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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锦城酒徒     抱天揽月传txt下载     抱天揽月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胡说

    墙壁上的字是陈师道三个月前留下的,那两句话其实说的就是两个人。只有陈醉能理解其中真意,并且会引发道心共鸣。而费仲达的话也似乎是说给陈醉听的。这表示陈师道在三个月前已经知道陈醉会来龙首山,而且还知道陈醉来此的目的。

    关键是,陈师道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通过奉天楼的存在推断出自己在收集玄天宗的情报,再考虑到婵儿的天人身份,似乎也不难判断出自己会来龙首山救人。

    现在陈醉最担心的是,外面的马队是不是跟陈师道有关,自己这一行人是不是已经掉进了他布置的陷阱?

    陈醉在心里仔细盘算此事,此次龙首山之行一直在陈醉心底里筹划,甚至龙马战车离开落日城之前,只有婵儿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如此机密的动作,陈师道就算是真神仙,也不可能准确知道自己动身的时间,所以外面的人马应该不是他布置的陷阱。

    想到这里,陈醉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如果只是骑军没什么可怕的,龙马战车是陈醉自己一手设计并亲自带了几十名山戎大工匠日夜赶工打造出来的,除了加装绝缘层和避雷系统帮助婵儿防御天劫外,还加入了战斗防御和进攻两套系统。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需要八匹龙马拉动。

    “郦凤竹,你怕不怕?”陈醉站在奉天楼二楼窗口往下看。

    街对面是整整两千护教军,只是金甲大将便有四个。这是一股堪称恐怖的力量,马队冲锋加上流矢投枪,在这种战场环境下,一个九品高手的生存能力甚至不如一个先天二品体魄者。

    “我为什么要怕?”郦凤竹面色如常,轻哼道:“他们是冲着你们俩来的。”

    “你这可有点不地道。”陈醉笑着往楼下看,成药师正赶着马车离开,那些骑军并未阻挠,不禁讶然道:“他们还真是目标明确。”

    郦凤竹道:“成伯伯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很大,只要不是十分必要,没人愿意跟他为敌。”

    陈醉道:“这一点我深有同感。”

    郦凤竹道:“现在需要面对麻烦的人只剩下你和霍鸣婵了,你要救人,却没办法离开那辆战车悄悄进山,难不成你还要驾着战车公然杀上龙首峰?”

    “人不在龙首峰,为什么还要杀上去?”陈醉道。

    “你确定人不在龙首峰下?”郦凤竹道:“就凭这墙上两行字和一个丑男人的两句话?”

    “你现在应该知道那两行字是谁写的了。”陈醉道:“你觉得他会那么无聊到专门留几句话骗我?”

    郦凤竹道:“既然是敌人,就不能排除他故意留言误导你的可能。”

    “你说的不无可能,但是这种可能微乎其微。”陈醉道:“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相信他不会坑我,而是因为我很确定他绝不屑用这种小儿科的方式与我为敌,做出这样的判断只基于我被那两行字牵动道心后生出的直觉,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那些骑军是他安排的,他们就应该是冲着本阁来的。”郦凤竹看着楼下的护教军,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道:“你说的对,陈师道如果想对付本阁,更不会只安排这点人马来。”

    “既然不是冲你来的,那你就不要露面了。”

    “当然,我就在楼上看着。”郦凤竹道:“看你那辆破车到底有什么鬼名堂。”

    “那你就看着好了。”

    陈醉不慌不忙走下楼,坐到了驾辕上。

    护教军中一名金甲大将催马突前径直来到陈醉面前。

    “这位将军带了这么多人挡住去路是要做什么?”陈醉看着对方身上的符文金甲和手中的密撰符文的大砍刀,故作紧张的样子问道:“光天化日之下,莫非你们是要在这大街上劫掠财物?”

    “尊驾不必装糊涂了。”金甲大将道:“我们是什么人,尊驾心里必然有数,马车常见,用西域龙马拉的车就比较罕见了,能动用八匹龙马拉一辆车的,这天下间恐怕都不多见,尊驾还是自报家门吧,免得我们动起手来,误伤了贵人。”

    “你们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一定会知道?”陈醉道:“我这辆马车是一位叫陶霸的朋友送的,他的马场里养了好多匹这种马,没有你说的那么稀罕。”又道:“我们夫妇是听说了这山上有一座玄天观十分灵验,我们成亲后一直没有娃儿,为了求子才不远万里跑到这来拜神,怎料想刚来就遇到了你们这些凶神恶煞。”

    “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金甲大将道:“尊驾既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请恕本将军得罪了!”说罢,催马举刀直奔陈醉扑了上来。

    刀光闪烁,真元催动下,符文金字散出金光,十分炫目精彩。

    陈醉艳羡的看着,在刀光将要临头的瞬间,忽然一低头,似乎是被吓的从驾辕上栽落下去。

    刀光戛然而止。

    金甲大将这一刀以试探为主,并没有一刀斩杀陈醉的意思。他是奉命来核实陈醉身份的,不是来杀人的。

    “哎哟,不得了啦,护教军杀人啦。”陈醉从车下探出头来,指着金甲大将叫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上有天理昭彰,下有朝廷律法,尔等怎敢如此?”

    金甲大将再次提起刀,冷然道:“你还是老实说出姓名和此行目的吧,否则下一刀本将绝不会再留手!”

    “将军且慢动手!”陈醉一脸将信将疑的看着金甲大将,道:“将军真的不是拦路劫掠的强人?”

    金甲大将冷冷注视着陈醉,微微点头,道:“说吧,尊驾来自何方,是谁派你来的,到此究竟意欲何为?”

    陈醉道:“说了真话你都不信,在下乃是靖州人士,敝人姓朱,不知将军可听过靖州朱氏的名头?”

    金甲大将缓缓点头,道:“靖州朱氏是开赵二十八功臣之一的朱海之后,虽家道中落,却也算当代名门。”随即又道:“你果真是朱氏子弟?”

    陈醉胡扯道:“此事千真万确,我们夫妇就是要登玄天观求子,为了这个事,我们都找遍了天下名医,这位将军刚才一定已经认出那位老者了,他老人家便是天下第一名医,却对我们的事情束手无策,便只好陪着我们赶到玄天观,求玄机道祖和玄女仙姑显灵。”

    “一派胡言!”军阵中一个尖亢的声音忽然喝道:“程桂安,还不快与我将这信口雌黄的小子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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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斗气伏雷

    铁马踏城,穿过雨幕连天的长街。

    九里,书圣府,正门前激战正酣。

    蹄踏如雷,五百重骑一路冲杀到这里,没有丝毫犹豫,迎着箭雨冲向书圣府。

    漫天箭矢如飞蝗成灾,府内费氏的私兵以府前门楼和高墙为屏障,居高临下以箭矢抵挡护城军的进攻。

    百年风流的书圣府像一个被强迫送进司教坊的官宦小姐,傲娇又无自知之明的对将要到来的暴行做着无畏的抵抗。

    叶鲲鹏的一声令下:破城雷准备!

    重骑军阵的前锋有人轰然应诺,负责凸前的重骑千夫长雷鲧从随身背囊中取出两只铁冬瓜,扣开安全盖,露出里边的白磷火信,此物见空气便自燃。雷鲧在心中暗数了三声,果断丢了出去。

    轰然巨响中,门楼倒塌,连带着书圣府的大片院墙也跟着垮了。

    五百重骑踏墙杀入,府兵还想组织抵抗,但面对龙马骑军的重骑兵恐怖的冲击力,书圣府中这点力量哪里够看,在重骑兵的冲击下一触即溃!

    一声唿哨响起,有数名高手从书圣府的正房顶上凌空扑下。

    剑气森寒,刀光耀目,站位有法,动静合道。

    却原来是八名费氏豢养的武道高手,挥舞着武器扑过来挡住去路,企图凭着强大真元结阵抗争。

    冲在最前面的雷鲧不知就里,迎着八人阵势的中心一头撞了上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连人带马被无形罡气阻挠,撞的人仰马翻。雷鲧一骨碌身从地上站起,举起大槊便刺,却又被八人合击的阵法发出无形罡气击退。

    正厅前院的空间有限,本就不利于骑兵展开冲锋。

    这八个人占据地利之势,仗着武道高强,一时间竟有点万夫莫开的意思。

    叶鲲鹏提马在府门口,见此情景唇角撇起一丝冷笑,立即下令:投毒龙弹。

    立即有八名重骑军士从随身背囊里取出黑筒,对准空中抛射出八团黑乎乎的事物,忽然在八名高手头顶上方爆裂开来,刹那间臭气熏天,令人作呕又辣眼睛的不明物质跟着雨水一起落在八大高手身上。

    不大会儿,一名高手忽然发出凄厉惨嚎,双手捂眼翻身倒地,在那里痛苦的挣扎。紧接着,惨叫此起彼伏,其他七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护城军发起攻击前,早就想到了会遇到武道高手的阻挠,这种毒龙弹就是专门用作对付武道高手的利器。用碱石灰混合硫化氢掺入了一种巨辣的植物素,这东西又臭又辣还烧眼睛,走五官通七窍,任凭你什么样的大高手,遇到了只要吸入一点点便受不了。待硫化氢毒素发作,便会剧痛难当呼吸困难,至死方休。

    陈醉设计这些武器的时候是以天界神国作为假想敌的,设计出来的武器追求的就是凶残霸道的效果。

    这八大高手本是费氏秘密豢养的死士,每一个的修为丢进江湖去,都至少是称霸一方的人物。联起手来的合击阵法乃是费仲达所创,更是号称足以抵挡人仙小宗师。

    若只是用人命去填,这五百重骑至少要付出一百骑的代价。这还是护城军的重骑,换做一般的龙马骑军,代价还要更增数倍。若是玄甲骑军这种级数的,恐怕要数千骑才能填满这个大坑。

    而现在,只是八只黑筒就搞定了。

    八大高手中毒倒地,叶鲲鹏冷酷的下令:踩过去!

    重骑军都有面具和防护镜不惧毒气催马踏过,可怜八人空有一身本领,转瞬间被踩成了肉泥。护城军呼啸而过,穿过书圣府正厅,直奔后面的府库杀过去。

    仙云山,元竜台。

    费忘书居高临下看着火光冲天的书圣府。

    雨下的这么大,火却烧的这么旺,说明什么?

    天不亡费氏,人却要逆天而行。

    护城军一定有特殊的引火之物,费解那小畜生是铁了心要毁掉费氏在大雄城的根基。

    “父亲大人,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费寄穹的心在滴血,咬牙切齿道:“百年积累下的基业毁于一旦,您怎能坐视不理?”

    “什么是基业?”费忘书神色不屑,冷然道:“那点瓶瓶罐罐?还是你们不知准备用来对付谁的无名高手?”

    费寄穹面色微变,低头不语。

    “小子,老夫现在就告诉你什么是基业。”费忘书指着下方的冲天大火,续道:“我费氏从荒古时代走到今天,凭的从来都是实力,这种能被别人轻易拿走的永远都不算基业,只有流淌在血脉传承中的大道基础才是真正的万代基业。”

    费忘书黑发倒竖,身后雷霆漫空,气势勃发宛如天神。

    “父亲要做什么?”

    天雨更狂,惊雷霹雳闪过,映照出满头白发的费寄穹惊恐的表情。

    “费仲达那小畜生杀了老夫最喜欢的儿子,老夫便也杀了他的儿子!”费忘书神色狰狞,喝道:“天道无情,地道无疆,人道无常,父子爷孙是亲缘也可能是孽缘,这世上最善变最险恶莫过人道,若学不会忘情绝性,便不要指望问天得道!”

    狂风起,费忘书的声音还在耳畔,费寄穹却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元竜台下,席卷而下的山洪顺着身旁的沟槽滚滚流过,有尸体在水中起起伏伏。

    费解默然看着上方紧闭的山门。

    孟立熊道:“我上去砸开它!”

    “没有这个必要。”费解道:“元竜台下面是费氏神庭,他不想毁了费氏先祖神庭,必定会主动下来。”

    话音刚落,一道白虹自元竜台上方飞下,一名黑发长须,身材异常高大老者停身站在门楼上。

    “果然是你这小孽种。”费忘书眼中雷光隐现,声若巨钟:“仲达生的好儿子,你这是来带人挖我费氏祖坟的吗?”

    费解平静与之对视,道:“该挖的时候我绝不会客气,今晚我是来杀人的,老祖宗,你可准备好上路了?”

    风乍起!

    费忘书巨大的身材高高在上,满头黑发随风舞动,根根透风,泼天大雨竟不能侵入分毫。

    “老夫的好曾孙,你果然没有让老祖我失望。”费忘哈狂笑,道:“我老人家活了一百三,想我死的人车载斗量,有这个本事的却是凤毛麟角,你有这个胆色,便不枉当日费仲达救你一命。”

    又道:“费氏人才凋敝一代不如一代,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误以为费氏得天独厚故岁月静好,却不知江湖险恶,人道艰辛,若非老夫坐镇元竜台,这费氏家族的基业早已随南陈亡国风吹雨打去,如今的费氏四房,只有仲达不在老夫庇佑之下,果然问题也出在了你们这一房。”

    “如果不是你妄测天机,逆人心杀子屠孙采费氏后代灵韵精气以全自己,费氏又岂会人才凋敝?”费解道:“老祖宗,你偷生已经太久,属于你的时代早该结束,费氏子弟的命运应该由他们自己主宰,是时候结束这荒唐的时代了。”

    黑云压顶,雷蛇盘空。

    “老夫的时代?荒唐的时代?哈哈哈,说的太好啦!”费忘书人如神魔,高高立在门楼上,哈哈狂笑道:“凭你便想结束老夫的时代?”一道霹雳凌空落下,他猛然回手,一团黑气刹那在掌心凝聚,瞬间将那道霹雳裹住。

    费忘书浮空而起,全身散发出漆黑如墨的气息,恐怖的威压向四野散开,压迫的下方众人心惊胆寒纷纷下意识后退。

    “黑斗气!”费解身后,贝奥武夫骇然失声道:“斗气伏雷,此人已经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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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奸雄

    龙马战车在前,两千护教军在后,一溜烟奔出十五里坡集市。

    护教军中,一白冠无须道人忽然腾空跃出,隔着数十丈对着陈醉隔空挥出一掌。叫道:“鼠辈,看道爷的法宝!”

    伴着一声清脆,一道白光射出!

    却是一枚道门收妖打神常用的追魂铃。

    这东西是人间界比较常见的法器,虽然寻常,却也分三六九等。江湖中寻常见的收魂乱神的属于低端货,这白冠道人丢出来的这枚出自玄天宗福境,不仅能收生魂,更能催人心智,乱人道心,在人间界来说算得上一件高端法宝了。

    关于这些事,婵儿经常向陈醉介绍,所以这道人一出手,他便知道对方丢出法宝的来历。陈醉哈哈一笑,忽然回身,张嘴一咬,将白冠道人祭出的追魂铃接住。

    白冠道人念动法诀,催动铃铛自动响彻。

    只听叮叮当当之声大作,陈醉发出啊哟一声,叫道:不得了,我要晕了。果然伏在驾辕上不动了。

    两千护教军紧追不舍,却哪里比得上八匹龙马的脚程,眼看着越追距离越大,白冠道人丢了法宝哪里肯让陈醉逃走,索性舍了胯下马儿,腾空飞起,运转一口真元浮空追击龙马战车。

    龙马奔驰如飞,甚至比一般御气飞行者飞的更快,要不是陈醉有意控制,他连车尾都看不到。

    陈醉把玩刚到手的铃铛,霍鸣婵从车里探出头来,先小心的抬头观天,见天象无甚异常,才对陈醉抱怨道:“悄悄的进山不好吗?你要打探消息就坐郦凤竹的马车便好,干嘛要大张旗鼓的跑到这里来,这下子打草惊蛇,可什么都做不了啦。”

    “怎么叫什么都做不了?”陈醉笑道:“咱这不是把那个牛皮糖甩掉了吗?”又道:“这白冠道人本事不小,似乎在山上位份不低,你说他要是知道了天机楼的楼主来了龙首山会如何?”

    “哎哟,那龙首山非炸开锅不可。”婵儿立即明白了陈醉的真实意图,不禁惊讶道:“原来你是故意在捣鬼。”

    陈醉道:“消息是我暗中派火貔貅传递出去的,危难关头,郦凤竹既然主动跟咱们分道扬镳,那就是她不仁在先,便不要怪我不义在后。”

    “你有个屁的危难。”霍鸣婵探手去刮陈醉的鼻子,笑道:“七公主殿下遇到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敢情你一开始把她带到龙首山来就没安好心。”

    陈醉道:“这小娘子惯会摆弄人心,着实是个藏身幕后煽风点火争名夺利的高人,再不把她从新都弄出来,我就怕新都朝廷的班子还没搭起来就先烂透了,这也是搂草打兔子顺便的事。”

    “可是那些人不是已经放过了成先生的马车?”

