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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代的生涯全文阅读

作者:光棍琉璃     第十代的生涯txt下载     第十代的生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宿世仇

    入得琳琅天,万世好修仙。

    “你是何人?”

    李开花身形摇摇欲坠,张嘴都显得吃力,好好的一顿宴席醒来,差点儿把命搭上,虚弱疲劳上脑,随即昏迷。

    “同辈人,活在师弟太祖年间的同辈人。”

    金丹幻人说话间抬目环视一周,最后手指落在宗杰身上,满脸疑惑的问道:“你这筑基不聚气海吗?就任由气息在血脉漂流,也不怕爆体而亡。”

    金丹幻人是一位极其好学的天才,博览琳琅全书,自号通晓古今,一眼便看穿宗杰的气窍弊端。

    “仙人何意?”

    宗杰一直研习家传功法,其中也无纰漏,早早便踏入天玑境,怎么在仙人口中如此不堪?

    “按常理推断,先天生灵气,筑基凝气海,可享三百载寿数,气海若是内敛气丹,五百年也不在话下,嘶~!哦!明白了!强行破境界,以寿数为代价。虽短时间有飞质提升,但过不了百载便会枯竭而亡,那你还修什么道?求什么长生?”

    古来修行者不管资历高浅,都是朝着渡劫境界不懈努力,但这从一开始就破坏长生念头的修行方法金丹幻人还是第一次见,有违修道啊!

    “原来仙人说的是长生,哎!只可惜仙人感受不到这天地灵气的稀薄程度,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说了!”

    宗杰明白了金丹幻人所指,这就是他为何会感叹如今世道悲凉的原因,天地灵气早已被先代修行者吸纳枯竭,若想破境修行只能使用这下策手段,融气于血脉不求长生道,只求一时强。

    “天地灵气怎会稀薄?就算是贫瘠之地造就一两结婴,三五金丹也是常事!”

    所处年代不同,自然潜意识观念也有差异,幻人所处的年代是金丹满地走,结婴多如狗。而如今一个天玑境便是世道的顶端。

    “仙人,此事说来话长。”宗杰无奈摇头道。

    “那便不必说了!贫道时间有限,且问尔等为何要害小师弟啊?”

    古之修士,凡出自于大门派品行皆佳,从不随意嗜杀。这是保持修行界的铁律。换言之,这些人在那个时代便是律法,全凭自身的品质行事,一方面是为了日后渡劫少造冤孽罚雷,另一则是为了门派昌隆少惹仇家宿敌。所以金丹幻人才出言相问,而非直接动手。

    “仙人误会,这次宗某前来是为议亲。”

    宗杰脸色转变的极快,再紧密的情报网也有疏漏,没人告诉过他李开花有如此厉害的仙剑,这完全超出了世俗的认知,这门亲事如今看来甚好,甚好!

    “议亲?荒郊野外议亲?贫道还是第一次见,到底是何人?”

    金丹幻人活的年岁比在场的人加起来都久,想要蒙混过关可没有那么容易。

    “卫皇庭,赫连氏。六柱国,宗氏。”

    宗杰道出了祖宗由来,希望仙人看在祖宗颜面高抬贵手。

    “卫皇庭!六柱国!好好好!”

    幻衣长袍随气张扬,脚下御仙剑散落开屏,化作十二道剑影,那如山的重压让周边两位地脉黑衣人七窍流血,当即身亡。

    原本还算面善的金丹幻人听到这两个门派,眼中满是凶狠,似有泼天大的仇怨。

    “贫道正愁寻你们不得,今日正好送上门来。贫道助你们下幽冥!”

    本是一句高祖显贵的自报门户,效果恰恰适得其反,让金丹幻人的杀心暴露无疑!

    “仙人开恩!全是先代恩怨,莫要祸及后人!”

    这突兀而来的灵气重压让宗杰直不起腰身,本以为报出先祖所立大派可以结一份善缘,谁知乃是死敌,今日只怕难逃其手。

    “隔代恩怨?哈哈哈!整整十一万修士,天地第一灭门惨案!就凭几句话能消解吗?莫说屠十代,百代千代也是誓死不休!”

    这幻人的怨念似比天高,每行一步,脚下的土地越发震颤,一条裂隙崩开沙土,周围的树桩全部陷落裂隙之中,那十几位黑衣人也难逃厄运,裹杂着沙石落入深不见底的裂渊,生死难料。

    这裂渊若游龙走圆势将宗杰七人困在方寸地,四周土面不断掉落渊中,他们的立足之地越来越小。

    “义父,孩儿们挡住着幻人,您与六儿先走!”

    为首的瘦高个抱着必死决心,踏步凌空击向金丹幻人,双掌化铜色,出手便是全力。

    “苍生念,一剑山河!”

    金丹幻人口中念了一句法咒,只见其身后悬停的剑影飞出一道光芒,洞穿瘦高个的胸膛,瞬时间整个人形化作粉末血雨,而那剑载灵气继续向后破穿一切。

    木桩泥土炸起半空,一点成半扇冲击,缺口延伸数里,寸草不留。与此同时幻人的身体也越发模糊,已经看不清双脚。

    “老大!”

    宗杰眼睁睁的看着几十年培养的弟子被幻人一剑诛灭,双目充血演变不死不休。

    “狗贼!吃我一锤!”

    老四率先发难挥锤而上,要为兄长报仇。

    “哼!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吗?法器越怪,死的越快!”

    金丹幻人嘲讽时再次出手,结果如出一辙,老四也被剑气诛灭,幻人的双膝以下化作无影。

    “纳命来!”

    宗杰的三位义子同时出手,本是轻松愉悦的燕国行程化作了要命路,只因宗杰自报了一句家门,可想而知金丹幻人的门派与宗杰先祖有多大的宿仇!

    “炼气境界也配称人物?六柱国的金丹老贼呢?为何不出来一战!派这些小辈送死也不怕断了根苗!”

    金丹幻人主意识还停留在那个时代,那场暗无天日的厮杀之中,以及被卫皇庭结婴老祖一剑破金丹的场面,仇怨的力量便是如此恐怖,也是幻人意识触发的节点。

    幻人死于远古门派之争,一缕魂魄藏在螭龙剑之内,今日也是最后的耀眼光芒。

    “破!”

    又是一道剑气,夺了三人性命。那裂渊中心的方寸地只剩宗杰与六儿两人。

    “六儿,依计行事。”

    宗杰抽出腰间软剑,御气灌入剑身,引来天地异象。

    那黑云蔽月的半空中突然彰显出半个牛蹄,牛蹄踏穿云雾击向幻人身躯。

    “夔牛变!哼!可惜道行不足,贫道当年可是见过你家老祖一剑召出完整夔牛,你的火侯还差的远!”

    “琳琅天,落仙剑!”

    金丹幻人身后同出两柄剑影,一剑横冲直上云霄,另一剑绕行其后从侧翼洞穿云雾,双剑剑尖相接,灵气冲撞夔牛蹄。

    “嗡!”

    一声撞击,松树林之上的云雾尽散,月光朗照大地,宗杰的软剑碎裂成片,整个右臂拧成麻绳,骨渣与肌肉全部外翻,血流不止。

    “六儿,动手!”

    宗杰一声呐喊,六儿的梅花刺已经卡在李开花的脖颈处,只需稍稍用力便可结果性命。

    这是二人最后的机会,宗杰出全力拖住幻人,六儿伺机擒住李开花,这样便有逃生的资本。

    “狗贼!你若再动,我便杀了此人。”

    六儿的话音还未落,一道剑芒已经将她的右臂削断,撕心裂肺的疼痛声伴随着那深入木桩的铁锈剑。

    “尔等宵小也配在剑祖宗面前逞能!”

    金丹幻人将第六柄剑气刺穿宗杰的胸膛,看着他的生命逐步消失。

    “你到底是何人?”宗杰死前的最后一问。

    “琳琅天,第十代门徒首席,出尘子!”

    “葬……天……阁!”

    宗杰没了气息,这位被天下榜誉为天下第一剑士的人物就这么死在了燕国一处不知名的松树林中。

    此时幻人的身形只剩下胸膛和头部,那未用的六柄剑气消散于天地。

    “小师弟,师兄本想与你饮酒交谈,何奈时不我与,贫道就此告辞了!”

    出尘子并没有返回螭龙剑,而是身形逐步消散,化作天地残影,留下几句诗言:

    问鼎天下谁为道,

    纵横寰宇吾作仙。

    蟠螭龙吟惊天变,

    方知泰一阎罗殿。

    八方纳首妄争雄,

    黄粱一梦枯骨颜。

    飒沓逍遥七星步,

    回首不过十八年。

    ……………………………………………………

    半个时辰之后,田万禄率领人马追击到此地。

    “大人!幽……冥皇来过了吗?”

    几十里的松木林夷为平地,十几丈的裂渊中可见水泽,远处几座山丘被削的平整,这鬼神之力岂是凡人能比肩。

    “大人,城主在此!还有个断臂的女子尚有气息!”

    田万禄站在裂渊一侧,看着中心处的方寸地,难以想象这战斗的场景。

    “将这女子抬回去,砍了这树桩小心弄脏主上的宝剑。”

    田万禄背起李开花,拾起剑鞘,几个士卒则扛起整个树桩,没有校尉的命令谁也不敢私自挪动城主的宝剑,这宝剑吃人饮血的传说早已在寒川城士兵中流传。

    “派一百人马在此地守候,不准任何人接近裂渊,一切等主上恢复再做定夺!”

    田万禄也不知死的是哪些人,不敢贸然做决定掩埋,只能等李开花身体康复再说。

    天意弄人总有曲折,若是李开花清醒绝不会让出尘子斩杀宗杰,但事情已然发生,事实便是李开花间接杀了赫连玉瑶的干爹。

第七十七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十月初冬,冷风侵袭燕地,雪落塞北草原。

    据牧民相传,大草原连接着天之尽头,宽广无垠比整个中原江国都要大上数倍,各部落聚居多在戈狄草原南端绿洲地。

    至于北部草地以及再北寒苔沙地因为气候恶劣无人居住,戈狄汗王在千年前曾到过此地,后来流传出一句话,最健硕的马儿也跃不过天指山,最强壮的汉子也趟不过白龙河。

    所以后世人将天指山与白龙河作为塞北的尽头,各国收藏的堪舆图最北的标尺地也大致如此。

    尔日湖,夏日的饮马地。

    冬日降雪去温,冰封全湖,阳光寡白无力照射在湖中心,几个穿着萧条的汉子行走在湖面上。

    为首者头戴一顶破旧的羊绒帽,身上穿着十年前阿父在北丰州换来的皮袄,至于腿上只有一条麻布裤,寒风窜入裤腿,冻得脚腕发紫。但这精壮汉子洪然不觉,仅凭上身的热气,走得又快又稳。

    “兰达木!就在此处掘吧!天气太狠了,再走下去明日如何交羊?”

    “好!砸!”

    兰达木身高近一丈,挽起的臂膀全是腱子肉,平日里家中就属他最能吃,力气也最大。

    几人围着冰面迅速凿开一洞缺,冬日围洞钓鱼是祖辈传下来的手艺,仅在鱼儿换息片刻鱼叉出手,兰达木对此项技艺掌握的精通,很快便捕了四五条,但其余几人则收获平平,甚至还有两人因为手脚僵硬没有捕到鱼儿。

    “来!拿一条!”

    兰达木为人豪爽,将手中的鱼儿分出去三条给同部落的兄弟,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受到部落青年尊敬的原因。

    大约过了一个半个时辰,众人都撑不住严寒纷纷到了岸边,相伴回了部落聚居地。

    “阿母,我回来了!”

    兰达木提着两条肥鱼走入毡房,只见阿父还在炭火旁核对帐目。

    “阿父,可凑足了吗?”

    “哎!还差十头羊,需各家补些粮食!今年的冬天难熬啊!”

    兰达木的阿父是这小部落的头领,每到年关都要向各大部落上交贡品,今年水草不丰,羊群上交都不够,更别提与燕人买卖倒换其他物件。

    “羊儿都让这些贵族拿走了,他们还想哪般?”

    戈狄的各部落之间相互依存,除了汗王金帐外还有六大部落首领,这些全是食兔的鹰,小部落想要受到庇护,就必须向他们上交贡品,否则骏马踏帐,屠灭全族。

    “住口!兰达木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话要注意分寸,兰氏部落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依靠这些大部落,不然来年分不到水草地,日子过得更加清贫。”

    兰达木的阿父是一族之长,按理说他家的情况应该不错,但草原上的大部落全是狼群,只要少一只羊便会把整个小部落撕碎,所以兰达木己经一月都没尝过羊肉的味道。

    “哼!阿父就是怕事!”

    兰达木将于鱼儿放在炭火旁转身出门,草原风俗勇者为王,狼群吃羊弱肉强食,若这般害怕大部落,何时才能壮大自己部落?

    兰达木出了毡房,看着满圈的羊儿心中越发不甘,一方面气恼父亲的软弱,另一方面发愁明日该如何交羊。

    此时远处毡房外,走来几位精壮汉子。

    “兰达木,你阿父呢!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交了所有的羊儿,还要出粮食,这个冬天要让人全部饿死吗?兰氏族长就是这么照看子民的吗?”

    草原人不喜欢弯绕,有话便当面直说,这也是凝聚部落的一种方式,防止私下议论造成更恶劣的局面。

    “找也没用!谁家能躲过?有本事去找大汗,看看那些贵族老爷会不会发善心?”

    兰达木将这几人拦在了毡房外,阿父也在苦恼,这些人去了只会添乱。

    “那怎么办?交不够粮食,马儿就会引来战火,到时候兰氏部落谁也逃不掉!都等死吧!”

    每年冬天总有小部落会因为粮食牛羊问题被大部落无情的屠杀,这种阴霾笼罩代代传承,也是戈狄汗王巩固威信的手段。

    “去抢吧!北丰的老川堡有的是粮食,不仅可以交足贡物,而且兰氏也能过个好岁!”一位青年提议道。

    “你疯了!老川堡那墙楼上可是架满了弩箭,那可是要死人的!我不去!”

    “草原没有懦夫!你不配成为狼神的子民。”

    说着二人已经动了手扭打在一起。

    兰达木看了一眼阿父毡房,随即两拳将二人打倒在地。

    “活不下去了!抢!召集部落所有青壮!”

    兰达木下达命令,其余人全部返家牵马,兰达木也去了毡房后面的马圈,牵出家中唯一一匹壮马。

    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一匹壮马,全员皆骑兵可不是口头虚言。

    四十余人的劫掠队临时建制,兰达木作为头领自然要约法三章。

    “各位兄弟听着,我兰达木有话要说,除了燕地士兵不准乱杀燕人,其实所有抢来的粮食要均匀分配,不准藏私!最后愿狼神护佑你们。出发!”………………

    老川堡,北丰州三江城下辖的一处小集,集上除了些乡保人员并无驻军,防守力量薄弱。

    “驾!”

    挥动的马鞭伴随着马儿的飞驰,举起的冲锋刀直入老川堡。

    “戈狄人来了!快放箭!”

    几个乡保人员举起短弩发射箭矢,应声射倒了前方几个戈狄人,但戈狄的马儿极快,转眼间已经冲到了楼墙下,兰达木矫健的身手迅速攀爬上墙楼,凭借一人之力将几位乡保人员尽数斩杀,其余的戈狄人冲入集子疯抢粮食…………

    “啪!”

    单薄的门板被一脚踹开,几位燕人抱头藏于桌下,那位戈狄人先入厨房抢粮,将这家所有的粮食系于马背,临走时突然转身看了一眼桌下,老夫妇虽然将女儿藏的严实,但也躲不过这戈狄人的眼睛。

    “嗖!”

    长刀劈开了方桌,这戈狄人眼中泛着贼光,一把扯住那女儿柔细的手臂。

    “大爷,粮食都给你!都给你!放过老汉的女儿吧!求你了!大爷求你了!”

    这老汉抱着戈狄人的大腿,不住的在他腿上扣头,终于惹烦了戈狄人,一脚踢开老汉,将那女儿拉入内房。

    正值戈狄人解裤之际,后腰挨了一脚被踹到了墙角。

    “来时我是怎么说的!还不滚出去!”

    那戈狄人见头领不喜,迅速出了内房,随即那头领跟在身后骂道:“管不住老子就给你剁了!快走。”………………

    这一日,老川堡所有的粮食被抢的干净,紧急的军情递到了三江城。递到了车骑将军的营帐。

    ……………………………………………………

    三江城北,协防军营,

    羡军帅可是个听调不听宣的主,小皇帝送来了三杆车骑将军旗,其中有一杆还是亲自书写,但全部都被羡鱼儿撤换退回,主帅帐上还是飘扬着协防军的字号,他本人也从不承认自己是燕国的车骑将军。

    校场上,新卒的训练如火如荼的进行,全营共计两万六千余人,所有的训练人员都是羡军帅亲自招来的,大多数是当年细柳军的后裔。

    主帅帐中,羡幼轩这几天过得可不轻松,全是因为对面坐的这位东海白袍军沈公爷的女儿沈旌旗。

    当初羡军帅为了逃脱白袍军营挟持沈旌旗,但现在反而成了累赘,如膏药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沈姑娘,鱼儿有个主意堪称绝妙,明日羨某自掏腰包出资五十两,另赠骏马一匹,敲锣打鼓的送沈姑娘出营,而且亲自牵马相送,这个主意如何?”

