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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代的生涯全文阅读

作者:光棍琉璃     第十代的生涯txt下载     第十代的生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泰一天尊

    却看风云几度秋,茫茫人间色。

    李开花借用着三世祖的身躯潇洒了半月,仙人遗子,顶天的门派,左右成群的鹰犬,纵观景致,修了几所亭台楼阁,抓了几只赏玩凶兽,也别有一番乐趣。但唯独避着顾青莲与柳藏峰二人,这其中的原因不需细说,李开花并不是李随缘,有些事做不得。

    落天宫外,灵池楼台。

    李开花一人坐在此地,看着天际一线阳的景色,时不时饮几口果儿酒,叹一叹仙人的潇洒。

    “斜阳晚霞,夫君好兴致啊!”

    顾青莲清冷的声音刚传到李开花耳侧,美娇娘的身躯已经斜靠在夫君的怀中。

    “饮一杯!”李开花的面色已经微醺,沉醉在云中美景中。

    “好啊!”

    顾青莲察觉到了李某人的重重心思,但未点破,反倒拿起酒壶如男儿般灌饮,酒水打湿了衣裙,更显几分豪迈。

    “夫君,想家了?”

    “也许吧!”李开花的魂魄随着酒水开始迷离,似有脱体而出的感觉。

    “本尊也想家了!”

    顾青莲口中的家并不是指某地,而是父母健在的时刻,那无忧无虑的岁月下的成长。

    “夫君,想看一看莲儿的家吗?”

    顾青莲是高高在上的天尊,也是李随缘的道侣,这其中的身份转换她做得恰当好处,不让夫君生了自卑之心。

    “当然。”李某人回应道。

    顾青莲缓缓张开双手,一张古朴卷轴浮现在半空,卷轴缓缓打开,其中画上的人物也变得鲜活起来。

    “这是揽月寨?”李开花对画中的场景十分熟悉,这分明就是燕国上乾的揽月山。

    “夫君也知道此地吗?那且继续往下看。”

    画中的场景开始变换,一个故事也便就此诉说。

    揽月寨,解牛房,照日虹霞蒙蒙亮。

    “子桑,昨日那只双脚羊可曾剃骨分肉?”

    第五天推开院门高声呼喊,口中咀嚼着清早刚蒸好的血馒头,青筋连动着从脖颈到后腰的缝合口,看起来格外邪性。自从坐上寨中头领他已经习惯每日早起巡查寨内事务,不过今日却是为了私事。

    “子桑为头领留着呢!这次要不换右腿吧!我听老人说右腿骨更加结实,打磨起来也不费力!”

    子桑屠夫睡眼朦胧的穿戴着衣物,他可没有头领这么好的精神,昨日分肉剃骨着实疲累,今晨也觉得手脚无力,早知道就收起炫耀心让手下之人去做了。

    “既然有这般好处就留给你用吧!我还是习惯用左腿骨!开门!”

    第五天嘴角不屑一笑,这种嚼舌根的话也只有子桑莽夫会信。

    “好嘞!”

    子桑屠夫小心翼翼地从后腰拿出一串钥匙,逐步打开七道生锈的铁锁,解牛房是整个揽月寨食物储存之所,为了提防这群饥饿之徒自然要严加看管。

    污锈铁门缓缓打开,一股碳烤的烟熏味扑面而来,二人踏步入内只见房梁之上高挂九十九道钢钩,双脚羊与其他动物的尸体各自悬挂,子桑屠夫经常出入此阴寒之地自然不惧,迅速拨开眼前挂物直到最中心所在,完整的太叔诚尸体穿锁骨挂在梁上。

    “左腿骨给我剃出来,昨日与这家伙交手内力十分雄厚,想必骨骼也是从小精练,只要稍加打磨便是一柄绝世好刀!”

    第五天已经见惯了世间惨景,从死人堆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此剃骨之事已然做到面不改色,化外之民谈什么圣贤之道,今日我不杀你,明朝可活否?

    子桑屠夫原地解剖双脚羊左腿,不出半刻将鲜血淋淋的左腿骨递到第五天手中。

    “子桑,今日寨中之事就交给你了,小爷我要安心打磨武器!记住活着的马匹一定要勤喂草料,死去的尸体也要加速腌制,变质事小,一旦出现瘟疫休怪我不念多年情分!最后还是那句老话,如若有人动歪心眼儿,就把他挂在梁上!”

    “是!大首领!”

    三百多斤的凶悍屠夫在这位柔弱少年面前毕恭毕敬,这是第五天多年来的威慑力,这头嗜血蛮兽一旦发狂整个山寨无人可挡,这都是鲜血的教训由不得屠夫瑟瑟发抖。

    少年将鲜血腿骨在身上粗衣中擦拭干净,恢复啷当步一倾三摇的走出解牛房,身后的子桑屠夫这才抹去额间汗水,舒缓胸中之气。

    第五天,你可是来自幽冥的恶鬼吗?

    第五天走出解牛房天已大亮,寨中人影开始走动,凡第五天经过之地匪人无一不纳首叩拜,感激也好,敷衍也罢,这四千饥荒者能够在兆阳府存活至今全倚仗这位睚眦随性的大头领。

    “少年,天道因果轮回,今日你每杀一人,来日修仙途上恶果相随,就算到了渡劫大圆满也难逃九道天雷加身,后悔晚矣呀!”

    丑疯身着褴褛道袍,斜卧于石桌之上,散漫懒洋享受着初升红日,目斜轻视口中诅咒着自己的养子,每一日欺负第五天便是他的日常。

    “当!”

    第五天直接将磨刀石全力甩向养父脏兮兮的脸庞,丑疯老道微微抬手磨刀石竟然神奇的回归原位,与刚才分毫不差。

    “你这脾气是跟谁学的?这可一点都不像为父啊!为父早就教导过你要与人为善,趁他不注意再背后捅刀方为上策,这种喊打喊杀没有丝毫技术含量,为父汗颜啊!”

    丑疯懒洋洋的舒展筋骨,口中还不忘教导第五天,起初也许像个玩具,但慢慢的看他成长感情也似乎变了许多,纵使飞天遁地也逃不过人性二字。

    “丑疯!你闹够了没有?”

    第五天感觉这几日丑疯老道格外烦人,无时无刻围绕在自己身边说教,这种过分“疼爱”让第五天隐隐不安。

    “孩子大了!不听为父的话了!唉!也罢!为父问你喜欢哪种女子!是身轻体柔,还是含苞待放,或者成熟婀娜!”

    丑疯挤眉弄眼的与养子探讨着传宗接代的重要问题,余光之下却显得几分落寞。

    “老子都喜欢!但有什么用吗?这大旱天灾也有三五年了吧!就算是绝世女子顶得了一碗肉汤吗?”

    第五天打磨着手中的骨刀眼中泛起**之光,十**岁正值扛鼎之年自然有其**,如果真有绝世存在,本首领定当快活一番再烹肉以食,对!就是这样!

    “肤浅!凡地岂有绝世红颜,等你见到修仙者永驻容颜之术便不会如此粗俗,那等女子只字片语难以描述,为父我……”

    “打住!七八千是吧?小爷有这么多的娘亲怎么从来没见过有人来寻啊!丑疯!人贵有自知之明!”

    “哼!未经世事的小子一看你就不懂!此道最高境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

    丑疯紧握养子之手侃侃而谈,说的是风月之事,但眼中多见慈爱之意。

    十五年前,风雪漫地,一老道牵一稚子之手,漫漫人间路,何处是我家。

    十五年后,揽月寨中,老道再牵放荡子之手,大道将化仙,渡劫断亲缘。

    纵观八千载,老道逍遥红尘间,临了之时却遇到你这个不肖儿,天道!有意思吗?

    大风起兮云飞扬,乌龙压城山西兆阳,滚滚银光在云间穿梭,天道之眼,雷泽猛兽之怒,将在一刻倾泻于地,仙道劫!来了!

    “是乌云!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三年了!老天终于给活路了!以后再也不用吃……呕!”

    “我们可以回泽水县了!种地!种地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揽月寨上下欢声雷动,山西大旱三年,路死骨,易子食,活吃人,这种场面终于要结束了!

    雨!第五天数载光阴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了,如果真能摆脱这种生活也许不错哦!

    “哦哟!这次声势真浩大,看来老道所说之话你这畜生完全没有听懂吗?”

    丑疯老道迎风而立,手中掐指念决,凝眉怒目直指天雷!

    “丑疯!你……”

    第五天从来没有见过老道这般模样,偌大的气场席卷整个山寨,迅速扩展到方圆数百里,让人不敢直视,难道这就是仙吗?

    “天儿,想要修仙吗?”

    问鼎天下谁为道,纵横寰宇吾作仙。

    杂乱的胡须随微风而逝,身上的破烂道袍也化为尘埃,脚下大地颤抖崩裂,山寨之中除第五天之外无人能站直腰身,可怕!

    “素!”

    一柄灵光之剑穿云而至,长三尺六,宽一寸八,蟠螭龙萦绕剑尖,剑柄处倒悬一水葫芦,葫芦盛紫金光芒,三点酒水溢出,洗涤老道全身。

    只见丑疯老道化作中年模样,风仙成道骨,一袭白袍飘飘然,睥睨天下桀骜不驯,承一世独立之姿!

    御剑入云端,手中酒壶漫灌,潇洒无疑。

    “雷泽蛮兽,本尊不是说过许我三日吗?难道真要撕破脸皮让老道捣毁你的仙根,破了你的雷法!看你日后如何执掌天劫!”

    丑疯立于云端大骂,丝毫没有给雷神颜面。

    “翁!”

    乌云之间银雷翻滚,一行白字突兀出现。

    “大宗乃是修三清道法之人,应明白天道之数不可变,十八年前大宗已达渡劫大圆满,如此逆天行事只会累加天雷之罚,还请大宗三思!以大宗之实力位入大罗可期,切莫自毁前程!”

    “哈!老道行事不需要你这只畜生提醒,我儿有句话十分在理,宁**首不做凤尾!三日之后自有分晓!”

    丑疯红尘历练如此之久怎么会不知道天雷之怒,但你个执行之兽想要冒做天眼只怕还早了几分!

    “轰隆隆!”

    “你还不退!”

    丑疯御剑而起,身携三清神雷以螭龙剑为引,一击!直接将漫天的乌云劈成两半!

    “唉!大宗如此行事小兽也不敢勉强,那小兽三日之后再来,还望大宗不要再推迟渡劫之期,大宗应该明白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神佛难挡!”

    “滚吧!”

    一陆地道人与天劫执行之兽讨价还价,史之罕见也!

    说时迟,那时快,仅过片刻时间漫天的乌云迎雷退散无影,丑疯老道为了养子续命三天!

    山寨粗鄙化外之人何时见过如此奇异之景,已然难以抑制心中遐想。

    “我是不是看花眼了!疯子上天了!”

    “神仙?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听过吃双脚羊的神仙!一定是幽冥恶鬼,不然怎么会生出……”

    “切莫胡言乱语!如今滴雨未降我等还要仰仗大头领,你怎么可诋毁大头领!”

    耳侧杂喧的讨论之声让第五天心烦意乱,这就是养父天天说的东西吗?这就是自己拒绝了十多年的东西吗?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不要吵啦!”

    一声叱喝全寨上下鸦雀无声,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谁敢激怒他!

    就在此时!

    “少年,想要修仙吗?老道有无上心法《论第八套广播体操与三清神雷之间的必然物理联系》可助你羽化飞升,老道只不过是修了八千载,一手跳跃运动震撼天下仙众,想要学吗?”

    “滚!”

    丑疯还是那般邋遢模样,刚才之事好像从未发生,只不过在少年心中种下了一颗修仙的种子,会开出何等妖艳之花呢?不得而知!

第一百零六章 时间长河 上

    画卷上的人物愈发模糊,耳侧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李开花的魂魄已经处于半脱离状态,而卷轴上的故事还在继续诉说。

    兆阳府,泽水县,揽月寨。

    “当真?”

    “你以为呢?”

    “这三本无上之法是当年为父在寰宇之外花重金购买之物,你可不能草草选择!”

    “说人话!”

    “这是为父当年在地摊上花了三十六元买的无上珍品,通过为父多年研究这三本书中最顶尖的便是三清神雷,只要你练到整理运动,就算是大罗金仙临世也奈何不了你!再不济你也可以选择炼丹之道,伟哥和九转金丹也就差了几味药而已!你为何要选这最下等的山海经图册,西方之物岂能在我大天朝横行霸道!为父绝不容忍邪魔外道占据我朝主流地位!”

    “哼!丑疯!老子看你是蓄谋已久!明知道老子大字不识几个!难道要我选择这《三千六百九十五条上清道法全解》或者《九千六百五十三万药物注释》吗?”

    “呃!其实吧!长着翅膀的蜥蜴也没有什么错,对吧!大不了我们多练几条,度个劫什么的也很容易!”

    石桌之上摆放着三本天外之物,丑疯老道斜卧于地,满脸恶趣味的看着养子,自己苦修三清道法八千载也觉得单调如一,至于炼丹之术也曾传过几个后进之辈没什么看头,唯独这山海图册甚感有趣,只要找齐材料想要臆造什么蛮荒之兽全凭自己喜好,这也符合养子放荡不羁的性格。

    “丑疯!小爷就选这一本,其余的你先存着吧!等到何时小爷有了兴趣……”

    第五天话音未落,丑疯老道指尖燃起三昧真火将另外两本世之珍宝烧成灰烬,不给任何念想。

    “喂!”

    第五天情急之下想要伸手夺过这两本宝书,何奈三昧火起已成定局,这世人梦寐以求的无上之法消散于天地之间。

    “丑疯!这都是小爷的东西!你这老不死的还敢藏私!”

    丑疯忽而正襟危坐,面露苍海沉浮之色,微微看了一眼养子指尖的烧灼伤口。

    “疼吧!疼了就记住!天道路漫漫,上下求索之!既然选择化尸成圣,心中就不要再期许他物!以免误了修为难登巅峰!吾儿谨记,自我辈始世间修道者千万,登顶者凤毛麟角,无外乎两字,恒心!心无旁骛地修一道,才是天下大途!若有一天老道不在了……”

    “去你娘的!你又想到何处风流快活,想走没问题!等到小爷到了你的境界,你便有多远滚多远!”

    自从昨日见过乌云雷劫,第五天便刻意回避丑疯老道离开的话语,十八载相依为命,但凡小爷有一口吃食,绝不会短缺老道你。

    丑疯,给小爷活着!为第五天活着!

    “老道难得正经一回,你就不能听老道说完吗?”

    丑疯老道一脸笑意拍打第五天的肩膀,父亲这个称呼两人刻意忽视了十八年,装疯卖傻也好,凶残杀戮也罢,这一根弦,隐不去父爱如山,断不了亲情若水。

    “啪!”

    第五天用力推开丑疯老道的手掌,曾几何时这个野蛮的凶性少年也渴望父亲的关怀,曾几何时这头幽冥嗜血兽也想像平常人一般牵住大山之手,但十八年的锻造让这种细腻的感情更难表达出来,即便你身残无力,第五天也会尽赡养之责,老爹!十八年了!莫要离开我!

    “不正经了十八年,正经这几天又有什么用!如果能选择,第五天想要以前那个老家伙!”

    丑疯看着没落的背影,心中似乎又揪紧了几分,嘴角露出无奈微笑,快步追上前去。

    “没看见老道在抒发人生感情吗?这样走了不太礼貌啊!来来!老道给你讲一讲修仙之事,等你步入先天就可以练气了!上面还有什么筑基啊!金丹之类的东西!不过想要达到为父的境界!哼!……我们还是谈一谈实际的东西吧!老道先教你练尸如何?”

    ………………

    炼尸者,取天地阴阳之气以生灵万物为基,化作琥珀精萃,便可达高等境界,换而言之,天下之物无可不练!

    揽月寨,解牛房。

    一铁锅立于房梁中央,三五木柴添火,锅内翻滚浓稠之血,看似更像灶火做饭。

    “丑疯,这些鲜血已经沸腾,再煮下去就要炼干锅底,何时进行下一步?”

    第五天向来只懂拼杀,这等温火慢灌之事自然耐不住性子,多次催促老道何时入手。

    丑疯用木棒微微搅动翻滚血液,心中估摸着时辰,又添了几根木柴。

    “炼灵者要戒骄戒躁,老道虽法门诸多,但不可插手此事,这会有碍尸身认主,所以还是从头学起为妙!等到高深地步,自有分晓!”

    丑疯不会施加外力助养子成长,修士一旦产生依赖性日后的悟性也难达天合,即便此时给他龙角凤胆,也只不过是拔苗助长罢了。

    锅中血液翻滚逐步凝成杂混精块,这是最低等的炼灵手法,不分血液高低贵贱,也不问生辰八字,乱锅熬炖。

    杂熬,无需添加天地灵物,也不必灌入凶兽之血,虽然会产生诸多浪费,但胜在方便简单。

    “哐!”

    第五天将太叔诚的尸体搬运到铁锅之侧,这家伙算是寨内最优秀的炼灵材料,一流高手的罡体倒也可以容忍血精内融,不至于爆体浪费。

    只见此时锅中血液烘干殆尽,两滴明亮的血精逐步形成,现在只需血精融入尸身便可。

    第五天熟练地剖开尸身胸膛,将其心脏握于手中,用小刀依照血脉纹路剃开小孔,只待血精入心。

    “且慢!天儿!为父有话要说!”