    “那是因为火貔貅还没有按照我的意思把郦凤竹到来的消息泄露出去。”陈醉道:“天机楼主这么大一条鱼忽然自己自投罗网,这么好的事情玄天宗的人想都不敢想,所以才没有怀疑成药师的马车。”又道:“成药师游历天下,采集四海八极的灵根草药,江湖人谁见了都要先敬三分。”

    “这个白冠道人你打算怎么办?”霍鸣婵道:“这家伙修为不浅,超品移山接近巅峰,已经有了元神御剑的本领,我猜此人多半是云空寂的亲传弟子。”

    “带到没人的地方给他上一课。”陈醉笑道:“弄死他易如反掌,难的是我得让他觉得自己是侥幸逃脱的,并且还要让他坚信天机楼将要对玄天宗有大图谋。”

    “这样的话,玄天宗只会更紧张。”婵儿不解道:“那咱们搭救爹爹的计划岂不是更难了?”

    陈醉微微摇头,道:“恰恰相反,如果不让玄天宗的人先动起来,咱们想找到你爹爹才是大海捞针一般,现在他们紧张起来了,必然会对重点区域加强防范。”

    “哦。”霍鸣婵点点头,道:“你就对龙马战车的攻坚能力这么有信心?”

    陈醉道:“一锤子买卖,有没有信心都要做到底,你爹爹无论如何都得救!”

    霍鸣婵拉着陈醉的袖子,柔声道:“救了他这一次,我便不欠他什么了,今后只专心做你的妻子。”

    陈醉有意收拢缰绳将车速放慢,回头看见白冠道人独自跟了上来,笑道:“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无条件支持!”

    一路疾驰,在山中七拐八绕,终于在一片山林旁停了下来。

    白冠道人换了两口气也不甘放弃自己的法宝,眼看着龙马战车停在林子旁,心中暗自庆幸,对方的马儿虽然厉害,但终究也会有累的时候。赶忙腾身飞了过去。

    “鼠辈,交出道爷的法宝,报上姓名来历,否则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白冠道人声音尖亢如金属摩擦,冲着龙马战车厉声喝道。

    ......

    神,其实也是人修成的。

    这是陈醉收孟立熊为徒前说的。身为奉拳为道的武者,先必须做到眼中无神,以自身的拳和力为神,才有可能得到与那些修为如神的武道强者抗衡的能力。

    贝奥武夫失声骇然将费忘书称作了神,他显然已经被费忘书展示的能力吓到了。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孟立熊。

    他亲眼见证了师父曾一拳打爆狮驼的魔躯,所以他知道师父没有骗自己,就算是先天体魄也能成为登峰造极的强者,当绝对力量足够强大时,是可以打爆一切的。

    面对状如神魔的费忘书,孟立熊的选择是,就算你真是神仙了,俺也要从你身上拔下几根毛来看看。

    一支钢矛破空飞去,比闪电更快的速度射向空中的费忘书。

    一个黑色气团在费忘书手中迅速生成,他信手一挥,黑色气团挡在钢矛前,钢矛立即高速旋转,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费忘书面色沉凝,心中暗惊,这野蛮人好大的力量!

    孟立熊开始奔跑,一边跑一边向费忘书投掷钢矛。

    他笔直的冲向元竜台脚下的山门,当快要接近到山门时,右手混铁大槊忽然丢了出去,哆的一声深深刺入山门,孟立熊腾空跃起,踩在了大槊上,这大槊在他的巨力压迫下先弯出个极大的弧度,然后陡然弹直!

    “老匹夫,你别猖狂,先吃俺一刀尝尝滋味!”孟立熊腾身在半空,双手举刀凶狠的向费忘书头顶砍落!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费忘书嘴上不屑,面色却十分严肃,他不想躲避弱了气势,双手连挥,左右旋动,牵动气机,用黑色罡气布置起结界盾御孟立熊这威力惊人的一刀。

    轰然一声巨响,孟立熊大刀脱手,整个人倒栽葱从空中摔落。

    费忘书冷哼一声,身化流光追击下去!

    翻手亮出血红手印,势要将孟立熊催杀当场!

    轰隆!

    地面上被砸出个大坑,孟立熊来不及翻身站起,费忘书的血手印便已经追身而至。

    孟立熊只来得及猛然翻身,躺在坑里张开双手挥拳去挡。

    费忘书一掌拍下,罡风烈烈扑面,掌印还没碰到孟立熊,罡气先压迫的大坑底部的尘土扬起。

    孟立熊忽然大吼:“屠神阵,动手!”

    ......

    弋江,神策公府。

    不久前刚受封天策神公的费仲达看着手中异香扑鼻的烽火香,若有所思,良久才道:“那孩子到底还是回去了。”

    “他回去了又能如何呢?”黑暗中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没有你的帮助,他不可能是那老怪的对手。”

    “你不必担忧。”费仲达道:“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求我帮他,只是想阻止我出手援助费氏。”

    黑暗中的女人道:“我也知道,你其实早已出手了。”

    费仲达叹了口气,道:“这场雨下的足够久了,既然那些年轻人有人定胜天的野心,便应有承受天怒的觉悟。”顿了一下,又道:“我虽然出手,却没有针对阿解做任何事。”

    女人道:“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盯着你,直到那边的事情结束。”又道:“那件事你我都已经错了一次,不能一错再错,如果不是阿解执意要亲自去了断那件事,我又岂会容那老畜生活到今日?”

    费仲达道:“你终于得偿所愿入了斩经堂,看来是已经找到了圣剑王朝的封天六圣诀?”

    女人哼了一声,道:“如果当初你肯帮我,这件事又何需拖延这许多年。”

    “看到你实力大增,我甚感欣慰。”费仲达道:“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莫要为一腔仇恨为难自己,英红,我知道你恨我无义,但是我不恨你无情,陛下曾说过,至情者才配至圣,事实证明了那些笃信无情证道的,最终都亡于天道。”

    “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黑暗中的女人愤然道:“费仲达,我就问你一句话,能不能给你的亲儿子一条活路走?”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这条活路不是我说给就能给的。”费仲达叹了口气,道:“陛下看着呢,炼锋城这些年都顺风顺水,但这次那个人和阿解都过界了,宜州费氏和玄天宗现在都是南陈江山的一部分,陛下这次就是要看看他们能怎么人定胜天,我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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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绝世凶徒

    白冠道人咋咋呼呼逼迫陈醉自报家门,还念念不忘命陈醉交出他的法宝。这家伙有点道行,但是跟婵儿比就差远了。刚凑到龙马战车近前吼出那句话,车帘一动,一股无形剑气从车内射出,刚好命中白冠道人头顶的白色羽冠。

    剑气激扬,白色羽冠被击碎,凌厉的罡风激的道人长发向两边分开,剑气锋芒从他的头顶扫过,留下一条明显的沟壑。

    白冠道人吓的大惊失色,猛然止住身形,向后一翻,落在地上又连连倒退了数步,扬声喝问道:“在下玄天宗严思齐,请问是葬剑山还是苍山哪位前辈造访?”

    “无名鼠辈,听都没听过。”陈醉道:“凭你不配打听我们的姓名,老老实实把脑袋留下,然后回去吧。”

    严思齐大怒:“这里是龙首山玄天宗,我恩师便是护国大教主云空寂,尊驾莫非以为我们会怕了你?”

    陈醉探身出来,看了他一眼,见这厮被婵儿的仙元剑气剃了个中分,不禁觉得好笑,哈哈笑道:“云空寂的亲传弟子,玄天宗的地盘,果然好吓人,加起来都没有你这特立独行的杀马特发型吓人。”

    “尊驾这话是什么意思?”严思齐并不知道白冠破碎后头发还在齐根处被剑气削断一道沟壑,让他的发型看起来十分可笑,神态肃然问道:“什么叫杀马特?”

    陈醉道:“此乃天界神国之言,汝等玄天宗逆贼,自诩为天道祖师后人,妄承天意,妖言乱道,为祸人间,此等人神共愤之魔门,凡吾神国同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严思齐,你可准备好纳命来?”

    “尊驾究竟是什么人?”严思齐面色大变,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显然是在怀疑龙马战车里的人来自天界。

    “话说到这个地步,你还不自悟,似你这般冥顽不灵之辈,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

    陈醉话音刚落,马车里一道仙元九品的剑气再度射出,这次却是直取严思齐的当胸要害。

    严思齐哪里躲得过,剑气临身,登时呼吸为之一窒,只听叮的一声,心念一动,翻身便倒。

    “师兄何必与这小人物废话,公主殿下的大计要紧,只管一剑杀了他,莫要让他把消息传递回去才是正经。”

    陈醉道:“杀鸡焉用牛刀,师妹这仙元九品的剑气打在膻中要害上,还不要了他的命?”

    严思齐伏地不动,听到这里心中暗惊,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撞到了天界神国针对玄天宗的一个大阴谋。他身为外山门小观主之一,在玄天宗也算是核心圈里的人物,又常跟江湖打交道,对郦凤竹的神国公主身份也是有所耳闻。又想到之前见到的成药师,顿时认定必是天机楼在针对玄天宗有大动作。

    “师兄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补一剑更放心。”霍鸣婵道:“此次行动非同小可,若是因为这小小细节走漏了消息,耽搁了罗大将军的计划,你我兄妹可吃罪不起。”

    陈醉应道:“如此也好,那就借师妹宝剑一用。”

    严思齐听到这里,哪还按捺得住,他随身藏了一面护心镜,乃是玄天宗福境出产的,精金打造秘刻符文,也算是一件防御类的宝贝,刚才霍鸣婵的剑气不偏不倚正命中此物,这厮便自作聪明顺势倒地,果然听到了惊天秘闻。眼看陈醉要来补一剑,他不敢再趴着不动,连忙猛然爆发全身真元,奋力腾空飞纵,以自身极限速度往宗门所在方向掠去。

    “啊哟不好,他还有力气逃走!”陈醉从车里提剑钻出,对着空中瞎比划了两下,眼看着严思齐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的架势掠空而去,才转头对婵儿笑道:“这老小子打人的本事不济,逃命的功夫倒是不错。”

    婵儿笑道:“你这戏有点过了,这个严思齐稍微有点脑子就该想到,堂堂两个天人强者怎么可能容他在眼皮子底下逃走?除非咱们是故意放他走的。”

    “的确存在你说的这种可能。”陈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可能性不大,道理很简单,人们通常更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东西,比起你说的那种可能来,我觉得严思齐一定更愿意认为,他是凭自己的聪明伶俐和超级好的运气逃走的。”

    “你这想法难道就不算一厢情愿的接受自己更愿意接受的结果吗?”婵儿笑问。

    陈醉摇头道:“哥这是基于对人性的理性认知得出的最理性客观的答案,你试想一下,他若是被咱们故意放回去的,回到山门后该怎么说?追敌人什么都没追到,被人痛打一顿,然后丢了个铃铛法宝,他不是饭桶是什么?”

    陈醉摇动铃铛在耳边听响。霍鸣婵不屑的说这破玩意就是个入门级的小法器,根本配不上一个宝字。

    “重点不是这东西算不算宝贝。”陈醉笑道:“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大家口中的饭桶,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把自己说成一个机智勇敢的小英雄,无意中侦察到了大魔头们对玄天宗的阴险图谋,然后这个小机灵鬼儿凭着自己聪明的头脑和过人的胆略从大魔头手中逃出来,把这个消息带回了玄天宗。”

    “这样一来,他就成了报信的英雄。”霍鸣婵接过话头,崇拜的目光看着陈醉,道:“你呀,真是把人心底里的那点小给琢磨透了,这样的道理我就琢磨不出来。”

    陈醉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也藏了一肚子小人心思,笑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婵儿抿嘴偷笑:“咱们这回算是把郦凤竹给得罪狠了。”

    陈醉道:“这才哪到哪,她坑了我那么多次,我也只利用她这一次,若不是她自己主动送上门,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霍鸣婵轻轻叹了口气,道:“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我。”

    陈醉张开怀抱,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唇边轻轻一吻,宽慰道:“别傻了,是为了我们。”

    “郦凤竹肯定已经暴露了。”

    “你担心她落到玄天宗的手里会有危险?”陈醉道:“云空寂真敢把她怎样?”

    婵儿担忧道:“玄天宗的人在天界都是占山为王受到神国严拿的要犯,李玄机凭着道君修为自辟一座兜率仙府,神国几位大能都拿他莫可奈何,那玄女上君身负天道圣主留下的唯一造化道宝,实力不在道君之下,更是连神国皇子都敢杀,而这人间界的玄天宗似乎比天界的更强势。”

    她没把话说透,但后面的意思已很明显。天界的李玄机和玄女处在弱势都不惧神国,更何况人间界里云空寂处在绝对强势地位上,又岂会把区区一个神国公主放在眼中。

    “顾不得了,咱们得快些动身,趁着玄天宗的人与郦凤竹为难的乱劲儿,先把你爹爹被关押的地方找到,把最需要救的人先弄出来。”陈醉道:“郦凤竹有八大天人保护,五凤池那位必定是其中之一,云空寂再强势也会有所忌惮吧,应该不至于立即把她如何。”

    “你打算怎么做?”

    “咱们俩得分开一下了。”陈醉道:“一会儿我会易容改扮再去见火貔貅,通过他想办法混进去,你自己驾车在山下藏好,等我的讯号,待我找到你爹爹,咱们便立即出手救人。”

    ......

    屠神阵,顾名思义,本就是陈醉专门为大宗师级别人物设计的杀阵。

    陈醉不懂什么九宫八卦,也不会利用山形水势来布置厉害阵法。他所谓的杀阵其实很简单。就是挖个坑,抱着对手一起往里跳,拼的就是谁的生命力强。

    大坑里的孟立熊面对费忘书的大血手印,举起双手张开怀抱,任凭扑面的罡风真气震的他头昏脑涨鼻血狂飙,不管不顾的抓住了费忘书的双手。

    孟立虎带着龙骑军其他九名成员围拢在大坑边缘,每人手中一柄神机连弩。

    箭雨齐发!

    完全是无差别不分敌我的攒射。

    费忘书在手臂被抓的瞬间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高大雄壮的身躯竟瞬间膨胀,滚滚黑气刹那间铺满了大坑。箭雨射入,宛如泥牛入海。

    坑外的孟立虎对此早有准备,毕竟对方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这种程度的攻击不能奏效也非什么稀奇事。

    “用神火箭!”

    龙骑军的人数在护城军序列中是最少的,但装备却是整个护城军中最强大的。

    大坑里黑气弥漫,隔绝了众人的视线。没有丝毫犹豫,所有人集中火力对准黑气覆盖的大坑又是一轮无差别齐射。

    黑气忽然剧烈翻滚,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坑下传来孟立熊压抑的闷吼和费忘书愤怒痛苦嚎叫。

    “小兔崽子,你给老夫松手!”

    黑气越发活跃,忽然凝聚出一个个拳头状,对着大坑周围的龙骑军轰击过去!

    关心则乱,巫丹和孟立春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被两团黑色罡气击中,尽管架起双臂阻挡,仍被打的倒飞出三丈远。

    坑中黑气滚滚,仿佛有什么魔怪将要从地下冲出来似的,不断向外冒。逐渐汇聚形成了一个虚形巨人。这虚形巨人一出来便以黑色罡气凝结成拳,追着坑外的孟立虎等人狂攻。显然是在阻止他们凑过来发射神火箭。

    深坑里传出孟立熊的吼声:“他受伤了,快用毒龙弹!”

    “我来了!”费解罩上面甲防护镜,从得胜钩上取下蟠龙戟提在右手上,左手取过一只黑筒,从马背上腾空跃起,越过虚形巨人,天河倒卷,举起黑筒奋不顾身的对着大坑开启机括。而后丢了黑筒,双手抱定蟠龙戟一头扎了进去!

    “啊!”