    羨幼轩将一颗糖豆丢入嘴中,他生平最怕麻烦,无论是官场还是女人,今日他可是下了血本送沈旌旗出营。

    “不回!本将住的甚好。”

    一脸冷色的沈旌旗双手撑着下巴,直视羡鱼儿双目。女将被俘不同于男将,其中牵扯声誉问题,请神容易送神可就难了。

    “沈姑娘,其实羡某还有一个绝佳的主意,我就此给沈公爷写书一封,言明鱼儿身患有疾,根本没有能力造成声誉上的损害,这总算合姑娘的心意了吧?”

    羡军帅为了摆脱这女子无所不用其极,编个病患也无妨。

    “不走!本将就要留在燕国协防军。”

    沈旌旗对这羡鱼儿的把戏已经摸得通透,自然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沈旌旗!本军帅可要发怒了!”

    “踏!”

    羡幼轩一脚踏在木案上,双目恶狠狠的盯着女子,做势要吃人。

    “踏!”

    沈旌旗不甘示弱,芊芊细腿撞在羡幼轩的膝盖上,同样的动作多了三分英气。

    “好!本帅把这帅帐让给你,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告辞!”

    羡幼轩用最凶狠的目光说着最软弱的话,抓了一把糖豆向帐外走去。

    “站住!给本将六千人,本将要带兵杀戈狄。”

    六国同出于大天朝,但戈狄人不同,这是外贼野寇,天下六国人人得而诛之。

    羡幼轩听到此言走了一个踉跄,你爹杀了多少燕国人,若是让你领燕国兵马,小皇帝还不气疯了!

第七十八章 明修栈道

    老川堡抢粮事件成为冬日最易燃的导火索,六大部落中的昆邪王与夷虞王趁火起势,纠结大小七十多个部族陈兵北丰州雪苍山,共计十三万草原幽骑。

    草原幽骑,是对戈狄人军旅的统称,天下劲旅榜上长期占有一席之地。弘立院给出的评价是:

    十三孩童,张弓射鹰。

    八十老朽,踏马饮酒。

    幽字同隐,意为看不见。

    这些草原牧民若非战时极其好客,善待来往商队,逢客时宰羊供酒从不吝啬。但若战火一起,犹如野狼附身,大肆屠杀毫无人性。

    当初的燕国与云国北境百姓深受荼毒。好在两国都有辅国大将:

    云国武庆王蒙天白的出世对于草原人来说犹如重拳窝心,一身血甲以雷霆之速灭了草原双汗王之一的食月氏,一杆黑底红龙旗是草原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燕国老将羡问途则善用怀柔之策,通商路结姻亲,异族同化戈狄人,如今北丰人中至少有二十万戈狄血脉,羡老帅功劳之大可堪史册。

    不过双方各有利弊,从短期看来,蒙天白的手段让草原人颤抖,食月人的血在武庆城下枯了十年,戈狄人就算再苦再贫也不敢踏足云国疆界,所有的侵略手段都招架在燕国身上。而长期以往,羡问途的棋局无疑更大,同化异枝是个漫长的过程,不过若到功成日燕国所获的利可就要大上数百倍。

    将领谋国各有手段,更不谈对错,在草原人心中蒙天白是食狼的人屠,而羡问途更像是牧羊的老翁……

    话回北丰州,如今北丰最大的军事将领便是羡幼轩,他的军事嗅觉如他祖父一般敏锐,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来北丰募兵戍边。两万六千余协防军加上一万四千余北丰节度使府兵在雪苍山以南拉开阵仗,草原幽骑想从羡鱼儿手中讨得好处只怕也不那么容易。

    ……………………………………………………

    几家风云事,道不尽荒唐言。

    岑百府城。

    岑百州的节度使名曰邢殿清,今朝二十一岁,是燕国八州节度使中最年轻的一位,典型的浪荡公子。

    驱奴遛马,沾花惹草,落得一身恶名。去岁老节度使大人病故,这不着调的邢大公子便登上宝座,就单论他在老父丧期饮酒作乐便可知此人无才无德。

    人一生的生长环境对于日后取向尤为重要,邢老节度使贪婪,对属下约束更是松散,而邢大公子完全是放养状态,即便惹出了人命,老节度使也会为其抹的干净,久而久之,人不树德则废,邢大公子不孝之举与老节度使脱不了干系,要怪只能怪他为人父母不教儿女,怨不得旁人。

    小邢节度使有两大爱好,听红戏,寻美人,将手中的权力全都使到了歪邪道。而且乐在其中。

    节度使府内搭着高戏台,走马观花荤段子,唱的都是红楼事,台下长相不俗的刑殿清听得津津有味。

    正值此时,院外走入一人,着长袍书生扮相,是刑殿清的首席幕僚蓝盏。

    “节度使大人今日好兴致。”蓝盏平复片刻心情,嘴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也就那样!翻来覆去就这几折戏,听个乐儿罢了。”刑殿清饮了一口蜜糖茶,目光盯着戏台说道。

    “大人,北境的几位统领又来催粮了!”蓝盏觉得时机不对,于是另找话题开口。

    “催命呢!不是让他们在当地征粮吗?元当元舀两城二十余万人供不起两万人的军队吗?”

    邢殿清继承了他父亲的优良传统,他父亲贪婪,他尤胜之。甚至达到一毛不拔的境界,只要银入府库便是他私人的财产,他宁愿花几千两砸在红楼,也不愿掏一两银子给北境购粮。

    “元当元舀今年收成欠佳,两地的百姓只能勉强过冬,只怕没有多余的粮食供给北境人马。”蓝盏将手掌中的密汗在衣袍上擦拭了一番开口说道。

    “既然解决不了,他们当什么统领?告诉他们再催就派他们去南线守余嵩,看看余嵩的金甲雁翎刀讲不讲理!”

    蓟王慕容炎在大将军赵甫阵亡之后,再次接手庭卫军,将所有的兵马收缩在昌黎州境内,至于岑百州的防务落在邢殿清自家身上,那南境的危险程度可比北境大多了。

    “是!大人近日可有寻觅好货色?”蓝盏终于切入主题。

    “哎!岑百城可不敢再下手了!惹急了刁民,日子更难过。”

    邢殿清说得十分无奈,实则情况恰恰相反,他一上任作威作福惹得天怒人怨,前几日之还逼死的一位良家妇人,现在也不好继续为祸,只恐激起民变。

    “咳!属下这几日寻了一位佳人,不知大人可有兴趣?”蓝盏小心翼翼的说道。

    邢殿清一听精神头涨了三分,立即起身道:“在何处?领她来节度使府,本官重重有赏!”

    “就在后院,大人请!”

    刑殿清眼中泛着不轨的光芒,大踏步向后院走去,而蓝盏出院时险些栽了一个跟头。

    “蓝盏,你今日怎么如此毛躁?”

    “高兴,为大人高兴!”

    “是吗?走!”…………

    二人到了后院,院内陈设极其奢华,假山楼阁,小桥亭台一一俱全,在院中心落着一顶红轿

    “大人,属下便在院外等候,就不打扰大人的雅兴了。”蓝盏似乎很害怕踏入院内,停在院外说道。

    “识趣!那本官就去探探颜色!”

    邢殿清不怀好意地走入院内,看着眼前的红轿开口道:“美人,出来一见如何?”

    白皙裸足撩开轿帘,那宽松的袍间遮不住春色,观其面貌不过三十岁,脸颊如初生花蕊般娇嫩,玉指一勾风情万种,蚀骨**不外如此。

    玉足落青砖,步向内房,每一步都如舞动一般妖娆。

    房门轻推,只留下满目幻想的倩影,邢殿清哪里能经得住这般诱惑,快速向内房走去。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道黑衣身影单膝跪在蓝盏身旁,面相中年,背部负着一杆铁锤,开口敬言道:“蓝盏少爷,师父请您进去!”

    “不必了吧!这有伤风化。”

    蓝盏掩面摇头,他也出自于弘立书生,对中原礼法十分看重,更害怕见那妖娆女子。

    “嗯~?盏儿还不进来!”

    一声**音在蓝盏听来却比恶鬼都可怕。终于蓝盏还是选择屈服,磨磨蹭蹭的走入内房。

    内房中极其香艳,妖娆女子衣衫不整的坐在床边,那床上只能依稀看到一张皮囊。

    “盏儿,姐姐好想你呀!记得十三岁送你来中原,如今十年光阴,我的盏儿长得更加俊朗了!”

    美艳女子拉住蓝盏的双手,随即将其揽入怀中,红唇轻轻的印在他的额头上,淡淡的发香传入蓝盏鼻中。

    蓝盏实在受不了这气味,迅速脱离女子的身躯。一脸苦笑道:“奶奶,咱以后能不能守点规矩?蓝盏已经是男子汉了,不要把我当成小狼崽儿。”

    “当!”

    美艳女子玉指轻轻敲打在蓝盏额头处,那一笑犹如百花开。

    “叫姐姐!你在姐姐眼中永远是小狼崽儿,学了几年中原的诗书礼法,还能上天吗?”

    塞北人统称六国为中原,由于双方信仰存在差异,所以塞北对中原的诗书礼法嗤之以鼻。

    “好!姐姐!现在是不是应该传令北境统领他们撤回岑百城,大开北方门户!”

    蓝盏从弘立院出师至岑百已有三年,这三年的光阴就在此刻要化作万丈光芒,在狼神的照耀下侵城略土。

    “咯咯咯!这事盏儿谋划便可,姐姐只是来助你一臂之力,其余的我可不管哦!”

    美艳女子将皮囊交给黑衣人,只见那人迅速缩骨穿上了这件人衣,化作了刑殿清的模样…………

    翌日,岑百州节度使传令北境军回防南线。

    同月朔七,戈狄汗王罗世雄亲率四大部落三十二万草原幽骑越过大岭山脉,进攻燕国岑百州。

    同月中旬,罗世雄占领整个岑百州,烧杀掳掠,燕人死伤近二十万。大军压向蓟都城,燕国最富庶的地方。

    北丰州做足了佯攻之势,但真正的目标却是岑百州,这手栈道修的漂亮,出击速度之快让燕人防不胜防,等到朝廷察觉为时已晚,岑百大火起!

    内政越发**,外部的攻势来的越强,国力越是微弱,越容易遭到侵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人会愚蠢到挑衅一个蒸蒸日上的强国,但若陷在大国的余晖中势必遭人窥视,这是燕人用数十万生命上的一课,欲要退敌需自强,时刻保持敬畏之心莫要等到国门大开才后悔当初。

    狼王旗飘扬在岑百城头,那美艳女子与蓝盏看着远处燃烧的战火,以及马蹄践踏下的燕人。

    “姐姐,汗王怎会如此残暴?”蓝盏为自己族氏出力理所当然,但中原的礼法已经深入他心,他实在看不惯这种场面。

    “盏儿,莫要只看一面,你知道今年草原饿死了多少狼神的子民吗?越是这般压抑,爆发的越是强烈。”

第七十九章 天理昭昭

    书声朗朗自太清,

    孝廉报国士族门,

    胡朔横刀城墙外,

    方知定疆非儒生。

    蓟城,东海蓟侯余嵩的地界,千年燕皇都,上百次扩建可容纳二十多万城民,皇宫巍峨,九大国库,二十四都坊,错综捭阖的街道,三日踏马难以尽观,可想而知这座古城的雄伟。

    皇宫内依旧住着三千宫娥宦官,两代皇帝的妃子延续着奢华的生活,破损的无极殿废墟就放在长乐门中,余嵩没有改变燕皇宫的一草一木,也没有入住此地,每日的公事交谈还是在行典司,只不过发号施令的不是愚蠢小皇帝,而是蓟侯本人。

    各街道繁华的景象一往如初,越来越少的赋税让城中百姓脸上洋溢着笑容,东海也好,燕国也罢,只要施政者给予平淡安定的生活自然会有很多人追随。

    余府位于皇城的东南角落,数十年为公的余嵩没有攒下家底,住的房屋与平常百姓的院落差别不大,手下人多次劝说他搬入大府,余崇只是摇头笑道:“住习惯了!”

    余嵩改变不了反贼这层身份,但他的确在东海白袍铁蹄下保全了这三十万百姓的生计。

    功过留与后人说,

    是非对错如烟过。

    青山也有佞骨藏,

    白铁不乏丹心落。

    蓟都百姓中唯有两人的生活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两人的活计可是余嵩亲自下的命令。全部被安排在余府,白发苍苍的沐老公爷做了屎尿官,一身青衫的沐城主当了刷桶客。父子二人拿着蓟侯的俸禄做着最下贱的活计。由此可见余老贼报复心理也不轻。

    “余贼误国,天诛地灭。”

    八字血书悬挂在余府的墙下,不少燕地书生聚于门前高声齐骂。

    “余嵩老贼,罔顾人伦!不忠不孝,有愧天恩!还我三十万百姓先祖,还我蓟都于燕地!”

    这些扯口号起初都是小皇帝派来的人,后来整个蓟都书生每日都会来骂上一番,要做那流芳千古的死谏客。

    蹲在余府侧门刷尿罐的沐好学老公爷每日都要忍受这无聊的吵闹声,今日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全都给老夫滚!”

    沐公爷过了今年便九十岁了,是当过相公宰辅的人,如今都在刷余嵩的尿罐,这些愤愤不平的书生又有何用?

    “公爷,您也是一代相爷,为何要屈服余老贼的淫威,不如带领我等死谏余老贼,还蓟都于朝廷如何?”

    书生意气不曾见过血色,蓟侯不嗜杀,对这种无关痛痒的呐喊也视若无物,任凭这些小娃儿闹腾。

    “哼!如此有志气去北城墙一观啊!看看那三十万草原幽骑是如何阵仗?再回来呐喊也不迟!”

    沐公爷向来惜命,还望着日后寿终正寝,虽然每日做的活计难看,但余嵩并没有剥夺他的府邸,老公爷回府之后还是高官显贵,在这儿陪点笑脸又算什么?

    “无国哪有家,若蓟都人都像公爷这般,岂不让天下五国看了笑话?我等一片赤诚之心,苍天可鉴!”

    书生们以为现在做的就是正道,怒斥余贼也能博得燕地名望,为日后仕途晋升谋得出路,这可是皇帝陛下亲口承诺的密诏。

    “小后生,老夫当年比你热血,一腔抱负洒在燕国仕途上,等你做了官就会发现升迁之路与你心中执念背道而驰。回去吧!莫要扰了老夫清净,蓟侯又不在府上,再喊也无用!”

    沐好学是多少大浪淘出来的糟沙,他站在官场顶端之时踏着多少忠良的鲜血,这些隐晦之事岂能让他人知晓,燕国官场可没有这些小后生想的那么干净,**滋生的官官相护多如牛毛,一层层金钱权势油脂刷在身上,不是茅坑也是屎。想要从这些污糟中爬上来,就要比这些更污糟,更黑心肠。

    所以余嵩才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好洗刷自己的活计……………………

    行典司大堂。

    麒麟袍的余嵩正在写着手头信件,高显与陆道海各列一旁。

    “师父,罗世雄率三十万幽骑压境,所有的金甲雁翎刀都被安排在北墙防务,至于新训练的一万蓟军也都上了城墙,大战之势一触即发。”高显将安排一一说明。

    余嵩微微点头并没有停下手中书写信件,直到装入信封才抬头将其交给陆道海。

    “快马送沈红英!让他出兵驰援蓟都。”

    余嵩手下有三千金甲雁翎刀,可抵最精锐的三万人马,但罗世雄有三十二万幽骑,余嵩想要凭借自身实力很难守住蓟都,求援东海国方是上策。

    “是!弟子马上去办!”

    陆道海还未走出大厅,一袭白袍出现在行典司门前。

    “白袍军先锋营陈玄屠求见蓟侯!”

    白衣神箭的声音十分洪亮,大踏步走入厅堂,余嵩亲自起身相迎。

    “陈将军,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余嵩开怀大笑,白袍军来援可缓解重围,实乃蓟州大幸。

    “本将率领八千先锋营已至,公爷的主营随后便到,戈狄踏界,六国人人得而诛之!”

    这从古至今六国便有约定,不管各国如何混战,一旦塞北戈狄或南原匈真来袭,六国都会倾力相助,唇亡齿寒的道理再糊涂的主君也知道。

    “公爷大义!老夫感激万分。不知将军一走,昌黎情况如何?”

    余嵩倒不是担心慕容炎会趁火打劫,而是探明燕国是否有战力出击外敌。

    “昨日,本将与慕容炎在营前定了约定,戈狄来势凶猛,燕国庭卫军主力已经到了昌黎北防,只要蓟都开战他必定侧翼援助,岑百可是燕国的地盘,慕容炎不会不管!”

    若说东海国没有私心那定是虚言,他们也惦记着岑百这块肥肉,战机也是良机岂能放过?

    “原来如此。”

    …………………………………………………

    清泉城,演兵校场。

    两万步卒已经整理完毕,副将高声宣读皇帝陛下的旨意,童国臻听着过于冗长,心生厌烦便出声制止了副将。

    “别念了!尔等听着,戈狄犯界皇帝命令各节度使出兵相助,本帅要派你们去必死地,怕不怕?”

    童国臻的长胡在风中摇曳,声若洪钟穿透校场,这是西境的两万百战老卒,今日他要亲自为这些士卒送行。

    “不怕!不怕!”

    手中的长戟随着每次出声落地,砸的校场震动。

    “好!此去北丰为国效力,来日凯旋把酒延盏!出发!”……………………

    武庆城头,黑底红龙旗下。

    一张木椅,蒙天白坐在凛冽的寒风中,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的冤魂肃杀声,一具具尸体被丢入沙坑中,手中的刀是越杀越明,越杀越亮。

    “王爷,人马已经安置妥当!”一位副将跪在蒙天白面前说道。

    “这些人为什么杀不绝呢?”