    丑疯老道制止第五天接下来的动作,手中一摇金光大作,只待光芒散去一颗跳动的绿色心脏映入眼帘。

    此心鲜活跳跃,四周布满玄字铭文,时不时可以听见其发出的天狗之吠,倒是神奇异常。

    “一千年前为父在蒙水发源之地有幸斩杀了一只奇物,这便是那蛮兽的心脏,若以此物入药,三年之内此尸必定飞升成旱魃,所到之地万物凋零寸草不生,大乘圆满无人可挡!想要吗?”

    丑疯一副怪叔叔拿糖果诱惑的贫贱模样,这便是对养子的第一道考验,练心!

    炼灵者一生会遇到无数珍稀之物,但是否能驾驭灵体,本身不被反噬便成了最关键的事情,扛得住诱惑,耐得住寂寞,这才是化尸道!

    “老子吃过的双脚羊比你吃过的腰子多!丑疯你也不必再试探,这种事三年前我就知道,多大的碗盛多少饭,老子心里有数!”

    第五天虽平日里对丑疯老道多有不敬,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印刻于心,只是不曾表露罢了!

    “大头领!老道甘拜下风!不过还是要提醒一句,日后无论遇到多大诱惑切记不要失了本心!”

    丑疯老道说话间将一滴血精强行融入绿色心脏之内,只见心脏立即枯荣缩成一香囊大小,老道将其随手打入尸身心脏部位。

    “老家伙!你想害我!”

    老道刚才还在侃侃而谈此物是何等凶险,如今却强行将它注入尸身之内,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不必担心!这家伙的老爹可不是一般东西,它也不会轻易的接受你的调派,权当一个观赏之物吧!等到你何时能够解开老道九九八十一道玄字印,也就不必再忌惮这畜生!而且这玩意是老道的全身家当,你是老道的儿子,难道要老道将它送与他人吗?”

    “哐!”

    第五天一脚蹬翻铁锅,冲着老道大声嘶吼,这算什么?临终遗言吗?老子不接受!

    “不练了!要练你自己练!老子不需要这种东西!”

    第五天多年来养成的易怒脾气让他的感情更加敏感,只要些许言语不当,便会双目赤红化作嗜血魔兽。

    “第五天!这么多年来老道让你随性成长到头来酿了祸害,你给老爹记住!克制不住兽性,总有一天你会被尸灵噬魂,沦为行尸走肉!”

    第五天扯开身上兽皮,用拳头猛烈地砸自己的胸口,这种无助和失落感常人难以理解,行为更趋向于动物。

    “好好好!咱不练!休息一个时辰如何?”

    丑疯老道自知时间无几,十分珍惜相处的每一刻!多年来为了让第五天融入化尸之道,放惯了他的山野之性,如今看来丑疯真的错了,当初就应该规劝他继往圣之道,齐家修身养些心性。

    “你不让练!小爷偏要练!”

    披头散发的血意少年将血精吞入腹中,不过半刻,第五天忽而颤抖威立,忽而血煞缠身。

    血精入体与尸灵心意相通,只见太叔诚的尸身悠悠起身,因为左腿无骨可依又迅速倒地,死血逆流骨骼碎移,竟然脱落了人皮化作一米模样。

    尸灵双目泛白,双臂过膝,指尖突兀生长五六厘米的尖锐白骨,一步跃上房梁,伏背金刚不入,已达先天之境炼气一层。

    “不错!炼气不死骨!等到再进一步就应该给他找一套大天朝七品官服,届时就更像模样了!”

    丑疯品头论足一番,将其一把生擒,踢入事先准备好的铁笼之中,尸灵被生人接触过后更显嗜血,尖锐骨牙将铁笼咬的咯吱作响,欲要挣扎逃脱囚笼回到主人身旁。

    反观第五天竟然与尸灵做着同等动作,用白牙生生咬穿房柱一角。看见第五天这般模样老道心疼不已,但谁又能明白老道的心路历程,起初这只是个捡来的玩具,但当感情发生了微妙变化后老道的世界都为之所动,八千载不如十八年啊!

    “天儿,坚持片刻!老道这就去为你寻化解尸魂火的灵丹妙药!”

    丑疯老道御剑而起,似流星般划过天际,消失于无影!

    …………

    云仙飘渺銮台阁,

    绫罗渡口潜水乌。

    尹霞千川幻梦游,

    神机难入九天殿。

    耳侧迷离万古音,

    道根尤存菩提心。

    幻世江南连夜雨,

    跃步千愁轮回里。

    今日方想做泰一,

    豪情壮志竟忘语。

    逍遥红尘八千载,

    辰时琳琅东海隐。

    东海,琳琅仙境。

    泼天的蟠螭龙出现,一剑劈开三百年无人可入的仙境,山门道童已然面色苍白,感叹这是何方神圣?

    “老道要找南宫颖蝶!”

    “大宗……南宫老祖三千年前已经香消玉殒,不知……大宗所谓何事?”

    “死了?贫道记得她师傅才死了没几年,怎么这么快就去世了!”

    丑疯老道一脸迷糊的掐算着时日,记得当年她师傅达奚小萝莉还托老道照顾她徒弟,现在的人都这么早夭吗?

    “大宗……”

    “呃!那就把你们管事的找来!辈分别太小啊!不然老道对不上名号!”

    “是,大宗!”

第一百零七章 雷劫 中

    却说画轴流转,故事仍在继续。

    倒转云儿漫天,陆离流光入了虚无梦境。

    少年婆娑雨衣,横眉怒目,誓要踏破这幻象界!

    何奈黑白颠倒,不见来时路。

    第五天看见一千丈高崖,崖上蹲坐一兽,长啸山林,月儿忽暗忽影,另有一小兽围绕着巨兽的膝盖跳跃,是一愉快打欢的场景,巨兽的舔犊之情。

    第五天想要伸手触摸那小兽,但巨兽护子心切,露出凶悍獠牙,雷鸣之声引来闪电瞬时崩塌高崖,连同三百里的苍木林陷落万丈深渊,少年坠落之际,还能听见耳侧天兽凄鸣呼叫,久久不绝。

    第五天落了那万丈深渊,脚下并非幽冥恶地,反倒换了一身红衣袍,骑着大马行走在人流络绎的街坊,长发素冠手中一支青天笔,文书高台儒门林立,收放作乐又得几分温文尔雅,第五天从未有过这般境遇。

    须臾间,第五天暖意涌入全身,来往之人皆称一声小相公,正如那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景色描述。

    第五天行了三五步,一位老乞儿跪于危墙之下,铃铛破碗,讨食为生。

    不知为何第五天竟然生了怜悯之心,下马取出些许银两抛入那破碗中。

    “多谢好心大爷!”

    老乞儿忽然抬头,一张森颜白骨脸打乱了梦境,变换了乾坤。

    ……………………………………………………

    “啪!”

    第五天惊坐而起,俯首间稀松的睡梦眼环视四周,这里依旧是揽月寨的破落房,三五缺角桌椅,两盏脂油铁灯,青石凹凸不平的地面,摇摇欲坠的架床,一切毫无变化。

    等等!第五天惊愕回首不敢置信的再观一眼木架床,左手用力拍拍鬓角,散发遮不住苍云眼,稚嫩俊俏的脸庞倒显得几分尴尬意,喉咙也紧润片刻说道:“丑疯!你玩真的!”

    木榻之上多了一个曼妙身影,丝丝春光尽显视觉盛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冰肌玉肩上的贪婪牙印,甚至有几处深显锁骨,让人不禁婉叹,佳人受了何种之苦。

    “要本宫剜去你的污秽狗眼吗?”

    兰纳青莺之声,千年玄冰语气。整个房间似乎都冷煞几分。

    忽闻面,傲雪寒梅独开,花儿浅薄唇,黑发直腰身,也是月落眉,同样有一双浮水双瞳,如此红颜绝色却不惹凡尘,冷若冰霜。

    第五天自小兽性奔放,不知男女花前月下,如今见了这等无双人儿目光自然钩直,陷落之中难以移开片刻。

    “放荡子!本宫这就取你性命!”

    澹台傲霜修道多年,天下何等英豪不曾见过,今日确实**于这野蛮化外之人,嗔羞脑怒只想结果了这登徒子。

    银唇紧咬,潸然含泪,这位冰霜仙子千年前已经脱去凡胎,如今却被老道封了修为化作世俗,昨夜这野蛮之人兽性大发哪里知道怜香惜玉,此刻仙子全身如散架一般提不起丝毫气力,几次欲要起身皆无果,越发显得屈辱,真当想自刎离世。

    “我帮你!”

    第五天起手触及澹台傲霜的右臂,他可不懂什么男女相恋之事,在他眼中现在这位女子就像揽月寨一样,属于他的私人物品,随意供他驱使。

    “啪!”

    “滚开!不要碰本宫!”

    澹台傲霜用尽全身力气将柔夷甩打在少年面庞之上,蕴泪双瞳尽显雷霆怒火,只恨不能生吞活剥第五天。

    竟敢打我!

    第五天可不是知书明理的君子,多年来养成的睚眦必报和嗜血凶性可不管你是何人!大不了一刀下去生啖其心!

    少年左手猛然间拂过佳人之腰,将其硬生生地揽入怀中,右手恶狠狠的抵住澹台傲霜白皙的脖颈,只需三分力气便可将其香消玉陨。

    “美人!大户人家不是崇尚三从四德吗?你的父母就是这般教你顺从夫君的吗?”

    第五天并不知怀中之人身份如何,在他的印象中最上等的女子便是那深闺大院的朱门小姐,以第五天浅薄的见识自然会将澹台傲霜联想到此处。

    “呵!呵!呵!夫君?你不配!”

    澹台傲霜笑的凄凉,眼角划过的伤心眼又是那么无助,高高在上了如此多年,如今却被这野蛮凶徒肆意欺凌,天道!你长眼了吗?澹台傲霜果真该如此吗?

    泰一,澹台傲霜自此立誓在有生之年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而你!本宫要将你炼为精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哼!尽管恨吧!老子不在乎!那下面我们从第一个问题开始,你叫什么名字?你最好如实回答,不然昨晚的梦魇将会变本加厉!”

    天下可恨之人诸多!首恶莫过于第五天,人之所以区别于禽兽也在于此地!

    ……………………………………………………

    兆阳府,泽水死城。

    八千年的因果到了结之日,浮世转头空,也该有此报。

    天边倒倾雷兽,八封悬顶洞开,一道飞升之念福泽天下,趋之若鹜者入那天眼之中,欲求长生法门。

    忽闻紫气东升,一道光影御剑而来,途经之地破山岳,断江河,方寸之间夷为平地,世之大宗也!

    漫踏三步已至万丈雷劫之下,来者挥动白衣道袍,幻化玉塌琼浆。

    斜依于塌,邀天眼雷劫同饮两樽水酒,怡然自乐,潇洒如一。

    “轰隆隆!”

    天劫九大雷兽翻滚于黑云之中,今日为禀持天道公正,雷泽之地倾巢而出,誓要让来人明白天伐之威。

    “住嘴!吵的老道心烦意乱!”

    丑疯老道呵斥之下这万丈的雷云竟然没了丝毫声响,自开天辟地以来飞升之人多不胜数,可从未见过可以止住雷兽之威的人物,真是稀罕景!

    “呼!”

    风本无形,拂顶而下,忽而狂怒大作,忽而和醺微照,化作一缕青烟落于丑疯对座的玉塌。

    烟化之人书生模样,青衣长衫,左右浮动不定,面成幻景好似一张白纸。

    “泰一,好久不见!”

    无面书生声音温慢,听着悦耳。

    “老哥,就等你了!你家养的雷兽真是燥阔的很啊!”

    泰一天尊,丑疯老道的鼎盛名号,纵观天下九道再无如此辈分者。

    “为何不十八年前立地渡劫,那时的区区九道玄雷想必也奈何不了你,如今这九九八十一道玄雷……”

    书生说的轻巧,泰一听得随意,不过可见书生的关切之情和失落之念。

    “老道祸害天下如此之久,早已种下的前世因,也给此方地界留下一颗可以开花的种子。更何况老道不是那种摧眉折腰之人,若是登上天外天做了他人手下之官,到头来没有自在可言!甚是无趣!”

    泰一眼中多是慈爱殷情之色,即便轮回倒转,老道也会再踏此境。

    “现世果吗?倒是给他配了一副很好的药引,不过化尸之道可是凶险万分,你真舍得?”

    书生轻扶长衫端起一樽酒竟然送入了无口之面。

    “哈!老道的现实果可不会如此脆弱,至少在登顶巅峰之前他的嗜血之心不会消散!”

    泰一举杯相邀无面书生,做到无惧无畏,必死之局又有何妨,八千载足够了!

    “天道有定数,泰一的现世果莫要给小可留下无法收拾的烂摊子啊!届时出现三六九等之兽,怨不得小可不讲昔日情分!”

    书生语气停顿了几分,只听天空雷声大作,似乎要发泄一番。

    “日后之事日后再言!老道是看不见喽!”

    泰一饮下最后一杯水酒,提剑而起,走入天雷中央,神罚之下。

    “泰一,当年是小可渡你来此地,小可欠你一份人情!今日小可闭了天眼让你羽化飞升如何?”

    “老哥多年修道不易,莫要自毁前程!泰一本不是此间人物何须强留!这里的幽冥府可容不下老道,老道还是找找自己的阎王殿吧!”

    书生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神雷,无可奈何的叹息摇头,片刻间又化作青风而逝。

    天雷劫轰塌泽水死城,天地间再无泰一老道,只是那玄雷之下最后一滴眼泪不知是为何人流!

    问鼎天下谁为道,纵横寰宇吾作仙。

    蟠螭龙吟惊天变,方知泰一阎罗殿。

    八方纳首妄争雄,黄粱一梦枯骨颜。

    飒沓逍遥七星步,回首不过十八年。

    ………………………………………………

第一百零八章 终镜之旅 下

    时光荏苒,李开花的灵魂也逐步抽离了李随缘的身躯,沁儿天尊给五人所设的问心路也将到达终点,画轴上最后的故事也由此展开。

    东海之滨,琳琅仙境。

    仙境外大雪纷飞,寒冷之气直接将数百里的海面冰封,北冥海的潜水八首乌发出刺痛的惨叫,它的铁锈触手被冰封海面之上,左右动弹不得。

    “踏!踏!踏!”

    冰雪凝聚成一朵朵冰莲,冰莲相接竟然成了阶梯,只见远方来了一道身影,一披头散发的美人儿裸玉足行走在冰莲之上。

    澹台傲霜,回家了!

    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冷!

    恨,寒风入骨三分的恨!

    悲,万物寂寥如厮的悲!

    痛,欲要寻死轻生的痛!

    心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存在呢?

    那些自诩人间绝色的修道女子,看见这天空中衣衫婆娑的傲世容颜多生了几分自卑,天底下真的有这种女人吗?

    一颦一动,犹如腊梅迎霜。说是苍生倒悬的魅惑力也不为过,也许此方天地的男儿都会为她所动吧!

    “嗖!”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脚踏南明离火剑出现在山门之前,凡是老者途经之地冰封的海面瞬间消融,身上淡雅的紫光显现与世无争的态度。

    司空玄,琳琅仙境宗首,当代门派掌教。

    “踏!踏!”

    澹台傲霜玉步轻摇走下了最后一株冰莲,玉足落在山门之前。以司空玄为首的数万位琳琅修士齐身落拜!

    “恭迎祖师回山!”

    澹台傲霜眼中毫无波澜似乎有些痴傻,右手把玩着一颗冰封之心,其心活跃异常,即使在冰块之中也能听见强有力的跳动声。

    司空玄不敢抬头,他从来没有见过祖师这般模样,在他眼中祖师一直是雍容华贵的存在,即便是泰一天尊叩门她也能从容应对,今日这是怎么了?

    澹台傲霜优雅的越过伏地众人的头顶,漫步走向仙山,皎洁的双瞳没有一刻离开冰封之心,时而怒笑,时而切齿,将这绝世女子逼成了无常之态。

    跪地者皆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祖师发号施令。

    澹台傲霜此时才缓缓俯首睨看一眼这些毫无作用的卑微者。

    琳琅仙境!

    哈!琳琅仙境!你有何用?你可曾帮过本宫一把啊!本宫屈辱受难之时你又在何方?那你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澹台傲霜手指微微一动,指尖凝聚起一把冰霜之剑。

    轻轻一挥,矗立了万年的琳琅仙境山门瞬时轰塌,当年琳琅大宗提剑书写刚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也随风消散。

    寒风之意迅速冻结出一个崭新的冰体山门,山门两侧雕刻冰凤之兽,抬头一看只见山门上凝结三字。

    葬天阁!

    “司空玄!给本宫召告天下修士,自今日起天地再无琳琅仙境!凡是本派门中姓名带天字的男修皆给本宫捣毁金丹,剃出元婴,斩断四肢,赶出山门!凡本派中纯阴女修全部送往囚龙台,不到天劫之日不准出山!”

    “是!祖师!”

    傲霜一怒,天地变色!

    ……………………………………………………

    泽水县,揽月寨!

    修罗场!

    冰封的修罗场!

    整个泽水县东南山都被冰雪覆盖,揽月寨中四千余众已无一人生还,冰封的残体散落一地,整齐的断裂面可以看出死者毫无防备,脚下的青石路已经冰结成血色,又是一出人间惨剧。

    “当!”

