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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锦城酒徒     抱天揽月传txt下载     抱天揽月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五十六章 睡天子以令诸侯

    京中忽降大雪,接连数日不休,万里江山裹素,美则美矣,却并不是什么好事。眼看着就要错过农时,为这事斩经堂负责四时历数的小天师和司天监的大司农两个相互推诿吵翻了天。

    赵致这个皇帝本就难当,这回越来越难了。

    从淳和七年祭天大典结束起,这座江山便没有让她有一刻安生过。

    外有西北两路边境兵凶战危,内有暴雪遮天,国库因为连年征战从来就没有充盈过,没有余粮的日子不好过啊。

    魏无极这老小子果然参了陈醉一本,罪名是稽查司总巡将军滥用职权,悖逆无德,于淳和七年二月初四晚,在京中褚秀楼上殴打佥都御史杨雨轩。往严重了说,这是个很严重的罪名。

    大赵太祖遗训,御史言官有风闻言事之权,且言者无罪,任何人无论任何爵位职务都有义务接受言官们的监督,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得对弹劾者打击报复。违背者,轻则罚俸,重则罢官流放,甚至可以论及斩刑。

    赵致自然是想往轻了说,但奈何魏无极这老小子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陈醉为难,鼓捣一群人具备奏表把这个事情说得泼天大,尤其是新任宰辅梅鸿鹄要求严办此事的态度最是坚决。这个事情显然犯了众怒,甚至连一向跟陈醉共进退的叶斩和宁怀古都选择了沉默。赵致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写了一道圣旨申斥了陈醉一番,并勒令陈醉写一份认罪的奏折。

    赵致的本意是想陈醉有个态度就好,她也可以给义愤填膺的群臣一个交代。陈醉打了人,赔点银子再道个歉,这个事情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陈醉态度比魏无极还强硬,根本没打算搭理这帮人。自称军务繁忙暂时不得分身给杨大人赔礼道歉,只给赵致上了一份密折,内容也跟这件事没啥关联。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莽岭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圣剑双壁,略输文采;陈宗赵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西戎天狼,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赵致看完了这阙词,先吓了一大跳。在惊艳于这词中的文采气魄之余又不免心生疑虑。陈醉写这阙词的用意何在?从词句字面意思上看,这阙词的意境雄浑,气魄非凡,着实堪称佳作。只是这圣剑王朝双壁和陈宗赵祖还有西戎天狼都曾是中州大陆的历史上颇有作为的皇帝,而这阙词却是连这些皇帝都没看在眼里,岂能不让赵致多想。猜忌怀疑困惑了多日不得要领。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命莫启贤秘宣卫国公入宫见驾。

    这是陈醉一直盼望的时刻,入京快三个月了,与赵致见面的次数不足两巴掌,其中九次都是朝堂上众人前。似深夜间这般秘密私会这还是第一次。

    深宫大内,尚书房,宁帝的专属私密领地。

    陈醉一步走进来,径直快步来到陛下身前,两个人四目相对,陈醉张开双臂将赵致抱入怀中。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一刹那的温暖,让什么误会寒念都瞬间烟消云散了。

    “你不能这样,朕是一国之君,岂容你这般亵渎。”赵致紧张羞怯的声音传出,守在尚书房门外的老太监听在耳朵里,长长的白眉微微蹙了蹙,轻轻地,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女人,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要天下我便为你打天下,而我只想要你。”陈醉紧紧抱着伊人贴耳说道。

    “我要粮食。”赵致压抑着内心的渴望,强忍巨大诱惑,咬牙推拒男人的进攻,道:“北路边军抽走国库一多半的存粮,这场雪照这么一直下下去,南边的春荒粮运不过来,最多一个月,京中粮荒就会爆发开来,现在已经有风闻在说朕是无德昏君,错用某个不敬天公的奸邪小人,才引得天公愤怒降下灾难,现在,你这个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人打算怎么办?”

    陈醉忽然将她打横抱起,道:“这么大一座大赵江山,这里下雪未必那边也下雪,就算全都在下,整个中州大陆也还有别的国没有下,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放心,粮食总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哪来的办法?嘴巴说说吗?”赵致上半身已经失守,硬拉住被褪下去一半的裤子,怒视着这色胆包天的贼汉子,道:“今天不说清楚,你什么都别想做,入京这么久,都没见你折腾成什么正经事,一天到晚藏在国公府里跟一个小妖精腻腻歪歪,正事不做,麻烦却没少找。”

    “粮食可以从野老山大森林那边运进来,炼锋城在野老山中开辟了大面积荒地,连续几年都是大丰收。”陈醉厚颜无耻的将致儿按在龙榻上,婵儿走了这么久,天天抱着个只能看不能吃的小妖精,小醉哥早憋了一肚子虚火,这会儿与市井间一个欲求不满的凡夫俗汉并无二致,急火火的将皇帝陛下的龙亵裤撕成两片,浪子还家埋首进那两团温柔中。

    “朕是大赵皇帝,你不可以这样......啊!”

    “你是女人,我儿子的母亲,我当然可以这样,而且还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你野老山里的那点粮食能供养我大赵江山亿兆生民吗?”

    “西南大山的那边还有更多。”陈醉道:“你专心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都快为这些事愁死了,你倒还一肚子闲心......哎哟,慢点,别这么急,疼。”

    殿外传来老太监低沉的叹息声。

    陈醉动作一顿,道:“炼锋号上有粮食可以暂时缓解燃眉之急,婵儿已命炼锋城运粮的马队出发,孟立虎带着一千骑军和一千步卒负责押送,最多半个月就能到炎都。”

    “只有马步两千押送?”

    “我这两千军卒个个以一当百。”

    “朕知道你的骑军厉害,那区区一千步卒又能管什么用?”

    “骑军善攻,步卒善守,运动战骑军无敌,但如果是阵地战,我炼锋城的步卒只比骑军更厉害。”

    “当初决定与你一起的时候,为你的诗词才华着迷,可没想到你还有治军的本领。”赵致道:“莫公公说你是那个人的儿子......他们说的全是真的?”

    “你只需知道我是你的男人就够了。”

    “言之有理。”赵致忽然温柔问道:“你怎么不动了?”

    “殿外有人不让我动。”

    “莫公公对你不放心。”赵致这会儿没那么紧张了,体会到了其中妙处,正心痒难挠时,道:“不用在意,你接着做你想做的。”

    殿外又传来一声叹息,接着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陈醉得意一笑......老家伙既然把致儿视如己出,就更应该晓得女大不中留的道理。

    事必。

    “这次被你害死了,明天还有早朝,朕这个样子如何见群臣?”致儿乱发披肩,汗流浃背,慵懒的连一根小手指都不愿抬起。眼看五更将至天色将明,她浑身慵倦哪里提得起半点精神。

    “见他们做什么?”陈醉道:“无外乎那点屁事,春荒将至南边歉收粮食运不过来;西路军局势危殆;北路天寒地冻罗刹鬼兵残忍凶悍赵俸侾打的很辛苦;春闱将至,宁怀古希望朝廷能广开寒门招贤纳士,取消贵族在春闱科举中的特权;这些屁事没有一件是你能解决的,你又变不出粮食和棉布皮甲,也不能领兵打仗,那些朝臣们个个神通广大,各有想法,让他们掐架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可不想做那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赵致挣扎着想要起身,二人肢体纠缠,她忽然心头火起,狠狠一脚蹬在某人臀部,道:“王八蛋,你管这些事叫屁事,那你就去给朕把这些屁事解决了!”

    陈醉顺着她的意思一骨碌身从榻上跌落,索性坐在地上,笑道:“真是一头母老虎,提上裤子就翻脸,刚才还叫人家小甜甜,转脸就成王八蛋了。”

    “陛下,该起了。”殿外传来莫启贤低沉却无比清晰的声音。

    陈醉不等赵致答应,抢道:“陛下龙体欠安要多睡一会儿,烦请莫公公传陛下口谕,今天早朝由中书省牵头,群臣参与,着文昌王赵俸炆主持,中丞仆射梅鸿鹄,太师曹宝珍,太尉叶斩协从,组织群臣商量出个结果来再写成折子呈递上来。”

    “这......陛下,您没事吧?”

    “哎呀,你个老东西装什么糊涂,朕能有什么事。”赵致不耐的说道:“就按卫公说的办吧。”

    莫启贤又禁不住狠狠叹了口气,道:“老奴遵旨。”又道:“老奴为陛下备了一身新龙袍,请国公也伺候陛下更衣。”

    赵致狠狠白了陈醉一眼,道:“你的目的达到了,还不给朕把衣服拿进来。”

    赵致抱着锦绣团龙的被子盘坐在龙榻上,陈醉坐在塌边帮着她穿上亵衣。

    “你这个办法挺好的。”赵致悠悠道:“自从回京以来,朕就不喜欢这朝会,因为每次朝会都相当于一场战斗,这帮杀才各执己见,他们分成几个阵营相互拆台,根本没人用心为天下办事,其实朕也懒得听他们吵架。”又道:“让他们自己吵出个结果呈上来,多半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过倒是能让朕清净一天。”

    “发昏当不了死。”陈醉笑道:“最终问题还是要解决的,不过不必你来解决,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是有男人的,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当然要由你男人替你解决。”

    “满嘴胡话。”赵致将冒充喉结的那颗变声灵珠吞下,先把自己内外收拾整齐了,又凑过来为刚把麒麟宝铠贴身穿戴好的陈醉套上外衣,道:“粮食算你暂时解决了,可西路军的危局还在那里,皇父在北路领着八十万大军与罗刹鬼和千年不遇的酷寒作战,朝政烦忧来自天意,非人力所能及,你又能拿什么解决?”

第两百五十八章 睡天子以令诸侯2

    “表面看是天意,其实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所致。”陈醉站起身来,抬起手臂让皇帝陛下为自己扎好束带,道:“穷兵黩武打了整整三十年的仗,有多少家底都禁不住这么败坏,你那位皇父为了便于集中资源,纵容世家门阀横行不法,兼并圈地,垄断科举,天下资源越来越集中于少数门阀世家之手,终于尾大不掉,以至于只需满足北军,便可至国库空虚于不顾,这当中尤其以赵氏宗亲最过分,至于西路军的危局,摆明了是王府系人马与火教人不和相互掣肘所致。”

    “这些人没几个是专心为朝廷效命的。”陈醉穿戴整齐了,忽然将皇帝陛下抱在怀中,额头上轻轻一吻,又道:“不过没关系,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也不少,你只要有我就够了,先让他们相互掐去,待我拿下了稽查司和禁军,再一个个收拾了他们,这贼老天想从你手里把大赵江山收走,弄了这么个牛鬼蛇神来给咱们捣乱,老子偏偏不给他们。”

    “你要做什么去?”

    “参加朝会呀。”陈醉笑道:“龙床都睡过了,还不应该为君分忧吗?”

    “要死了你。”赵致依偎在男人怀中,狠狠在男人钢铁般的手臂上掐了一把,道:“别去了,满朝文武都对你动手打杨雨轩那件事不满意,你一去立即成众矢之的。”

    “你不去,我也不去,那话岂不是都让他们说了?”陈醉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温柔道:“你就踏踏实实留在这里,从今往后,不管外面多少风雪自有我替你挡着。”

    “明白,我就全指望你了。”赵致抬头看着陈醉,彼此的目光澄澈温暖,心田滚过一道暖流,感动之余,忽然问道:“你那封密折里的诗词是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明白吗?”陈醉笑道:“在我眼中没有什么天公,也没有什么陈宗赵祖一代天骄,管他什么万里飞雪天诛地灭,在我心中这天下风流人物便只有你一个,这如画江山是属于你的,你不想给,甭管是谁都不要想拿了去。”

    赵致忽然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陈醉忙将她抱紧在怀里,只听她哭了一会儿,抽泣着说道:“当年父皇晏驾前曾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这个皇帝不好当,他本来是想把帝位传给齐王兄的,但有人硬要把我架到这个位置上,他也如之奈何。”

    “齐王不是被礼宗下旨抄家的?”陈醉先是感到奇怪,随即醒悟道:“哦,原来他早就知道这天下暗流涌动,所以才会说这个皇帝不好当,他本来是没打算让你继位的,真正想让你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其实是赵俸侾和五凤池。”

    “我从小就被训练成一个男孩子的样子。”赵致轻声说道:“除了负责训练我的莫公公外,为了不泄露机密,十二岁入太学之前我几乎从不与别人接触,这深宫大内对我来说就像个囚笼,没有一星半点的快乐可言,我本不是内向性情,为排解寂寞抒发情怀,我只好沉迷于诗词歌赋。”

    “原来你这诗词过敏的毛病是那个时候做下的。”陈醉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陈师道造反复国,对我来说并不是多可怕的坏事。”赵致道:“南巡前,有人故意入宫行刺将莫公公打成重伤,那时候我便知道朝中有人暗中与皇父为敌。”

    “应该是赵俸炆和天地堂的人。”陈醉道:“如果你死了,赵俸侾又不想当这个皇帝,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不管是谁,我都不恨他们。”赵致道:“正因为莫公公不在身边,我才终于有机会逃出这囚笼遇到了你,后来我以一个平凡女子的身份嫁给了你,夜魔城主他们是晓得我身份的,却并未阻止咱们成亲,那段日子是我人生当中最快活的时光,一直到你闭关修行,我发现肚子里有了康儿。”

    “我现在都还没想明白,以你当时的心态,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夜魔城?”

    “自然是因为有人不希望我继续留下来。”赵致道:“那人的话也提醒了我,原本那时候的我已经可以平静的接受命运,但我没办法让咱们还没出生的孩子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不得不承担未来最可怕的两个人的怒火。”

    “陈师道那时候还在追杀你我,赵俸侾肯定也在想尽办法把你从夜魔城逼出来。”陈醉道:“为此武威王甚至曾不惜与西戎汗国勾结来配合陈师道困死夜魔城。”

    赵致道:“那个劝说我的人正是乾坤啸,也是他亲自把我送回到大赵的。”

    “好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全都明白了。”陈醉道:“你我都是这天下的弃儿,他们早就为咱们设计好了命运轨迹,并且还要连我们孩子的人生道路也一起设计了。”

    赵致轻轻啜泣道:“康儿被皇父抱走的时候还不到一岁,从那以后我便再没见过他,现在你既然来了,还要打下个大大的天下给我们母子,那我就对你提一个要求,这天下我可以不要,但你必须把康儿完好无损的给我带回来!”

    “放心,天下是咱们共同的,康儿也是。”陈醉道:“我来了,他们什么都不要想拿走,之前拿走的,迟早让他们乖乖给我送回来!等一下你给我写一张圣旨,今后这帮人就交给我来对付!”

    ......

    大朝会正在进行。

    曹宝珍的唾沫几乎要喷到叶斩的脸上:“西路四州多年来厉兵秣马,为战争做准备,坐拥马鸣河之运力,凉州河套是大赵境内粮食产量最高的,落日城还是我大赵境内唯一出产战马之地,你叶斩在那边经略多年,就只为西路军积累下这么点家底?你这二十年西路大将军的差是怎么办的?”

    陈醉从东暖阁一脚迈进议政殿,刚好听到曹宝珍的话。

    “曹大人此言差矣。”陈醉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怀抱暖炉径直走到殿上,施施然来到魏无极身边,用胳膊肘比划了一个你往后稍稍的手势,然后堂而皇之的站到了武将首位。

    接着在群臣愤怒的注视下从容说道:“我大赵境内粮食产量最好的区域是东越和南沙洲,落日城的军马虽好,奈何西路军的主力骑军曲水胡骑内部出了大问题,战役开始后,根本没有机会发挥作用就被消灭了大半,剩下的多半都是叛军,而指挥叛军的几个叛将都是叶太尉离开西路军后,从北路军后补充过去的,这当中兵部和枢密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原来是卫公到了,平日朝会见不到人,今天难得闲在了吗?”曹宝珍没有正面回应陈醉的话,却阴阳怪气说起陈醉极少参与朝会,显然是想把矛盾的焦点转移到陈醉身上。

    “陛下明旨宣召,身为臣属岂有不来的道理。”陈醉瞥一眼金厥二层台上端坐的赵俸炆,微微拱手示意,又道:“原来王爷也在啊,臣陈醉这厢有礼了。”

    赵俸炆微微欠身,道:“卫公免礼。”

    陈醉笑道:“曹大人刚才的话王爷听到了吧,臣怎么觉得这是说咱们俩呢。”

    赵俸炆道:“曹老大人所说不无道理,孤王平日的确极少参与朝会,主要是因为大宗正院事务繁忙无暇他顾,倒是不知道卫公身为武将之首,却为何也经常缺席?”

    “还不是因为老魏称病多日嘛。”陈醉揶揄的看了魏无极一眼,道:“稽查司巡检衙门刚成立,又恰逢多事之秋,臣一个人主持大局,哪里有余暇。”

    魏无极冷笑道:“卫公此言差矣,本将并非称病而是实实在在病了,迫不得已才向陛下告假,此事枢密和兵部都有报备,绝非卫公所说的称病不出。”顿了顿,又道:“倒是卫公刚才声称事务繁忙没有余暇他顾,魏某实不敢苟同。”

    “嘿嘿。”陈醉笑了笑,道:“魏将军修为深湛,寒暑不侵,想要病一场可不是容易事,你这病来的时机真不凑巧,倒像是专门冲着我来的。”不容魏无极辩解,接着又道:“算了,此事没什么好讨论的,我就当你是真病了吧,只是你这一病,稽查司千钧重担都压在我身上了,每日里看各地的邸报的时间都不够,又哪里有闲暇参加朝会。”

    “没有时间参加朝会,却有时间跑到京师烟花之地里将佥都御史杨大人打成重伤!”魏无极面色一沉,对着金厥上的赵俸炆深施一礼,道:“王爷在上,当着王爷的面,卫公可敢否认没有此事?”

    “我为什么要否认?”陈醉神态略显浮夸针锋相对瞪着魏无极,唇角挂着讥嘲的笑意,道:“陛下刚为此事把我宣进宫褒奖了一番,稽查司察查百官风纪,本就是分内事,当晚我收到举报说有官员在褚秀楼上与南贼使节一起狎妓嬉戏,当此国事艰难之际,此举实乃大逆不道之至,本座闻讯后大为震惊,盛怒之下才只带了一个婢女便赶到那里,那褚秀楼上果然别有洞天,三层阁上,发现多种不法行为,不但收售违禁品,与南贼使节密谋往来之举,那褚秀竟还敢打着文昌亲王的旗号,声称她那座楼是王爷给修起来的,真是岂有此理!”

