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春花向风只开一季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寂寥。
落日城下,两军阵前。
狮驼踌躇满志,催马提刀走向双方军阵中心的空地。
那里正停着一匹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脸上挂着与之身份名望和这个场合很不匹配的轻浮笑意。
笑容里似有嘲讽之意。
两万人马兵不血刃将要攻下五十万西戎联军镇守的落日城,对于身为统帅的狮驼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耻辱。
狮驼竭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动怒。
从第一眼看到陈醉起,他就知道这个先天体魄的年轻人是劲敌。
每逢大战需有静气。
他这一生,何止身经百战,不是没输过。他可以允许自己败在实力不济上,但绝不能败在自己的愚蠢上。
这一刻,他心如空明,生死,成败,是非,荣辱,都抛诸脑后,最终只剩下一个字:我!
只有我才是最真实的。
在心底里确认这一点,调整到最佳状态后,他不再有任何杂念,轻装上阵来到陈醉眼前。
陈醉也在打量狮驼,这个西戎汗国的猛将兄浑身散发着邪异凶焰的慑人气势,身材雄壮非常,宛如神魔一般完美的体魄,古铜色的粗粝皮肤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披在身上的火红色战袍上绣了一头火凤神鸟,栩栩如生,竟似通灵神物。
比起当初在纳兰西京的高天上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赤身大汉来,眼前的这个狮驼显然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个人绝非外界传闻那般莽撞好战之辈!
“卫公陈醉!”
“大将军狮驼!”
二人相互招呼,马上寒暄。
陈醉唇角挂着轻浮笑意,目光平静深邃。狮驼表情古井无波,目光却如赤焰。
“黑龙帝的风炮锤是江湖十大神器之一。”狮驼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出乎了陈醉的意料,他继续说道:“我曾经品尝过被一锤子砸在头上的滋味,几乎被当场震散了元神,我躺了很长时间才恢复过来。”
“曾经我用着也挺顺手的。”
“可惜还是被你给熔了。”狮驼道:“那东西是天外陨铁打造,不仅我的火凤赤焰没办法熔炼,甚至连人间的九阳真火都没办法熔炼,却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世上会玩火的人不只你一个。”陈醉道:“可惜我们不是可以分享彼此秘密的朋友。”
“我听说过很多跟你有关的事情,所以我还知道风炮锤被熔炼后,一部分被你改造成了麒麟宝铠的一部分和一双铁拳。”狮驼道:“实际上,你出道以来所做的每件事我都有所耳闻,所以这一战,你在我眼中并不如世人所想的那么神秘。”
“看来你对我下了不少功夫。”陈醉道:“遗憾的是,我对你却知之甚少,甚至几乎没怎么刻意去了解你。”
狮驼字字诛心:“陈醉,本将军是该说你无知呢还是该说你狂妄自大?”
陈醉混不在意反唇相讥:“狮驼,你会不会太害怕我了?”
狮驼傲然道:“本将军从来无所畏惧,只是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陈醉淡淡的:“所以你当初才会被陈师道像碾臭虫似的给碾死了?”
狮驼粗眉一紧,沉声道:“你不是陈师道,今天也不会再有那么一场及时雨来救你!”
“嘿嘿。”陈醉笑了笑,道:“狮驼,我听说你曾经因为手下一名大将私下议论当年纳兰西京城下你被陈师道碾死那一战,一怒之下割掉了那人的舌头?”
狮驼双手握拳,忽然腾身从马背上站起,怒视着陈醉,道:“你想激怒我?”
“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陈醉道:“你割掉一个人的舌头,并不能证明他是一个骗子,你只是告诉全世界你害怕他想要说的话。”陈醉加重语气又道:“一个连自己曾经的失败都没有勇气面对的男人,外在看上去再怎么强大,也始终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很好!”狮驼点头道:“陈醉,如果你的目的是激怒我,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他的拳握的更紧,甚至皮肤表面的颜色都已变成暗金色,散发着幽暗的红光。
陈醉感觉到了场间温度细微的变化。
“狮驼,你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陈醉哈哈笑道:“我为什么要激怒你?为了让你失去理智然后趁虚而入?狮大将军,你自我感觉会不会太好了?”
刻意的激怒不会动摇强者的意志,反而是轻描淡写的无视更容易牵动狮驼内心中的隐伤。
“雄鹰捕猎寂静无声,地羊垂死挣扎时总是很多话。”狮驼狞笑道:“陈醉,我们还是用拳头说话吧!”
......
念念不忘者,必有共鸣。
饮一壶酒,走一段路,听一场雨。
有酒就有魂,有路就有人,有雨就有痕。
郦凤竹手提酒壶坐在马车里,前方落日城遥遥在望,身后乌云滚滚细雨纷飞。
“成伯伯,你说那姓陈的小子会不会为了这场及时雨承我的情?”
“不会。”赶车驾辕的成药师说道:“阁主这是在做无用功,那陈醉与赵俸侾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赵俸侾代天行道,总归对天道还有敬意,陈醉却在炼锋城外的石碑上写下人定胜天四个字,此人虽妙却绝非吾道中人。”
“妙就够了,不是吾道中人就想办法把他拉进吾道当中来。”郦凤竹道:“人才难得,够资格跟陈师道在人间界争这天道气运的就更难得,魏无极志大才疏也就罢了,最可恼是怂,虽身负圣剑王朝气运,又有泓又大天师那样的人物扶持,依然不敢公然与陈师道反目,甚至还向云空寂发出了进入斩经堂的邀请,真气煞本阁!”
成药师道:“比起陈醉来,魏无极的确差了一些,天地堂在京八十年基业,两个月时间就几乎被陈醉连根拔起,若不是陈师道出手干预,这江山根本轮不到赵俸炆和魏无极之流。”
“所以说嘛。”郦凤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最关键是这个陈醉比魏无极本事大,还更有种,青石坳一战灭了南陈宜州费氏五万死士,带着区区两万人马就敢东征,这样的人物怎能看着他毁在狮驼手上?”
“阁主想的不错,只是操作起来难度太大。”成药师道:“以老朽对陈醉的了解,此人狡诈如狐,通达时务,绝不是个逞匹夫之勇之辈,既然敢接受狮驼的挑战,必定是很有把握才会同意,阁主想凭一场雨作为敲门砖加入到他东征队伍的算计多半会落空,更何况......”欲言又止。
“何况什么?”郦凤竹不屑道:“成伯伯想说冰轮阁那个出身霍氏的小贱人会从中作梗?”
成药师道:“她已经突破天道限制,达到法天真君境界,却偏偏没有被人间天道收走一身修为,也没有破空回天界,在人间界,她就算不如大宗师,相差者也很有限。”
“你的意思是她敢把我如何?”郦凤竹凤眉微蹙,美眸含煞,冷然道:“霍氏的补天道君失踪多年,在天界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凭她一个旁系子弟就算破了八品仙元的大劫限制又能有多大作为?”
“阁主满身法宝,自是不会将她看在眼中。”成药师道:“只是您此次西行万里是为了接近陈醉而来,老朽听闻那霍家女儿在陈醉心中的位份颇为重要。”
“哼!”郦凤竹面色更冷,道:“这小贱人,仗着几分从狐媚子那里继承来的姿色,登了个仙株谱三甲被九阳道君随口赐下个冰轮仙子的称号便真把自己当剑仙了?”
又道:“本阁这次主动前来,是赏了他们天大的脸子,那陈醉不知者不罪,不识好歹便罢了,若她也敢扇阴风点鬼火从中作梗,必让她魂散道消,再丢进佛宗轮回道去受足九世苦厄。”
成药师叹了口气,道:“阁主若是认准了陈醉,便不该有这样的想法,须知道那霍家女可是颇为烈性的女子,连神国三太子那种入了蓬莱阁,拜在一元道君座下的天才人物,都曾被她拒绝过。”
“我承认她很有勇气,不过只有勇气是不够的的,比如狗也很有勇气,想要成为天界贵族,她就必须学会妥协。”郦凤竹道:“霍鸣婵的实力越强越懂得生命的宝贵,就越应该学的更聪明。”
“阁主看来已有十足把握?”
郦凤竹道:“这蠢女人虽然执拗,却有弱点,比起那个不知好歹的陈醉来,我倒觉得她更容易对付。”
成药师恍然道:“原来阁主早已准备好了真正的杀手锏。”
“我跟她本就有共同的敌人。”郦凤竹道:“霍鸣婵是为了霍思过冒险来到人间界的,玄天宗倒行逆施,崇信魔王,囚禁天君,妄图挑战神国权威,广布信仰愚弄信徒,令得神国供奉年年递减,本阁既然来到人间界,岂容这邪魔外道继续猖狂下去?”
“老朽依然觉得阁主选择陈醉是个错误。”成药师道:“霍鸣婵是三太子看中的女人,现在却跑到人间界跟了一个先天体魄注定没什么机会登上天界的凡人,三太子知道此事后必定不会放过他,你们兄妹间本就有龃龉,阁主这么做,以后回归天界时势必会留下极大隐忧。”
“春花向风,只开一季,女子的真爱只有一次。”郦凤竹明眸含笑,道:“如果只是寂寥,我不会轻易爱上一个男人......”
第三百三十二章 以有限逆抗无限
狮驼人如雄狮,与人交手也必如雄狮搏兔,必尽全力。
铁拳凌空砸下,席卷着浑厚的天地元力和恐怖高温。隔着三丈远,便能感受到灼热罡风扑面而来。
正面相迎,陈醉几乎不能呼吸,立即侧身一让,游鱼似的滑开,避其锋芒,深吸一口气,足下猛然爆发惊人力量,身如鬼魅迅速欺近到狮驼近前。
狮驼因为意外吃了一惊,他以为陈醉会用暗器对付自己,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生受一箭。他是魔,只要元神不灭,魔躯受损可以迅速重塑,如果能以受一箭的代价杀掉陈醉,当然是可以接受的。
让狮驼感到意外的还有陈醉的速度。
没有真元波动,事先毫无征兆。如浮光掠影,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你也试试我的拳头!”
陈醉的拳漆黑,密布鳞甲。
别人都以为他擅长机巧之道,除了有限几个近人,没人知道他曾在这双铁拳上下了多少苦功。
这些鳞甲有着令人可怖的密度和分量。
每一片都是陈醉用高炉数千度高温熔炼后亲手打造。
这是一个细致而漫长的事。
除了要付出巨大心力外,还需超强的体力。
进入先天八品后,陈醉已经以养为主,极少练拳。不是因为懈怠,而是因为只要麒麟宝铠负在身上,他随时随地都在刻苦修行。
他的拳没有任何真元波动,只有恐怖的速度和更恐怖的重力!
狮驼面带不屑看着陈醉的拳迅速迫近,一道护体罡气迅速生成,拳锋所及,与罡气相撞,竟发出嗡的一声,接着便是短暂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铮的一声!
陈醉的拳如标枪穿透败革,冲破狮驼的护体罡气,狠狠捣在他丑陋的大脸上。
咔嚓,狮驼听到了自己鼻骨碎裂的声音。
下一刻,他瞳孔血红,闪烁着妖异兴奋之光,怒视着陈醉。
除了被陈师道压碎全身骨头那次外,已经十五年没人伤到他的魔躯了。
“果然好拳!”狮驼张嘴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鼻梁塌陷,满脸是血的狮驼却爆发出桀桀怪笑,身如狂风冲天而起。
人在空中,隔空挥拳,原本古铜色的拳头亮起红光,每一拳击出都似有一道红色罡风喷薄而出!
陈醉昂头看着他,内心有些无奈又羡慕,这鳖孙虽然还没施展元神法相,但凭着一口真元腾身在空中,自己的速度再快,拳头再硬也是拿他没办法。只好足下发力避开狮驼的拳风。
红光所及,恐怖的温度迅速蔓延开来,场地里的一些枯草被点燃,身在空中的狮驼宛如神魔,用他的炎阳真火不断追逐着陈醉的脚步。
直到此刻,陈醉依然没有动用任何暗器,只是尽量释放自己的道意神念,去感知身周方圆二十丈天地内的一切动静。
在这种状态下,他能够精准的释放出极少量干冰给身上铠甲降温,确保不至于被狮驼的炎阳真火烧伤。身体保持在一个恒定的温度下,始终随时可以发出最强一击。
这一战,如无必要,陈醉并不打算借助外力取胜。
经历过与无名妖僧的一场恶战后,陈醉“看”到了自己身体里的神,那个时候他感知到了身体里有许多亮闪闪的光点交织成了一张璨若星河的网络,气血沿着网络运行,那些包含了不同物质属性的光点就是演化身魄力量的源头。
这就是先天体魄者的元力。
一般修行者的元力在天地间生成,通过修行去感知,然后积累到自身丹田内。当修行者有了道意三重的修为时,便能够感知到自身元神,并进化出以元神感悟天地元力的能力。由此逐渐生成元神法相。
元神法相是由精神意志和天地元力构成的灵体,对比身体要更容易与天地元力建立沟通。由此帮助修行者施展出威力更大近乎神通的绝技。
先天体魄者,天生不能感知天地元力,无论道意修为到了什么层次都不可能修成元神法相。
这是一条得到修行界公认的亘古铁律。
陈醉有道意五重的境界,他的精神思感释放开来,可达数里之外。方圆之内,风摇草木,虫走鸟鸣都能够清晰感知。那些属性不同的天地元力其实也在他的感知之内。虽然不能为我所用,但是任何这些能量发生任何变化,也都会被他察觉。
而随着拳法修行到了道的境界,陈醉还发现自身体内其实也可以是一方小天地。感知不到丹田,但是他可以感知到那张由分散于全身骨骼筋膜脏器经络当中的光点构成的网络,通过心脏催动气血,他可以随时调整身体内任何一处光点的状态。
那些光点里包含着与天地间各种元素力量完全一样的物质,有的在心,有的在肝,有的在肾,有的在胃,有的在骨骼中,有的在筋膜内......属性不同,在身体里发挥的作用也不同。
陈醉体悟到,这些光点中的物质在身体内形成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当某一种物质多或者少的时候,这种平衡被破坏,身体的某部位就会不舒服。
通过与孟立熊试手,陈醉发现阿熊的身体里每一种物质都要比自己多至少一倍,这就是他的天赋源头。而实战交手的时候,陈醉击败阿熊最常用的手段便是破坏他体内的这种平衡,调动他体内的气血去补救平衡,而后趁机截断他的气血运行,让他始终处在疼痛和疲惫的状态中。轻轻松松就拖垮了阿熊。
陈醉也曾尝试去感知阿九体内的气血运行和物质平衡状态。并且用对付阿熊的方法,也同样能取得明显效果。只是同样的法子在婵儿身上就不怎么灵光了,婵儿体内的仙元力浑厚,道意修为还在小醉哥之上,他的神念道意不能侵入,很难准确感知到她身体内的变化,也就无从下手去破坏她身体里的平衡。
狮驼的道意修为是四重,尽管他漫天乱飞看着花里胡哨,其实一静一动却始终在陈醉感知范围内。在狮驼的身体里,陈醉感知到了一轮烈日,那是他的丹田正爆发出最强的力量,而他的体内物质水平正处在一个极度不平衡的状态下。
这样的狮驼在陈醉看来其实是有些外强中干的。
前提是,对方还没有施展元神法相神通的情况下。
狮驼没有动用元神,是因为他不觉得有这个必要。现在的情况下,他自认为占据了绝对上风,只凭自身丹田内积累的真火元力便足以摧毁这个自不量力的先天体魄者。
陈醉快速躲避着狮驼的拳风,动作很快,貌似消耗很大,其实却是闲庭信步,因为总能料敌先机,内在里十分从容。
一攻一防,表面看狮驼占据了绝对上风,实际上却是一场消耗战。
所不同的是,狮驼消耗的是体内真元,而陈醉消耗的却是先天体魄者的体力。
狮驼人在空中,真元消耗的速度并不慢,但是他还有一个先天优势没有发挥作用,就是元神法相。也就是说他现在根本还没发挥出真正战力,就已经貌似牢牢压制住了陈醉。
关注这场大战的人很多,当中就包括暂代西路军统帅之位的叶南冥。
此时此刻,他正负剑悬刀与费解并肩在战场外观战。
对于狮驼的恐怖,叶南冥是曾有过亲身体会的。那一战狮驼也没有动用元神法相,而他叶南冥却已经拿出了全部底牌,最后还是借助了特殊的法相神通才从狮驼手下逃脱。
狮驼天赋异禀,魔躯异于常人,所能积累的炎阳真火元力雄厚程度也非寻常修士可比。
叶南冥跟他交手时,最大的体会就是真元消耗太快,为了抵御狮驼的高温拳风,他不得不动用元神法相,随时随地将自己包裹在护体罡气中。而当那些拳风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方小天地时,在那种状态下,即便是释放元神法相,所能感知到的天地元力也会迅速减少。
而此时此刻,陈醉与狮驼却正在拼消耗,所不同的是,直到目前为止,先天体魄的大赵卫公依然敏捷矫健,并且似乎丝毫不受那恐怖高温的影响。
叶南冥十分肯定狮驼没有留手,战场上已经是遍地焦土,都是他炎阳魔功发挥到极致留下的痕迹。所以他更加感到不可思议,陈醉是怎么抵御那可怕高温的?