    一柄金刚杵从天而降,竖直插入冰面之中。

    铃儿响,念珠音,一位黄袍大和尚正在为往生之人超度亡魂,这种突兀出现血杀之地如果不及时处理必定会变成凶魂恶谷,为害一方且不说,一旦凝聚鬼王那便是千年祸害。

    “嗖!”

    正值超度之际,天边又来了一位看热闹之人,此人乞丐扮相,污垢掩面看不出年纪几何,不过单凭一手竹杖度空便可知是修仙人物。

    “宗政和尚,你可知此地发生何事?”

    乞丐并不知和尚叫什么姓名,但天下释教之人行走九道都可唤他为宗政氏,这也算俗成的约定。

    “阿弥陀佛,贫僧乃是一苦行客,今日才到这兆阳府,见此地怨魂不断故而超度!以免恶灵作祟为祸一方!”

    禅师合掌见礼,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自然不会放任亡魂不渡。

    乞丐没有理会禅师的举动,蹲身触碰结成血冰的路面,沉思片刻后准备离去。

    “施主可从探查出原因否?”

    禅师修的是苦行道并不精通查看法门,但心中又挂念这些亡魂的去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安心做你的超度之事!贫道且为你护法三天,至于原因我等修为低浅还是不问为妙!”

    “多谢道友!”

    两者相视一笑,乞丐索性躺在冰面之上假寐片刻,和尚笑而不语继续超度亡魂。

    至于这个漫天的风雪,有心管,也无力管!

    ……………………………………………………

    山西道,兆阳府。

    兆阳城虽然是朝廷府城,但因连年天灾**城中居住之人寥寥无几,多数的酒肆茶楼都已经停业关门,即便是那些住家大户也只是开些小买卖维系生存,招待几位远行客罢了。

    “小二!住店!”

    昏昏沉沉的店小二听见住店二字立即来了精神,整理好衣物迎向柜台门,只见一粗衣少年领这一位黑袍小孩儿走入店中。

    “这位爷……您要住店吗?”

    店小二吞了一口水战战兢兢地问道,倒不是因为少年的凶杀眼神,而是他看见了那位小孩的白骨手掌,那尖锐的骨指由不得店小二颤抖恐惧。

    “给小爷开一间清净的客房,小爷要长住些时日!”

    第五天用左手艰难的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桌面上,全身的寒冰之气让他备受折磨,甚至走路都有些费力。

    “爷,您的儿子……”

    “哐!”

    第五天又扔出一锭银子。

    “好嘞!爷,楼上请!”

    这种清贫乱世银子就是正道,店小二才不管你住的是哪些人,只要你有银子就算是恶鬼也会招待。

    “哐!”

    第五天颤颤巍巍地推开房门,身后的不死骨迅速窜入房中,仅三两步就蹲坐于桌上,尖锐的骨指将桌面磨的咯吱作响,互错的尖牙掉出一卷长长的舌头,一滴滴尸粘液滴落在桌面上,不出片刻已经将桌面侵蚀了一个小洞。

    “喂!把嘴闭紧了!你想把房屋滴穿吗?”

    第五天用麻木的左手脱掉外套,艰难地向床边移动。他的命令立即起了作用,不死骨扯断椅腿叼在口中防止粘液滴落。

    “他娘的!什么时候恢复不好,正当要紧的时候恢复了!真是好不爽!”

    第五天平直的躺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即便受了如此重的伤也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心中还在念叨**一刻之事。

    “丑疯!真的扔下小爷不管了!小爷没有你活的更好!”

    第五天呆呆地看着床顶,心中还在回响澹台傲霜之言,若不是丑疯老道身亡,她也不会解开修为封印,看来老家伙是真的……

    “该死的女人!你给小爷等着!”

    第五天缓缓揭开内衫,只见胸口处已经完全被冰封,澹台傲霜所留下的寒冰精魄代替了第五天心脏,维持着第五天生命的延续。

    “这女人也太狠!招妓也花不了这么大的代价吧!”

    不错,澹台傲霜拿走了第五天的心脏!

    ……………………………………………………

    雪苍山,沁儿天宫。

    五人的魂魄纷纷归位,奇妙的旅程也就此结束,等到五人清醒之时,沁儿天宫中只剩下女魅一人,以及破烂台阶上的秃头扫帚。

    “天下风云多少事,皆付笑谈中。”

    一声轻唱在半空中响起,李开花五人被驱逐出了仙境,突兀出现在雪苍山的高坡之上。

    “随我回北丰吧!”羡幼轩看着眼前的落雪坡对蓝盏说道。

    “也罢!去给父亲扫墓!”蓝盏所见到的场景比羡鱼儿更加久远,羡伯牙的大义让他感到自豪,他很庆幸有这样一位父亲。

    “本侯也便告辞了!”

    霍南道此次获益匪浅,魂魄的坚韧程度让他有了更进一步的资本。

    “来日再会!”

    杜浊世神态也更加内敛,天尊给予了他们一次旅程,同时也教会了他们诸多道理,大势之争风云起,吾辈岂能蹉跎?

    “告辞。”

    李开花倒没有那么多的感慨,经历的都是自家祖上的事,前人的辉煌早已湮没在尘埃中,后辈振兴的重担只有靠李某人了。

第一百零九章 罄竹难书

    雪苍山之战,以羡军帅埋葬十万幽骑落幕,北丰州再无战事,羡幼轩的功绩彪炳燕国史册。

    东海国,蓟都。

    滚滚浓烟在蓟城燃起,焚烧的地点便是昔日的燕皇宫,走街巷里,城坊市内少有人烟,十余万的百姓逃难去了昌黎州,罗世雄以六万壮硕的代价攻破了蓟都,余嵩残部被迫转入巷战,藏匿在各处民房内,分散兵力投资,伏杀入城劫掠的戈狄人。

    万事都有因果,由于昌黎北防一线的不作为,让沈红英的白袍军陷入了十万幽骑的围攻之中。戈狄人天生勇猛不畏死,沈红英熟悉的战场形势攻法在幽骑填命式的阻击下收效甚微。虽说城襄公斩杀了戈狄人近五万的兵马,但重甲骑的弊端也显露无遗,不适于长时间奔袭,马匹粮草消耗严重,疲于应对反复的攻势等问题最终致使白袍军后撤福永港休整,沈公爷一走,蓟都成了孤城,且不说没有援兵,就连守城器械都告罄,勉强坚持了三日,还是被罗世雄攻入城中。

    蓟都外侧城墙上悬挂着一排头颅,城内的抢掠仍在继续,九大国库被搬空,七万多百姓被屠戮。八千余位年轻女子惨遭掳掠。戈狄汗王为了弥补攻城时的损失,也为了提振疲软的士气,放任这些化外蛮人肆意破坏燕国的千年文明。

    “踏踏踏!”

    戈狄人的劫掠已经到了尾声,蓟都内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清洗一空,燕皇宫的边墙一角,几个戈狄人策马出宫,各个马背上都有负重的赃物,古玩字画也好,名品茶食也罢,只要能抢走绝不放过,若是带不走,一火焚之落个干净。

    “喂!听说了没?沁林部落昨日又食肉了!”满载而归的幽骑士卒相互攀谈道。

    “可惜了那些年轻女子落在了北狼王手中,若能给我分一两个岂不美哉?”

    北狼部落指的就是沁林王一众,沁林的人数虽然不是戈狄七部中的前三甲部落,但论及凶狠沁林部落当属第一,常年居住于气候恶劣的北草原,年年粮食告罄,戈狄多少小部落的人都成了他们的碗中肉,极差的自然条件造就了这群野兽,他们的凶名遍布整个戈狄大草原。

    “沁林多是一丈高的怪人,每年南下就属他们积极,别说是外族人,他娘的连本族人都不放过,到了那些野狼手中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沁林部落让戈狄同族都感到恐惧,这些人只要饿起来,可不管眼前是人是兽。

    “嗖!”

    一支冷箭从宫墙外围射出,穿过一位幽骑后背,将其了结在马上。

    同一时间,宫墙上又跃下了两人,雁翎刀出手极快,将其余一众幽骑迅速斩杀,随即又逃入了旁边的民房小巷。

    蓟都是可容纳三十万人的大城,其中有利有弊,弊端就是总体防守十分困难,敌人只要攻陷一角就可长驱直入。但优势也十分明显,这么多的房屋住所难以搜查,想要躲千八百人易如反掌,余嵩残部就利用了这一优势,这左右小巷中至少葬送了三千戈狄人。

    蓟都内,某处院落。

    这里是雁翎刀最后固守的场所,高显死于乱战,陆道海断了右臂,成了九个暗子头领中唯一的幸存者,地脉客虽实力远胜于常人,但也架不住群狼围攻,陆道海能够活下来,也全靠余嵩的搭救。

    一缕阳光投射入了正房,房内躺满了伤兵败将,一张木椅放在门槛内,一柄雁翎刀守护着门下的徒子徒孙,白发上染满了尘土,杂乱的鬓角尚有血迹,耄耋之年的余嵩已经两日未曾合眼,在这位老者眼中可以看出无尽的落寞。

    当了一辈子忠臣,最后背上反贼的名号,而且还没有守住蓟都,他是燕国的罪人,是东海的罪人,是六国的罪人。

    平心而论,蓟候与城襄公联手斩了十二万戈狄幽骑,也算丰功伟绩,但他亲眼看着戈狄蛮人闯入蓟都,屠戮他治下的百姓,那种无力感让老者恐慌,也许余嵩不配做一方之主。

    曾几何时,余嵩这个名字是燕国皇室最信赖的依仗,只要有他在,燕国可保无虞。

    曾几何时,余嵩这个名字在蓟都城内骂声一片,是燕地书生口诛笔伐的对象,是燕人千百年来最大的叛徒。

    功过与否很难说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失了赵甫的燕国小皇帝也守不住蓟都,甚至场面会比如今更加糟糕。

    余嵩老大人经历过燕国落日前的强势时期,当年先皇手中握有三张保牌,可以阻挡五国以戈狄的攻势。

    羨问途老帅为首,北拒云国与戈狄,南抗江国与东海,细柳军天下闻名。

    樊丹青老节度使次之,一手营造的右平州是燕国的运粮基地,三十年经营的七十万百姓大州堪称燕地第一富庶府城。

    末了便是行典狱的余嵩,执掌皇帝公器,纠察百官之错,暗流情报之周密也当是六国前列。

    时光匆匆,往昔不再。叱咤天下的德武三杰如今相继没落,羡老帅厌倦污糟的官场致仕归隐,葬于大月边城。樊老节度使身体每况愈下,不久于人世。而余嵩则背上了反贼的骂名,走上了不归路。

    余嵩拖着老迈的身体用了十五年光阴扶持慕容简,但这小皇帝空有大志,却无干才,眼看就要将先帝的江山毁于一旦,加之东海沈红英来袭,余嵩自己心里做了判断,自立为蓟都之主,这其中的心路历程也只有余嵩本人明白。

    “道海!”

    余嵩唤了一身自己最心爱的徒弟,在他看来是时候了。

    “师父,徒儿在!”

    脸色苍白的陆道海跪在余嵩的木椅后方,抬头仰望着心中的高山,燕国欠师父的太多了,功绩之类的多不胜数,更主要的是漫山师弟的死讯,这对老人而言无疑是毁天灭地的打击,老人能够支持到今日,已经算是心里格外强大了。

    “自今日起,雁翎刀一众归你了!带着他们寻一所世外桃源隐居吧!后辈子孙不要再踏入燕国官场,更不要牵扯入天下风云。”

    时至今日,余嵩终于看开了,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再造杀孽,留下雁翎刀的火种也算余嵩对端木相爷的一种交代。

    相爷,再世徒孙不孝,守不住您的律法,守不住燕国江山了。

    “师父,您莫要这么说!雁翎刀誓死与师父共存亡,求您不要舍弃徒儿。”陆道海双目含泪的说道。

    “走吧!活下去便是对为师的孝心了,师父老了,走不动了!一辈子都活在这蓟都,去了别处也不习惯!”

    余嵩缓缓起身,将多年的佩刀交给陆道海,为了自己争了这么多年对不起的人太多了,这些徒子徒孙是无辜的,真不该将他们牵涉其中。

    “师父,徒儿哪里也不去!雁翎刀何在?”陆道海大声吼道。

    “相爷一席麒麟袍,

    不认龙颜只认刀。”

    在场的数百位雁翎刀客纷纷双膝跪地,即使那些身受重伤的行典暗子也艰难起身,共敬余嵩的麒麟袍。

    行典司算不上一个好归宿,一纸卖身契,后辈子孙也难逃暗子的命运,但这对麒麟袍的忠诚已经印刻在骨子里,生长在新芽中。

    “都起来吧!余嵩不是个好官,年轻时重科刑法,年老了又是乱臣贼子。尔等随道海归隐吧!”余嵩摇头苦笑道。

    “誓死追随麒麟袍!”众人再次齐呼。

    余嵩也算老怀欣慰,但他绝不允许这些火种再去送死,随即转身对陆道海下达命令道:“北丰暗子头领陆道海听令!”

    “属下在!”

    “本官命尔等速速出城,前往乐浪府公干,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得回蓟都!”余嵩下达了生平最后一道命令。

    “是!属下领命!”陆道海知道这是师父的缓兵之计,但麒麟袍的命令他不得不从。

    “好!”

    余嵩抽出陆道海的佩刀,大步向院外走去。

    “师父,您要去哪儿?”

    “本官想吾儿漫山了,去寻一寻来时路。”

    德武十一年,壮年时的余嵩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也是他日后晋升的台阶,六国人知道余嵩这个名字也是在那时。

    罗世雄,你可比汝父多一个脑袋否?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句话是对余嵩一生最好的诠释,暗地里经营了一生,做了一辈子的刺客,今日岂会怕否?

    豪情壮志泯灭不了,哪怕是人生最后一段光辉,余嵩像当年一样孤身潜入戈狄大营,只可惜这一次他失手了,刺客一辈子只能失一次手,罗世雄身上穿戴的盔甲乃是狼母所赐的至宝,余嵩破不了盔甲的防御,只能束手被擒。

    就在罗世雄挥刀的那一刻,余嵩听到了账外的喊杀声,以及雁翎刀客誓死救主的悲壮号子。

    这帮蠢货,还是来了!

    刀染血人头落地,燕国又一位传奇人物死在了戈狄人手中,他这一生做过忠臣,也做过反贼,当过臣子,也当过主上,说不上圆满,但必定出彩。

第一百一十章 偷塔狂魔

    北丰州,协防军营。

    当日李开花随羡幼轩撤出沁儿口,折返北丰府城,入了协防军营驻扎不过两日,两寒的快马急报已经传入北丰。

    “什么?你再说一遍!”

    “上乾节度使姚冶之领一万军马夜袭寒川城,寒江城统领潘向忠反叛,将张城主等一十三人斩首示众,悬头颅于城墙旗上!明县丞与曹校尉领四千兵马固守寒川城,派属下前来求援!”

    姚冶之还是动手了,背弃双方的城下之盟,想要趁李开花北上抗外敌之际吞并两寒地界,寒川城危矣!

    “姚小儿!潘家贼!本官定斩尔等不饶!书生,即刻传令下去,撤兵回上乾,今朝的年关本官要在上乾府城过!”

    李开花摔碎了手中的茶杯,一脸阴沉的看着帐外,他本想再与姚冶之和平相处一段日子,但这老家伙胃口太大,留他不得!

    “主公莫急,姚冶之手下无良将,以曹明二人的实力足以固守寒川城,此刻当务之急是补充我军兵员,不如主公去寻一遭羡军帅如何?”

    杜浊世早已料定姚冶之会乘虚出击,所以他才留了曹子建在寒川城内防,当时李开花拜杜浊世为军师时,杜浊世特地勘察了一番李开花手下人员的配置,在他看来寒川城可当大任者只有曹子建一人,曹子建领四千兵马至少可以阻挡姚冶之月余,所以杜浊世并没有建议李开花直接出兵,而是想要李开花在羡鱼儿手中讨些好处,毕竟羡军帅的功劳两寒人马也占三分。

    “这……只怕不妥吧!”李开花与羡幼轩已经交了朋友,二人关系还算融洽,从朋友口中夺食,李开花不屑去做。

    杜浊世看着李开花左右为难,便决定再烧一把火。随即说道:“主公可知道姚冶之手下的兵马配置?”

    “那是当然,一万五千人马!”

    李开花的情报系统在明玉辰手中已经初见成效,右平,上乾,肥石三州的所有兵力配置李开花心知肚明。

    “不错!但主公可曾想过上乾府城的地势地貌,以及城墙高度和攻防难度,上乾府是上乾州最大的城池,城内可容纳七万人,城高三丈有余,就算姚冶之留守五千兵马,但各家大族私兵至少有三千,合起来就是八千守卒,我军又无攻城器械,凭借着七千人马如何取得上乾府?”

    杜浊世饮了一口茶水,将事情的利弊逐一分析给李开花,现在的城防战已经不是乡下集子和山寨,主公也要做出同等的觉悟,以免因小失大。

    “上乾府我志在必得!”李开花周围群狼环顾,两寒地界过于狭隘,只有取得上乾府,坐稳上乾州李开花才能登堂入室。

    “主公有雄心壮志是极好的,小生定会为主公谋划,如今的北丰五年之内难起战事,车骑将军也不会吝惜一万兵马,毕竟这份蒙荫千代的功绩是主公送给他的!主公莫要怕张口,局势越大,利益划分自然越明显,没有永远的朋友,至少主公要常怀警惕之心,这是为上者必备的条件!”