    这话说的越来越不对味道。魏无极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陈醉这个没理狡三分的家伙正在将事情的性质往一个可怕的方向带。这些话针对的根本不是杨雨轩那点事儿,而是褚秀楼乃至天地堂......

第两百五十八章 睡天子以令诸侯3

    “今天当着文昌王的面,不妨把事情说清楚了。”陈醉对着赵俸炆一抱拳,道:“王驾千岁,臣斗胆问你一句,那褚秀楼是你帮着修造起来的吗?”

    赵俸炆面色一白,他没有想到陈醉竟敢在金殿上这么直接的质问自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当然不能承认。但只要一否认就难免有摆脱干系的嫌疑,也就等于变相承认了陈醉刚才对褚秀楼乃至天地堂的指控。他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怔了一会儿,歪头问道:“陈总巡,你刚才说什么?本王没有听清楚。”

    陈醉呵呵一笑,道:“没听清楚就算了,陈某原就不相信王爷千岁会做出这等下作的勾当来。”接着面色一冷,郑重道:“就在昨天早上,九王街上卫国公府门前发生了一件离奇诡异骇人听闻的妖孽行凶奇案,承天府八班捕头孙德禄在我的国公府里被妖人驱使老鼠杀害,群鼠列阵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当此非常时期,妖邪竟敢入京师横行不法,若不加以严惩,朝廷威严何在?这天道公平又何在?”

    “卫公先不要危言耸听,刚才魏大人问你的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褚秀楼殴打杨雨轩大人,要知道九王街群鼠列阵堵你卫公府大门事件可是在那之后发生的。”赵俸炆淡淡的说道。

    陈醉道:“王爷问的好,你不问陈某也正要说此事。”

    “当日陈某收到下属禀报说,南贼使节团在京中秘密活动,很可能与朝中有重臣在某地密会。”陈醉扬声道:“陈某闻讯后唯恐行动迟缓误了大事,决定立即采取行动,轻装简从赶到了褚秀楼,就在陈某提出要搜查的时候,那褚大家却搬出王爷的旗号阻挠,陈某绝不相信你堂堂文昌王会愚蠢若斯,故此强行登上褚秀楼的三层阁......”

    赵俸炆老脸一红,插言道:“卫公此言甚是,你还是直接说一说在三层阁上发生的事情吧。”

    陈醉道:“王爷,各位大人,本将军登上那三层阁后,着实大开了眼界,不仅看到了南贼使节团的费仲达,还看到了许多朝中大臣,这当中甚至包括了称病在家的我稽查司大魁首将军魏无极,我当时推测魏大将军必是收到风声来此查案的,所以便没有声张动问,只闲谈了几句,恰逢三层阁上有一个违禁品要拍卖,乃是来自玄天宗福境的一把刀,那南贼使节团的费仲达为助长贼势,削弱我大赵雄风,故意逞威竞标,陈某不愿被他夺了风头去,便做了一回千金买骨的勾当。”

    “何为千金买骨?”

    这是梦中人生记忆里的一段典故,陈醉嘴皮子一滑溜就说出口了。说的是古代一位侍臣为君王买千里马,却只买了死马的骨头回来,君王大怒而不解,侍臣解释说,如果大家看见君王连千里马的骨头都肯用重金买回来,就会认为君王是真正想要高价买千里马,就会自然而然把千里马送上门来。后来果真如侍臣所言,不到一年就有几匹千里马被呈送上来。

    本意是指重视人才不计代价,陈醉用在这里却是做赔本赚吆喝讲。

    “陈大人喊出五万两黄金的价钱,却不打算兑现,当着南陈使节团众人面,岂非是要让人家耻笑我大赵国公言而无信?”魏无极道:“佥都御史杨大人一向性情刚烈,秉公直言,他不过说了你几句,不料你竟恼羞成怒凶性发作,悍然命手下妖女出手伤人,可怜杨大人偌大年纪的一个文弱书生,被当场摔成重伤,如此人神共愤之恶行,陈大人还想不认账吗?”

    “魏将军,你这就没意思了吧。”陈醉道:“杨雨轩在褚秀楼三层阁上与南贼使节团密谋接触,本座本就是冲着他去的,那费仲达一心想重塑南陈旧日盛名,存心弱我大赵国威,三层阁上此老贼耀武扬威,在我大赵都城中欺我大赵无人,本座身为稽查司总巡将军,岂能任他如意?杨雨轩与褚秀楼三层阁的人沆瀣一气,为一点蝇头小利甘愿做南陈贼子的走狗,这种人难道还不应该给他一个教训吗?”

    “陈醉!”魏无极勃然大怒,道:“你这是颠倒黑白,杨大人为人为官如何,朝中诸公有目共睹,岂是你一口伶牙俐齿便能抹黑的?你为了不承担纵奴伤人的罪名,竟不惜污名构陷杨大人这样一位两袖清风的佥都御史,丧心病狂一至于斯。”

    “闭嘴吧你!”陈醉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份供状,道:“这是陛下已经龙目预览过的口供,交代的是关于褚秀楼和天地堂,以及京中某些官员与这个江湖组织的密切关系,还有南贼使节团与其勾结企图乱我朝纲的内容。”丢向魏无极。接着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卷明黄书轴来。

    忽然想起梦中人生中,某部经典电影中的精彩桥段:某东厂督公高高在上说道,要圣旨?那就写一道给他!亲手将致儿写的那道圣旨丢过去时,心中不禁泛起恶趣得到满足的感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日听闻稽查司魁首将军魏卿身体有恙,稽查司诸事不便,恰逢西北两路用兵,天降暴雪妖言四起时,以至于京中竟出现奸邪妖人作乱横行之事,朕为此忧心如焚,故,着稽查司总巡将军,卫国公陈醉暂领稽查司魁首将军一职,自今日起,领稽查司诸将查办奸邪教会天地堂,京师实行宵禁,城防经略管制转交稽查司,五路禁军协从办差,凡查实与天地堂邪教组织过从甚密图谋不轨者,文官三品以下,武将从一品以下,卫公可酌情便宜行事,钦此。”

    圣旨念罢,很长一段时间内朝堂上鸦雀无声。

    陈醉入京三个月,大家都知道他是陛下最信重的心腹人,也都知道这个对武威王集团吼出第一声不的年轻人是个厉害人物。但直至今日,还没见他有过什么具体的厉害举动。成立稽查司巡检衙门勉强算,可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貌似没能把魏无极如何。用银子砸动赵光参了魏无极一本,但也只是甘甜不垫饥的小动作。

    今天早上,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陛下果然最信重他,甚至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来历存疑的年轻男人身上。

    这个千骑破楼兰,号称马如龙人如虎的炼锋城主,现在起便要在朝堂上代天子号令诸侯!

    圣旨,名义上不可违抗,否则等同造反。而实际上,赵致以往发出的政令根本出不了皇城就会变成废纸一张。

    没有兵把子和钱袋子,下边的大臣根本不把她的话太当回事。

    朝堂上说的是一套,私下里执行的时候会根据自己的需要调整成另一套。

    现在不同了,这张圣旨到了陈醉的手里绝不会是一张废纸。

    陈醉不仅有兵把子,还有天底下最大的钱袋子。尽管前途凶险,困难重重,但是为了抱天揽月,他甚至不在乎与天公试比高,又岂会在乎费仲达口中那几个所谓的为争天道气运代天行道者?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意识到,这是第一道圣旨,绝不会是最后一道。

    陛下龙体欠安,不愿见臣工们,但可以通过圣旨和陈醉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

    其他人还好说,这道圣旨和眼前发生的一切,对魏无极的冲击是最大的。

    “你哪来的这道圣旨?”魏无极勃然变色,失态叫道。

    嘿嘿,真他吗爱说屁话,既然是圣旨自然是皇帝陛下写的,陈醉暗自不屑:老子难道还会蠢到在这个场合里假传圣旨?

    有了这道圣旨,就占住了大义名分。只要有足够的实力接下来便可以大展拳脚。这也是梦中人生记忆中那位曹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义所在。陈醉想到这些不免有些得意,他吗的,曹丞相当年也不过是挟天子,老子今天却是睡天子令诸侯。可比那曹丞相有趣多了。

    “陛下怎么会给你这样一道圣旨?”魏无极面色难看至极,他被直接削去了职位,自然反应最为激烈,不甘问道:“陛下呢,老臣要面圣,当面请问这是为什么?”

    “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陈醉道:“你为官这么多年,见陛下的规矩还用我提醒你吗?”

    魏无极怒道:“陛下受你蒙蔽才会写下如此荒唐的圣旨,老臣不过偶染小恙,并无大过,陛下为何要如此对待我,老臣一定要见到圣驾,当面问清楚此事。”说罢拂袖而去。

    陈醉嘿嘿冷笑,并不理会他。这会儿想面圣了,当初你们这群王八蛋何曾将致儿的圣旨看在眼中。看老家伙心有不甘的样子,料想接下来稽查司内部免不了还有一场血雨腥风。不怕你捣乱,就怕你当缩头乌龟一动不动。唐天豪那边已准备就绪,只要魏无极为了天地堂沉不住气,胆敢跳出来搞事,就立即给予他们雷霆一击。

    “诸位大人可都听清楚了。”陈醉将圣旨递给赵俸炆,转身面对朝中诸公,继续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条陛下口谕:杨雨轩篡连邪教,与南贼使节团过从甚密,阴谋不轨,着今日起免去进士及第功名,撤其佥都御史之职,立拘所待由稽查司昭狱看押审讯,务必查清其与邪教天地堂勾结所行之邪祟密事。”

    竟然只是一条口谕便要罢免佥都御史杨雨轩这样一位三品大员。听上去便让人觉得不合常理的古怪......

第两百五十九章 睡天子以令诸侯4

    “陈大人,刚才莫公公传陛下口谕说,陛下龙体欠安,所以才请文昌王主持朝政,怎么忽然又宣见了大人您,还写了这么一道圣旨,传下这条口谕?”御史中丞崔万里出班,对着陈醉躬身施礼,道:“卫公可否详细叙说一下您面圣的经过?”

    这老小子出身于兖州大门阀崔氏,还是赵光的儿女亲家。赵光这厮正经本事不济,唯独这拉裙带关系是一把好手。自己娶了一大群女人,弄一堆亲戚不说,膝下还生养了一大群儿女,又结了几十家儿女亲家,光金銮殿上够资格站在文武两班序列的就有四个,其中这御史中丞崔万里是清流党大佬之一,正二品大员。

    宁怀古想要撤销门阀子弟科举中的特权,给天下寒门学子开一条晋升之路。反对最凶的就是赵光为首的勋戚门阀集团。众所周知,陈醉与宁怀古同为保皇党成员,宁怀古入京辅佐宁帝陛下,陈醉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因此自然而然的也被崔万里等人归纳为一丘之貉。

    “陛下只是偶然龙体欠安而已,远没有严重到不能见人。”陈醉道:“崔大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自己去面圣问安,陛下若想见你便自然会见,何需由本爵越俎代庖传递消息?”

    这番话说的崔万里无话可说,他倒没像魏无极那般拂袖而去,只是拱手退回了原位。

    “陈将军。”礼部尚书宁怀古出班说道:“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当面赐教。”

    “宁尚书,入京这么长时间,你我还是第一次交谈。”陈醉道:“老大人的学问品德,陈某心悦诚服,赐教万不敢当,但有所问是陈某所知的,必定知无不言。”

    宁怀古道:“陈将军曾对小徒文晓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此言何解?”

    这话从字面上很容易理解。宁怀古这么高的智慧和学问,自然不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既然在这个场合里提出这样的问题,必有其深意。陈醉略作思索,道:“人民是社稷的基础,是民族文化传承的载体根基,治国为官者当以满足万民生计需要为首要任务,有了人民的支持才有江山社稷,君为轻,并非说君主不重要,而是希望为君者能体恤民情,了解并认同得民心者得天下的客观规律,以此训诫臣工们全心全意为人民谋福祉,则江山必能万代稳固。”

    这话听上去就透着一股子大逆不道,尤其是在这个场合说出来,但陈醉就在这金銮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了。既然要睡天子令诸侯,便该有这样的底气表达自己的观点。宁怀古的问题等于将了他一军,陈醉的回答却是毫不示弱。

    “受教!”宁怀古拱手一礼,一躬到底,抬起头来又问道:“陈将军不认同天子君主受命于天公大道之说?”

    陈醉道:“陈某认同天授君权,但陈某之天却非彼之天。”

    “愿闻其详。”宁怀古再施一礼。

    他是当世鸿儒第一名家,问题是他问的,他不表态,其他人有自知之明的都只好默默看着。

    “陈某之天指的是民意,诸公之天说的却是天道强者的意志。”陈醉道:“世如丛林,强者为尊,法则森严,不可越雷池半步,强者代天行道,这是诸公之天也是少数强者之天。”

    “陈将军此言老夫万万不敢苟同!”曹宝珍忽然插言道:“圣人云,上苍有灵,天道有序,至圣尊者德行深厚,秉承天道为天下先,引领万民顺天而生,是为天子君主也。”

    “老大人说得很好。”陈醉道:“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你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句话怼的曹宝珍哑口无言,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想说服我是不可能的,大家同殿称臣,我是一等卫国公,你是一等英国公,你是武威王府系的头号代言人,我陈醉代表的是谁你也很清楚,在这个地方,凭你想压我一头还不够分量。这个道理大家心知肚明,曹宝珍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再争论下去就得凭实力说话。

    叶还空早就用血淋淋的事实验证过陈醉的实力。

    宁怀古道:“陈将军还对文晓说过另外一句话,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看来你似乎也认同强者为尊的秩序法则。”

    “强者为尊是客观事实,强者也并非天生,成为强者的路途摆在那里,每个人都有机会走,却并非谁都能走的通。”陈醉道:“民为重的核心意义在于人格的平等,对基础生存权的尊重,领袖群伦者是人,草民也是人,生存的需要是一致的,但生存的能力和价值却不可能等同,所以人分三六九等本就是公平的事,更努力的人就应该掌握真理领袖群伦。”

    “老夫受教。”宁怀古第三次向陈醉施礼,又道:“卫公如何看待太学有学生提议取消门阀子弟科举特权的一事?”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陈醉道:“未必一定要取消门阀世家子弟特权,但务必要广开学路,开民智,让天下间有更多人得到掌握真理的机缘,这才是对寒门子弟最大的公平。”

    “老夫叹服!”宁怀古退回班位,道:“原来之前的想法还是小家子气了,多谢卫公赐教。”

    陈醉道:“先生悲天悯怀,目光远大,敢为天下先,正是我辈楷模,赐教二字万万不敢当。”

    二人当着满朝文武高谈阔论,着实给参与今日朝会者带来极大震撼。宁怀古之狂放偏执是出了名的,群臣却没想到陈醉这奸如狐的家伙还会有猛如虎的一面。

    宁帝龙体欠安,朝堂纷争一时难分上下,陈醉却先拿出一道圣旨削了魏无极的兵权,又要针对独占京华江湖八十年风流的天地堂做文章,又随口说出一句陛下口谕,直接一棍子将杨雨轩给打死了。种种作为,不得不让人想到,恐怕今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位稽查司总巡将军要以陛下心腹人的身份代天子令诸侯了。

    这样的枭雄人物跟宁怀古这样的刚正节烈的大儒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陈醉与宁怀古相互对视,四目相对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宁怀古有意当着群臣面前问这个问题,就是想确定陈醉那番话究竟是故意说给司文晓听的口舌之机巧,还是发自肺腑的箴言大义。陈醉果然当着群臣的面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没有妥协迂回躲避,也没有苟且龌龊的否认。陈醉就这么凶猛的,冷不丁的将自己摆在了自以为代表天道意志的天下权贵们的对立面上。他要搞的那个改革果然不是耍耍嘴皮子而已。

    陈醉也在观察宁怀古,这个真心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老教书匠,偏偏赶上了这个家天下的时局。他的无奈与无望是最深切的,负三十年大名,积累满身浩然正气,终于一朝入京师,陈醉相信他已经抱定了一颗去留肝胆两昆仑的决心。

    梅鸿鹄几次想要发言,却都被赵俸炆以眼神手势悄悄阻止。

    信息量太大,陈醉突然间的强势来势太凶猛,许多人都毫无准备。赵俸炆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与锐不可当的陈醉正面冲突,所以他一直暗中留意赵光,他代表的是天下间数以千计的赵氏宗亲,而赵光则代表的是勋戚门阀的利益。尽管大家都是既得利益者,可他赵俸炆的底气要比赵光足多了。赵光都还沉得住气,他又有什么好着急的。

    赵俸炆看着金厥下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忽然想起了八年前,那个得到礼宗扶持,正少年时意气风发的齐王。也是个敢为天下先的男人,也有火教势力在背后支持,而最终却在一夜间散尽风流,被难违的天道意志灭杀的干干净净。

第两百六十章 至圣鸿儒

    皇城外,承天门大街,五十骑龙马骑军兄弟无声无息伫立在皇城根儿下。一辆乌棚马车停在队伍中间,阿九坐在马车前面翘首望承天门方向。

    陈醉与宁怀古并肩步出。

    “户部是不要指望了。”宁怀古仰头看一眼晦暗的天空,雪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晴天。他难掩忧色,道:“南边的粮食本就歉收,偏赶上水路结冰不化,漕运的粮食运不过来,现在市面上的粮食已经涨了两成,炼锋号上那些粮食最多能支应数日,这个春荒怕是难过啊。”

    “京城内外周边的种粮大户应该不少吧。”陈醉并不很在意,道:“想办法把他们的存粮挤到市场上,而后我再下一道命令给承天府,非常时期,凡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者必刑之,情节严重可判斩刑。”

    “这个......”宁怀古犹豫了一下,道:“卫公,此举好像不太妥当。”

    陈醉晓得他的顾虑,大约是认为自己的步子迈的太快,此举过于激进,恐怕会引发贵族大户们的强烈反弹。小醉哥嘴上说着可以从长计议,心中却暗自思忖,老子没鼓噪群众打土豪分田地开仓放粮就已经很客气了。

    疯狂就像引人入胜的深渊,有时候需要做的不过是轻轻一推。

    千万人口的炎都,一旦粮食供应不足,就会出现近千万瘪着肚皮的饥民,只需稍作引导便会形成一股恐怖的力量。

    陈醉现在最迫切要做的是收拾天地堂,逼着魏无极出手犯错误。

    粮食的问题是所有人的大问题,武威王府那些人死抱着户部,攥死了钱粮袋子,以战争吃紧的名义,只优先专供西北两路边军的军粮,这么干下去,早晚会出事儿。民以食为天,一旦饿了肚子,天也就塌了。正应了那句话,什么信仰都是吃饱了撑的之后才有的。到那时再出手收拾残局才是最佳的选择。

    炼锋城那边数千万斤粮食已经在路上。计算时日,如果路上不出纰漏,大约不用一个月就能到炎都。那是陈醉为赵致准备的民心粮。现在并不需要急于亮出这张底牌。

    “既然要鼎力革新,就不可能不得罪人。”陈醉道:“宁大人放宽心,陈某晓得轻重也不怕得罪人。”

    “老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你我生死是小,咱们所谋的革新事业是大呀。”宁怀古动容劝道:“卫公还需保住有为之身才能继续为这天下谋万世无人能为之事。”

    “先生安心,陈某自有自保之道。”陈醉道:“陛下在深宫大内有莫公公忠心服侍,自可保无虞,倒是宁先生的安危让我十分担心。”

    宁怀古笑道:“承蒙卫公挂念,老夫这把老骨头倒还硬实,背负三十年大名若没有个好身板儿怎能行?”