    蒙天白自言自语的起身,望着云雾依稀的雪苍山。

    至于副将哪里敢回答这个问题?这让他如何作答?杀多少算多?王爷你可是灭了一个汗王国,这还算杀不绝吗?

    “十年没动过草原了。这些塞北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姓氏,也许等到戈狄屠灭他们才会明白秤砣有几斤几两!”

    蒙天白抬头看向黑底红龙旗,用手掌遮挡那栩栩如生的龙眼,很快蒙天白的双目中布满了血丝。

    “修书给燕国的羡鱼儿,只要戈狄敢踏入雪苍山南界,本王必定驰援!灭过一个,也不差这一个!”

    蒙天白返回座椅继续闭目听着风声。

    “王爷,还有一事。”

    “讲!”

    “江国霍南道已经快至武庆城,领了两万狼胥军,陛下亲自给颁的路引。”

    若说起这天下六国中邦交最好的便是云江两国,两国皇室联姻也有四百多年的历史,江国借道行军,云国国主也并未阻拦。

    “知道了!”

    ……………………………………………………

    与此同时,天下行会和常国粮属都低价出售粮草供给四国人马,这便是大天朝同根同源的优势,虽然各自都怀着心思,有的想趁机劫掠地盘,有的想削弱他国战力,但无疑在这个大势下六国齐心协力共抗戈狄。

    四十五万的草原幽骑无疑是毁天灭地的,没有哪个国主敢放任其不管,燕国若是破了,其余各国便要耗费极大的人力财力来加固边防,填补缺漏,赋税徭役随之加深,容易引发国乱,这些情况都是千年来血泪的教训。

    值此时,燕国岑百州一线有沈红英的白袍军,余嵩的金甲雁翎刀。慕容炎的庭卫军,以及正在路上的樊家轻骑,共计十一万余人马。

    而北丰雪苍山一线,有羡鱼儿的协防军,童国臻的西境军,蒙天白的精锐黑龙士,霍南道的狼胥军,共计八万余人马。

第八十章 向北方

    入冬岁近年关,本是藏粮养生时节,但草原幽骑的侵犯打破了这一宁静,整个燕国笼罩在阴霾之中,比那寒风更烈更伤人。

    燕国皇帝的旨意已经传到了上乾府城,传到姚冶之手中。

    今年姚大节度使过的十分糟心,先前供粮西境军,随后又分兵给昌黎州,再加上热花瘟疫的肆虐让他失了寒江城的辖制权,这火可不止一处来。

    燃香碳炉持续堂中温度,崭新的绒毛毯铺在青石地面上,刚砌的茶还冒着热气,姚大节府使一人坐在堂上自言自语。

    “即刻出兵!呵!北丰,岑百染战火,昌黎州立于门面,肥州只剩下青泉城,这道旨意就是颁给老夫与樊丹青,樊丹青收编了南境溃军自然有兵马出援,而老夫拿什么援?粮草都被童国臻搬的干净,一万府兵又调到了蓟王帐下,如今上乾剩余的不过一万六千兵马。姑儿口外还有个李开花!这陛下长得什么心肠啊?”

    “啪!”

    姚冶之越想越气,一掌将热气腾腾的茶水拍在绒毯上。原以为用沐青山把柄作为要挟,让沐好学谏言小皇帝将城主任免权归还节度使,可以弄得一段扩充实力的良期,但民匪宝二郎在前,沈红英携云江两国在后,最终让匪首李开花获了便宜,姚大节度使是折了夫人又折兵。

    “来人!”

    姚冶之唤了一声,尤行武走入大厅。

    “主上,有何事吩咐?”

    “去姑儿口调六千人马赶赴北丰州!”

    姚冶之虽心中怒火难消,但大敌当前,燕国社稷悬危,他不得不出兵援助。

    “主上不可啊!再调兵马全程防务吃紧,上乾府城便形同虚设,姑儿口外李贼只怕会伺机而动。”尤行武一双斗鸡眼看着可笑,但确有几分智慧,深得姚冶之信任。

    “朝廷明旨颁发,不出兵便是抗旨!上乾就在皇帝眼皮底下,本官能有什么办法?”

    姚冶之也非心系国家之人,不过就燕国形势来说,羡鱼儿北上勤王保住了皇室血脉,慕容家的龙旗依旧指点江山,各州情况错综复杂,如今唯有上乾和右平掌握在节度使手中,樊丹青善经营有七十万百姓作为后盾,而姚冶之却没有那么足的底气,上乾府一线掌握在他手中的最多不过二十万百姓,士兵更是捉襟见肘,一旦违抗旨意皇帝发怒,童国臻的贼眼可不会放过这块肥肉,各方都盯着姚冶之犯错,现在他哪敢违抗圣旨。

    “主上,为何要将出兵人马拘泥在上乾府,上乾不是还有一位李半州吗?”

    瘟疫天灾之后李开花在寒川寒江两地百姓中名望飞速提升,风头远胜姚冶之这位正牌节度使,甚至乡下孩童都编了歌谣:

    沐青山,穿长袍,雪花银两怀中捞。

    冯明昭,扯虎皮,糖人一出跑的急。

    姚冶之,着锦衣,不管不问学鳅泥。

    李半州,知民疾,青天老爷好仁义。

    “你是说?”姚冶之挂上了久违的笑容。

    “将陛下的旨意原封不动的交给李开花,若他出兵还则罢了,如果他不愿主上可做些文章递入昌黎州,届时不用主上出手,一切迎刃而解。”

    李开花如今在燕国朝廷可有官职文书,算是燕国正经官员,国难当头人人有责,更何况李城主呢?

    “正合本官心意,速去办!”

    ……………………………………………………

    寒川城,李府。

    自那日战后,李开花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每日药物膳食大补血气,这才捡回了一条命。直到现在看见螭龙剑都有些心虚,宝贝虽好,但关键是要命的活计。

    大堂内,李开花坐在木椅上,双腿盖着厚厚的绒被,面上的血色刚恢复了几分,今日接到了陛下的圣旨召集两城军政人员前来商议。

    “咳咳咳!各位兄弟都坐吧!”

    李开花的语气十分虚弱,冬日不宜养伤,稍有差池便会犯了风寒,恢复速度极慢,幸好两城中落户了不少名医,不然李开花想要今日坐起都很困难。

    “是!大当家!”

    这些恭敬站着的人中多是揽月寨众,他们的声音当然会盖过其他人。

    “之敬!寒江现在可有瘟疫否?”

    李开花右臂撑在椅把上,煞白的脸色中挤出一缕笑容问道。

    “药方一出,属下立即派人督促病患服用,如今瘟疫已除,寒江城以及周边集镇染疫身亡的百姓共计两万七千余人,其余的细致消耗统计属下已经写了文书交给李主簿。”

    张之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寒江城城主,说起话来也有了底气,比当初赋闲时精神了不少。

    “嗯!还是要谨慎些,该焚烧的物件尽早销毁,袁大夫的嘱托也要记挂在心上,注意城内环境啊!咳!”李开花强忍着咳嗽说道。

    “是,大当家。”张之敬说罢退回了座椅。

    “万禄,那女子开口了没有?”李开花清醒后问事件的过程,至今还没有追查到这些人的身份。

    “这女子性格要强,使了好些手段也死不开口。”

    田万禄自那日回来便将这女子关入幽静小院,如今性命无碍,但就是不愿谈及那日的情况。

    “关着吧!等她愿意说了,自然就知道了!”

    李开花思前想后也不知惹了哪方强敌,就记得当日见过一个身形涣散的道人,想必也是螭龙剑的手段,至于细则只能日后再探。

    “三哥,姚冶之将这皇帝的命令扔给我们,依你看是否应该出兵?”

    李开花手下现在握有一万四千余兵马,可自保无虞。

    明玉辰起身思索片刻随即说道:“属下建议不发兵,寒江城局势尚不稳定,需要兵卒看守。若是抽调大量兵力出北丰,内防必定空虚。届时童国臻,姚冶之等狼子野心之辈只怕会趁机夺权,入主两寒地界。”

    明玉辰考虑的是出兵后两城将面临的局势,如今云江退兵固守,童国臻现有的八万人马挤在青泉的方寸之地,当初童国臻驻兵西境边防城,整个肥石州的军政要务都是他说了算,节度使不过是个摆设,而现在童大帅岂能甘心困在小小的酒城,再加上乾姚冶之的压力,固兵防守方为上策。

    李开花闻言默默点头,整个大厅陷入寂静,等待着李开花的决定。

    “固守方寸地最终难逃一死,唯有向北方才可披荆斩棘踏出一条生路!”

    清朗的高声从府门外传来,如醍醐灌顶,更似拨云见日。

    “何人高声喧哗?不畏死否?”田万禄跨刀走出大堂,要看一看是何方宵小之辈。

    “且慢,请贵客进来。”

    别人听不出此声是谁,但李开花心知肚明,满脸笑意地迎接旧友。

    “庄客,别来无恙!”

    自迎门观望,一杆油纸伞走进一双人儿,黑衫配黑裙,无双公子携女魅,那嘴角的笑容亦正亦邪,周围可听见冤魂诉哀,真真切切。

    如玉公子散披发,腰间挂牌葬太平,气宇高昂,星月目中自藏山河图,凌人气势不弱正堂而坐的苍云眼。

    倾世佳人比公子更冷傲,两列在座的所有人在她眼中就是一份口粮,唯有当堂病殃殃的年轻人让她忌惮万分,准确的来说是他身旁立的那柄铁锈剑,是那个一身骨架手持火焰刀的王小赞。

    “踏!”

    书生迈步堂内看着在座两列的揽月寨众坦然开口。

    “北有残狼张牙的姚冶之,西有卧虎咆哮的童国臻,东有老鹿蹄坚的樊丹青,南边更存开途老马沈红英,如何固守?要守何人?”

    “踏!”

    又是一步。

    “不知进取,背负着一世贼名,他日如何登堂入室问鼎燕国?半个上乾这方寸地尔等满足了吗?”

    “足下所言漏洞百出,谋事需从细,姚冶之不过是重利惜命的守界之犬,童国臻虽有八万人马,但周围饿虎环视岂容他抽身,拦路猫儿不足道哉!至于万人敌想要过右平州只怕也要劳民伤财,局面形势何曾凶险?在足下口中两寒之地岂无生路?”

    明玉辰起身拦住书生,问堂舌战以为寒川城无人吗?

    “踏!”

    书生又近了一步。

    “阁下颇有见地,但谋势需大,一心守成只会被他人蚕食,战火一起摧枯拉朽,阁下可有良策?”

    书生口舌锋利直压明玉辰,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踏!”

    书生越过了明玉辰。

    “要解此局也不难!向北方可求活!如今戈狄燃起战火,四国名将汇聚草原地,只要打出名望,他日敌国犯边也会掂量一下各位的实力。且到时招揽将领,求贤谋士大开方便之门。”

    “此言差矣,若一朝失足损兵折将,岂不是雪上加霜?”张之敬开口言道。

    书生摇头一笑根本没有理会张马夫,直到立在李开花身前:“书生愿立军令状,庄客可信否?”

    “信!”李开花眉开眼笑的说道,他想要的可不止燕国,欲要开拓进取,就需书生这样的人才,一万兵马庄客可不会吝啬,即便败了也无妨,李某人要的就是这种壮大的念头。

    书生撩袍,双膝落跪。

    “杜浊世拜见主公。”

第八十一章 宿命

    蓟都北一线,高飘狼旗,联营不见边,马儿的嘶鸣声相隔十数里都可听见,汗王帐坐落于大军的后方,帐前数百弯刀士巡逻紧密,帐内坐着二人,正在架烤耕牛肉。

    这两人穿着多带皮毛,毛色光鲜一看就是名贵物种,身旁放的全是金酒杯,更显贵气。

    “大王,此次老汗王的仇我定会尽心竭力,活剐了余嵩老贼!”

    出言者满嘴油腻,头顶梳着发辫,腰间挎着一把金弯刀,是草原六王之一的罕如王。

    “王弟有心了!”

    白毛皮座椅上坐着一位中年人,长着一双深陷的鹰隼目,鼻大可见毛囊,下颚豁子牙,说起话来低涩漏风。身上穿着鳞片皮甲,脖间盘着如蛇般的尾巴,也是出自于这整块皮毛。

    此人便是草原唯一一位汗王,所有塞北部落公认的雄主罗世雄。

    罗世雄与余嵩有血海深仇,当年他的父亲老汗王罗井生便是死在余嵩手中,如今罗世雄直取蓟都也有为父亲报仇的意愿。

    “大王,今天怎么不见牧仁三人?”罕如王为人直爽随口问道。

    “哼!抢东西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凶猛,真要到了打仗都不如小马驹!”

    戈狄人在数千年的演化中产生了七大部落,各部落之间虽然共敬一位汗王,但私底下的勾心斗角从未停止过,罗世雄此次跃大岭山脉带了三十二万草原幽骑,如今陈兵蓟都的不过二十一万,其余的十一万幽骑还在各自部落王的带领下抢掠岑百州,至少还有七八日才能到达蓟都城下,这也是罗世雄没有强行出兵的原因,自己部落的勇士若战死在异乡,等回到塞北汗王之位必定动摇,届时再引发流血冲突更是不值,草原的规矩谁的拳头大谁为王!

    “牧仁他们今年划分在水草欠丰的区域,多抢点东西也属正常!”

    罕如王知道欠收之年戈狄都会有大动作,这次他带足了马匹,所抢的财物不比牧仁王三人少,所以也没有资格说他们。

    “王弟赶了一天路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罗世雄从罕如王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弦外之音,牧仁三王赶来之前这看似忠良的家伙也不会主动出击,一时心烦便驱逐罕如王出帐。

    “大王放心!我等定会竭尽全力。”

    “好!”

    罗世雄看着罕如王出帐小声暗骂道:“哼!竭尽全力!嘴上比白龙河都说的漂亮,一个个都是见不得光的仓鼠!”

    “咯咯咯!汗王今日好大的怨气呀!”

    美艳女子和蓝盏走入汗王帐,罗世雄见女子随即起身,双掌合于胸口敬称一句:“狼母!”

    狼母这个称谓在塞北人心中有崇高的地位,她是献祭狼神的女人,草原的大巫师。

    “蓝盏见过大汗!”

    蓝盏没有那么崇高的身份,见了汗王自然要屈膝下跪。

    “快起来!让本王看看草原的大功臣,嗯!雏鹰已经翱翔,长大了!”罗世雄亲自扶起蓝盏,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汗王今日为何事发愁啊!”美艳女子开口问道。

    “狼母有所不知,牧仁三人不听调令,至今还未归营,延缓了本王的大计啊!”

    罗世雄对这位女子的尊重发自于内心,他还没有马背高的时候女子便是狼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女子没有任何老化,甚至更显年轻。

    “那姐姐帮汗王宰了他们如何?”

    美艳女子鲜红的舌头舔舐上嘴唇,笑得十分妖娆。

    “狼母说笑了,戈狄本是一家兄弟,本王只是说说苦楚罢了!”

    狼母身份是草原共敬,她决不允许草原大部落之间相互厮杀,身为汗王的罗世雄深知这一点。

    “咯咯咯!汗王莫急,姐姐已经派人去请他们三位,两日便可到达蓟都。”

    美艳女子并不拥有俗世权力,但她掌握着至高无上的神权,是狼神的代言人,她的话所有的塞北人都会听。

    “多谢狼母。”

    罗世雄并不怀疑狼母的能力,他能当上草原汗王其中不乏狼母的大力支持,甚至他身上穿的这件刀枪不入的盔甲都是狼母所赐。

    “汗王,姐姐要以权谋私你可否答应?”美艳女子掩面笑道。

    “但凭狼母吩咐!”罗世雄落王座笑道。

    “盏儿,跪下!”

    美艳女子一声令下,蓝盏跪在汗王面前。

    “送他去雪苍山,让他为草原而战。”

    “为何要去雪苍山?本王帐下他可领千军万马。”

    “不,他的宿命在雪苍山,在北丰州!”

    “好!本王答应了!”………………

    汗王帐外围了近万名草原勇士,在中心处一团篝火熊熊燃烧,狼母随着火焰跳着狼神的舞蹈。

    这是塞北人出征的祈福,只有狼神的妻子才有资格举行,那火焰苗腾升到半空,突然间化作了一匹火狼。

    火狼的出现近万草原勇士单刀跪地,呼喊着战歌,祈求狼神庇佑,汗王跪在最前列,双手高举金刀呼喊火狼。

    “狼神!狼神!”

    火狼窜下篝火,双前足踏在汗王的金刀上,那炙热的温度可以清楚感受,随即火狼一跃后足掠过汗王金刀,奔向罕如王的武器,火花四溅,狼身跳跃,直到最后再次融入篝火之中。

    “祈福完毕,勇士们都散了吧!”

    美艳女子的额头上布满了细汗,鬓角的黑发逐渐变白,眼角额头的皱纹突兀出现,但随着狼母气息的平复这些症状全部消散,恢复了原来的美貌。

    值此时,底下也起了议论之声。

    “听老一辈说,原来火狼现世,都会与狼母共舞一段,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这种盛况?”

    “狼母今年已经多大岁数了?能够得到祈福已经是万幸。”

    “难道是狼母过了妙龄,再也得不到狼神的眷顾。”

    “过了妙龄?你见过哪个一百多岁的人长着二三十岁的容颜,这还不算是狼神的庇佑吗?”

    二人的议论引来一位草原老兵的注意。

    “你们在交谈什么?这是对狼神的不敬!你们想要被狼神遗弃吗?”