    书生还在一步步教庄客,铁血手腕要给予实力相同的对手,怀柔仁心留给百姓才是正道。

    “好吧!我去求鱼儿!”

    “主公英明!”

    ……………………………………………………

    是夜,协防军帅帐。

    羡幼轩与蓝盏相对而坐,这几日兄弟俩经常交心,增进双方情谊。

    “兄长,小弟不回草原了,自今日起小弟想在燕国朝廷为官,救一救这燕国的乱世,兄长可否为小弟推荐?”蓝盏生在草原,长在南国,习惯了中原的生活,如今又得知爷爷的光辉事迹,自然想效仿一番。

    “阿云有报效之心,为兄十分欣慰,但为兄还是需要劝你一番,燕国已经在根上烂了,贪官污吏的剥削,冗军冗费的薄底,皇室官家的幼稚等等,最主要的是民心低迷,将演变成洪水波涛,为兄还是希望你留在协防军,你我兄弟二人为天下六国守住北境,后辈史书定有一笔你的重彩!”

    羨幼轩是个懒散人,他不想卷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不懂,反而是深有感悟才选择退出官家舞台,野鹤随性是他的优点,同样也是他的短处。

    “蓝盏与兄长不同,兄长自幼跟着爷爷学习兵法谋略,才情歌赋,厌倦了燕国官场也便就罢了。但蓝盏从小便在弘立院习文,从小秉承的志向便是: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小弟改变不了兄长,不过小弟也有自己的坚持,还望兄长推荐一二。”

    蓝盏的成长环境与羡幼轩有极大的差异,在弘立院读书的日子让他记住了仕官乃书生人上人,多少学子为这一目标奋进。弘立院走出去的书生私下都有定论:为首做官,次之研史,再次之育人,最末尾的便是注书写文,附庸风雅。

    “也罢,为兄便于你说个一二,燕国官场纷杂,皇室微末群雄逐鹿,若想平步青云,为兄荐你去童帅帐下,不消三五年便可做到一军主谋之士。若想荣华富贵,为兄荐你去蓟王帐下,正统皇室封稷可蒙荫子孙。若想为民做青天,为兄荐你去樊老大人门下,执政一方土地,百姓仰慕爱戴。”

    羡幼轩列举了三人,最后脑中又想起了一位,不过还是没有与蓝盏明说,那厮走的路太险,一不小心便会跌入万丈深渊,阿云若是去了他处,只恐有性命之危。

    “兄长似乎忽略了好些人,正统的朝廷,北丰本州崇桂书,昌黎节度使林先雄,上乾节度使姚冶之呢?”

    燕国九州,如今有三州落在东海国手中,岑百州饱受战火摧残,早已无官可依,剩下的也就这几个地方了。

    羡幼轩微微摇头道:“崇桂书贪财守成之辈,林先雄碌碌无为之人,姚冶之就更别提了,明年还在不在都难说喽!”

    羡鱼儿倒是很佩服那厮,一个小小的山贼地几经腾挪已经显露出狰狞势,姚冶之一把老骨头只怕不是那厮的对手。

    “兄长之言,蓝盏会慎重考虑。”

    蓝盏也知道兄长是在矬子堆里拔高个儿,这些封疆大吏中只有樊丹青是一届人物,只可惜老迈色衰活不了多久岁月,童国臻的刚愎自用,慕容炎的巧言令色,都算不上是好归宿啊!

    “鱼儿可在,开花来了!”

    李开花照往常一般直接闯入帅帐,羡鱼儿脸上挂着微笑,心中暗想这厮还是来了,至于蓝盏则对此人印象平平,不流喜色于面。

    “李大当家今日所为何事啊?”羡鱼儿变了态度,从刚才的沉着冷静化作了轻浮,这家伙来帐从没有过好事。

    “出大事儿了!开花这次怕要交代在北丰州了!”李开花随意盘坐在羡鱼儿身旁,右手搭着军帅的肩膀说道。

    “哦!后院起火了!”

    羡鱼儿何等聪明之人,一听便知是姚冶之动手了,估计这厮接下来就要开口求粮求兵。

    “军帅不愧是天人啊!李某佩服至极,那就随便借我两三万军马,等李某平定了上乾州,十八年之后必定归还。”李开花与羡鱼儿向来轻松,二人也经常互戳老底,玩笑话张口就来。

    “去,去,去!滚远点!狮子大张口啊!鱼儿只有三万人马,你这是明抢喽!”

    羡鱼儿打掉了李开花的右手,从怀中取了一把糖豆,恋恋不舍的将其中一颗交给李开花。

    “唉,算了!我俩的关系就此打住,以后山水不相逢。”李开花将糖豆丢入口中,一脸气恼的说道。

    “好,好好!正如鱼儿所愿,不见就不见,老死都别见!”羡鱼儿可不是唬大的,对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有一套对付手段。

    “没意思!那就借一万,军粮我掏钱买!”

    “哼!你的这借可是有借无还,八成又要取上乾府了吧!”羡鱼儿辛辛苦苦训练了半年的士兵,可不能被李某人几句话空口白牙套了去。

    “那军帅意下如何?”李开花也恢复了正经,插科打诨解决不了问题。

    “兵,羡某可以送你一万好卒!粮,我可以帮你出!另外那三千戈狄俘虏也一并送给你!”羡鱼儿起身踱步道。

    “军帅请讲条件!”李开花略微点头道。

    “除此之外,鱼儿怕麻烦,这雪葬十万戈狄人的功劳,鱼儿也会上书小皇帝一并送于你,让你坐稳上乾节度使的位置,如此可算丰厚否?”

    羡鱼儿既不要功劳,也愿意出兵相助,这可不只是情谊问题,他要开的条件比这些更大三分。

    “好!李某接着!军帅请言明你的条件!”李开花没有想过鱼儿会如此大度,他到底要开什么样的条件呢?

    “鱼儿只有一个条件,无论你日后取了上乾州,还是更大的地盘,鱼儿只希望日后所见是当初的月牙集。本军帅会一直看着你,若是你不能遵守承诺,羨幼轩将会十倍讨回!”

    武将在前线拼杀是为了什么?只期许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天下可以歌舞升平,羡鱼儿给李开花套了一个紧箍咒,这个誓言需要他用一生去实践,无论是薄冰还是高山,片刻也不能放松。的确,羡鱼儿的条件远远大于他所给予的兵力。

    “李某答应你!此生若得青云志,定当开万世太平!”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风起

    元通十六年,一月七日,天寒尚冷,燕国北境无战事。

    历时三月有余的抗击戈狄入侵战终于结束了,标志**件便是罗世雄领大军撤出岑百州,刘经腹封堵穿荫大道,此次战役双方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戈狄人在燕国两地战场折损了二十六万人马,三位部落王,以此为代价换取了燕国最富庶的都城与岑百钱粮,搬空了燕国九大国库。

    相对而言燕国损失更为惨重,岑百州近二十万无辜百姓被屠戮,千年都城化作一片废墟同时也搭上了八万百姓的性命,其中还有士兵的伤亡,耗费的军粮马匹,以及五国的耗损,整体而言,中原六国并没有占到便宜,若不是羨幼轩的一场雪葬,只怕燕土会更加焦废。

    坏消息频频传出,但刘军帅总能创造一些奇迹,前几日刘麻儿还在组织岑百州仅剩的两万多青壮与士兵一起封死穿荫大道,今日则急行军到达了蓟城,在这废墟城头上,刘军帅又插上了樊字旗,将焦土一片的二州之地归还于燕国。

    至于沈公爷的白袍军则自觉地撤出福永巷返回乐浪州,云国国主此次吃了大亏,白袍军折损了近一万,粮草耗费严重却没有取得想要的结果,若是为了这两片焦土地与燕国死战到底,付出已经远远大于利益回报,只会亏损到底,如此买卖不划算,倒不如养精蓄锐,以图后谋。

    昌黎州,皇帝行宫,早朝。

    这几日,燕国的文武官员精神高涨了不少,小皇帝慕容简更是龙颜大悦,昨日还在御书房提了字:北羡南樊。

    “诸爱卿,有事早奏!”慕容简现在正值雄心壮志,祖宗将江山交予他,他定要做出一番事迹,求一个流芳千古的圣贤君王名号。

    “臣有本要奏,如今北境战事已平,请陛下返驾蓟都,安抚两州百姓,恢复自给生产,确保我朝繁荣稳定。”

    “此事容后再议!”

    慕容简收到的奏报中早已言明,如今的蓟都就是一片废墟,这种地方哪能住人,都怪余嵩老贼,若不是他蓟都固若金汤,真该将他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愤。

    “陛下,行宫不是久居之地,还都方为上策!”

    “不必多言,朕自有谋略。与戈狄一战中车骑将军与樊家人马立了大功,诸爱卿说说看,朕要如何奖赏他们?”小皇帝不想听这些污糟事,将话题转移到封赏。

    “车骑将军是羡老帅之孙,当年先帝德武年间二人并称为双杰,如今羡军帅立此大功理当重赏!”

    开口的大臣自动忽略了余嵩,他可不敢触皇帝的眉头,余嵩现在可是千夫所指的反贼。

    “爱卿言之有理,当年羡老帅便是国之栋梁,他的封职不如就由子孙继承如何?”

    小皇帝此言一出,众大臣面上都犯了难,可别忘了肥石州还有个童大帅,以他的脾性可不会受制于人。

    “诸位爱卿为何不言?”小皇帝不悦的问道。

    “陛下,此事有待商榷,当年羡老帅的封职是北丰,肥石二州的大督军,有军政协辖权。”

    让羡鱼儿管童大帅,这位国舅爷可不会答应,甚至会有哗变的危险。

    “爱卿多虑了,肥石仍由前将军管辖,而且北丰也交给国舅,朕要封两位大督军,羡幼轩封职是蓟都与岑百的大督军!”

    这是小皇帝与太后妥协的结果,童国臻寸功未立得了北丰这一大州,而功勋彪炳的羡幼轩被分到两州焦土地,这般调换也只有慕容简可以做出来。

    大督军这一称号不属于官职,更像是封爵,这等于罢免了北丰的崇家与岑百的刑家,地方分权更加严重。

    “吾皇英明!”

    各家大臣心中都有一杆秤,唯有平衡各方势力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燕国朝廷官员每年收入的一大部分都是来源于童国臻,如今前将军获得了更大的辖制权,他们也能得到更丰厚的回报,这便是畸形的燕国官场。

    “如此甚好,为樊家该如何赏赐。”小皇帝又问道。

    “国难之际人人有责。樊老节度使是燕国公认的清流,在他的治下七十万百姓安居乐业,对于老大人来说百姓重于高官厚禄,不如陛下就特赦免去右平两年赋税,想必老大人定会倍感天恩!”

    “臣等附议!”

    樊丹青厌恶这种送礼的陋习,所以于京城官员相交不深,京城官员自然也不会鼎力支持。

    “也罢,就如众位爱卿所言!”

    双方一比,立见高下,燕国确实在根上烂了,再厉害的贤臣谋将也救不了这帮贪婪之徒。

    ……………………………………………………

    两寒地界,寒川城。

    寒冷的北风呼啸过城头,墙墩之下坐着一排士兵,每人手中配发一张草饼,一小块熟肉,以及一碗热粥。

    寒川城的富庶不必多言,李开花攒下的家底也算丰厚。

    不过这些士兵多数已经带伤,五米高的城墙很难挡住云梯的进攻,墙上的青石砖染满了鲜血,每日产生的尸体都被民夫拉到城墙下焚烧,这种攻坚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城门楼台阶下,一头淡黄发色的曹子建正大口咀嚼着草饼,左肩缠着一条宽绷带,绷带已经变得乌黑上面还染着血迹,今日守城旧伤口又崩裂。

    “子建,整一口!”

    明玉辰端了一碗温酒走上城头,连日来的奋战让他左腿也挂了伤。

    “不了!末将喝粥就行!”

    曹子建一向贯彻军营不许饮酒,军营不许赌博,他管不了明玉辰一众的揽月寨人,但其余士卒必须遵照他的行军法令,这一点他一直是以身作则。

    “今日伤亡情况如何?”明玉辰作为两寒地界最大的执政官员,不仅要亲自上阵杀敌,而且还要处理内政,明三爷这一个月可落不得闲。

    “三百四十七人战亡,重伤者又增加了六十二人,全城可战兵力只有一千九百余人,末将倒不担心姚冶之,但潘向忠手下还有五千人马,一旦驰援上乾军只恐形势不妙。”

    双方在这城头上已经耗了半个月,姚冶之带来的一万人顶多还有五千,曹子建有信心拖垮他们的士气,让他们无功而返,但潘向忠这个反贼是最大的变数,他的摆动将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天枰。

    “嗯!依我看来此事倒不必担心,若是潘向忠想驰援早就发兵,何必坐山观虎斗达半月有余,日后莫说是我们,就算是姚冶之也未必待见他,我估计他心怀内鬼,有更大的野心!”

    明玉辰就此时形势分析,潘向忠这人他也见过了两面,做事心机深沉,当时寒江瘟疫他分流出来的都是残兵,给自己留下的都是精兵悍将,由此可见他所图不小。

    “不来更好!末将有信心凭借两千人守住姚冶之的五千兵马。”

    曹子建第一次领四五千人马,李城主将两寒地界托付给他,黄犬儿必定全力以赴,蛰伏了五年多,这知遇之恩就是登云梯,他绝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一切就拜托曹校尉了,钱粮武器校尉不必担心,李主簿会源源不断的送上城头,寒川城的家底对付一个姚冶之绰绰有余!”

    “末将领命!”

    ……………………………………………………

    寒川城外,姚字大营。

    “潘统领为何还不来援,要本官亲自去请他吗?”姚冶之对这个无耻的小人咬牙切齿,潘向忠杀了张之敬,与揽月寨的匪徒不共戴天,若是攻不下寒川城,李开花岂能轻饶了他!

    “统领今晨已经发兵,按照时间推算早该到达寒川城了,其中必定有事延误,还望节度使大人见谅!”传令官一脸陪笑的说道。

    “报!”

    一位斥候冲入营。

    “何事?曹子建有何动向?”姚冶之一脸焦急的问道。

    “不是寒川城,是姑儿口!反贼潘向忠攻陷姑儿口,此时已向上乾府而去!节度使大人,速速回防啊!”

    好一手螳螂捕蝉,麻雀在后,潘向忠也是个想当主君之人,趁姚冶之与曹子建厮杀之际,发兵姑儿口,直取上乾府!

    “贼子不得好死!”

    姚冶之抽出佩剑,一剑结果了潘向忠的传令官,随即下令撤兵返回姑儿口………………

    上乾府,青石官道。

    浩浩荡荡的七千人马正在进军上乾府,五千步卒精锐,加上两千平民农夫,云梯攻城锥一应俱全。

    潘向忠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队伍的中列,这一刻他等了二十年,姚冶之,冯明昭,李开花现在都不足为惧,只要拿下上乾府,他便是这上乾州主人。

    “统领,此计过于冒险啊!”

    跟随潘向忠多年的老副将开口劝阻,且不说上乾府难以攻打,就算攻下上乾府,也要抵御姚冶之的反扑,更何况还有北下的李开花,这地界五千兵马根本不够看。

    “开弓没有回头箭!本官早与童大帅去过书信,只要本官能拿下上乾府,童大帅便会出兵相助,届时再荐举本官做这上乾节度使,如此良机岂能放过?”潘向忠已经沉浸在童大帅给他画的大饼中。

    “统领,末将以为……”

    “休要再言!富贵险中求。”

    “哎!誓死效忠统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乾州

    昌黎州,柏然城南境。

    李开花率大军昼夜兼程赶赴上乾州,意在直取上乾府城。此次李某人承蒙羡督军帅慷慨大义,借得精锐步卒一万,以及戈狄俘虏三千,合兵两万余人,可谓是声势浩大。

    李开花北丰一行不但没有损兵折将,而且还扩充了一万兵员,羡鱼儿这个朋友交的爽快,只要不染上政治利益,以李城主的人格魅力还是很容易交朋友的,这也算是他的长处。

    天渐暗,行军营帐。

    此时的帐中除了庄客与书生外多了一位随行人员。

    赫连蓝盏,又名羡少昂,小名羡云儿,这次他是来搭顺风车的,羡幼轩拜托李开花将蓝盏送至肥石童大帅帐下,李开花吃了羡鱼儿的好处,自然要将其弟弟奉为上宾。

    “饭菜简陋,蓝盏兄弟莫要见怪啊!”

    李开花举杯笑盈盈的开口,他并没有挖童大帅的墙角,一路上只是单纯的招待蓝盏,不负鱼儿所托。

    “李大人客气,一路之上承蒙大人照顾,蓝盏感激不尽。”蓝盏微笑的回应道。

    “二位,动筷吧!小生可饿坏了!”杜浊世说话间已经捞了一筷子菜放在碗中,现在的邪书生可没有当初的痕迹了,礼法与他如浮云,庄客习性他也学了七八分,更加迎合主公的心思。

    “杜军师真是性情中人,小生佩服!不知杜军师想要如何取上乾府城?”

    蓝盏早在兄长帐中听过此人的名号,诡诈阴毒是羡鱼儿对杜浊世的评价,当时羡鱼儿也言明此生不会再与杜浊世合谋一事,雪苍山之战蓝盏是亲身经历者,除了咒骂雪落一刻的狠绝之外,蓝盏更欣赏杜浊世的智谋,今日总算能请教一番。

    杜浊世自顾自的夹菜,过了片刻才端起酒杯敬蓝盏道:“羡先生,如此良辰美景何故谈这些糟心事?不如共饮一杯如何?以后羡先生在童督帅帐下行走,我等兄弟友邻还需多亲近啊!”