    他这一生都在干着逆抗权贵的勾当,当年齐王案中,江门学子损失最惨,受到冲击也最大。他这个实用学派开创者又岂能独善其身。炮制齐王案的人是叶还空,参与者更有满朝权贵,可以想象,这世上想要弄死宁怀古的人恐怕不比想杀死陈醉的人少。

    “叶大将军今天有点安静。”陈醉忽然说道:“陈某在西边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这一两天内就该有消息传入炎都,他今天在朝堂上的反应,让我有些担心。”

    宁怀古道:“为了不影响西路军的供给,大将军不得不保持沉默。”又道:“当年齐王案对他的冲击很大,所以他行事要更谨慎保守些,但老夫可以保证,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会糊涂。”

    “火教以振兴炎龙一族为己任,他们是有着狂热信仰的人。”陈醉道:“我尊重他们的信仰,如果这天下必须有一个宗教,我觉得他们的教义是最合适的。”

    “不必怀疑,我可以用头颅向你保证,大将军不会让你失望。”

    “这就有点煮酒论英雄的意思了。”陈醉随身摸出个极小的翡翠瓶,嘴对嘴喝了一口,道:“先生莫要取笑,我这身子骨可没您硬朗,尤其畏寒,所以酒不离身。”

    宁怀古眼睛一亮,道:“这应该是冰轮阁的法宝乾坤妙玉瓶,那位婵儿小姐在冰轮阁中地位不低啊。”

    “这小东西很难得吗?”陈醉把白玉瓶改造成了燃料罐,霍鸣婵便把这更小相对更难开启的翡翠玉瓶给了他。

    “须弥芥子,大而无外,乾坤妙玉瓶这样的空间法器即便是在补天界都算比较少见。”宁怀古道:“只有领悟了空间大道的罗天上君级别的大能才能炼制,冰轮阁只有神后才有这样的神通,等闲弟子是不会轻易赐予的。”

    “素闻怀古先生学究天人,却想不到连天上的事情都这么了解。”

    “儒门虽然在天界势力有限,但自从平潮公问鼎罗天上君境,局面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宁怀古道:“感悟浩然,浩气长存便是我儒门之大道,老夫若是没有一点点阅历,又怎配来到这人间走一遭?”

    “原来先生也是有大来历的。”

    “其实天人也是凡人,不过是养浩然气,修行体悟到了,接近天人合一状态,自然心生感应。”宁怀古道:“凡人和天人,一脉同源,本就没有区分的必要。”

    “先生不愿多说,陈某便不问了。”陈醉把怀中燃尽的炉子递给阿九,从她手中又接过一新燃起的,回首看了一眼皇城宫门,依稀一道明黄色纤长身影伫立在那里,一旁红袍佝偻老监随侍左右。知道是赵致正目送自己,扬首看漫天雪花飘落,心头油然而生出一股豪气,道:“既然天人也是人,那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天人走狗而已。”

    “就算是走狗,也不可小觑。”宁怀古道:“卫公今天把矛盾公开化,实乃一步大凶险棋,当年齐王旧事历历在目,而你今日之举只比当年的齐王更甚,他们能对齐王下手,自然也能对你下手。”

    “先生也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

    “不是担心,而是肯定。”宁怀古道:“他们一定会出手,这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叶还空曾经也是这么想的。”陈醉道:“幸运的是我还活着,还会继续活着,并且只会越来越难杀。”

    宁怀古看一眼阿九和那五十骑龙马骑军,道:“这小姑娘的确根基不凡,但还需要时间成长,久闻卫公麾下龙马骑军勇锐天下无双,五十骑屠尽三千曲水胡骑的壮举可谓并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然气魄非凡,虽然如此,但还是要小心为上,天地堂来历神秘,叶斩怀疑他们与妖人和魔族暗中勾结,而那些妖魔鬼怪的手段却是常规手段不能应对的。”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陈醉道:“既要鼎力革新怎能害怕牺牲?陈某此心与先生无二,既然该来的迟早都会来,担忧又有何用,收敛更非我所愿,时不我待,更应该乘势而动,至于对方会如何,无外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道:“临别之际,一阙我在西南私塾学堂认识的一位杜先生所做的诗词转赠与先生。”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宁怀古悚然动容,他负三十年大名,甘守清贫,心如坚冰。这一腔情怀和境遇与这诗词中人物何其相似。尤其听到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时,他竟按捺不住激动心绪,热泪盈眶道:“我辈读书人志节何其高远,生活何其艰苦,我等为官者肩头重任何止千钧,卫公口中这位杜先生虽名不见经传,所做的这首诗词却立意高远,苦中有悲,悲中有壮,壮怀激烈,道出了我儒门圣哲济世为怀的胸襟和壮志难舒的窘境,句句如锤砸在了老夫心坎上。”

    他久闻陈醉诗才之名,也从司文晓那里听到过天生我才和先天下之忧而忧。所以在私心里已经认定这首诗只是陈醉托名私塾老杜所做。或许早就做好了,专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赠给自己。一念及此,更在心底里将陈醉引为平生知己良师。

    “卫公请自去便是,老夫心有所感,且容我在此俯仰天地驻足思量一番。”

    陈醉拱手道:“今日就此别过,他日得暇还要到府上拜访。”说罢,转身登上马车,五十骑簇拥黑蓬马车绝尘而去。

    风雪中,只剩下一袭蓝袍随风飘摆,烈烈寒风烟雪中,浩然之气席卷而上。

    须臾之间,云开天现。

    欲以言语动人心,高山流水之涤荡是不够的,需黄钟大吕才能予以足够的震撼。

    “那老头居然直接越过超品巅峰证道了。”阿九的语气有些惋惜,道:“他积累了三十年浩然正气,本应有更大气运的,却只成就了人仙小宗师的境界。”

    “当年司平潮驻足人间三百载,也是人仙小宗师境界。”陈醉斜靠在暖垫里,掀起棉布帘子看向车外,雪收天明,漫天乌云总算散了。道:“成全别人往往需要自己做出牺牲,老先生一片拳拳之心光照古今,他做了他要做的,接下来该我们做我们要做的事情了。”

    “公子,往稽查司总镇衙门去的玄武大街被积雪堵死了。”

    天晴了,但积雪还在,这条路依然不好走......

第两百六十一章 龙吞象

    不好走的路不止京城的玄武大街。

    三天前。

    巍峨起伏的莽山,延绵三万里,横亘在中州大陆上。西起野老山大森林,东至凤鸣岐山五凤池。主峰龙首山,位于莽山中段,正是玄天宗道门祖庭道场。

    孟立虎执行陈醉的命令选择了一条横贯莽山的路,从野老山大森林出发,走山路过南陈宜州直插中原。

    一千匹以攀爬和耐力见长的长毛驼牛拖着漫长的车队行走在崎岖难行的山道上。这种野老山独有的食草巨兽体态巨大,四蹄如柱力大无穷,自身体重超过十吨,拉动载重数万斤粮食的大车翻山越岭仍十分轻松。

    一千骑军分作十个百人队,前后拱卫车队,一千炼锋城重甲步卒则分散坐在牛车上,与负责赶车的山戎部汉子作伴。

    体型巨大的驼牛以体力见长,但速度有限,尤其是在这叠嶂起伏崎岖不平的大山里。这一路走来,若遇到巨石拦路,泥泞陷车,都是随车的重甲步卒们出手相助。硬生生在没有路的大山当中趟出一条路来。

    “孟老大,鹞子在前面十五里的淤泥湖附近侦查到可疑动静。”一名山戎族骑军兄弟过来汇报道:“从装束和武器判断,应该是目标出现了,具体数目不清楚,粗略估计不少于一万人马。”

    鹞子是山戎部打猎用的一种搜寻猎物的隼,在炼锋城护城军中,代表的是探马侦察兵。

    “在这大山里头伏击我们?”孟立虎咧嘴一笑,眼中闪过狂热残忍之意,转而看一眼同行的舒兰成,这老头听到不少于一万人马这句话时脸都白了,嘿嘿一笑道:“舒先生神机妙算,对方果然送上门来了,你说这仗应该怎么打?”

    “将军说笑了,老朽一介书生,只做些传递消息的勾当还凑合,哪里懂得这行军作战之道。”舒兰成坐在马上,扶着帽子说道:“将军追随公爷出生入死,久经大敌,老朽相信您必已经想好了破敌之策。”

    孟立虎道:“舒老先生没什么意见,那本将就自作主张了。”随即吩咐道:“传令下去,骑军以百人队为单位,分兵散开,合围攻击,步卒依操典结阵守护车队继续前进。”

    “继续前进,然后还分散合围攻击对方?”舒兰成有点傻眼,忍不住道:“将军刚才没听清楚吗?对方可是一万兵马,大将军那边传讯说他们入赵作战以来战绩不俗,绝非泛泛之辈,您这么分兵作战合适吗?”

    “哦,确实不太合适,城主要的是全歼对方,那就不能走脱了一个。”孟立虎耿直的:“就留下两支百人队做准备队在外围游弋出击,防止有人逃脱了,八百骑军出击足够了。”

    舒兰成一听这话更急了,道:“将军,老朽的意思是敌众我寡,应该先以守为主,消耗对手有生力量,然后再觅战机而动,这分兵围歼的战术不是应该在我军数倍于对方时才能用到的吗?”

    他这是老成持重的经验之言,可惜却不适用于龙马骑军。

    经过炎都一行的淬炼,孟立虎已经对龙马骑军的战力和战术有了充分的认识,他很清楚陈醉一手打造的这支队伍的优势所在,无论是装备还是单兵素质都远胜过外界所谓的精锐,装备运用娴熟,战术配合得当的情况下,随便两名骑军兄弟都具备与山外面的所谓九品高手同归于尽的实力。超过三骑联手发挥出身上装备最大威力的情况下,即便面对九品巅峰高手也不虚。

    孟立虎手里有一千这样的骑军,但是让他有信心打一场中心开花外围结果的歼灭战的却是那一千重甲步卒。

    在炼锋城的时候他曾试图指挥一千骑军攻克一千步卒的防御阵势,结果却打出了一场战损比十分夸张的惨败。

    炼锋城的重甲步卒,在当初组建选人的时候,都是挑选天赋绝佳尚未成年的少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地狱特训和充足营养供给,他们的生长天赋和潜能得以被充分激发,成年后的重甲步卒,每一个都至少是先天五品的体力。每一个都装备了防御功能一倍于骑军的护甲,他们手中的马槊是玄铁凝钢打造,一百八十斤的分量,可以轻而易举的刺穿五十层皮甲,而西戎汗国最精锐的狮驼部的勇士也只配备了一层皮甲。

    马槊护甲之外,他们还装备了一面狼牙盾和一口用作近战的牛耳象鼻斩马刀。这口刀的标准重量为九十斤,而大赵军方北路军中有一支陌刀队,所使用的长柄大刀最重的也不过三十余斤。同样的,他们也都装备了神机连弩和神火箭。这一千重甲步卒就是一群战争鬼怪,铁了心结阵防守时,便是同等数量的龙马骑军中的特战精锐都讨不到好去。

    野老山中盛产金属,几年前便修起了一座冶铁厂,炼锋城中还有锻造工厂,目前皆由司文晓亲自执掌,陈醉还在炼锋城的那三年,培训了一批山戎部工匠,经过这么久的实习锻炼,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如今已可以按照陈醉设计的图纸打造这些战争装备。

    战斗力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更非简单的堆砌金银就可以拥有一切。炼锋城的护城军,从兵源选择,到日常训练,营养供给,装备配置,战术战法协从配合,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极致。这样的治军理念已经将这个时代远远抛在后面。

    这不仅是孟立虎的底气所在,也是陈醉与天下为敌的根基。

    孟立虎并不理会舒兰成的担忧,缓缓罩上了面甲,从得胜钩上摘下亘古巨斧。随着他高举战斧,一千骑军以百人队为单位各选方向分散开来。

    而那些重甲步卒们则依然稳稳当当坐在驼牛车上,似乎接下来将要爆发的战斗与他们无关。

    十五里外,淤泥湖畔,一片半山坡高地上,肤色黝黑,高鼻深目,穿了满身红甲的指挥者正踌躇满志的看着下方崎岖泥泞的山路。那里是他为两千炼锋城护城军和运粮的驼牛队准备的死亡棺材。他毫不怀疑,自己手下这一万象雄族两栖精锐甲士可以轻而易举的消灭那些蛮人。

    自从奉命来到中州配合西戎汗国作战以来,他与大赵西路军交手数次,一路高奏凯歌,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凭的正是象雄族的甲士个个天赋异禀,水中陆地都能英勇作战,并且发挥出明显强于大赵军的战力。

    胜仗打的多了,让他产生了极大的自豪感,甚至在心底里埋怨皇帝陛下和国师,为什么只派了一万战兵给自己。如果有十万象雄族战兵,他相信自己根本不需要跟西戎汗国联合就可以横扫大赵。

    辎重队终于出现在视线内,十分配合的一头扎进了准备好的棺材陷阱。

    他唇角撇起一丝狰狞笑意,一万火龙帝国的象雄族战兵突袭两千人看护的大赵辎重队,国师还说什么要谨慎从事,制定什么骤然突袭的战术计划,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目标已经走入淤泥湖畔,出乎意料的是没有看到情报中提到的一千骑军。这位带队的万夫长眉头一紧,难道察觉到了不妙逃走了?看着下边踯躅前行的驼牛队伍又不太像。不管了,反正主要目标是那些粮草辎重。他摘下背后的弯弓,一支响箭穿云而上,划破了山林的寂静,全副武装的铁甲象雄战兵们出现在淤泥湖周围,将辎重队团团包围起来......

第两百六十二章 回头是岸

    “按照计划的时间推算,这时候山里头应该已经完事儿了。”陈醉坐在车里自言自语道:“灭了那一万精通水战的火龙帝国兵马,叶南冥那边夺回小沛就轻而易举了,用这一万颗脑袋换叶斩一口雷动斩魏无极一颗人头应该够了吧。”

    “公子就不怕对方收到消息后,不打算吃独食,与西戎汗国联手出兵对付咱们那两千人马?”阿九是陈醉身边的小联络官,她与婵儿之间命魂相通,所有事都经她手与婵儿那边联络。

    “怕,所以才会命阿虎带队从山里穿过去。”陈醉道:“在莽山中偷袭山戎部的人,不要说区区一万兵马,就算是一百万兵马也不会有什么作为,更何况我还派了一千重甲步卒过去。”

    “这一仗若是能解了小沛的围,西路军局势就能稳定下来了。”阿九道:“只是丢了的落日城在马鸣河西岸,恐怕很难再夺回来啦,岳大将军陷在城中生死未卜,姐姐说他才是最忠于公子和皇帝姐姐的人,实在是有点可惜。”

    “落日城是一座孤城,打下来和丢掉都很容易。”陈醉道:“解决问题的关键不是战争而是政治,赵玉虎这虎娘们儿是为了兑现师傲雪当年与王龙象的承诺才出兵的,往生传来的消息说,这王龙象是西方火教的教主,也是火龙帝国孔雀王朝的国师,往生怀疑他们这么干很可能跟南边那个人有关。”

    “南边的那个人是陈师道吗?”

    “费仲达入炎都参与炎龙族的祭天大典,南陈国的地位得到承认,西北两路同时爆发战事,这一切未免来的太巧。”陈醉道:“如果这是一场阴谋,最大的获益者就是南陈,而当世也只有那个人够资格摆下这么大的局。”顿了顿,又道:“假如这只是个局,那西戎汗国便不会死战到底,当他们实现战略目标后,一切就还有的谈。”

    “公子难道还能指望西戎女帝把夺走的落日城再还回来?”

    “她若足够聪明,至少不会杀了岳恒。”陈醉道:“要回落日城不是不可能,只是眼下主动找她谈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赵玉虎那娘们儿胃口太大,而且翻脸无情,一点都不顾及自家男人和老子的兄弟感情,所以暂时我还没这个打算。”

    “你们兄弟两个真有意思。”阿九道:“那位往生小佛爷睡了西戎女帝,公子这边......前面有人!”

    这里是京师大街,尽管连日降雪导致市面萧条,街上寸步难行,行人相对往日十分稀少,但前面有人这个事依然不足为奇,值得阿九这么专门提醒陈醉的必然不是一般人物。

    人只有一个,穿了一身黑僧袍,手臂佩戴金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布符文,正是与陈醉不共戴天的费莲生。

    种种迹象表明,鹰愁梁上逃出生天的几个牛鬼蛇神很可能都加入了天地堂。巴天斗死了,其他三个依然是个大威胁。

    马车驻足停下,陈醉掀起帘子看着他。

    “就只有你一个人便想挡我的路?”

    “此路不通何需挡。”费莲生睁着一双鬼火似的眸子盯着陈醉:“老僧是来劝你回头是岸的。”

    “回头是岸?”陈醉问道:“哪里是岸?”

    “人生皆有来处,当然是来处。”

    “这倒有点意思了。”陈醉笑道:“你这老魔头居然主动跑来妄想点化我成佛?”

    费莲生道:“老僧单枪匹马来见你,自然不是来找你交手的。”

    “费莲生,何必浪费唾沫,你宁愿立地成魔都不愿回头,又有什么资格劝我回头?”陈醉道:“你我之间除了流血和死亡,还有什么好说的。”

    费莲生驻足不动,继续说道:“你倒行逆施,妄图以人力抗衡天道意志,已经触犯了天威,若继续一意孤行下去必遭天谴,你需知道,在这京师之内无论是谁,敢与天地堂为敌者,结果就只有一个。”

    “废话真多。”陈醉挥手吩咐道:“碾过去!”