“陈大哥还没动用暗器。”费解说道:“也就是说他还留有余地。”
叶南冥道:“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又道:“不过狮驼也一样没有出全力,你应该知道元神法相状态下的武者有多恐怖,更何况是狮驼的火凤法相。”
费解淡定道:“我只知道如果按照南冥兄的预估,此时此刻,陈大哥应该已经被狮驼打成焦炭了。”
“即便现在没事,不代表他逼出狮驼的元神法相后还会安然无恙。”叶南冥道:“火凤法相是灵体,陈醉的那些厉害暗器无从发挥,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费解心中深以为然,但依然对陈醉深具信心,坚定道:“我相信陈大哥必有克制他的办法!”
叶南冥道:“这种打法消耗很大,任何在狮驼的拳风下只守不攻,都不可能坚持很久。”
费解道:“我也有同感,狮驼好像在空中有一段时间了。”
此时此刻,最累的人其实是狮驼。
他可以一口气腾空飞行数十里,但这口真气耗尽时便要下来换一口气。
而现在,他其实早已过了换气的临界点,之所以没狼狈跌落下来,全凭丹田真元在苦苦支撑。他不是不想落地换气,而是陈醉每次移动换位都对他的魔躯构成极大威胁。
外界传闻他来自阿修罗界,可以在火中集火重塑魔躯。所以几乎是不死之身。那次被陈师道碾死的经历也印证了这个传闻。人们隔岸观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有他自己知道重塑魔躯再修行到现在的程度,需要付出怎样的艰辛和代价。
他已经被陈师道毁了一次魔躯,当然不想再有第二次,尤其是在当前的局面下。
陈醉的那一拳让狮驼确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他的护体罡气和强悍肉身曾经挡住了魏无极的飞剑和赵俸侾的飞枪,但却挡不住陈醉的拳......
第三百三十三章 拳倾天下
这世上最坚强的物质其实是信念!
不管是护体罡气,还是天赋魔躯,无论多强悍的防御,在最坚定的信念面前,都会变得脆弱。
陈醉的拳除了有可怕的速度和重量,还有为抱天揽月守护家园而生出的不可撼动的信念。
他的拳没有任何元素力量波动,单纯的力量当中却囊括了世间一切物质。
一口气耗尽的狮驼,强行用真元维持飞行状态,极大加剧了丹田真元的消耗。
终于,狮驼还是没能等来拖垮陈醉体力的美妙时刻。
当他释放出元神法相的一刻,魔躯也不得不从空中跌落,迎上了陈醉的拳。
火凤法相在空中翱翔,愤怒绝望的看着自身付出巨大代价打熬磨砺的宿体魔躯,失去真元罡气保护后,在陈醉威力无俦的拳头下瞬间打成无数块破碎血肉。
没有浩荡澎湃的真元,也没有特殊的元素力量波动,只有最纯粹的打击力量,然而,这一拳之威,却恐怖如斯!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男人不能一时无钱,真男人当拳倾天下!
比起金钱和权力,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拳力才是最可靠的立身之本。
狮驼的内心充满悲愤和懊恼。
通常修行界普遍认知里,精神意志汇聚天地元力构建的元神法相才是一个超品巅峰修行者的真身,而身魄只是一副躯壳。比如费莲生就曾丢了躯壳,靠着元神吸取阴灵重塑了一副灵鬼魔躯。
但是对于狮驼而言,这副魔躯却是意义重大。如果他本身是一头火凤,那魔躯就像一个极其适合自己的巢穴。在那副曾耗费巨大代价重塑的真火魔躯中,他的修行可以事半功倍。
盛怒之下的狮驼,将代表自身本命形象的元神法相展现在世人眼前。
漫天神火光焰当中,一头火凤昂然于战场的天地间。
护城军的军阵中,龙骑军总教官贝奥武夫见此情景不禁悚然变色,失声自语道:“竟然是不死鸟!”
在他身旁是在百忙当中抽出时间,千里迢迢追赶上来,专门来此观战的叶鲲鹏,皱眉问道:“极西之地也有火凤?”
贝奥武夫点头道:“我们更习惯称呼这种神物为不死鸟,在我们的神圣法典里记载,不死鸟是大光明神的子女之一,天生的元素神灵,天赋要比一般的龙族更强大。”
他接着说道:“成年不死鸟具备神圣级别的力量,是天生的圣魔法神,这种伟大的生命与我们相比是不同层次的生命形态,它们越是强大就越纯净,也越接近元素物质本相。”眼中流露出惊恐之意:“这狮驼太恐怖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邪乎。”另一边的司文晓说道:“元神法相是元力灵体,形态由血脉决定,强弱程度却取决于修行者的道意修为,狮驼还不具备问鼎大宗师的能力,说明他还没有道意五重的境界,这火凤身躯应该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叶鲲鹏道:“火凤是灵体,只要天地元力中有足够的火元真力,狮驼就能一直以元神法相战斗,陈大哥的暗器对他不起作用,这一战更难了!”
司文晓深以为然,抬头看了一眼,道:“除非天象有变,玄水生,真火灭,狮驼的火凤元神不得补充,便没办法施展他法天相地的神通。”
贝奥武夫道:“公爵大人面对这样的强敌,能斗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了不起!”言外之意是想说陈醉此时认输不丢人。
火凤翱翔于天际,一团团沛然的真火元力从空中飘洒,宛如点点繁星,带来的视觉震撼又何止让贝奥武夫惊骇恐惧。
所有不希望陈醉死在狮驼之手的观战者都很紧张。
叶南冥腰间宝刀跳动,背后灵剑飞出剑鞘,已经随时准备出手接应陈醉。他虽然不看好陈醉能胜,甚至隐隐希望陈醉吃一场败仗,但却决然不希望一人身系北赵复兴大业的陈醉死在狮驼之手。
贝奥武夫的黄金叉提在手里,原本他是对陈醉很有信心的,但在狮驼亮出不死鸟的元神法相后,他一下子就绝望了。对于贝奥武夫而言,当下没有谁的命比陈醉更重要了。他知道自己已回不去极西大陆,在炼锋城的几个月当中,他已经深切体会到目前懂得欣赏他的大人物只有陈醉,他还指望着追随陈醉在东方大陆上建功立业。
司文晓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宛如青玉,散发着神圣古雅的气息。
叶鲲鹏手按刀柄,惊讶道:“莫非这便是平潮公留下的平潮玉卷?”又道:“这不是你司氏的镇宅之宝?”
司文晓缓缓点头,决然道:“若陈大哥遇险,便是什么宝贝都顾不得了。”
每一个关心陈醉的人都想拼尽全力去保护陈醉,但最有能力也最应该出面的那个人却还按兵不动。
龙马战车安静的停在那里,车内的白衣剑仙毫无动静,继承了黑龙索,修为很可能达到超品移山巅峰的驾辕少女稳当当坐在那里同样没有任何表示。车旁立着一条大汉,左手持大槊,腰悬一口巨型牛耳象鼻斩马刀,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时候天空忽然暗淡下来,一团铅云由东南方位凭空出现,另一辆雕梁画栋,造型十分精美的马车也赶到战场。
铅云带着细雨,原本令人期待,但却十分诡异的停在新来马车的后面。
车里的人掀起帘子看过去,目光锁定在战场上沐浴在火光中的火凤元神和火光之下恍如置身炼狱中,却依旧岿然不动的男人身上。明眸一转,又看了看那造型独特的龙马战车,对比之下,她的车虽然价值未必逊色,但外形上却弱了几分气势,扁扁嘴,对着麻衣负剑的中年长者说道:“他待那小贱人还真是不差呢。”
“英雄美人,本就是最常见的人间佳话。”苍山剑圣温和一笑,道:“阁主既然带着布雨图来到这里,却为何不出手?”
“小贱人正看过来呢。”郦凤竹答非所问道:“成伯伯,你说我和她比,谁更美些?”
这问题其实很容易回答,霍鸣婵的美是显而易见的,五官精致无暇,正是仙子入画般明丽,气质纯中含媚动人心魄,更有姹女罗刹之妖娆。比较而言,郦凤竹的五官端庄有余,媚态不足,线条偏圆润,气质高华,令人生出难以亲近之感。
成药师道:“以老朽所见,自然是阁主生的更美,阁主之英华风采,濯然绝世,普天之下无人可及,只是老朽前世今生,人间天界几辈子算下来都不曾有过儿女私情,这眼光怕是跟多数人有些差别。”
“民间百姓有句谚语,孩子都是自家的好。”郦凤竹道:“成伯伯是把我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怎么看都好看,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在说我不如那狐媚子的生的女儿好看。”
“老朽不敢。”成药师笑道:“阁主是何等身份,老朽这个摆弄草药的糟老头子岂敢有这个想法。”
“哼!”郦凤竹道:“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也敢得很。”
成药师忽然神情严肃:“阁主,你再不出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战场上空忽然下起雨来
火雨!
漫天火雨毫无征兆的陡然出现,在任何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情况下将陈醉笼罩在其中。
恐怖的高温瞬间让大地燃烧!
“小贱人都还没着急,本阁又何必着急?”郦凤竹道:“姓陈的坏蛋有多少斤两没人比她更清楚,若有必要,她一定会主动来求我。”
龙马战车依然没有动静,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发出的目光正透过薄纱窗帘看过来。
陈醉沐浴在火雨中,麒麟宝铠的头盔和面甲都已展开,数不尽的火雨砸在他身上,立即泛起丝丝白雾。
他岿然不动,围绕在周围的白雾却越来越浓。
火凤凌天,霸道的火雨形成了一个恐怖的高温力场,在这个力场结界范围内,外界的力量已经很难影响到其中。这便是狮驼的火凤法相拥有的法天相地神通:火凤焚天!
狮驼用他的精神意志封锁了一方天地,将他自己和陈醉裹挟在其中,召唤释放出磅礴的炎阳真火,在这个结界力场内,不要说是个人,便是金属也能熔化,顽石亦能开口。
叶南冥背后的长剑忽然跳出,叮的一声,弹匣而走,直奔战场当中的火凤法相。
一道金光从火凤口中喷出,长剑戛然而止,依然倔强的悬停在空中,但很快就被金光中蕴含的真火元力烧的通红,剧烈颤抖中,忽然爆裂成无数碎片,叶南冥与那口灵剑气息相连,顿时痛苦的闷哼一声,跌坐在马背上。
只要是元神法相的强度不如狮驼者,又不占据生克术理上风的,便绝无可能阻止他。
此时此地,只有一个人的元神法相或能压制狮驼一筹。
龙马战车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白雾弥漫,以陈醉为中心,还在持续扩散,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狮驼以法天相地之能,锁住空间,借神念所及之天地间的炎阳真火施展火凤焚天神通。就等于是把一大片天地内的真火集中在了一个很小的空间内,焚烧这个空间内的一切。
此时此刻,火凤焚天空间内,却已经是白雾弥漫,目不视物。
火凤法天相地召唤来的真火如雨洒落,焚天空间内的温度却不升反降。
就在狮驼隐约感觉到不妙时,忽然,白雾冲天,浮云倒卷向上,刹那间将空中的火凤法相包裹......
第三百三十四章 惊世之战
狮驼这辈子都不曾体会到冷的滋味,哪怕十五年前在纳兰西京城下的寒雨中,他被陈师道压碎了满身骨头,也不曾打一个寒颤。但在这一刻,他深切的感觉到了寒意。
在这一瞬间,生平杀人无算的狮驼大将军忽然有了死的觉悟。
头上是天,他的神思徜徉,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蓝天之下,大漠之上。
身材高挑,明丽绝艳的少女身着彩翼在半空翱翔。
蓬头如雄狮,相貌奇丑的少年拖着一条长绳,打着赤足奔跑在炙热滚烫的沙子上。
绳子尽头连着少女,欢快的笑声放纵的从空中洒落在少年密布汗水的额头上。
少年抬头看着少女,丑脸上露出憨厚满足的笑容。
少女忽然板起脸:狮驼哥哥,你一直抓着我,让我怎么飞的更高更远?
少年立即收敛傻笑,并不回答少女的问题,心中却在想:如果我一直抓着绳子,你便无法真正自由,可如果我不抓紧绳子,又怕你会离我而去。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不放手。
他们的家乡叫做师氏部落,那里不属于中州大陆,也不属于极西大陆,那里有荒芜的大漠,有高崇的雪山,安静的河流从北向南流淌,部落居住的山谷里四季分明,是永远看不够的美景。
一悲一喜一枉然,一草一木一红颜。
人世间的每一份情愫和感动都不是凭空而来的。
数年后,当山谷里的野百合在春天里绽放时,少女终于还是离开了。离开了那块无拘无束的土地,来到了规矩森严的纳兰西京。在那个世间最尔虞我诈的后宫中,单纯如白雪的少女师傲雪,脸上再也找不回曾经的纯真笑容。
没过多久,西戎汗国收获了一员神威盖世的猛将。
多年前牵绳的手提起了屠刀,一路腥风血雨刀光剑影,少年变成了凶名昭著的狮驼大将军,少女成了坐在金銮殿上君临天下的女帝师傲雪。
狮驼好色是出了名的,不出名的是大将军府中明明满庭芬芳,他却宁愿多半时间住在军营里。他娶了大圣师所在部族的宇文氏女子为妻。那是纳兰西京最出名的母老虎。相貌奇丑,性情彪悍。唯独对狮驼痴心一片。狮驼不喜欢她,如果不是为了师傲雪,他绝不会娶她。
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就是一切我所能做到的事。
猛将狮驼,钢铁意志钢铁汉,性如烈火,杀人如麻,在纳兰西京的三十年,他干的最重要两件事,娶了毘伽罗的侄女宇文芳兵,杀了西京皇族赵氏一千三百口。
师傲雪离开纳兰西京,是为了完成对王龙象的承诺去嫁给火龙帝国的孔雀王的。狮驼当然不希望她去,但直到师傲雪离开的一刻,他都没有说出那个不字。
石中有泪,玉中有血。
最强硬的男人内心深处,也会有一片温柔之地。
那个追逐自由,连无上皇权都不看在眼中,放飞自我的女子永远在他心中。
如果放手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纵然代价是心死又如何?
师傲雪的离开,带走了狮驼对人生的全部热情。
他留在了纳兰西京只是不想去打扰师傲雪的新生。
人在纳兰西京,魂儿却早已被师傲雪带走。
与陈醉这一战,不过是武者的正名之战,他可以接受战败,但绝不想替赵氏背上五十万大军败于饥饿,一刀一枪不动便灰溜溜撤军的骂名。生和死,胜和败,对狮驼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白雾冲天,刹那间将凤火焚天神通笼罩下的空间温度降到了冰点,同时还隔绝了他与外界的氧气和阳气的连接。
低温和窒息迅速吞噬火凤法相,而他除了感知冰冷外,竟什么都不作了。
元神法相状态下的狮驼,极强又至弱。
在芸芸众生眼中,法相就是神明,不死不灭。
但在高阶修行者眼中,法相距离真正的神明还隔着千重山万重水,能死也能灭。
天生万物,一生一克,这二氧化碳就是专门克制火焰的物质,高浓度的二氧化碳不仅能带来低温,同时还是窒息灭火法的神器。在梦中人生中,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但在这个世界,却是不可思议的神奇事。
瞬间爆发的干冰一下子将火凤法相包裹在其中,真火之躯的火凤法相迅速缩小,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里,从方圆十余丈的庞然大物缩小到了只有普通公鸡大小。
火凤法相因火而生,如果火灭了,狮驼就只剩下一道神识真灵。
狮驼的魔躯已经被陈醉一拳打爆,再失去了元神法相,就真的是形神俱灭了。
这时候陈醉忽然对着火凤法相挥出了一拳,不明就里的人看来,会以为陈醉是急于求成,要趁着狮驼虚弱不堪时一拳将他的元神打散。但实际上,这一拳挥出,带动的拳风却将笼罩在火凤法相周围的白雾破开了一个洞。
一点金阳照入,火凤重新摄入真阳火力和氧气,立刻止住了缩小的趋势。
“为什么?”本已绝望的狮驼忽然发现白雾出现一丝破绽,以他刚才跟陈醉交手的经验,断然不会相信一个道意五重的强者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立即明白了是对手有意为之,所以不禁奇怪的问道。
“你的生命不应该终结在我手上!”陈醉没有过多解释,他已经答应往生把狮驼的老命留给小和尚,这话却没必要告诉狮驼。只是用只有两个人能感知到的声音说道:“你走吧。”
“你肯放过我?”