    蓝盏瞬间便明白了杜浊世的用意,自己若入了童帅的大帐,日后双方便是劲敌,这微妙把握有些机密泄露不得。

    “是蓝盏唐突了!杜军师莫怪!”

    杜浊世为二人斟满水酒,随即起身走到帐内燕国堪舆图下方。一展红衣书生袍,单手负背侃侃而谈。

    “这幅图纸是羡督帅送予主公的饯别礼物,燕国九州之地记载的清清楚楚,现如今太谷,乐浪被东海占领,肥石州云江两国常有驻兵,今岁岑百与蓟饱受战火摧残,纵观燕土已无完卵,皇帝诏令出不了昌黎,群雄割据的时代已经拉开帷幕。羡先生,你以为如何?”

    杜浊世言语之中虽有大不敬,但燕国的情况就是这般,群雄林立争夺土地百姓资源,各方豪强暗地里搅弄风云,所有人都有机会登上至尊宝座。

    “杜军师所言不差,但想要撼动燕国根基难上加难,我家兄长虽然性格放浪,但绝不会背弃慕容一族,右平州樊老大人想必也是如此。一切言之过早。”蓝盏在岑百刑家做了三年谋臣,对燕国大势了如指掌,若是蛰伏等待机会,只怕要耗上十年八载的光阴。

    “羡先生看的浅了,两大督军帅的临世便是纷争的信号,羡督帅一心为民,不愿官场纷拢令人敬佩,但蓟都与岑百二地现行资源匮乏,而且还要提防东海大军,对于羡督帅来说是沼泽深潭。至于樊丹青老大人只怕过不了今年年关,老一辈的辉煌已然逝去,樊衍嗣可没有他父亲的魄力,想要管好七十万人口的大州只能疲于奔命,这样一来羡先生说的阻碍又在何处呢?”杜浊世笑道。

    “杜军师见解精辟,看来你向兄长借军也有后谋啊!”

    蓝盏饮尽杯中酒,对杜浊世的连环计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李开花的借兵不仅壮大了两寒实力,而且削弱了羡鱼儿的现存兵力,让羡鱼儿在两州军事民心重建上抽身乏术,剥夺燕国仅有的干将忠臣。

    “这也全靠皇帝陛下的助力,鄙人如果只是想削弱北丰的战力,谁知小皇帝会做得如此绝情,现在可以利用的东西有多了数倍,羡先生,如果你坐在鄙人的位置你会如何着手实施呢?”

    杜浊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入了李家军营的谋士若能跑出去,这便是军师的失职。

    “取上乾,怀柔右平府,挑拨童帅,图昌黎!”

    “主公,你要给羡先生安排个什么位置呢?”

    “上乾府城主,管辖两寒地,与军师祭酒分担军队协权,可算丰厚?”

    书生与庄客一唱一和,已经将蓝盏框在这方寸之中,让他进退维谷。

    蓝盏本想去投靠燕国最大的势力,谁知会被杜浊世截胡拉上贼船,不过他既然选择了与李开花同行,心底也有这方面的意思吧!

    “主公在上,受蓝盏一拜!”

    “先生大才,李某受宠若惊,还望以后协路同行!”

    ……………………………………………………

    话回潘向忠,经过三日行军,他的七千人马已经到达了上乾府城,如今城中守将是姚冶之的亲信尤行武。

    近十米的城墙上,高架长弓弩箭,尤行武身披盔甲在城楼上观望敌军的动向,一双斗鸡眼转不开视角,看起来有些滑稽。

    “尤大人,敌军开始攻城了!”

    “准备箭矢!”

    此时城墙下军队正在缓步推进,云梯和攻城锥都落在后方,最前列的两千位民夫便是潘向忠攻城的肉盾。

    民夫不同于士兵,这些劳苦庄客没有经过鲜血的洗礼,更不懂战场的法则,哀求之声传到了后方士兵的耳中。

    “军爷,放过我们吧!都是寒江人,你们这样以后如何面对父母妻儿?”

    “狗日的小七,咱俩可是同乡啊!”

    “不要射箭,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民夫中的哗声很快被镇压下来,前排的士兵刀刃染血,已经至少杀了三四十位,让这些农夫断绝逃跑的念头,一心向城墙下冲去。

    “尤大人,是否放箭?”

    看着这些民夫已经快要涌到城下,后方的云梯紧跟着便要搭在城头上,情况万分紧急。

    尤行武最终还是下令放箭射杀这些无辜的百姓,潘向忠将这一份血仇套在了姚冶之头上,让寒江人更加痛恨姚大节度使。

    “嗖嗖嗖!”

    剑矢如雨般从城墙上漫下,这破空的箭身伴随着众多民夫倒地,鲜血各个部位溢出,染红了这十年间未曾经历战事的上乾府城土地。

    “冲!”

    潘向忠一声令下,五千的攻城部队迅速搭起云梯,推动攻城锥,双方的肉搏厮杀从此刻开始。

    纵观六国历史,攻坚战永远是伤亡最大的战役形式,所用的计谋将会变得最小化,到了拼搏之时全靠士兵的勇猛与人命的填补,所以大多数将领都会选择围而不攻,断其粮道封锁出路,再打援军最后迫使城中敌将前来投降。

    这些道理潘向忠都明白,但是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他要在姚冶之赶回上乾府之前拿下城池,这样他才有回转的余地,要不然腹背受敌难得出路。

    这场小规模的攻坚战自然比不上蓟都城头,上乾的士兵有十年都没有经历过正规战事,仗势贪财的老兵油子所发挥出来的战力甚至不如那些余嵩新训练的兵卒,至少他们有朝气,敢于誓死冲锋。

    时间推移到半个时辰之后,潘向忠的五千人马占了上风,比起上乾府的八千老爷兵更胜一筹。这其中的原因还是在治安方面,上乾府位于上乾州的大后方,有险关姑儿口可保自虞,而两寒地界经常闹山匪,李某人都是山匪出身,所以常年剿匪的战力自然要比这些固守城池,收取来往过路费的战力强上一些。

    不过攻城方的难度系数要比守城方大多了,潘向忠这半个时辰至少折损了两千人,而上乾府少说还有七千人马,只是有许多胆小怕事的溜了号,这才被潘向忠的部队压制。

    ……………………………………………………

    寒川城下,一千兵马已经整装待发,明玉辰正在叮嘱曹子建注意安全。

    “县丞放心,此计必然可成!”

    黄犬儿军事嗅觉十分敏锐,从姚冶之撤兵他已经判断出姑儿口失守,上乾府告危,所以黄犬儿决定出奇兵赌一把。

    “曹校尉,此事定要稳中求胜,若是潘向忠未曾出兵,校尉需速速折返才可!”明玉辰一脸担忧的说道。

    “无妨!末将的这一千快马定可收获奇效!”曹子建已经决定实施心中计划,他作为军事主将,也必将承担失败的后果,但这种良机断然不可放过。

    明玉辰心中还在挣扎这最后的决定,杜浊世说他小农意识严重,山贼出生的狭隘等等话语涌上他的心头。

    罢了,拼一手。

    “曹校尉,明某便陪你赌一把!来人,将城内的一千五百兵马交于曹校尉!”

    明玉辰也在试图改变自己的狭义意识,既然要出奇谋,便唱空城计,城里只留三百伤残兵,两千五百兵马悉数交给曹子建,黄犬儿!这次全寨的身家性命可就托付给你了!

    “末将定不辱命!”

第一百一十三章 鹬蚌相争

    上乾州,寒江城。

    十三颗用布包裹的头颅悬挂在墙栓横木上,血液早已凝固,旧人不见踪影。

    当初曹子建被李城主分到月牙集戍守,刚到月牙集之时黄犬儿不敢置信燕国还有这种桃园地,百姓丰足,阡陌交错安居乐业,更称奇的是此地近五千人对李城主的忠诚,记得当时曹子建的手下兵卒道了一句李城主的恶评便被街上来往的数百人团团围住,曹子建至今想起那种场面都不由得唏嘘。

    “吱!”

    寒江城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数十位城中大户押解着三位执政官员迎接曹校尉的到来。

    “曹大人,这便是潘贼临时佣立的城主与主簿,我寒江百姓感恩李城主大德,绝不与潘向忠等贼同流合污!”城中大户的代表义正言辞的说道。

    “各位有这种觉悟是寒江百姓之幸,曹某定会劝说主上宽待诸位开明人士!”

    曹子建向来厌恶这种两面三刀的大户朱门,若不是寒江百姓的呼声,只怕这些家伙还想顽固抵抗,不过兵不血刃拿下寒江也算意外之喜。

    “多谢曹大人,快去将张之敬大人们的遗首取下来,隆重安葬!以表我寒江百姓的心声!”

    这些大户命令手下去取张之敬等人的遗物,说话间已经泪流满面,这姿态戏码做得十足。

    “行了!尔等入城吧!在主上派遣城主之前还望诸位善待城中百姓,不然休怪曹某不讲情面!”

    曹子建抬手一挥示意这些大户退回寒江城,这种惺惺作态的把戏留给别人看吧!

    “是是!”

    大户们纷纷退回城池,心中暗喜躲过一劫,至于潘向忠的承诺早就被他们抛诸于脑后,在谁手下活着都一样,只要生意照做,钱财如云便可。

    曹子建看了一眼伏地的三人,这三位都是他的老熟人,寒川城出去的官员,背信弃义的叛徒。

    “哼!百夫长听令,你立即领人马入城,在城中大户手中要粮要兵,至少组织一千人戍守寒江城,等待本将的命令!”

    “是!”

    百夫长领着手下一众入了城池地界,临行前百夫长还不忘狠狠踹了一脚身旁跪地的官员,他们是两寒之耻,人人得而诛之。

    “曹大人!饶命啊!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是张之敬大人率先投降,我等才无奈跟随。”

    新任的城主道出了当日的实情,张马夫是第一个背信弃义之辈,这种结果让人难以相信。

    “胡说八道!竟敢攀咬他人!同样是寒川官员,月牙集出身的十三人慷慨赴死,你们这三个寒川本地的苟且偷生之徒还敢污蔑他人!”曹子建愤怒的叫骂道。

    “曹大人,我所说的都是实情啊!当日张之敬第一个臣服潘向忠,只是被后来的月牙集十二人生生拖了回去,大人若不信,可以问那些城中大户!”

    张之敬的确是胆小怕事之辈,多亏了月牙集的十二位忠义徒才保住了临死前的声誉,成就宁死不降的佳话。

    “尔等有什么话与主上说吧!本将没时间听你们在这胡搅蛮缠,来人,将这三个叛徒关入大牢!全军进发姑儿口!”

    曹子建此次奇兵的主要目的还是姑儿口,他要卡住这一主要关隘,放姚冶之与潘向忠死斗,再从中牟利,不能因为些许小事延误了出兵行程。

    ……………………………………………………

    上乾府城。

    城头上的姚字旗已被更换,遍地的尸首见证了潘向忠的这场惨胜,潘向忠以两千民夫作为肉盾攻上城头,耗损近三千部队取下了上乾府。

    城上的空气带着血腥味,俯视而下可见墙角堆叠的尸体以及远处沙地上参差不齐的箭矢,散架的云梯可见大小不一的落木滚石,许多尸体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潘向忠的部队正在清理城门前的尸体,将损坏了七八成的攻城锥推入城中,战后的清除做的异常艰难。

    “情况如何?”

    潘向忠斜靠在城楼柱上,左臂有一条深刻见骨的伤口,即便缠绕了数层绷带也有丝丝血液渗出。

    “我军伤亡两千七百余,可行战力两千左右,俘虏了五千余敌军,其中三千人是城内大户的私兵。”

    副将报告的战损数据十分有趣,尤行武率领的守城军损失惨重,而城中大户的私兵却没有伤亡一员,由此可见他们在战斗时躲的有多远。

    “传令下去,让那些大户来见本将,这三千人本将还用得着,掐算着时日姚冶之的回防部队应该已经过了姑儿口,守住上乾府城才是当务之急。”

    现在攻守双方形势一转,潘向忠吃了尤行武的兵马,现在需要对抗姚冶之的回防军,只有守下这场战斗,潘向忠才能坐稳上乾府。

    “统领,这三千私兵只会影响我军战斗的士气,末将建议剔除这些不战之兵。”

    行军打仗不在于人数,统帅的能力也要看对手下兵员的熟悉程度,这些杂鱼兵只会提供负面效果,混乱军队守城的士气,想要靠这些人马扭转形势简直是痴人做梦。

    潘向忠踱步走上城楼台阶,目光变化阴晴不定,能够常年统率五千兵马以上的将领都不是酒囊饭袋,这其中的兵法路数各个门清,但如果是不拼,两千人孤军守城很难达到想要的效果,想到此处潘向忠双目一横说道:“招!本将不仅要这三千人,而且还要榨干上乾大户手中所有的奴仆家兵,让他们顶在最前列,身后紧随五百刀斧手,敢退一个杀一个,退一千杀一千!”

    潘向忠再次兵行险招,顶着上乾大户反叛的风险强势守城,至于民心损耗日后再行弥补,守不住上乾府潘向忠只有死路一条。

    “统领三思啊!两千寒江民夫已经让我军失了退路,如若再将这些私兵送入绝境,只恐日后…………”

    副将很难将这句话说出口,若是单纯的起兵夺城,战败后尚有招降的余地,若如此行径只怕天理不容,一旦落败就是千刀万剐之境。

    “哎!本将已无退路,无需多言!”

    “誓死追随统领!”

    每一位将军手下都有忠贞之士,只可惜这些人平时间不受待见,忠言虽好,但听多了也厌烦,也逆耳啊!

    潘向忠摒弃了所有生路,孤心一意想要称雄上乾州,每个人心中都会有祸根来源,潘向忠的祸根就是李开花,凭借着两百山贼起家,打下了偌大的两寒地界,而潘向忠手下有五千余人,他怎会不如一个区区的山贼,念头萌生就在片刻间,浇灌发芽在日常羡慕里,最后树出云层只能顶破苍天,想退已无后路。

    潘向忠召集了城中大户,以土地重诺和武力威慑驱使城中大户倾尽手下的四千私兵,这样一来从表面上潘向忠的人马达到了六千余众,可谓再造声势。

    ……………………………………………………

    话回姚冶之,姚大节度使真是委屈呀!

    二十天前听从门客尤行武的建议发兵姑儿口,直压寒川城,欲要剿灭这盘踞两寒的匪首李开花。

    刚开始喜讯频传啊!潘向忠率部回应,斩杀了张之敬,说是要领寒江城归顺于姚大节度使,这可把姚冶之乐坏了,口头奖赏重金安慰一并给了潘向忠。

    可是后来情况就变了,本以为大军压境李开花余部会乖乖投降,谁知蹦出了一位黄犬儿,手段是极其狠毒啊!守城加偷袭,时不时还放一把火,烧粮草断粮道生生将姚大节度使的一万人马磨的还剩五千人。

    正值此时,噩耗又来了!潘向忠兵出姑儿口直奔上乾府,这直娘贼真不是人啊!害得姚大节度使既取不了寒川城,又丢了上乾府城,变成了丧家之犬,在青石官道来回奔命。

    姚大节度使冤啊!这本来都是他的地盘啊!都是祖宗留下的产业。昏庸无为的沐青山,贪生怕死的冯明昭造就了李家小儿,都是一群直娘贼,你说你好好的山大王不当,偏要跑来霍霍姚大节使,但愿苍天早收尔等!

    “报!不好了!上乾府丢了!”

    斥候入帐,姚冶之真的想提剑杀人,他本来就是一个文臣,收拾内政搞些阴谋诡计尚有余地,让他带兵打仗真是糟践了一万兵马。

    “你再说一遍!尤行武有八千人守不住潘向忠的五千反贼吗?”

    帐下的一众官员没人敢吱声,但心中都在暗想,节度使大人一万兵马也没有取下寒川城,半斤笑八两,都是一个娘的窝囊废。

    “传令全军疾行,本大人要夺回上乾府,手刃潘向忠这个恶贼!”

    姚冶之现在有些怀念上乾府的舒适生活,早知道就不发兵出击寒川城,好好的固守上乾府便可相安无事,如今这两难的局面真是让人头疼。

    “是!节度使大人。”

    姚冶之看着手下一众无能的官员,他真想逐个把这些废物斩杀,人家的右北平怎么就那么多的能臣干将,反观自己的上乾州被两个反贼给霍霍了,老爹,孩儿不孝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秉忠贞之志

    燕国元通十六年,一月十五日,天大寒,右平州今岁的第一次落雪,整个府城披上白孝装,祭奠河山伯爷樊丹青的逝世。

    昨夜老节度使大人回光返照,一顿吃了六个女儿樊似锦亲手包的肉丸子,和女婿刘经腹畅饮了三杯水酒,至今晨逝世于樊家内院。

    老大人的逝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昔日燕土德武三杰中的文曲星陨落,苍天带走了燕国最后一位忠贞之志的传奇人物。

    纵观老大人一生,可称无一污点,先皇的托孤大臣,百姓的青天老爷,樊家的精神顶梁,三十年前樊丹青从父亲手中继承右平州,当时的右平州不过十七万人口,百姓饥不果腹,多有向外逃窜者。

    老大人修通渠,引田甘,立书院,倡导仁义制度,捕盗贼,剿强匪,通商路,开燕土江南美名,最大程度的轻徭役,减赋税,给予百姓安居乐业,太谷,上乾,甚至东海等地的难民一概收留,同化同宗。时至今日右平州演变成燕国第一富庶州,人口数量仅次于蓟都。

    这等丰功伟绩根本不用写在史册上,他会永远流传在右平百姓的心中,哪怕千代万代之后仍然会有人记得右平州出过一位万民爱戴的青天大人,他叫樊丹青。

    踏入右平府城便可知樊丹青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白孝字门帘一直从街头扯到了街尾,大街小巷中哭诉之声久久不绝,道路来往行人面色沉重,甚至有些老者听到哭声都忍不住含泪,右平州能出这样一位执政者,是百姓之福,万民之幸。

    樊府门前院落内跪满了白衣孝服,许多百姓都自发当孝子,要送老大人最后一程,正堂中放着一个普通的木质棺椁,香炉中插满了燃香,刘经腹与樊衍嗣各跪一侧,等待来人敬香。

    右平府库是如今燕国九州最富裕的库藏,但樊府的清贫简陋甚至不如右平的中等人家,如果是说一年面子作为这倒可以理解,但樊丹青坚持了四十年,从壮年一直到逝世樊家从来没添置过新家具,招过年轻婢女,单纯这一点便让人心生敬佩。

    “有客到!”