    一队十人组骑军越众而出,来到费莲生面前。盔甲森寒,面甲后面是一双双冷漠的眸子,巨斧闪烁着寒光,神机连弩,黑筒和神火箭都对准了费莲生。

    无论多强大的高手也都是血肉之躯,费莲生这魔躯是他的元神法相吸收了大量阴魄鬼力凝聚形成的,并不比同级别的超品巅峰高手强多少。斧子砍在身上,只要足够破防他也会受伤流血,被火烧到了照样起一身水泡,毒侵的量超过了他真元能抗衡的量他也会出现中毒症状,箭射穿透身躯内脏同样可以让他流血身亡。

    “陈醉,你莫要不识好歹,老僧今天来见你绝无歹意。”费莲生举起双手后退了一步,道:“我绝不是怕了你的这些铁甲人,只是没有必要不愿与你交手,老僧出身费氏,一日是南陈的臣便终身皆是,你是高祖陛下的儿子,无论你是否接受这一点,它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费仲达居然请动你来做这个说客?”陈醉一听就明白了,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怀疑道:“我毁了你的罗汉正果,又害你入了邪魔鬼道,这么大的仇恨你也能放得下?”

    “放不下也得放下!”费莲生眼观鼻,一本正经道:“既然高祖陛下想你认祖归宗,那你便是南陈皇子,是老僧的君,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嘿嘿,看来费老转儿真是在你身上下了血本。”陈醉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又道:“连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就不怕被你自己恶心到?行啦,费莲生,你这戏演到这里就差不多该收场了,你不是第一次跟我打交道,应该很清楚我不会回头,所以你把该说的话说了,就算对得起你那大侄子了,接下来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吧。”

    “老僧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费莲生叹了口气,自嘲中带着绝望的语气说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老僧的一句回头是岸而回头?只可惜了高祖陛下和仲达贤侄为老僧准备的六阳童子和那门令枯木逢春的移花接木**。”

    “你大可不必这么悲观,依我看,费仲达请你劝我回头是假,他想送你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才是真。”陈醉道:“以他的智慧怎么会想不到这个结果,你今天说了这番话便等于还自认是南陈费氏的人,对他来说也许就足够了。”

    “也有你这一说。”费莲生低头沉吟片刻,抬头又道:“如此说来,老僧的话还不能算说完了。”

    “你还真打算走走回头路?”

    “苦海无边,如果能回头又何必执着。”费莲生道:“老僧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半在彼,一半在己,劝你回心转意,我也能回头上岸,此乃天缘,何乐而不为。”

    “我很确定自己不需要回头。”陈醉道:“你又当如何?”

    “尽人事听天命。”费莲生道:“老僧鬼气缠身,万念俱灰,即将失去真灵本性彻底堕入魔道地狱,当初一念之差以至于有今日之劫,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加入天地堂实乃情非得已,既蒙高祖皇帝和仲达贤侄宽宏不弃,愿赐下一个回归正道的机会,自当在竭尽全力再争取一番。”

    “虽然知道你说的全都不是心里话,但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个说服我的机会。”

    “天地堂有一位总堂主,一位总军师和三位副堂主,老僧只知道魏无极是三位副堂主当中的一个。”费莲生道:“也很可能是其中实力最弱地位最低的,另有十三分舵,其中不乏妖族和魔族成员,手段阴狠诡秘,只比人族武道高手更可怕,天地堂虽然声名不显,但就整体实力而言,却绝不在天机楼之下,而你今天在朝堂上举动已经触及他们容忍的底线。”

    陈醉听到这里兴趣大增,费莲生说的明显都是干货,看来老家伙是真想得到那个脱离苦海的机会。问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收拾我?”

    “具体时间老僧也不知道,只知道必杀令已下,他们还勾结了天机楼,一旦出手,会与一直暗中留意你动向的甲字楼杀手一起出手。”费莲生道:“甚至王府方面叶还空也可能会凑上一脚。”

    陈醉道:“他们还真瞧得起我。”

    费莲生道:“你今日将面临的危局,只比当年齐王所面临的更凶险,仲达贤侄不希望从炎都带回去的是你的尸体。”

    费仲达的忘情天书还真有些门道。居然能劝说的费莲生这样的人放下执着来当这个说客。陈醉心里明白,费仲达真正的意思是让费莲生过来将他所知的天地堂的底细告知给自己。费莲生一开始没理解或者说装着不理解,但之后被自己把话挑明了,这才说出这些重要消息。

    随即又想到费仲达的身份和他代表的那个男人。不免在心中问一句,那个黑心狗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公子,那老和尚走了。”阿九悄然提醒道。

    陈醉点点头,道:“有些人命中注定不会与我们同路,所以该走的自然会走。”

    阿九没听出这句话里隐藏的深意,又道:“他在雪地上留下了八个字。”

    前路凶险,回头是岸。

    陈醉看了一眼,命阿九将八个字抹去。阿九一边用黑龙索抹去字迹,一边说道:“前面不远就到稽查司衙门了,能有什么凶险的?难不成大白天的还有人敢公然攻打稽查司总镇?”

第两百六十三章 一万头狮子?

    “攻打稽查司总镇抚衙门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今天面圣未得允许后必然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困兽犹斗是避免不了的。”陈醉道:“魏无极的武道修养高深,不是我们能抵挡的,所以才要请动天刀,魏无极老老实实接受还好,如果他敢轻举妄动,叶斩一定不介意拿他的脑袋做晋级大宗师境的台阶。”

    今日朝会上,陈醉可谓是图穷匕见,对着魏无极露出獠牙峥嵘来。皇帝陛下龙体欠安,莫启贤挡驾,除了陈醉外其他朝臣一概不见。陈醉成了皇帝陛下的代言人,出手一道圣旨罢了魏无极的稽查司大魁首位置,张嘴就是陛下口谕,一棍子将佥都御史杨雨轩打死。似这般挟天子令诸侯的行径,连武威王都不曾做出过。

    满朝文武当中,不服气的大有人在,众人没有立即发作的原因很复杂,大致上有三个主要因素,一来是对此事缺乏思想准备;二来都晓得陈醉这厮不好惹谁都不愿当出头鸟;第三是陈醉只针对了魏无极,除了稽查司大魁首将军反应激烈外,其他人都存了瞧热闹,看看陈醉究竟有多大道行的心思。

    赵光为首外戚党出来一个崔万里试探性的质问了一句便没了下文。赵俸炆干脆压制着梅鸿鹄不要说话。叶斩没有明确表态,唯有宁怀古站出来问了几句貌似跟今日朝议内容关系不大,但其实很能代表并决定他立场的问题。

    小男人不可一时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权力是如此令人着迷,那种一呼百诺一求百应,予取予求的滋味,只要体会到其中三昧的人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魏无极在稽查司大魁首位置上几十年,靠着这个位置,他得到了同级别江湖大佬们望尘莫及的资源和尊荣。

    当年他从玄天宗被云空寂逐出门墙,如丧家之犬一般来到炎都,在大天师泓又的指点下加入到稽查司,凭着绝佳的运气和强大的实力,很快便连破数宗妖人魔族做下的大案,一路官运亨通如有神助的坐上了稽查司大魁首的位置。将族中向来与他不睦的魏无病彻底压制在身下。

    这些年他顺风顺水,无所不用其极的从江湖搜刮修行的资源,剑南的千年首乌,加贝山脉的雪莲,极北之地的万年雪参,这些其他宗门一派掌门都不敢奢望的世间罕见天材地宝,他只需勾勾手指,就会有人不辞艰辛的搞来双手奉上。他的武道境界进步神速,真元积累早就位列天下第一流人物行列,甚至在朝堂上隐隐与天刀叶斩形成均势。

    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权力。而这权力获得的源头正是天地堂。为了保住这些尊荣,他必须竭尽所能的保住大魁首的位置。请求面圣未遂的魏无极绝不甘心就这么失去手中的兵权,他还会做一番垂死挣扎。

    朝堂上没有人站出来帮助魏无极,这是他和陈醉两个人的战争。经常捕猎的人一定知道,困兽犹斗往往是最可怕的。

    攻打稽查司总镇衙门绝无可能,除非他下定决心造反。对于魏无极来说,还没被逼到那一步。他掌控稽查司这么多年,手里有的是资源,不管是布置一场杀局,还是挖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坑给陈醉,都并非难事。

    陈醉要打击天地堂,此事非同小可。天地堂在京师盘踞八十载,根系深植于这座巨城中,早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纵然小醉哥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事都做了。所以他需要稽查司的力量。

    稽查司总镇抚衙门在京师最主要的力量有三,第一是总镇抚司都辖的一支三千人编制的金吾卫,由稽查司正副佥事将军蓝凤凰和高黑虎负责;第二为直属镇抚司的八大卫所,有正副千户将军十六名;第三便是驻扎在京师的三万玄甲骑军,目前负责领兵的车骑将军正是魏无极的大弟子黄狮儿。

    魏无极坐下有五大弟子,分别是金狮白象红犼黑虎蓝凤,皆在稽查司内部担任要职。其中金狮就是黄狮儿,三年前接替岳恒做了三万玄甲骑军的大统领。之前魏无极称病的时候,他一直表现的狠顺从。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陈醉拿下了魏无极,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和两个佥事将军了。

    稽查司总镇抚司衙门,乌棚马车在五十名龙马骑军兄弟簇拥下驶入,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

    负责赶车的阿九看到三个人从稽查司总镇抚司衙门中阔步走出,在三人身后,两列甲士足有数百名,人人佩刀个个持刃,紧紧跟着三个人奔行至院中。当中一人腰悬宝刀,满头金发,宛如雄狮,正是魏无极的大弟子金狮黄狮儿。

    只见他一见面就抽出腰间宝刀,指向乌棚马车,大声喝道:“陈醉大逆不道,辜负圣恩,秘囚圣驾,伪冒圣名,矫诏构陷我稽查司魁首将军,罪不容赦,死不足惜!诸位袍泽,今日当与我一起诛杀此獠,清君侧,挽大赵江山狂澜于既倒!”

    这杀局来的竟如此突然又猛烈!

    ......

    杀局之所以成为杀局,首先在于其必杀之决心,其次在于局中之诡诈计算。

    一千骑军配合一千陷阵于敌人泥沼陷阱中的重甲步卒,企图以中心开花外围结果的方式全歼对方一万人马。

    如此凶险疯狂的局必然是建立在对自身实力无上自信和绝对冷酷的杀心基础上的。

    如果孔雀王朝的这位万夫长听说过五十龙马骑军屠尽三千曲水胡骑的事,或许他就不会这么托大了。

    可惜的是战争从来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一旦失算,代价就是鲜血淋漓,尸横遍野。

    万夫长叫班加罗尔,曾追随孔雀王转战天下多年,积功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对于战争他已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一万名象雄战兵在这山林间突袭一千步卒看守的辎重队,在他想来这不应该被称作一场战争,而应该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坚信象雄族战兵是光明大尊赐给孔雀王朝的礼物,他们天赋绝佳灵敏而强壮,是天生的战士。面对赵军,他们每一个都具备以一当十的实力。他们的铠甲是铁皮的,手中的武器是镔铁铸造的,在极西方的战场上,由他指挥的这支万人队不只一次创造奇迹。他们曾在大漠草原上正面打垮过五倍数量的狼骑兵,也曾在滔天巨浪中围剿歼灭最狡猾凶残的海盗。

    一万头狮子面对一千只绵羊,动作快一些,或许还能赶得及在日落之前回到小沛,寻一个皮肤细腻的炎龙族小娘子享受一番。在班加罗尔看来,在已经被他们屠杀掉七七八八人口的小沛找到一个合意的小娘们儿,都要比眼前这场战争更难些。

    淤泥湖畔,重甲步卒们动了,双人成列,一个双手持马槊,四米长的槊杆,前端是打磨的锋芒利刃劈刺斩撩皆合用的槊头,另一个提着牛耳象鼻斩马刀和狼牙盾。牛耳为刀柄,刀身如象鼻,刀盾合一,攻防俱佳。两个人形成一个战斗小组,马槊步卒负责对付敌方骑兵,刀盾兵在一旁负责保护。

    重甲步卒们看着四面八方冲上来的象雄族战士,目光冰冷默然,恰如他们身上的乌金重甲的光泽一般。

    山路崎岖泥泞,战场环境狭窄,不利于大兵团集群的展开,在班加罗尔和他的战士们看来,这是一个遗憾。却不知此时此刻,炼锋城重甲步卒中那位年轻的千夫长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象雄族战士们举着钢刀,眼中闪烁着无畏的光芒和嗜血的狂热。冲锋在最前端的是一名以勇武著称的千夫长,他骑着一匹叫做风雷豹的纯血花马,手里端着一条长矛,勇悍的冲向距离他最近的一名重甲步卒。三十公斤的长矛在他手中笔直成一条直线,加上风雷豹的高速冲击,这样的力量谁能挡得住?

    孟立虎在更外围的一座山包上放下望远镜,对身旁同样刚放下望远镜的舒兰成说道:“舒先生,恭喜,你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看我们的。”

    舒兰成有些怀疑道:“孟将军,这真能挡得住?”

    孟立虎提着亘古巨斧,催动坐骑向前,边走边道:“请你好好看着,然后把我们城主的意思和礼物带回给凉州城里的小叶将军。”

    千夫长的长矛前端距离最前端的那名普通重甲步卒越来越近,那步卒仿佛已经被对方的锋锐气势吓傻了,端着马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距离接近到十米的时候,他才忽然动了一下。他端起了马槊,然后沉腰弓步,往前迈了一大步。马槊向前猛地一捅。

    面对这名步卒的马槊,千夫长的长矛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说时迟那时快,瞬间过后,二者终于碰撞在一起。

    长矛先刺中了步卒的当胸,步卒竟岿然不动,手中的马槊直接刺穿了对方的坐骑,穿过下颚贯穿脑部又从那名千夫长的当胸穿过。这步卒眼中寒光一闪,手上发力一挑,连人带坐骑一起甩向第二名冲过来的敌方骑军。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但在班加罗尔眼中却仿佛定格成永恒。

    宝马风雷豹和它的千夫长主人一起战死,对方只是一个普通军卒。

    就像山洪遇到坚不可摧的中流砥柱,最先追随千夫长冲上去的十几骑与两名重甲步卒撞在了一起。

    那名步卒手中的马槊改捅刺为横扫,直到此刻那些冲阵骑军才看清他手中碗口粗的家伙竟全部是玄铁凝钢打造的。这一扫挡者披靡,直接扫断了攻击范围内所有坐骑的腿。与此同时,马槊步卒身边的刀盾步卒也动了,他举刀冲向第一个从马上敏捷跃下,手持钢刀劈砍过来的象雄族勇士。

    持在单手里的象鼻斩马刀上撩与双手高举以上势下劈落的钢刀撞在一处!

    刀断,接着是甲破,然后是那名勇士血洒长空,尸体跌落尘埃,只剩下了一半。

    刀盾步卒毫不停留,雄壮敏捷的身躯瞬间刺入对方阵中,刀光如雪亦如血,所过之处人头和断臂残肢飞起。这个貌似普通的重甲步卒竟直接迎着不计其数的象雄战兵冲了上去。而在他身后,那名马槊步卒也不离不弃紧随其后,长长的马槊专门对付冲上来的骑兵坐骑,二人协从作战,竟笔直的杀进了象雄兵阵中。

    班加罗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光明大尊在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步卒?不对!那两个人一定是敌方精通武道的主将!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然后毫不犹豫的翻身跨上自己的坐骑。兵对兵,将对将,就让我这个孔雀王座下的万夫长来领教一下你们的厉害。

    一千重甲步卒列成几条线,护住辎重车队的同时开始将阵型向外扩散。带队的千夫长居中坐在一辆驼牛大车上,他叫孟立熊,是孟立虎的亲弟弟。虽只有十九岁,但先天品级却还在乃兄之上。孟立虎现在是先天七品,主要是因为他在身体发育最关键的青春期阶段没能保证充足均衡的营养,也没有经过陈醉那一套科学系统的训练。

    而这个孟立熊则不同。他是第一批被选中的重甲步卒之一,他们这一批初选入炼锋城重甲步卒阵营时,都是些先天禀赋绝佳,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处在身体机能发育最旺盛的阶段,吃的是陈醉亲自为他们设计的,搭配科学合理的营养餐,同时经受的是最艰苦的磨砺训练。三年时光,他们的身体机能发育到了巅峰,自身的潜力几乎完全被开发,两千步卒,每一个都是高阶先天体魄的小怪物。

    孟立熊以先天八品的体魄成为重甲步卒当中的佼佼者,并且担任重甲步卒两名千夫都尉中的一个。

    此时此刻,他正左手持马槊,右手提象鼻斩马刀,稳当当端坐在驼牛背上,眯着眼打量着战场局势。

    当一万只兔子对着一千头巨熊发起自杀式冲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他心中稍感遗憾,可惜孟老大的命令是守住粮草辎重,重甲步卒们严格执行军令,在将防御圈扩大到距离牛车五十步后,便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就在这时,一名马槊步卒雄壮的身躯忽然被高高抛起,孟立熊余光觉察到了,忙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骑五色神牛,手持九节宝塔钢鞭的红甲黑皮大将正冲阵而来。那个战在队伍最前沿的马槊兵正是被他的钢鞭巨力和神牛冲击力撞飞的。

    “赖虎尔,你他娘的没事吧。”孟立熊飞身跳下牛背,直奔红甲钢鞭的万夫长冲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对着跌的晕头转向的马槊步卒问道。

    那马槊步卒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这时候他周围已经有多名象雄战兵,刀枪并举对着他身上盔甲空隙薄弱处招呼了不知多少下。他却凭着先天体魄强悍的防御能力混不在意这些攻击,一指班加罗尔,回应道:“熊哥,这个人交给你了。”手中马槊一抡,凑过来的一圈象雄战兵纷纷被扫倒。

    孟立熊身不着战甲,只双手持马槊和斩马刀,在乱军当中一蹦老高,对那些擦肩而过的兵卒们的攻击毫不理会,直扑向体态肥硕绝伦的红甲大将。二人在乱军中正面遭遇,孟立熊手中明显比其他人粗一号长一节的马槊居高临下直奔班加罗尔当胸捅过去。班加罗尔挥动手中钢鞭往外一挡。

    马槊撞在钢鞭上,居然被荡开一尺,贴着班加罗尔的手臂刺空过去。容不得手臂酸麻的班加罗尔喘口气,孟立熊右手中的象鼻斩马刀就到了,刀光一闪,班加罗尔下意识的用钢鞭去挡,只听当的一声,钢鞭前端一节竟被削断,原来孟立熊手中的这口象鼻斩马刀是九炼之法折叠锻造出来的宝刀,不仅势大力沉,更有吹毛断发的锋利。

    一刀切断了班加罗尔的钢鞭,眼看着斩到了他的脖子,不料孟立熊手腕一翻,换成了厚厚的刀面,减了八分力道直接将班加罗尔从五色神牛背上拍了下去。

    “能挡我一槊也算一条好汉了,饶你一命,快逃命去吧。”

    孟立熊效仿城主大人当初在军营训练他们时常讲的评书故事中的好汉,宽宏大量的说道。

    嗖的一声!