“除非你自己活够了。”白雾寒气的笼罩下,陈醉昂然看着他,眼中是强大的自信,似乎在说,就算这次饶你一命,如果胆敢再跟我作对,下一次照样可以轻松灭了你。
“陈醉,你毁我魔躯,又伤我元神,等于拿走了我半条命。”狮驼道:“按理说此仇我非报不可,但是你又饶了我一命,狮驼一生恩仇必报,这次算我欠你半条命,翌日有缘再见,必有报答!”说罢,火凤法相昂头飞起冲破白雾,在金色阳光中迅速壮大,奔着极西方向翱翔而去。
“卫公铁拳,盖世无双!今日之败,狮某必当牢记,翌日有缘,必当加倍奉还!”
火凤伴着声音渐行渐远,白雾散去,战场上只剩下陈醉昂然而立的身姿。
郦凤竹痴痴看着,低声道:“他居然赢了?”
成药师凝重点头:“是有些不可思议,狮驼连修罗魔躯都被打爆了,就这么认输走了,必然是已经怕了他!”
“刚才狮驼施展火凤焚天时结界内白雾弥漫,我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赢的,你可看清了?”
“阁主的道意修为不在老朽之下,您看不清,我又哪里看得清楚。”成药师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必然与那白雾有关,陈醉此人有鬼神难测之机,竟能以有限之先天人力,对抗元神法相的法天相地无限之神通,大大出乎了老朽的意料,阁主的眼光果然不俗。”
“本阁的眼光当然不会差了。”郦凤竹歪头道:“不过这次万里迢迢赶过来,却没能帮到他,接下来要找个什么借口加入到他们东征队伍呢?”
成药师道:“以阁主之身份,只需发下一句话,他难道还敢赶您?”
“万一被拒绝了呢?”郦凤竹道:“霍鸣婵那小贱人必定不敢,这家伙可难说的很,你忘了在炎都,赵颖兄妹家里他是怎么对我的?”
成药师略作思索,道:“看来只好老朽去卖一回老脸。”
郦凤竹笑道:“这人脾气古怪的很,天机楼主的面子不如神医老爷爷的好用,此事非您不可。”
另一边,叶南冥远比郦凤竹和成药师更震惊。
不可一世,狂暴一生,威名显赫的西戎大将军狮驼竟然被一个先天体魄者打爆了魔躯,元神法相还狼狈逃走了?
叶南冥今年三十二岁,十七岁初登新秀榜,同年击败同时代最优秀的玄天宗弟子沈遥嘉,而后独霸榜首位置五年,二十二岁时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江湖武榜上,尽管排名比较靠后,却意味着他在十年前就已经超品移山。
同时代的英雄人物没人能与他比肩,甚至连望其项背者都极少。
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成熟干练,谦虚而无傲气。不是因为他不骄傲,而是因为没人值得他去展示自己的傲气。他是叶鲲鹏的兄长,更多时候扮演的却是父亲和老师的角色,他欣赏费解的眼光和智慧,但也只是认为费解是同时代人物中唯一配得上跟他结交的人。
在叶南冥心中,正面挑战狮驼始终应该是四十岁以后的事。他是这样,同时代的其他人则连想都不要想。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正面单挑击败狮驼?
在此之前,这么荒诞的事情,叶南冥连想都不会去想。
一个先天体魄者,一拳打跑了狮驼的火凤法相,这就不只是荒诞了,而是远古神话。
现在这个神话就发生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南冥兄。”一旁的费解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卫公,真神人也!”叶南冥沉默良久后,喟然长叹道:“叶南冥,凡夫俗子,自不量力,何其可笑也!”
西戎汗国方面,从五十万大军中精选出来的五万精骑同样目睹了草原上的战神被击败的过程。
一时间,万人齐惊心,竟鸦雀无声。
陈醉看着士气低落到了冰点的西戎联军,是时候收复落日城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以刀杀人,以利杀国
陈醉知道狮驼已经接到了来自西京的撤军命令,但他还是选择了在城外摆出五万精骑,以岳恒的生死为要挟,逼迫陈醉跟他单挑。如果自己败了,他会不会趁着护城军士气低落的机会,亲率这精挑细选出来的五万精锐向护城军发起进攻?
陈醉不确定答案,但他很确定,这五万精骑必定是最忠于大将军狮驼的西戎精锐。城中的联军被饿了一个多月,这些骑军却依然精神矍铄,显然是受到了特别的照顾。
他们吃了什么?
就算只是为了往生在西戎汗国能更好过些,也绝不能放任这些骑军活着回去。
既然两国还处在战争状态,再流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狮驼败逃,留守军阵中的狮猛意识到大势已去,命人带着浑身是伤,饿得皮包骨的岳恒催马来到军阵当中。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万万想不到勇猛无敌的父帅会败在陈醉之手。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按照之前约定的命人将岳恒丢在地上,对着陈醉微微拱手,转身便想撤回去。
陈醉对着龙马战车摆摆手,一条黑龙索从阿九袖子里钻出,迅速将虚弱的岳恒带回本阵中。
“等一等!”
陈醉收起面甲,出言叫住了狮猛。
“人已经还给你们了,卫公还有什么指教?”狮猛顿住身形,头也不回问道。
“战争还没结束,狮驼既然选择了军前决战,就应该有承担败北后果的觉悟。”陈醉举起了右手。
龙马战车旁,孟立熊一把扯掉了身上的铠甲,左手大槊右手大刀,打着赤膊催马来到护城军的军阵前。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狮猛意识到气氛不对,大惊失色道:“我方已经将岳恒归还,卫公莫非要言而无信?”
陈醉嘿嘿冷笑道:“我只命你们限期撤军,释放岳恒,并未承诺过不会对西戎联军用兵,选择战争的人是狮驼,他若不想打,落日城下便只是一场赌约之战,又何需拉出五万精骑来?”
狮猛眼看着护城军的骑军队伍散开成了一线,手中虽有五万精骑,心中却没有半分战意。不要说眼前的陈醉无人能敌,便只是龙马骑军所向无敌的名头也足以令他感到绝望了。
“堂堂大赵卫公难道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他不甘心的喝道。
“狮猛,你身为西戎汗国左贤王,也算一号人物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明说吗?”陈醉道:“你们摆出五万精骑是想等狮驼击败我以后,趁势凿穿我的护城军,然后光明正大的离开,可惜机会给他了,他自己不顶用啊。”
狮猛没什么好说的了,终于知道城中那不肯露面的无耻婬尚是跟谁学了一身无耻本领。
果然是物以类聚,有什么兄便有什么弟。
“既然卫公无惧千古骂名,选择这不义之战,我狮猛又何惜此头?”
“你若肯下令你的人马放下武器,跪在我面前投降,我还能饶你一命。”
“我们草原上有一句谚语:在战斗中选择退缩的,不是没力量的人,而是没有觉悟的人!”狮猛决然道:“西戎汗国只有血战到底的左贤王!”
“护城军,进攻!”早已按捺不住的孟立熊发出号令,一马当先冲向狮猛。
师父打赢了当老子的,该轮到徒弟跟当儿子的较量了。
狮猛还没有超品修为,又缺乏准备,哪里是孟立熊的敌手,刚从得胜钩上摘下凤翅镏金镋,孟立熊的大刀便已经到了眼前。他仓促应战挥手招架,只听当的一声,凤翅镏金镋脱手飞出,狮猛双手虎口被震裂!
他在马上一栽歪,还没等他调整好重心,孟立熊的大槊又到了。被一槊攮进当胸,贯通刺穿,孟立熊单臂发力,硬生生将他从马上挑起,两三百斤的大汉被孟立熊单手持槊挑在当空。就这么挑着狮猛,单枪匹马杀进对方骑兵阵中。
龙马骑军士气大振,喊杀冲天,追随孟立熊对着群狼无首的五万精骑发起了屠杀式冲锋......
一将功成万骨枯。
陈醉的内心毫无波澜,战争中最要不得的便是廉价的同情心,悲天悯人可以,但那应该发生在战争开始之前。战争进行中,身为主将者对敌人的死亡心存不忍,便等于是对自己手下军卒的残忍。
如果可以不战而屈敌之兵,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面对狮驼父子这种嗜杀成性的好战份子,除了战争外,根本别无选择。
留下狮猛,让赵玉虎那娘们儿变成寡妇,本就是与往生约定好了的。
狮驼败走,狮猛又被孟立熊一槊挑了,剩下的五万精骑没了主心骨,面对猛虎似的龙马骑军哪有还手之力,战况从一开始便是一边倒,四千龙马重骑势如猛虎,杀进五万精骑阵中,无需讲究阵型,也不用什么战术战法,只是放开手脚去砍杀敌人的脑袋,顷刻间,血气冲天尸横遍野......
成药师看着有点不舒服,皱眉道:“既然狮驼已经败逃,这些骑军又没有敌对行为,何苦这么残忍?”
郦凤竹也深以为然,点头道:“仁者爱人,王者行事不伤天和,这个陈醉比赵俸侾还嗜杀。”
成药师道:“霸者以力服人,然人有衰老日,力有穷尽时,终不能长久。”
郦凤竹道:“还不能就此下结论,他在经略民生方面的本事也不小。”
成药师道:“人无信不立,何况他是一人之下代表大赵江山的卫公,西戎联军既已决定撤军......”
“成伯伯,你说错了,狮驼可没有说过要撤军。”郦凤竹道:“他若只想老老实实撤军,又何必集中这么多精锐在城下,还要跟陈醉单挑来决定岳恒的生死?”
“阁主心意已决?”
郦凤竹目不转睛看着从军卒手中接过披风的男人,咬着嘴唇道:“好还是不好,总要先尝尝滋味才知道。”说着,一摆手,指向龙马战车,道:“咱们过去先会一会那小贱人。”
......
另一边,叶南冥兴奋的一握拳,对身旁的费解说道:“经此一役,西戎汗国数年之内将再无力犯我边界!”
费解轻轻一笑,显然对这个局面早有预见,道:“南冥兄一腔丹心热血系于我炎龙江山,令小弟好生钦佩,不过你的思路未免太小家子气了,陈大哥要的可不只是他们不能进犯我们的边界。”
叶南冥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难道他还想学陈师道,用这几千龙马骑军横扫了草原?”
“非也,此乃下策。”费解摇头。
“这还是下策?”叶南冥轻哼一声,道:“我倒想听听你陈大哥的上策是什么?”
费解道:“陈大哥曾说过,草原民族上马提刀就是军队,下马回家便是牧民,打不过你,人家就举家迁徙,就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即便把他们车轮高的汉子都杀光了,几十年后再繁衍出新一代来,照样还来骚扰。”
又道:“而我们的城池却是搬不走的,炎龙族人靠着勤劳开垦出来的肥沃土地和饱足生活是搬不走的。”
叶南冥深以为然,点头道:“此言不错,卫公果然是用了心的。”又道:“对付西戎汗国,历朝历代都是炎龙族的大难题,愚兄我当然知道横扫草原屠杀男丁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但历代数千年间多少惊才绝艳的先贤都是这么做的,连陈师道这亘古未见的天才都是如此。”
费解道:“当年愚弟曾与靖州朱氏的建华贤弟远走西域,对南冥兄所说深有同感,也曾固执的以为这种情况是没办法改变的,但直到遇到陈大哥,前些时去了一趟炼锋城,又随商队走了一趟草原,才晓得并非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我辈才具不足,看不到治标又治本的法子而已。”
“计将安出?”叶南冥问道。
费解道:“兴农商,把拿刀的武士变为做乳酪纺毛毯的匠人,修城防和固定居所,让游牧的猎人习惯安逸,把他们从马背上拉下来,传播文辞雅趣风流戏剧于贵族豪阀之间,使其懂得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当及时享乐的道理,麻痹其野心,修建庙宇弘扬佛法,以神权取代君权......”
叶南冥沉吟不语,脑子里转的飞快,思索费解所说的这些道理。
“愚弟所说不过大概方略,具体实施,陈大哥早有细则,并且已经执行很久。”费解继续说道:“这次之所以能如此轻松迫退西戎联军,正是因为陈大哥的方略起了作用。”
叶南冥沉吟良久,仍感到难以置信。北赵历来的治国方略都是重农轻商,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教育也都在强调商贾乃逐利小人,只利己而不利人,君子高士宁愿渔樵耕读清贫度日也不屑为之。
尽管难以接受,但事实胜于雄辩,陈醉所作所为是否有用不是费解三言两语说出来的。
“不曾想区区商贾之道竟有如此威力。”叶南冥慨然叹道:“难怪阿解贤弟宁愿舍了朝廷体制的身份,甚至不惜与恩师和家父反目,以堂堂马鸣候之尊委身于抱天揽月楼中。”
费解道:“陈大哥之胸襟抱负,不在朝堂九阶之上,此生能遇到他,实乃愚弟之莫大福分。”
“陈兄之神机莫测,开亘古之先河,如此人物,叶某岂能错过!”叶南冥道:“还请阿解贤弟为愚兄引荐。”一天内,对陈醉的称呼已经换了两次。
第三百三十六章 魔渡佛
狮驼败逃,狮猛死了,落日城中最后的五万战力被屠杀殆尽。
落日城下,血流漂杵。
陈醉放人,杀人,每一步都按部就班,不以其他任何人之意志为转移。
左贤王狮猛死了,落日城中当家做主的自然换成了陪着一起来的国师往生活佛。下一步就是放往生带着一群饿得半死惊弓之鸟似的西戎联军离开落日城了。
还有一场好戏要演。
城头下,陈醉跨马提刀,杀气腾腾。身后是被围歼的五万精骑的尸体。
城头上,往生活佛领着一群饥肠辘辘的西戎各部贵人老爷们胆战心惊看着。
舍业部的头领蒙南加措凑到往生耳边说道:“国师大人,咱们投降吧。”见往生没有反应,又补充道:“真的是饿的连刀都提不起了,您看这些山戎部的护城军,落日城再高十丈也挡不住啊。”
“投降就有活路了吗?”往生面色肃然,寒声道:“也不想想,你们在落日城里都做过什么?”
落日城本就不大,五十万大军三个月前就断粮了,早早被护城军截了粮道,坐困愁城三个月,城中只有能吃和不能吃之别,早没了该吃和不该吃的差异。
“岳恒率部断后前,已经疏散了城中绝大多数百姓,只有赵国西路军的一万敢死队和几万走不了的老弱病残留在了城里。”蒙南加措解释道:“那背佛逆天的混蛋命令是狮驼下的,吃的最多的也是他手下的五万天狼军,我们这些各部联军也就跟着喝点汤,维系个不死罢了。”
“这话你可敢下去跟大赵卫公说去?”往生冷冷道:“杀五万人是魔,杀五十万人还是魔,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不要抱任何幻想了,炼锋城主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谈,快把人叫上城头,准备死战守城吧!”
“真的守不住啊!”蒙南加措绝望的:“护城军中还有顶尖高手没有出动,这座城头再高也挡不住,而且兄弟们饿的连刀都提不起,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往生没搭理他,把目光投向其他人,这些平日里飞扬跋扈桀骜自大的草原好汉头人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全没了斗志。城下的杀戮已经让他们吓破了胆,连狮驼都败给了陈醉,他们曾引以为傲的武力值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人个个如丧考妣,眼看着城下陈醉正在聚拢兵马,调集玄甲骑军准备攻城设备,心中更加绝望焦灼。终于纷纷按捺不住,齐刷刷跪在往生面前,口呼:求活佛慈悲,施展神通,救我西戎儿郎于水火!
“看来只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了!”往生宝相庄严,忽然浑身绽放出耀目佛光,凌空浮起,缓缓从城头飘向城下。
......
龙马战车里,郦凤竹掀起车帘不请自入。霍鸣婵面无表情看着。
“有酒吗?”郦凤竹大马金刀与霍鸣婵坐了个面对面,完全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势。
霍鸣婵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微微躬身,低声道:“拜见神国七公主殿下!”
“总算还没忘了神国礼数。”郦凤竹微微点头,指了指面前的杯子,吩咐道:“倒酒!”
霍鸣婵黛眉微蹙,终于还是取出酒壶给她倒满,提醒道:“这是他用过的杯子。”
郦凤竹泛起一丝笑意,将杯子拿捏在手中,道:“谁用过的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本阁介不介意。”顿了顿,明眸在霍鸣婵脸上扫过,又道:“或者你会不会很介意?”
霍鸣婵低头不与她对视,咬牙道:“您是琅嬛阁少主,小女只是冰轮阁一个小人物,怎敢介意!”