    樊家正门中走来一位老汉,穿着一双草鞋,左手拄着一根竹棍,右手拿着一封破旧的书信。

    “樊青天,老汉来了!”

    这位老者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但只要他持起那柱香,刘经腹与樊衍嗣就必须重重的磕一个响头,这里没有官职大小,只有一片诚心敬意。

    老汉给逝者进了一炷香,随即转身对樊衍嗣一拜道:“节度使大人,老汉姓胡,是河山城的耕田农户,今日冒昧要读一份书信,还望节度使大人允准。”

    “请!”樊衍嗣说道。

    胡老汉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从中取出泛黄的信纸,看这褶皱程度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

    “胡二贤弟鉴:

    胡家集匆匆一别已有月余,不知贤弟近来可好?

    胡家集的不法之徒愚兄已经严惩,且叮嘱地方官员减免集中赋税。愚兄有错,错在不查,日后定当警醒自己,严肃治下法纪,杜绝乡间恶霸事件,望贤弟多多督促!

    右平州樊丹青。”

    短短几行字,念哭了在场众人,樊老大人关心民情民意可不止这些,每一位受惠者都深有感触,这便是樊青天的源泉。

    吊唁一直持续到午后,跪了一天一夜的刘经腹终于得空起身弄些吃食,这事情也来得巧合,刘经腹刚刚得胜回府,老岳丈便撒手人寰,也许就是提着一口气要看戈狄人被赶出燕国,如今得偿所愿也就了无牵挂的离世了。

    刘经腹揉了揉酸麻的双腿,到厨房寻了一碗剩饭,饭饱之后便去了内院,老岳丈离世最伤心的莫过于樊似锦,刘经腹要忙活逝者的丧事,更要顾及娘子的身体与胎儿。

    内院房中,刘家老母正在照顾儿媳,见儿子入房叮嘱了两句匆匆离去,樊家丧事人手吃紧,刘家老母自然也落不得闲。

    房中樊似锦呆坐在床边,微微隆起的腹部已有五月身孕,现在正是养胎的要紧关头,父亲的离世让樊似锦动了胎气,食欲也大减。

    “娘子,躺会吧!”

    刘经腹扶着樊似锦躺在床上,随即搬来木凳坐在一旁为娘子暖手。

    气氛变得安静下来,刘经腹也知道此时娘子的难受,也便不多说话,静静的陪着娘子。

    “麻儿,你说他会怪我吗?”樊似锦刚经历了人生的起落,心情低沉害怕父亲怪罪。

    “怎么会呢!娘子天下无双,岳丈定会为你感到骄傲,咱们养好身体,高高兴兴的过日子,这才是岳丈的期许。”

    刘经腹将樊似锦略微冰凉的双足抱在怀中,他深知自己现在是娘子的倚仗,所以他不能将任何负面情绪带给娘子。

    “怎么可能说走就走!我明明看见他坐在堂上,他就在那儿,麻儿他不想看外孙吗?”

    樊似锦自小很少落泪,这一次眼眶忍不住的湿润,父亲是走的坦然,但后辈心中做不到坦荡。

    刘经腹并未说话,而是将娘子抱入怀中,给予她温暖以及家的依靠,此时无言胜有言。

    “呜呜呜!”

    刘经腹感觉到胸膛的浸湿,樊门虎女也是平常的女儿,人逃脱不了亲情二字,即便心中刻意疏远,最终也会落入原点,血浓于水兽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呢?

    ……………………………………………………

    姑儿口,是青石官道中段的关隘地,早年间为了阻挡,云国与东海的袭击而修建,经历几代沧桑扩建到了今日模样,若在平日里想取这个关口,至少需要三千精兵,但曹子建到达之时关口空无一人,姚冶之倾尽全力想要攻破上乾府城。

    “令!”

    曹子建一抬手,三位传令官单膝跪在马前。

    “入关固守,派遣两队斥候刺探上乾战事!”

    “得令!”………………

    姚冶之的兵马已经到达上乾府城下,府城周围的尸首还没有处理干净,又将迎来新一轮的血战。

    城墙上最前一列皆是城中大户的私兵,他们的目光只敢盯着城外,城墙防楼两侧堆的三百多位尸体以及墙垒台阶处的刀斧手都警示着他们,守城拼杀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回头便是必死之地。

    “这帮绝了人性的畜生,必定天打雷劈。”一位大户人家的家奴小声地咒骂道。

    “你就是嘴上逞能,有本事回头去与那些刀斧手讲道理!”

    “姚冶之这个混蛋,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小声地议论改变不了场面,姚冶之的云梯队已经开始向城墙冲锋。

    “预备,射!”

    第一轮的箭雨从天而落,这些箭矢划过私兵的后脑时有几位胆小的家仆已经夹不住双腿的尿意,在青石墙墩通道中留下一滩黄汤。

    “嗖嗖!”

    姚冶之部队的战力虽然不行,但军事器械完备,顶着盾牌返攻的弩箭已经射向城头防守人员。

    穿心箭,透心凉。一位家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倒在墙头上,胸口的血液蔓延开来,这场面立即引起了混乱,不少家奴想要退后逃离。

    “刃!”

    一记大斧直接砍断了其中一位家仆的右腿,凄惨的嚎叫声响彻墙头。

    “看着!再退一步便是这种下场。”

    潘向忠的副将手持佩剑斩杀那个断腿的家仆,周围众人纷纷撤回城墙一线,前狼后虎进退两难。

    “冲!”

    姚冶之的人马借助云梯纷纷登上墙头,双方的拼杀就此展开。

    “堂堂!”

    铁制头的攻城锥已经推到了城门前,这道城门刚刚经历过一次攻城,铆钉转柱很难再承受第二次重击,只是三两下的功夫,两扇城门倒在了城墙内侧。

    姚冶之的士卒从云梯转到了正门进攻,而潘向忠也纷纷下了城墙,在城门前与姚冶之部厮杀。

    往日热闹的街道空无一人,家家闭门锁户,静静等待这场胜利的归属,战事最苦的莫过于百姓,无论是谁取得胜利,他们的损失只会落在城中百姓身上,变本加厉的赋税随之而来。

    双方拼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战斗处于白热化状态,两方兵员迅速下降,都在竭尽全力夺取胜利。潘向忠是反贼无路可退,姚冶之也好不到哪儿去,攻不下府城他们便是游魂野鬼,让姚冶之去求李开花比登天都难。

    “杀!”

    潘向忠的佩剑刺穿了一位兵卒的胸膛,到目前为止他还是略微处于上风,至少主帅临阵的士气会比躲在后方的姚冶之强上不少,只需再坚持两三炷香,姚冶之便会败退。

    “踏踏踏!”

    一彪轻骑从地平线处杀来,为首者乃是一黄发将领。

    手持勾底偃月刀,

    身披双肩锁子甲,

    背展黑边入泽袍,

    脚踏虎头行军靴。

    “寒川城李城主麾下校尉曹子建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降!”

    潘向忠心中咯噔一声。

    姚冶之大呼完矣!

    好一个黄犬儿曹子建,一记奇兵将这两路残军堵在了上乾府城下,一战扬威名。

第一百一十五章 节度使大印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却说李开花领着浩荡的两万兵马穿州过府抵达上乾,两位在侧军师贡献了无数计谋,有围而火烧,有围点打援,有断粮姑儿口等等,李开花已经做好了准备打一场硬仗。但等到他抵达上乾府时,城头上已经飘扬着李字旗,曹子建正在指挥府中降兵清理战场,维修城门城墙。

    “末将拜见主上!”

    曹子建单膝落地,平视了一眼李开花身后的部队,久皱的眉头也舒缓了几分,有这两万兵马可保上乾无虞。

    “子建真乃虎将也!快快请起!”

    李开花亲自下马扶起曹子建,这意外之喜来得太突然了,杜书生有识人之明,黄犬儿身兼威猛之功,上乾州以后便姓李了!

    “曹校尉,姚冶之与潘向忠可曾生擒?”杜浊世略显担忧地问道。

    “姚冶之已被生擒,潘向忠连同副将死在了末将刀下,俘虏了两军人马共计三千余。”

    曹子建抵达战场之时,潘姚二军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仅凭一骑单挑潘向忠与其副将,二人一死,两军尽数纳降,曹子建部损兵不过百余人,可谓大获全胜。

    “好!好!好!蓝盏命令部队在城外扎营,随后我等进城。”

    李开花开怀大笑,眺望眼前的这座城池心中之喜难以自抑,这可是能容纳七万百姓的府城啊!就这单单一城的税收便可抵两寒地界三倍不止,其中募兵训练,内政外交,通达之便利多不胜数。

    自今日起,揽月寨可称登堂入室,匪首又如何?李某人还不是雄踞上乾州,以此为跳板燕国九州皆可期许,以匪入政的李开花是千年燕国第一人………………

    匆匆三日,节度使府,小佛堂。

    姚冶之被俘之后便关在此地,李开花每日好酒好菜不曾亏待他半分,但上乾府的沦陷以及尤行武之死让姚冶之愤懑愧疚。三日的心理煎熬让原本富态的姚大节度使变得清瘦,甚至有些病癯。

    “吱!”

    三日来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小佛堂,一身锦袍,头戴玉簪的李开花踏入木板地面。这身行头打扮就是当初姚冶之最喜爱的服饰,如今落了他人之身,其中的五味杂陈只有姚冶之自己清楚。

    李开花看了一眼颓废坐在地上的姚冶之,心中藏着几分暗喜,记得当初第一次与这位节度使大人见面时,一份书信的买卖他都觉得李开花不配,如今身份调转岂不痛快?

    “当!”

    李开花敲击了一下木鱼,手中把玩着姚冶之重金打造的玉佛,踱步走在佛堂后列灵牌之下。

    “姚大人,姚氏一族也算万丈光芒啊!出了这么多的文臣武将,配享庙堂者比比皆是,真是令人羡慕啊!”

    姚冶之并未抬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表情,久久过后才说了一句:“李开花,如此羞辱姚某有意思吗?你别忘了姚家依旧是上乾州正统的执政者,皇帝陛下不会放过乱臣贼子!”

    这是姚冶之最后的依仗,就算自己身死在此地也无妨,他还有儿子徐姚,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右平肥石两路兵马压境,上乾州依旧是姚家的,姚氏的光辉不会断。

    “哈哈哈!姚冶之啊姚冶之,你还活在德武年间吗?把你那短浅的目光抬一抬,看一看如今的燕国九州,烽火已然燎原,你所期许的兵马又在何处?没有足够的利益支撑,他们怎会为了一个连州府都没有的节度使而出兵,你能给他们什么?而本节度使就不同,要钱有钱,要粮有粮,怀柔外交岂不容易!哈哈哈!哈哈哈!”

    如今的李开花早已不是当年的农家庄客,野心**的火苗已经可以点燃森林,燎原的火势就是那无尽的贪婪,一步步台阶走上来,李开花丢掉了很多东西,但这时的笑无疑是最开心最放浪,上位者的气息进一步凝练。

    “李贼,莫要太过张狂,有本事杀了本官!”姚冶之愤愤不平地大骂道。

    “你若不是和尚的父亲,本节度使早就将你一刀结果以绝后患,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本吗?不妨告诉你,两日之内皇帝陛下的诏书必定抵达上乾州,李某官拜上乾节度使,统辖这一府二城之地,姚大人若是识趣,写一份自罪书召告上乾百姓,这样于你我都有利!”

    李开花胜券在握,把当日的委屈尽数还给姚冶之,让他明白一念之差便是万丈深渊。

    “你休想!本官誓死不从!”姚冶之要保留最后的文人气节,绝不与贼寇同流合污。

    李开花无奈的摇头,不屑的看着姚冶之笑道:“不愿写也就罢了,李某手下有两位弘立书生,想必他们的文笔不会比姚大人差,姚大人好好休息吧!晚上会有禅师来给大人剃度,自明日起,本节度使会在绝情山修一所别院,姚居士便常住吧!要不然和尚回来,李某不好交代。哈哈哈!”

    李开花大笑出门而去,整个小佛堂又变得昏暗,姚冶之看这红灯下的祖宗牌位,无声的落泪标示着上乾姚家的没落。

    ……………………………………………………

    “奉吾皇诏命,寒川城主李开花禀天之志北上抗敌有功,特此擢升后将军,领上乾军政节度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乾一众官员伏地叩首,李开花宦官手中接过诏令,自今日起他便是名正言顺的上乾州节度使。

    至于后将军这个称号只是个便宜的口头奖励,就像童国臻的前将军一样,在燕国这种尊称并没有任何实际管辖军队的权利,童大帅之所以威武,可不是因为前将军这个名头,而是因为他同时是燕国的骠骑将军,与羡幼轩的车骑将军一样是实打实的二品将领,仅次于当年的大将军赵甫。

    “来人!请上差去内堂休息!”

    李大节度使今日属实高兴,望着手下一众官员笑容忍不住的洋溢,艰难是真的艰难,不过做到了就是一身轻松。

    “属下拜见后将军!”

    在场的近百位官员撩袍下跪,齐身拜呼锦袍节度使。

    “诸位请起,自揽月寨始一步步走到今日,其中艰辛困苦不必多言,如今李某坐上了这个位置,绝不会亏待手下兄弟。”

    李开花坐在正堂中唯一一张座椅上,目光扫视众人,官职归属就在此时。

    在场官员神情各异,上升到节度使级别的官员的封赏已经不是单纯的忠心,更多是能力和才智。

    “明玉辰何在?”李开花是个懂得感恩之人,明三陪了他一路,自然应该得到重赏。

    “下官在!”明玉辰昂首挺胸走到正堂下方,他这一次赌对了。

    “明玉辰为州长史,统辖全州内政。”

    李开花将官印文书交给明玉辰,在他耳旁轻说了一句:“三哥,接好喽!”

    明玉辰瞬间有些止不住眼泪,这一句三哥一如既往,大当家还是大当家啊!

    “杜浊世何在?”

    “下官在!”

    “杜浊世为州别驾,留府任用。”

    别驾这个官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看节度使的信任,以书生与庄客的关系,杜浊世现在叫杜半州也未尝不可。

    “曹子建何在?”

    “末将在!”

    “曹子建为州兵曹,掌管全州募兵事宜,别提五千兵马驻扎姑儿口!”

    曹子建可谓是这次事件的最大获益者,迎接着众人羡慕的眼光走上了李家军最高的位置。

    “李宏何在?”

    “下官在!”

    “李宏为州主簿,度量全州土地以及查漏人口,另提上乾府城主之职!”

    李宏的能力着实一般,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的勤奋,但是人家出生好啊!与节度使是亲哥俩,最富的位置自然要留给他了。

    “牛光义何在?”

    “末将在!”

    “牛光义为偏将军,领五千兵马常驻寒江城,戍守三里坡!”

    三里坡是寒江与青泉的边界线,童国臻与李开花划石墙而治,地理位置重要,也算一门好差事。

    “田万禄何在?”

    “末将在!”

    “田万禄为偏将军,领三千兵马常驻寒川地,万禄啊!这可是起家的地方,你要给我守好喽。”

    要论起对李开花的忠诚度,寒川城当属第一,尤其是月牙集一地,那些百姓已经将李开花神化,甚至起了牌位日日供奉,这个地方断然不能丢。

    “羡少昂何在?”

    “下官在!”

    “羡少昂为两寒执政使,否则两寒地界内政税收,望蓝盏兄弟多多费心。”

    蓝盏的官职最不好封,他本来就是降臣,封得高了会引起手下兄弟的不满,但封赏过低又会让蓝盏失望。所以李开花索性不封官职给他实打实的权力,这样一来可以平衡手下兄弟的不满度…………

    封赏官职还在继续,按照这种速度至少要到午后,等到结束李开花还要招待上差,晚间还有各个内政提案,以及还要花心思如何安抚民心,诸多事情一步步压在李开花身上,这便是他想要的节度使,他也乐在其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蒯家玉

    上乾州,节度使府。

    九进十**的高门大院,亭台假山,小桥景致,木阁鳞瓦一一俱全,李家四口入住朱门,管家婢女,伺候招待尽享荣华富贵。

    早起餐食乃是燕窝小米粥搭配精致糕点,一紫砂壶茗茶,两三玉碗碟,这种上等人的尊荣让李顺子夫妇一时难以适应。

    “开花,吃些糕点吧!”