    一支钢锥毒蛇一般从班加罗尔身上射出,准确命中了孟立熊裸露在外钢铁般的胸肌上,随即跌落在地发出当的一声。

    “卑鄙小人!”孟立熊左手马槊一扫,班加罗尔躺在那里连忙用手中的钢鞭去挡,这一下力道十足,竟一下子将班加罗尔扫起三丈高,一条抛物线跌落到二十丈开外。

    这家伙皮糙肉厚,竟没什么大碍。此时此刻,他已经被吓的勇气全无。站在那里环视周围,目光所及,战场上每个角落里死掉的都是他手下的象雄战兵。这一千重甲步卒仿佛是地狱魔王的军队,那些普通士卒的攻击对他们来说根本毫无作用。而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有着至少万夫长的实力。一万人的军阵冲锋,竟无一人能靠近到车队五十步范围内。

    就在他意识到这仗根本没法打准备下令撤退的时候,让他更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的万人队阵型周围的四面八方,那消失不见的一千骑军忽然出现了。

    龙马运动如风,巨斧闪烁寒光,冲天杀气锐不可当。为首的大将一声令下,那些骑军对准他的队伍开始投射钢矛。完全是无差别的攻击方式。五轮过后,一万人的队伍登时少了三四千。

    孟立虎目光冰冷,扫过战场每个角落,最终停留在红甲黑皮的班加罗尔脸上。扬起手中的亘古战斧,发出指令:“除了此人外,全部歼灭!”

    山谷里的泥地被染成血色,一万头雄狮变成了一万只待宰的羔羊。

    班加罗尔目光空洞跪在孟立虎面前,他无法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军队。差距如看不到底望不到头的鸿沟一般让人绝望。整整一万人的百战精兵全部战死,而他竟不能从战场上发现一具对手的尸体。那些刀枪不入的对手,无论穿不穿盔甲,都不是那些普通象雄族战士能够破防的。而对手随便一刀一槊都能轻而易举摧毁象雄军卒的铠甲和武器。

    这是天赋实力的差距,也是工业水平和现代化程度的差距。这些差距体现在野老山中常年冒烟的冶铁厂上,体现在炼锋城里准工厂化的锻造作坊上,体现在护城军那些领先时代的治军理念上,甚至还体现在科学营养的饮食结构上。

    在最先进的战术理念的武装下,陈醉的这些兵,每一个都是自成一体的战斗单位。他们在日常训练中,树立起绝对服从战术意识和协从作战的理念之外,同时还培养出强大的信念和独立作战能力。

    这是一支有信仰的军队,他们的信仰就是给了山戎部富足生活和自我认同之尊严的城主陈醉。这也是一支有信念的军队,他们的信念就是将一切敢于跟陈醉为敌的敌人撕碎。

    舒兰成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陈醉当初在龙马骑军横扫三千江湖客之后曾说过的一句话:我的步卒比骑军更强。

    “舒先生,我们城主这边的大礼已经送达,接下来请您尽快把消息传给卫夫人和叶大将军。”

第两百六十四章 杀他个干干净净

    乌棚马车安静的停在稽查司总镇抚司大院内,已经被黄狮儿带着七百二十名玄甲死士团团包围。

    “没想到你们的动作会这么快。”陈醉掀起帘子,坐在马车里抱着暖炉面带笑意看着黄狮儿等人,又道:“有人劝我说不要把你们逼迫的太狠,免得狗急跳墙,我没在意他的话,不是因为他说的不对,而是因为我知道,无论什么纷争矛盾最终还是要着落到刀枪上,哪怕是我怀揣圣旨占据了大义名分,正如当年的齐王。”

    “既然早晚都要动手,不如索性早点。”黄狮儿道:“京中之乱由你而生,只要你死了,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说的不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陈醉笑道:“我知道你们要杀我本就是蓄谋已久的勾当,不过就只凭这些臭番薯烂鸟蛋会不会太儿戏了?”

    “陈总巡觉得怎么才算不儿戏?”黄狮儿道:“你把自己说的神机妙算,却为何还是掉入我们布置好的陷阱?”

    “你师父没来吗?”陈醉自问自答道:“哦,明白了,你们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动手的,却忘记了跟皇上打招呼,魏无极还想回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方便亲自出手,既然他没来,那天地堂方面至少也会派个其他够分量的人物吧?”

    “只对付你这区区五十骑军和一个赶车的小丫头,我以为足够了!”

    “玄甲精锐,人人至少武道四品境界,身上的锁子软甲和手里的折铁刀都是大赵军中最好的装备。”陈醉道:“加上你们三个,一个超品移山两个九品巅峰,对了,还有阵法,魏无极出身玄天宗,虽然比不得陈师道,却也是当代阵法大家,这几百人多半掌握了一座演练纯熟的大阵,所有因素凑到一起,的确堪称一股强悍力量了。”

    “你说的一字不差!”黄狮儿得意狞笑,道:“这座七十二地煞连环大阵原不是为你准备的。”

    “在魏无极心中能与天刀相提并论,我应感到荣幸。”陈醉抬头看天,道:“当初刚入京的时候,我还曾心存幻想把他拉拢到我的船上,直到那天晚上他出现在褚秀楼三层阁上,我才意识到稽查司大魁首从来都不是待价而沽的墙头草,他早已经站好了队伍,永远不可能跟我成为朋友。”

    大雪初晴,天寒地冻,万物蛰伏,一派肃杀气象。

    稽查司衙门内寂静无声,一缕寒风吹过,送来远空一滴雨丝,很快连贯成一串串珠帘洒落。

    春雨,来的及时又猝不及防。

    闷雷声动,大地惊蛰。

    “你不该出现在那里。”黄狮儿忽然有些心绪烦躁,道:“更不该这么早就摆明立场与天地堂和恩师作对,现在你死到临头,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自量力。”

    “再厉害的阵法都是建立在执行者本身足够强大的基础上的。”陈醉道:“这些玄甲死士绝对实力有限,必须以你为阵眼才有可能对我构成威胁,如果你死了,又或者你们这阵势困不死我,便都没办法得手。”

    “陈醉,此时此地,你插翅难逃!”黄狮儿道:“本将拼了与你同归于尽也绝不会放你逃离!”

    “发讯号,让咱们的人出来吧,今天不会有什么大鱼了。”陈醉撇起一丝笑意,对阿九说:“这个傻子只是被人当枪使的,不必留活口,都没什么价值。”说罢放下车帘子。

    阿九屈指一弹,响箭破空,稽查司大门外的街上,一条黑线由远及近,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奔来。正是前些天在卫公府门前大显神威踩平耗子阵的卫公府亲军。

    一串紧密的马蹄声迅速接近,伴着一声巨响,稽查司大院的大门轰然倒塌,骑军为首的千夫长人如虎马如龙,手持开山巨斧单枪匹马撞倒大门,驱马踏门而入,如一道黑色闪电直取黄狮儿。

    响箭升空的时候黄狮儿已经意识到不妙,他赶忙下令动手。但命令发出后最先动手的却不是他的人,而是五十名龙马骑军手中的神机连弩,对着死士们就是一轮攒射。强弩弹射部分由四根强力弹簧作为动力源,射出的弩箭初速堪比子弹,远远超越了人类反应极限。无论是高黑虎手里的月形轮还是蓝凤凰的天穹钩都来不及反应驰援,眼睁睁看着一排死士瞬间倒下,这还布个屁的阵势。

    千夫长的巨斧高高举起,闪电般劈下,黄狮儿反手抽刀,运足真元斜刺里斩上去,仓啷一声,巨斧被斩去半边,一道刀气斩击在龙骑军的千夫长身上,玄铁铠甲发出哆的一声闷响,竟被劈开一道口子。那千夫长整个人被刀气震的倒飞而起,脱离了马背范围。与此同时,他的坐骑也结结实实撞上了黄狮儿。

    半空中的千夫长吐了一大口血,他只有先天六品的体魄,如果不是战斧和铠甲阻挡了那一刀八成的威力,他的体魄根本接不住这一刀。虽然如此,他却凛然不惧,人在半空仍不忘吼出一声军令:神火箭,集火杀!

    被龙马撞的后退踉跄的黄狮儿听到了这声指令,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等他听到连续砰砰的声音,预感到不妙的时候,十几根神火箭已经将他的镗貎宝铠贯穿进而破开他的护体真元,冲进他的身躯肆意破坏后穿透他的筋肉骨骼,又穿透了他背后的铠甲,将他整个人打的高高飞起重重跌落,转瞬间一个超品移山的大高手便一命呜呼。

    ......

    高天上,一道阴影掠过,那是一头超乎世俗认知的巨大白鹤。

    在白鹤的背上坐着两个人,临风向下望,宛如谪仙人。

    “看清楚了吧。”左边的中年文士对着一袭青色锦袍的魏无极说道:“如果换做你是黄狮儿,面对骤然袭来的这一击,结果会不会不同?”

    魏无极面色惨白,额头已见冷汗,缓缓摇头,沉痛道:“可怜我的黄狮儿,是替为师死的。”继而又道:“无极再次拜谢大天师救命之恩。”

    “你这阵势是为了对付一名绝顶高手准备的,首先需要身为阵眼的高手能够顶住对手。”泓又天师摆手道:“如果是你亲自出手,足以困杀那口天刀,可惜你面对的是陈醉,此子的玩法跟你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区区一个先天体魄的千夫长就能单枪匹马挡住黄狮儿一刀,这样的骑军亘古未见,只可怜我那大弟子空有一身移山神通,还来不及发挥就死在了那歹毒暗器之下。”魏无极悲叹唏嘘不已,道:“老夫只恨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不肯听您的箴言灼见,平白将一支准备多年的力量葬送!”

    “也不算白送,最起码我们知道了这支骑军的底细。”泓又大天师道:“照今日情景看来,当日你那个族侄魏笑冲的三千曲水胡骑就是败给了那连击弩箭下,卫国公府有一千骑军,原本你我都没太放在眼里,现在我们都知道这是一股多可怕的力量了,要想杀陈醉,必先想办法毁了这支骑军。”

    “问题是这个陈醉太狡猾了。”魏无极面露忧色,道:“我们的袭杀计划是临时决定的,他的埋伏却是早有预谋的,我想就算今天黄狮儿他们三个不出手,他也已经决定解决掉他们三个了。”

    “是啊!”泓又大天师重重点头,沉吟道:“狡诈如狐,凶猛如虎,这个陈醉应该是已经计划好了要在今天一举拿下稽查司大权,入炎都沉默了三个月不鸣,这一鸣就要惊天动地。”

    血,溪流一般从稽查司大门下的排水眼流出,混着雨水流淌到街上,空中的两个人冷漠的看着稽查司大门口的石板被死士们的鲜血染红。院子里的杀戮声逐渐平息,只剩下两个人还站在那里做垂死挣扎。那是魏无极另外两个弟子。

    “毕竟是那个人的儿子。”大天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百年前上代玄门祖师无极术士羽化之前留下一副遗卦,预测了百年后会有圣人出,届时天下大乱,大赵江山倾覆,这无极术士就是任浮屠和云玄感的师父,他预见到了圣人降临于西南,可惜他没办法预见到这个席卷天下的圣人具体的身份,云玄感一时不查误中副车,终于还是让那个人成了大器。”

    “老夫怎么觉得这个陈醉比那个人更有可能是那个天道圣人?”魏无极怒视着下方的乌棚马车,咬牙说道:“你看他出道以来的种种作为,可谓神鬼莫测无迹可寻,简直比天人还更像天人!”

    “不要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泓又大天师道:“比起那个人来,他还差的远呢,如果你还想夺回稽查司魁首的位置,便需将这样的心思远远抛却。”

    “老夫不明白,大天师若肯亲自出手,岂容这小子猖獗至今?”

    “本座也很想试一试啊。”泓又大天师感慨的说道。

    “大天师还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可知道云空寂那几个为什么极少出手?”

    “天劫。”魏无极道:“就算是大宗师,每应付一次也得脱层皮。”

    “天高不可测,降劫于妄图接近它的世人,是以为天劫。”泓又大天师扬首观天,无限寂寥的语气说道:“他们是引动天劫的大宗师,而本座却是个天厌之人。”

    “不懂。”魏无极老实的说道。

    “天厌之后便是天诛。”泓又大天师道:“等你到了需要应付天劫的层次时就会懂了。”

    “您不出手,就眼看着这小子把您几十年心血创立的天地堂毁于一旦?”魏无极心不甘问道。

    “不是还有你们吗。”泓又大天师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先前知己不知彼所以只有一半胜算,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龙马骑军的底细,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必本座教你了吧。”

    白鹤盘旋在空中,穿梭于云朵之间忽隐忽现,庞大的身躯飞的并不高,但似乎有什么结界隔绝了世人的目光。连阿九都没有觉察到来自空中的窥视。

    “我已经输了一阵,丢了魁首的位置,而陈醉现在却是大权在握。”魏无极有些悲观道:“经过这一役,我的那些门人故旧怕是也没办法继续留在稽查司,往昔交往的那些朝臣都是随风倒,根本指不上,即便如此老夫也不至于失去信心,可看过了刚才那一幕之后,老夫真的是想不起还有什么机会翻盘。”

    他继续说道:“先天体魄加上那些铠甲,在防御方面完全弥补了没有真元护体的不足,而那神秘可怕的攻击武器则丝毫不比超品巅峰强者全力一击逊色,面对这样的对手,我们需要多少超品巅峰高手?陈醉身边的每一个骑军都掌握了这种武器,除非我们也能拥有这些外物在的力量,否则,我真的只有认命了。”

    “你绝望是因为你了解到了对手的强大,却没看到我们自身的实力。”泓又大天师道:“天地堂在炎都八十年,从来不是靠那些随风倒的支持,我们凭的是本身的实力,武器始终是外物,可以在他们手中也可以在我们手里。”

    “天师大人的意思是?”

    “蛰伏,忍耐,待时而动。”泓又天师道:“黄狮儿这件事出来以后,你纵然能说清楚,短时间内也不要想回归稽查司了,这样的朝局下,我们要对付陈醉只能用一些江湖手段,首先要调集人手入京,然后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此之前,只要不至于影响到偷天换日计划,便先忍着他。”

第两百六十五章 九龙拜凤

    一个月后。

    稽查司大院,大门早已经修好,尸体运走掩埋,院子里的血迹也被那场及时雨清洗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乌棚马车安静停在院子里,阿九坐在车辕上,两条腿悬空摇晃,正歪头望天。

    唐天豪领着十几名稽查司千户阔步走进总镇抚司,在马车前停顿了一下,对着阿九抱拳躬身,道:“拜见九姑娘。”

    “去吧,去吧,忙你们的吧。”阿九不耐的摆手,故意大声说道:“公子在里面呢,你若方便的话替我问问他,现在是下午了,中午饭还没吃呢,他到底打不打算吃了?”

    陈醉的身影出现在签房门口,抻了个懒腰,问道:“你们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唐天豪等人赶忙上前大礼参拜,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末将拜见魁首大人。”又道:“启禀大人,末将等人都已做好准备,天地堂在京**有十三家分舵,已经查明的与之有紧密瓜葛的京官和大户总计两百一十八家,这些豪门大宅多有大量存粮,预计总量可能要比国库里的还多,现在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立即展开行动。”

    “这么多粮食,咱们的库房装得下?”

    “皇城的内库储量严重不足,我等初步商议,打算运到那里去。”

    抄天地堂的家,丰富致儿的内库,这倒是个好办法。

    “很好。”陈醉满意点头,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脸上扫过,道:“新人新气象,不错,有股子士气!”又道:“各位都是大赵社稷的精英,怀揣一腔报国热血才加入到我稽查司,怎奈从前遇人不淑,魏无极嫉贤妒能自私自利,在其位不谋其政,受皇恩委以重任,却一心只做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的勾当,把一个本该是国之重器身负激浊扬清重任的稽查司弄的乌烟瘴气,令各位空负一身本领却报国无门,实乃陛下和我等臣工之憾事。”

    “魁首大人言重了。”唐天豪道:“您亲口对属下说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风雨便不能见彩虹,之前的打压和排挤都是命中注定的磨砺,只有从最难的时光坚持过来的人,才配得上今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荣光。”

    “说得好。”陈醉道:“大家可能都有耳闻,我陈醉之所以有今日,全仗着当初陛下南巡时帝胄蒙难,我侥幸出手相救结下了一点香火缘,承蒙陛下信重,委我以重任,做了这稽查百官镇守京师的要害衙门的魁首,除此之外,还愧领了一个卫国一等公的头衔,食邑八万石与亲王同等,如果再算上炼锋城和揽月楼,我想我是不会跟魏无极似的那么缺银子的。”

    众人哄堂大笑。

    陈醉待大家笑声减弱了才继续说道:“在我看来,稽查司应该是一个权力很大的清水衙门,过去魏无极带着他的徒子徒孙在这里捞银子,炮制冤狱的缺德勾当没少干,于国于民有利的正经事却没干过几件,这样的情况今后必须改观,我不要求你们做清教徒,喜欢银子没关系,咱们有的是办法去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可,就是不能搞靠山吃山那一套,这一点是绝对禁区,谁敢犯禁别怪我翻脸无情。”

    “大人可有什么生财之道教我等?”一个白面微胖的中年千户抱拳问道。

    陈醉嘿嘿一笑,道:“简单,第一与揽月楼合作,第二多办案子赚奖金,今后凡是查实的贪赃枉法大案,经办衙门可提取查办所得银两的三成,主要经办人拿一成,上不封顶,总镇抚司这边有个三级核查制度,如果发现有人借办案生财,立即革职查办,轻则斩刑,重则抄家灭门!”