    伴着费忘书痛苦的惨叫,黑气疯狂滚动,突然轰的一下炸开来。

    费解像片叶子似的从黑气中被抛出来。

    紧接着一个漆黑如墨的高大身躯从坑中窜出,后门插着一杆八尺长的蟠龙戟,入体一尺有余。他乱发如针,人如狂魔,全身插了不计其数的箭矢,有几处血窟窿还在不停的往外喷血。尤其是一双眸子,不知被什么挖成了两个黑窟窿。

    身中剧毒,全身都是伤,至少十几处贯通致命伤,这怪物却依然昂然屹立,滚滚黑气将他笼罩其中,他身上的伤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恢复中。

    深坑中又立起另一个高大雄壮的身躯,面罩防护镜,右手的两根手指上还黏着两颗眼珠子和长串血肉。

    费解身子没落地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接住,先喷了一大口血,在昏迷之前奋起余力对着扑到近前接住自己贝奥武夫吩咐道:“撤军,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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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尸神

    许多年前,费解的后门被人捅了一棍子,每当大解便感到羞愧难当。

    许多年后,费解把一根长八尺,混铁凝钢打造的蟠龙戟捅入那人后门一尺。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捅后门还捅后门。

    费解加入护城军以来,极少与人交手,他的修为一直是个迷,现在这个谜底揭开了,初入超品。以他的年纪和身份,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为了这一天,他刻毒自己许多年。

    如果可以,他非常想要杀死费忘书。

    从坑里被黑色罡气炸出来的瞬间,他五脏受损,肝肠寸断,疼的几乎昏迷,但还是放弃了貌似唾手可得的除魔机会,坚定的下了撤军的命令。

    传递撤军信号的烟花升空,所有人停止一切进攻动作,立即风卷残云般踏上归途。

    贝奥武夫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恶战中,他见证了一个神的恐怖力量,也见证了一群人几乎创造了屠神的奇迹。直到此时此刻,他依然不明白费解为什么要下令撤军。但是他还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军令。

    三千护城军在九里书圣府外聚集,除了主帅费解和先锋大将孟立熊受伤颇重外,其他人无任何伤亡,队伍军容整齐士气正盛,在费解已经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却没有丝毫停留便踏上了规程。

    路上贝奥武夫一直关注着费解的情况,他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那个神一样的男人明明已经身受重伤,十条命去了九成九,剩下的人再给他几下狠的,大概这屠神的壮举就成功了。费解到底为什么会下那道命令?

    暗夜里,三千骑如夜鬼,凌厉如风,穿过来时的城门,以最快速度脱离大雄城。

    轰隆一声巨响!

    忽然间地动山摇,大地轰隆震颤。

    本已昏迷的费解猛地睁开双眼,张嘴想要说话,却先吐出一大口血沫,对着身边凑过来的叶鲲鹏嘶声道:“来不及撤回了,快往九宫山上走,那里是唯一的活路。”

    叶鲲鹏不明就里,大声问道:“解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忽然要撤军?这鬼地方到底怎么了?”

    “大地动!”

    费解眼神绝望,急迫道:“人力有穷天无穷,费忘书逆人伦盗天运,惹怒了苍穹天道,费氏祖庭的气数到头了。”

    “刚才那一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元竜台垮了!”费解深吸一口气,稍微冷静些,沉声道:“费忘书以人字卷求神道根基,还没有修成天人道基,为求突破竟妄窥天字卷,行邪法取费氏祖庭地气,现在他已经尸变为魔神,忘却前尘,只有杀戮天性,必定引发地覆天翻之劫。”

    “尸变为魔神?”

    叶鲲鹏没有参与元竜台之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闻言不禁吃了一惊,道:“费忘书不是费氏老祖吗?”

    费解点点头,道:“不错,此事千真万确,具体细节以后慢慢跟你解释,现在元竜台垮塌引发仙云山的河山脉络发生大变,一切源头都在费忘书身上,我少年时曾随父亲看过南陈高祖手绘的山河龙图,知道上古有人修成尸神后身具覆地翻天之能,费忘书尸变的时候我便觉察到了元竜台异动,所以下令撤军。”

    “为什么要撤向九宫山?”叶鲲鹏一边发出指令调整行军方向取道向南,一边继续问道。

    费解道:“九宫山是宜州龙气源头,自成一片小山河,为仙云山之祖,不会受到地动波及。”说罢催马向前。

    一路无话,费解识途老马,引着三千骑军策马狂奔了一个时辰,九宫山已经在望。他从怀中取出一颗大力丸塞入口中,强提精神不让自己疼的昏迷,大声喝问道:“孟立熊何在?”

    “军师有何吩咐?”原本受到的冲击更大,受伤也本该更重的孟立熊,连吃了两颗大力丸后,这会儿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状态,飞马来到费解身边。

    “你不必跟我们一起入九宫山。”费解道:“我命你以最快速度离开宜州,向东走去龙首山,无论如何想办法找到城主和二夫人。”

    “为什么不多派几个人去?”叶鲲鹏不知就里,还以为是派阿熊搬兵去,随口问道。

    费解神色凝重,道:“天发魔威,尸神已成,必要诛尽我等,事态严重,只有阿熊离开,大家还有一线生机!”转而又对孟立熊交代道:“你离开以后不要回炼锋城,那尸变魔神魂灭前最后接触的人就是你,所以必定优先追寻你的气息。”

    叶鲲鹏恍然大悟,原来是要让阿熊去行调虎离山之计,忙阻挠道:“不可如此!”

    费解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意,厉声道:“没时间优柔寡断了,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阿熊独自逃离,大家都还有一线生机,这地覆天翻的劫数是费忘书带来的,他窃取了元竜台费氏祖脉的龙气,正片仙云山都是他的神魔道场,在仙云山范围内,他可以肆意破坏,只有离开了仙云山,他才会威力大减。”

    叶鲲鹏还想争辩分说,孟立熊却抢着道:“遵令!”

    费解看着他,道:“一舍一得,两难取其轻,不要怪费大哥,只有你把费忘书引离元竜台仙云山龙脉范畴,我们这些人才有机会逃离他的追杀。”

    孟立熊目光炯炯,点头道:“阿熊明白,我走以后虎哥和丹春二妹就拜托军师和叶帅了。”

    费解道:“此去九死一生,那尸神的能力你已经亲身领教过了,虽然你天赋绝然于众,但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尸神刀枪不入,绝不逊于先天九品,他力生于地,气生于血,如果血气不足,便没办法抵挡真阳之气,所以虚弱的时候会受不得阳光暴晒,另外尸神是地脉龙气孕育成的神,长时间离开地气也会变得虚弱。”

    孟立熊道:“军师哥哥放心,阿熊记得了,能打便打,不能打的时候便跑,他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叶鲲鹏把随身准备的十颗大力丸全部取出,硬塞进孟立熊的背囊里,叮嘱道:“不许托大,走之前把铠甲装备都穿戴好,实在冲不出去就回来!”

    他以四城主的身份统领护城军三年,最初到炼锋城的时候孟立熊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山里娃,没见过什么世面,除了身体天赋惊人外,性情淳朴憨厚,不训练的时候很喜欢跟在叶鲲鹏屁股后面瞎打听山外的事情。在叶鲲鹏的心里,早把重甲步卒的这些少年郎当做了亲弟弟。

    这份兄弟情却是费解比不了的。

    军令就是军令,即便叶鲲鹏不愿接受,也不得不接受。他能做的只有尽量为阿熊多做准备。

    孟立熊终于还是领命走了。叶鲲鹏带着龙骑军和重甲骑军的各个头目洒泪送别。

    费解目送阿熊消失在雨幕黑夜中,转脸又对叶鲲鹏说道:“尸神修成,虽然记不得前尘往事,但一念灵性犹存,所以会受到天道意志的支配,本能的以天为师,甘受天道意志驱使,他有一种神通异能,寻常人只要被他吸血后注入尸气便会生成异变,成为受他控制的傀儡丧尸,费氏子孙与他血脉相连,必定首当其冲,而且这种尸变还能在人群中相互传递,如果不加以控制,很快整个仙云山区域都会成为尸神的魔国,所以即便是他去追杀阿熊了,咱们也未必能轻松脱困。”

    叶鲲鹏眉头紧锁,道:“这么说来,阿熊岂不是更危险?”

    费解道:“如果是其他人必定有死无生,但阿熊不同,因为他同样也是刀枪不入,连费忘书也未必能伤到,南陈高祖皇帝的山河龙图里记载,这种尸神毒素只在血液里传播最快,身体越健壮者越更不易被波及。”

    叶鲲鹏道:“说罢,咱们已经逃出仙云山地界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把这些人带回落日城?”

    费解摇头道:“我们不回落日城!”

    “不回落日城?”叶鲲鹏吃了一惊。

    “不是不回,而是不能回!”费解道:“炼尸神之术记录在南陈高祖亲笔所书的山河龙图中,如果费忘书修成尸神是天意,那他尸变成功晋级尸神的时机也未免太凑巧了。”

    “你怀疑这是陈师道设计好了的一个针对我们的陷阱?”叶鲲鹏问道:“能确定吗?”

    “未必一定是针对我们的。”费解摇摇头,道:“目前我只有怀疑,什么都不能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咱们不能冒这个风险,如果发生交战,我们当中有人发生异变,把尸变毒素带回去,后果就是整个炼锋城甚至是西路四州都将毁于一旦。”

    叶鲲鹏道:“不错,这个风险太大了。”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走?”

    费解道:“从九宫山往西南走便是天穹横岭,往西北走则是野老山南麓,如果我是陈师道,必定会在西北方向布置下陷阱。”又道:“往东南或者往东北都属于仙云山地界,惊动了尸神我们更走不了,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翻过天穹横岭。”

    “那样的话,怕不是要走几万里?”叶鲲鹏挠头问道。

    费解点点头,道:“这条路我曾和建华兄弟走过,至少要两万里,翻过去便是火龙帝国了。”

    “啊!”叶鲲鹏惊讶道:“解哥莫非是想在带着弟兄们去火龙帝国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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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道友

    马车飞奔,前途慌不择路,后面追兵如风。

    郦凤竹心中早把陈醉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药师兄,天大地大你不去,何苦非要带着郦小姐与我玄天宗为难?”一个声音从高天上洒落,似远又似近。

    成药师背后宝剑自弹出鞘,断然喝道:“阁主快走,我挡住他!”

    “胡说,人家不是冲你来的,你挡得住他又何必让我先走,在人家的地盘上,我又能走到哪里去。”郦凤竹恼恨不已道:“成伯伯,停车吧。”

    成药师心有不甘,宝剑从背上飞出,剑气直冲天际,远空飞来一团云,将宝剑团团裹住。与此同时,足下大地震动起伏,前方几棵大树竟忽然移动位置挡在马车前面。

    天空气象万千,大地起伏如地龙翻身,这云空寂不愧天下第一大宗师,人还不知道在哪里,手段已经近乎毁天灭地。

    “封天锁地!”成药师悚然变色,连忙扬声道:“云兄且慢动手,请听我一言!”

    两千骑如风而至,无声息的停在那里。

    高天上的声音回应道:“药师兄乃是空寂最钦佩的当代人物之一,当年炎都一别,弹指四十载春秋,昔日老友风华依旧,空寂心中不胜之喜,又恰逢神国贵胄郦小姐大驾光临,空寂添为地主,自当在山门宴客,福境内略备薄酒,还请两位赏空寂一张薄面。”

    “虚伪!”郦凤竹怒气难消,道:“既然是请客,那便该由客人做主去还是不去,哪里有这般霸道的不去不行的请法?”

    成药师叹了口气,道:“阁主且息怒,如今人在矮檐下,还请阁主慎言才是。”

    “冤有头,债有主,让我不生气是不可能的。”郦凤竹道:“这个事迟早要跟那个王八蛋算账,眼下这个天下第一大宗师却是个大麻烦,让我慎言我怕是学不会了,眼不见为净,跟玄天宗打交道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可受不得这些鸟气。”说罢,光影一闪,郦凤竹已经消失不见。

    “郦小姐好手段。”云空寂的声音继续洒落:“她是神国贵胄,仙露奇葩,不愿与我等俗人打交道,那边罢了,就请药师兄自己赶着马车上山来吧。”又道:“哦,对了,千万莫拉下什么东西,比如画了什么仙阁仙府的图画屏风什么的。”

    “云兄神目面前,药师岂敢耍弄那孩儿把戏。”成药师悄然将一副准备悄然丢下画轴随手挂回马车内壁上。

    “既如此,云某便扫榻以待,只等药师兄到了,与你品茶论道,向你请教几手岐黄丹道。”

    ......

    晌午时分,一名身着青色道装,云履白袜,顶方冠,负法剑,一派道骨仙风的清秀俊雅男子走进了奉天楼。

    本地风气尊玄抑释,对道装羽士格外敬重。

    南陈高祖皇帝一声令下,加封玄天宗为护国神教,云空寂为大陈国师,司天文历数,节制玄神司暗房内卫,改飞云骑为国教军,允其扩充编制达三万,一并由国师统御。如此殊荣,开历朝历代之先河。

    如今的玄天宗正值鼎盛巅峰,水涨船高,连带着山脚下这座小镇上依附于玄天宗的居民们也跟着与有荣焉。

    这里是天下道门圣地,玄天宗传承千载,旁支分系遍及天下,祖庭道场却只有这一个。每日里不知有多少慕玄天道祖之名,不远万里从中州各地赶来朝圣祭拜玄门祖庭的玄天宗分支弟子。

    玄天宗号称是江湖第一宗派,不仅有天下第一大宗师坐镇,更有天下第一等的财富气魄。分系旁支早遍及天下,往北有龙门宗,归真宗,全武宗,往南则有泥丸宗,罗浮宗,逸仙宗,往东往西也都各有成名一方的分支。

    这些分支当中有穷有富。那些穷的,往往身上穿的,手里用的,腰带子上佩戴的,全凑到一起也不值几个老钱。富的也很容易辨认,锦衣华服自不必说,拂尘必定是翠玉把柄,法剑最好是炼锋号出产的,次之为夜魔城的货色,偶有绝品者会背上一柄玄天福境里出产的符文精金法剑,那必定是一方派主级别的大人物。

    奉天楼在这镇子上经营数载,伙计们对青衣羽士这调调再熟悉不过。有人过来招呼年轻羽士入内落座,手法娴熟的擦抹桌案,眼角余光早把客人上下打量个遍,看人下菜碟儿,觉着来人衣着随便,就随口介绍了几味价钱不贵的家常菜。

    男子淡然一笑,丝毫不以为意,随手取出一小块金锞子丢在桌上,吩咐道:“上等酒席一桌。”

    伙计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位看着平平常常,却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儿。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土鳖,心中猜测多半是某个外门旁支门户中的二世祖,吃爷喝爹,崽卖爷田不心疼的主儿。手法娴熟的拿起金锞子,便不想再找他银两,索性顺便又推荐了几种本店最贵的酒水。

    年轻羽士摆手示意他只管去准备,连价钱都没问一声。伙计心中笃定要发一笔小财,赶忙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隔壁桌坐了几个人,一个白衣中年羽士,身负青匣长剑,看形制正是炼锋城按照订单打造的标准货。斜插了一柄檀木拂尘,腰上挂了一串铜钱代表玄天宗三十三代弟子的身份。同席的是三个年轻人,一女二男,两个男的着蓝色道装,一丑一俊,丑的身无长物,略显寒酸,俊的则佩玉负剑,派头处处模仿中年羽士。

    那女的模样不错,娥眉淡扫,浅妆薄施,着了一身月白缎儿的女子道装,含胸低头,顾盼之间颇为青涩。

    白衣羽士正说道:“今次玄天宗受封于高祖陛下,得天下南北五十四州为弘法道场,此乃我玄天宗法驾天下力压各派之良机,然,法度有规,传道有矩,天下玄门分支众多,传法布道各家有各家的妙招,若重叠冲突反而不美,故此才要召开宗门大会重新划分法界,天下各地分支对此事无不重视,纷纷派出本派最强者带领派中优秀子弟前来与会。”

    顿了顿,又道:“我们这些老家伙之间久打交道,相互间早已摸清楚彼此底细,所以这次想要在宗门大会上出彩,大家都把希望寄托于三十四代弟子身上,为师此次把你们三个带来,便是因为你们三个是我离火宗最出色的三十四代弟子。”

    两名男性弟子当中,英俊者说道:“师父放心,弟子为了此行早已做了精心准备,炼锋号的法剑,十三行的夹桃木道符纸,咱们宜州出产的最上等朱砂,敢说应有尽有,弟子必定全力以赴,绝不负恩师所望。”

    “几位道友是从宜州来?”年轻羽士听到这里,忽然来了兴致,操着宜州口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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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道不可道

    老乡见老乡,未必总是两眼泪汪汪,有时候也会是老乡老乡背后一枪。

    话是这么说,不过人在异乡,听到乡音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年轻羽士格外热忱,整个一自来熟,主动打了招呼便厚脸皮拉椅子坐到了少女旁边,完全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架势。

    白衣羽士微微皱眉,面沉似水,显然对此十分不悦。只是碍于对方一身道装,又是在这玄天宗山脚下,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不便发作,否则早就拂袖赶人了。

    老的不吭气,三个年轻的,少女害羞低头不语,英俊的弟子则是一脸不屑傲态,只有那生的丑的慢吞吞说道:“这位道兄请了,我们师徒四人的确是从宜州来。”

    “竹清,慎言!”白衣羽士警惕的看了年轻羽士一眼,道:“足下是宜州人?”