    王二娘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过上这样的光景,上乾府的生活比当年她家鼎盛时期还要优越千百倍,李家长子这棵大树已经可以蒙荫子孙后代,荣及先辈祖宗。

    “父亲和二娘多吃些,我吃饱了!”

    李开花拿起锦帕擦拭嘴角,随即又将这软帕顺手丢在了身旁服侍婢女所持的木盘中。继而起身舒展筋骨,那金丝锦袍在初生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

    “李宏,上乾府的人口登载的如何?”李开花看着庭院中树上新枝芽开口问道。

    “登记造册还未完成,粗略估计有十二万左右,加上两寒百姓,全州人口不过二十四万。上乾府库的钱粮还算充裕,稳定民心绰绰有余。”李宏永远是李开花手下最忙碌的一员,每日的工作量远远超于平常官员,这是他深得兄长信任的手段。

    “蓝盏的提议书文你看过了吗?”李开花返身躺在座椅上,双目假寐享受着春日的阳光。

    “嗯!蓝大人的提议确有可行性,上乾州南部多山脉,山中农户隐村不在少数,若是能将他们迁到集镇或两寒城可以增加不少的青壮劳力,毕竟当初旱灾时有不少太谷人逃入了銮潭至断砀一脉的深山密林避世,不过山贼强人也不在少数,这迁移行程只怕会因此耽搁。”

    人口是一个地方发展的关键,耕田和兵役都需要大量人口基数支撑,而且集中管理有利于提高治安和百姓的生活水平。

    “山贼?哼!让牛千儿去,当匪揽月寨可没有怕过谁!能招安尽量招安,如果是刁民恶徒也没有留的必要!”

    李开花近期没有挪动的资本,他花了五万两白银孝敬童大帅也就是为了保个平安,上乾州想要壮大?还需些时日。

    “明白,我……!”

    “老爷,天下行会的文管事求见。”

    李宏话还没说完,李家新任的管家走入庭院,禀明节度使有客来访。

    “文贺平?请他去侧厅休息,本官随后就到。”

    李开花在那次绝粮事件之后,与天下行会的关系早已疏远,甚至有些厌恶那些势力看人的家伙,若不是赫连玉瑶的关系,李开花甚至都想将这老家伙轰出府门。

    大约过了一炷香,李开花才慢悠悠的走入偏厅,到了门房立即转换了一张笑脸迎向文贺平。

    “文管事远道而来,李某有失远迎,惭愧惭愧!”

    李开花的表面工作还是十分充足,毕竟天下行会这个巨无霸比一个国家都恐怖,若是他们想要对付上乾州有千万种方法,李开花也不想交恶管事者。

    文贺平那张老脸还是没有任何笑意,不咸不淡的拱手道:“节度使大人别来无恙!”

    李开花见文贺平的态度,心中立即窝了火,转身落座椅上,一脸平淡的问道:“文管事怎有闲心来李某府邸啊?”

    “老朽可没有游山玩水的雅兴,老朽此次前来是问节度使大人要一个人!”文贺平是天下行会设在燕国的总管事,权利之大不惧燕国任何一位节度使。

    “哦!文管事请明言,李某如果是能帮上,定会鼎力相助!”

    高层的利益纠纷没有永久的朋友,天下行会在寒川城最艰难的时刻舍弃了李开花,李大节度使可没有忘记。

    “很简单,一位名叫蒯家玉女子,这位千金小姐是主君的义女,近日在上乾州游玩失踪,还望节度使大人施以援手,若是能找到蒯小姐还则罢了,如若找不到这份责任节度使大人可不能推脱!”文贺平仗势说道。

    “哼!上乾州有几十万人,如果个个都寻李某,李某岂能管得过来?寻找之事李某不会推脱,但这强加责任有些牵强附会了吧!”李开花本以为文贺平今日前来是缓和双方关系,谁知道这老家伙是前来问责的,赫连大宝欺人太甚!

    “老朽只不过是传话,望节度使大人好自为之!”文贺平起身便要离开节度使府。

    “天下行会未免有些店大欺,客了!”李开花看着老家伙的背影怒骂道。

    “欺客与否另当别论,但在这天下六国中,主君向来一言九鼎,就算是各国国主也要掂量一下天下行会的分量!告辞!”文贺平大踏步的走出府门。

    “啪!”

    李开花一掌猛力拍在实木桌上,苍云眼逐渐阴沉了下来,这赫连大宝为何要无缘无故的针对上乾州,李某到底何处得罪了他?玉瑶怎会摊上这样一个父亲?

    嗯!李开花脑中突然一转,似乎记起了某事。

    “来人!传令田万禄,将寒川城那个断臂女囚押来上乾府!”

    李开花这小半年来忙于征战,没有时间审问女囚关于那寒江城外事件的前因后果,如今看来这伙人马必定和天下行会有所联系,至于具体细则只有等着那女囚开口…………

    两日后,田万禄的飞书传到了节度使府。

    “什么?跑了!大事不妙啊!”

    原来那断臂女囚趁着姚冶之攻打寒川城的混乱之际,杀了看守卒子逃出了寒川城。

    李开花至今都不知道这伙人马到底因何而来,又是为何而死,此时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天下行会与上乾州结了仇怨,只怕日后的报复会源源不断。

    ……………………………………………………

    两月光阴匆匆而过,又是一年的秧禾节,各家各户添了喜庆,富足朱门摆起了宴席,平常人家也割了二三斤肉食,就算那些贫困破落户也要蒸一锅白面馒头。

    值此喜庆之际,孤仞山上却起了白布,风云弄潮轩与窈窕阁落了丧事,宗杰在天下行会有崇高的地位,与赫连大宝称兄道弟,更是赫连玉瑶的干爹,如今只剩下一副衣冠冢,为来人讲述着他昔日的光辉。

    窈窕阁,临湖灵堂。

    赫连玉瑶跪在蒲团上嚎啕大哭,丝毫不顾女子形象,面上悲切由心而发。

    宗杰对赫连玉瑶的疼爱胜似亲生,干爹从小便处处维护赫连玉瑶,无论她犯了何种错误,宗杰总会站在她的立场上,即便是主君也丝毫不让,这样一位好父亲的突然离世让赫连玉瑶悲伤难抑。

    断臂的蒯家玉在一旁小声安慰赫连玉瑶,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的留下,那白衣幻人不由分说斩杀了师父与她的同门师兄,这种场面每日入梦,逐渐变成了蒯家玉的梦魇心魔。

    “六姐,干爹的死是小铁匠亲手所为吗?”赫连玉瑶至今不敢相信小铁匠会如此无情,就算双方撕破了颜面,小铁匠听到宗杰是自己的干爹也不会痛下杀手啊!

    “玉瑶,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六姐亲眼所见。就是那李山贼杀了师父和师兄。可怜师父还想为你撮合这门亲事,但那魔头不通人性直接拒绝师父提议,斩杀在场众人,六姐这条手臂也是折在他手中,时至今日,玉瑶你该醒醒了!那魔头就是在戏弄你,挑衅天下行会的权威!”

    蒯家玉张口便是颠倒黑白,她将这份仇怨施加在赫连玉瑶的身上,让赫连玉瑶痛恨李开花,离间二人的感情,最后达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要不然师父与师兄的死就变得毫无意义,她要借助天下行会的力量对李开花实施毁灭性的报复。

    人性的丑恶面展露无遗,在蒯家玉看来,宗杰为了赫连玉瑶北上,这一切事件的起因都是赫连玉瑶,这个涉世不深的蠢货被山贼两三句话蛊惑了心智,害得自己丢了一条手臂,种下心魔难以自拔,自己是无辜受牵连,这份折磨她全数还给赫连玉瑶。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小铁匠!”赫连玉瑶悲痛欲绝,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正堂,这份无助的悲哀让其身心饱受煎熬。

    蒯家玉看着赫连玉瑶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丝厌恶,不够!这远远不够!想要制裁李山贼还是要靠天下行会,蒯家玉要继续挑拨双方的关系,从恶化变成死战。

    “玉瑶,小心身体呀!六姐扶你!这一次你总该明白李山贼是薄信寡义之辈了吧!这种人全身都是黑心肠,他之所以接近你,也是为了依靠天下行会的势力发展壮大自己,如今他做了上乾节度使,早就将你抛诸于脑后,你又何苦为了这样一个小人耽误终身大事,六姐替你感到不值啊!”蒯家玉每一次开口都是主观意向的引导,让赫连玉瑶一步步踏入她的陷阱。

    “六姐,让小妹清净一会,小妹有些累了。”

    赫连玉瑶还是在刻意回避小铁匠的话题,二人前几日还写过书信,小铁匠满纸洋溢着倾慕之心,六姐,今日的话好多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子落定

    孤仞山,风云弄潮轩。

    今日铁索桥上来了一位贵客,弘立院主杜以弼亲自来吊唁宗杰。

    一身破旧书生袍,老学究的纶巾帽,行走在铁索桥中央观着渊上云海景,若是不言明,谁也不会想到这老迂腐是天下第一书院的执教者,为中原六国培养了无数名臣干吏。

    杜以弼已经十几年没有到过风云弄潮轩,今日一见富贵堂皇依旧,只是旧人消散。

    轩台阁楼一层,摆放着宗杰的牌位,赫连大宝站在凭栏处思绪早已飞向了北方。

    杜以弼入轩内,从祭奠木案上取了三支黑金香,点燃之后恭敬一拜,又将燃香放入平口炉上。

    “旧人已逝,莫要徒增哀伤,需向前看仍有大好河山。”

    杜以弼走到当年的棋盘前,找到白子的位置,落座静待赫连大宝。

    当初二人为了南国长公主争的不可开交,如今各自有了子嗣,杜以弼也想了断这一旧念,既然是从棋盘开始的,那就依落子结束。

    赫连大宝面色平常,悲喜不流表面,坐在黑棋方执子落棋盘。

    “杜酸腐,你可知燕国北境战事,太平贤侄一条计谋雪葬十万幽骑,要不了几年便可封侯拜相,载入燕国史册!如此结果你可满意?”

    赫连大宝并没有提及宗杰,而是将话题转到了杜太平身上。

    “浊世挺好,离了老夫才有天地,老夫束的过紧,不益浊世成长。”

    杜以弼只是将杜太平驱逐出弘立院,声称永世不相见。但从未说过不认这个儿子,太平浊世皆在一念之间,日后如何走,全靠本心扶持。

    “那你可知贤侄在谁手底下为官?”赫连大宝说出此话时语气加重三分,其中怨念不小。

    “上乾李开花!”杜以弼落了一子说道。

    “那你以为此人如何?”赫连大宝紧跟一子,咬住棋盘局势,不愿退让半步。

    “弘立院有规矩,凡将才文臣出世五年之内不予评价,后推三年再酌情考虑,十载光阴可见胜负成果。”

    弘立院著书天下榜秉承谨慎实勘原则,若是一闪而过的彗星人物不配进入天下榜,这也是冠军侯至今也没有得到弘立院肯定的原因。

    “迂腐!本主君是问你个人,而不是弘立院!”

    “尚可!”

    杜以弼只是给了个中肯的评价,天下榜上出过很多顶天立地的人物,相比较这些人来说,李开花之流微不足道。

    “那你说本主君可有风险?”

    “如象捻蝼蚁,大刀斩蚊虫,一旦施力便可将其粉身碎骨。”

    杜以弼很清楚赫连大宝的实力,他将天下行会发展成了与国家机器对抗的怪物,其功劳远超于祖上数倍,赫连大宝也是几万年天下榜中为数不多以商业干才入选的豪杰人物。

    “那你不担心太平贤侄吗?”

    “不曾,路尚且再走,谁胜谁负难用只字片语解读,纵观万年史书微末胜豪强者比比皆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没有人天生就是富贵权柄,不曾反抗何来胜利,若不存斗争之心,人人安于现状,国家岂能强盛,民族何谈崛起。燕国祖上也是倒盐贩马之辈,天下行会的前身不过是走街串巷之徒,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以及后辈一代代的积累登顶了天下风云势,他人为何不能?

    “哼!你也太高看这群马贼了!李开花这个忘恩负义之辈凭借着我天下行会的助力而起势,如今与本主君刀剑相向,这种人成不了气候!本主君都要看看这次还有谁能救他!要想凭借右平州的一个赘婿翻身可没有那么容易!”

    赫连大宝想要了解的东西从来没有办不到的,李开花除了上乾的两万人马之外,唯一的靠山就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刘经腹,赫连大宝整垮这两人只是弹指之力。

    “一叶障目不见山,祖师曾说过一句话:不曾亲身经历便没有资格评价。这世间多的是一面之词,就看世人如何取信,如何求真去伪!”

    杜以弼的棋局已经处于下风,黑子将白子团团围住,落败只在片刻之间。

    “你是来求情的?”赫连大宝乘胜追击,不给杜以弼喘息的机会。

    “不,主君如何抉择老夫管不了,也不想管。浊世有自己的前程,不需要老夫插手。”

    “啪!”

    杜以弼落了最后一子,起身向门外走去,棋局胜负形势一转,杜以弼盘活了整个棋局,但并没有堵死赫连大宝的棋路,至于这胜负已经不重要,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这场棋局就留到十年,甚至二十年之后吧!

    ……………………………………………………

    肥石州,青泉城。

    如今的童国臻可是两州督军帅,北丰的三十多万人口划归到他的帐下,风头完全盖过了羡幼轩,成了燕国第一大势力。

    大营主帅帐。

    “督帅,陛下秧禾节的赏赐已经到了帐下,这是宦官递来的礼单。”

    “嗯!放那儿吧!”

    现在的燕国最不值钱的就是皇室,除了昌黎的那四万兵马,慕容简再调不动任何人,先是从节度使手中搜刮兵员,后又令各州自主募兵抗击戈狄人,这两道旨意下来,用尽了燕国皇室最后的气数,童国臻之所以还臣服于小皇帝,全是因为童太后的原因,要不然单论杀子之仇,童国臻早就兵谏昌黎,更换一个顺眼的燕国皇帝了。

    “督帅,那陛下的使臣……”

    “让他们回去吧!本帅军务繁忙无暇接待。另外给他们扔些银两,这帮阉狗看见钱自然就高兴了。”

    童国臻这些年给朝廷大员塞的金银可养活一支五万人的部队,从刚开始的巩固西境军位置,到后来要钱要粮,这些朝中要员拿钱办事,合作关系还算融洽。到了今朝童国臻得到了想要的官职与土地,燕国皇室的这些蛀米虫也就派不上用场了,所以今年年初童国臻已经断了与这些人的钱权来往。现在的他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

    “是!督帅。”那将领还未退出帅帐,又一位将领走入帐内。

    “督帅,天下行会的文管事求见。”

    “哦!请他进来吧!”

    童国臻这一次靠着北境战事发了不少国难财,这中间的倒换商就是天下行会,对于这种势力童大帅也不敢慢待。

    “大帅安好!”

    文贺平走入帅帐恭敬一拜,这态度与上乾府之时截然相反,童国臻有这份实力让天下行会动容。

    “哈哈哈!文管事客气,快请上座!不知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童国臻暗箱操作燕国运输粮道的价钱,从常国手中倒来便宜粮食,又以高价卖给天下行会,一来一往赚得盆满钵满,双方的交情也攀升了一步,成了长足合作伙伴。

    “这次前来是给大帅结清尾款,请大帅到帐外点收!”

    文贺平带来了十六箱金银以及附属账目本,这样一来双方两清,这笔暗地里的生意来往信件也将永远收藏在风云弄潮轩的暗格中。

    “不必不必!文管事的为人本帅相信,来人,上宴席!本帅要好好招待一下文管事。”童国臻开怀大笑道。

    “大帅,老朽还有一事相求。”

    “但讲无妨!”

    “大帅可知上乾李开花?”

    “一帮匪徒乌合之众,不足道哉!”

    “大帅也知道李开花曾冒顶天下行会的名声私售粮草,主君得知后十分气愤。”

    文管事说的随意,但童国臻听得用心,言外之意就是想借助童国臻之手给李开花点颜色。

    “此事倒也好办,上乾之地翻不起什么大浪,本帅会好好敲打一下李节度使,让他日后不再冒犯天下行会的威严!”

    童国臻可是个老狐狸,他刚收了李开花五万白银,双方和稀泥的本事他比谁都强。

    “那一切就拜托童大帅了!”

    文贺平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短期之内童国臻不会对李开花出手,看来得另寻他人了。

    “文管事放心,此事包在本帅身上,我等先饮酒,细则日后再谈。”

    “一切听从大帅安排。”

第一百一十八章 左将军

    右平州,又称樊州,现任节度使乃是左将军樊衍嗣,樊节度使幼年患疾落下了病根,右手无力且时常抖动,处理公文书案全靠左手,练得一手好字体。

    燕国皇帝近来似乎查觉到各州的异常,大力封赏官员试图挽回威信,右平州一下出了两个大爵位。一则是追封樊丹青为河山公爷,二便是樊衍嗣的左将军。

    樊府,正堂。

    樊衍嗣坐在厅中上方桌案的左侧,这是樊丹青常坐的位子。

    厅堂的风从左将军的耳旁掠过,闭目间他可以感受到正堂以及庭院内的一切,陈设瓦砾,一草一木是那么清楚,从今天开始这所有都是他的囊中物,匆匆春色急,喜上眉梢头。

    樊衍嗣坐上节度使的位置已有三年余,但只要父亲活着一刻,他就没有支配权,现在右平州真正易主,樊衍嗣要改变一切!