    “阿伯,我们也就是随口一说,你见过火狼与狼母起舞吗?”

    “当然见过,记得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不过自那以后火狼好像从来没有与狼母再起舞!好了,快回去吧!不要讨论这些关于神邸的问题,只需记住一点,狼母便是草原的神使!”

    ……………………………………………………

    武庆城,王爷府。

    蒙天白是云国唯一一位异性王,也是众王爷中唯一一个拥有两座王府的人物,一座位于云伏大都皇宫正对的久善坊,彰显富贵荣耀门庭。另外一座便在武庆城,用于震慑草原异族,彪炳不世功勋。

    这次武庆王陈兵边界只带了八千人,八千黑龙重甲。

    “你便是霍南道?”

    蒙天白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年轻的冠军侯,他的功绩都在江国南境,从未与武庆王谋面,双方也未扳过手腕,不过蒙天白对这位年轻人极有兴趣。

    伏都尚有虎王帐,我朝胜见冠军侯。

    虎王帐指的就是武庆王,而冠军侯便是霍南道。江国人自吹胜见二字,蒙天白岂能没有兴趣?

    与此同时,站在王椅下的霍南道也在打量这位人屠,论这一世的功绩蒙天白可称名帅榜首,一般人在这种气势下难站片刻。

    “你便是武庆王?”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轻视,霍南道还给了蒙天白,少年人不自傲怎么会出头,以为小人屠这个名号是白叫的吗?

    沈红英只是血洗大月城,而霍南道是杀穿了鹅水七万人,他可不惧蒙天白。

    “哈哈哈!听说你和卫帅学过几年兵法?”

    蒙天白称呼人从不用敬称,燕国皇帝他叫燕童,沈公爷他叫沈瘸子,唯有卫元卿他称个卫帅已经算是极大的尊重。

    “是!学的不精,辱了卫帅的名头。”

    霍南道也不称老师,直呼卫帅,可见二人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此次来武庆城所为何事啊?”蒙天白问道。

    “来称一称斤两,看看自己与天下名帅榜首的差距。”

    霍南道只字未提塞北人,他的目的就是奔着蒙天白而来,望一望这世间最高的山峰,看如何能够攀登超越。

    “想知道吗?”

    蒙天白今天改了心性,见了如此合心意的后世想要点播两句。

    “请武庆王赐教!”

    霍南道以为蒙天白要说些兵法之类的心得,所以虚心听教。

    “来人,端两盆水!”

    蒙天白起身下了王座,与霍南道并肩而立,随即手下人端来两个铜盆,盆中盛满了清水。

    “武庆王这是何意?”霍南道问道。

    “洗手!”

    蒙天白将泛白的手掌放入清水中仔细的搓洗,霍南道不明白其中的用意,但也将手伸入盆中。

    “洗干净了吗?”

    “洗干净了!”

    “真的洗干净了?”

    “武庆王莫不是在耍本将?”霍南道不悦的说道。

    “那你能看到盆中的东西吗?”

    “只是清水罢了!”

    蒙天白微微摇头,将手取出清水,面上兴致全无,随口道了一句:“冠军侯且去休息吧!”

    蒙天白点播已经结束了,霍南道却摸不到任何头脑,这边是他的差距。

第八十二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昌黎州,北防一线。

    庭卫军驻营与蓟都城隔山相望,慕容炎纳入三万节度使府兵扩充庭卫家底,历时半年磨合这五万人马已经可以做到令行禁止。

    帅帐中,老王爷正在研究行军地图,这是他六十二年中第一次亲率大军抗敌,在此之前他身旁一直有个赵甫为其分忧,如今老王爷只能亲自上阵指挥。

    兵权谋背的滚瓜乱熟,但老王爷真看到那三十万的草原幽骑便作了虚,纸上谈兵谁人都会几句,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是那一个个标注的红点旗?

    “你们有何破敌良策?”

    慕容炎虽不会用兵,但他老奸巨猾,知道如何榨干手下人的智慧挪为己用,一人想不到办法,货比三家总有出路。

    “依末将之见,可隔岸观火。等待罗世雄与东海人马相互拼杀,从中找出间隙,侧翼进军打塞北人个措手不及。”

    “在末将看来,倒不如主动出击,以雷霆之势冲垮罗世雄的先锋部队,再出奇兵绕后道烧粮,把握战局一击定乾坤。”

    “咳!末将以为敌军人数众多,固守方为上策,以不变应万变再寻良机。”

    慕容炎真的很想骂人,这些人比起赵甫差了十万八千里,赵甫的计策虽然偏于稳重,但他会列出各种具体行军方案供慕容炎选择,要是慕容炎知道间隙,战机,良机在何处,还问他们作甚,真是一群草包不堪大用。

    “好了!容本王思考后再做定夺,后营粮草供给如何?”

    “回禀王爷,尚且充裕,今年上乾,右平,昌黎三州秋粮丰收,可保补给无虞。”

    慕容炎微微点头,他总感觉少了些什么,片刻后他忽然抬头问道:“樊家的两万轻骑呢?樊丹青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见轻骑入营。”

    “四天前,樊老大人已经上报朝廷求借道路引,按理说昨日就应该到达昌黎州。”

    慕容炎正为战事烦心,听到此处脸色阴沉的问道:“主帅是何人?”

    “樊家东床,刘军帅。”

    “为何不是樊似锦领兵?”

    樊门虎女在西境军中有很高的威望,军事才能比一般男将尤胜之,在慕容炎心中樊家主将非她莫属,怎么会换了他人?

    “据报樊将军身怀有孕,不益出兵行军,所以樊老大人才派刘军帅前来驰援。”

    “这个刘军帅到底是何人?”慕容炎对此人并不熟悉,也不知他领兵才能如何,心生疑虑的问道。

    “刘经腹,王爷见过此人!就是那日北上勤王一马当先出城的年轻将领,听闻是马匪出身,有一身拳脚功夫。”副将看着老王爷愈发不悦的脸色,识趣的停止了对刘经腹的评价。

    “马匪?樊丹青老糊涂了!这种人也能混入节度使府,燕国没有好男儿了吗?要是这小贼误了本王的大事,本王定斩不饶!就算樊家的脸面也不好使!速去将此人唤来,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恶杂货?”

    “末将领命。”

    ……………………………………………………

    昌黎州,西北边界,林家水。

    此地是北丰与昌黎的边界线,燕高祖执政后期,八大从龙功臣分封节度使,各家因为地盘划分界限模糊经常发生摩擦,最大的一次流血冲突便是北丰崇家与昌黎林家,此事甚至惊动了燕高祖,高祖皇帝颁发诏令:昌黎林家水,北丰崇氏山。故此区分两家节度使辖区。

    今日林家水岸好是壮观,万匹马儿共饮一江水,马鬃连绵无尽头。

    土丘山上,青石落座的刘麻儿观着风中壮丽景。这次领兵出征他尤为挂念家中娘子,再有七个月他便要当父亲了,这种喜悦中是沉重的责任,他必须为樊家打出威望,也要活着回去与娘子团聚。

    感慨人生变化无常,酸甜苦辣融入点滴意外之喜,行路不需宽,马儿飞驰便可。架子不需大,三尺棉被也足,刘经腹活的就是这么简单。当然也有那煞风景的玩意儿!

    “军帅,走错了!过了这道江就是北丰地界,我们应该去昌黎东北一线,那里才是蓟都方向。”

    贾正道,樊家骑兵统领,樊丹青为刘经腹安排的副手。今日他辗转问了七八个昌黎老汉,可以确信无疑刘经腹领兵走错道了。

    “胡说什么?本军帅又不是没去过蓟都,当时燕国小皇帝还是本军帅救的,这道路明摆着就是过江,你再惑乱军心,小心本帅军法处置!”

    刘经腹正在感慨人生,这不识趣的家伙又来了,老岳丈为自己安排的副将太过实诚,事事都与刘麻儿对着干,难道没听过刘麻儿在揽月寨是出了名的驴脾气,越打越不走。

    “军帅,末将句句良言啊!节度使大人让您带上堪舆图,您说一切了然于胸,如今已经走了岔道,需回转蓟都方向啊!”

    贾正道从未见过如此难伺候的军帅,不听属下建言,一条道走到黑,这可是要误大事啊!

    “就你显能,就你知道!本军帅自有谋略,入了北丰向东行军不就是岑百州吗?”

    但凡贾正道能小声与刘经腹商议也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他每次当着军士大喊大叫,让刘军帅如何下得了台?想要折返绝无可能,一切必须按照刘麻儿的想法行军。谁让刘经腹是一军统帅。

    “噗!”

    贾正道也是个刚正之人,心中郁结的闷气此时爆发,一口鲜血喷在青石板上,这军帅是烧心的毒药,贾正道被气得不轻,苍天啊!救救我吧!为什么要让这种人领兵?

    刘经腹虽然性格如臭石,但对待下属极为关心,见贾正道气的吐血,立即跃起扶住他的身躯。

    “来人!传军医!贾统领吐血!”

    刘经腹将贾正道扶坐在青石上,军医为其诊治了一番,随即开口说道:“并无大碍,统领需修身养性,少动肝火为妙。”

    刘经腹见状心生愧疚道:“哎!是本帅的错!”

    贾正道见刘经腹知错能改,欣慰地点点头,这样才是一位好军帅。

    “来人呐!扶贾统领下去休息,午后渡江。”

    “噗!”

    贾正道急火攻心,吐血晕厥,晕迷前最后的念头便是刘麻儿不为人子。

    ……………………………………………………

    却说翌日,贾正道在马背上悠悠醒来,眼前所见之景让这位实诚的统帅捶胸顿足。

    何为骑兵?冲锋在无遮挡的平原才能发挥机动性优势,轻骑则更重视速度,无论是侧翼包夹还是绕行后道都要选择相对平缓的地形。

    密林山脉走骑兵,这天下只有糊涂的刘军帅才会干出这般蠢事,放着昌黎平原不走,偏要钻入这北丰与岑百间密林之间。

    “军帅!你这是要干什么?”

    贾正道驱马向前责问刘经腹,樊老大人在出兵前三番五次的叮嘱,遇事要二人商议,但刘经腹出了右平地界便将老大人的话抛诸于脑后,一意孤行把樊家轻骑变成了笑话。

    “行军!有何不对?塞北人也是翻过大岭山脉入岑百州,为何本帅不行?”

    刘经腹在这密林中已经走了半日,就算心中后悔,也绝不会折返回昌黎,这是他的坚持。

    “我的军帅呀!自古记载大岭山脉后方有穿荫大道,您不读兵法也就罢了,为何不听人劝啊!”

    贾正道是樊家的家将,自幼便长在樊府,对兵法辑略了熟于胸,比刘经腹的见识可宽广多了。

    “你这人怎么这般惹人嫌?我家娘子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敢顶撞她?本帅且问你穿荫大道如何而来?”

    刘经腹最见不惯这种自恃文采的家伙,他与李开花一般都是吃了文盲的亏,不过他的性子更倔罢了。

    “樊将军乃是军旅干将,所下达的命令合乎兵法,末将自然心悦诚服。至于穿荫大道乃是古人留下的。”贾正道回答道。

    “那在你所说的古人之前呢?不走怎么知道行不通?尝试过后才有资格评论。依本帅看你这叫迂腐,守成,不知进取!”

    刘经腹将樊似锦骂他的话语一一套用在贾正道身上,歪理邪说振振有词。

    “报!军帅,前方出现荆棘林,骑兵难以通过。”斥候来报!

    “砍了!本军帅今日就要从此地通过!”

    刘经腹看了一眼贾正道驱马向前,今日不踏穿这荆棘林他誓不罢休,任凭谁说也无用。

    ……………………………………………………

    (有事,一更,见谅。)

第八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元舀城,范家集。

    两万轻骑飙行乡间道,刘军帅面上的得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贾统领啊!这官道宽不宽?大不大?长不长?”

    刘经腹的运气堪称绝世无双,无论是机缘巧合入赘樊家,还是如今一意孤行横穿北丰密林,所有不搭线的东西在他手中都能拧成麻绳,真可谓神明高悬三尺头。

    “刘军帅,思虑……周全!”

    贾正道这句话完全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谁能想到强行砍穿荆棘林能有这意外之喜,行军兵法之类的限制在此人面前化作无形。

    “哎!贾统领还是年轻啊!不明白本帅的一片良苦用心,以后还望自勉啊!”

    “多谢军帅教诲,不过军帅可曾想过下一步?还望明示末将。”

    贾正道的耿直与曹子建有旗鼓相当之势,一句问的刘经腹哑口无言。

    此地的确是岑百州不假,但下一步该如何行军?向南便是蓟都方向,那里可有三十万草原幽骑,樊家这点人马如何相抗?

    劫粮道?刘经腹两眼一摸黑,就连敌人的军粮储备地点都不知。那这股奇兵还有何意义?

    “咳!此事……容后再议!”

    刘经腹置气穿密林可没想过后果,他行军打仗一向是走一步看一步,至于兵法就学了一招虚张声势,还是揽月寨明三儿传的本事。

    “军帅,听末将一句劝,穿回北丰绕道昌黎,与蓟王庭卫军合兵一处方为上策。”贾正道锲而不舍的劝道。

    “兵法有云:骑兵不可入林,一路向前便可。”刘经腹好不容易来了岑百州,岂能说退就退。

    “军帅学的兵法是哪家圣贤?末将怎么从未听闻?”

    “刘家圣贤!《刘麻儿兵法辑略》,学过没?”

    刘经腹狠狠地瞪了一眼贾正道,就他一天事多,看这也不对,看那也不行,有本事让樊老头再生个女儿招你为东床,届时咱俩平起平坐,看谁厉害。

    “军帅,你这是胡搅蛮缠!节度使授予末将监军的权力,军帅不可一意孤行!”

    “咋的?想夺权啊!《刘麻儿兵法辑略》第一条:想要越权问问我手中的刀,和我腰间的麻绳同意不同意!再多事把你绑喽!”

    刘经腹本来是草寇出身,他的规矩就是谁拿帅印谁最大,除了他娘子谁说话也不好使。

    “你……”

    贾正道看着策马扬鞭的刘经腹摇头苦笑,这种人要如何与之沟通?樊家轻骑的威名只怕要毁于他手。

    ……………………………………………………

    范家集,岑百州最普通的镇集。

    塞北人来势凶猛,草原幽骑又以速度见长,侵城略镇不留喘息余地,岑百州近五十万百姓一夜之间陷入战火之中,范家集也不例外。

    “嘶!”

    高大的马匹鼻息中喷出两道白气,马蹄不住的在原地摩擦,马背上身形高大的塞北人手持弯刀神情兴奋。

    “驾!”

    长鞭飞扬,马儿即刻飞驰,尾部拖行的麻绳上绑着俩个燕人,苦苦哀求声撕心裂肺,换来的只是围观的数百塞北人残忍的大笑。

    一路拖行三四十米,马儿身后留下一条血道,以及绳上捆绑残缺不全的躯体。

    战争可以湮灭人性,高强度的身心紧张需要发泄口,这些手无寸铁的燕地百姓在塞北人眼中便是最好的宣泄玩具。

    “哈!哈!”

    弯刀敲打着马背,犹如擂鼓助威,战争中人命变成了最低贱的东西,甚至不如一头老羊,一袋粗粮。

    为首的塞北人高举金刀,一声令下所有的燕人被驱逐出房屋,燕人脸上的恐惧驱使着他们奋力的向前逃跑。

    “嗖!”

    黄金弯刀从手中掷出,准确无误的放倒了最后排逃跑的一位燕人,其余塞北人纷纷效仿这一动作,数十条人命就这样在刀雨中被结果。

    塞北人也有妻子儿女,也有老父老母,但在战场上就变成了无情杀戮的鬼祟,一阵阵笑声背后是多少家庭的破散,不知在午夜他们是否会梦起这残忍的场景。

    在此刻,他们已经不配被称作军旅,更像是一群未经教化的野兽。这么多年六国奋力抵抗的原因也在于此………………

    范家集相对的一侧山丘上,招展近三万马鬃毛,樊家旗帜随风飘扬,为首的刘军帅正好目睹了这番惨烈的场景。

    “娘的,这些畜生也配叫人!全军给我围了,老子今天要点天灯!”

    刘经腹火从心中来,见到这场景便止不住杀心,本想入镇扎营,这些人正好来送死。

    “军帅!不可贸然行动,先行斥候探明敌军人数,再做围杀计较。”

    贾正道心中也是不忿,但行军须有策略,这种不知彼的拼杀只会徒增伤亡。

    “滚!老子今天就教一教你兵法,《刘氏兵法》第二条:全他娘的给我开刃,若是战后刀上无血鞭打三十!全军出击!”

    说罢,刘经腹一骑当先向丘下范家集冲去,贾正道无奈抽刀领后续部队观望时机,遇上这样的军帅只能怪贾正道倒霉。

    不动如山,一动则山崩,五千轻骑的冲杀场面踏马便是地震,只见那镇口松散绑缚的邢字旗倒地,樊家军势若雷兽出泽。

    为首的金刀塞北人指挥若定,迅速将六千余幽骑拉出集镇,反做冲击之势。

    塞北人马堪称世间最健硕,常年食肉让身体机能保持在当前年龄段最顶峰的水平,这也是幽骑的恐怖之处。

    “杀!”

    “哈!”