    “属下等绝不敢恣意妄为。”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陈醉点点头,道:“今日把丑话说在前面,免得以后大家脸上难看,只要你们忠心办差,我必定不会亏待大家,只要有功于社稷的,该得到的爵禄封赏一定会在陛下面前竭力为各位争取。”

    快速掌握稽查司的关键是什么?

    人才。

    骑军兄弟们都是将才,稽查司需要的是文武双全,熟谙江湖和庙堂生存法则的人才。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些魏无极时期的失意者,每一个都曾抱着学一身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心思加入到稽查司。理想抱负是一回事,家里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又是一回事,经常谈理想的老板最后只配有理想。陈醉从来不做那又想让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饱的混蛋勾当。

    唐天豪等人领命各自去了,陈醉钻进乌棚马车离开稽查司大院。

    “公子,那两个人没有留着的必要了。”阿九汇报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字都不肯说,女的把舌头咬断了,男的一口水都不喝,这种死硬的东西就算知道再多秘密也没什么用。”

    “还是先留着吧,想办法留住他们的命,这种事讲究的是攻心为上,从长计议吧。”陈醉揉了揉眼睛,道:“这俩人不同于瓦罐道人这种所知有限的小角色,天地堂明里暗里的力量我们所知都嫌太少,如果能撬开他们的嘴巴,会省却我们许多麻烦,这个事你继续跟进一下,别让昭狱那些乱拍马屁的糊涂蛋把事情办砸了。”

    “公子,要不咱回府睡一觉吧。”阿九道:“你这些天都在操持稽查司的事情,一时都没合眼,这么折腾下去可不行,哪怕回府打坐片刻也是好的。”

    “是有点乏了,但是歇不得呀。”陈醉怀抱暖炉,依偎在阿九怀中,道:“肃清魏无极的残余党羽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完成,这当中涉及到南北两大镇抚司和数名同知佥事将军,事关重大,身边没有个明白人,就只能我亲自操持。”又道:“费解一走三个多月,要不是炼锋城那边离不开一个主持内政的人,我都恨不得把司文晓立即调回炎都来。”

    “都怪阿九太没用,以前姐姐在的时候还能帮公子分担一下。”

    “不要胡说八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陈醉道:“被这寒气折磨的我半人半鬼,全靠着你的真元续命,那天镜空月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一日不离开炎都回炼锋城退出这场纷争,这寒毒便不要想解除,我现在呀,也就在你怀中还能睡一会儿,马车慢点走,我先养会儿神,到了皇城再喊醒我。”

    ......

    炎都,东城门,一辆马车由远及近。

    拉车的是一匹瘦马,龙头蛤蟆眼,大蹄碗儿,行路弭?踏雪无痕,一路绝尘轻盈,神骏的不似人间之物。

    车厢黑里透亮,通体无缝,竟似一根完整巨大乌木雕琢而成的,五色天凤压顶,分别为赤朱雀,黄鹓鶵,青鸾,白鸿鹄和紫鸑鷟,四周外壁九龙拱卫,手工之巧可谓夺了天工造化。

    赶车的是个长发中年人,形容俊雅,一袭白衣,背负古剑,好不潇洒。

    城门下临时搭了一座彩棚,赵光为首的许多人站在那里翘首以盼。看到马车驶到近前,立即快步迎接上来。

    赵光一躬到底,对赶车人说道:“拜见成前辈。”

    赶车人摆手道:“罢了,端国公不必多礼,楼主连夜兼程,神疲体倦,就不下车与各位见面了。”

    “原该如此。”堂堂外戚集团的首脑,端国公,中枢大学士赵光没有丝毫不满,陪笑道:“楼主何等人物,我等虽翘首以盼渴求一见,但既然楼主旅途劳顿,自是万不敢叨扰。”

    姓成的赶车人道:“现在正是早朝时间,端国公和诸位大人丢下朝政告假前来,恐怕陛下面前多有不便,各位心意楼主已经收到,还请早些散了为是。”

    赵光叹了口气,道:“前辈有所不知,如今这朝堂上的局势有了很大变化,我们这些人去或不去都已无足轻重,陛下近日龙体欠安,朝政事务极少亲自主持,也很少赐见臣子,唯独对陈醉经常破格召见,赐其三大特权,刀履上殿,称臣不名,面君不屈,那卫公陈醉仰仗陛下宠信,趁机把持朝纲可谓只手遮天......”

    “你手中没有兵权也就罢了,那武威王府方面和宗室那么多王爷就这么由着他?”马车里传出一个清越动听的声音。

    赵光闻听顿时精神一振,连忙答道:“那陈醉在数日前忽然发动,一举拿下了稽查司,如今他掌控着三万玄甲骑军,打着清除妖邪魔徒的旗号试图消灭天地堂,京城安防大权也交给了他,太尉叶斩持虎符节制御林五军,协从办案,对他言听计从,武威王人在北路,故此朝野上下无人能与之抗衡。”

    马车里的人轻轻哦了一声,随即又道:“这个陈醉还真不愧恩师说他是块犟骨头。”车内传出一声哈欠,随即吩咐道:“成伯伯,入城吧。”

    赵光道:“行辕别宫已经安顿就绪。”

    马车里的人道:“有劳端国公费心了,请代我通知师姐,午时以后过来相见。”

    赵光道:“分内事,唯恐不够尽心,太后娘娘就在行宫等候。”

    马车径直入城,赵光等人恭敬的看着,丝毫不觉得受到了怠慢。

第两百六十六章 江湖女帝

    乌棚马车驶过后土大街与青龙大街交汇处,与另一辆马车擦肩而过,阿九禁不住赞叹了一句:好神骏的马儿,好漂亮的车。对方负责赶车的白衣中年人听到了还了个笑脸,赞道:“好一个美丽可爱的小丫头。”

    两辆马车道左相逢,就此别过。

    皇城,永安门外。

    陈醉走下马车与恭候与此的宁怀古相互见礼。

    “卫公气色不佳,国事艰难,朝政繁重,还需多注意身体。”

    “承蒙先生挂怀,我是习武之人,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清楚的。”

    二人并肩往穿过永安门,往皇城内殿走去。

    宁怀古面露喜色,道:“枢密院今早刚收到的西路方面的战报,小沛收复,凉州城坚如磐石。”

    陈醉点点头,道:“费解已经用飞禽接力传书通知我了,比西路军的六百里加急还早一些。”

    宁怀古道:“叶南冥在奏表中提及正在与马鸣候谋划收回日落城,卫公怎么看此事?”

    “有点急了。”陈醉道:“不过军心可用可勉不可阻,还是应该尽力支持。”

    “叶太尉也是这么想的。”宁怀古道:“不过狮驼陈兵五十万在日落城,此人虎贲狼顾,野心勃勃,实乃巨大威胁。”

    “只要凉州城能顶住,就没有大问题。”陈醉道:“西戎汗国与我们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是由很多部落组成的,无论是国家体制还是军队结构都要相对松散,他们这次与火龙帝国联合进犯边境,更多是为了配合某人的计划,所以战争准备并不充分,楼兰城里的粮草去年春天的时候被叶鲲鹏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岳恒在日落城破之前又烧光了城中存粮,西戎联军饿着肚子拿不下凉州城就没办法长期坚持,一旦那人的战略目标达成,西戎女帝的战意淡了,自然会找机会跟咱们谈。”

    “那人是南陈高祖皇帝?”

    “除了他,其他人谁还有本事驱动西方火教和西戎女帝?”

    宁怀古面露恍然之色,道:“果然如此!”

    陈醉道:“我在纳兰西京的内线传递过来情报,当年陈师道横扫西戎草原,在纳兰西京城下逼迫师傲雪签下城下之盟,还曾与西方火教的教主王龙象达成秘密协议,虽不知具体内容,但我料想必与今日这场战争有关。”

    继续说道:“当年师傲雪是在陈师道兵临城下的压迫下登上皇位的,那时候西戎汗国正遭受内忧外患,火龙帝国陈兵数十万虎视眈眈,师傲雪在城下拿了陈师道一封亲笔信走入火龙帝**营,除了当事人外,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定下了什么约定,十五年后师傲雪主动退位还政于赵氏多半与此有关,如今赵玉虎初登基,西戎汗**政格局并不稳固,她需要用这么一场战争,一可以凝聚人心,二方便排除异己势力,三很可能是为了完成当年的约定。”

    “如此说来,陈师道岂非在当年就推算出今日局面?”宁怀古慨叹道:“如果事实如此,那这个人未免太可怕了。”

    陈醉点头道:“叶还空号称算无遗策,与陈师道比起来,他给陈师道提鞋都不配。”

    “西戎汗国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又何尝不是更难。”宁怀古担忧道:“这积雪短时间内不可能融化,今年春播的时令注定要错过了,粮食晚收成一个月,就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我听说宁先生已经下令削减包括您在内的尚书府中人的粮食供给。”陈醉道:“户部沈敬山是具体负责这些事的,他那边恨不得酒池肉林,您一个礼部尚书却为这件事如此苛待自己,这却又是何苦来哉?”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宁怀古面露虔诚敬意,道:“我辈读书人所求者天人合一,老夫以为正应该由上体天心,身体力行,亲爱百姓开始。”

    一阵风吹过,陈醉拉紧貂裘衣领,瑟缩着脖子,笑道:“从今天起就不必如此了,春荒的问题马上就能解决,您不要看国库空虚,就以为这天下缺粮,其实只有那些扛锄头种粮的人没粮,京师周围的府郡平原多得是大户,他们囤积的粮食多的够这座城吃上一两年不成问题。”

    “卫公的意思?”

    “查办天地堂的时候,发现很多在地方上横行不法的大户与这邪教组织有密切关联。”陈醉注意到脚下一块青石板因为春翻地动隆起,一脚踩了回去,又跺平整了,才继续说道:“这场来势蹊跷的大雪让今年的春天迟到了一个半月,有些人看到了发国难财的机会便蠢蠢欲动,妄想翻天换地,我要让他们不但血本无归,还要破家灭门!”

    “会不会激起民变?”宁怀古担忧问道。

    “就只怕他们没这个胆量。”陈醉道:“稽查司内部还有他们的人,我故意没有赶尽杀绝,留着他们随时传递消息免得把他们吓跑了,天地堂在城外的这些据点最近聚拢了很多闲汉,估计就等着一旦粮荒爆发便趁机闹事呢。”

    “老夫知道卫公手中有足够实力弹压,只是担心那些人丧心病狂,会鼓噪裹挟穷苦庄户反抗朝廷,届时,大军一动血流漂杵,受伤最重的还是庶民百姓。”宁怀古叹道:“那些闲汉恐怕也都是种粮却吃不到粮的穷苦人吧。”

    陈醉道:“先生乃谦谦君子,一片拳拳爱民之心令陈某好生钦佩,您心里想的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心里想的其实也是百姓,不过我的观点是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好比良医以切割之法治疗体疮,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需要把没有糜烂的新鲜血肉割下一些来,为了鼎力革新大业,有些牺牲是难免的,我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这种损失。”

    “会不会太激进了?”宁怀古道:“有没有折中的办法,比如用罚没的方式逼大户们交出部分粮食?”

    “时不我待啊!”陈醉仰头看天,道:“而且您要搞清楚一个事实,这是两个阶级之间的决战,容不得半分恻隐之心,当初齐王犯下的错误,我们不能再犯一次,那些所谓耕读传家的大户平日里会跟你讲仁义道德,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斗争时,只会比任何人更狠更毒,你可知道他们囤积了多少粮食?还有他们在炎都城外聚集了数万带刀闲汉?那魏无极欺我不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控稽查司,表面上闭门思过,其实背地里一直在搞小动作。”

    “老夫有些书生意气了。”宁怀古道:“只希望卫公在行事时能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屠刀需慎用啊。”

    陈醉点头道:“老大人放心,陈某会酌情处理的,对待一些愿意放弃立场与天地堂划清界线的开明绅士,只要肯配合朝廷稳定粮价的,便不会赶尽杀绝。”

    “只是如此一来,卫公恐怕要成为天下世家门阀的公敌了。”宁怀古忧心忡忡,道:“这可又比当年的齐王激进许多,老夫唯恐五凤池的那个女人第一个就容不得。”

    能让宁怀古这人仙小宗师担心的人物只有大宗师。镜空月隐藏于暗处,秘控天下局势许多年才形成今日局面,虽然不清楚她究竟要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不喜欢这天下大势脱离自己的掌控。

    “只要她不好意思亲自出手对付我就无所谓。”陈醉道:“对大宗师们来说,人间世俗的这点纷争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就算只是郦凤竹和天机楼也是个大麻烦啊。”宁怀古道:“天机楼是江湖第一势力,郦凤竹主导的十三行商行天下,势力遍及各行各业,在抱天揽月楼之前就垄断了许多行业,尤其擅长以利动人又以利杀人,她在天下的世家门阀中的影响力不亚于皇权,卫公这般对待世家门阀,她一定不会坐视。”

    “实在不成时,还有天机楼的杀手。”陈醉道:“不瞒你说,这娘们儿其实早就有动作了。”

    “关于有人出百万两黄金花红请天机楼杀手取卫公性命的事情老夫也有耳闻。”

    “还不止于此呢。”陈醉笑道:“她师父还亲自登门替她向我提亲来着,条件是让我放弃这边的一切,老老实实回炼锋城去,把抱天揽月楼整个交给她,我寻思着江湖人都说她生的美,却没料到她想的也这么美。”

    “否则呢?”宁怀古道:“镜空月大师言出法随,应该会有惩罚条件吧?”

    “你看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哪里像一个先天八品的强人?”陈醉摊手苦笑道:“这聂横舟留下的玄水真元太霸道,连叶斩都束手无策,除非我顺着她的意思回炼锋城去,否则就只能继续忍受折磨。”

    “原来如此。”宁怀古肃然起敬,躬身施礼道:“卫公为了革新大业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既然下定决心要助陛下完成鼎力革新大业,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大宗师这种怪物实在是太可怕了。”陈醉慨叹道:“这寒毒不禁折磨的我夜不能寐,还压制了我的体魄修行。”

    “老夫略通医道,想试试看能否为卫公解忧。”宁怀古说罢伸出手来。陈醉会意的将手腕递过去。宁怀古就这么悬臂诊脉了解陈醉的状况,先是微微皱眉,随即面色越发凝重,最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终于沉声说道:“卫公之疾已经刻不容缓,否则怕有性命之忧!”

    陈醉一笑:“我怎么觉得还成呢?”

    宁怀古肃然摇头,道:“卫公万万不可大意,聂老帝君的玄水真元着实非同小可,老夫刚才以浩然真气试探,发现卫公全身经络中郁结了大量寒气,老夫本想为卫公祛除一部分,哪怕稍微缓解也好,怎奈何聂老帝君的真元太霸道,寒气凝聚如冰,老夫也无法撼动,寒毒淤塞经络阻挠气血运行,如非卫公体魄健壮非凡,恐怕早已血栓堵塞而亡了。”

    “我自创了一套拳法,虽然无法感悟真元,但自有一套搬运气血淬炼筋骨的法门。”陈醉道:“长持久练,气血凝练于心,所以这心脏的力量异于常人,这些气血虽然凝固如铅汞,但对我来说还不算太难受,就是这全身冰冷的感觉太折磨人。”

    “卫公不愧是当代奇人。”宁怀古叹服道:“竟以先天体魄中人之姿独创奇学,逆抗大宗师的力量。”又道:“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呀,你体内的气血运转之缓慢显然已经越过了临界极限,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老夫最担心的是,一旦你那强化心脏的独门体术不足以与之抗衡,恐怕就会立即冻凝而殒。”

    “生死有命,成败在我,走到哪里算哪里。”陈醉道:“陈某这一路走来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就没想过对所谓的天命低头,镜空月想让我屈服,却是休想。”

    “其实也并非完全无解。”宁怀古道:“只要找到一位实力与聂老帝君相当的大宗师,以自身本命真元灌注,将他留在你体内的选水真元祛除了便能立即化解你体内的寒毒。”

    “可惜这样的人物一巴掌都能数过来。”陈醉笑道:“那几位您觉着哪一位有可能仗义出手?”

    宁怀古缓缓摇头,道:“云空寂闭关多年难得一见,乾坤啸如果愿意出手就不必等到现在,毘伽罗是敌国柱石,这么一算便只剩下镜空月和聂横舟了。”

    “所以还是等于没办法。”

    “那却也未必。”宁怀古道:“老夫想既然卫公现在能以心力驱动气血逆抗寒毒,如果你的心力能达到更强的层次,是否就可以无视这玄水真元的破坏?”

    “问题是我现在自保都需借助外力,哪里有余地再更上一层?”陈醉说着,又掏出翡翠瓶来喝了一大口。

    宁怀古听到外力二字时忽然眼睛一亮,道:“老夫想到了一个人,或者可以助卫公一臂之力!”

    “谁?”

    “苍山剑圣成药师!”

第两百六十七章 天下第一

    这世上有许多号称天下第一却未必真令人心悦诚服是第一的存在。比如街口的余粮包子铺的包子在陈醉看来就是天下第一包子,但未必其他人也这么认为,比如阿九就不觉得他们家的包子有多好吃。

    江湖武夫也有排名,云空寂被江湖共尊为天下第一大宗师,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自诩天下第二。文榜第一的陈师道其实也有争议,一日没有与泓又大天师较量,他这文榜第一便不能算实至名归。还有天刀叶斩,被誉为天下第一刀,但其实这座江湖中用刀的高手,并且他还不能战胜过的人大有人在,比如乾坤啸少年时就曾用刀与昔日刀皇论道,还有东蜀圣境明月庵的锦羽裳,她的琼钩月玲珑非剑也非刀,似剑又似刀,比宫剑鸣的剑厉害,也比叶斩的刀更强。

    有一个人占据着一个天下第一之名却是毫无争议。

    苍山剑圣成药师,被称作是苍山剑宗两百年间的第一天才,但就剑道而言,三十年前曾经败在葬剑山主宫剑鸣的剑下的他显然配不上天下第一四个字。所以他号称剑圣,身负的天下第一之名却与剑无关。

    夜魔城的红鸾帝医术高超,玄天宗的赖苦符擅长炼药,二者都是当世最了得的医道大家。但他们却一致公认自己的医术和炼药术都不如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成药师。

    苍山剑圣在武道上的成就很高,被天机楼评为江湖第五高手。但他立足江湖最牛逼的本领却是医道。苍山剑宗的剑圣以医入道,听起来有点不务正业,但却是不争的事实。云空寂曾赞他的医道,已得大道三昧,往来于天杀地绝间,夺生死之大道,妙不可言,高不可攀。

    云空寂用妙不可言高不可攀这八个字把成药师摆在了神坛上。

    红鸾帝用数十种天材地宝炼出奇药还天丹,赖苦符也曾在玄天宗福境中合上百种灵根仙草炼出活死人肉白骨的紫阳金丹。而成药师却能用近千味寻常见的草药合炼出夺天造化的造化灵丹。

    当年云州爆发疫灾,疫情凶猛情势危急,大有席卷天下之势。成药师悲天悯人亲赴灾区开锅炼药,在十三行的配合下,以千余种草药合丹炼药,只用三日便炼成那颗造化灵丹,丢入一口古井中,以水解除灾民苦厄,救了数以百万计的生民,而那井中水的药性竟三年不散,寻常人饮之百病不生,因此得名药师井。

    天下第一炼药师,这样的人未必比那几位大宗师更容易请到。

    陈醉听了宁怀古的叙述后,不禁立即心向往之,忙问:“去哪里能请到这位苍山剑圣?”