    首先是这小破院,樊衍嗣是真的住够了,放眼八州节度使府,哪一家会比自己住的更寒酸,府库积攒的银两都姓樊,建造一个新府邸能用多少,九牛一毛都不到。樊衍嗣真不想像父亲一般,每日睡着硬木床,枕着破瓷枕,三餐无油盐,这样的生活他不愿再过一天。

    其次就是刘经腹,樊衍嗣对此人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父亲在时处处维护于他,对这乡下庄客的溺爱让樊衍嗣嫉妒。自今日起左将军也不用再装出一副兄谦弟恭的模样,刘麻子不配留在樊府,等樊衍嗣收回兵权之后第一个便把这野蛮人驱逐出府。

    还有很多很多,樊衍嗣要把这些不满意的东西逐一剪除,河山公爷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左将军的右平天下。

    每个人都存在逆反心理,若是长时间压抑的话会逐渐发展到病态,一旦爆发时整个人会完全变成另一人,尤其是在这种权力环境的滋养下,变化愈发的明显…………

    樊府后院,小庭台。

    一张摇椅上樊似锦正在享受春日的暖阳,七月的身孕让美将领的身躯看起来有些冗重,刘经腹则坐在一旁小凳上给娘子剥些小水果,二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幸福之中。

    “夫君,我要吃那个。”

    樊丹青的逝世对樊似锦的改变也很大,现在的她更趋向于一位妇人,至少以前从未叫过夫君二字,也更不会撒娇。

    “张口,啊!”

    刘经腹现在也是燕国正经的三品征北将军,那封职的圣旨还被刘老父小心翼翼的藏在箱底,作为光宗耀祖的凭证,不过咱们的征北大将军可摆不起架子,至少在娘子面前刘麻儿比猫儿还乖顺,不知是长时间的习惯,还是那份爱已经融入心府,深入了骨髓。

    “好甜啊!再剥几颗!”

    “得令!”

    樊似锦看着夫君洋溢着笑容,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缘分这东西妙不可言,月牙集沙地枯林一眼便让樊似锦决定了终身,这般草率后的结果越发理想,樊似锦至今不相信一见钟情,也许早就是前世注定。

    “麻儿,上乾的事你知道了吗?”樊似锦问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呢!花哥儿天下无敌,放眼六国大地无一与之匹敌者!为夫从一开始便坚信这一点!”

    刘经腹觉得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李开花在他心中胜似亲兄弟,从揽月寨开始刘经腹便坚信有这一天,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的家伙,所有努心岂会白费!

    “嗯?夫君不老实哦!”樊似锦玉指点了点刘经腹的额头笑道。

    刘经腹讪讪一笑,摇头不言。征北将军看似粗俗无知,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此人胆大心细,善于演戏,刘经腹能走到今天可不全是运气使然,誓言这种东西只能做给别人看,具体就是做给樊衍嗣看,至于樊老大人凭刘经腹的斤两可糊弄不过去,翁婿二人在那日后来说了些什么,只有天知道。

    ……………………………………………………

    春末一日,傍晚。

    樊府这几日正在扩建,四周的?院墙已经被拆除,临邻几户的地皮全数让樊衍嗣征收,补偿银两少的可怜,不过各家都念着河山公爷的好处,并未聚众闹事。樊衍嗣新建朱门的愿景才得以实施。

    值此时,一位穿着邋遢的酒醉汉倒在了樊府正门前,肚内翻滚的污脏物全部吐在了樊府的台阶上。

    几位仆人一看这还了得,立刻去门外驱逐酒鬼。

    “你这不长眼糟厮,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滚!”

    酒鬼抬头看了一眼众人,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是不屑与轻视。

    “我要见樊衍嗣!”

    “节度使是你想见便见的吗?快些滚,要不然棍棒伺候。”

    “我要见……呕!”

    这酒鬼如泼皮一般赖在门口,将事情越闹越大,就是要吸引樊衍嗣前来相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节度使府门前围了越来越多的百姓,樊衍嗣又不能因为这些许小事伤人性命,无奈之下只好出面平息风波。

    樊衍嗣走出大门驱散了百姓,随即踹了一脚酒鬼问道:“你寻本官有何事?”

    酒鬼这时早已酒醒,用沾满油渍的双手抱住樊衍嗣的右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哭起来,可惜了樊衍嗣花了几十辆纹银购置的新衣。

    “快将他拉开!”樊衍嗣一脸厌恶的说道。

    酒鬼则趁机大呼:“大侄子,舅舅终于找到你了!”

    舅舅?这可真是天方夜谭,樊家有多少亲眷樊衍嗣心知肚明,如今冒出一个舅舅让樊衍嗣难以接受。

    “你在这胡说什么?”

    “舅舅可不曾乱说,叫你娘出来一见便知。”酒鬼死死抱着樊衍嗣的右腿,任凭他人如何打骂也不放手。

    就这样过了一炷香,樊衍嗣实在拿这酒鬼没办法,只好开口对管家说:“去请老夫人!本官倒要看看这酒鬼有没有说谎?”

    片刻后,一身素衣的樊氏到达了前院,刚看见那酒鬼便定住了身形,神情中尽是憎恶与恨铁不成钢。

    樊衍嗣极少看见和善的母亲面露厌恶,不解的问道:“母亲,此人到底是谁?”

    “红小裳!你认不得弟弟了吗?我是红龟儿啊!”

    红龟儿已有十年不曾入樊府,今朝看见樊氏便如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牢。

    “嗣儿,赶他出去!母亲不想看见他!让他自生自灭,不准踏入樊府一步。”

    樊氏脸上尽是绝情,她对这个人已经失望透顶,甚至不想听见这人的音讯。

    “母亲,难道他真是……”樊衍嗣看出了端倪,母亲就算对待平常乞丐也是善加施舍,今日看见这人神经如此激动,必定是相熟之人,论不好还真是自己的舅舅。

    “不准叫!他不配!快让他滚!”樊氏转身便要返回内院。

    酒鬼见情况不妙,立即开口威胁道:“红小裳,我可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一说当年之事!”

    “住口,你到底想怎样?”樊氏双目含泪,樊丹青的逝世让她失了主心骨,不知该如何面对旧日往事。

    “听闻姐夫病逝,小弟前来吊唁,准备住上两三个月,后面再看吧!”江龟儿当了一辈的泼发无赖,也不差这一次。

    樊氏思量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妥协,开口对樊衍嗣说道:“嗣儿,给他安排一间客房,你随我来!”

    樊氏不愿再多看红龟儿一眼,领着儿子返回暖阁。

    樊衍嗣关闭门户,随即将心中的疑惑一并问道:“母亲,他真的是我舅舅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樊氏看着樊丹青的灵位香案,双目的眼泪止不住的涌出,这一切都怪她,她无颜再见任何人。

    “嗣儿,他是你舅舅,母亲同母异父的兄弟,这一切的因果还需从二十年前说起,当年母亲入府时便带着他,老爷宅心仁厚并没有因为他出身不佳而待慢他,反之教他习文礼法给予重任,短短三年光阴他从区区一届管事从事提升为一城主簿。娘亲从那时便告诫他要克忠职守报答老爷的重恩,谁知道他贪心不足到处笼络钱财,让一城之地民不聊生,依仗身份欺压官员渐成祸害,老爷无奈之下罢黜他的官职,让他留府任用,可是他贼心不改,通敌叛国引云江部队入境,老爷又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击败两国人马。他本因落个车裂之刑,但老爷看见我们母子的面上放了他一条生路,只是将他驱逐出右平州永不录用,想不到今日他又回来了!”

    樊氏对红龟儿早已没有亲情可言,这人三番两次犯下重罪,老天都容不得他。

    “哦!原来是这般!虽说舅舅有错,但毕竟是母亲的亲弟弟,孩儿定会规劝他向善,与母亲再续姐弟亲情。”樊衍嗣如今当家做主,以前的事便不再追究,一切皆可重新开始。

    “不!他这人已经没救了,嗣儿你可不能听他的蛊惑之言,若是老爷健在,他绝对不敢踏入右平州。”

    樊氏身上还藏着秘密,这个秘密她想带入棺材,至少不能让樊衍嗣知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闪慧星

    却道红龟儿入樊府,樊衍嗣念及侄舅情分好酒好菜的加以招持,其中也不乏想要了解母亲过去的好奇心。

    数碟肉食,一碗菜汤,一壶水酒,樊衍嗣与红龟儿围桌而坐。

    “舅舅!来来来,多吃些!”樊衍嗣自幼没见过娘家亲人,对红龟儿的态度还算亲善。

    红龟儿倒也不客气,狼吞虎咽的吃着桌上丰盛菜肴,时不时还称赞几句樊府的伙食好。

    “舅舅,这些年你都在何处啊?”樊衍嗣亲自为红龟儿斟了一杯酒问道。

    红龟儿并没有停下口中食欲,含混不清的说道:“起初在常国待了几年,后来在寒原上牧了几年牛羊,十年前又去了南国,在南国与东海国之间做些小买卖,近期在江国北部滞留了一段时间,天下六国的风景也算是尽览了,大侄子想了解哪国的风土人情,尽管说来!”

    “听闻常国风俗与其余五国不同,不知可否属实?”樊衍嗣正好借红龟儿的口了解一下常国地界。

    燕国土地与云,江,东海三国接壤,三国的政事策略,风俗民情,商路书文等都会通过各个渠道传达到燕地,所以这三国也是樊衍嗣最熟悉的邻友。

    至于南国虽然不与燕国接壤,但这国家的知名度远胜于其他五国,天下最富庶的鱼米之乡,全境之内皆是粮产地。

    论商路,天下行会在此发源,所积累的财富可与国家比肩。

    论文化,万年的弘立书院历久弥新,为各国输送无数的文臣干吏。

    论宗教,天下的苦行僧都是出自于宗政寺,佛法绵延已是首尊。

    其余盛名不与细说,南国之地可谓是全境宝土,各国的眼馋从前年前已经开始了,樊衍嗣岂能不知,所以只有常国在燕土境内尚有一层神秘面纱。

    “大侄子你算是问对人了!舅舅我对常国再熟悉不过。其实原来的常国与其他五国并没有多大差别,这一切的转变都是因为当年第一位女帝的登基。

    一百三十年前,常皇唐骏驾崩,唐骏一生无儿,只留下长公主唐岚曦,说起这位长公主可是铁血人物,二十一岁招东床驸马,二十三岁休夫另嫁郡王唐霖,扶植唐霖做了常国最后一位男皇,而唐岚曦也便就成了皇后,这其中还有一件极其残忍的秘史,那长公主殿下控制欲极强,先后处置了常皇唐霖的三位原配,一人被削成了人棍,其余二者流放牢妓营,致使常皇不敢再选秀纳妾,其后二十年间唐岚曦为常皇育有六子一女。

    说起这常皇唐霖自幼体弱多病,一生靠汤药维持,常国的大小事务都交由皇后唐岚曦处理,久而久之,皇后的势力遍布朝野,皇帝诏令出不了后宫,逐渐演变成畸形。恰逢此时唐霖宾天,皇后的威严盖过一切,唐岚曦先后扶持了三位儿子,但都觉得他们不堪大用,逐一将其废除。

    唐岚曦五十一岁时,终于不再掩饰野心爪牙,登上了常国皇帝的宝座,改国号照空,开女帝之先河。至此往后常国男子的权利逐步被缩减,女权当道,女子封侯拜相者比比皆是。”

    红龟儿的诉说让樊衍嗣了解了女帝的由来,纵观古今天下皇后太后强势者不在少数,但能冲破枷锁立顶皇权的只有唐氏一脉,让人不得不佩服。

    “女子当权,难道常国就无人反对吗?”

    “当然有,而且不止一次,但常国五代女帝皆是治世之君,强硬的手段一次次镇压男权的反扑,时至今日常国百姓也便就习惯了女皇统治,那些旧日的顽固自然也翻不起大浪。”

    五代明君是什么概念?以常国疆土为例,唐霖执政时期常国有六州土地,而如今新女帝治下有十州疆域,南原的匈真游牧民族被逼迫到了寒苔区域,可想而知历代女帝的手段。

    “按时间推算,今朝常国应该是纯纬九年,五代女帝共统治了一百零二年了!”

    樊衍嗣大致已经明白事情的因果,一百多年的岁月足以改变一个地方的风俗,男女权利对调也便就没什么稀奇了。

    红龟儿趁着说话之际已经将桌面上的饭菜扫食一空,随即拿起酒壶灌了几口,嘴角的笑意似乎想起了某件趣事。

    “大侄子,明年的常国可有一场盛事哦!”

    “何事?”

    “女帝选皇后啊!这一代的女帝可不得了,容貌可是祸国殃民的水平!纯纬女帝唐武陵,又名唐婉儿,十五岁登基,明年刚好是二十五岁,上一代的女帝可是有三千男宠,不知唐婉儿明年会选多少,常国的青年才俊只怕又要争先恐后的排队喽!嫁给唐武陵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红龟儿言语之中尽是羡慕,若是他再年轻二十岁,他绝对不会错过这一场盛事,他的牙口不好,这辈子适合吃软饭。

    “为何是二十五岁?”

    “嘿嘿嘿!大侄子,你还年轻不知道什么叫养生,皇帝的命可金贵着呢!不好好养着怎么能宠幸后宫?不过宫闱之事说不清楚,皇帝的权利大如天,女帝想要偷个腥儿易如反掌,就不知道唐婉儿有没有被破红!”红龟儿说的尽是粗俗话,这与他自幼生长的环境有关,这种表达方式在他面前已经算是高雅的了。

    “舅舅慎言!樊府是书生门第,听不进污糟话语,舅舅要想在樊府长住,需修养身心。”樊衍嗣不悦的说道。

    “呵!樊老贼的假仁假义你可学的认真啊!”红龟儿说话毫无遮拦,矛头指向樊丹青,毫不避讳老大人的名节。

    “红龟儿!收起你的泼皮言语,要不然樊府容不得你!”樊衍嗣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亡父的名声岂能容得他人侮辱!

    “哟哟哟!一个霸占他人妻儿的老贼还不许人说吗?”红龟儿用小指勾着牙缝里的肉丝,一脸不屑的说道。

    “红龟儿!你把话讲清楚!”

    樊衍嗣现在脑中嗡嗡作响,红龟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吗?

    “讲便讲,老子身正,说个贼徒还是开得了口!大侄子,老姐可曾给你说过我两的出身!”

    “不曾!”

    樊衍嗣咬牙切齿的开口,他了解的母亲身份只是一位名满右平的伎舞者。

    “想必老姐也开不了口,舅舅便告诉你,不过提前可说好了,舅舅可说不来优雅话,我与老姐出生在红楼,母亲是个待客的娼妓,所以舅舅我只知有母,不知父姓。我和老姐都是没钱买打胎药下存活的贱种,后来我俩就在红楼长大,我做了茶水龟公,老姐住进了高楼,约莫过了个两三年,一位大户看中了老姐,把她领到府上做了小妾,让一些唱戏的优伶传授老姐技艺,不过好景不长,大户的妻子是个母老虎,每日虐待老姐为乐,最终大户被迫之下将老姐送回了红楼,这次老姐的身价可就不一般了,既会唱戏又会舞艺,一时间成了右平州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大户富豪掷重金让老姐作陪,我俩的日子也便就慢慢好起来了。”

    “住口,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樊衍嗣不敢置信母亲是如此出身,他一直以为母亲只是……

    “这人呐都不爱听实话!你就算怎样拒绝也改变不了父母的出身,我和老姐就是这样熬过来的,舅舅每日在红楼就和孙子一样,被人呼来喝去,一句话说的不高兴动手便打,若是遇到的那些龙阳之好也躲不过一劫,人这东西匆匆几十年,都能称心如意吗?可笑!”红龟儿右腿搭在座椅上,忆起那前程往事尽是心酸。

    “无妨!就算是这般也无妨!樊衍嗣照样会孝敬母亲,弥补她过去的伤痛,这是为人子的职责。那你为何又说父亲是霸人妻儿之辈?今日你若说不出一二,休怪本官不念亲情二字!”樊衍嗣一脚踹倒红龟儿身旁的座椅,右手不停地抖动难以自制。

    “大侄子消消气呀!舅舅我不是还没说完吗?你可知老姐后来结识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吗?舅舅我第一次见你父亲时惊退了数步!”

    “啪!”

    红龟儿将筷子在碗上重重敲了一下,形态像那说书先生,做足了妖样。

    “话说你父亲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北丰的羨问途你知道吗?你父亲就是细柳军走出来的西境将领,人称闪彗星孟煜,曾领三千兵马在铁河关大破云国五万精兵,弘立院称其为燕国史上一闪而过的彗星,只可惜中了流矢不治而亡。当年老姐与姐夫情投意合,樊老贼从中作梗破坏了这段良缘,最可气的是在你父亲弥留之际,他却大张旗鼓的迎娶老姐,活生生将你父亲气死,这一幕可是舅舅亲眼所见,你父亲托孤给舅舅,舅舅无奈之下只能跟着老姐进入樊家,何奈舅舅才智有限,还未来得及刺杀樊老贼,便被驱逐出府在外流离漂泊,如今老贼已死,舅舅不能将真相带入棺材,这才冒死来右平告知大侄子啊!”

    红龟儿的确有说书的潜力,这份颠倒黑白可谓功力大成,直接颠覆了樊衍嗣的人生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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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代的生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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