    双方气势高昂,冲锋马蹄冷刃相接只在片刻间,马儿硕头对撞,骑兵双双栽倒在地,还未来得及起身,后方冲锋的队伍已经将二人淹在马蹄之下,没有生还的余地。

    刘经腹持长刀侧砍翻了一位塞北人,双方的混战拉开帷幕。

    樊家轻骑突然出击占了优势,但人高马大的塞北人也不甘示弱,仅是第一轮冲锋,樊家轻骑死伤人数远超于塞北幽骑,幸有主帅勇猛一往直前,这才保持了军中气势。

    贾正道见双方正面交兵,塞北人全军显形,知道时机已至。

    “侧翼包抄!迂回其后!”

    贾正道率领主军大部从侧翼杀入,利用轻骑的优势绕后围堵,将这六千塞北人全数围在军阵中。

    “军帅呢?”

    厮杀之声还在延续,贾正道急于探明刘军帅位置。

    “杀入敌阵了。”

    “砍到了**个塞北人,向左翼冲击而去。”

    “俺没看清楚!”

    贾正道望着混乱厮杀的场面,心中暗暗起誓,以后绝不与刘经腹协同领兵,决策帷幄交给副将,主帅自充先锋军至今未归,真是荒天下之大缪。

    ……………………………………………………

    战局焦灼了两个时辰,多数塞北人被斩于马下,为首的金刀塞北人也被樊家轻骑俘虏,结束了这场滑稽的混战。

    农家院落内,刘经腹褪去一身血甲,内衣衫都已经被浸红,站在院中犹如一个血人。

    “水呢?”

    刘经腹一声大喊,士卒端了一盆清水。

    那水换了三遭,依旧带着血红,最后刘经腹洗累了坐在椅上,军医为其包扎伤口。

    半柱香后,贾正道押着那金刀塞北人走入院落。

    “军帅,此人便是塞北人的头领。”

    贾正道在金刀塞北人膝盖处踢了三脚,此人才满脸不甘的跪地。

    刘经腹叫停了军医的动作,将绷带自行缠绕在伤口,起身走向这位塞北人。

    “啪!”

    刘经腹一脚狠狠地踹在此人的腹部,金刀塞北人疼的面部痉挛。随即刘军帅蹲下身躯与此人双目对视。

    “喂!燕人杀得痛快吗?笑啊!不是很开心吗?”

    塞北人恶狠狠的盯着刘经腹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戈狄六王之一的牧仁王,今日做了你的俘虏是狼神的旨意,你只需拿着金刀去汗王帐便可换取十万牛羊,本王的身价可给予你十辈子的荣华。”

    牧仁王今日也算倒霉,狼母传来狼神旨意让牧仁部落归营,牧仁王只得让大部队先行,留了六千亲随沿途再做劫掠,很不凑巧与樊家军正面交锋,无奈落败。

    刘经腹蹲在原地沉思了片刻,抬头看向贾正道。

    “这塞北人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有人能听得懂塞北话吗?”

    众人皆摇摇头,只能凭借他的面色猜想。

    “军帅,他应该在说一些宁死不屈的话,戏文上被俘的将领都是这样!”

    “军帅,依末将之见,这塞北人狰狞的面目下肯定没藏好话,说不定要刨你八辈祖宗的坟呢?”

    “军帅,俺也这样觉得!”

    刘经腹被手下将领一激,又是几脚踹在了牧仁王身上,转身抽出贾正道的配剑架在牧仁王的脖颈处。

    “娘的,你敢骂本军帅!老子剁了你信不信?”

    牧仁王见势立即服了软,面上挂着祈求之色,口中不住地哀求刘经腹饶他一条性命。

    “军帅!快看!又骂了!”

    “贼子不得好死!”

    “让俺宰了他!”

    刘经腹听着周围人的劝谏,一剑结果了牧仁王的性命,可怜草原大部落王者就这样死在了一群不懂塞北话的老粗手中。

    “把他的头剁下来!悬挂于镇口,告慰亡魂,祭奠苍天。”

第八十四章 天上麒麟原有种

    却道元舀城外刘军帅斩杀了牧仁王。这消息不胫而走,两天功夫传遍了蓟都内外。

    大街小巷奔走相告,在燕人心中这神鬼出没的刘经腹就是落天神,长足了全城士气。

    蓟都北城墙下,百姓围视一列,中心处盘坐着一位半仙人物,手中的指罗盘敲得震天响,唾沫横飞吹的就是樊家军帅刘经腹。

    大敌当前,余嵩为了巩固城中士气,也浓墨重彩的渲染了这一笔,张贴的告示上更是夸大其词,只言刘经腹以两万人马硬抗六万幽骑,万军从中孤身斩敌将首级,杀的敌军落荒而逃。

    “王半仙,你认识刘军帅吗?”

    这蓟都城虽然名义上是东海国的地盘,但城中二十余万百姓都是燕人,燕地军帅杀敌对他们来说就是定心丸,护心汤。

    “自然认识!话说当年王某也是一届游侠儿郎,踏马天下行侠仗义,塞北观雪,南国折花,手中一柄剑,倒挂酒葫芦,纵意潇洒世间无双!

    日盖星辰三川地,

    走马天下侠客行。

    朝阳余晖饮烈酒,

    绿林豪杰江湖人。

    只可惜后来膝盖中了暗箭这才隐居于世,等待有缘人传承我这一身绝世武艺。”

    王半仙今日要做的是大买卖,名头叫的不响,怎么能卖出好货?

    “王瘸子,你到底讲不讲刘军帅?你那点成年老底蓟都谁人不知?还膝盖中了一箭,我呸!当初和城北的老狗抢肉包子被咬的伤风,又没钱医治这才落了残疾。就你还纵意天下,不笑掉人的大牙才怪!”

    不识趣的百姓将王半仙的老底一一抖露了出来,做势羞臊他的脸色。

    王半仙故作深沉摇头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哪里还有江湖?罢了!且说刘经腹,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腰上系了一条麻绳,是当年幽冥皇套厉鬼的仙绳,相传刘军帅就是幽冥皇的私生子啊!而他手中拿着一把天外陨星锻造的宝刀,是当年万魔老祖赠予临仙榭即墨大家的无上藏品,其中的门道大家也该清楚一二了吧!”

    “半仙啊!你又是从哪本旧书上看的人名,就这样胡乱全部套用上了!按你所讲刘军帅就是幽冥皇和那个什么大家的儿子?”

    “极有可能!王某认识刘军帅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王某赶路到了右平州,本想找个客栈休息,但此时出了异象,那客栈门口伏着一头黑虎,威风凛凛让人不敢接近。幸好王某有一身武艺这才敢上前!定睛一观,你们猜王某看见了什么?”

    “刘军帅?”

    “然也!正是一个满脸长着麻子的醉酒壮汉,王某出于好心将他安置在客栈,次日刘军帅醒来与王某交谈半日,双方性情相投,点了三支忠义香,拜了把交兄弟!至此刘二弟一直与我通着书信,昨日余嵩张贴告示之前,我已经收到了自家兄弟的来信!只是不屑于说出罢了。”

    “那刘军帅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这位小哥问的妙,我家二弟乃是落了天神位的人物,平常人哪能见到,今日王某念在你们诚心的份上画了三十张我二弟的神像,每张二十文,概不讲价。请诸位从速购买。”

    王半仙今日能不能换到酒钱就看这一买卖了,不过他的画工确实拙劣,纸上画着一张圆脸点满了黑墨,根本看不清是何肖像。

    “给我来一张!”

    “我也要一张!”

    “俺也一样!”

    画像虽然不真实,但百姓心中的寄托都渴望余嵩能守住蓟都,这样才能保全家园,活下人命。

    “嗖!”

    正值百姓抢画之际,一颗巨大的飞石穿过高耸的城墙,砸在了街道一侧的房屋中,石落地面将房屋砸的粉碎,青石砖下扬起的尘土弥漫街道。

    “塞北人攻城了!快跑啊!”

    一声呐喊,围观的百姓面上充满了恐惧,四散而逃的身影后只留下王半仙在捡地上散落的铜板。

    ……………………………………………………

    越过城墙外侧,原木攻城锥在数百位塞北人的掩护下缓缓向前推进,投石车上的巨石一颗颗砸落城墙,甚至有两三颗镶入墙面。

    塞北人的攻城终于来了,牧仁王死讯并没有削弱草原人的士气,反而激起了更大的仇恨,化作猛烈的进攻之势。

    自高墙而发箭矢密如细雨,锋利的寒芒刺穿塞北人的胸膛,数百位推进的草原士兵倒在了护城河旁,后行者结过云梯继续向前冲锋。

    “继续!”

    年近七旬的麒麟袍,双鬓斑白的余大人,站于高墙寒风中亲自指挥士兵发射箭矢,腰配的雁翎刀虽不如当年锋利,但更加果决坚毅。

    第二轮箭雨随风而下,塞北士兵冲锋还没有到达城墙已经折损了近千人,蓟都城高墙厚,抵御过无数次外敌的入侵,此次依旧坚挺。

    “啪!”

    云梯架上了高墙,罗世雄的先锋军就有两万人,密密麻麻的人头在墙下涌动,前赴后继的冲锋箭矢也难以挡住,化作野兽的雄狼只有一往无前才能撕破敌人。

    第一位塞北人爬上了墙头,一道金光身影出手,迅速提了此人首及,残破的身躯随云梯滑落城下。

    三千金甲雁翎刀宛如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似那一面坚不可摧的宝盾。只要有人越过墙头就要尝一尝这雁翎刀法。

    四百余位地脉客,两千多人的武艺好手,再配上刀枪不入的金甲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呀!

    鲜血染在金甲上,刀法迅捷熟练,收割敌人性命弹指一挥间。

    “破军嚎!”

    秋水刀法中最平常的一式,余嵩已经使过上万次,老辣的起手划穿三位塞北士兵的皮甲,刀锋过后鲜血不染刃,可称刁钻。

    人老了无法避免体能下降,只能用更纯熟的招式减少体力消耗,余嵩当了一辈子的杀人大家,这种技巧唯手熟尔,无他心得。

    一**的进攻犹如蝗虫蔓延,翻过墙头的塞北人越来越多,那些新招募的蓟军一个个倒在弯刀之下,尸体垒砌城头,下脚全是血滩软地,回首望只有更多的弯刀。

    罗世雄葬送的六千人的性命占领城头一角,后方云梯源源不断补给恶狼,只要稍有停顿便会向前压上一分。

    “游龙斩!”

    陆道海手中的雁翎刀顺劈而下,将眼前的塞北人手脚分家,对于地脉客来说穿着金甲游刃有余,但其余雁翎刀客则已经出现力竭的情况,金甲是一把双刃剑,固然可以保护自身安全,不过长时间穿着极耗体力,在这种厮杀情况下即便再强壮的武学高手也撑不过三个时辰。

    “非地脉客,退甲休整!”

    “游龙斩!”

    一道白光气刃横穿八位塞北士兵身体,染血的麒麟袍挡在了金甲雁翎刀客身前,行典司只有一位指挥使,他的名字叫余嵩。

    “是!”

    金甲雁翎刀退了两千人。这休整半个时辰的压力全都倾注在四百位地脉客身上。

    时至此时,近九千塞北人折损在墙头,招募的蓟军也伤亡过半,战事愈发的惨烈。

    “嘿!嘿!”

    又一波整齐划一的塞北士卒出了前锋帐,单从目测至少上万人,罗世雄不顾一切的想要踏破蓟都,若能得到蓟都的粮食与金银,一切损失皆可弥补。

    沉重的攻城锥经过修复后推到了蓟都城门前,数十位裸衣力士用尽全力以锥木撞门。

    “当!当!当!”

    城门两侧的青石墙震落尘土,整个大门已经出现裂隙,再续三五下便可破门而入。

    “师父!我去!”

    一位暗子头领翻身跃下城墙,身披金甲,手中血刃舞动白光气,很快将这几十位力士砍翻在地。

    “嗖!”

    半空中飞来一物狠狠地砸在这位暗子头领胸甲上,整个胸甲凹入躯体,一个身形高大的塞北将领将狼牙棒从这人的身躯中拔出,在平常人眼中无敌的金甲尽数破碎。

    染血的狼牙棒上跳跃着一条冰气狼影,塞北将领一人徒手再次推动攻城锥。

    余嵩见势不妙,想要跃下城头斩杀这个塞北天权客,但周遭的塞北士兵越围越多,让他无法抽身,只能眼看着塞北将领撞击城门。

    “余嵩,你真是老了!”

    一声叹息从蓟侯耳旁掠过,只见一身影化作一杆燃烧的火焰长枪击向那推动攻城锥的塞北将领。

    “你可识得一丈焚!”

    人形化作的火焰长枪击碎了冰气狼牙棒,洞穿塞北人的头颅。

    “现在蓟都的年轻人真不知道什么叫江湖!就是你们这群家伙坏了王某的买卖吗?”

    王半仙的出场似乎让他以前吹的大话都化作了现实,也许这个人真的在等一位有缘人。

    王半仙出手,城墙上也多了数百道身影,有舞娘,有店家小二,有卖茶的老馆儿,也有那持扇的读书人。

    千年燕都藏了多少能人异士,余嵩手下不过四百地脉客,但这燕国仅书载的就有千位地脉客,其中隐世的能人更是不计其数,这便是一个国家的底蕴。

    燕国内战的时候,这些人卖艺舞蹈各自生计,但外敌入侵可就藏不住喽!

第八十五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黎星魁!”

    时过境迁,相貌化流水,但这一丈焚的招式余嵩印象深刻,二十年前北丰,肥石二州出过一位绿林总瓢把,善使火焰横练气,聚集上万人马打家劫舍,一时传作二州孩童止啼的大恶人。后来官府与边防军合力围剿上报说是此人死于乱战,想不到今日又站在了蓟都城下。

    这帮能人异士的参战极大缓解了余嵩的压力,顶住了城头的攻势。

    草原幽骑营,汗王帐中。

    一位部落将领跪在罗世雄面前祈求部落生路。

    “大汗开恩啊!牧仁部落已经死伤两万人,再这样打下去如何能顶住日后草原的寒风,望大汗看在同属狼王子民的份上留牧仁部落一条活路吧!”

    牧仁王一死,他所率领的六万部落子民便做了先锋军,没有人会怜悯失去头狼的狼群部落。

    “推下去!斩了!”

    这已经是第三位求情的牧仁部落将领,罗世雄的心肠比铁石还硬,他绝不允许塞北内部出现霍乱军心的反骨,要怪只能怪牧仁王过于贪婪,劫掠中丧命咎由自取。

    “传令下去,牧仁部落全力攻城,凡有退者就地处决!”

    罗世雄大步走出汗王帐眺望那巍峨的城墙,余嵩这个名字是他的心魔,是送葬罗氏王族一十三人的罪魁祸首,罗世雄的双亲兄长都是死于此人之手,这仇怨不共戴天……

    幽骑左翼营,此地驻扎的是罕如部落的五万人,罕如王应该庆幸牧仁的突然死亡,要不然这惨烈的先锋战就要落在自己部落身上。

    部落王帐中,一整只烤肥羊已经被食了大半,罕如王的饭量堪称塞北第一人。

    “大王,牧仁部落的小狼崽又派人来求情了!”

    罕如王手中提着一条羊腿大口撕咬,换气瞬间含糊不清的说道:“老狼都死了,谁还会管小狼崽,以前牧仁年年占着最肥美的水草,等这次回去后只怕寒原都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牧仁部落是戈狄第二大部落,它的衰败意味着将会留出更多的好地方供养其他部落子民,所有的部落王都乐见其成。

    交谈片刻间,罕如王将一整条羊腿骨甩到了铁盘中,抬头向将领问道:“大汗可有新命令?后方樊家人马如何处理?”

    “大汗抽调自己部落五万骑士去了元舀城,追击窜逃的樊家人马。”

    刘经腹的绕后行军引起了罗世雄极高的重视,为了避免腹背受敌,罗世雄主动分兵围剿刘经腹。

    “哼!知道了!”

    罕如王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罗世雄想要保存实力,这老鬼喊打喊杀比谁都凶残,但一有机会就分流自己部落兵员,退居安全的地方,将这攻城的苦差事交给其他部落,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踏踏踏!”

    铁盘中的油水颤抖起珠,羊腿骨撞击铁盘叮当作响,整个木桌随之倾斜。

    “何方来敌?”

    罕如王对这种骑兵冲锋的震颤感十分熟悉,迅速起身抽出金刀向帐外走去。

    “蓟都东墙!”

    罕如王登上木台瞭望楼,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华丽的重甲骑兵,银盔白袍链甲马,长蹄套索铁蒺藜,一杆杆随风而动的红缨枪着寒芒,主帅大将带头冲锋誓约常胜。

    “听人言,东海白袍士无双,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传令大军迎击!”

    比起填命的攻坚战,罕如王更喜欢这种正面拼杀,同样是一双胳膊两条腿,要想知道强弱,只需正面抗衡既可。

    弯刀扬马背,风声起微澜。

    “草原儿郎们!随本将冲锋!”

    罕如部落将领手持半月戟一声令下,幽骑营外拉开了万人冲锋马队,马起势迎面而上。

    另一方,白袍重甲这显得更加沉着,没有嘈杂的喊叫声,可以听到的只是马蹄冲锋以及铁蒺藜划过地面的声响。

    “嗖!”

    弯弓侧身箭,满月势破空。陈玄屠这一箭掠过马儿头顶的鬃毛,刺入那塞北幽骑的胸膛,整个身躯依惯性被拉扯下马,钉在马后一丈的土地中。

    “压!”

    盘龙红缨枪向前一指,沈公爷口中淡淡的说了一个字。只听马缰绳紧拍马脖,冲锋士气高涨顶峰。

    “嘶!”