郦凤竹轻轻一笑,道:“都法天真君了,回去也会位列仙班,就不要自称小女了,本阁准你以我自称。”
霍鸣婵道:“多谢殿下。”
郦凤竹笑道:“叫我阁主,或者七姐也行,从玄衣神后那论起,咱们也算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我没有那个福气。”霍鸣婵冷冷道:“我娘是蟾州薛氏,从小把我养大,她老人家十年前便故去了。”
郦凤竹开门见山道:“随便你怎么说,我根本不在乎你娘是谁,我在乎的是你男人是谁。”
霍鸣婵强咽下一口气,道:“阁主何必明知故问。”
郦凤竹道:“恰恰因为知道,所以专门过来先问问你得想法。”微微一顿,又道:“我就是冲他来的。”
“对阁主来说,我怎么想还重要吗?”霍鸣婵道:“重要的是我男人是不是在乎阁主。”
“你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的。”
“以阁主的身份,无需稍假词色便能让天下男子低眉折腰。”霍鸣婵淡淡道:“但是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样。”
“在炎都的时候本阁已经见识过了。”郦凤竹道:“不过没关系,他若是个低眉顺眼的俗子,本阁还懒得理他呢。”
霍鸣婵道:“他这个人不敬天,却很念旧,脾气又倔强的很,怕是不会如阁主的意。”
郦凤竹微微冷笑,道:“先生笋者未必长得高,长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说根基比什么都重要。”
霍鸣婵不咸不淡道:“这天下间又有几人的根基能跟阁主相提并论。”
“做人有情有义是好,但是身为男子汉,不能被往事拖住后腿。”郦凤竹毫不理会霍鸣婵话中带刺的嘲讽,道:“你若真爱他,就该知道谁才能给他最好的。”
“相信我,你所谓的最好他根本不在乎。”霍鸣婵眸中放光,并不去看她,续道:“你要留下,我不会阻挠,还会对他说你曾对我有恩,我愿僭越一步与你姐妹相称,只要你对他有了足够了解,便会懂得我这句话的意思。”
“你霍鸣婵也是堂堂罗天上君之后,元神通九窍道意五重的修行天才,你就这么崇拜那个凡人?”郦凤竹有些惊讶的看着霍鸣婵,原本她一度以为是霍鸣婵用了什么秘法迷惑了陈醉,现在看来,倒好像是冰轮仙子被陈醉迷的神魂颠倒似的。
“这人有毒,中了还没有解药。”霍鸣婵道:“你现在中毒还不深,及早回头还来得及。”
郦凤竹明眸一转,笑道:“我为什么要回头?凭什么不是他中了本阁的毒?”
霍鸣婵平静的看着她,微微摇头,叹道:“你可能已经来不及了,就随便你怎样吧。”
郦凤竹道:“那本阁主今后就吃点亏,认你做个妹妹吧。”
“你刚才还说我是先出头的笋,怎么连声姐姐都不肯叫?”霍鸣婵道:“要知道这男人喜欢女人跟喜欢笋一样,都喜欢嫩的。”
郦凤竹眼珠转转,点点头,道:“也好,就让你再多占点便宜好了。”随即将目光看向城下,问道:“他这又是在做什么?既然要攻城,为什么还磨磨蹭蹭的?那小和尚根基不浅,又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容易,叫声姐姐就告诉你。”霍鸣婵不苟言笑道。
郦凤竹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很快又转了回来,叫就叫,道:“姐姐,他这是要做什么?”
“造神!”霍鸣婵是知道东征全盘计划的,又道:“或者说助人成佛!”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佛光照落日
那日落日城前佛光大作,往生以两世佛果,施展两世往生佛法相神通,度化五万亡灵,力挽狂澜化戾气为祥和。
佛光普照,巨大的光明佛法相横亘在天地间,散出金光万道,俨然已经是真佛了。
城外两万人看佛,唯独郦凤竹满眼是魔。
那魔却似被佛感动的涕泪横流,横刀发誓:纵然天下无敌,但只要往生佛在西戎一日,凡西戎汗国城市中有拜往生佛者哪怕只有一人,护城军便不越雷池半步。
往生宝相庄严,盘膝坐在陈醉的魔刀下,身后巨大佛身法相口诵金刚伏魔法咒,竟引得漫天红云聚拢加身。
郦凤竹看的眼中放光,道:“以人道代替天道,集万众信念铸念成佛,这小和尚一下子从佛心四重晋级第五重,可谓是真佛了。”
霍鸣婵道:“小贼秃真是彻底被他带偏了,那么老实可爱的小和尚,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郦凤竹感慨不已,道:“最不可思议是,这个度化他成佛的却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霍鸣婵鄙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就你这花痴模样还想让别人中你的毒?你若不是神国七公主,琅嬛阁少阁主,生来便有八大天人下凡护佑,凭你也配跟陈师道为敌?即便是本姑娘,除了投胎没有你厉害外,哪里不比你强了?
“走了个孔雀法王转生的师容兰,吠陀佛宗便只剩下往生佛,若毘伽罗有朝一日立地成佛,入须弥山轮回佛界,往生便是西戎汗国神权王座上的那个人。”霍鸣婵压下鄙夷之心,耐心分说道:“攻下落日城做新都只是第一步,确保落日城的安全,让东征计划后顾无忧才是这一步的主要目标。”
郦凤竹点点头,道:“你不必说,本阁现在也懂了。”又问道:“你晓不晓得他是怎么赢了狮驼的火凤元神的?”
霍鸣婵道:“这是他的核心机密之一,只有成为体己人才能知道,我可以留你却不能替他做主把你引为自家人。”
郦凤竹笑了笑,忽然一翻手,掌心里多了一颗亮晶晶的珠子,道:“你现在初入法天真君境,还没有本命道宝吧?”
霍鸣婵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枚珠子,没出息的咽了一下口水,补天界的法宝有三个级别,分别是先天灵宝,通天仙宝和混元道宝。前二者罗天上君可以炼制,不算太稀罕,而混元道宝却只有至尊道君才能炼制,所以十分稀罕。
这珠子叫太极珠,即便是在补天界,也是个极稀罕的玩意儿。
通常,补天界修士进阶到法天真君境,都会从师门那里得到一件法宝,以本命法相合炼,便是修士的本命法宝。这个法宝可以是灵宝也可以是仙宝,当然,最好是道宝。
所谓道宝,就是含有成就至尊道君之大道元力的法宝。
神国天帝又被称作太极道君,这太极珠正是他亲手炼制的混元道宝,此物内含混元太极大道之力,与法相合炼后会带给修士巨大好处。尤其难得是适用于任何元素属性的元神法相。
霍鸣婵是属于冰轮阁的修士,虽然是冰轮阁主冉闵所生,却无名无分,不出意外的话,她能从冰轮阁得到的本命法宝最多只是仙宝级别,而且是否合用还要看运气。
郦凤竹拿出这玩意的目的不言而喻。
“还是算了吧。”霍鸣婵终于忍下诱惑,道:“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介意,我也不能自作主张替他做决定。”
“我也不勉强你。”郦凤竹在霍鸣婵贪婪的注视下收了太极珠,道:“你想要的时候就跟我说,咱们好商量。”
霍鸣婵道:“除非他认可你成为一家人,否则我绝不会要你的任何东西。”
“真有骨气。”郦凤竹道:“若是我那混账三哥晓得你是这么有骨气的女子,对你的兴趣必定会大大增加,他这辈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逼着有气节的贞洁烈女做簜女。”
霍鸣婵道:“你这算是威胁我吗?”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郦凤竹道:“有些无奈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
霍鸣婵道:“你这话若是从前对我说,我信。”
“现在就不是真理了?”郦凤竹面带不屑。
霍鸣婵正色道:“现在也是真理,但真理也未必适用于所有人,比起你的道理来,我更信他!”
......
四十五万西戎各部联军在往生佛的佛光护佑下退出落日城,兄弟两个城头一别,一切尽在不言中。
往生率众出城,陈醉率众入城。
费解牵头,司文晓和叶鲲鹏操持,为接下来赵致正式迁入新都做些准备工作。
紧随其后的是以司祭酒为首,颇感到意外惊喜的满朝文武也在数日后来到落日城。
这仗打的太快,完全超出了老宰辅等朝臣们的预计,大家都知道陈醉的护城军能打,却也没想到能打到这个程度,五十万西戎联军把守的边疆重城,一日之间便攻破了。
老宰辅想当面向卫公请教取胜的奥秘,却不料陈醉入城后便立即入宝光寺闭关,不管是郦凤竹还是叶南冥,一概不见。自然也不会为他老人家破例。
叶南冥等人只道卫公是与狮驼一场大战后心有所悟,趁此机会闭关总结得失,便也没有强求立即见面。
众志成城,即便陈醉不问政务,这政务却一天都不曾耽搁过。
落日城高大巍峨,马鸣河穿城而过,地处平原前凸区域,攻守皆不易。
这座号称以炎龙之血浇筑而成的西部关城。曾经是人口百万,诞生过炎龙始祖之一的炎神帝的西北第一重镇。
因此又被称为始祖之地。
城中有一座寺庙,坐落在马鸣河畔,叫做宝光寺。
六百多年前,北赵明帝以天子之尊在此守国门,一夜他站在城头上,忽然见城西某地夜放豪光,料知那里有宝物即将现世,便带人去抢夺,到了地方却发现早已被一个西戎和尚捷足先登。跑了一趟却什么宝贝都没看到,明帝自然不甘心,便命和尚交出宝贝,饶他不死。
那西戎僧人却说来到此地多年,从未见到什么宝贝。明帝震怒,下令将僧人烧死。那僧人在火中倒栽莲花,直至被烧死前,诵佛不止,却无一声哀嚎。直至最后化作一块洁白无瑕的舍利骨,每当夜里绽放豪光万丈,同时天地间梵音响彻,规劝两国君主止戈罢兵。
佛光普照,两国罢兵,宝光寺由此而来。
陈醉选择在这里闭关,除了贪图清净外,还有个特别的原因,就是为了提升往生在西戎汗国的声望。
城下屠杀五万人的狂魔,被佛光感染,释放了四十五万西戎儿郎,入城后更是立即进入西域无名僧成佛的宝光寺,这个消息传出去,势必会让小贼秃在西戎汗国的威望更增几分。
名义上闭关,只是不见外人而已,家里人不但要见,而且还要经常凑在一起议事。
在这样一场恶战中击败狮驼后,陈醉想要如从前那般扮猪吃虎低调行事已经不可能了。此战遍传天下后,方方面面想见他的人很多,有的是一些州府郡县的一方小诸侯,有的则是些慕名而来投军的江湖人物。
外面的世俗事全权交给了费解,原本青眼军师负责的听风司事务有玉章京朱建华操持。
陈醉虽然表面不问世事,其实消息依然十分灵通。
白天里有霍鸣婵阿九红袖添香,随手指点指点小徒弟的拳道修行。到了晚间,费解为首的众兄弟们便会凑过来讨论天下格局,分析东征路上各州军事武备和主政诸侯的立场等事务。
这一天夜里,叶鲲鹏和司文晓两个夜访宝光寺。陈醉心情颇佳,命孟立熊和阿九张罗一桌酒席,与家人兄弟们凑在一起,饮酒谈天,畅叙未来。
小哥俩现在都身居要职,却并不比从前快乐。
年纪这东西越多人就越难过,还没啥大用,但有的时候没有就是不灵。
这哥俩原本主持炼锋城军政内务,干的如鱼得水,十分畅快。他们是陈醉的结拜兄弟,在以山戎部的人为主导的管理层当中,他们的学识资历都有明显优势,一声令下,几乎无人不服。
陈醉把赵致带到炼锋城,连带着把北赵朝廷也带了过来,可是跟过来的朝臣却极少,所以就矬子里头拔大个儿,把这小哥俩摆到了枢密使和户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在炼锋城的时候,因为名义上只有一城之地,也没多少事务可忙的,不需要跟太多人打交道,所以还能凑合用。
但现在,攻下落日城以后,很多西部州府的首脑官员纷纷来投效,承认了宁帝赵致的合法地位。管控的区域迅速增多,各个职能部门也开始完善建制,一些地方上的名士官员投效过来,必然要进入到朝廷体制。
如此一来,这哥俩过于年轻的脸孔和没有经过文武科举的资历就显得单薄了,许多事情,不是因为处理的不好,只是因为不能服众,推进起来便格外吃力。
“文晓还成,毕竟有宁老先生门生和老宰辅孙子的双重身份镇着,我反正是顶不住了,无论如何都要立即换个差事了。”叶鲲鹏抱怨道:“真不是兄弟我烂泥扶不上墙,实在是才具威望都不足以服众。”
陈醉表示理解,点点头,问道:“换叶南冥如何?”
叶鲲鹏顿时一愣,道:“岳恒的身体倒是恢复了七八分,现在执掌西路军应该没问题了,只是枢密使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大兄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吧?”
“怎么?”陈醉道:“你想说他跟火教的牵扯太深?”
“现在阿爹和卫夫人的态度不明,这么安排的确有些不妥。”
“所以我才一直没急着跟你那位大兄见面。”陈醉道:“费解提了好几次,我都拒绝了,就是不希望私下与他结交引起叶大将军和卫夫人的误解,但是把枢密使的位置交给他,还是可行的,毕竟他已经选择留在了陛下身边,以他的才具,交出西路军主帅之位后,若不重用,岂非令人齿冷?”
叶鲲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还是陈大哥想的周全,我大兄其实也是一条好汉,只是傲气了一点。”
陈醉转脸看向司文晓,问道:“文晓好像也有烦心事?难不成你也想换个差事?”
“如果可以,真恨不得立即辞官。”司文晓道:“最近老祖他也不知怎么想的,招纳进来许多地方上有功名的士绅官吏,其实就是一群墙头草,眼看着兄长击败狮驼,赶走了西戎五十万联军,才决定选边站队,这帮沽名钓誉之徒办差事未必多行,搞歪风邪气倒是个个油滑得很,根本就是一群与我辈道不相同的衣冠禽兽!”
“不负书生意气是好的,不过你这脾气就欠点火候了。”陈醉笑道:“须知道文官的衣服上绣的是禽,武官的衣服上绣的是兽,披上了这身官皮,有几个不是衣冠禽兽?这一点你还要跟老宰辅多学习。”
“可惜恩师去找武威王至今不归,否则这朝堂上有他老人家一腔浩然正气镇压着,那些歪门邪道哪个敢造次?”
这宁老先生也真是倔脾气,为了寻回建康太子,硬是追着武威王去了极西大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陈醉道:“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老先生了,所以你更得多学多看多做事,守方正之心,行圆滑之道,不解之处多请教老宰辅,这个时候正是收拢天下人心的时候,老宰辅可比你小子知道轻重。”
司文晓道:“老祖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不是不想管,而是真的精力不够,管不过来。”又道:“太学里那些学子们又都没什么为官的经验,根本斗不过那些官场老油条,除非陈大哥亲自坐镇朝堂,不然这股歪风邪气怕是止不住了。”
“你是在担心照此发展下去,会出现一批新世家门阀,导致朝政风气依旧?”陈醉忽然转脸看向霍鸣婵,道:“他二姐,你前阵子是不是跟我提起过郦凤竹那娘们儿要见我?”
霍鸣婵有点尴尬的点点头,立即明白陈醉为何有此一问,道:“这些新贵们绝大多数都是她召唤来的,他们手里掌握着地方上大量资源人脉,都是当下朝廷最缺少的,她其实也是好心......”
第三百三十八章 牛气冲天的牛皮糖
陈醉以两世人生阅历领悟到一个最质朴的人生真谛,比如:茫茫人海中,就数讨厌我的人最他吗讨厌。又比如:芸芸众生中,只有那些爱我的人才值得付出生命时光去爱。
郦凤竹是个曾经让人很讨厌的女人,但现在似乎正变得可爱起来。
可爱的意思是可以爱,也可以不爱,或者未必一定用男女之间的方式去爱。
陈醉先前不想见郦凤竹,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娘们儿身上有个缥缈于云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恶习。
她或许有足够的理由把自己当做神仙,但绝无理由不把任何人当人看。
夏日郎朗,夏溪潺潺,夏花灿灿,伊人在水一方,饱满如盛夏。
她着了一身绛紫色的半臂衫裙,衣领宽大,袒露出大部分胸,雪白耀目,裙带高高系在腰线以上胸部以下。这是时下东蜀女儿国最流行的款式,无论身材丰腴还是瘦削都能达到别样的飘逸效果,尤其是在以丰腴为流行的圈子中更受欢迎。
她是个很会打扮的女人,懂得怎么突出自己的优势来吸引男人的目光和兴趣。
模样不如婵儿,就用身材来凑。
陈醉竭力控制眼神不去看那道耀目的白光,心里却禁不住去想,若能将那两团雪白捧在掌心会是怎么一番滋味?
“卫公陈醉,我们又见面了。”郦凤竹浅笑嫣然,举止落落大方,明眸闪烁看着陈醉说道:“靴城外与君道左一别,又虚度六月光阴,卫公风采更胜往昔,可还记得对君心心念念的东蜀女儿?”
“不敢当阁主错爱。”陈醉抱拳道:“阁主天之骄女,雄心伟略不输男儿,陈某对你只有敬佩之心。”
“敬鬼神而远之吗?”郦凤竹明眸流转,又道:“还是相敬如宾?”