    “小道陈辉,从宜州九宫山白马观来。”年轻羽士一抱拳,稽首道:“离乡久了,偶然听到乡音,难免心中喜悦,故此冒昧招呼,鲁莽无礼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白衣羽士的目光停留在年轻羽士的腰袢,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铜钱,三大一小。刚才他进门的时候还没看到,这会儿却忽然多处来的,白衣羽士吃不准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不由心中暗惊:难道是空字一辈?

    玄天宗是个传承千载的大门派,弟子众多,正宗旁系遍及天下。彼此间不可能都相互熟识,江湖相遇用什么分辨身份?为了区分辈分,免得乱了宗门秩序,所有玄宗弟子行走江湖都会悬挂一串铜钱。大钱为十,小钱为一,三大一小就代表了三十一之数。白衣羽士自己是三十三代遥字辈,上面还有思字辈悬三大两小铜钱。

    如今的玄天宗,够资格悬挂三大一小的必定空字三十一代传人。

    云空寂年逾九旬,与他平辈还活着的已经不多,其中绝大多数都藏身在玄天福境中悟道修身,有名有姓还在江湖中活动的只有那么几位,少说都有八十岁了。

    白衣羽士心中疑惑,却不敢随便质疑。修道者驻颜有术并不是稀奇事,修行到了,返老还童也非不可能。

    “贫道郝遥奇,添为玄天宗西南离火宗派主。”白衣羽士不动声色问道:“请问这位陈道友,腰间铜钱从何而来?”

    陈辉神色坦然,道:“入门的时候师父给系的,挂了许多年。”

    郝遥奇道:“请问令尊师是我玄天宗哪一位高人?”

    陈辉道:“他老人家叫云玄感。”

    郝遥奇面色一变,吃惊道:“三十代传人赵氏宗亲云玄感老仙长是你师父?”

    “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陈辉悄悄收起铜钱,道:“道友知道就行了,不要对别人说起。”

    郝遥奇心中怀疑,道:“尊驾既然是宗门长辈,为何不愿人知道?”

    陈辉道:“实不相瞒,恩师玄感大师已与小道分别多年,我这次就是来寻找恩师下落的,本不打算显露身份,只是忽然听到乡音倍感亲切,又有些不明之处想要请教,故此才冒昧叨扰。”

    “既是师门尊长,又是同乡,便谈不到叨扰。”郝遥奇道:“只是如果尊驾所说属实,那小道便需尊您一声太师叔了。”

    陈辉摆手道:“道友千万不可,小道拜师玄感大师一事并未公开,我那位恩师喜欢游戏风尘,浪迹人间,他老人家收徒随性,小道修为有限,德不配位,岂敢以尊长自居,你只需把贫道当做一个门外人便好。”

    郝遥奇眼珠转转,沉吟道:“也好,那就请恕贫道僭越了。”

    陈辉道:“道友不必多礼,我既收起了铜钱,便是不想以师门身份示人,你我之间只论同乡之谊便好。”随即话锋一转问道:“几位是刚从宜州来吗?”

    郝遥奇点头道:“不错。”

    陈辉怅然道:“我久离故土,浪迹异乡寻访恩师,不但乡音久别,更不知今日之故乡归属南陈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郝遥奇听到这里,心中颇为意动。忽然觉得眼前就是个天赐良机。

    他暗自思忖,这陈辉所说如果一切属实,那他的身份就是空字辈的玄天宗耋老,只要这个身份得到承认,在玄天福境的长老会里他便有了一席之地,今后在一些事情上自然有话语权,而离火宗在玄天宗只是个比较小的门派,多年来不得发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在山门里没人支持。

    上头有人这四个字,年轻人还不能理解其中分量,作为一派之长的郝遥奇却是深有感触。

    就拿玄天宗内部来说,天下间的旁系分支不计其数,那些孤山寡观不成气候不算,只计算那些数得上字号的便有十六个流派,每年福境出产的法宝灵器,在供应总山门之后,多余的都会优先出售给本门旁系,价钱要比丢进江湖去拍卖的要便宜很多,算是宗门对旁支各派的一个福利。

    而这种好事几乎是轮不到离火宗头上的。

    究其根源,便是因为离火宗在山门总坛这边没有大人物罩着。郝遥奇的师父叫杨思望,十多年前追随陈师道战死在草原上了。他那位空字辈的师爷更是早已作古多年。上头没人,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以至于他空有一身在遥字辈中算出类拔萃的本领,却英雄无用武之地,离火宗在他手中近十年,仍只是门户中一个二流分支。

    如果能把这位拉到自己的阵营来,凭他空字辈的身份想到这里,郝遥奇心中立即激动不已,这个事情值得一试啊!

    “陈道友,实不相瞒,我父女师徒四人的确是近日才从宜州来到龙首山的。”郝遥奇拿捏出沉痛担忧的神态,道:“宜州出大事了,只是不知道道友仙乡具体何处?”

    陈辉道:“贫道在九宫山白马观修行,老家就在大雄城附近。”

    “哎呀,那可就太不幸了。”郝遥奇道:“出事的地方正是大雄城。”

    “出什么事了?”陈辉问道。

    郝遥奇道:“大事,据贫道所知,炼锋城的护城军在半个月前突袭了那里,结果在突袭当晚引发了天地异动,连费氏祖脉所在的仙云山元竜台都塌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朝廷出动高人摆下法阵封禁了整个仙云山地区,通行道路上都有大军把守,贫道师徒离开之前都还没解禁。”

    仙云山元竜台塌了?陈辉心中暗惊:“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只是想随便打探一下那边的战事进行到哪一步了,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按照日程计算,从落日城赶到龙首山,一路游山玩水跑了大约一个月,而兵发宜州,按照护城军骑军的行军速度,马不停蹄则最多需要三天,按理说现在那边的战事早就应该结束了。怎么半个月前还在封禁中?

    转念又一想,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此时此刻担心也是白搭,万里迢迢,就算想帮忙同样力有不逮。不经意的一瞥,又看到了陈师道留在墙上的两行字,宜州和龙首山都是南陈地盘,宜州费氏和龙首山玄天宗也都是陈师道手下最重要的力量,自己这双管齐下的举动,显然等同于向他发起了正面挑战。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暗自揣测,如果陈师道能料到自己会来到这里搭救婵儿的老爹,那他会不会也计算到自己在东征之前对费氏动手?费解与费忘书之间的仇恨对费老转儿来说不是秘密,自然也就瞒不过陈师道,他会不会早有准备了?

    严格的意义,这是第一次跟便宜老爹正面交锋,东征之路还没有正式开始难道就要受挫于宜州?

    陈辉当然就是陈醉易容更名的。他来到这里本是为了与火貔貅暗中碰面,想办法混进玄天宗山门的。偶然遇到了来自宜州的离火宗师徒四人,出于关心宜州局势,才有意接近打探消息,却没想到并未打听到意料中的胜利消息,反而得到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对陈醉来说,这时代最别扭的事情莫过于通讯不够发达了。按理说万无一失的行军计划,又有费解这个精细人操持,本不该再有什么意外。就算是对方早有布局,但是以护城军的装备和战力,也绝不至于全军覆没。如果他们已经突围,那南陈军就没必要再封锁仙云山地区。

    最令人困惑的是,这个郝遥奇刚才说的是仙云山地区被法阵封锁的。为什么要用法阵?

    什么样的法阵能挡住费解和护城军?

    费解家学渊深,在术法方面是有些特殊本领的,而护城军更是不怕幻象,一般的法阵根本没有作用。

    “虽然家中已经没有直接近亲,但有些乡土亲缘还是割舍不下。”陈醉叹了口气,道:“道友果真不知仙云山地区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哪怕道听途说的耳闻也好。”

    郝遥奇思忖了片刻,缓缓摇头,把目光看向女儿和两个徒弟,道:“你们可有什么耳闻?”

    那英俊点的弟子说道:“弟子倒是听到过一点点,只是内容有些荒诞,实不足采信。”

    陈醉道:“这位道友说来看看。”

    那英俊弟子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郝遥奇。后者对他微微点头,才说道:“弟子听一个军队里的亲友说,那仙云山里出了个神通广大的神仙,把仙云山地区的居民都变成了仙兵,然后领着一群仙兵在诛杀另外一群妖魔,为了不让妖魔走脱,所以布下了法阵结界,我那亲友说他曾见过一个妖魔从里边逃出来,长得人高马大,不像个人类,全身刀枪不入,随手丢下的大槊都有几百斤,根本不是人能拿起的。”

    该不会是天人下凡吧?

    陈醉心中惊疑不定,正自思忖着那个逃出来的用几百斤大槊的会不会是孟立熊时,忽然楼梯口一阵吵杂,一群金冠道人乱哄哄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个一脸横肉的黑面道人,来到二楼上,目光左右逡巡,终于看到了郝遥奇父女师徒四人,咧嘴一笑,阔步走来,微微拱手道:“遥奇师叔,这么快咱们就又见面了,怎么样,小侄先前的提议您考虑如何了?”

    郝遥奇一见此人,面色顿时十分难看。那个英俊傲气的弟子也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吧了。

    黑面道人嘿嘿狞笑,又道:“师叔还在犹豫什么呢?我全武宗的严思齐师祖已有承诺,只要您肯将凌兰师妹许给我严同方,今后全武宗和离火宗便是同气连枝异体同心的关系,有全武宗的好处,便少不了你离火宗的,如此美事,师叔又何乐而不为呢?”

    郝遥奇一下子涨红了脸,显然不是因为高兴。他未必多在乎女儿嫁过去是否幸福,但绝对在乎离火宗会不会被财雄势大的全武宗给吞并掉。黑面道人叫严同方,是山门里一位叫严思齐的小观主的孙子。那严思齐乃是云空寂祖师爷的亲传弟子,身份着实非同小可,本来联姻是好事,但如果全武宗的目的是为了吞并离火宗,那就是一场灾难了。

    “呸!”一旁的丑少年忽然开口说道:“严同方,你别白日做梦了,我师妹根本看不上你,这个事情想都不要想!”

    “丑八怪,你找死!”严同方身后一个金冠青年道人厉声喝道。

    声到人到,此人竟果断拔剑,对着面貌丑陋的离火宗弟子刺了过去。

    “哎哟!”人影一晃,陈醉忽然挡在丑弟子身前,捂着当胸指着来人叫道:“孽障,你刺到我啦”l0ns3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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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非常道

    酒楼上有人持剑行凶,老板火貔貅立即从后面赶过来,一眼便认出了陈醉。连忙大喝一声:住手!飞身过来,一把将行凶者手中的剑夺了去,随手丢回剑鞘内,动作十分潇洒。厉声问道:“诸位道爷,何故在小店内动刀动剑?”

    他之前在陈醉授意下演了一场戏给郦凤竹看,最后还派人报信把郦凤竹给卖了。郦凤竹被玄天宗的人捉了,他也算立了一功。这些年火貔貅在这镇子上经营酒楼和杂货,着实结交了不少山上够分量的人物,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他火貔貅三个字绝对是吃得开叫得响,等闲人物都要卖几分面子。

    陈醉按着当胸,表情略显浮夸,指着行凶者,道:“他,他,他无故用剑刺伤了我。”

    火貔貅神色严峻,转脸看向行凶者,问道:“诸位是全武宗的三十四代弟子吧?入山之前可曾听过奉天楼的名头?”

    为首的严同方连忙站出来稽首问安,说道:“火老板的大名,这山门方圆三百里内,谁不曾听过。”又道:“此事乃是误会,我同德师弟出剑只是想吓一吓竹苑师弟,却不料这位道友忽然起身,自己撞上了师弟的宝剑。”

    “你是哪一位?”火貔貅问道。

    “晚辈全武宗严同方,家祖便是山上朝天观的观主。”严同方道:“一年前,晚辈奉命运送一批东珠”

    “住口,没用的话就不要说了。”火貔貅不悦道:“原来是严观主的徒子徒孙,也罢,今日就瞧在严观主的面子上不与尔等计较了。”转而又对陈醉说道:“这位尊客,我看你伤势不重,不如赏在下一个面子,此事暂且作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私下里商议。”

    “赏你个面子?”陈醉白了他一眼,道:“你好大面子吗?”

    火貔貅一时语塞,他在陈醉面前自然是不敢拿大的,但此时此刻,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楼主大人这语气好像有点出戏了。他不确定陈醉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了。

    正这时,陈醉亮出了腰间的铜钱。

    火貔貅何等伶俐,一眼看到顿时有所领悟,变色道:“道长莫非是三十一代空字辈人物?”

    陈醉心中满意,这老小子配得上更重要的岗位,道:“宜州白马观陈辉,我恩师便是玄天宗浮字辈的云玄感。”

    “啊!”火貔貅面色大变,道:“道长竟是玄感老神仙的弟子?”

    陈醉顺坡下驴问道:“怎么?你见过我恩师?”

    火貔貅道:“数年前有幸得见一面,还承蒙老仙尊垂顾,闲聊了两句,老仙尊喜欢游历天下,曾亲口对我说,他老人家在宜州白马观传下一支衣钵,想不到原来就是道长。”

    陈醉道:“可不就是我嘛,天可怜见,恩师总算没有忘了还有我这个弟子,多年不见,极为想念,我这次来龙首山,专门为了打听恩师的下落,却不想会在这里遇到这种事。”

    郝遥奇在一旁听得真切,他也知道火貔貅与山门总坛的大人物们关系不错的,按理说没什么理由特意帮这个陈辉道长撒这个弥天大谎,看来空字辈这个事是真的了。

    刚才那个全武宗弟子刺向徒弟却被陈醉拦下的时候他一直没表态。主要是因为不能确定陈醉的身份,又不太敢得罪在山门总坛上面有人的全武宗。现在不同了,陈醉的身份得到证实,这可是空字辈的人物,满龙首山也找不出两巴掌来。此时若不趁机抱大腿,只怕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赵同德!”郝遥奇忽然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过去,断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以区区三十四代弟子的身份对三十一代空字辈尊长不敬,当着本派主的面,如此恣意妄为,随随便便就想交代过去吗?”

    天下江湖所有门派对待内部的辈分关系都十分重视。虽说实力才是话语权的基础,然而不敬师长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都扛不住。

    “郝师叔,你莫要血口喷人。”严同方连忙争辩道:“有道是不知者不罪,我师弟刺出的一剑并不是对着这位前辈去的,而且同德师弟也不知道这位前辈的身份,原本只是同辈师兄弟之间的一个玩笑而已,刺到这位前辈纯属意外。”

    郝遥奇冷笑道:“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师叔祖的辈分,也不见你们有什么该有的举措,全武宗横行霸道惯了,怕是早已不把宗门内的辈分规矩放在眼中,否则,你们就算不知道陈师叔祖的身份,起码也该知道本派主在场,还轮不到你们造次!”

    严同方道:“郝师叔看来是找到了新靠山,宜州离火宗的难处不需要我全武宗相助了?”

    郝遥奇面色微变,眼中含怒,道:“同方师侄,我离火宗虽遇到了极大难处,但还没难到要接受被人家吞并为分舵的地步,我郝遥奇就算在坟头上插旗充山头,这小山头起码也是姓郝的,你父亲的胃口太大,那件事我看就算了吧。”

    陈醉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暗忖,看来这郝遥奇的离火宗跟什么全武宗之间还有些龃龉勾当没有掰扯清楚。

    玄天宗这个门派太大,内部山头林立,关系错综复杂。像婵儿老爹下落这种重要机密大事,必定只有核心层人物才知晓。指着火貔貅这么个山门外的施主混进去显然是不太可能有机会接触核心人物,而且指不定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还得把他搭进去。这个来自宜州的小门户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陈醉忽然从怀中摸出个追魂铃来,随手丢在桌上,道:“不要吵了,幸亏有这东西挡了一下,不然还真的要被这重孙子刺到了。”说罢,对着郝遥奇微微一笑,又道:“难得你有这份敬长之心,这东西就赐给你吧。”

    当啷一声,清脆悦耳。

    金色铃铛,符文密纂,精金为身,密银做槌。那声音对普通人有着摄魂夺魄的诱惑力。

    这个从严思齐手里缴获而来,被婵儿称作根本不入流配不上一个宝字的小玩意儿让陈醉随手丢在桌上,却引来了在场所有人艳羡的目光。连火貔貅都十分眼馋,道:“这莫非便是玄天福境出产的符文六宝之一的追魂铃?”