    双方进入战圈,草原马儿接连受损,那铁蒺藜磕碰便是流血,用力则可断马蹄。

    白袍军的盔甲装备代表了东海国最高的冶炼水平,存世一流极大提升骑兵战力。

    整支白袍军宛如穿盾红缨枪迅速在草原幽骑中撕开缺口,枪出寒芒倒在白袍下的草原幽骑不计其数。

    沈红英作为一国主帅,统领的部队比起其余五国主帅相差甚远,单从数量上来看,沈红英的白袍军还抵不了云国虎师的零头,但就这两万八千人杀入了天下劲旅榜,助沈红英登上名帅榜丙字位,可想而知战力之强悍。

    沈红英善领精兵,是战场形势大家,一鼓作气,势如破竹也是沈红英最钟宠的八个字。

    “再压!”

    盘龙红缨枪刺穿了敌方将领的左肩,城襄公将此人甩入地面,随即掷龙枪结果此将性命。

    挑将破敌,兵败山倒,其余的塞北幽骑纷纷掉头向主营方向逃去。

    “破营!”

    沈公爷似乎还未尽兴,要杀穿这塞北幽骑的左翼营。

    “踏踏踏!”

    白袍重甲气势如虹向塞北营帐冲锋。

    “欺人太甚!拿刀来。”

    罕如王翻身上马,领着四万骑士杀出迎战,但经历过刚才的那次冲锋,不少塞北人生了怯心。这种军队谁人可以挡住?

    “给本王冲!”

    罕如王高举金刀率军出击,重整士气。戈狄人的王座并不是世袭制,世袭的只是贵族身份以及家族财产,想要成为部落之王首要条件便是本部落最勇猛的战士,这样才能带领狼群在恶劣的气候中生存下去,罕如王也是如此。

    “公爷!我来!”

    晋文侯深知公爷脾性,率先一步与敌将交手,缓解沈红英的压力。

    沈红英与别的主帅不同,一辈子冲在白袍军最前列,落了一身暗疾旧伤,加之年岁越来越大,身体越发不如从前,晋文侯从军开始便是沈红英的亲兵,一辈子的知遇之恩让他此生难退。

    波浪刀硬撼金弯刀,双方酣战拉开帷幕。

    ……………………………………………………

    白袍军左翼冲锋势如破竹,但庭卫军在右翼的进攻却显得十分乏力,几次冲击都没有打破塞北人的屏障,甚至还折损了四千余部队,大将军赵甫的身亡让这昔日围虎的军队越显衰落。

    蓟王慕容炎无将可用啊!这些只会钱权交易的歪瓜裂枣还不如右平府的刘马匪。

    “情况如何?”

    蓟王亲临先锋营查问战况。

    “草原幽骑凶猛,我军死伤惨重,王爷!不可再强攻啊!”

    “王爷,退守昌黎方为上策,只要这些塞北人不越过昌黎北线便是万幸。”

    “王爷,俺……”

    这些污糟的劝退之言让六十多岁的王爷心力交瘁,一股悲凉从胸中涌出,化作老泪潸然落下,在站的所有将领无一人敢上前触这眉头。

    “哎!罢了!退守吧!本王累了!本王累了!”

    蓟王在此之前满怀雄心要收复失地,但这些将领就交了这样一份答卷,他本是一个闲散的京都老王爷,说是领了一辈子兵却未打过一次仗,现在他越发怀念徒弟赵甫。

    众将领看着老王爷的背影纷纷议论。

    “王爷不会是怕了吧?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说流泪就流泪,这多打击士气啊!”

    “王爷又没打过仗,当然不知道塞北人的厉害。”

    “法不责众,主帅都没有办法,我等听令便是。”

    庭卫军垮了,其中有各方面的原因,主帅被斩失了军心,又混杂了节度使的府兵,与东海白袍军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唏嘘不已…………

    日暮夕阳,塞北幽骑停止了攻势,这才是第一日,由于燕国庭卫军的不作为,让余嵩的守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万蓟军折损八千,金甲雁翎刀也死了数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公爷踏穿了左翼营,斩杀数千塞北幽骑,助长了白袍军的威名,让塞北人知道除了蒙天白的黑龙士外天下还有一支白袍军。

    左翼王帐中,罗世雄亲自来探望罕如王的伤势。

    “王弟,伤势如何?”罗世雄面上的关怀做到了极致。

    “无妨,多谢大汗关心。不过明日望大汗在左翼多加兵力。”罕如王脸色苍白,胸前一道长刀口一直延续到腰间。

    “白袍军真有如此厉害吗?不到三万人而已!”罗世雄不曾亲眼目睹,自然心生疑虑。

    “大汗若不信,明日可亲自观战!沈红英我挡不住!”认输在草原人看来是耻辱的行为,但罕如王不想断送自己的部落。

    “开途马!沈红英!千军万马都挡不住的白袍军,中原人真是不容小视,好!明日本王让巴图出兵增援左翼营,这一次王弟莫要掉以轻心。”

    “大汗放心,罕如吃了教训,绝对不会正面迎击白袍军!”

第八十六章 雪落

    北丰,沁儿口。

    沁儿口有不冻川的美名,是燕国北境最大的关隘口,无论是塞北人还是云国人想要入侵北丰必须踏破这座雄关。

    说起这道关,自然绕不过细柳军帅羡问途,十五募兵入军旅,三十得创细柳营,暮年单骑出邵关,七十六岁死于大月城协防军营。燕国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弘立院君子塔中的最后一位君子。

    这位老帅在北丰州经营了四十年,是功勋卓著的三朝元老,是通商塞北的中流砥柱,是武庆王折戟沁儿口的指挥将领,是水淹沈公爷白袍军的燕国名宿,唯一让人惋惜的是天下名帅榜未提此人,当年弘立院给出的理由是:过善,慈不掌兵,非名帅也。

    无论是在沁儿口,还是在乱石山,羡老帅都有机会扼杀这名帅榜上的甲字位与丙字位,但无一例外都放了二个年轻人一条生路,给予二人日后建立不世功勋的机会,也可以说羡老帅是当年初出茅庐的武庆王与沈公爷之流的实战老师。

    再说沁儿口,这座关隘城也是当年羡老帅亲自督建的防关,与之相对几十里外便可见云雾缭绕的雪苍山。

    今日沁儿口多了一队人马,自称是羡鱼儿的老熟人。

    “上乾的老熟人?呵!请他们进来吧!”

    羡鱼儿披头散发的靠坐在木案前,手指随意抓挠胸前的痒处,双目中布满了血丝,随即活动肩膀让头脑清醒一番。

    这是羨鱼儿的毛病,一到打仗关口便会莫名的睡不着觉,有时三四天过去都不觉得一丝困意。

    “咳!羡军帅别来无恙!”

    脸色不佳的李开花手持马鞭走入营帐,身后杜浊世随行。这次李城主点了一万人马,倾尽两寒之力。

    “最有野心的良善人!”

    羡幼轩与李开花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此人在他心中留下了些许印象,当初劫粮道之事便是从李开花口中得的消息。

    “军帅缪赞了!李某此次奉陛下旨意率一万人马前来驰援北丰,望军帅多行方便。”

    羨幼轩如今的身份是燕国车骑将军,论官阶品衔可要比李开花大上四五级,能与此人套上亲近,之后在北丰行事也会顺畅不少。

    “好说!你看这关城内哪块地方空余驻扎便是,不过塞北人来袭可不能临阵脱逃呦!”

    羨幼轩半开玩笑的起身去寻那昨夜煮好的糖豆,他与李开花交情不深,不理会便是生了逐客意。

    “羡军帅吃的是糖豆吗?观其色相糖汁勾芡不足,没用南糖吧!”杜浊世向前行了两步笑道。

    “哟!行家呀!北丰地哪有细南糖,这粗糖凑活着用吧!卖相虽然不好看,味道都差不多!”羡幼轩特意将糖罐给杜浊世看了一眼,这可是他极为感兴趣的话题。

    “军帅,此言差矣!手法火候再纯熟也比不了一个好方子,小生不才,却知道有一古方熬糖法。”

    “哦!出自于哪本杂记?”

    “《冯衍杂谈》!”

    “对对!就是这本,鱼儿找了两三年也没找到,想不到你懂啊!”

    “略懂一二!”

    二人从熬糖扯到了煮豆,一直说了半个多时辰又转到了军事见解,杜浊世循循善诱的手法用的熟练,很快羡幼轩便对书生刮目相看,态度也远胜在一旁陪坐的李城主,文化的亏吃多少才算多…………

    等二人出帐已是午后,不重礼节的羡幼轩亲自将二人送到营外,当然主要对象还是书生。

    “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鱼儿今日公务繁忙,来日再向先生请教。”

    “军帅客气!请!”

    李开花与杜浊世出了协防军营,在城中西北角驻扎部队。

    “主公,为何闷闷不乐?”书生打趣道。

    “哼!没有。”一脸傲娇的李城主甩过脸去大步走向营帐。

    “主公,可想读书否?”

    “哼!书生你故意的吧!”

    “主公误会,小生不敢。”

    和尚,书生,庄客三人共患难经历过生死,相行一路些许话语只为增进情谊,这时的李开花还没有任何主君的架子。

    ……………………………………………………

    雪苍山,自古有之。

    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大天朝时期,整座山高入云霄,层层叠峦,山顶常年积雪,远处观望添了几分灵气。

    古山久存便会传出一些神鬼异事,北丰老人口中更是怪诞,他们一直坚信这座雪山住着神仙,时常散发琉璃光芒,更有那仙鹤在云雾中飞翔。

    雪苍山北界,某条山路。

    一身书生袍的蓝盏已经在此路上行了半个时辰,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前方的山路在云雾中更是不见尽头。

    “二叔,你确定是这条路吗?”蓝盏向身后随行的黑衣人问道。

    “这就怪了,明明就是这条路!前两日我刚走过!”

    黑衣人也觉得怪异,雪苍山只要不入林就这一条路,前两日转了几个弯便到了山下军营,今日他也摸不清楚情况。

    “雪苍山很大吗?”蓝盏看着眼前的云雾问道。

    “望山跑死马,具体有多大没人注意过,反正不管从北面还是南面看都是一个模样。这终年不化的雪山又不可能有人居住。”

    自入冬出兵,黑衣人在岑百与塞北已经折返了几个来回,每次走的都是雪苍山,也从没遇过什么怪事。

    “那二叔先行!”蓝盏向后退了数步,让黑衣人领路先行。

    几个弯道过后,黑衣人已经看到了山下军营。

    “看吧,我说很近……”

    黑衣人一转身,蓝盏没了人影,刚刚还听见耳边的呼吸声,怎么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即黑衣人又原路折返寻找蓝盏。

    至于蓝盏就站在这黑衣人的身旁,但无论怎么呼唤,黑衣人似乎都听不见,山间的雾气越来越大,黑衣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山麓。

    蓝盏可没学过狼母的手段,他现在不知该向何处行走,到处都是雾雪坡,根本寻不到足迹。

    “二叔,二叔!”

    蓝盏朝着山下大声呼喊,但周雾气已经到了遮眼的地步,煞白的一片,方寸之地的脚下路都看不清楚。

    一步刚踏出来的雪窝,雾气一盖又恢复了原状,四周如一,没有任何出路。

    蓝盏虽然被这雪雾包裹,但并没有感受到寒意,不知在这雪中穿行了多久,雾气终于在眼前消散。

    阳光散射大地,雪水化作虚无,周围林梢中坐落着鸟儿,泉水在耳边叮咚作响,一条羊肠小道延续到山坡下。

    此地根本不是冬天,处处春意盎然,鲜花簇拥道旁,独木桥下鱼儿摆尾,好是快活。

    蓝盏不知道自己误闯了何地,只能沿着脚下的路一直前行,在山坡下坐落着一个小院。

    周围篱笆编制,两扇柴扉紧闭,两座茅草屋前种这一块菜地。

    蓝盏走到柴扉门前,门上有个木匾书写这四个大字:有缘是客。

    这四个字写的很丑陋,更像是孩童的涂鸦之作。自门外向内眺望,可以看见茅草房边立着一根竹鱼竿,墙上挂着一个斗笠以及一件蓑衣。

    “嗒吧嗒!”

    院内的西北角安放着一座石磨,磨盘上的木把很光滑,而那磨口下放着一个竹筒,磨盘上一滴滴清水落入竹筒中。

    “有人吗?”蓝盏轻叩柴扉问道。

    “吱!”

    茅屋的竹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立在门内。老人面上全是褶皱,双目已经退化成一条缝儿,背后顶着一个大罗锅,行走速度十分缓慢,而且要借助一根歪木杖。

    “客家请进,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有缘居喽!”

    老者的脸上根本看不出表情,全是松落的皮肤,不过从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十分开心。

    “老伯,这里不是雪苍山吗?”蓝盏走入柴门恭敬的问道。

    老者慢慢接近这位年轻人,凭借着眼中的缝隙仔细打量蓝盏。

    “先进屋吧!有缘居只招待有缘人。”

    老者好不容易走到了蓝盏面前说了一句话又要进屋,这段距离对老者来说着实不短。

    “老先生,小生有要事缠身,便不做久留了。”

    蓝盏急于寻找出路,没时间和老者在此闲聊。

    “年轻人莫要心急,喝一杯茶念一念来时路,万事如烟,扶不住沧海桑田,改不了天道轮回。”

    老者抬手握住蓝盏的手臂,将他慢慢拉入茅屋。屋中只有一张竹桌,四把竹椅。

    “来,坐下!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老者的声音似有静心凝神的功效。刚才还烦躁的蓝盏此时心平气和,甚至有些松散的瞌睡。

    “老先生,小生叫蓝盏,是草原的孤儿,自幼被狼母收养,后来到了中原在弘立院学习礼法,如今要赶去雪苍山北界大营助部落王攻破北丰沁儿口。”

    这些话都是蓝盏不由自主的透露心声,老者面前好像藏不住任何秘密。

    “哦!是弘立书生啊!你姓什么?赫连吗?”老者悠悠开口问道。

    “蓝盏!小生姓蓝。”蓝盏再次强调道。

    “姓蓝?不是姓羡吗?老夫见过你,几十年前你来过啊!你忘记了吗?”

第八十七章 徘徊九天下

    “簌簌!”

    微风拂过树梢头,暖阳斜照,四季常春景,世外田园地,名曰有缘居。

    “老夫年事已高,确实有些糊涂了!”

    老者说话间将竹椅搬到了茅屋房檐下,伸手拿起竹鱼竿,从脚底的草鞋处捏了一块泥土作为饵料,老迈迟缓地将鱼竿甩了出去。

    鱼钩触及土地,只听叮咚一声,整个院内泥土地化作了一方池塘,波光粼粼,五彩斑斓。

    “会钓鱼吗?”

    老者见了生人没有任何顾忌,反倒是越说越紧,孤老太无聊了,每一次驻足都想碰见一两人,说一说知心话,解一解积攒的寂寞。

    “小生钓过几次,只是收获不佳。”

    蓝盏也将竹椅移到门外,眼前的小池塘已经让他忘记了来时路,意识中这本来就是一方池塘,并不是什么菜地院落。

    “小后生,爱吃鱼吗?”

    老者话音刚出口,一张竹桌突兀出现蓝盏身前的水面,桌上放着一双竹筷和一个空碟子。

    “嗯!塞北湖鱼最佳。”

    蓝盏沉浸在这池塘的波光中,每一道波纹下都潜藏着一段往事,无头无尾,模糊至极。

    “那就尝尝吧!”

    老者将鱼竿提起,那鱼钩上挂着一条鲜活的鱼儿,随即老者将活蹦乱跳鱼儿放在空碟上,片刻间整条鱼化作热气腾腾的美食。

    “如今的燕北道还像以前那般热闹吗?听那个穿兵甲的小后生说天下现在有很多小国,赫连家不管了吗?钦天监,六柱国,七行典不都是卫皇庭的忠实鹰犬吗?你听说过幽冥府吗?就是那个拘人魂魄的地方,被第五天打成了破落户,现在还有传承之人吗?”

    老者一边编织草鞋,一边随口闲聊,对他来说最大的敌人便是枯燥,有缘居是福也是祸。

    一整碟鱼儿被蓝盏吃的干净,老者的问题太多太杂,很多他都没有听过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聆听分享老者的这份寂寞。

    “临仙榭的秦红绸,宗政寺的恋红尘与弘业和尚,弘立院的杜立心,葬天阁的司空念,万魔窟的柳藏锋,卫皇庭的赫连海,七行典的端木闵,幽冥府的程一夫和仇天杰,这十个天阙后生还有存世的吗?听那羡后生说如今天下没有修道者,这是真的吗?”

    老者在寻找痕迹,寻找他存在过的痕迹,寻找那个时代的痕迹,但答案十分残忍,老者口中的这些人物都已灰飞烟灭,天地中只留下他这一块活化石,出不了有缘居的活化石。

    “为何不说话?”老者用歪木杖戳了戳蓝盏的胸膛。

    蓝盏嘴角泛起苦笑道:“老伯,您说的这些人物我只认识一个,就是书生祖师杜立心,至于在南国有宗政寺,也有弘业院,但其余的门庭小生一概没听过。”

    “这也难怪,书生第和香火炉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凡俗必不可少的东西,只可惜了红颜骨啊!当年的九层临仙水榭是何等的富丽繁华!”

    临仙水榭便是红楼,这种地方聚财如山,散财如水,没了修士的门面即会迅速没落,淹没在万年起伏之中…………

    二人坐在这茅屋下的暖阳中,蓝盏将他所知的天下一一诉说给老者,期间鲜明的对比不予细说,双方一直交谈了数个时辰。

    之后,老者持杖起身走向那石磨,歪木杖在石磨上轻轻一敲,整个石磨自主运行,清水源源不断的滴入竹筒,那小小竹筒中的水永远只有半寸高,不管怎么添水都超不过第一个竹节。

    “这天下怎么会变得这般儿戏?舍弃了修行者真的能恢复如初吗?可笑可叹!”