陈醉道:“是敬若神明之敬。”
郦凤竹笑容一敛,道:“陈醉,你这拒绝人的本事可比你别的本事差远了。”
“不是拒绝,而是据实说出心里的想法。”陈醉道:“没人能拒绝你,而我这个凡夫俗子早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你有没有资格,还不是以我的感受为准?”郦凤竹道:“在我们补天神国里,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可没有人间界这么复杂,我们没有门户之见,甚至连种族之见都没有,两个人相互欣赏就能走到一起,若彼此合得来便结为道侣。”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你没说清楚,怎么能让我不误会?”郦凤竹道:“我是个干脆的人,既然不是出身的问题,你倒说说还有什么问题?”
“是我的问题。”陈醉道:“具体的说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
“你觉得我不够好?”
“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几乎是完美的。”陈醉道:“因为完美和欣赏,我才要尊敬你,因为在我的价值观里,你这样的女子配得上我的尊重,我已经有了两个妻子,我与她们情感甚笃,不可能与她们分开。”
“我可没强求过你与她们分开。”郦凤竹道:“在我们补天神国,男人娶十个八个平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即便是在东蜀女儿国,也不乏几个女子拥有一个男人做妻子的事情。”
“你说做什么?”陈醉怀疑自己听错了。
郦凤竹抿嘴一笑:“你没听错,在东蜀女儿国,你们男人是要被娶回家做妻子的,经常是几个姐妹娶一个男人回家,负责纺纱织锦,照顾孩子,蜀锦天下秀,全部出自男人之手。”
陈醉点点头,道:“懂了。”
郦凤竹咄咄逼人:“既然懂了,就没什么问题了。”
“还有问题。”陈醉道:“在我的家乡,规矩不是这样的,男人通常只能娶一个妻子,最多一个平妻,若子嗣不旺或者还可加一个通房侍妾,除此之外,便不能再多了。”
“你这规矩不合适,可以改改。”郦凤竹霸道的说。
陈醉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确实可以改,但在我心里的原则和对郦小姐的敬爱之心是不能改变的,它们让我觉得这个规矩是神圣的,你在我心中是如此的特别,配得上任何男人的独宠,然而我却偏偏给不了你,这让我很惭愧。”
“就是说,你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拒绝,而是因为我太好了才自惭形秽而拒绝?”郦凤竹往前凑了一步,明亮的眸子紧盯陈醉的眼神,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来,道:“你想多了,我不介意你就行了,再说,如果你真的认为我有这么好,为什么不离开那两个女人跟我一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陈醉坦然对视,道:“在我的家乡有句俗语,叫做糟糠之妻不下堂,我和她们是有感情基础的,如果因为郦小姐的好便轻言抛弃,以后难保遇到了更好的,我不会再抛弃郦小姐。”
“你不会遇到更好的了,不过这回我听懂了。”郦凤竹道:“说了这么多,你其实还是为了她们两个才不愿接受我。”顿了一下,又问道:“可如果她们两个都希望我能加进来呢?”
“我相信你有这个吸引力。”陈醉道:“我还能确信,一旦你加进来,会立刻让她们对你言听计从,郦小姐,我承认包括我自己也难以抵挡你的诱惑,恰恰因此,我才更不敢接受小姐,因为我既不想对不起她们,又不想自己成为一个亵渎女神的那个蠢物。”
“嘻嘻。”郦凤竹笑了起来,道:“我收回刚才说你不会拒绝人的那句话,你这拒绝人的水平简直高到了天上。”
“陈某所说,句句发自肺腑。”陈醉正色道:“郦小姐若不信,陈某敢对天地日月发誓,若有一句敷衍之词,便让陈某遭天诛地灭!”
“哎哟,不至于的。”郦凤竹嘴上说着,却没有阻止陈醉把誓言发完,道:“既然我在你心中有这么好,那我留下来跟你们做个朋友应该没有问题吧?”
陈醉暗呼头疼,这娘们儿看来是跟自己杠上了,以她的身份,想必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早养成了唯我独尊的霸道性子,既然认准了小醉哥,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搪塞过去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兵锋所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朝堂的地方便会有派系。
如今赵致治下的西赵朝廷正是百废待兴时,虽然治下暂时只有西都落日城,凉州和炼锋城,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该有的朝廷体制都已经建立起来。这其中又以陈醉为首的炼锋城一党势力最大,虽然没几个有功名的,却凭着一股子霸蛮精神硬是把军政大权牢牢抓在手里。
而另一方面则是以老宰辅为首的士林集团,最初时他们不计生死追随赵致来到炼锋城,寄人篱下只好仰人鼻息,不管朝局如何,只能是逆来顺受,听之任之。
直到攻下落日城的陈醉选择闭关休整,在此期间,西路四州来了很多有功名在身的士绅官吏前来投效。这帮墙头草,个个都是满腹经纶伶牙俐齿之辈,书读得多说话还好听,人人都很会讲道理。于是很快就在西赵朝堂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读书人多了,朝堂上的道理也跟着多了起来,什么礼教仁义,道德文章,也都跟着讲究起来。
有人觉着西都的内皇城规模太小有失赵家正牌天子的威严;有人提出来非常时期应该恢复门阀入仕之特权以利于朝廷收拢人心选拔人才;又有人提出来应改宝光寺为祭天神殿。
乱七八糟,不一而足。
从老宰辅的角度思考,他老人家把这些人纳入到朝廷体制,一是为了迅速增强西赵实力和对天下格局的影响力,二则是为了帮助赵致制衡炼锋城集团的特权。这些人的背后代表了整个是门阀阶层,甚至是郦凤竹和她身后的天界神国。
所以并不是说陈醉一瞪眼就能全宰了的。
炎都还有个伪帝赵俸炆在跟赵致争夺正统名分,因为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更加不惜血本无所不用其极的拉拢人心。凭着天地堂八十年积累的潜力支持,天下各地州府的盘踞一方的小诸侯们投效炎都的人只比投效西都的要多。
魏无极身负圣剑王朝两千年气运,在炎都权倾朝野,这无耻老贼居然娶了赵俸炆的女儿做了北赵姑爷,还被封为魏王,统领炎都内外北赵天下兵马。名义上,北路军的叶斩和东路军的候裕同都归他节制。
各地州府的小诸侯们纷纷各自为政,也都招兵买马,有的是待价而沽,等着看炎都和西都哪边实力强能给的好处大。有些实力雄厚的,甚至已经有了割疆裂土自立为王的野心。
这种情况下,郦凤竹带了一群门阀士子前来投效,对西都朝堂来说着实是一个提振信心增强实力的好事。所以连陈醉都不太方便得罪郦凤竹,更遑论叶鲲鹏和司文晓这些少壮派了。
时间稍长,摩擦增多,彼此双方都憋了一肚子火气。
叶鲲鹏干脆把枢密使的位置让给了叶家大兄,司文晓则在陈醉的要求下极力克制,尽量去尊重司祭酒的想法。
但是这种事情并非某一方宽容一下就能了结的,人家引起摩擦的目的是看中了司文晓手中的财政大权。不拿到手,誓不罢休。司文晓虽负文名又是当代文圣宁怀古的弟子,但毕竟资历太浅,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担当户部和吏部两部尚书,实在是太勉强。于是就有人提出,司尚书一人身兼两部过于操劳,于情于理都应让出一部职司来。
陈醉晓得,这些破事的背后是郦凤竹在秀肌肉给自己施压。她用天机楼和十三行的力量控制着士绅豪阀阶层,若处理不好跟这娘们儿的关系,在这争夺江山社稷的关键时刻,必然要吃大亏。
这娘们儿勾搭老爷们儿不含糊,玩起政治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两面三刀左右逢源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在炎都,赵光为首的勋戚集团现在已经是伪帝赵俸炆最为倚重的朝臣,隐隐与魏王魏无极形成制衡之势。这背后要没有郦凤竹的支持,就凭赵光那一撮耍春秋笔杆子的货色,恐怕早就被魏无极连皮带骨吃干净了。
这大赵江山是赵致的,就等于是陈醉的,赵致还没想放弃祖宗基业,并且陈师道也还在竭力竞逐着,处在陈醉的立场上,于公于私都不能轻言放弃。除此之外,陈醉还有更多逐鹿天下增强实力的理由。
母亲被陈师道送进了无忧仙宫,现在陈师道在逐鹿天下,陈醉已经知道他是与天界神国争气运的大魔头,若不能及时阻挠,一旦这天下人间的气运落在他身上,自己便更加没可能接回母亲。
还有赵俸侾带走了儿子建康。武威王去了极西大陆,他是摆明了去极西大陆突破自身实力限制,甚至很有可能是去跟那个什么大光明神争夺那边的天道气运的。以他的能力,必定会在极西大陆上有一番作为。若有一天他带着大军杀回来,是战还是和都还难料,无论哪一种,在此之前陈醉都至少要拥有足以与之竞逐的力量。
为了能赶在与魏无极一党决战之前拿到更多,陈醉只能先哄着郦凤竹,把这娘们儿稳住了。但另一方面,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步步紧逼,让士绅门阀阶层骑在脖子上拉屎,寒了几个满腔报国热血的年轻兄弟们的心。
......
两方较量,拳头更重的一方未必更有理,但一定更有力。而有力的人通常都不怎么讲理。
夜,宝光寺,后园精舍。
“司旭飞和朱瀚文那些人今日又在太学院鼓噪闹事,喊什么恢复祖宗旧制,恩准士族门阀推荐子弟入朝为官,这一次甘州光复,司氏学宫居中运作功劳不小。”司文晓苦笑道:“所以他们算是有了一点说话的资本。”
陈醉看一眼费解和叶鲲鹏,道:“那是叶南冥和朱建华不愿争功罢了,若是凭那几条三寸不烂的舌头就能把偌大的甘州说过来,还要军队做什么?”
费解道:“陈大哥说过,军事是政治的延伸,军事是政治主张的基础,二者相辅相成才能成事,南冥兄和建华贤弟能说动甘州六府三郡来投效,也是仰仗了护城军的虎威。”
陈醉道:“别人都好说,最难办的是镇守甘州的河西刺史崔虎臣,听说此人出身兖州望族崔氏,本是武威王开府三十六子之一,一身武道修为不在王富贵之下,现在赵俸侾一走了之,他们这些王府党各怀心思,若不是叶南冥和朱建华从中斡旋,在当下局势下,他是断然不会轻易投效的。”
司文晓道:“这朱瀚文出身靖州朱氏,与建华兄是同宗兄弟,前年参加过春闱,考了个二等明经,因为没能入进士及第便辞了太学院的差事,选择了还乡再读,这次入西都得到了小弟那位曾叔祖司归汉的极力推荐,家祖也不便反对。”
“这人我有印象。”陈醉道:“在帝江城里仗着嘴皮子利落蹦出来跟我讲什么礼法,据说是是司氏大儒司焚余亲传的弟子,当时被婵儿打落了满口牙齿,怎地这么个说话漏风的货色也想来西都做官?”
叶鲲鹏没好气道:“这家伙现在换了满口白玉牙,不但要做官,而且还要做大官!”
“这也没什么不好安排的,司焚余是当代礼学宗师,这朱瀚文是他的学生,那就安排到礼部当个侍郎吧。”陈醉道:“最好能把司焚余请出来做这个礼部尚书,让他们都窝在礼部讲道理去。”
司文晓道:“陈大哥倒是想人尽其才,可惜这朱瀚文却自不量力,人家对礼部没有兴趣。”
“牙口不怎么样,胃口还不小。”陈醉沉吟道:“户部执掌钱粮,当下西都钱粮供给都来自炼锋城,关乎炼锋城的核心机密,户部肯定是不可能给他们的,吏部执掌人事任免大权,若是给了他们,他们岂非要上天?”
“人家就是看中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叶鲲鹏没好气道:“就他们那一撮怂人,当初小弟我在司氏学宫的时候都懒得用眼皮夹他,现在倒一个个成精了,趁着咱们为难,蹦出来要这要那的。”
陈醉思索片刻,忽然把目光转向坐在一旁侍奉的阿九,问道:“稽查司潜伏下来的那些巡检将军们都联络到了吗?”
阿九道:“以唐天豪为首,大档头级别的一共三十八个,都活的好好的呢,下边的总旗和小旗近千人,这些日子都通过抱天揽月楼的地下钱庄供应着粮饷,大家都对公子敬若神明,就等公子一声令下便能恢复各地稽查司巡检衙门。”
“这个事情需抓紧办。”陈醉吩咐道:“告诉他们,要尽快招募回手下人。”
霍鸣婵道:“这笔开销怕是不小,现在抱天揽月楼许多地处炎都方面控制区的分舵都被迫关闭了,营收能力减弱了两成,一边要支应朝廷所需,一边还要应对军需,压力已经很大了。”
陈醉道:“这个不用着急,炼锋城出产的一些东西是不可替代的必需品,他们现在不买接下来只会花更大价钱来买。”
“眼前就有一个解决的法子。”霍鸣婵的话说了一半儿。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按你之前提的办吧,把眼镜和玻璃器皿的专营权交给十三行。”陈醉道:“你告诉郦凤竹,不要再派那些猫三狗四的人物去炼锋城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那些山戎部出身的大匠师她永远也挖不走,我把炎都周围和整个东蜀女儿国的专属经营权给她,这买卖足够她赚得了。”
霍鸣婵轻轻一笑,道:“她这个人自负的紧,总要碰了一鼻子灰才甘心,若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也不会跟我开口。”又道:“眼镜只是其一,她对咱们的香水和香皂的兴趣更大,东蜀女儿国有两亿娘子军,这些东西在那边可受欢迎了。”
陈醉点点头,道:“那就终止跟慕容氏的合作,这慕容龙城太不老实,表面上跟咱们做生意交朋友,背地里却是陈师道的人,不知道往南陈那边偷运过多少咱们出产的战略物资。”
霍鸣婵道:“那老头堂堂人仙小宗师,现在被你破了视觉和听觉,关在野老山的作坊里做什么抗打击力的测试员,真亏你想得出,蝠魔族那些人若是知道了,必定与你不死不休。”
陈醉道:“这次东征计划,稽查司这些兄弟们是关键一环,不仅要采集各地情报,还要代表我们的立场去跟各地诸侯打交道,人家提着脑袋跟咱们干,咱们就不能让人家还有后顾之忧,所以银子供给必须充足。”
司文晓有些跟不上陈醉的思路,问道:“陈大哥,咱们不是在讨论司氏学宫为首的门阀子弟要官的事情吗?怎么您忽然想到要立即恢复稽查司了?”
陈醉看着他,道:“回答你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官和吏谁更重要?”
“官是管事的,吏是办事的,自然是官重要些。”司文晓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即道:“如果吏们不听话,这个官也管不了多少事,官的权虽大,但具体的事情还得吏们去办。”
陈醉道:“文晓不愧是宁老先生的弟子,这道理并不复杂,当世能立即有这个觉悟的人却不多。”又道:“郦凤竹想要官,那就给她官,但是这个吏系统却要咱们来重建,要办好这个事,没有比稽查司下边的兄弟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司文晓眼睛一亮,道:“当下西赵朝堂百废待兴,各部职司都在确定中,大家的目光都盯在官位上,可若各部各地的吏都是由稽查司的密探充任,那些官儿们也就都成了聋子的耳朵。”
陈醉道:“咱们既然要鼎力革新,就不能再让他们牵着走回头路,当年宁怀古先生重吏不重官,治理四府之地都颇有建树,其实早就给咱们树立了榜样。”
司文晓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文晓明白了。”
霍鸣婵掩唇笑道:“你这么一弄,那个与你斗气心心念念给你找麻烦的人晓得以后,怕是会更加跟你没完没了。”
陈醉道:“为了不给她这个机会,我决定明天就出发。”
叶鲲鹏刚辞去枢密使的职务,早就下定决心跟随陈醉一起东征,闻听此言顿时眼睛一亮,忙问:“兄长,接下来咱们兵锋所指向哪里?”
陈醉瞥了一眼费解,决然道:“南陈,宜州费氏!”
第三百四十章 冲冲冲
爱只能感动那些对你友爱的人,对待那些一心想要伤害你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饱以老拳。
宜州费氏,已经至少两次试图伤害陈醉和炼锋城。
虽然分属两个国家,但宜州就在野老山东麓,与炼锋城的距离甚至比落日城还近。陈醉东征的第一步是打下落日城,给致儿和她的朝廷一个体面的新都。第二步就是要对宜州费氏用兵,否则卧榻之旁总有一头猛虎在那里虎视眈眈,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去完成东征大业?