    符文六宝,顾名思义,就是玄天福境出产的镌刻了上古密语符文的六种宝器。分别是龙纹刀,矩业剑,太古法棍,符文金甲,符文金刀和追魂铃。其中符文金甲和金刀是专供护教军的。

    郝遥奇大喜过望。

    玄天福境出产的东西虽然优先供应宗门内部,但这符文六宝乃是宗门出产的价值最高的法宝,市价动辄数万两黄金,且只供应思字辈当中颇有些位份的大人物使用。似他这种级别的根本轮不上,就算轮到了他也掏不起这个价钱。

    想不到只是叫了两声师叔祖,就换来价值这么大的一件法宝,不由颇为感慨:果然不愧是玄感老仙尊的亲传弟子,空字辈的前辈啊,出手阔绰绝非下面小鼻子小眼的思字辈那些人能比的。

    陈醉转而又对严同方说道:“你刚才有句话说的很对,不知者不罪,这个事情就此作罢,另外跟你说一句,离火宗的事情本座既已过问,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严同方面色难看,图谋离火宗这个事太大,可不是他能做主的。他被陈醉豪绰的举动所震慑,认定了陈醉的辈分不假,当着陈醉这个空字辈老祖的面,又不太敢说个不字。一时间左右为难,杵在了那里。

    陈醉又道:“你且回去吧,把我的话带给全武宗的师门长辈。”

    严同方如蒙大赦,长出一口气,连忙躬身稽首,道:“谨遵太师叔祖法令。”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去。

    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陈醉与离火宗师徒四个重新落座。火貔貅命人把酒席摆上,便也知趣的告辞去了后边。

    郝遥奇双手将追魂铃捧起,小心翼翼收入囊中,再次向陈醉拜谢后,又说道:“师叔祖虽有容人之心,弟子只怕那全武宗的严遥铎未必肯领情,全武宗是山门总坛之外的最大的九个分支之一,严遥铎一直有吞并弟子的离火宗之心,前些时弟子遭遇了一些难处,让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钻空子的机会,故此才有逼迫联姻之举。”

    陈醉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宜州来,咱们有同乡之谊,又凑巧在这里遇到了,贫道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你且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为难事,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

    “师叔祖刚才是故意替劣徒挡下那一剑的吧。”郝遥奇理所当然的口气笃定说道:“您既然传承了玄感太师叔祖的衣钵,又岂会被严遥铎的弟子刺到。”

    陈醉点点头,道:“不过是跟他们开了个小玩笑而已,这全武宗的弟子行事霸道,本座岂能容他们当着我的面欺辱宜州同乡,你不便出手,难道我还有什么不方便吗?”

    “弟子拜谢师叔祖维护之心。”郝遥奇先自己向陈醉施礼,又瞪了那丑徒弟一眼,面色微沉,道:“竹苑,还不过来叩谢老祖救命之恩?”

    那丑徒弟竹苑言行有些木讷,远不如英俊弟子竹清透着机灵,慢吞吞起身又慢吞吞来到陈醉面前跪下,道:“弟子王竹苑叩拜太师叔祖,多谢您救命之恩。”

    陈醉坦然受了他的礼,道:“王竹苑,你说说看,离火宗究竟遇到了什么难处,竟要被人家逼上门来强娶你师妹的地步?”

    王竹苑看一眼郝遥奇,道:“太师叔祖问起,弟子本当立即据实回答,但此事却是关乎我离火宗基业存亡之事,恩师在场,太师叔祖还是问我师父吧。”

    陈醉看向郝遥奇,问道:“怎么?这个事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郝遥奇有些迟疑,想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道:“启禀师叔祖,我离火宗遭遇大难,其实是与一件奇物有关”l0ns3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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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熊心

    陈醉对什么奇物并无多大兴趣,他只是想借离火宗这个名头以空字辈的身份混进玄天宗山门里。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既然听到了奇物二字,自然也想知道个究竟。

    宜州多山,离火宗山门所在的地方叫两界山。乃是一座高接青霄,崔巍险峻的大山。只论山势,颇有龙兴祖庭,成就一方大基业的气象。两界山中除了高巍险峻的山峰外,还有许多天坑,有的如同地狱龙渊深不可测。

    前些日子,忽然天降飞火流星,之后山中一处深渊中便传出异声,一开始无人在意,却不料怪声愈演愈烈,白日黑夜不停喧闹,终于惊动了离火宗诸人。

    郝遥奇最初以为是什么异兽,组织精兵强将亲自带队下到深渊底部,最后并未发现什么异兽。在深渊底部他们看到了一座神殿,那可怕的声音则来自神殿深处。郝遥奇带人尝试前往探索,结果走到半途时,就有多名弟子忽然发疯,拔剑攻击身边同门,导致离火宗损失惨重。

    那神殿深邃幽暗,恍如隔世幽冥。可怕的声音从深处传出,乱人心智,等闲人物听得久了便会不知不觉着了道儿。郝遥奇自负修为高强,又按捺不住内心贪欲,于是命弟子们留守在外,自己单枪匹马前往神殿深处。

    最终在那神殿深处他寻回了一尊金属傀儡,正是这金属傀儡几乎灭了离火宗一派。郝遥奇当时将金属傀儡带回离火宗,这东西当时不知为何没了声息,但在数日后的某个夜晚却忽然发作,鬼哭神嚎引动多名离火宗门人的心劫难火,导致多人发狂杀人,次日盘点人数,离火宗又折损了十三名弟子。

    郝遥奇以为此物不详,便想毁掉丢弃,却不料这东西竟水火不侵,刀枪斧剁都不能伤其分毫,丢掉以后还能自行回来。白天里对日吸气,夜间又望月吐纳,采集日月精华,俨然就是个精怪。硬生生将好端端的离火宗弄的无人敢留。闹到最后,郝遥奇没别的办法,只好决定将宗派挪到其他地方去。

    只是更换一处山门道场靡费巨大,对离火宗来说着实是一个大负担。所以他才会想要寻求同宗其他门派的帮助。这才找到了财大气粗的全武宗。

    陈醉听到这里心中大感好奇,金属傀儡,那不就是机器人吗?还会吐故纳新吸收日月精华,发出声音乱人心智。这手段听上去又像个天界的法宝。

    郝遥奇说道:“现在离火宗在两界山中的山门道场已经被那奇物占据,此物除了夜歌迷惑人外,还有些拳脚手段十分厉害,一开始没有施展,后来被暗算了几次后便不再信任人,只要感应到生命靠近便会发动攻击。”

    陈醉道:“所以你们现在暂时没有了山门道场?”

    郝遥奇面露难色,点头道:“正是如此。”又道:“师叔祖想必是知道的,咱们玄天宗一向鼓励门人弟子在天下各地创立分支派系,总坛山门在分支创立之初都是给了一笔银子和一些法器支持,但这并非是白给的,所有分支每年都需呈报一份功德到总坛山门,要详细汇报发展收纳了多少弟子,开垦了多少良田,筹募了多少银两,除此之外,还要定期缴纳一笔费用,一旦自己在地方上发展不利,不能按时交功德,分支考评就会得到劣评,一旦连续两年劣评,就会撤销分支。”

    陈醉并不知道这回事,听到这里不禁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他吗不就是连锁加盟模式嘛。这玄天宗的买卖做得还真精,不愧是十三行和天机楼的死敌,把江湖当做买卖来做,这些分支所产生的效益之大,无论是忠诚度和影响力都不是郦凤竹那一套能比的。想到这里装模作样的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郝遥奇道:“师叔祖知道,转移山门道场,不仅需要银两,还需要法器布阵,秘籍符文,招纳新弟子等等诸般事宜,没有山门总坛的支持,对我们自己来说实在是千难万难,弟子此次带徒弟们来到龙首山,就是为了拜见高总观主,实指望他老人家能顾念与故去恩师的旧情,拨些资源给离火宗。”

    玄天宗的总坛观主叫高大猊,作为玄天宗八大战力之一的三十六天罡观的头号人物,此人也是云空寂最倚重的大弟子。在思字辈当中位列第一,玄天宗内的排名还在魏无极和陈师道这样的人物前面。

    陈醉想了想,问道:“他答应你们了?”

    “只是同意了弟子上山。”郝遥奇深感忧虑,道:“先师杨思望多年前追随高祖皇帝战死于草原,师叔八卦术士张鸿钧又陨落于炎都,如今山门总坛内再无人能替弟子说话,玄天宗分支众多,此番得到朝廷恩赏,正是山门大展宏图扩充之机,方方面面都需要资源,只怕弟子这点想法更难达成所愿。”说罢,叹了口气。

    陈醉沉吟了片刻,道:“这个事我不能坐视不理,本来本座是不打算入山门的,你也知道,山门总坛里很多独当一面的思字辈的弟子都已经七老八十,我这个年纪和辈分去跟他们打交道,实在是多有不便,可既然咱们有同乡之缘,又偏偏让我遇到了你们的困境,那便是一场法缘,自当了却才得称心。”

    郝遥奇闻言大喜,赶忙躬身施礼,道:“弟子拜谢师叔祖垂顾恩典,由您一句话,必当弟子一百句!”

    陈醉摆手道:“那却也未必,若我师父他老人家在山门总坛还好说,若老人家不在,就凭我一个年轻的空字辈,只怕未必有这一言九鼎的威信。”

    郝遥奇这会儿已把陈醉当做了救命稻草,忙道:“怎么会呢,玄天宗一向看重辈分和实力,您是玄感老祖宗的亲传弟子,辈分已经在这里,有老仙尊亲传的手段,本领必定也不凡,只要您肯出手相助,必定可以助我离火宗脱离苦海。”

    陈醉点点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陪你们上山走一趟吧!”

    孟立熊狂奔不休,已经不知道奔出了多远,只是对着太阳的方向没日没夜的奔走。渴了便喝,有水喝水没水就喝任何能喝的东西。饿了就吃,随身带的大力丸都已经吃光,这一路上遇到了什么野兽,都随手捉了,生裂而食。

    阿熊赤着脚,身上的甲胄残破不堪,大槊丢了,手里的象鼻斩马刀也已经卷刃的不像样子。

    他已经连续多日不眠不休,此时此刻精神意志早已极度疲惫。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奔向前面的大山。

    如果能躺下来歇一会儿就好了。

    可惜不能,内心深处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个东西还在后面,他看不到也听不到,但却能够感觉得到。

    那个怪物不仅刀枪不入,而且拥有近乎无限的真元,虽然白天里那东西会慢下来,但是到了晚上却快的惊人。

    孟立熊很清楚自己不是那老怪物的对手,身上残破的铠甲,卷刃的大刀,那些骨头经络里的暗伤,都印证了这一点。

    差距不大,却宛如鸿沟。

    一路往东,沿着横岭逐日而走,前方是一座大山,可以进去躲避一会儿,但身后西垂的日头却又在提醒他,不要抱侥幸心理,不能停,唯一的活路就是一直这么跑下去。

    他踩着粗粝的石头,在没有路的山路上奔走,翻山越岭,不仅考验着他的体力,更磨砺着他的精神意志。

    一阵腥风扑面,迎面突然窜出一头不知死活的巨大野兽来,却是一头巨熊。

    孟立熊心中暗喜,就这么徒手迎上前去,巨熊的巴掌挂着风声拍下来,他却躲也不躲,贴身过去,一拳捣进巨熊的肚皮,将一颗热腾腾的心脏掏出来,连血带肉的塞进口中。又从嗷嗷惨叫的熊腹中逃出一大团黑色囊状物,正是这老熊的胆汁。

    食物进肚,全身气血立即活泼起来。可惜他不敢过多停留,只能尽量选些珍贵部分以最快速度取出来,便又匆匆上路。阿熊很清楚,这老熊临死前的惨叫必定已经惊动那老怪。

    夜幕降临后,老怪物的移动速度会大幅度提升,要不了多久便会追踪到这里。

    孟立熊闭上眼睛,不去看周围的景观,脑海中会出现一幅画面,溪边的流水声,树林间的草木随风飘摇,这种状态下,方圆五十丈范围内,哪里发生了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的体力消耗极大,身心精疲力竭的同时也达到了从未企及过的临界状态。精神极度疲惫,但也极度亢奋。

    在从前,无论他怎么刻苦锻炼,都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一度他以为自己得体力是无限的,精神永远不会疲惫。直到这一次遇到了那个老怪物,他才知道自己也是有极限的。

    孟立熊跟着脑海中的画卷继续奔走,行出百十丈以后,忽然心中一动,转身又循着来路回到了杀死那头老熊的地方。心中稍微转念,立即果断的蹲下身,用斩马刀将老熊肚皮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然后好像穿衣服似的钻进了熊肚子。

    他想起了师父说过的话,真神者无所畏惧,这世上只有我们找不到破绽的敌人,绝不存在没有破绽的对手。面对势均力敌甚至是更胜自己一筹的对手时,一个神道强者最值得倚重的始终是求必胜的勇气和决心。恐惧可以让人谨慎,也能让人愚蠢失去正确的判断力。只有无惧,才能让你的精神意志得以发挥作用,有机会在绝境中找到对方的破绽。

    此刻的孟立熊藏身在熊腹中,精神世界却是一片万籁俱静,以最强的精神意志尽量控制自己的心跳血流保持恒定安静。与此同时,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熟悉的脚步声在逐渐迫近。绝对错不了,老怪物来了。

    一阵狂风似的掠过,又一阵狂风似的回来。

    老熊是趴在地上的,但躺在熊身体里的孟立熊却是仰躺着的,手中擎着早已证明不足以对那老怪物构成伤害的斩马刀。

    孟立熊感觉到老怪物正在俯下身,用鼻子凑到老熊近前来嗅气息。

    就是现在!

    刀光一现!

    斩马刀从老熊的后颈刺出,准确的命中了老怪物的鼻梁。老怪物口中发出嘶嘶怪叫,横手一挡便抓住了刀锋,十分得意的哈哈怪笑起来,忽然他感到手中一轻,斩马刀竟被他意外的轻松夺了去。

    与此同时,老熊的尸体人立而起,血肉皮囊兜头将他笼罩在其中。而孟立熊却从下盘攻入,抓住了老怪物的一条腿,把握这一瞬间的机会,甩鞭子似的将老怪物抡了起来l0ns3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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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凶神

    面对强敌,如果你只会在确定对手最弱状态下才敢出手,你将永远也找不到对手最弱的时刻。

    孟立熊临时决定出手还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气息被尸神锁定,一直逃下去毫无意义。一个先天体魄者,面对一个真元近乎无限的大宗师级别的怪物,当体力耗尽时,就是他的死期了。

    尸神行动如风,但双膝以下气血相对凝固,所以平时移动都是走一半飘一半,脚步轻盈的仿佛不沾地。很容易就被孟立熊抓住,左一下右一下,摔沙袋似的甩来甩去。

    孟立熊偷袭得手,心头没有丝毫得意,老怪物全身铜皮铁骨,又有磅礴真元护身,这点程度的伤害对他根本没有作用。只是脚腕被阿熊捉住,又被破了身体重心,一时半刻挣脱不得,所以才会暂时被孟立熊占了上风。

    接连抡了十几下,忘却前尘往事的老怪物却忽然咧嘴桀桀怪笑起来。

    一双只剩下两个黑窟窿的眼眶中竟冒出两团黑气。他全身被黑气笼罩,这黑气似有灵之物般,沿着孟立熊的手腕缠绕上来。孟立熊感觉到手臂如火灼般疼痛,而对手的脚腕却突然急速膨胀,令他难以抓得牢。

    就像扼住了巨蟒的喉咙,随着巨蟒磅礴怪力爆发,已经隐约有握不住的趋势。

    孟立熊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放弃。他用双手去抓,然后用更暴力的方式摔打老怪物。

    黑气越发浓烈,将两个人都团团裹住。费忘书化为尸神后,虽然失去了前尘往事的记忆,但战斗的本能和实力却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化身尸神后,他的元神法相完全融入到身魄中,几乎可以无尽接引天地元力入体。

    老怪物身躯被孟立熊抓住,融入体内的元神却还是自由的。两只眼睛留下的黑窟窿成了他元神离体的出口,黑色真元是他力量的源头,在战斗本能的驱使下,全然不管身体能否扛得住,无尽无休的将天地元力引入他的身躯。

    尸神的魔躯多处被涨破,黑气与黑色泛着淡金色光芒的血液渗透出来,他发出痛苦的嗬嗬怪叫,却没办法阻止一切发生。费忘书一生追求力量,笃信实力至上,到了最后,终于还是做了力量的奴仆。

    这些黑气真元正是他的元神法相所化,俨然已经成了主导他的主人。

    黑气滚滚,沸腾冲云霄,带着老怪物的躯体向上,孟立熊已经没办法继续摔打对方,甚至还有被黑气带动离地的趋势。他奋力抗争,死死抱住老怪物的双腿,拼尽全力想把对方压制在地上。

    那黑气缠绕到他的脖子上,死死勒住,令他不能呼吸。阿熊便也将老怪物的身体按住,用手臂去勒老怪物的脖子。没有黑气保护,老怪物的血肉之躯同样难以抵挡阿熊的怪力,剧烈抗争中被扭曲变形。但那些黑气却宛如有灵之物,将阿熊的双手双足都缠绕起来,令他无法发挥全部力量。终于成功的将阿熊拖离了地面。

    力由大地起,对于先天体魄者来说,离开地面便等于陷入了绝地。

    生死关头,阿熊已经双手双足都被黑气缠绕与尸神捆在一起,这时候他只剩下一张嘴还能动。于是毫不迟疑的张开了大嘴,对准尸神的后颈狠狠咬了下去。

    香甜的不可思议的血涌入口中,尸神上升的势头猛然一顿,随即黑气缠绕的更狠了,阿熊感到窒息,供氧不足,体内气血迟滞,他只有本能的奋力去啃咬吸吮。

    尸神剧烈挣扎,黑气还是有意识的试图将阿熊从尸神身上拉开。孟立熊双手双足死死缠住尸神。嘴巴更疯狂的啃咬尸神的后颈,皮破骨开,从后颈脊椎的部位硬生生咬出一个露出森森白骨的坑来,暴露出黑金色的血液和白色的骨髓。

    黑气向伤口狂涌,附着在那里阻挡阿熊的啃咬,被孟立熊啃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辩的速度恢复。

    吼!!!