    老者对着石磨大骂,而石磨也做出了回应,两个磨盘之间越走越快,清水反倒是越滴越慢。

    “小后生,且随老夫来!”

    老者领着蓝盏进入了侧面的茅屋,这茅屋从外围看只有方寸大小,但推门而入别有洞天。

    高达数丈的藏书架一直延伸七八百米,琳琅满目的书籍上都贴着竹标签,各竹牌上落满了尘埃,随手一擦拭便可见字样。

    “琳琅天.落仙剑。”

    “佛家六字真言。”

    “行典注解大全。”

    “冥府刃!”

    “金丹要术。”

    “怒目金刚。”

    两侧的书架上记载着前人的智慧,中间通行到后方陈列室。

    武器架上盛放着奇形怪状的兵刃,最中心陈列着三个宝物,一把普通折扇,一个小木盒,一柄不开刃的长剑。

    “小后生,选吧!这茅屋中所有的东西都可选择,任何一件你都能拿走,这是你陪老夫说话的奖励。”

    老者大度慷慨,对这些身外之物视若破屐,就他而言这天下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了。

    蓝盏现在沉浸的状态叫做视本心,说不出一句谎言,也没有推托婉拒之词,一切从心,一切从真。

    木架上陈列的无刃剑是蓝盏观看的第一件东西,剑上落满了灰尘,遮掩了本来面目。

    “此剑名曰天尊剑,天道之下不灭永存,世间出过十二把,其中的十一柄已经被销毁,唯有此剑留世。今日你可拿走,待到甲子之后归还即可。”老者平淡的说道。

    蓝盏摇摇头,将剑放回了原位,随即拿起了旁边的折扇。

    “此扇是老夫年轻时手中玩耍的物件,持此扇可百毒不侵,邪祟不近。”

    蓝盏还是摇摇头,将此物放回了陈列案,随即又打开了木盒,盒中放着三张纸,记载的是一篇功法。

    “此功法是老夫好友所赠,放在此处也只是个留念,老夫劝你莫要沾染此术。”

    老者所言非虚,这篇功法甚至还不如书架上陈列的藏书典籍,更别提与天尊剑相比。

    “小生就选这个。”

    人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但往往这种被禁止的总会让人产生好奇,蓝盏抵不住本心的诱惑。

    “也罢!这篇功法叫《血沸术》!所创者的由来还需与你说明。”老者耐心极好,想要与蓝盏多谈几句。

    “老先生请讲!”

    老者回忆了片刻,随即开口。

    “老夫的这位好友也是出于山西道,在世间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叫万魔老祖,他的故事发生在大天朝。

    定德二十二年,山西道,兆阳府,泽水县。

    在杜林官道之上,骠行三百匹千里驹,帜展大天朝官府盘龙旗,左右卫士银盔亮甲,腰配长柄钢刀,背负穿云箭袋,可称精锐之师。

    为首者

    头顶黑龙溜金盔,

    身披长云伏虎甲,

    背展红蛟点浪袍,

    脚踏鏖狮囚厌靴。

    意气风发大飒长胡,一字眉彰显威仪之态,手上的老茧与马背北环剑相交成辉。

    此人便是山西道参政指挥使太叔诚。

    “军厮!还有多久到泽水死城!”

    太叔诚提缰勒马开口询问,自从上任山西道以来他从未亲巡过治下府县,若不是世宗皇帝亲自命令,太叔诚才不愿进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听说太宗年间此地常有怪力乱神的事情,至今都觉得阴煞慌,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民居住,有什么巡查的必要。

    “回禀将军,自泽水而上有七八十里便可到泽水县。不过下官还有一事需要禀知将军,此地早年间发生过大疫,百姓多逃亡他府,朝廷虽设县衙,但没有委派官员管理,故而荒凉之极不见人烟!”

    随行军官说话间小心翼翼,额头流着汗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太叔诚可不是一般来头,此人幼年间在皇室伴读,乃是世宗皇帝的从龙家奴,虽说履职在山西道,但将来肯定是要进浩瀚阁的人物,如果能乘上这云海帆,将来官运自然亨通。

    “这等死地为何要每年巡查,难道有什么说辞吗?”

    太叔诚提起腰间酒壶猛灌几口,目光斜视随行军官,在太叔诚眼中万人都是下贱之物,高高在上的家世已经决定了他人生的道路,太叔诚三字必定会成为达官显贵之号,即便胸无点墨也无妨。

    “将军日理万机,诸多小事岂敢劳心。早在太宗年间山西道便定下规矩:每年必须巡查一次兆阳府,至于原因有人说是不死骨作祟!”

    长史令话音刚落,心中还在暗喜讨好太叔诚之时,太叔诚不按常理出牌。

    瞬间出剑,落血,斩其头颅,一击展示一流武者风范。

    左右军卫皆惊,太叔诚一言不合便杀长史令,这也太过残暴了。

    “出发!”

    反观太叔诚则是一脸惊魂未定之色,此等隐秘之事怎会被他人知晓,叱李万姬如今已贵为皇妃,绝不能让他人知道自己年少与其有染。太叔诚只要回想起赫连季的阴煞之笑,心中不免颤胆寒神。这偏远的长史令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回府以后要好好调查。之后……”

    “老伯,咱们能切入正题吗?这种玩笑又何必拿出来讲?”

    蓝盏发现老者就是单纯的想和自己说话,随口扯起便都是故事。

    “咳咳咳!小后生,年轻人不要那么心急嘛,老夫研究过几年杂记小谈,这不是尽量将故事说的精彩吗?要不然你听的也会乏味。”

    “得!您还是继续讲吧!”

    “哎!这就对了嘛!”

第八十八章 世外桃源

    “泽水而上,路途愈加荒凉,枯藤缠绕将死之树,黑鸦凄鸣道旁白森,三五野食之豺叼人腐骨而互相争夺,阴冷之风侵蚀山崖窟洞,让人多生退意。

    “前方的一线山谷是何地?”

    太叔诚有着多年行军经验,前面双崖小路危险至极,心生本能的询问可否绕道前行!

    “回……禀将军,前方是吊山口,出入泽水县的唯一途径!”

    指路军士不敢多加言语,唯恐落得前任下场,高官虽好,但性命更加重要。

    “吊山口,本将问你近三十年间可有战事在此地发生,朝廷人马是否遇过袭击?”

    太叔诚倒坐在马背上,手中羊皮地图地标清晰,此等地方如果处于边陲那可是生死之地,万般不能马虎。

    “回禀指挥使,泽水县向来地广人稀,就算有三五强盗也难以组织大规模战事,百年间九十余次巡查从未出现过伏击之事!”

    这偏远地方不见人烟,强盗也不会选择此地谋生,毕竟山西道富余的地方多的是,没有理由在这里贫困等死。

    “派十骑探马先行,等到确认无误全军迅速通过!”

    “是!将军!”

    探马驱前飞速来报,左右并无异常,可安然通过,太叔诚命全军刀斧出鞘,谨慎入山口。

    吊山口呈漏斗状,越到中间越是狭窄,太叔诚眼观路途愈发紧窄,心中愈发不安。

    “哐哐!”

    落木雷石声响,只见山崖之上一群衣衫不整的刁徒合力推动重物砸向朝廷官兵,众徒双目赤红犹如幽冥恶鬼,让人不敢直视。

    “吼!吼!”

    破衣烂衫者跳下山崖,个个血气精壮宛如饿虎扑食,只见一人落在马背之上,满口黄污之牙直接咬穿前方军士左耳,鲜血淋淋咀嚼入肚,脸上享受表情正如世间美味。军士捂耳惨叫之际,后者迅速缠绕其身,正面咬穿军士咽喉,鲜血入口直至断气。

    “喝!”

    太叔诚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强盗匪人,即便刀斧之下断送性命眼中也无丝毫惧意,匪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极为异样,犹如一道道盘中之餐。

    “尔等是何人?吾乃大天朝山西道参政指挥使,还不速速缴械投降!”

    太叔诚脚下已经砍杀近十位匪人,但这群家伙还是直冲奔向自己,可怕!这是怎样一支队伍啊!

    “生死天注定,富贵险中求!活不下去了!谁还管什么大天朝!”

    一声厉喝穿云而过,只见一精壮身影跃下山崖,俯冲之力直接将一人一骑砸翻在地。

    来者两剑缨枪眉,赤脚啷当步,口挂斜儿笑,畅开胸膛刺绣盛世牡丹花,手中持一柄大腿骨磨制的齿刀,添为此方领袖!

    一步三摇,倾刀苍云眼,天下之人莫轻看。

    龙渊聚首,问鼎绿林盟,朝廷高官又如何?

    “呜!”

    寨主抵舌内翻眼,弹步而上,齿刀犹如切入豆腐般劈开眼前马匹,血雨如注,刀尖挂着一段马肠!

    点点鲜血落于脸,促使各匪人更加嗜血疯狂,精锐之师又如何?我用十人换你一人,血赚!

    “贼匪子,你可知爷爷是何人?如此行事不怕千刀万剐吗?”

    太叔诚虽深谙武道,但也架不住群狼之攻,虎口已然微微颤抖,需要拖延片刻恢复体力。

    “哈!哈!哈!”

    匪人首领仰天大笑,身份这种东西死后能论斤称两吗?

    “来者可是大天朝世宗皇帝赫连季吗?哈!在我眼中你不如一匹马,至少它的斤量比你足!”

    匪首横刀向前,踏步七星门,内家罡气已达混然天成,观其年纪也就十**模样,竟也位列一流!

    随风赢,脚踏步,嗜血狂魔何人挡?

    风林渡,火山口,万军丛中斩敌将!

    二者相交便知高低,太叔诚武学之道成名已久,内功略高一筹,但长时间拼杀匪徒,倒让匪人首领占了便宜。

    错峰而斗,旗鼓相当!

    “吼!”

    突然太叔诚后方扑来三五匪人直接将其摁倒于地,太叔诚似乎忘记了这不是皇家演武场,匪人何时会与你公平较量!

    “哦!阁下眼中似乎多有不服?是不是想再比一场!好!……就地打死!”

    匪人乱拳之下,精疲力竭的山西道指挥使,大天朝皇帝的从龙之臣太叔诚带着无尽的不甘被结果了性命。

    主将一死,官军自乱阵脚,皆为匪人刀下亡魂。

    申时点战,三刻收兵,纵观吊山口官军无一生还,匪人死伤更加惨重,但对这些饥饿亡命徒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少一个同伴就多两份口粮!不亏!

    匪人首领登临青崖之上,震臂一展崖下尽是高呼之声。

    “小的们!不管是死去的双脚羊还是倒地的马匹,都给老子拉走!挂……起……来!做……腊……肉!”

    “吼!吼!吼!”

    ……………………………………………………

    泽水县,东南山,揽月寨。

    山寨依泽水而建,聚饥荒者四千余众,打劫来往行人,分食口粮。

    今日无疑是大丰收,寨内多日不用的分肉台都摆上桌面。

    匪人首领斜靠于虎骨椅监管分粮公正,台前早已排起不见尽头的队伍,老人妇孺精壮汉子皆在其列,场面好不热闹!

    子桑屠夫是监管伙食的头领,今日他亲自披挂上阵,两柄明晃晃的屠刀剃起骨来犹如庖丁解牛不会浪费一丁肉沫,这也是他两年来为何稳坐头领的原因。

    帮衬之人将马尸甩上分肉台,子桑屠夫熟练地剃出骨头,鲜血也不能丝毫浪费,脚下的大盆已经结满了粘稠的血液,晚间便可制作血馒头食用,内脏与肉块分区摆放,无论是何人都能分得一斤肉食,这是首领定下的规矩,当然双脚羊和其他动物没有任何区别,这就是兆阳府!

    “夹谷老太,这是你今天的吃食!吃不完了就告诉小弟一声,小弟乐意效劳!”

    子桑屠夫将一块马腿肉抛入一位老妇的木盆,口中多是调侃之意,在这样的世道活下去不容易。

    “子桑我儿,你娘的胃口好的很,不必你担心!”

    夹谷老妇紧紧抓住盆中之肉,这是三天来的第一口吃食,莫说是一斤,十斤也不再话下!

    “天杀的老妇,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分到你的肉!”

    揽月寨之人根本不必担心死后之事,因为断气之后便可废物利用。

    “我的儿!你娘身体好的很!要分也要分你的肉,膀大腰圆的膘多!”

    有力气争吵证明你还活着,等到你闭嘴的那一天也可以福泽大众,这就是完美桃园揽月寨…………

    “住手!第五天!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放开那些亡魂!老道要为他们超度!”

    声到人未到,缩地成方圆,只见远处奔来一位披头散发的老道,此人道袍污浊不堪,但面带正义之光,犹如警世之人从天而降。

    第五天便是匪人首的姓名,全寨上下也只有老道敢直呼其名,可见其身份不一般。

    第五天眼中一横,手拍虎骨椅而起,用尽全身气力一脚踹在老道肚皮之上,这可是当世一流武力,平常人三分受不得,但老道却一脸笑意毫发无损。

    “丑疯,别以为你家爷爷不知道你的想法,一人每天一斤,你他娘的想要整个马尸吃得完吗?”

    第五天丝毫不给老道面子,因为他的厚颜无耻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第五天甚至怀疑老道当初喂养自己就是为了日后多吃几斤肉,真是让人细思恐极。

    “礼拜五啊!不是为父说你!为父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难道你就不应该孝敬为父吗?……好吧!我也看出来了,你便是那种绝情无义之人!给老道三斤腰子自此恩断义绝!”

    丑疯老道大义凛然似乎已经看穿世事浮云,高达仙人之境。

    “丑疯,不要再给我起奇怪的外号!第五天这么随性的名字我都忍了!你还想哪般?”

    第五天对这位疯父已经容忍到极限,当初说什么老道渡劫大圆满第五天捡到你,所以这是上天赐予的名字,我们可不能逆天行事啊!纵观大天朝这种理由谁会相信!

    “唉!世态炎凉啊!诸位乡亲快来看啊!这个不孝子不仅打他的父亲,而且还要克扣他父亲的口粮,明事理的人出来帮老道一把啊!……一斤半腰子你我平分如何?”

    老道也是随性人物竟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这一幕全寨上下见怪不怪,这种伎俩他已经用过不下二十次,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第五天并没有再管伏地哭泣老道,继续开始分口粮,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位疯癫的养父总有一套说辞,而且在他眼中尽显合理,单凭这一点,今晚也只能给他两斤腰子!

    丑疯老道见第五天不再理会自己,嘴角无奈一笑腆着脸走上分肉台,一本正经的看着第五天。

    “少年!你想长生不老吗?老夫这里有三本秘籍全属当世无上心法,传你一本如何?”

    “滚!”

    “嗯!老道换一种说法!你想纵览天下红颜笑,日观山海仙家境吗?无上心法,炼丹求道,化尸成圣,纵欲飞仙,老道无一不精!可传你一法门如何?”

    “没兴趣!正如你所言,你活了几千年还有什么口腹之欲吗?你说你大道将成可以温饱全寨之人吗?你说你纵欲飞仙怎么从来没有见过红颜相伴。那么这个仙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痛痛快快做个凡人。”

    第五天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语,平日里炸炸呼呼的养父竟然没了声响,难道他所说的三日天劫是真的吗?

    “丑疯!你怎么了?”

    “哈!世间事人间道,老道还不如你个小娃,看来真的是该离开喽!不过离开之前老道还要问一句:少年,想要修仙吗?”

    “滚!”

    自第五天记事以来丑疯老道每日似乎都说这一句话,修仙是什么东西?如果真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丑疯怎么会混到现在这般人模鬼样,想想那几本书名也就明白了。

    无上心法——《论第八套广播体操与三清神雷之间的必然物理联系》

    炼丹求道——《浅谈伟哥与九转金丹之间的药方比例》

    化尸成圣——《图表异世界与山海经之间的怪物属性》

    像这种名字应该成不了气候吧!修仙此事果真与第五天无缘!”

第八十九章 送牛羊

    “小后生,若是得空,望在甲子之后再来探望老夫,老夫扫榻相迎。”

    老者的声音还在蓝盏耳旁回转,眼前的春色路变幻了模样,突如其来的寒冷伴随着漫天飞雪,蓝盏又回到了雪苍山麓。

    “老神……神仙!”

    蓝盏被封存的七情六欲又回到了已身,此时方查入了仙家境,但眼前身后白茫茫的雪地无迹可寻,只留手间的三张古纸。

    前所未有的身体轻盈,丹田气海充沛灵力,蓝盏虽然未曾学习武艺,但这体魄的变化可明显感受。

    “少爷!您到哪儿去了?害得属下一番苦寻!”

    黑衣人折返军营领了三百草原幽骑漫山遍野的寻找蓝盏,总算是寻到了踪迹。

    “二叔!”

    蓝盏满面欣喜的迎着黑衣人走去,每行一步,脚下雪水消退,且留下深深的足印。

    “天权……大圆满!少爷您这是?”

    黑衣人也是天权客,对于这境界十分熟悉,蓝盏周身充斥的白气便是天权的象征,只是蓝盏还不会自由收发罢了。

    短短几个时辰,从凡俗飞跃天权,这等事情令人匪夷所思,可叹黑衣人四十多年修为竟成了儿戏。

    “二叔!这山里住着神仙,刚才我身后有个小农院,叫……,嘶!叫什么来着?”