    “十年前苍山剑圣将宗主之位传给小师弟风矩子后便离开了苍山。”宁怀古道:“此后负剑江湖居无定所,不过老夫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还曾向彼此讨教过古籍经典,总算有些交情,前些年还有几封书信往来。”

    陈醉眸子一亮:“先生与他有交情那是再好没有了。”

    宁怀古道:“苍山剑宗的开派祖师成不器是陈夫子的驾辕弟子,因此可算是儒门旁支,当年夫子传下君子六艺,礼、乐、射、御、医、剑,苍山剑宗的祖师爷在御、医、剑三方面天赋绝佳,陈夫子周游列国,成不器负剑驾辕始终追随左右,夫子登天后他便离开江门学宫,开创了苍山剑宗,自认儒门旁支,与擅长礼乐射的司氏齐名。”

    “原来先生与他还有同门之谊。”

    宁怀古道:“江门学宫与苍山剑宗算是同气连枝,门户之间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的通道,成药师纵然已经不在苍山上,通过剑宗门户还是可以联络到他的,老夫今日便修书一封,请他来京城相会。”

    “先生有把握请动他为我医治寒毒吗?”

    “尽力而为,还要看缘分。”宁怀古道:“成药师是个既有大情怀又有小意趣的奇人,他行事率意往往出人意表,不会尊任何人之意志来决定自己做什么,老夫虽与他有同门之谊,却也不敢把话说满。”

    “既如此,就有劳先生了,无论结果如何,陈某足感盛情。”

    宁怀古道:“即便请不到他,也请卫公多珍重身体,千万不要放弃。”

    陈醉道:“怀古先生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战至最后一刻。”

    宁怀古会意的点点头,长叹一声,语气沉重道:“老夫这里有个药茶的方子,不能治本,但可以稍微缓解一下,一会儿你去见陛下的时候,我会交给九姑娘,那味道可能不太好喝,但请你一定经常喝一点。”

    “我还不至于时日无多的地步,先生也不必替我感到难过。”陈醉道:“最近做事确实有点赶,不过是想尽快为鼎力革新的事业打开局面。”

    ......

    朝会开始前,陈醉先入深宫大内与致儿单独见了一面,把稽查司当下的情况以及下一步的打算对她说了。

    稽查司内部的整风运动已经轰轰烈烈展开,主要以清除魏无极余毒为主,五大弟子只剩下白象和红犼,也都被陈醉以莫须有的罪名革职查办,俩人不知所踪,目前的身份是稽查司严拿的要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魏无极一党在河东威风了许多年,却不料一夕之间就被陈醉赶到了河西去。赵致颇有感慨,从前觉得魏无极武功高绝,执掌稽查司多年,不知道掌握了多少朝中大臣的**机密,想要动他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却没料想这么快就被陈醉给击溃了。

    其实最初几天,朝中是有些反对声音的,不过都被陈醉以勾连邪教天地堂的罪名直接弹压下去了。天地堂被陈醉定性为邪教组织后,稽查司方面立即展开行动,很快就侦办出大量谋逆不轨的罪证,比之当年齐王案的侦办过程更高效血腥。

    首先在宣传造势方面下足了本钱,由宁大学士亲自执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历数其罪的万言书,张贴于炎都的街头巷尾广为宣传。又在城中重点区域设置宣传角,找来数十名被天地堂迫害加入其中又幡然悔悟者,痛陈天地堂之不法毒辣行为。力争掀起一场人民与邪教的战争。

    在这个过程中,佥都御史杨雨轩作为负面典型,成了首当其冲的打击对象被唐天豪拟判了个满门抄斩。

    陈醉不大喜欢这种斩草除根株连九族的做法,但是在这个时代,这却是普遍共识的习惯。既然已经拿起了屠刀,就不要想着慈悲为怀。一刀下去就是死仇,杀不干净必留后患。考虑到经办人可能承担的风险,纵然不喜也只有接受这个结果。

    唐天豪拟好的条陈由陈醉转交皇帝陛下。赵致对陈醉百依百顺,递交上来的折子自是来者不拒,御笔朱批,着稽查司以勾结邪教谋逆不轨的重罪严办论处杨雨轩一案。杨雨轩一家夫人小妾儿女三十六口全都按律判了腰斩之刑。

    杨雨轩的家小既然跟着他享了这些年的清福,便该有这样的觉悟陪他一起承担这样的后果。当年齐王案中,杨雨轩正是最先发起对齐王弹劾的几个御史之一。齐王一家大小连带着数以千计的年轻士子的人头落地,换来的是他们这些人的荣华富贵。出来混迟早要还,现在是时候了。

    赵致见陈醉形容疲倦,有些心疼。

    “要不留下来睡一觉吧。”

    “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陈醉道:“现在却一时一刻都休不得,诛灭天地堂一事非同等闲,你不要小看了这江湖邪教,能在炎都这地方做八十年潜龙的江湖组织又岂是简单的,一个稽查司大魁首就够分量了,更何况还藏着一个大宗正院首赵俸炆,魏无极蛰伏着按兵不动,不代表他畏惧臣服,他们都在等,或许是在积蓄力量,也或许是在等我们犯错,还说不定是在等赵俸侾还朝。”

    “朕也知道现在不能松懈,只是看你气色太难看,担心你熬不住。”赵致道:“今天晌午母后还问起你来,她还夸你精明强干公忠体国,就是这身子骨不大爽利。”

    “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暂时还不至于。”陈醉道:“太后是你的母亲,但也是镜空月的徒弟,端国公的亲妹妹,你我之间的一些私密话最好不要对她说。”

    “嗯,朕晓得轻重。”赵致道:“母后需要的是一个乖孩子,从前的我对他们言听计从,今后不会了。”

    “人总归是要长大的,到了时候就会需要属于自己的天地。”

    赵致道:“朕有了你,还有康儿,为了我们自己的孩子,朕不能再继续做对他们言听计从的那个孩子了。”

    陈醉说回正题:“西北两路的战事还在进行中,目前看西路的局势已相对明朗些,西戎汗国丢了小沛便失去了拿下凉州的战机,他们战争准备不够充分,不能破凉州劫掠,便没办法持久,那火龙帝国擅长水战的一万人马已经被诛杀,狮驼要是还想强行拿下小沛,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估计很快就会展开重新划定边界的谈判。”

    “北路军依然在鏖战。”赵致道:“战事焦灼,罗刹鬼今年空前疯狂,对方阵中有一个圣魔法师,据说是极西大陆有数人物,能在十余里之外释放寒雪飞冰和天火流星,导致北军损失惨重,皇父那边也有因此打的很辛苦。”

    “远隔十余里之外就能释放飞火寒冰,那的确是够让人头疼了,军中武道修养高强的悍将还好,普通士卒却万难抵挡。”陈醉道:“王府那边就没考虑派刺客秘密潜伏进去杀了这个什么魔法师?”

第两百六十八章 圣熊

    “皇父曾亲身犯险进入到舍业城寻找那个圣魔法师,但西人属于天赋双魂的魔类,修行法门与我们截然不同,皇父也没办法寻到此人的位置,几次都无功而返,只杀了对方无关紧要的几个将领。”赵致道:“这场战争恐怕要打很长时间了。”

    “这么一来,西路军那边还要承受极大压力。”陈醉道:“就算上到谈判桌上也会很被动,这岂非正合了南陈贼子们的心意?难怪费仲达盘桓在京中不肯离去,大约他们的战略目的还没达成呢。”

    “你怀疑北路战事不顺与陈师道有关?”

    “我想的是他们把武威王死死拖在北路军中,究竟想要什么?”陈醉道:“一口吃掉大赵江山,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胃口,若只是想要一座日落城,那现在就可以谈了,而且这跟南陈没多大关系。”

    “或许那个人只是想顺手帮你争取些时间呢?”赵致旁观者清,道:“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了,费仲达留在炎都就是为了等着看你的结果。”

    “你倒是挺愿意把他往好处想。”陈醉笑道:“而他却恨不得一口吞了你的江山社稷。”

    “皇父被拖在北路军中,短时间内回不来,你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借扫除天地堂的机会将稽查司彻底掌握在手中。”赵致道:“有了兵权才真正有了话语权。”

    “加上西路军的叶氏父子,的确是可以跟武威王正面抗衡了。”陈醉道:“唯因如此才更不能休息。”

    赵致小鸟依人贴在陈醉怀中,纤手温柔抚过陈醉冰冷的脸颊,柔声道:“我知道自己是个笨女人,朝局如此复杂,我根本掌控不来,一切全都交给你了,就算有一天你想做皇帝了,只要立康儿为太子,我也一定支持你。”

    “又在胡说八道了。”陈醉笑道:“我若想做皇帝,就不会离开野老山炼锋城。”将赵致紧紧搂在怀中,又道:“对我来说有你和婵儿就够了,抱着你这个大赵天子我便等于怀抱了天下,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难怪要叫抱天揽月,你还真是个贪婪的男人,像你这样的人又岂会把世俗皇权看在眼里。”赵致抚摸着陈醉密布胡渣的下巴,轻声说道:“连皇父都说炼锋城背靠野老山大森林的资源,又有山戎部的衷心拥戴,其实已经具备成就霸业的根基,而你做这一切却只是为了我,偏偏我还在胡乱猜忌你。”

    “帝王心术,坐到这个位置上,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会自然生出这种本能。”陈醉道:“我不怪你多疑,只怪我有些事情没有对你讲清楚,你心中还有什么疑问都不妨问出来吧。”

    “火龙帝国那一万水军是被你派人歼灭的吧?”赵致道:“西路军几十万大军都拿那支盘踞小沛的火龙军无可奈何,偏偏你只派了两千人就把他们杀了个精光,真难以想象咱们的护城军该是怎样的精锐啊。”

    “你想见,改日来卫公府演武场,我安排一场实兵对抗的演习,看能不能博你一笑。”

    “运粮的队伍已经到了吗?”

    “现在就在城外,我派阿九过去接应了,顺便命他们清除掉天地堂一些分舵据点,炼锋城那边运过来的粮食先存放在那里。”陈醉道:“京师周围一共有两百多家屯粮大户,天地堂把数万人和粮食集中在四个地方意图不轨,我计划今晚就把这四个地方拿下来,稽查司的内部还没彻底肃清,稍有动作便会走漏消息,为避免泄密,所以我决定派他们去办这个事。”

    “是不是又要杀很多人?”

    “打天下哪有不流血的道理。”陈醉道:“天地堂毕竟不是摊手即倒的小门小户,我拿他们开刀,一是因为我发现魏无极和令狐野先这样的人物都肯为他们所用;二是当时打了杨雨轩以后需要一个合理合法的道理;三才是因为那天晚上针对我的刺杀举动,那是一次比较仓促的刺杀行动,但足以说明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赵致轻轻一叹,道:“别人是为了打天下,你却是为了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陈醉道:“这女人是自家娘们儿,我儿子的母亲。”

    “真不愿见你为了我这么辛苦。”赵致大为感动,啼呼一声扎进陈醉怀中,叫道:“陈醉,我真恨不得能有机会为你死了。”

    陈醉挽着她,心中暗自叹息,温柔的宽慰道:“为了康儿,你和我都不能死,就算某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也会安排好你和康儿的事情。”

    ......

    炎都城西十五里,一队驼牛巨兽拉动的大车停在路旁一片开阔地上。

    一个小姑娘负着手站在一群铁甲大汉当中,正问道:“哪个是孟立熊?”不等一旁身若巨熊不着铠甲,看上去憨头憨脑的少年站出来回应,小姑娘摆手继续说道:“知道是你了,公子派我来提那个叫班加罗尔的火龙帝国万夫长,顺便见你说几句话,公子表扬你之前在山里的差事办的不错,他命你们先不忙入城,还有个任务交给你。”

    孟立熊道:“请九小姐示下,末将必定不辱使命。”

    “不用这么正式。”阿九道:“你哥哥跟我说话可没你这么生份。”

    “九小姐是城主身边近人,亦是我山戎部的主人,自当尊敬些,城主大人说过,没有信仰和上下级观念的军队是没有灵魂的军队。”孟立熊道:“我们重甲步卒按照城主编写的陆军操典进行系统学习和训练,跟兄长率领的骑军是不同的。”言语之间颇为自豪。

    重甲步卒的文化修养和军事化程度明显高于骑军。孟立熊加入护城军以后读过书,这小子不仅身体天赋绝佳,练拳的悟性也极高,有着如同高阶凶兽一般的本能反应,同样学的太极形意,他对拳法的理解远在其他人之上。陈醉就是冲这一点专门把他调来的。而且此子虽然言语性情刻板了一点点,但对城主的敬意却是真诚的。

    “行了,算我多嘴,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阿九道:“任务很简单,往你左手方向看过去,那边有一片庄园看到了吧,那是天地堂的一处分舵所在地,庄子的主人叫雷万奎,是本地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这庄中养着三千多个带刀闲汉,个个都是有品的江湖武师,公子命你们今晚动手屠了这庄子,把咱们的粮食运进去,然后留下一支百人队暂时驻扎在此。”

    “末将遵命。”孟立熊问道:“其余人如何安顿?”

    阿九道:“我先瞧瞧你们的本事如何,记住了,公子要的是全歼他们,不能走漏风声,如果你们不顶用,我还要回去问问公子,是不是要派出骑军来执行任务。”

    孟立熊登时面红耳赤,挺胸昂头,道:“请九姑娘放心,末将和一千步卒兄弟保证能完成任务!”

    “说大话很容易,说到底还要在战场上见真章。”阿九道:“知道你哥哥带着一千骑军做什么去了吗?实不相瞒,似这样的地方一共有四处,他们也执行类似任务去了,你若是比他们动作慢了,或者办事不力走漏了消息,那剩下的任务我就只好交给他们去执行了。”

    “千万不可如此。”孟立熊语气急迫,道:“九姑娘请拭目以待,我们步卒虽然只有两条腿,但也不比骑军的四条腿慢,我们一定以最快速度把差事办好。”

    阿九交代完任务提了那个班加罗尔便转身回城了。

    孟立熊立即集中所有步卒训话:任务来了,看见那边的庄园了吧,里边有三千闲汉,凑在一起企图破坏城主大人的大计,城主命我们今天行动,把这庄子拿下来,里边的人一个不留,庄子很大,三千多闲汉也不是猪羊站在那里不动等着我们杀,如果是黑天行动我担心会有漏网之鱼,城主的命令是全歼,那就不能走脱一个,所以我决定要用霜狼圈黄羊的战术,兵分两路,六百人负责三面进攻,留一条活路给他们走,剩下的跟我布置陷阱......骑军比我们先一步出发,这会儿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我的意思是,别人吃肉咱们不能只喝汤......

第两百六十九章 今夜无人入睡

    城外的月光映照着雪光,杀戮之夜,还会有血光飞扬。

    陈醉和阿九在府中等待着城外的消息。今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孟立熊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陈醉听完阿九的汇报,道:“打仗爱动脑子,这一点比阿虎强多了,叶鲲鹏也说他是领军的人才,这就说明山戎部的人不是天生的笨蛋,他们只是没有学习文化开启智慧的机会。”

    阿九道:“山戎部是上古大战失败后遗留下的蛮族,被天道诅咒不能修行,只配与禽兽为伍妖兽为敌,在野老山大森林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因为太能吃,智慧又比较低,性情还暴躁,不愿受约束极难控制,随时有可能为一个馒头发疯杀人,所以尽管大家都知道他们人人先天体魄是天生的战士,却没有哪个国家愿意招募山戎部人,连当年的魏百孝也说,山戎人空具勇力,奈何纪律涣散,只受食欲支配,实不足以成军。”

    “事实胜于雄辩,这些屁话不管是谁说的,今后都只是一句屁话了。”陈醉嘿嘿冷笑道:“枪杆子里不仅能出政权,还能专门打那些等着看我们笑话的所谓权威的脸,曹宝珍和叶还空以为我不动用玄甲骑军就玩儿不转,老子早就防着这一手了,没养熟的军队就是个摆设,用不好还会坏事,所以我才要调护城军来炎都,他们以为区区三千人马办不了什么大事,我就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兵贵精不贵多,你家公子就要凭这两千骑军,一千武卒,扫光那些牛鬼蛇神。”

    “公子治军之才旷古烁今,当年的魏百孝也堪称一代名将,比起公子来却有天地之差。”阿九服侍陈醉更衣,把室内炉火弄旺,又端来一杯热茶递到陈醉手中,道:“他打仗其实也挺厉害的,尤其喜欢用一部分军队的牺牲来换取全局的胜利,所以每逢大战虽能取胜却总要死很多人,而公子治军的理念与他截然不同。”

    “看把你厉害的。”陈醉接过茶杯品了一口,微微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宁先生给配的药茶。”阿九道:“安神定心,还有健肝火壮正气的功效。”

    “你最近进步挺大的,怀古先生不愧为至儒宗师。”

    “你每次朝会前都会先入宫见驾,我在外面等的无聊,就去找宁先生请教学问,他可愿意教我了。”阿九道:“之前你跟我讲的那些道理,有一些我搞不明白便去请教他。”

    “他会是个好老师。”陈醉道:“大道无相却又包罗万象,修行法门没有一定之规,但过程无外乎渐悟和顿悟,渐悟讲的是身体力行点滴积累,从量变到质变,而顿悟却是一朝得道一步登天,故此修行之道极重机缘,对你来说能向怀古先生讨教学问就是个很难得的机缘,你用千年光阴体验了渐悟之法终于化形成人,现在可谓是厚积薄发,正该实践顿悟之法。”