    尸神发出痛苦的咆哮,黑气猛烈爆发,轰然一声巨响,阿熊整个人被炸的飞起。

    噗通一声,跌入到不远处一座深潭中。

    尸神腾空而起,浑身黑气盘绕,仿佛身上盘了几条大龙。两个黑窟窿似的眼眶里还有黑气不断冒出,他全身浴血,到处是被无尽真元涨裂的口子,身上的伤口破裂又恢复,再破裂再恢复,如此往复不断循环。

    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早已不知去向,暴露在空气里的是一副流淌着无数道暗金色好似符文轨迹的魔躯。他在空中往复逡巡,去感知阿熊的气息,但孟立熊却似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似的,完全没了半点气息。

    水潭深处,孟立熊手足并用,奋力向深处游去。这是一潭活水,他入水的刹那就感觉到了。立即本能的循着水流的走向逆流而动。只要能摆脱那老怪物的追杀,他完全不在乎这鬼地方的前面藏着怎样的风险。

    此时此刻的孟立熊承受的痛苦只比尸神更大,那些吞噬到腹中的血肉里蕴含毒素正爆发开来,他感到五内俱焚,恐怖的高温似乎要将他的内脏尽数熔化掉。他只能调动起全部的精神意志与之抗衡,竭尽所能的不让自己疼晕过去。

    潭水冰冷刺骨,孟立熊却仿佛置身火焰炼狱中,他奋力划动四肢,通过水流带走的有限温度来获得一丝丝凉意。在这个过程中,孟立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内脏,骨骼,筋膜,到处是黑色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中了尸毒,脑子里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这世上没有不可解的毒素,只要自身的体魄气血足够强大,意志足够坚定,就能够产生足够的免疫力,让你的身体变得无坚不摧,无物可破。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然后开始大口喝水,在这个过程中,摄入的潭水被气血运转到浑身每处毒素集中的地方,那些黑色的火焰在随之消融,他的筋膜在拉伸,气血不断在膨胀。

    那些被扑灭的毒火化作了暗金色的流体与喝进肚子里的水相互融合,汇流成气血流体,浇筑到全身的每一块骨头上,他感到全身每一处都充满了胀痛。随着那些毒火完全被扑灭,他的身躯开始收缩,五脏六腑都变得干瘪空虚。然后他开始感到饥饿,强烈的食欲带给他深深的渴望l0ns3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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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奸徒

    如果说横岭是一条盘踞横亘在中州大陆上的巨龙,玄天宗所在的龙首山地区无疑便是巨龙之首。

    传说中,上古时期有仙人负剑在此斩杀天龙,龙首堕于此地独角成峰,仙人担心龙首生机不绝,受日月精华化生出山精野怪遗祸人间,便以无上剑道雕琢山间顽石为自身负剑像镇守此地。故此才有负剑山龙首峰之说。

    根据这个传说又衍生出其他神话故事。

    据说由于仙人斩龙的年代太久远,这龙首山的本体早已深埋于地下,那插天入云的龙首峰也不过是天龙的一只角而已。这龙首山深处有龙血为池,天长日久受到日月精华的涵养,滋生出许多生命来。所以这山中的鸟兽鱼鳖,统统都有龙族血脉传承。山中多妖,林子里水底下都可能潜伏精怪,只要风云汇聚,机缘合适,便可能觉醒祖先血脉化身成龙。

    这么一块风水宝地,自然是天下宗门竞相争夺的祖庭神居之福地。

    江湖故老相传,在玄天宗没有崛起以前,这里曾一度是古佛宗的法门道场。

    千年以前,十国时期,有大梁国皇帝陛下崇信佛道,彼时在梁国境内下旨修造了寺庙五百座,龙首山那时候被封为佛门大威天龙法身道场,修造了大小庙宇四十八座。至今这山中还有许多寺庙遗址。

    李玄机法天得道,成就道君根基,传衣钵于玄女,而玄女奉天尊道,又传法于赵陈二圣。南陈北赵二圣称雄,玄天宗由此被尊为天下正宗道统。道祖玄女得人王聂政相助,先后击败火教教主,古佛宗主,终于占据了这座都天镇妖法阵道场。

    从玄女开宗立派至今,已历千年。如今的玄天宗正值鼎盛巅峰,在朝贵为国教,荣宠之盛古今无双。在江湖,放眼天下,分支林立,山门总坛更是威武煊赫,被誉为天下第一宗门。

    玄天宗的年度宗门总会是当今江湖头等大事之一,除了各个分支要上报功德收支接受测评外,总坛山门还会主办一些拍卖展示活动,出售玄天福境出产的符文护甲器物;组织各个分支派系同代弟子之间进行比武较量,以此作为分支派系武道法典传承成果的测评依据。

    这当中还有一个最吸引人的环节,就是只有九品以上修为的弟子才够资格参与的玄天福境盛宴。

    每年的这个时候,不仅分散在天下各地的分系旁支的派主会齐聚于总坛山门,江湖上其他与玄天宗交好的大宗派也会派重量级人物来此观礼,顺便拜见一下天下第一大宗师云空寂。

    通常情况下是见不到云空寂的,除非有空字辈的同门,又或者是江湖上如古佛宗明月庵这种级数的江湖大宗门的掌教亲临,云空寂才有可能赏脸见一面。

    今年是玄天宗被南陈高祖皇帝封为国教的大年,自然是要大大庆祝一番。

    在玄天宗的这些分系旁支当中,离火宗是很不起眼的一支。

    宗门内部,历年测评,这个落户在宜州的小宗派都处在被撤销的边缘。

    宜州有费氏一门,早已称霸江湖,有什么好处都被他们占了,离火宗也只有仰人鼻息的份儿。

    郝遥奇早就想把山门挪走,但是苦于没有经费,山门总坛又不肯支援,故此一直未能成行。这次遇到了那个奇物作祟,刚好给了他一个下定决心的理由。

    陈醉跟着郝遥奇师徒四个一起入山,果然一路顺风登上龙首山混进了玄天宗山门总坛。

    今天是宗门总会第三天,与会期间,每一个分支旁系都会有一块专属区域,除了汇报功德外,门中出色弟子可以在这个区域内展示绝艺,如果能得到山门总坛的大人物青睐,还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同时这些分系旁支还可以在这里展示这一年来他们在地方上得到的宝物,诸如草药丹石之类。

    金钟三唱,玉鼓三鸣。

    山门总坛大门外的广场已经被来自天下各地的旁系分支占满。

    还没到总坛测评的正日子,这几天都是各个分支之间交流展示,互通有无的时间。

    郝遥奇带着女儿和两个徒弟找到了离火宗所在的角落,也开始按部就班的做着准备。

    陈醉出于好奇,在一旁看着他们好像打把势卖艺的一般,从行囊里取出一些草药膏丹,古玩器物陈列在离火宗的展示区。郝遥奇在女儿郝凌兰的帮助下,换上一身十分郑重的紫霞道袍。王竹苑和陆竹清两个则各拿一口剑在那里对练起来。

    今年的份例银子还没有凑齐,离火宗的功德收支能否通过测评就指望这些陈列在展示区的古玩器物草药膏丹了。

    江湖是最浪漫的所在,也是最残酷现实之地。

    果然应了那句话,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郝遥奇堂堂一派之长,到了玄天宗的山门总坛,也只能像个跑江湖卖大力丸的似的在那里卖力吆喝。

    陈醉有些奇怪,既然困难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把自己给的那个追魂铃摆出来出售?玄天福境的符文六宝,早炎都能拍出万两黄金的价钱,在这里大约也能卖个几千两吧。

    小醉哥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只听婵儿说这破铃铛配不上一个宝字,便觉得这东西不算什么。

    却不知在郝遥奇眼中,哪怕山门不挪,测评不能通过,暂时被撤销了分支名分,也不能轻易出手这只有思字辈当中的头面人物才有机会得到的追魂铃。

    机会难得,各门各派都竭力展示自家压箱底的玩意。

    陈醉暂时无所事事,跟郝遥奇师徒招呼了一声便四处溜达闲逛。

    这玄天宗的年度总会堪比民间庙会,着实热闹非凡。在广场上闲逛了一圈,陈醉已经明白为什么郦凤竹会把玄天宗视作最大的敌人了。

    大大小小数十家分系旁支,分布在天下各地,除了收集信仰招纳门徒外,更集中了大量财富和天材地宝资源,最终汇聚流入到玄天宗总坛来。

    在总坛山门的展示区域,陈醉看到了许多玄天福境出产的物品,有各种各样的玄门法器,全部是等闲江湖杂货店里买不到的硬通货。比如各种令牌,形状均为梯形天圆地方形,长三寸、宽二寸九分,上方圆形代表天是圆的,下方方形代表地是方的,体现出玄天宗是敬天地的,以自然为根本的。

    陈醉随手拿起一面五雷令牌,只见上面写道:凡行五雷**,申发表章,祈晴请雨,止风祷雪,驱役神鬼,扫除妖气,行符治病,差使符吏,若不申明号令,则将帅不行,吏兵不肃。五雷**中,若不师受法令,何以驱使鬼神、祈晴祷雪。上则误太上之法,下则误生灵之望

    符文流转,似有能量波动隐藏其中。

    这东西据说是玄天福境中的念力法师以元神真灵书写,能释放五阴沉雷,对厉鬼凶灵有一击必杀的威力。

    再一看价钱,黄金一百两,不禁心中暗惊,比老子的眼镜卖的还贵,果然是五金打造,符文金字,货真价实。

    其他还有符咒,印章,宝镜,宝剑,笏板,如意,铃铛,甘露碗,镇坛木,拷鬼棒,雷击木,青玄宝印,令旗,法尺等等诸般做法物件,可谓是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陈醉抱着开眼界的心思闲逛溜达,他依照玄天宗入山的规矩,也在腰间悬挂了代表辈分的铜钱,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别人看在眼中却难免惊奇,都在揣测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小小年纪怎敢在玄天宗山门总坛招摇撞骗,那代表了空字辈的铜钱是随便挂的吗?须知道,山门总坛的总观主高大猊,年近八旬的超品巅峰大高手,也还只是三十二代弟子。

    山上人太多,大家彼此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暂时还没人愿意多事。只不过,已经有许多人在暗地里留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了,等着看他什么时候穿帮。

    陈醉是来打探消息的,在这个场合里是见不到玄天宗核心层人物的。想要走进核心层人物的圈子,就得想法子让离火宗这师徒几个引起别人的重视。转了一圈,心中没什么计较,施施然回到离火宗的展示区。

    郝遥奇那个害羞的闺女正翘首以盼呢,见到陈醉归来,赶忙上来施礼,道:“太师叔祖,您可算回来啦,有人要拜见您,等了好长时间呢。”

    陈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一群金冠道人已经恭候多时。其中有个熟悉面孔,正是全武宗的那个严同方。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占据首位,而是老老实实站在了一名羽冠黑袍的中年道人身后。

    这人生了一张枣红脸,五缕长髯,卧蚕眉,丹凤眼,活脱脱跟梦中人生记忆中的关二爷似的。

    郝遥奇站在此人身旁,见陈醉过来了,赶忙道:“弟子拜见师叔祖法驾金安。”又对身边人做引荐道:“严师兄,快来见过空字辈的陈师叔祖。”再对陈醉说道:“师叔祖,这位就是全武宗的严遥山师兄。”

    严遥山没有急着跟陈醉见礼,而是先上下左右仔细将小醉哥打量了一番。忽然面色一沉,对郝遥奇说道:“师弟,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否?”

    郝遥奇面色一寒,认定了他在针对自己,不悦反问道:“师叔祖在此,师兄何出此言?”

    严遥山看着陈醉,冷笑道:“哪来的师叔祖?”加重语气道:“师弟你好糊涂呀!”

    陈醉心中一翻个,哟,这又是什么情况?初次见面,这老小子的语气这么笃定,倒像是已经摸清楚了小醉哥底细似的。

    郝遥奇更暗自心惊,严遥山显然是在指控陈醉是个西贝冒牌货。他虽然笃信陈醉的身份没有假,但看到严遥山这般言之凿凿的样子,也不免心中惴惴,只怕万里有一。道:“严师兄,你该知道你这句话的分量。”

    严遥山昂然道:“本座当然清楚!”又道:“本座更清楚的是,目下山外正有一群大敌在对我玄天宗阴蓄不轨,图谋算计,这几天本座带全武宗弟子入驻朝天观,门内已有多名弟子被某个吃人的魔头挖了心脏,啃食了脑袋,总坛耋老已有明训,这几天山门总会难免龙蛇混杂,命我等留意陌生脸孔,避免奸徒混入”l0ns3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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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凶神对恶煞

    大山深处,草木茂盛,绿树婆娑,光影变幻摇曳。

    朝天观主严思齐和青云观主莫思归领着十几名遥字辈弟子正在仔细搜索。

    忽然一个巨大阴影无声无息在草丛中立起,鬼魅一般出现在最后一名遥字辈弟子身后,一把捏住了这人的脖子。黑气滚滚,瞬间将此人笼罩又顷刻散尽,被捏住脖子的遥字辈弟子已经是一具无头尸体。

    阴影如烟似雾,飘忽如风,又迅速盯上了第二个玄天宗弟子,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直到第七个时才被前面人察觉到,那人发出一声惊呼,其他人纷纷转身迎敌。

    众人亮出各种各样的法器,阴影形如鬼魅飘忽不定,黑气笼罩下,往复如电,只要被黑气罩住的便会立即丧命。

    玄天宗诸人何曾见过这么厉害的怪物,更不会想到这种级数的怪物敢接近到山门附近。竭力出手抵挡,法剑呼啸,符文令牌放光,但这怪物却坚如磐石不可撼动丝毫。

    两位观主位份不低,手中都有厉害的符文法宝,眼见这怪物如此厉害,莫思归亮出了矩业法剑,严思齐前者丢了追魂铃,但报讯有功又得了一条太古法棍。

    一剑一棍势如疾风骤雨将那怪物罩住,那怪物目不能视物,感知到法器风声先是一惊,待发现这二人技穷于此后才发出得意的桀桀怪笑,任凭玄天宗众人的法器往密布金色纹理,如铜浇铁铸一般的身躯上招呼。

    莫思归的矩业法剑密布业力符文,转破诸邪祟,注入真元后泛起漫天豪光剑影,着实威力不凡。莫思归年过六旬,成名江湖多年,过往面对阴祟鬼物,凭此剑几乎无往不利。但这次,这口矩业剑却也不灵光了。

    剑光暗含天杀业力,专破灵鬼煞气,招呼到那怪物身上时,却全无动静。莫思归一剑刺中怪物,矩业剑从腋下钻入,被怪物发力夹住,莫思归想要抽剑但这怪物巨力无边,他却哪里抽得回。

    怪物横臂一扫,正中莫思归的脖子,好大头颅凌空飞起,怪物得意的发出怪笑,忽然爆发出团团黑气,一招一个眨眼间将玄天宗诸人灭杀的只剩下严思齐一个。

    之所以剩下严思齐,一是因为在场人中以他修为最高,二则是因为他足够奸诈,见势不妙便往后撤,别人首当其冲,却为他赢得了逃命的一线生机。这会儿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奋力狂奔。

    黑气滚滚,如同魔云,紧追不舍。

    严思齐越跑越慌,最后竟慌不择路,逃到了一座悬崖边,往前往右都是万丈深渊,左边是高崖峭壁,身后黑气滚滚追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时刻,左边高崖峭壁上忽然落下一团黑影。呼啸而下,准确砸在怪物头上。

    严思齐骇然观瞧,却是一块两间房大小的巨石落下来,正中怪物头顶。他又惊又喜,正想趁机逃走,却见那怪物被这么大的巨石砸中后也只是晃了一晃,巨石破碎成无数块,他却安然无恙,只剩下两个黑窟窿的眼眶里冒出滚滚黑气。神情凝重,如临大敌,仰头向上‘看着’。

    那峭壁上没有半点动静,怪物却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那上面正隐藏了一头绝世凶兽正阴窥着他。严思齐想要趁机离开,刚有异动,那怪物便立即释放出一团黑气将他笼罩。登时感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的仿佛背了一座山寸步难行。

    峭壁安静如初,怪物如临大敌,黑气滚滚吞吐不定,只可怜严思齐堂堂朝天观主,九品巅峰半步超品的人物,好像待宰羔羊一般在那里。

    死亡无疑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没有希望,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滋味。

    严思齐无疑正经历着这种滋味。

    就在这时候,那怪物身上的黑气忽然疯狂涌出,竟逐渐形成了一个魔神法相,而怪物在凝聚了元神法相后,竟似乎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依然昂藏而立,双手握拳,摆出一副临敌的架势。

    峭壁上终于有了动静,在那高耸入云的山峰顶端,出现一个渺小的身影,依稀是个人的样子。那人在山峰顶端一闪而现,随即面对百丈深渊毫不迟疑的一跃而下。渺小的身影在严思齐的视线中迅速变大,却是一个身形雄壮绝伦的大汉。

    那大汉穿的是一套不太合身的玄天宗服饰,对着怪物飞扑而下,迎上他的却是那怪物用黑气凝聚而成的元神法相。大汉半空中见此情景,立即合并双手成拳,高高立在脑后,整个人绷紧如簧,双拳如大山压顶,恶狠狠砸在黑气元神法相身上。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黑气元神法相轰然倒塌!