    片刻间功夫,蓝盏已经忘记了有缘居,老神仙的面相越来越模糊,越发回忆越是空白,最后蓝盏都已经忘了有缘居这个地方。

    “二叔,快些下山吧!两位大王还在等我入营。”蓝盏将手上的三张古纸收入袖中,小垫步向雪山下走去。

    “好!”

    黑衣人也不好向主上询问细则,领士卒同行下山,身后雪山的云雾渐消,几只走兽在雪地捕猎,一切如初并无异样………………

    雪苍山北麓营,十三万塞北幽骑在此集结,昆邪与夷虞双王坐镇,联营雪山两道,声势浩大。

    戈狄大汗罗世雄给双王下的命令是佯攻,做足气势震慑北丰州,让燕国皇帝抽调兵力固守北丰,这样他奇袭岑百州的计划便会轻松顺畅。

    这看似是个安全的差事,不过没有什么油水,虽然罗世雄答应他们劫掠财粮后均平瓜分,但其余部落王贪婪手黑,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划分到双王手中也值不回此次出兵的代价,所以昆邪与夷虞也动了强攻北丰州的念头。

    王帐内,两个身形高大的汉子相对而坐,腰间佩戴的金刀彰显无上身份,昆邪王年长少须发,夷虞王正直壮硕更显英武。

    “夷虞,北丰的富庶自不必多说,但沁儿口可是羡问途修建的险关啊!只怕难以攻破。”

    昆邪王的忧虑与当年亲眼所见有关,当时羡问途为了打通塞北商路壁垒,特地邀请过几位老部落王参观北丰城。昆邪王那时只是老部落王帐下的一员小将,随老部落王过沁儿口时见识到关城严防,细柳军威,至今心有余悸。

    “哼!羡问途早已经死了!要是他还活着,本王正想领教一下他的手段!夷虞部落这些年的暮气都是这老家伙带来的!本王誓取北丰。”

    壮志凌雄的夷虞王对羡问途老将的怨气由来已久,当时夷虞部落是戈狄七部最为强大的一支,商贸繁华,勇士辈出,有争夺汗王宝座的实力,但都怪这个狡诈的中原人,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将大量的夷虞商人留在了北丰,致使夷虞部落出现了不少叛逃人员,久而久之部落人员急剧下降,不复当年盛况,成了七部中最弱小的一支,夷虞王岂能不恨羡老帅!

    “夷虞,你有雄心本王必定相助,但战火一起难免烧到相邻的云国地界,食狼的恶虎就盘在武庆城,本王可不想与之交手。”

    昆邪王的心声代表了大多数塞北戈狄人,一想起那身血甲便让人不寒而栗,食月一族数百万人,塞北唯一可以与戈狄相抗衡的势力,就在十年前倒在了武庆城下,骨灰攘得无影无踪。

    “此人不死,塞北无宁日。狼神为什么还不收了他的性命!”

    夷虞王可以向燕国放任何狠话,但提起武庆城那人他立即没了气势,十一年的草原笼罩在黑底红龙旗下,汗王罗世雄的桌案上只摆燕国攻略图,七大部落王议谈侵略会自动忽视云国二字,这便是黑龙士的恐怖。

    “要不派遣使臣与武庆城交涉,本王愿出三千只肥羊求个相安无事。”昆邪王无奈说道。

    “这……战事未起先自损求全,昆邪你就这么怕吗?”

    “那你防云国,本王率领部落死攻沁儿口。”

    “哎!凑足五千给他送去,这么多的肥羊足以填住他的胃口!”

    这看似可笑的举动蕴藏了多少无奈,怕并不可耻,无畏送死才是可笑。

    “报!狼母的人来了!”士卒入帐说道。

    “请他们进来!”

    昆邪王早就接到了汗王的书信,蓝盏这小崽子他也不陌生。当初狼母带着他在各大部落中都住过一段时日,小崽子聪明懂得讨人欢喜,也深受各大部落王的喜爱。

    蓝盏是狼母收养的孙子,这一点戈狄人共知,因为狼母是狼神的妻子,一生都不能与凡俗人通婚,所以蓝盏在狼母心中的分量足以引起各部落王的重视。

    蓝盏今日经历了奇遇实力暴涨,不过控制欠佳,入帐便踏穿了王帐的毛绒毯。

    “小蓝盏你要拆了本王的王帐吗?”昆邪王一脸笑意的打趣道。

    “蓝盏拜见昆邪叔父,夷虞兄长!”蓝盏十三岁之后便入了中原,中原的礼法在这王帐中显得十分别扭。

    “行了!草原狼要有气概,不要动不动屈身低头。”夷虞王看不惯这种繁文缛节,不耐烦地说道。

    “兄长所言极是,这次小生入营想为戈狄尽一份力,但凭两位王上驱使。”

    蓝盏本来想再次行礼,但强行忍了双手,站得笔直,穿了这么多年书生袍,想要片刻间改变着实很难,更何况是出自于杜以弼这个老书架的门庭。

    昆邪王和夷虞王对视了一眼,不知该如何安插蓝盏,若是职位给的轻了会驳狼母的脸面,倘若给予重权又恐这年轻人管辖不住。罗世雄给他们塞了一个麻烦。

    “哈哈哈!小蓝盏叔父倒有个差事,不知你可愿意前往?”昆邪王是狡猾的老狼,片刻间便有了主意。

    “定当从命。”

    蓝盏强行将双手负于后背,要改一改李藏主七八年戒尺打出来的书生教养。

    “去武庆城当说客使臣!”

    昆邪王这是要称一称蓝盏的斤两,一则蓝盏在中原长大,说话行事方便,二来蓝盏初出茅庐,正好将他架在火上烤一烤。

    “是!”

    …………………………………………………

    翌日,蓝盏一行带着五千只肥羊赶赴武庆城。

    武庆城距雪苍山并不远,百十里的距离,蓝盏便看到了这座被誉为鲜血之城的食月汗王都。

    这座城是云国北方最大的城池,修建成立不过十余载岁月,城墙的砖瓦来自燕国北丰,设计图纸也是北丰匠人的手艺。食月人与北丰匠倾尽了心血,最终却落在了云国人手中。

    城墙外的黄沙地已经被白雪掩盖,整个城池披上了银装,由于云**队是从南墙攻城,这北墙上则没有留下任何战争的痕迹。

    没有箭矢印记,没有刀斧刮痕,更没有攻城器械留下的补建缺口,是塞北草原最干净的一面城墙,蒙天白凭借一杆旗帜在此墙外止戈十年。

    蓝盏对这位武庆王既熟悉又陌生,当初他刚入弘立院第一年,弘立院除名的各国史学大家,文坛名宿汇聚论道台,与杜氏双老生进行过一场载入南国史册的辩论,题为:名帅榜首蒙天白。

    那场辩论进行了三天,反对方与支持方人数持平,蒙天白的不世功绩与残暴成性是主要讨论话题。最终杜以弼引用前人话语堵住了悠悠之口。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携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蒙天白可登顶天下名帅榜首。”

    蓝盏还记得那日总教习李藏主亲自将蒙天白的生平记事放入天下榜的高塔,供后人观瞻敬仰。

    “来者何人?”

    武庆城北门大开,城外只立着两个守卒,一身黑色重甲,面上恶鬼铁具,手中持短戟,底气雄宏。

    “戈狄使臣蓝盏!”

    蓝盏手持狼尾杖,面色平和,不卑不亢。

    “所为何事?”

    使臣这个身份十分特殊,即便是最要紧的交战关头也不会伤其性命,因为他代表一国意志,一国脸面。

    “求见武庆王,共商合事。”

    蓝盏向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礼单交给守卒。

    “在此等候!”

    守卒接过礼单向城内走去。

    蓝盏立于寒风中,头顶的纶巾,身上的长袍随风飘扬,与后方那一队押羊戈狄人面色截然不同,那些人看见黑龙士便是瑟瑟发抖,蒙人屠的阴影笼罩在他们心头,这便是罗世雄放弃进攻云国的原因,饿狼在这些鬼面士眼前都化作了温顺的绵羊。

第九十章 三起功名

    “踏踏踏!”

    沉重的步伐扬起积雪,冻沙落足印,城门道路两侧整齐排列数百位短戟黑龙士。

    马上白袍军,步旅黑龙士。这是天下公认的重甲之最,充分体现了两国工匠的冶炼水平。

    黑衣甲胄净重一百七十四斤六两,幅度空间在三钱至八钱左右。冶炼工匠有三家,就职伏都城官营造属,每月的俸禄与当朝二品大员相同,可见云国国主的重视。

    云国人的负重力堪称天下之首,黑龙士整日穿着重甲,有时强行军可达二三十里,到达战场后依旧能发挥重甲的威力,每一位黑龙士的月俸与普通偏将相等,服役时间三到六年,极少有活过四十五岁者。

    东海白袍军的甲胄不过百斤,大多的承重力来源于马匹,所以蒙天白才戏称沈瘸子的重甲是娃儿穿的衣服。

    “蓝使节,请!”

    迎门而来的是黑龙士的新统帅,此人上任不过月余,至于上一届统帅被蒙天白贬到了乔州去当募兵使。

    这是一件很出奇的事,一般说起各名帅手下都有叫的上号的将领,比如沈红英培养的白衣神箭陈玄屠,卫元卿教导的冠军侯霍南道。但唯有蒙天白手下无名将,在武庆王帐中的极少有将领可以待过三年,一般都是草草任职一两年,就会被蒙天白贬出秦虎师,而且双方关系势同水火,所有出自于秦虎师的将领背地里都暗骂蒙天白擅权**,不拿将领当人看。

    几十年下来,秦虎师的将领换了一拨又一拨,比黑龙士都换的勤快,武庆王的作风非常人所及。

    蓝盏观了一眼两旁的黑龙士,随后整理衣冠,踏步入了武庆城。

    武庆城内与沁儿口关隘相防,大多数房屋被拆除,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卒,留下的那几座大府都是食月的建筑风格,让后来人知道此城的由来。

    相传当初的武庆城还是住了不少的云国人,但每到月暗起风时,城墙内外到处都是哭诉的声音,久而久之受到惊吓的城中百姓纷纷迁离,只留下军队镇守边关大城。

    自城门内望可见连片的军防营,各营头飘扬着黑底红龙旗,不过真正驻扎的军队只有万余,主要作用是震慑二字。

    云国境内约有八十万的士卒,遍布全国各州郡,由于武庆王对云国兵马有节制权,这些地方府兵都自称秦虎师,再加上蒙天白贬出军营的将领众多,云国皇帝也便就自誉天子驾下八十万秦虎师。

    实则武庆王直属的秦虎师只有十三万,至于建军来源也有一段故事。

    当初云国新帝登基,提拔一众伴读从龙之臣,年少的蒙天白不愿在朝为官,向皇帝陛下请了一道圣旨自荐去戍守边疆,由于当时蒙天白的父亲在一众达官显贵中并不出名,所以云国皇帝也便就没有重视此人,随口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蒙天白年少时家住伏都佛寺外一小街坊,这街坊尽头有个秦门,门前石雕两只虎,一个叫善男,一个叫信女,是这佛寺住持出资修建的坊门。蒙天白就在这门外拉起了一支两千人的少爷兵北上云国边境施展平生抱负。

    由于第一次带兵经验不足,再加上少年兵没见过沙场鲜血,很快便被食月人引诱出境,伺机围杀。

    蒙天白的两千人只活了两百逃回边防城,当时的主将上报朝廷将蒙天白押解回京,云国皇帝正年少火气也足,将蒙天白打入天牢关押问罪。最后蒙天白的父亲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四处奔走求情这才保住了蒙天白的性命。

    等到蒙天白出狱已是一年之后,父亲在京城给他谋了一件差事,试图劝说他安稳度日,但蒙起儿岂会就此罢休,私自倒卖了家中祖宅,在秦门外又募了一千新兵以协防军的名义再次北上戍边,要报那食月围杀之仇。

    这一次蒙起儿扬了威名,杀的食月人节节败退,官职越封越大,领的兵员也越来越多,云国皇帝见人便称自己慧眼识珠。但蒙起儿的人生岂能就此一帆风顺!

    胜利的喜悦让这位年轻的将领生了自傲之心,陈兵北丰沁儿口试图打开燕国大门。

    老帅羡问途给他上了一课,让他明白什么叫行军打仗,夜火联营将蒙起儿的两万人马烧的干净。再次将他的人生扯入低谷,回京的两年时光不受皇帝待见,只能闷头在家中苦读兵法。

    两年后,蒙天白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又至秦门外第三次募兵,这一次向北方,他了结与食月人之间的积怨,从武庆侯做到了武庆王,成了太子的亚父,成了节制云国兵马的并肩王爷,成了天下名帅榜首,更是蒙人屠让秦门虎师扬名天下。

    人生中的起落带来的成长比任何诉说说教都来得直观,蒙起儿能走到今天都是积累的这些点滴教训以及锲而不舍的精神,不是胡桃眼造就了蒙人屠,而是成长教训造就了武庆王。

    ……………………………………………………

    蓝盏已经到了主帅帐外,两侧的短戟黑龙士只在中间留了一条共一人通行的道路。

    锋利的戟刃稍不留意便会划伤行路使节,这般胆色考量可谓给足面子。

    “戈狄使臣求见武庆王!”蓝盏向王帐微微行礼道。

    片刻后,主帐内传来声音。

    “请!”

    蓝盏得了回复,大步向帐内走去,双目直视前方,不惧身旁的刃光。

    使节的胆气是入营的资本,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岂不让人轻看塞北戈狄。

    帐内立着七八位将领,武庆王靠坐在椅上闭目假寐。

    “大胆!见了王爷还不下跪!”

    “刷!”

    七八位将领同时抽出佩剑,个个双目瞪的红圆,作势要生吞活剥了蓝盏。

    “各位将军,此言差矣!武庆王是云国的王爷,不是戈狄的王爷,小生身兼使命还望恕罪!”

    蓝盏紧握手中的狼尾杖,吐字清晰思路明确,心底的恐惧是人的本能,但克服恐惧方有胆气。

    “罢了!你为何事而来?”蒙天白并没有睁眼,只是开口询问。

    “小生奉主上之命前来做和,以五千肥羊为价,望武庆王莫要插手燕国之事。”

    蓝盏将杖上的狼尾取下,双手呈上,以示交好之意。

    蒙天白随手接过狼尾,在手中把玩了一番,体验其温度,随即将这条狼尾放在肘下做暖身之物。

    如此重要的东西在蒙天白眼中还不如一条毛毯,蓝盏心生火气,直言而出。

    “武庆王可知这狼尾代表什么?请你将狼尾还给小生!”

    蓝盏真是好气魄,竟敢在蒙人屠面前要回贡献之物。

    “就是一条野狼尾巴,除了暖肘有何作用?”蒙天白抬手制止了那些发怒的将领,他倒要看看这小娃儿是不是长着一身虎胆?

    “此尾乃是取自于草原狼王,代表着无限敬意,武庆王也应该尊重此物,戈狄有数百万草原汉子,人人善骑射,岂能让人凭空羞辱?”

    蓝盏既然接受了使命,自当尽力完成,但敌军主将态度轻慢,他岂能示弱,就算是武庆王也不惧。

    “那依你之见呢?”蒙天白喜欢有胆气的年轻人,因为这种朝阳之势可以感染人心。让武庆王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

    “选择银盘供奉狼尾,这样双方才有谈下去的必要!”

    蓝盏久居中原,并不了解塞北戈狄人对武庆王的恐惧,他似乎曲解了昆邪王的意思,以为双方站在对等的实力面前,各自亮出合作诚意。

    “哈哈哈!”

    武庆王笑了,其余的将领也笑了,这个年轻人真的有意思,他没有敬畏之心吗?

    “武庆王为何发笑?小生有可笑之处吗?”

    蓝盏眼中武庆王也是一双手两条腿,草原人为什么要怕他!

    “年轻人!本王欣赏你,牵着羊儿回去吧!给昆邪那老家伙带句话:就算罗世雄在雪苍山,本王想打谁就打谁,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武庆王的胡桃眼瞪得铮亮,气势一下拉到了最高峰,宛如万鬼压身般的厉气扑灭而来。

    蓝盏运转周身白气,抵住武庆王的压力,半柱香内没有退一步。随即开口道:“武庆王可告诉小生,这是为何?”

    “天权人物!不错啊!小小年纪大有前途。今日本王高兴与你多说两句,昆邪那老家伙没告诉你这是什么地方吗?”蒙天白将肘下狼尾丢到蓝盏怀中笑道。

    “武庆城,王帐?”

    “对也不对!这个地方更准确的叫塞北人的棺材,若是草原人都有你这种不怕死的气质也许还能和本王抗衡一番,但这人一旦杀多了,他人心中就怕了。你回去问一问昆邪心中怕不怕本王?”蒙天白的语气十分舒缓,但字字入心,句句戳肺。

    “武庆王也非天生,草原所有的幼狼怎会怕一个老去无牙的老虎?”

    蓝盏承认现在的武庆王很强势,但十年以后呢?二十年以后呢?

    “年轻人,老虎有没有牙试过才知道,十年前食月汗王就在与你相同的位置,也是双手呈上狼尾,不过他的表情是哀求。姿势是双膝下跪。本王莫说是在老十年,就算是百年之后,黑底红龙旗不倒,戈狄只敢站在北墙外瑟瑟发抖。现在你明白昆邪的用意了吧!”

    蒙天白随即下了逐客令,蓝盏被架出了王帐,这也是他第一次清楚了解如今塞北人的心态,蒙人屠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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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代的生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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