    “阿九明白,公子的意思是让阿九从人间万象中领悟大道真意。”阿九道:“宁先生也说,道无处不在,一杯茶,一盘棋,甚至是一块顽石,亦或者一支军队,都可能藏着道,如何得道还要看自身的天赋兴趣在哪里,宁先生喜欢读书,他的道就是在书中领悟的,云空寂喜欢观云,于是在云泽变幻之间领悟到大道。”

    “阿九喜欢什么?”陈醉道:“从前的你必然是遵循本能,如今的你脱胎换骨,已具人性之德,自然不会如从前那般只对血食骨肉感兴趣。”

    “阿九喜欢打仗。”阿九道:“难以名状,但真切又强烈,平日里最爱看的书籍是兵书战策,每次听闻护城军的过往战绩都格外兴奋,这次公子派阿九去指挥孟立熊哥俩,阿九觉得特别开心。”

    “人生路千条,文武来当家,这也是大道之一,赵俸侾大概就是以战养道的典范,不过你这喜好对女孩子而言有点独特。”陈醉微笑道:“既然我的小阿九是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巾帼豪杰,那公子当然会尽力成全你。”顿了顿,又道:“只是领军打仗不是儿戏,胡乱指挥是要付出代价的,就目前来说,你还需要学习和锻炼。”

    “阿九明白。”阿九兴奋的说道:“宁先生也说,兵凶战危,用之需慎,轻用兵者纵胜亦非胜,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胜,他还说公子治军更看重的是军士的生存能力和内在的精神意志的淬炼,从外在的装备与训练,到内在的信仰和战术素养学习,都与其他人大相径庭,因此护城军的战术更灵活,战斗意志也更顽强,每一个人都是群体的一份子,同时又都可以成为独立的战斗单位,他们每一个都具备了,无论战局如何变化,都晓得自己该怎么打怎么活下去的素质。”

    “我知道宁怀古和叶斩一直在研究护城军,倒没想到他们研究的这么深入了。”陈醉道:“千骑破楼兰的时候,那是一支深入草原的孤军,面对的是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和一座坚城,叶鲲鹏按照我指点的大概方略,采取了敌进我退,敌退我扰,逐个击破,攻心为上的策略,先拔了楼兰城外围几十个小据点,砍了几千颗脑袋摆成京观,彻底激怒了楼兰主将,这才有机会发挥龙马军机动能力强,补给方式先进的特点,拖垮了楼兰守军。”

    “宁先生认为这一仗最重要的一个细节是零伤亡。”阿九道:“他说这就是公子精兵理念的体现,运动战当世哪支骑军都会打,但执行力和单体战力却决定了战术的贯彻成功与否,能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战略目标,这才是护城军最厉害之处。”

    “他这么说是因为还没有见识到重甲步卒的威力。”陈醉道:“战争双方,无论另一方有多强大的战术素养,多顽强的战斗意志,多强悍的兵源素质,都没办法弥补装备上的巨大差距,我敢说,相同人数情况下,就算是一千名八品九品的武道高手组成的骑军也没办法攻克我这一千步卒结成的防御体系,只不过相对伤亡会大很多。”

    又道:“我这么说不是妄自菲薄,也并非否定战略战术和战斗意志在战争中的重要性,而是在强调客观事实,这也是我为什么明明护城军的单兵素质已经遥遥领先于当代任何潜在对手,却还是要把他们武装到牙齿的原因。”

    阿九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抬头说道:“阿九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战争不只是打仗,战场上的结果反映的其实是战场外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而战的信仰问题,又比如战争装备的差距其实体现的是两方的冶炼技术和制造能力的差距,在拿到战场外优势的情况下,战场上的胜利便是水到渠成的结果。”她转身跑到里边,不大会儿拿出纸笔来:“我要记下来。”

    “这就有点意思了。”陈醉笑道:“你要记录什么?”

    “公子说的每句话。”阿九道:“既然是在卫公府说的,那就叫做卫公策好了。”又道:“武威王有武经要略,算是著书立传,可以在兵家历史上留下一笔,公子也会有卫公策注定流传后世。”

    “记便记吧,不过自己留着看看就算了。”陈醉道:“兵法,国之大事,存亡之地,生死之道,不可不慎,所谓一将功成万骨骷,就算是不损一兵一卒的常胜兵家,也需承受杀敌无算有伤天和带来的代价,君不见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兵法家是长寿的,所以对待这种杀人的文字还是要谨慎些。”

    “那为什么赵俸侾却不仅留下了武经要略,还跑到北路边界鏖兵数十年?”

    “赵俸侾以杀心入道,便是通过杀戮来体悟天之杀心,所谓亡者有灵,天道纳之,他是代天行杀道,云玄感曾评价说,武威王胸藏千万幽冥之力,那是不属于人间的神鬼力量。”陈醉道:“那就是他选择的修行方式。”

    “阿九也喜欢这种方式。”

    “喜欢这条路,那就只管走下去吧。”陈醉道:“你好不容易才化生成人,就应该去体会人生百味。”

    “这语气老气横秋的,好像你自己老的快死了似的。”阿九不满道:“公子不该有这样的心态,你现在需要振奋精神好好活下去,姐姐和我都相信你一定能战胜这寒毒。”

    “我和玄水真元之间就是一场战争。”陈醉道:“而且非常典型,我有极强的战斗素养和意志,也有不错的实力,而这玄水真元只有大大优于我的武器装备,那种差距就好像我跟外公之间的境界之差,除非有外力介入,否则不可能抹平。”

    热滚滚的药茶入腹,陈醉感觉四肢百骸的冰冷僵硬感稍微得到缓解,又道:“我当然不会放弃,但也必须保持接受最坏结果的心态,否则我现在根本没办法保持理智来应对当下的一切。”

    阿九闻听顿时大为难过,她意识到陈醉的实际状态一定比他目下展现在人前的要糟糕很多。而此刻陈醉脸上挂着的从容笑意更让她心疼。

    “如果真的威胁到了生命,倒不如放弃算了,我们答应镜空月,把抱天揽月楼给那个郦凤竹,然后我们回到炼锋城去。”阿九忽然扑进陈醉怀中,带着哭腔说道:“这天下谁爱要就让谁争去。”

    “小傻瓜,说的什么孩子话。”陈醉放下茶杯,轻抚着阿九的秀发,道:“回到炼锋城就不必受人摆布了吗?他们让我交出抱天揽月楼只是第一步,这一步等于是逼我放弃致儿,如果我退了这一步,他们就还会有第二步逼过来,比如把炼锋城也交给他们,或者是逼我放弃婵儿和你,到那时我又当如何?”

    陈醉争的从来不是天下,别人都以为他是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但其实他想要的只是家人。他生而知之,算上梦中人生,两世为人,绝大多数时光里都是孤独的。家人对他来说是一个遥远的概念。母亲聂锦儿是个毫无理性的疯子,绝大多数情况下她更需要陈醉来照顾,显然给不了他多少母爱。尽管如此,陈醉仍百倍珍惜,宁愿守着母亲二十载。

    直到黑心狗出现带走了聂锦儿。随后赵致走进他的生命又离开了,接着是霍鸣婵,然后是往生和叶鲲鹏,还有整个山戎部和炼锋城。为了这个大家庭的所有成员,他创立了抱天揽月楼。从一开始到此时此刻,他想要拥有和守护的都只是这个大家庭。为了心中这个家里的每名成员,他都不介意与整个天下为敌。

    这个家就是陈醉的天下,而放弃抱天揽月楼就几乎等同于放弃了这个家,这显然已经触碰到了陈醉的底线。

    “我陪你打拳吧。”阿九乖觉的说道:“活动活动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陈醉微微一笑,摇头拒绝道:“太耗心力了,我最近一直不敢入梦练拳就是很怕会一梦不起。”又道:“我画的那些图纸你要替我保管好,还有我传给你的那些道学经典你也要牢记好,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们,那些图纸上的装备可以确保炼锋城能一直在这个世界存在下去,而如果那些道学经典在你身上发扬光大,这个世界便会永远记得我曾来过。”

    “难怪你这些日子都没日没夜的操劳,一时一刻都不肯入眠。”阿九心下难过极了,哭泣着不甘问道:“真的除了向镜空月妥协外,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我不确定。”陈醉道:“今天怀古先生倒是向我提起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又道:“不过我也没敢寄太大希望,这个人跟我有些过节,我曾杀了他一个师侄,而且此人居无定所很难联络到,总之希望很渺茫。”

    “只要有希望,就必须试一试。”阿九抹去泪水,斩钉截铁道:“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个成药师!”

    “这种事还是要看机缘,不过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我依然会竭尽全力活着。”陈醉道:“说实话,我不确定自己能坚持多久,所以我才要确保在离开前,让一切步入正轨,赵致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生活,婵儿可以拥有对抗命运的力量,你也能得偿夙愿,别为我难过,如果我们足够幸运和努力,也许这一天很晚才会到来,说不定在这个过程中,某一天你就开窍了,一朝得道问鼎大宗师,便能化解了这玄水真元。”

    “为了公子我会努力修炼的,但我还是要去找到这个成药师......”

第两百七十章 门徒

    “城外准备如何了,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魏无极眼中精光一闪,不满的盯着下面程白象为首的众人问道。

    鲁国公府的书房内寂静无声,针落可闻。天地堂在京十三分舵的舵主和该来的重量级人物都已经到齐。

    “启禀恩师,从申时起那边便没了音信。”程白象沉声道:“粮价飞涨,现在的实际市价比易贸司公布的贵了四成,城中百姓多有愤怨,城西的荆楚才曾经向弟子询问,要不要在城门区域开几家粥厂将城外的流民吸引进来,弟子命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该怎么做恩师自有安排。”

    又一人道:“卫公府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那一千骑军都在府中。”

    魏无极微微点头,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屈指一弹,笔直的飞向下边站在比较靠后位置的一个红袍男子,吩咐道:“把这份名单送到翠屏山中,咱爷们在稽查司经略多年,最为总堂所看重的其实只有这个。”

    红袍男子出手如电,用两根手指掐住名单,仔细收起,抱拳躬身道:“遵命。”

    魏无极又道:“稽查司方面传来的消息称,陈醉表面上疯狂针对天地堂,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背地里这些日子都在针对稽查司内部搞整风,他只有把老夫在稽查司内部的影响力彻底抹去了,才敢放手施为。”环顾四周,见众人都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又道:“他虽然大权在握,但只要那边有风吹草动,都休想瞒过老夫。”

    “魏副堂主,风雷行动所需的人员和粮食都已经备齐。”一个身材婀娜,模样秀美的白衣女子说道:“目下这场春荒已经初显威力,只等城中存粮消耗差不多了,咱们的粮食运进来以后再把粮价上提一倍,必然导致民怨四起,届时天子失德,错用奸佞,以至于天降神罚,令得百姓遭殃的说法必定响彻京都的街头巷尾。”

    “而后再由王爷牵头发起弹劾,那些心向我天地堂的群臣必定争相响应,正所谓民意汹汹,众怒难犯,且看他陈醉如何收场!”程白象接过话头说道:“待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恩师再最后登场,一声令下放粮赈荒,将粮价降下来使民心稳固,如此一来恩师重掌稽查司指日可待!”

    一名分舵主听到这里,喜上眉梢,附和道:“只要大人回归稽查司,咱们天地堂的好日子便自然回来了。”

    魏无极冷哼一声,道:“老夫坚信,各位只需勠力同心按照总堂的命令行事,这场风波对于独享京城江湖八十年风流的天地堂而言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只要老夫回归稽查司,事后必定论功行赏,各位今后在京城的日子只会比从前更滋润。”

    一个白面无须,身形肥硕的僧人尖声说道:“妖邪降世,构陷我天地堂,毁我名誉,坏我道统,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到那时不但要论功行赏,还要秋后算账,绝不能便宜了那魔头,只需魏堂主一声令下,小僧便立即派百万地灵兵屠尽卫公府。”

    众人正说得热闹,忽然有急促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人飞奔而至,进门汇报道:“启禀老爷,慈安宫大总管李国庆公公来了,送了一封信过来,说务必由您亲启。”说罢,将请柬双手奉上。

    魏无极隔空招手,一股潜力席卷而至将那封信吸了过去,打开只看了一眼,不由勃然变色,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

    卫公府,陈醉也收到了一封信,确切的说是一封邀请函。

    太后娘娘在端国公的别苑设宴款待众朝臣。刚想随手丢了,忽然在长长的宴客名单中,发现两个名字格外引人注意,郦凤竹和成药师。

    陈醉拿着这张邀请函,心里琢磨那兄妹俩要干什么?作为外戚集团的首脑,赵光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太后赵颖。而赵颖则是母凭子贵才有今日地位。对他们来说赵致才是权力富贵的源头。过去的赵致是一只笼中金丝雀,听凭他们摆布。现在这只金丝雀翅膀硬了,与外界的雄鸟勾勾搭搭,已经不甘心做一只笼中鸟。

    赵颖是五凤池镜空月的弟子,赵俸侾是镜空月的养子。赵致当初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完全是赵俸侾一手推动的。所以如果把宁帝比作一只金丝雀,那赵光兄妹也只是负责看顾这只金丝雀的打工仔。真正的大老板是五凤池镜空月母子。

    鸟儿越来越不受控制,这样的结果必定不是镜空月想看到的。联想到那天晚上镜空月忽然造访时说的那些话,顿感手中的邀请函分量格外沉重。陈醉很清楚镜空月是冲着聂横舟的面子才容忍自己的,但这份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在不能确定镜空月容忍的底线的情况下,只能一点点去试探。现在是不是已经触碰到了那条线?

    殿外脚步声入耳,阿九引领着身上血迹未干的孟立虎兄弟走了进来。

    “公子。”

    “拜见城主。”

    “事情办妥了?”陈醉翻眼皮看了看,问道:“兄弟们可有伤亡?”

    “不就是收拾一群乌合之众嘛,手到擒来的事情,怎么可能有伤亡。”孟立虎大咧咧说道。

    “多谢城主关怀,弟兄们没有任何损伤。”孟立熊规规矩矩回答道。

    陈醉微微一笑,又问道:“粮食都移交给皇城内库司了?”

    阿九道:“莫公公亲自接手的。”

    陈醉把那封邀请函随手丢在桌上,沉吟了片刻,吩咐道:“阿虎下去把兄弟们安顿好,然后好好休息吧。”孟立虎称喏出去了,孟立熊则站在原地没动。陈醉含笑打量这孩子,一年多没见,这小子比那时候更壮了。才只有十八岁,就已经是先天八品的体魄了。这样的天赋无愧山戎部第一猛士的称号。

    山戎部人人先天体魄,但也有禀赋上的差别,孟氏是山戎王族,基因传承明显优于他人。之前因为饮食结构不合理,即便是孟氏也很少出现先天五品以上的人物。孟立虎当初也不过是先天五品。这几年得陈醉亲自指点锻炼气血的拳法,又在饮食结构和营养摄取方面予以指导,总算又兑现了一点种族天赋,达到了先天七品的境界。

    孟立熊的天赋未必就比哥哥高多少,幸运的是他是在青春期成长的关键阶段加入到炼锋城的。在得到相同资源的情况下,成长中的少年种族天赋得到了完全释放。

    “以前教你的东西每天都有练习吗?”陈醉问道。

    “从未有一天懈怠。”孟立熊郑重答道。

    “放松点。”陈醉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你这练拳的天赋可谓得天独厚,千万不要辜负了。”

    孟立熊道:“能遇到城主并得到您亲自指点是阿熊莫大的福分,绝不敢辜负懈怠。”

    “以后不要叫城主了。”陈醉道:“叫老师或者师父吧。”孟立熊一怔。陈醉笑问:“怎么?你不愿意?”孟立熊赶忙伏地跪倒,叩头道:“弟子孟立熊给老师磕头了。”陈醉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比你那二虎吧唧的哥哥聪明多了,今后就留在我身边做事,你可愿意?”

    孟立熊跪在那里,直起腰杆看着陈醉,满面诚恳道:“阿熊的命是姆妈和阿爸给的,这一身本事和一腔志气却是老师赐予的,阿熊愿意为老师效死命。”

    陈醉一指阿九,道:“步卒千夫长的位置你尽快交接出去,今后你接替她负责我的出行事宜。”顿了一下,又笑问:“怎么样,从指挥千军的位置,转到我身边做个马夫,会不会觉得委屈了?”

    “老师莫要折煞阿熊了。”孟立熊手按当胸,诚挚道:“能在您身边服侍您,是每一个山戎部汉子最大的梦想。”

    陈醉从书案旁取出个包袱递到他手中,道:“这是我亲手打造的麒麟宝铠的复制品,上面有些特殊的武器,回头我慢慢教你怎么用。”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那身厚重盔甲,但是跟在我身边是个极危险差事,随时有可能需要面对真正的顶尖高手,这麒麟宝铠套在贴身衣物上,外面穿上外套就瞧不出来了,很是方便。”

    孟立熊双手接过,动容落泪道:“老师待阿熊真是太好了。”

    陈醉喜欢他的赤子之心,抚他头顶笑道:“傻小子,不是白给你的,真有事的时候你得上去玩儿命的。”

    孟立熊道:“山戎人的命贱,阿熊从小到大最不怕就是玩儿命,为了老师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陈醉将他拉起,示意他下去把麒麟宝铠的复制品穿上,转而问阿九:“城外的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阿九道:“唐天豪他们已经过去接手,昨晚死了很多天地堂逆贼,总需一个说得过去的罪名,统计战报罗织罪名,这些善后的事他们要比护城军更擅长。”陈醉嗯了一声,道:“以后不用你赶马车了,稽查司那边的事情你要替我多担待些,这段日子学到的那些做人办事的道理刚好可以学以致用。”阿九道:“那傻小子粗手笨脚的,我可有点不放心。”

    “稽查司这边我更不放心。”陈醉道:“唐天豪这个人还是可用的,但他实力毕竟有限,在稽查司内被边缘化许多年,威望不足以服众,说话也不够分量,你代表我到院子里坐镇,那些暗地里还跟魏无极往来的宵小之徒才不敢造次。”

    阿九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我正好顺便派人去寻访那个成药师的下落。”

    陈醉道:“三万玄甲骑军还缺一个统领人物,这个位置太关键了,必须是自家人担任才放心。”

    “啊!”阿九吃了一惊,道:“我一个小丫头,这合适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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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是一座江湖,人在江湖,明月在天。江湖大,明月远,所以这是一个怀抱天下的男人上九天揽月的故事。抱天揽月读者群:929919303抱天揽月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抱天揽月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抱天揽月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