    严思齐眼中的无敌法相竟被这一下砸翻在地。那身穿玄天宗服饰的大汉却得理不饶人,压制着黑气元神,猛然挥拳连续砸击。那黑气元神法相也不甘示弱,魔躯舞动挥手还击,两个可怕的家伙就在严思齐面前打铁似的相互对捶。

    大汉看上去有些浑浊闷楞,骑在黑气形态的元神法相身上,只当做对手是实体人物,与之对打全然不管对方是不是能被他的拳头砸中。

    在严思齐看来,那黑气元神法相是虚形气态,他的拳头再厉害,又怎么可能伤到对手分毫。

    他见这大汉身上穿的是玄天宗弟子的服饰,便认为此人是同道中人,纵然不是山门总坛或者玄天福境中的强者,也很可能是某个分系旁支的弟子。眼看这大汉神威天降,竟能凭一身蛮力压制这天魔般的怪物,却苦于不得要领而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只急的严思齐脱口大叫道“这位同门好汉,莫要盯着他的元神打,快去攻击他的身魄本体要紧!”

    大汉闻言对着严思齐咧嘴一笑,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的继续挥拳。

    严思齐见他笑的憨厚至诚,眼中目光澄澈清透,看似人畜无害的样子,却不知为何,面对这笑容,他心中竟莫名一凛。好多到嘴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此时,那怪物的魔躯本体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哇的喷出一大口黑血来,他**的魔躯上,那些金色纹理开始裂开一道道骇人的口子,接着那双黑窟窿眼眶中又有滚滚黑气冒出来。被大汉骑在身下的元神法相忽然由实转虚,一下子化作大团黑气,悠忽之间回到怪物的魔躯本体上。

    黑气如云滚滚,裹挟着地上几具玄天宗弟子的尸体闪电般的飞走了。大汉不甘心就这么让他逃了,猛追上去,随手抱住一棵大树,拔草似的连根拔起当做武器,对着那黑云扫了几下。黑云腾空,大汉追之不及,气的一脚跺碎了脚边一块巨石!

    严思齐惊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完犊子了。”大汉说道“他吃了那几个高手,很快就会恢复体力,再下来只会变得更凶厉!”说着,迈步向严思齐走来,伸出舌头舔着嘴唇,问道“有吃的吗?”

    严思齐张口结舌不知所措的看着大汉,心中暗道,你他吗难道不比这怪物还凶厉十倍吗?

    “多谢恩公相救。”严思齐赶忙套近乎说道。

    这大汉虽然没有伤人的举动,但他气势勃发飞扬,全身自带的杀气腾腾,目光澄澈清冽却给人一种能照见人心邪恶之感,严思齐只需多看一眼便觉得心中凛然畏惧,不敢生丝毫邪念。

    他心头压胜,几乎不敢与大汉对视,唯恐那个言行不周到激怒此人。

    “不用客气。”大汉神威凛然,但态度却十分随和,操着浓烈的西北口音说道“我和这怪物在山中斗了数日,你还是第一个能从他嘴边逃生的,真是好运道。”

    严思齐想到死难的同门,不禁心中悲戚,道“可怜我玄天宗这些同门,却没有这么走运。”又道“他们死的这么惨,我回到山门总需有个交代,不知尊驾可愿意随我回山门一行?”

    大汉问道“你山门里管饭吗?”

    严思齐连忙道“好汉说笑了,您对在下有救命大恩,些许食物自然不在话下,只要您想吃,多少都没问题。”

    大汉道“俺来龙首山玄天宗找师父的,走了老远的路,在这山中跟那怪物斗了好多场,再不吃东西可就要吃人啦。”

    严思齐只道他说的是玩笑话,脑子里只想着他说的来龙首山玄天宗找师父的,心中不禁一动莫非他师父是山门中哪一位?一念及此,不禁十分兴奋。

    这大汉神威凛然,恍如天王转世,那黑气元神的怪物的实力深不可测,却被他一顿爆锤打跑。玄天宗增加这么一员猛将,必定实力大增。自己若是有幸成为这大汉的接引人,必是大功一件。

    “令尊师是哪一位?”

    严思齐心中兴奋,转瞬间已忘却了刚为他死掉的那些同门。一心一意想着怎么将大汉接引到山门中。

    大汉犹豫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道“不能说,师父就在龙首山玄天宗,见到了自然就知道。”

    严思齐心中龌龊,不敢与大汉凛然神威对视,看不到大汉表情变化,只道他是身负师命不方便说话,心中猜测大汉的师父多半是玄天福境中某位师兄,甚至或者可能是哪位空字辈师叔伯的弟子,那倒是有不方便透露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就请尊驾先屈尊到我的朝天观暂住,自当有酒菜饭食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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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勿与蠢人论短长

    人这一生难免与愚蠢为伍,要学会向愚蠢低头,与愚蠢硬碰硬拼个头破血流,岂不更愚蠢?

    陈醉当然可以挥拳将全武宗这些草鸡瓦狗一般的蠢物一扫而光,但之后呢?难道要在玄天宗的山门总坛与人家开战?小醉哥的首要目的是来找人救人,好不容易混进来,岂会随便动手杀人。

    “你们怀疑我是冒充的?”

    “玄感老祖与浮屠老祖有约,此生不会收门人。”严遥山道“此事仅限于山门中有足够位份的人知道。”

    陈醉想起许多年前在柳江之畔与云玄感的对话,那老牛鼻子还真说过碍于辈分不便收徒的话,但这个时候倒驴不能倒架,只能死鸭子嘴硬到底了,道“恩师的确说起过与任浮屠师伯之间的约定,但他老人家也的确曾传衣钵于我。”

    严遥山往前迫近一步,目露凶光盯着陈醉,道“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只要你肯走,本座就当你是个江湖小无赖来此招摇撞骗,念在你年少无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过错。”

    “我为什么要走?”陈醉扬声问道“这里可是玄天宗?”

    严遥山面无表情道“这里当然是玄天宗。。”

    陈醉道“我云玄感恩师在玄天宗可还有一席之地?”

    严遥山道“玄感老祖是浮字辈硕果仅存的祖师爷,山门之内何止有他老人家一席之地。”

    陈醉道“既然有恩师一席之地,那便好说了。”

    严遥山道“阁下倒是沉得住气。”

    陈醉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见到了空寂师兄,一切自然明白。”他笃定了云空寂的身份太高,严遥山之流根本没有机会接触,所以才会故意这么说。实指望能够用大话将对方拍住,蒙混过关最好不过。

    “嘿嘿。”严遥山不为所动,冷笑道“你以为掌教祖师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陈醉心念电转,更加笃定对方是在诈自己。

    这个严遥山根据一些传闻断定自己不是云玄感的传人,他有意吞并离火宗,自然不希望这个过程中出现什么变数。但自己这个空字辈老祖的出现,显然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这家伙才会急不可待的跳出来赶自己走。对他来说,自己是不是空字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空字辈的老祖站在了谁的一边。

    严遥山继续说道“你既然自诩是玄感老祖的亲传弟子,想必一身修为早已登峰造极,本座只是遥字辈,山门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现在想向你这位空字辈师祖请教几手高招,如何?”

    陈醉武道没有入品,瞒不过真正的高手。

    尤其是触摸到超品移山门槛的强者,都自然进化出元神感应能力,就算没有法相,也有些慧眼能力。这个严遥山年纪也就四十岁左右,天赋却着实不差,一身修为在同辈当中也只逊色于陈师道的徒弟秦遥圭为首的遥字辈中几个最佼佼者。

    他一眼就看出来陈醉身上没有真元波动,所以才会这么笃定陈醉是个冒牌货。比较而言,离火宗的郝遥奇的眼力就比他差的远了。

    严遥山当面挑战,陈醉这个空字辈老祖只要不是西贝货,就应该慨然接招给他些教训。对陈醉来说,翻手之间将他打翻不是问题,但问题是陈醉不能出手暴露自己先天体魄的真相。

    玄天宗这个门派太大,人员难免良莠不齐,下边的人物不知道炼锋城主的模样手段不足为奇,但严遥山这个级别的人物必定对炼锋城主的大名有所耳闻,先天体魄一旦出手就瞒不住人了。能以先天体魄轻易战胜他的人,放眼天下也是凤毛麟角,只要把这个极其可疑的消息报上去,相信很快就会有大人物能联想到陈醉。

    陈醉的虚灵镜像有把握瞒过道意三重的强者,但如果有道意四重的强者专门来辨认便必定要穿帮。

    “恩师传我衣钵,却并未传授武道。”陈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

    严遥山嘿嘿冷笑,道“阁下这话哄哄那没见识之辈还可以。”说着,瞥了瞥一旁的郝遥奇,接着又道“想要骗过本座,却是白日做梦,既然你不敢出手,又不愿就此下山,那本座也只好亲自出手将你擒住带回朝天观发落。”

    这厮说话间就要动手,陈醉感应到对方真元涌动,牵动周围天地元力,此时此刻必须做出决断了。心念电转,衡量利弊,还是决定暂时忍这鳖孙一下。

    陈醉道“我虽然没有传承恩师武道,但是却传承了恩师从极西之地学到的一些特殊本领,只是这些手段太过霸道,不方便对同门出手,有道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既然你笃定我是冒牌货,那我就跟你们回朝天观走上一遭,待你们向山门里空字辈各位师兄汇报后,一切自然明白。”

    严遥山心中略感忐忑,同时又冷笑不已,到了这一步这鼠辈还在心存幻想,看样子倒是跟真的似的。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本事不济,就算你真是空字辈的又能如何?进了朝天观,无论你是真是假,还不听凭我们摆布?实际上只要你落到了我手里,老子恨不得你是真的才好。

    他的如意算盘是暂时先把陈醉关起来,待完成了对离火宗的吞并后,再核实陈醉的身份,假的就杀掉或者赶走了事,若是真的,只要陈醉不具备空字辈的实力,对他就没什么威胁。说不定还可以通过药物控制的手段拿这个空字辈老祖做些文章,为全武宗争取到更多资源。

    想到这里,严遥山不免心中暗自得意,父亲说的对,这个世界,实力始终才是第一位的。什么辈分规矩都是虚的。

    陈醉一副束手就擒的架势,看了看明显无意出手干预的郝遥奇,这鳖孙的人品胆略实在是不怎么样,自己送了他一件符文六宝,那玩意就算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也至少能表明小醉哥不是什么小混混无赖。

    严遥山的吃相难看,急不可待的要吞并离火宗,所以才会这么急火火的跳出来。只要郝遥奇稍微有点担当,这个时候就该站出来据理力争。阻止严遥山将陈醉带走。但是这鳖孙却在这关键时刻选择了沉默。或许在这个鼠目寸光之辈看来,那个铃铛的价值还在离火宗之上?

    “带走!”严遥山看都不看郝遥奇一眼,冷然发出指令,立即有两名全武宗弟子站到了陈醉身后。

    “不用那么麻烦,我跟你们去。”陈醉心中对郝遥奇略感失望,这鳖孙难怪人家要吞并他的宗派,根本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看来计划没有变化快,指着用他搭桥接触玄天宗核心秘密的计划要落空了。

    一路无话,跟着严遥山一行人穿过一道道山门,翻过两座小山包后来到了相对深入的朝天观。

    玄天宗三十六观,除了山门总坛的玄天观外,其他三十五观都各据山头,对应三十六天罡星隐隐形成一座大阵。

    对比前面的玄嚣,这里要安静的多。

    陈醉跟着严遥山等人走进朝天观,严遥山先入内面见他的观主父亲禀报事情经过,其他弟子看着陈醉在院子里等候。

    正这时,忽然听到观中后院传来炸雷似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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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狐假虎威其实是一件危险的勾当。

    老虎被蒙蔽一时最多当一回傻子。可老虎始终是老虎,肚子饿了的时候就会循着本能做想做的事情。一旦老虎反目,狐狸就要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极大代价。

    朝天观主严思齐现在就是那只付出代价的狐狸。人如猛虎的大汉显然不是他能驾驭的。

    虽说人如猛虎,但毕竟不是吃饱了就行的老虎。一旦吃饱了,大汉就会离开。

    严思齐这厮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放任他离开。

    他奉命带人调查魔头挖心吃人脑一事,结果去了几十号人,只有他一个活着回来了,这个事情不能不给师门一个交代。他还指望着大汉给自己作证,还想着做这大汉进入山门的接引人,甚至幻想着最好能把大汉留在朝天观为我所用。

    可人家是来找师父的,严思齐连他师父是何方神圣都不晓得,又怎么可能帮他找到师父。严思齐这厮见大汉浑浊闷楞,言语之间似乎有点傻气,便起了歪心,想用些手段将大汉留下来。

    严思齐注意到大汉食量惊人,且不挑食,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便一股脑儿的往嘴里塞。朝天观有个专门用来煮饭的大铜鼎,严思齐命人用这尊大铜鼎给大汉煮菜,荤的素的弄了一大锅,趁机加了些特殊调料进去。

    大汉全然没有防范之心,果然啼哩吐噜的吃了个干干净净。严思齐见大汉无恙,只道是药物放少了不起作用,便又命人煮了一大锅,照样被大汉吃了个锅底朝天。

    严思齐眼看大汉还是安然无恙,不禁大感到惊讶奇怪,平日里只需一小撮就足以麻翻七八条汉子的麻药,今天已经用了两大包,竟丝毫不能奈何大汉。以至于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受潮导致药效过时了?