宜州素有烟雨寒江三十三之称,在大一统时期曾经是大赵帝国南北五十四州当中面积最大人口最稠密的一个州。
因为毗邻野老山,当地以山地为主,原住民多渔猎为生,民风彪悍武风极盛。青州龙犬宜州郎的说法正由此而来。
十国时期的安国只有宜州和青州两州之地,却硬是在战火纷飞的十国末期成为最后被灭掉的诸侯国。
南陈立国,宜州兵马居功至伟。而宜州兵马则几乎完全控制在费氏手中。
费氏与兖州崔氏,宁州侯氏,越州慕容氏,横山河洛魏氏一样,都是中州大陆上最古老的家族。如果要追溯宜州费氏的崛起史,甚至能追溯到圣剑王朝以前的上古炎神国时期。虽有兴衰起落时,却从无断绝血脉荣光日。
尤其是到了百年前的南陈儒将费忘书一代,更是登峰造极,庙堂江湖两方面都为一时之翘楚。而后随着南陈亡国,费忘书的几个儿子那一代潜居宜州,耕读传家,算比较沉寂了。而到了当代,费伯远和费仲达等四兄弟这一代,随着南陈复国,费氏再度兴起,素有南陈帝师之誉的费仲达更是被认为是费忘书以下,百年来对忘情天书领悟最深者。
“我不是很同意对宜州用兵。”
费解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宜州多山,地势险峻,民风彪悍,费氏坐地经营多年,潜藏的实力深不可测,费勾陈和费寄穹不过是摆在前面的脸子,就实力而言比起费伯远和费叔遥都大大不如,更遑论还有实力堪比宗师的家父,我少年时曾在那里居住数年,当地人的乡土意识极强,好客却排外,外乡人去做客还好,常留则必生祸患。”
“如果只是带三千骑军杀进去狠狠锤一顿呢?”陈醉道:“我很清楚费氏不可能弃了南陈投靠我们,这次进攻宜州就是要打完就走,第一目标砸碎费氏府库近十年的战争积累,第二目标是给害我炼锋城损失十七条好汉的费伯远一个教训。”
叶鲲鹏道:“这一战可能关乎费氏存亡,解哥若是为难,便留守在新都好了。”
“胡说!”费解面色微沉,道:“宜州费氏虽是我父族,然费某既已决心追随陈大哥为我炎龙天下众生开万世太平基业,便自当存大公无私之心......”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陈醉摆手打断费解的话,转脸看向叶鲲鹏,道:“此次进攻宜州费氏,以费解为主帅,你为副,孟立熊派给你们当先锋,贝奥武夫和十名龙骑军也派给你们,战略方向你来敲定,具体战术执行让鲲鹏来,他对护城军的装备特点更熟悉,若出了错造成什么损失,我就找他算账。”
这话说完,费解登时呆若木鸡,少倾片刻,已经是热泪盈眶,起身离坐站到陈醉面前。
“你要是敢把这大鼻涕流下来,我立即换人。”陈醉指着费解的脸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君亲师,咱们兄弟一起打天下,分的是责任大小,从无高低贵贱之别,上回你跪我,是因为我是你一言之师,生受你一跪也就罢了,今天再跪就没道理了,咱们以兄弟相称,志同道合走在一起,你们敬我在心里就够了。”
这番话说罢,费解终于奋力瞪眼将磊说收回,虽然膝盖没曲,内心却已经对陈醉三拜九叩。他这个人身上还是保有传统谋士的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的节烈忠义。陈醉把征伐宜州的主帅位置交给他,却命叶鲲鹏为副辅佐,又将勇悍无敌,三刀砍的费寄穹阵前吐血的孟立熊派给他,这份用心和信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沉重。
善用心机者,一旦用了真心,往往更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大哥不去吗?”司文晓吃了一惊,看着陈醉问道。
陈醉道:“我也想去,但眼下这新都里暗流涌动,我若是去了,某个人就会没人能制。”
霍鸣婵问道:“要不要我也跟着一起去?”她显然是担心宜州费氏那位传说中的大宗师老祖宗还活着。
“没有这个必要。”陈醉摇头拒绝,道:“宜州三十三城,兵马数量着实不少,但战斗素养和装备都要比御林五军差很多,正常情况下对护城军没什么威胁,有贝奥武夫和阿熊两个顶尖战力,配合十名装备精良专门对付顶尖人物的未来龙骑士,就算是费忘书真的还活着,也足以应对了。”
又道:“咱们是去砸窑的,又不是跟费氏决一死战去的,以阿解对宜州的情况熟悉,自然晓得在战略上避重就轻,争取以最小代价实现咱们的战略目标。”
费解道:“必定不负陈大哥所望。”
叶鲲鹏道:“其实根本用不到这么多人马,给我那一千重甲步卒改装的重甲骑军就够了,什么大小宗师,高手低手的,横着推过去,最多两百人的代价,就能横扫宜州三十三城,除非陈师道那种人物亲自出手,否则谁也挡不住。”
“不许胡说八道。”陈醉道:“仗不是这么打的,为将者不要总想着用命去堆胜利,那是排除掉一切低代价取胜因素后不得已为之的战法,为防意外,重甲骑军可以派给你五百,另外再加上两千五百龙马骑军,记住了,这一仗胜败不是关键,能否成功砸了费氏府库,把这宜州三十三城的老底子折腾光了才是最重要的。”
叶鲲鹏吓的一缩脖子,吐舌道:“知道大哥您爱兵如子,护城军的小子们都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可比您还心疼他们呢,我这话其实也是替大家说的,我们都知道您为了一句战时少流血不晓得付出了多少心力和财力,实际上大家都不怕死,甚至觉得如能为大哥战死,是一种莫大的荣光。”
“都是屁话。”陈醉板着脸道:“你给我记住了,如果遇到险情,第一件事不是为了谁去死,而是为了家里盼着你们回家的人想法子活下去,如果投降能活命,我不介意你们在失去逃生能力的情况下投降,哪怕事后咱们花费些代价去赎人也无妨,你身为主将又是兄长,务必告诉他们,在护城军的信条里,战死是最壮烈的,活下来才是我心中最大的荣光。”
叶鲲鹏肃然点头,道:“小弟我懂了!”
陈醉转而看向费解,道:“谈谈吧,你可有什么战略构想?”
费解道:“费氏之中,唯一可虑的人物便是我阿爹,他老人家打仗,不仅擅长用兵之所长,更擅长借地利天时,以我现在的道行,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对咱们有利的是,阿爹此时此刻必定在陈高祖身边,所以我判断,咱们一开始进入宜州时,他必来不及赶回,这个时间就是咱们取得战略胜利的关键阶段。”
“这话说的有点涨他人威风,灭咱们志气的嫌疑。”陈醉笑道:“不过我喜欢阿解这个实事求是的态度,费仲达有道意五重的修为,说他是神机妙算,通天彻地都不为过,比较而言,阿解还是太嫩,宜州又是他家门口,他背后还有陈师道那个阵法大宗师,真要是让他们利用地势摆下什么阵势把咱们的儿郎困在宜州,那就得不偿失了。”
叶鲲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既然是这样,那岂非是越快出兵越好?”
“不错,兵贵神速!”陈醉点头道:“龙马的脚力和耐力足以支撑一场闪电战,骑军和重骑都没有问题,这几年炼锋城在野老山里的牧场发展的很好,陶老大又给咱们养出两万多匹好马,一人配三骑都绰绰有余。”
“还是陈大哥那个优生优育,体外育种的法子厉害。”司文晓道:“陶霸跟我说,这匹龙马的血统要更纯,体力和耐力都很好,一人双骑应该就足够了。”
陈醉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抛开个人武力值和战术谋略的因素,我希望我们的军队能在起跑线上就大幅度领先任何对手,我们拥有最好的战马,最可靠的铠甲,最犀利的武器装备和最勇悍的战士,在战术细节方面我们有严格的战术操典和协从战术,这些都是其他军队暂时还不具备的,这就是我们所向无敌的保障。”
都知道炼锋城的护城军战力惊人,曾以区区三千马步人马,在数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下杀出炎都,辗转三万里把宁帝带回炼锋城。却极少人知道护城军强大战力的幕后是一套领先这个时代不知多少年的建军理念。
霍鸣婵道:“大家都有任务了,连阿九都派了活儿,你和我做什么?”
陈醉道:“咱们俩拉上那位大小姐往玄天宗龙首山那边溜达一趟如何?”
第三百四十一章 铿锵三人行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听我唱过十八模,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伸手摸姐小毛儿,赛过羊毛笔一支。”
龙马战车穿州过府,正行进在莽山峻岭之间,陈醉歌声嘹亮,把一首小骚曲儿唱的漫山回荡。
“呸!”身后的檀木马车里传来女子的声音:“这混账王八蛋,唱的什么婬词浪调,怎地这么下流?”
“不爱听呀?”陈醉笑道:“行,那就换一个雅趣的。”
“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莺莺红娘,三请张生来赴宴,四顾无人跳粉墙,五鼓夫人知道信,六花棒拷打莺莺审问小红娘,七夕胆大佳节会,八宝亭前降夜香,九有恩爱实难割舍吧您乃,十里亭哭坏了莺莺就疼坏了小红娘。十十难舍莺莺美,九里草桥别红妆,八水炎都去赶考,七十得中状元郎,六明宴前英雄会,五凤楼前杏子香,四方金印在胸前挂,三杯御酒伴君王,两匹宝马来回跑吧您乃,一路上迎接状元郎。”
“这个还有点意思,好像是个故事吧,叫什么名?”郦凤竹从后面的马车,一闪身的功夫便钻进龙马战车内。
“这叫大西厢。”陈醉道:“说的是我家乡流传很久的一段爱情故事,我那时候经常听一个叫郭大钢的唱,这家伙会的可多了,我总听,一来二去就学会了。”
郦凤竹颇感兴趣的:“你怎么不接着唱?”
陈醉道:“我怕你们俩不爱听。”
“这个好听还雅趣。”婵儿也附和道:“你接着唱下去吧。”
男愁唱,女愁哭。
人在旅途中,免不了触景生情。
陈醉感慨于梦中人生经历带给自己的一切,同时又感念那些记忆里的时光注定不会再拥有,心中正含了一腔愁绪想要抒发,于是欣然点头,用手打着拍子,继续唱道:“一呀么更儿里,月了影儿东边升......”
二女用心听着,这小曲儿优美中透着一股子淡淡忧伤,竟似唱出了浪子天涯的愁绪。
“五更到五点儿,月影儿到了宫......”
陈醉忽然不唱了。
郦凤竹正听得如痴如醉,立即不满问道:“你怎么不唱了?”
“不想唱了。”陈醉的眼神中流露出深切的愁绪和寂寞,道:“想起了小时候,我娘也经常唱小曲给我听。”
霍鸣婵幽幽道:“我娘也会唱,可惜再也听不到了,大哥唱的曲子真美,天上都听不到这么美的曲子。”
郦凤竹瞧着陈醉看婵儿时的目光颇有共鸣感动之意,不禁心中暗恨,小贱人不愧是天生的狐媚子,果然会勾引男人。
“本来气氛挺愉快的,让你们弄的我都有些哀愁了。”郦凤竹不喜欢看二人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的样子,故意煞风景,用她最习惯的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陈醉,既然你不想唱了,那咱们谈点正事儿吧。”
“你想谈什么?”陈醉没什么好脸色给她。
“关于你调护城军攻打宜州费氏和咱们此次龙首山之行的。”郦凤竹道:“这一路我都遵照与你的约定,没有问过一个字,现在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我可以问问了吧?”
“宜州费氏死忠于陈师道。”陈醉道:“我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没什么好处分给你。”
郦凤竹道:“龙首山之行呢?”又道:“我为了陪你们俩走这一遭,可是撇下了西都那边许多重要大事。”
“你那些大事说到底就是想法子给我添恶心。”陈醉不客气的说道。
“哼,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男人。”郦凤竹不悦道:“若是没有我帮忙,你能这么快帮着宁帝收复西路四州?青州,豫州,甘州和凉州,正是因为有了这四州之地在手,西赵江山才算像点样子,你难道不该承我的情?”
陈醉冷笑,道:“你若是不鼓捣那些人跳出来跟我要官帽子,我会更加承你的情。”
郦凤竹傲气凌人的口气:“既然已经重新定都,那文武百官自然是少不了的,本阁这可是帮你们招募人才。”
陈醉定定的看着她,忽然道:“郦凤竹,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当皇帝呢?既然要把这天下掌握在手中,还有什么比你自己当皇帝更简单的法子?何苦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姓陈的!”郦凤竹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阁面前这般粗俗放肆?”
陈醉嘿嘿一笑,道:“你若是来跟我合作的,那便趁早收起你神国七公主的臭架子,这里是人间界,我就是一凡夫俗子,没有义务迁就你的大小姐脾气。”
郦凤竹往身旁看了一眼,道:“你就这么看着这男人在本阁面前如此无礼?”
霍鸣婵起身走到陈醉身边,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帮他?”
“很好!”郦凤竹怒极反笑,对着婵儿点点头,道:“你果然不愧是那狐媚子生的。”
霍鸣婵冲她龇牙一乐,道:“阁主大人怎么还真生气啦,你不要误会,我帮他其实就是帮你呀。”
这句话提醒了郦凤竹,她也不是真想闹翻,她一向理智,轻易不会让自己陷入尴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醉随便一开口就能把她气的七窍生烟,她平复一下情绪,指了指陈醉,道:“我不想跟这个男人说话了,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想跟我们说话,我们又为什么要跟你说?”陈醉笑嘻嘻道:“郦凤竹,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让人生厌?”
郦凤竹还真说到做到,在那里咬着嘴唇不说话,倒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霍鸣婵打圆场道:“七公主殿下其实挺好的,她只是从小生活的环境与我们不同,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而已。”
郦凤竹道:“你说的很对,本阁向来就是这种说话方式。”
陈醉道:“怎么说话是你的事情,但愿不愿意听就是我们的问题了,我这个人很公平,坚信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应该的相对的,你不尊重我,就不要指望我对你客气。”
“我很尊......哼!”郦凤竹别过脸不看陈醉,转而对霍鸣婵说道:“你晓得我不是那样的人,对吧?”
霍鸣婵抿嘴微笑,点头道:“公主殿下的修养世间绝无仅有。”
郦凤竹道:“我们神国人说话就是这样,只有没见识的乡巴佬才会像那些受不得气的东蜀小男人一样计较个没完。”
霍鸣婵笑道:“公主殿下自然不会跟乡巴佬计较。”
郦凤竹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拉我来龙首山要做什么?”
“找人,救人,杀人!”陈醉忽然说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逆子兵临城下,元竜台忘书论道
夜黑如墨,宜州,大雄城外,风烈烈,雨潇潇,三千铁甲护城军无声息的出现在城下。
三千护城军在五天前过青州,翻过险峻的牯牛岭,走少安城,过铁马江,直插宜州心脏,费氏所在的大雄城。
作为昔日十国时期的安国都城,这座人丁四百万的雄城素有西南小炎都的美誉,城池高大,城防坚固,据山而建,又因水而兴,山雄水柔,物阜民丰,堪称风水宝地。
费解面色凝重,转脸看向身旁的贝奥武夫和叶鲲鹏,道:“这里便是费氏的根基所在,陈大哥这次的战略目标就是费氏的府库,咱们这一路过来,马不停蹄,人未缓神,我知道兄弟们都累了。”
叶鲲鹏道:“哥哥放心,护城军的兄弟都是铁打的汉子,有咱们炼锋城独有的大力丸支撑,兄弟们都撑得住。”
费解点点头,转而对贝奥武夫吩咐道:“贝将军,这凿开城门的任务就交给龙骑军了,你们暂时还没有飞龙坐骑,只有爬城上去,只要能斩断吊索放下吊桥便算你头功一件。”
贝奥武夫的双头飞龙被梅丽尔骑走了,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罗刹将军,在炼锋城中定居了三个月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追随陈醉在东方大陆建立一番功勋。
身为罗刹远征军的曾经统帅,这个统领过千军万马的大元帅,到了炼锋城以后,一度十分自大的认为自己会得到特别的重用。然而在见识了护城军的战力,以及陈醉身边这些猛人的本事后,这家伙顿时没了最初的自信。
勇力不及孟立熊,智力远逊费解,用兵指挥作战差了叶鲲鹏八条街,至于他最自负的斗气天赋和隔空御叉的本领,跟霍鸣婵比起来更是有天地之差。
他是如此的渴望能建功立业,迎娶梅丽尔,将没落的家族带出低谷。所以在接受组建龙骑军任务后,他便格外卖力气。这是他在炼锋城中,唯一擅长而别人又都不擅长的。
十名龙骑士,个个勇力彪悍,有着媲美顶尖斗气高手的绝对体力,每个人标配了骑军和步卒都没有的特殊装备,滑翔飞翼,半自动结构的神机连弩,甚至还有装配了望远镜,专门用作超远程攻击的神火弩。
贝奥武夫这个龙骑将军一边教别人,一边自己也在揣摩学习。经过几个月的刻苦训练,如今的龙骑军总算初具规模。
“军师阁下!”贝奥武夫严守礼数,单膝跪地,道:“龙骑军一定不负众望!”
费解满意点头,示意他起身下去做准备,又对叶鲲鹏吩咐道:“费氏基业共分三部分,分别是元竜台的长老院,九里的书圣府和太平庄的费氏大宅,府库在元竜台和九里之间,那里的防御力量也是最强的,入城后我们兵分两路,你的任务是带领五百重骑焚烧府库,如有阻挠者格杀勿论。”
叶鲲鹏领命,随口问道:“另一路做什么去?”
费解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之色,道:“除魔卫道!”
......
元竜台,费氏长老院最深处。
一间静室,布置极简,一木榻,一竹桌,一把檀木椅。
桌上放着一卷书,墙壁上挂了一幅山海寻龙图。
黑须黑发的中年儒生盘坐在榻上,闭目垂睛,看来正在入定之中。若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此人的肩膀上早积累厚厚的尘埃。显然,他在此静坐已经不知多少时日。
地上跪的却是个白须白发形容苍老的老者,正是当日领兵进攻炼锋城的费寄穹。
“父亲大人,那小畜生引兵入宜州,已经攻克少安城,所幸寒雨连江被铁马江暂时阻挡了兵锋,但是以护城军之锋芒,一条大江是挡不住的,小畜生熟谙宜州布置,不日即将兵临城下,费氏存亡就在顷刻,儿子恳请父亲开关出山!”
黑发黑须的中年男子纹丝不动。
费寄穹只好继续自说自话:“父亲潜修人字卷,自创第十重天人合一之道,如今已历数十年,这数十年当中我费氏一脉的气运资源皆凝聚于您一身,我和二弟勾陈这一代便不说了,伯远和仲达这一代本是兄弟姐妹九人,个个天赋异禀,而如今却只剩下四个......”
他哽住了一会儿,继续道:“为了您的天人大道,子孙后代们已经做出了巨大牺牲,眼下是费氏一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您此时不出山,还更待何时啊!”
当真是字字泣血,声声催泪。
黑发中年儒生依然不动也不语。
费寄穹抬头看着他,道:“儿子知道您就算是神游天外,参悟天人大道时也会留一线灵识在身上,所以您一定听得见,我不瞒您说,这次您不出山也不成了,我已经把您看中的费玉堂和十一女调入九里书圣府,一旦护城军杀到,他们兄妹必定首当其冲,届时必死无疑。”
“这护城军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中年儒生听到这里,忽然睁开了双眸,漆黑如墨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寒光,声音略显嘶哑,道:“府库八千山狼兵,加上费氏四子当中的三个和你们兄弟俩,还不够?”
费寄穹闻声大喜,赶忙向上叩头,道:“父亲大人,您总算回神了。”
中年儒生正是费氏百年中最负盛名的儒生费忘书,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儿子,缓缓说道:“不要做这妇人之态,免得让老夫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留下你。”
费寄穹闻言神情一凛,道:“儿子知错了。”说罢,挺起身体,直直的跪在那里,继续说道:“启禀父亲大人,那护城军的战力儿子是亲身经历见识过了的,以儿子所见,若拿我们费氏的山狼兵与之比较,一名护城军的步卒足可以一当百而有余,其中佼佼者,甚至单枪匹马便破掉了儿子五十年的根基。”
“山戎部是上古神魔大战遗下的蛮族,他们的祖先九戎大帝与补天道君联手同炎神帝和龙帝作战,传说此魔战死后将一身血肉散到了族裔后代身上,这些蛮人虽然不能修行武道,但因为种族天赋比较特殊,成年后个个是天生的战士,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怪物性情暴躁行为古怪,难以驾御,老夫当初都曾想过组建一支山戎军。”
费忘书道:“阿解那小畜生还真不简单,居然能把那些暴躁无矩的野兽组建成军,也难怪你会吃败仗。”
“让山戎部成军的人是大赵卫公陈醉。”费寄穹道:“也就是高祖陛下与废后所生的那位殿下。”又道:“皇后娘娘对此子极为忌惮,陛下又对废后聂氏用情极深,所以......”
“哦?”费忘书顿时一皱眉,道:“此子有何来历,会比承袭了鹤儿百年修为的太子殿下更出色?”
他口中的鹤儿说的就是巴山学宫的那位百岁小宗师陆放鹤。当年的陆放鹤已经是百多岁的人物,到了这老怪口中却成了鹤儿。这话若是被陈醉听到,必定要大吃一惊。
“此子不知是神魔来历,只知道也是先天体魄,所以被山戎部的人引为同宗血亲,十分尊崇敬重。”费寄穹道:“那炼锋城创立于六七年前,最初是在夜魔城的支持下建立起的,但因为陈醉此子精通商贾之道,很快就聚拢了大量财富和人气,又有护城军这强大战力保护,如今的气象早已稳压夜魔城一筹。”
“稳压夜魔城一筹?”费忘书冷笑道:“拿什么压?费寄穹,你是被吓破了胆,还是过于尊敬你的敌人了?一个没有大宗师坐镇的地方,在这座江湖中,凭什么与一城两宗师的夜魔城相提并论?”
“父亲容禀。”费寄穹道:“此事千真万确,那炼锋城虽然没有大宗师,但是那陈醉的实力却被江湖人公认为不在高祖陛下和赵俸侾之下,不日前,此人曾在落日城下,单枪匹马击败了西戎猛将狮驼,如今他官拜西赵卫公,江湖庙堂上的声威之盛,已隐约超过了赵俸侾。”
“击败了狮驼?”费忘书一皱眉,道:“一个先天体魄者?难道他超越了先天九品的限制?”
费寄穹摇摇头,道:“具体过程儿子没有看到,只知道他赢的很轻松,狮驼的修罗魔躯被他只用了一拳就打爆了。”
“难道狮驼那小子还没修成火凤法相的法天相地神通?”费忘书诧异问道。
费寄穹道:“儿子听到的消息是,狮驼当时是在施展凤火焚天时败北的,逃走的时候也是以火凤元神的形态走的。”
“逃走?”费忘书面色再变,道:“你刚才说这个陈醉赢的很轻松?”
费寄穹点点头,道:“怎么?父亲觉得有何不妥?”
“当然很不妥,轻松击败对手,还敢放任狮驼这样的敌人逃走,你不妨想一想,上一个敢有这样的胸襟,并能匹配实力的人是谁?”费忘书道:“这个狮驼天赋了得,比我们费家的法相天赋还要高,就算为父面对此人,也未必能轻松取胜。”
“父亲是说高祖陛下?”费寄穹道:“当年赵俸侾也胜过狮驼,不过胜的并不能算轻松。”
“只有高祖陛下!”费忘书忽然长身而起,神情格外严肃,道:“当年高祖陛下压碎了狮驼的魔躯,却有意天留一线放走狮驼的元神,就是为了保持纳兰西京师氏和赵氏的平衡,陛下何等人物,自然可以从容布局,不必在乎狮驼之流日后报复,而这个陈醉以先天体魄,竟也敢如此作为,此子若非狂极无知,便必定是个通天彻地的大人物!”
“父亲此话怎讲?”
“天人转生至少要无上天君修为,其中又以罗天上君居多,天人到了人间界追求的是大宗师根基,以求证道君神境,然而,据老夫所知,如今的天界神国和诸天法境仙府都计算在内,也不过十一位道君。”费忘书道:“能在人间界媲美陛下的人物,罗天上君是不够看的,除非是生具演化神通大道基础的至尊道君转生才有此资格,可天上的诸位道君圣人是有数的,就算转生到人间界,又怎么可能做了陛下的儿子?”
第三百四十三章 逆天劫
龙首山是玄天宗总教的所在地,自玄天道祖李玄机飞升以来,便是江湖道圣地。因为一个人,最近三十年,这地方还多了个称呼,天人禁区。
郦凤竹感到紧张是可以理解的,这里是人间界,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即便是她也不敢贸然来到龙首山。
“你要救她爹爹,凭什么硬把本阁拉来陪着?”郦凤竹在得知陈醉的意图是寻找搭救霍思过的时候,不禁勃然大怒道:“你可知道那李玄机和玄女在天界是受到神国严拿的大魔头?玄天宗打着尊天敬道的旗号,暗地里做的却是崇拜魔王勾结妖邪的勾当,本阁转生到人间界后,便是他们的眼中钉......”
“怎么?你怕了吗?”陈醉唇角挂着坏笑,道:“你若怕了玄天宗和云空寂,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
“本阁不是怕,而是要确定值不值得这么做。”郦凤竹道:“那霍思过是忠于冰轮阁的大将,他的生死与本阁有何关联?”
“不是说好了要纡尊降贵交个朋友吗?”陈醉笑嘻嘻道:“既然是朋友,那便应该为朋友两肋插刀,你这算什么?”
“陈醉,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郦凤竹实在理屈词穷,嘴上却还不肯吃亏,道:“从你出道起便跟我作对,当初抱天揽月楼的生意和十三行之间竞争,若不是因为你的根基是水旱三十三帮,恩师碍于跟聂横舟的情谊不愿反目,岂能轮到你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你这话说的好像当初天机楼没有派杀手对付我似的。”陈醉道:“若不是醉哥命大,这会儿尸骨都已剩不下了。”
郦凤竹反唇道:“那也算对付你?不过是赵玉虎出了十万两黄金的花红,本阁顺水推舟罢了,真想杀你,那时候把甲字第八派过去,你能挡得住?”
陈醉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当初那会儿,炼锋城大势未成,自己的先天体魄也未达八品,道意修为初临四重,那个时候船出野老山其实是有些勉强,以天机楼的实力,若非是看在黑龙帝和夜魔城的份儿上,真铁了心要杀自己还是能办到的。
二人日常互怼,霍鸣婵心向着陈醉,嘴上却不敢得罪郦凤竹,只好两不相帮。
马车停在山脚下,霍鸣婵下车准备吃食。郦凤竹还追着陈醉不依不饶的斗气。
霍鸣婵支起了烧烤炉,又从随身法器里取出一大块腌制好的黄羊肉和许多调味之物。
陈醉过去亲自掌厨,二人嘻嘻哈哈玩儿的好不热闹。
郦凤竹和成药师在路旁青石上盘膝打坐,采纳天地元气。
烧烤的香气很快飘散开来,陈醉和霍鸣婵招呼郦凤竹和成药师一起享用,成药师摇头,表示只吃素食。郦凤竹虽然很想吃,但却不想因此弱了气势,忍着肚子里的馋虫,装作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陈醉,你不觉得现在就来挑战云空寂早了点儿?”郦凤竹取出一颗青绿色的丹药塞入口中,又对霍鸣婵说道:“你不要误会,本阁不是说不能救你爹爹,只是觉得现在还不太合适。”说着将一颗药丸丢了过去。
“这莫非就是一元道君在蓬莱仙阁的青果宴上用来招待八方仙佬的药团子?”霍鸣婵接在手中,只闻到清香扑鼻,顿感身子一轻,清灵上升,浊重下沉,肺腑之间无比舒畅。立即意识到这东西的来历。
“算你有见识。”郦凤竹道:“送你了,吃了以后可抵三年苦修,最重要是至少能省却掉这三年吃饭的麻烦。”
一颗药丸子,吃下去以后就能三年不用吃饭?
陈醉一听就来了兴致,凑过来将信将疑问道:“什么药团子,能有这么神?”
霍鸣婵将药团子递到陈醉眼前,道:“你吃了吧,我现在最怕就是修为精进。”又道:“你不要怀疑公主殿下的话,这药团子大有来历,乃是一元道君开辟的灵根仙府蓬莱阁专门用来招待八方仙佬的神药,那宴会叫做青果宴,每隔三年办一次,这药团子正是作为主食出现在青果宴上的仙家灵药。”
陈醉迟疑的接在手里,道:“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吃了会不会太可惜了?”
郦凤竹撇嘴不屑道:“看你那没见识的蠢样子,这药饼子在她来说是个稀罕物,在本阁而言不过寻常食物而已。”
“药团子是俗称,其实这药丸有个全名叫百果造化丹,乃是老朽和师兄用青灵树的叶子混合山川百果炼制的。”成药师解释道:“凡人吃了,的确可以完成养道筑基的第一步。”
陈醉听的两眼放光,问道:“成老,这宝贝若是先天体魄者吃了会怎样?”
成药师道:“百果造化丹是补充元炁之物,先天体魄者不能修习真元,怕是作用不大,卫公不妨品尝一下试试,此物食之无害。”又道:“先天体魄者气血旺盛,代谢极快,比炼气者消耗大很多,卫公吃下这药团子未必能当三年饥。”
陈醉道:“何需三年,只要能顶一年半载就足够了,我炼锋城出产的那个干果大力丸您老人家是见识过的,吃下一颗最多能保证三天不吃饭不会影响体力,您这药丸子可好,直接把军需粮草彻底给省了。”
郦凤竹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道:“陈醉,如果我能弄到一些药力稍差,但所差的不是很多的药团子,你愿不愿意跟我做生意?”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了。”陈醉心中一动,道:“这买卖听着是不错。”
郦凤竹道:“我要你仙人醉的配方,还要野老山中每年出产的全部妖兽丹。”
“这事儿能商量。”陈醉将手中的百果造化丹收入袖中,道:“不过我得先确定您这药团子对我们先天体魄真管用。”
郦凤竹道:“你不用打什么歪念头,我晓得你在野老山中开辟了一座药谷,还请了红鸾帝去主持大局,那个大力丸就出自她的手笔,你是不是想把这颗药团子带回去给她研究,搞出配方来再一脚把我踢开?”
陈醉老脸微红,嘿嘿干笑道:“女孩子,不要总是这么尖锐,陈某断无这种想法。”
“你不用白费心机了。”郦凤竹道:“炼制百果造化丹的关键药引是青灵树的叶子,那是天地灵根,人间天上只此一棵,别无第二家分号,纵然红鸾帝有还天妙手,也不要想仿造出来。”
陈醉笑道:“你这是纯粹以小女子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你是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最清楚。”郦凤竹轻哼一声,道:“这东西也就第一次服用会对修行有些帮助,之后身体适应了药性,便只有充饥这一个作用了,因此也算不得多贵重的仙家灵药,蓬莱阁外售仙家法宝和灵丹是有严格规定的,像这种级别的,只要稍微调整一下配方,降低药性就可以了,我想这门生意若是拿到人间界来,必定会有大把人感兴趣吧。”
言外之意,你要是不想跟我做生意,我还可以考虑跟其他人做。
陈醉不动神色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心中纵然已经志在必得,表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将烤好的羊肉用签子穿起递到婵儿嘴边,道:“这灵丹仙药吃着虽好,但总不如人间烟火来的畅快淋漓。”
霍鸣婵含笑接过,吃了一口,连赞真香。
郦凤竹冰着脸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道:“既然你对这门生意没兴趣,那便不用谈了,咱们还说回到之前的话题,陈醉,你不觉得以你现在的实力,就来找云空寂要人,会不会早了些?”
“我不是来要人的,我是来找人,然后把人救出来的。”陈醉道:“如果有人阻止,我们也不介意杀人。”
“哼哼。”
郦凤竹轻轻冷笑,道:“打赢了一个狮驼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道:“这里可是龙首山,玄天宗逆抗天意的根基所在,即便是当年镜空月和聂横舟联手,曾横扫江湖,但在这座山脚下也只有铩羽而归的份儿。”
“你若想走,没人拦着你。”陈醉面无表情道:“不过你走了,今后就再不要说我们是朋友。”
郦凤竹皱眉道:“陈醉,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呢?你现在冒险来救人,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一向理智,怎地偏偏这次这般执拗?”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无论谁说什么,我陈醉都要去做的。”陈醉看一眼霍鸣婵,道:“婵儿在人间界每多留一天,便要多几分面对天人劫的风险,她是我妻子,帮她了却心愿,保护她,本就是我的责任,我岂能坐视她被天道劫数带走?”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谁又能想到,一向以奸诈凶悍著称的卫公,却是个肯为了心爱的女人不计生死得失的情种?
陈醉的话不但没有让郦凤竹反感,相反的,倒让她生出几分钦佩和共鸣。
郦凤竹看了看霍鸣婵,后者对着她微微点头,道:“公主殿下,我的时间不多了。”又道:“若不是这马车有些特殊功能,隔绝一部分天地感应,天劫早就降临了。”
“所以这辆战车是他专门为你打造来避劫的?”郦凤竹恍然道:“难怪你几乎不怎么离开这龙马战车。”
霍鸣婵点头道:“离开久了,天地就会生出感应,便会出现劫云,虽然可以暂时借龙马战车躲避,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我的修为每天都在提升,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藏都藏不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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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死水狂澜
雨一直下,气氛不太融洽。
宜州城头,一道金光掠过,负责看守吊桥绞盘机的门军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到了嘴边的惊呼被三股叉刺入咽喉迫了回去。满身黑铁紧身铠甲,形如天神的贝奥武夫凌空落下,持叉在手,金光爆发开来,几名门军瞬间被炸开的斗气弹飞。
“放吊桥!”贝奥武夫下达命令,然后转身径直走向内城墙的马道。斗气环绕,金光缭绕,三股叉悬空在前,挡者披靡。雨夜中,仍有数不清的忠于职守的宜州兵觉察到不对,奋不顾身的冲上城头。
城外,孟立熊精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皮裤子,手持混铁大槊和象鼻斩马刀早已等的不耐烦,眼看着吊桥缓缓落下,不等落到底便腾身跳了上去,撒足如飞直奔城门奔去。
夜色里,城头上忽然射下一支粗重大箭,凶狠准确的命中了孟立熊的咽喉。
孟立熊浑然不觉,抡起象鼻斩马刀狠狠斩在城门上,木屑飞溅中,一点寒星再从幽暗中袭来,孟立熊不屑的看着。那城弩射出的巨箭至眼前才合上眼皮。
叮的一声,箭矢被眼皮挡下。
黑暗中的弓手还想继续,孟立熊却忽然将手中大槊丢上城头,穿过垛口,直接将后面的神箭手钉穿。
沉厚的城门终于还是挡不住孟立熊,轰然倒塌。
叶鲲鹏果断挥手命令护城军入城!