    他又命人煮了一大锅,自然也没忘了下药。

    大汉来者不拒,依样画葫芦又吃了个干干净净。这回严思齐更懵了,明明自己亲自下的药,怎么就不管用了呢?他怀疑药物受潮,年久失效,便用小指甲挑了一点点放进嘴里,登时麻的舌头僵硬脑袋昏沉,四肢酸麻无力,命弟子连泼带灌折腾了两大桶冷水才缓过来。

    他吗的,药物没毛病,那就是大汉的毛病了。

    严思齐一想到自己堂堂玄天宗朝天观主,十六岁便行道江湖,积五十年江湖经验,却硬是拿一个傻小子没办法,不禁又气且不甘。

    一计不成,再生二计。

    大汉当然是陈醉的宝贝徒弟阿熊,这小子前些天吃了费忘书的血肉脊髓,身中尸神剧毒,为对抗尸毒,在那深潭中喝了不知多少水,而后便感到饥火中烧,在这个过程中,他体悟到了神照内查,照五蕴皆空纤毫毕现的境界。体内由此生出异变,五脏六腑的机能都比从前旺盛十倍以上。

    那之后,他从潭底游出来,在饥饿的驱使下,立即去寻找之前丢掉的老熊尸体。

    正吃的欢时,老魔头费忘书又循着气息找来了。

    自然又是一场恶战,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阿熊没有吃亏。昏天黑地的跟老魔头斗了一整天,最后居然把费忘书打的旧伤发作。作为被猎杀的目标,阿熊没有逃走,身为捕猎者的尸神费忘书反而不得不选择暂避锋芒。

    局势逆转,孟立熊自然不想错过干掉老魔头的机会。只是他没有御气飞行的神通,跟不上费忘书。全凭过往野老山中的狩猎经验和新晋进化出来的敏锐感知去搜寻对手。

    二人彼此气息相近,只要在合适的距离内,相互都能感知到对方。白天里交手孟立熊能占上风,到了夜晚瞎摸窟窿眼的老魔头反而优势更大。彼此都觉得能把对方捶死,所以谁都不愿就此放弃。

    这几天俩人就在这大山里兜圈,费忘书修成了尸神,几乎丧失了人性,以吞噬人心和啃噬人脑补充体力。尤其是元炁充沛的武者,对他来说更是大补之物。为了恢复修为,他盯上了朝天观里的玄天宗弟子。

    孟立熊的体术修养大成,可以自由控制身体的新陈代谢速度,他能够以自身内神去感知控制食物入口到能量转换的细节,达到精准补充气血的目的,任何粗糙的食物到了他口中,都成了可以媲美参茸首乌的大补之物。而他最想吃的,其实还是将大宗师级别的元神法相融入魔躯的老魔头。

    老魔头在前面吃人,孟立熊在后面循迹追逐,这才偶遇了严思齐等人。

    孟立熊出手救下严思齐,跟着这一肚子心眼的老道人来到朝天观。他心智未损,只是因为身体迫切需要,食欲驱使下才会显得有点傻气。相反的,在体悟到神道体术后,他的头脑思感要比从前更清澈敏锐,严思齐那点小心思早就落入阿熊眼中,只是看在肚皮的份儿上没做理会罢了。

    那麻药对别人起作用,到了阿熊这个能够精确控制自身脏器摄入的怪物身上,便只当做多消化了几杯酒而已。酒足饭饱,也逗够了这个严思齐,便想离开朝天观。

    严思齐给孟立熊下药留人不成功,这老小子竟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不惜开启朝天观内的阵法机关留人。他把孟立熊引入朝天观主殿后,立即启动了阵法。

    这阵法禁制乃是当年的玄宗道祖留下的,有个名堂叫做四象风雷阵,利用朝天观主殿顶端的四圣兽法相接引风雷布置杀阵,威力着实不凡。掌控阵法的关键是一枚兽魂令,只需将兽魂令中的残魂注入四圣兽法相,大阵便会启动,遵照掌控者的意志向目标发起攻击。

    这风雷法阵的主要攻击手段就是风刃和雷击。

    孟立熊对阵法之道一窍不通,只觉得眼前风呼雷啸,很快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风吹在身上倒没什么感觉,那雷击的滋味却十分讨厌,麻酥酥的每一下都能造成一丝丝伤害。阿熊被困在阵中,时间稍长便野性发作焦躁起来。

    严思齐这老小子一路作死,终于成功的激怒了孟立熊。

    陈醉跟着严遥山等人走进朝天观,刚迈入大门就听到一声巨响,却原来是后院主殿那边一尊铜鼎砸断了主殿一根房梁,又击穿房顶,最后从空中抛落在院中,一举摧毁法阵所致。

    众人闻声纷纷吃惊,连忙循声往事发地奔去。

    陈醉施施然跟在后面,以他的道意修为并不需要赶到现场就能清楚的感知到发生了什么事。待发现是孟立熊这混蛋在搞事,心中不禁暗喜不已。小兔崽子不仅还活着,甚至更进化出了内神之能,算是真正迈入先天九品的神道体力境界了。

    站在院门外,听着后院的动静。众人乱哄哄的呼喝声,以及孟立熊那混人竟提着个千百斤的铜鼎当武器,胡乱打砸的声音,心中不禁自鸣得意,这才叫天意,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劳,老子不便出手,却让阿熊这小子来替师父出口恶气。

    孟立熊虽然愤怒,却并不失理智,他刚吃了人家一顿饱饭,没什么必要的情况下也不想伤人,所以只是大肆破坏。

    只苦了严思齐在那里欲哭无泪的看着,还要约束朝天观的弟子们莫要凑近了,这怪物刀枪不入,连法阵雷击都不在乎,弟子们那点手段凑上去纯粹是送菜的。

    严遥山阔步奔入院中,见此情景不由大惊失色,赶忙走到严思齐身边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这人是谁?怎么容他在咱们观中如此放肆?”

    “祸事了,祸事了!”严思齐眼看着法阵被摧毁,急的一脸苦相,站在那里直抖手,叹道“山儿啊,千万莫要凑上前啊,且先由他打砸吧,待这瘟星走了,为父再与你详细分说。”

    严遥山也是个机灵人,眼见孟立熊这般凶悍,连父亲这般修为都不敢上前阻挡,他有自知之明,自然更加不敢凑上去。

    “父亲,这怪人是从哪来的?您不是带人去寻那魔物机缘了吗?莫非就是此人?”

    “非也,非也。”严思齐一边关注着孟立熊的动向,一边摇头说道“那魔物太厉害,绝非你我父子的机缘,这人却是那魔物的死敌,为父原本是想把他请来收为己用的,没想到此人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还不通人情世故,吃饱了就要离开,为父不肯放行,动用朝天观法阵留人,却不想这怪物连风刃雷击都不惧,硬是以力破阵,这下子咱们损失太大啦。”

    “啊!”严遥山骇然失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担忧道“朝天观法阵是山门道基,重中之重,三十六观缺一不可,此事一旦被里边的人知道了,你我父子怕是吃罪不起。”

    “所以为父才说祸事来了。”严思齐忧色更浓,道“这才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为父也是因为损失惨重,才错走一步请了这瘟神前来,当时的情况,为父没有时间过多考虑,一下子折损了几十名弟子,还有你莫师叔也死在了那魔物之手,总得想法子给山门总坛一个交代啊,你也晓得那高大猊早就瞧为父不顺眼了。”

    严遥山一听就明白了,不仅是他明白了,院子外的陈醉也听懂了。

    玄天宗闹鬼,高大猊派这厮去搜寻所谓魔物,本就没安了什么好心。这严思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觉着那魔物是个机缘,所以带队欣然前往。结果招致惨痛损失,却被阿熊这小子救了一命。他想利用阿熊挡灾,避免被高大猊借口处置,却没想到阿熊只吃饭不吃他这一套。

    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小醉哥想到这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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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与小人言利

    小人固然可恨,但也有可取之处。君子虽然可敬,亦有可恨之时。

    做人需亲君子远小人以养正德,做事则刚好相反,很多时候小人要比君子好用多了。

    如果又有正德,又达实务而能任事,则已近圣人,这样的人只会忠于内心中的大道。

    严思齐父子就是典型的小人。

    在玄天宗这个极其复杂的天下第一宗门里,他们凭着有限的资源混到了当下的位置,基本已经是做到了极致。

    还想更上一层楼,就必须一点特殊的机缘。可惜费忘书那老魔头身化尸神,早已超脱了人性,绝非是他们的机缘。而孟立熊貌似憨鲁愚蠢,其实内藏奸诈,心里头明白的很,也不是他们能利用的。

    严思齐自不量力强留孟立熊,甚至不惜耍弄手段,结果激怒了阿熊。这小子在朝天观里撒起野来,眼看着就要将好端端一座朝天观拆了。

    严思齐父子两个束手无策,眼看着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时,忽然院门口一人朗声喝道:“小孽障,为师在此做客,岂容你撒野,还不立即给我住手!”

    原本处在狂暴失控状态下的孟立熊听到这声音,猛然一顿,随即丢掉了手中的铜鼎,噗通跪在了当场!

    严氏父子又惊又喜,连忙循声甩脸观瞧。

    陈醉以五重道意施展婵儿传授的虚灵镜像,等闲人物认不出他的本相,严思齐虽然曾面对面跟小醉哥打交道,以他初临三重的微末道意修为自然认不出陈醉来。

    严遥山眼见陈醉言出法随,那神怪一般的男子只是听到声音就吓的跪在当场一动不动,全没了刚才屠神灭佛的冲天气焰。心头不禁大为骇异,哎呀,这下子糟糕了!这会儿他已经笃定:此人必定是空字辈老祖无疑。

    孟立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陈醉手摇拂尘,足踏罡步,朗声一笑,漫步走进院子,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若非为师恰巧受邀前来做客,今日这山门古道场千年基业就要毁在你这孽障手下。”又道:“为师早就跟你说过,玄天宗乃是你师祖玄感仙尊的师门道场,虽然咱们师徒没来过这里,可也算是你我的师门根源,偏偏你小子这般糊涂,犯起混来便撒野。”

    严思齐看向儿子,明知故问道:“这位道友是?”

    “还没来得及向父亲禀明,这位道友自称是玄感老仙尊的衣钵传人,来自宜州白马观尊讳上陈下辉是也。”严遥山小心翼翼介绍道。无论陈醉是真是假,就凭跪在那里的孟立熊,便不是他们父子能招惹的起的。所以他现在是宁信其真。

    严思齐连忙呵斥道:“糊涂的东西,什么叫自称?玄感老仙尊是何等人物,山门中的尊长难道会不晓得?如此一戳即破的谎言岂能拿来蒙混?这里是玄天宗,谁敢到这里来冒充玄感老祖的衣钵传人?你竟敢对师叔祖不敬,一会儿定要严惩不怠!”说罢,又看向陈醉,躬身一礼,道:“三十二代弟子严思齐,拜见陈师叔。”

    陈醉坦然受他一礼,道:“这位严师侄不必多礼。”

    严思齐道:“弟子御下不严,管教不利,竟致犬子糊涂如斯,胆敢对师叔不敬,还请师叔责罚。”

    这老小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虽然明知道彼此都是在演戏,却一唱一和一念一打都一丝不苟把戏做足。

    严思齐从陈醉入门及时阻止孟立熊继续破坏的一刻起,便瞧出小醉哥有意息事宁人,他以己度人,揣测陈醉的境况多半不佳,虽有空字辈身份,却没什么门路进入到宗门内部,享受他该享受的荣光和待遇。这么稍微一转念,忽然觉得眼前或许是个向上攀爬的机会。

    陈醉有意给他点脸子,沉着脸走到阿熊近前,道:“野性难驯的小孽障,还不快向你师兄赔礼?”

    孟立熊不晓得师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气息和口气并不难辨认。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遵照师父的意思对着严思齐一抱拳,道:“这位师兄,请恕小弟鲁莽了。”

    陈醉也象征性的对严思齐打了个稽首,道:“乡野之人,粗鄙无礼,虽幸得玄感师尊授予大道,却奈何吾辈愚钝,不能尽悟恩师教义,初登师门,多有得罪,我这个做师长的代他向严师侄赔礼了。”

    严思齐心中高兴,赶忙躬身还礼,连声说不敢当,又道:“师叔和师弟初来乍到,正是不知者不怪,方才的事出于误会,一家人不可说两家话。”

    陈醉看着满目疮痍断壁残垣的朝天观主殿,惭愧道:“愚师叔教授弟子不严,竟让这小孽障造成如此巨大破坏,若山门总坛问题,师侄不必替我们遮掩,只需向空寂师兄据实相告便可。”

    严思齐道:“师叔身负玄感老仙尊衣钵道统传承,正是吾玄天宗之大道不绝,而这位师弟天赋异禀,简直魔尊转世,师叔能带着他来回归门墙,相信掌教师伯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只会甚感欣慰,必不至于怪罪。”

    这老小子推卸起责任来倒是毫不客气。

    陈醉心中暗笑,这么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只要你是个戚戚小人便一定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官司打到山门内部核心层去,自然晓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我师徒两个初来乍到,不熟悉山门内部情况,既然观主师侄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多了。”陈醉微微点头,又道:“既如此,就请观主师侄代我向空寂师兄此事经过。”

    “不忙。”严思齐道:“掌教师伯他老人家常年在福境闭关,最近又新受皇封为护国大宗师,即便是宗门内的弟子要见他老人家一面亦十分不易,还请师叔容限几日,暂时住在朝天观,待弟子安排妥当了再说。”

    陈醉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这玄天宗有数十万弟子,云空寂身为掌教,朝中江湖诸事繁忙,要打交道的大人物多于过江之鲫,岂能是他严思齐说见就能见到的。更况且云老怪年过九旬,稳坐天下第一宝座多年,新晋又刚被陈师道封为护国大宗师,声望之高,江湖中已不做第二人想。这个时候想要见他一面,简直堪比破空飞升。

    “那就听凭师侄安排吧。”陈醉道:“我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了寻找玄感恩师,二是为到宗门源头瞻仰一番,既然要等待一时,倒是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在山门内到处走走。”

    严思齐连忙道:“师叔即有此意,弟子便斗胆恳请您给犬子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让他这几日内担任您的向导。”

    陈醉含笑道:“如此最好。”

    严思齐道:“师叔远道而来,旅途劳顿,又与师弟久别重逢,既要歇息又要叙谈一番,若不嫌粗陋,就请移步到山居庄院休息。”

    ......

    夜,朝天观后山庄院。

    陈醉认真的听孟立熊将发生在宜州,以及他这一路上与老魔头费忘书斗智斗勇的经过详细述说一边。

    听罢多时,不由心生感慨,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费解被迫带着三千护城军远走天穹高原,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唯一的选择,却也大大延误了原本既定的东征方针。

    费解曾经与朱建华两个游走于中州大陆,抵达过火龙帝国。还曾不只一次表达过对这个大帝国的担忧。翻过天穹高原,攻入火龙帝国,对他来说可算是了却一个夙愿。陈醉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私心里小醉哥其实也想看看这位青眼军师带着三千护城军兄弟能在那个世界里折腾出怎样的局面。

    最大的惊喜莫过于阿熊了。

    别人不理解阿熊身上的变化,陈醉却是一目了然。

    阿熊天赋异禀,但是作为先天体魄者,却注定了只能走修内神,强化挖掘内部潜能来提升自我的路子。

    所谓内神,其实就是天下修士们修行的元神法相。人家修行到了一定境界,能修成可以外放的元神法相,以此来接引天地元力为己所用。而先天体魄者却只能修成内神,以神照内查的神通本领来强化内部脏器,提升自我的生命机能。包括新陈代谢,内部能量转换,体力,恢复力,等等能力。

    修成了内神,就具备了从量变到质变的根基,掌握了神变之道的入门钥匙。

    所以尽管费忘书多年前就已经是大宗师境界,化作尸神后更有了神魔道基,与阿熊连番恶战,却没有占到多少便宜。甚至还有一两次差点反被阿熊给啃了。

    陈醉与阿熊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并非是天生的先天体魄者,他的内神道意是能够外放的,并且作为一个生而知之者,他的精神道意天赋独一无二。用婵儿的话说,就是足以媲美天人转生的惊才绝艳之辈。

    “师父,那个叫严思齐的老小子没安好心。”阿熊道:“他引我到这里,还曾偷偷往弟子的食物中下药,后来又启动了那个厉害阵势,又是风又是雷的,若不是弟子皮糙肉厚,就几乎着了他的道儿。”

    “傻小子,连你都看出他心术不正,师父又岂会不知道。”陈醉道:“不过他连老牛鼻子兵解的事情都不晓得,想必在玄天宗内部也只是个不入流的人物,为师听你师娘说,这玄天宗分为内外两部,外部以玄天观为首,主理玄天宗在江湖上的一切杂务,负责一些面子活儿,内部则以玄天福境为核心,那才是他们的里子。”

    又道:“为师要找的人,这个严思齐多半指望不上,不过没关系,咱爷们儿既然混进来了,就可以慢慢寻找。”

    “师父,那老魔头必定不肯与我善罢甘休。”阿熊提醒道:“他的黑气元神十分厉害,如果不是他忘记了许多事,身上又一直有伤,弟子恐怕也绝非其敌,老魔头一心一意想吃了弟子,不得手不会罢休,若任凭他闹下去,弟子恐怕会坏了师父的大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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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是一座江湖,人在江湖,明月在天。江湖大,明月远,所以这是一个怀抱天下的男人上九天揽月的故事。抱天揽月读者群:929919303抱天揽月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抱天揽月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抱天揽月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