城门外,费解坐在马背上默然看着,想象着三千铁流进入大雄城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想到那个恐怖病态的宜州费氏轰然倒塌,他便不禁心如狂潮。
曾经以为还需要很多年才能回到这里,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陈醉为什么没有亲自出征宜州。原来陈大哥已经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
在此之前陈醉一直对某件事想不明白,那就是作为一个世家出身的杰出人物,费解对世家门阀的恨却是完全不留余地的。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跟自己的母亲火教卫夫人不处在同一立场上。
叶鲲鹏是为了不愿祸起萧墙,避免与叶南冥争锋才离开了叶家,走进炼锋城。司文晓则是对司氏耋老们的恶行和虚伪深感失望,又受到宁怀古影响才会走上这条路。唯有费解,他是费仲达的私生子,火教卫夫人的儿子,父族和母族都是最强大的世家门阀,并且他还是火教圣子,在两个强大门阀的暗中支持下,早早就建立功勋,成就了马鸣候的爵位。
这么一个人他有什么理由对门阀世家这么痛恨?
当日费解一剑废了费玉章的手腕时,陈醉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他当时的意图是跟费氏划清界线,却对费玉章做了最残忍的事,那一剑刺的如此决然狠毒,当时曾一度以为他是在用苦肉计,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却证明了他是真的痛恨费氏。问题是他为什么这么痛恨自己的父族?
费解离京去西路前线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去的,原因是他不想留在炎都与母亲作对,更不愿为了火教与陈醉反目。但是对陈醉而言,他的选择其实是有些难以理解的。那个时候京中发生了一些事,陈醉对费解的一些作为已经有了看法,为了确定费解西行不是别有目的,陈醉在霍鸣婵离京前特别请她去了一趟宜州。
大雄城外,风急雨骤,这雨如天河倒卷般下个没完。
费解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一场夏日骤雨,大雄城外发生泥石流,父亲出城巡视灾情,叔祖费苍青忽然来到自己住的房间外,将十二岁的少年郎从睡梦中唤起,带着他走上了元竜台。他看到了一个僵尸一样的中年儒生,费苍青说这就是费氏老祖。
于是他伏地叩头,然后那个僵尸一样的费忘书便忽然活了过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就在他绝望的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具尸体忽然从窗外飞入,打断了那场噩梦。
尸体是叔祖费苍青的。
父亲费仲达赶回来了,可惜晚了一步,有些伤害注定是要伴随终身的。
如果费仲达当时能出手杀掉费氏老祖,或许费解心头的伤害还能减轻些,但费仲达只是杀了费苍青,却选择原谅了费忘书。那一晚,父亲抱着半身鲜血淋漓的少年费解,与费忘书之间有过一场对话。
“仲达,你不可以杀我。”费忘书说:“我也不可以杀你,为了费氏,我们两个都得活下去。”
费仲达说:“你采集费氏三代灵根气运,为的是成就神道大宗师境,然而费氏并不在太古十神族之列,血脉中没有的东西,你却硬要逆天求道,这便是求魔了,你拜的是神国,求的却是魔王,我并不认为你能成。”
费忘书很激动,叫着说:“你没有资格指责老夫的选择,就算你参悟到了地之卷,道境在老夫之上,你也只是老夫的孙子,当初没有老夫的牺牲,就没有费氏的今天,更不会有你们这些后人,作为后代子孙,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指责我的选择!”
费仲达说:“你是一家之长,既然已做出了选择,仲达身为子孙总有异议也不便置喙,但你不该动我的儿子,你动了我的儿,我就动你最喜欢的儿子。”
“他血脉里流着费氏的血,就有义务为了费氏做出牺牲,当此关乎费氏兴衰存亡之转折时,越是天赋出色的子弟,就越应该将自身天元灵气奉于老夫!”费忘书愤怒的说道:“你今晚阻止了老夫,日后还会有更多费氏子孙献祭!”
“那是你和你的子孙后代的事了。”费仲达说罢,带着费解离开了那个地方。
那一晚费解在费氏经历了曾祖对曾孙施暴,亲眼见证了身为侄子的费仲达杀了身为亲叔叔的费苍青。
从那天起,费解的心中多了个疑问:这腐朽肮脏,血腥的令人作呕的门阀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界?
后来他遇到了跟他有相同疑问的玉章京朱建华。
两个立志要改变炎龙天下世家门阀当道局面的年轻人,因为志同道合结为莫逆之交。
费解过了多年才知道,那一晚他被父亲救走后,费忘书又找到了另一个费氏子弟,接着在第二天的晚上,他又找了一个同年龄段的费氏女子。
忘情天书人字卷的最高成就是传说中,只有道君天赋才有可能修成的神道大宗师。一旦达成此境,便有了成就道君境界的根基,这样的人即便是上达天界,也会是各方竭力争取的大人物,迟早能在天界开仙府建仙宫,成就万古不灭基业。
费氏的血脉传承中并不具备这种天赋,费仲达这般惊才绝艳,也是跳过了人字卷,直接领悟地之卷诸般妙法才成就了一身神通本领。当年费忘书在达到人间大宗师境界后,却还是败给了司归墟,被一箭射落了境界。当时又恰逢北赵统一南陈的重要历史拐点,费忘书瞧出大势已去,于是便选择了诈死瞒名,保存实力,苦修人字卷,以图达到更高境界。
隐忍瞒名百年,费忘书就以自己的子孙后代为血肉炉鼎,用最肮脏血腥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天赋血脉。
在费氏内部,登入元竜台意味着什么,早已经不是秘密。
费解依然承认费仲达是自己的父亲,但他却不愿承认自己是费氏族人。
今天兵临城下,他不是来大义灭亲的,而是来除魔卫道的!
护城军入城,叶鲲鹏带着五百重骑杀奔九里书圣府,费解和孟立熊与贝奥武夫为首的龙骑军兵合一处,带着两千五百龙马骑军直插元竜台。
是时候送老祖归西了。
......
“焚烽火香吧。”
屋子里烛火忽明忽暗,费忘书面沉似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莫名其妙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追求神道根基,因为只有道君才配去奢望永恒,只有道君才有足够力量保护自己的血脉永远在人间传承,一个家族只有出了一位道君强者,才可以在人间界一直兴旺发达,而不必担心会被人打上门来。”
费寄穹大惑不解,问道:“父亲,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焚烽火香?”又道:“烽火香是天界奇物,分作子母十支,分别掌握在费氏家主和身在宜州之外的费氏最重要的九个强者手中,一旦焚燃母香,其他九支子香会立即散发异香,届时所有子弟务必飞驰回援......”
“老夫岂会不知道此物有多稀罕重要?”费忘书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当初非灭顶之灾不得动用烽火香的规矩就是老夫定下的。”又道:“他们已经入城了。”
费寄穹大吃一惊,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他深知费忘书道意高深,有天听地视的神通,既然说敌人来了,必定错不了。
费忘书的目光投向窗外,道:“你被情报误导了,如果我们的敌人真如你所说那般凶悍强大,今晚之后费氏在大雄城的基业必遭重创,随我一起准备迎敌吧!”
“难道父亲大人亲自出山也没把握守住费氏基业?”费寄穹明显被吓到了。
“他们之中有一个奇人,竟能用眼皮挡住城弩,先天体魄的威能或不在当年的魔宗聂政之下。”费忘书的目光仍有自信从容,沉声道:“我们的敌人准备很充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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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奉天者诛
并不是每件事都要准备万全毫无悬念了才去做,有些事是时不我待,事到临头当有所必为。
卯时刚过,龙首山下,十五里坡集市。
此地邻近玄天宗山门,地产和田产都是玄天宗的庙产,被信徒百姓租下来。因此修造了许多非俗非观不伦不类的建筑。
集市上行人稀少,龙马战车穿集而过,停在一片建筑恢弘的酒楼下。
楼叫奉天,名是陈醉起的,自然也是抱天揽月楼的产业。
大军未动,谍报先行,为了掌握第一手资料,便于日后搭救婵儿的老爹,陈醉早派人将抱天揽月的秘密据点插进玄天宗的势力范围。入山之前,陈醉决定先到这里打探一下山上的情况。
此地天象活跃,为避免诱发天象异常,霍鸣婵留在车里没出来,成药师也留守在郦凤竹的马车上。
陈醉的意思是自己上去打探消息,郦凤竹不肯弱了气势,又不相信陈醉能将抱天揽月楼的势力渗透到此,便硬要跟着。陈醉也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好点头同意。
门前挂了两幅对子,左边写,道高龙虎伏,右边书,德重鬼神钦。
郦凤竹面带不屑:“这马屁对子真亏你敢让人挂出来。”
陈醉笑道:“不这么写,这酒楼就不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
郦凤竹点点头,道:“也是,十三行的人努力多年,都没办法渗透到龙首山方圆三百里内的江湖。”
陈醉道:“你得有心理准备,只凭一道楹联可不足以在此立足。”
继续登楼,入口处又有一联写道:天地无私,为善自然获福。圣贤有教,修身可以齐家。
郦凤竹驻足看了一会儿,道:“这句话也出自你的手笔?”
“这就叫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陈醉道:“这里的负责人绰号叫火貔貅,是陆九舅舅的大弟子,这对子是他向我求的,现在他可是玄天宗的大金主,有本事搞到抱天揽月楼的走私货的能人。”
“火貔貅。”郦凤竹憋着坏笑,语带不屑:“有什么老板就有什么奴才,连绰号都起的这么傻兮兮的,貔貅还一肚子火,怎不活活憋死他。”
陈醉不动声色道:“放心,貔貅只是没长后面,前面该有的都有,不耽误败火。”
“大胆!”郦凤竹半真半假嗔道。
“无礼!”陈醉笑嘻嘻针锋相对。
正说着,楼里走出个黑胖中年男子来,三四十岁的光景,脸上挂着一团和气的笑。这人正是火貔貅。见是陈醉,面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道:“这么早便有贵客到,几位尊客请到楼上雅座奉茶。”
登上二楼,陈醉一眼看到左边的墙上有人题了两行字:弃天子不屑,立定脚跟与天斗。视天神等闲,高坐帝位主重玄。字迹银钩铁画,道意飞扬,陈醉一见之下竟道心摇动,顿生向往之心,这两句话用词狂的没边儿,似乎不是出自凡人手笔。
心中不禁一动,问道:“老板,这两行字是谁留下的?”
火貔貅道:“乃是一个青衣文士写的。”
陈醉又问道:“老板可还记得这人长什么样子?”
“容貌俊雅,似中年,又似乎年岁不大。”火貔貅道:“大概三个月前,与另一位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来到这里,见了门外的对子后,忽然来了兴致,便命人准备笔墨,将这两句话提在了墙上。”
陈醉心念电转,再看那两行字,忽然隐约觉得这对联中藏了两个人。
前面一句似乎指的是自己,而后面那一句则说的是另一人。
这里已经是南陈地界,三个月前,正是南陈高祖皇帝封禅龙首山玄天宗之时。青衣俊雅男子,似中年又似年岁不大,陪同的还是一个丑陋中年男子。能说出这么狂放的话来,又有这般笔意道蕴,这题字者多半就是那人。
如果是那人,他又为什么会走进这座奉天楼,写下这两行字?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除了这两行字外,那青衣人还说过什么?”陈醉转身正色问道。
火貔貅仔细回忆了一下,环顾左右,见没有外人,才道:“当天那二人喝了很多酒,说了许多话,有些话属下也记不得了,不过那青衣人临走前曾对属下说,奉天这个名字起的不好,天人和天道都是无情无义之辈,诚心奉天者必为天诛。”
“没了吗?”陈醉心里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又问道:“还说了什么特别的没有,比如跟山里的玄天宗,或者咱们抱天揽月楼有关的?”
“他说了很多话,属下实在是想不起了。”
郦凤竹见陈醉打听的仔细,出于好奇也看了看墙上的字迹,她的道心似乎对这字迹无感,只觉得这人用词狂妄已极,不禁轻哼一声,道:“这人好狂妄的口气!”
陈醉苦笑道:“别人敢说这样的话,的确是狂的没边了,这个人却未必。”
郦凤竹明眸闪烁,问道:“你已经知道这字迹是谁留下的了?”
火貔貅忽然一拍脑门儿,道:“我想起来了,除了青衣人外,那个丑陋男人临走前也说了一句话,楼主必定会感兴趣。”
陈醉看着他,道:“说下去。”若自己所料不差,那个丑陋中年人应该就是费仲达。
火貔貅续道:“那人说,拜天不登负剑山,求仙莫问龙首峰,他还让属下将这句话传给看得懂墙上字迹的人听,您之前一直问青衣人说了什么,属下一下子便没想起来他也说过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郦凤竹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哼一声,道:“还以为你们抱天揽月楼有多厉害呢,原来早就被人家识破了行藏。”
陈醉面沉似水,没心情跟她斗口。
她说的没错,陈师道和费仲达显然已经知道奉天楼的来历,他是故意留下这两行字的,前面一句说的正是陈醉,放着天子不做,却专门与天为敌。而后面一句则说的是陈师道自己,并不把天界诸神放在眼里,独据帝位主天下沉浮。
这两行字,郦凤竹看后无感,自己看到后却一下子被触动了道心,倒似乎就是故意留给自己看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师道与玄天宗之间关系匪浅,这座奉天楼既然已经被他觉察到,按理说他应该信手推倒这座楼才对。却为何只是留下这两行字,然后什么也没做就走了?
陈师道说奉天楼这个名字起的不好,说天人和天道都是无情无义之辈,这句话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奉天者必为天诛,这句话很诛心且颇有意趣。似乎是在说那些奉天敬神者,不管是被被天道雷劫收走的,还是破空升天进入补天界的,最后的结果都是奉献出一身修为。
这句话应该不是什么关键内容,或许只是针对奉天二字有感而发的牢骚。
关键应该就是费仲达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了。
拜天不登负剑山,求仙莫问龙首峰。
负剑山是三十年前的叫法,现在山叫龙首山,主峰依然是龙首峰。
“这有什么难懂的。”郦凤竹道:“负剑山这个地方与天人争道,当然不是拜天敬神之地,求仙莫问龙首峰,这句就更简单了,当年霍思过就是在龙首峰被陈师道的法阵镇压的,所以江湖高人都认为龙首峰下镇压着一位无上天君,那人是要告诉你,霍思过这个仙人并不在龙首峰下。”
“不在龙首峰下,又在哪里?”陈醉一边思忖一边下意识回应道。
郦凤竹道:“本阁怎么会知道。”
陈醉道:“我没有问你,而是在问我自己。”
郦凤竹道:“你若是知道,又何必来这里打探消息?”
陈醉转脸看向火貔貅,问道:“你在这边数年,可听过龙首峰下镇压仙人的传说?”
火貔貅摇摇头,道:“玄天宗分为内山门和外山门,内山门包括玄天福地和九峰圣境,据说里边全是道行高深的修道者,外山门就是指山上的大玄天观和玄天宗三十六天罡分院。”
“这些地方的人,你都能接触到哪些?”
“属下这里平日接触到的都是外山人物,那大观主在这三百里方圆境内如同皇帝,属下是见不到的,最多能接触到一些执事之流,又或者其他分院的小观主。”火貔貅道:“不管大观主还是小观主,据说都是云老仙的徒孙,真正的高人都在内山门的范围内,那里的人从不出山,等闲人绝不允许靠近。”
正说到这里,陈醉忽然听到有马队迅速接近的声音。
心念感应稍微释放,立即觉察到果然有大队人马骑军正迅速向奉天楼迫近。
龙马战车太显眼,开进对方的地盘这么长时间,指望人家毫无察觉是不可能的。听到消息后,就算不知道是陈醉亲至,也必然会派重兵前来。
“来客人了。”陈醉对郦凤竹说道:“人很多,如果情况不妙,你只管和成老一起逃走。”
郦凤竹道:“这一点你放心,我还没蠢到要陪你一起死的地步。”
马蹄声越来越重,已经踏街来到楼下百步之外,数量超过两千骑,如果来的是护教军,堪称是一股可怕的力量,而更可怕的是这里是玄天宗的山门脚下,一旦被缠住,对方的人只会越聚越多。
火貔貅道:“楼主不必忧心,咱们有准备好的撤离通道。”
陈醉转而又对火貔貅说道:“这地方已经暴露了,你把准备好的玄天宗山门图和主要人员信息给我留下,然后带上弟兄们从撤离通道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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