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魔法
陈醉赶忙把马勒住,回身一看,孟立虎果然没跟上来,心中暗骂这蠢物多半是打红了眼,存心要领教一下白熊魔兵的厉害。立即命令道:“前面五十人继续前行寻找霍二城主一行,后面十个人跟我去接应孟立虎!”
快马加鞭,几百米的距离顷刻便到。只见十字大街的中心,一群咆哮怪叫的半熊巨人正疯狂的围攻通身浴血的孟立虎。饶是这厮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此刻也已经是左支右拙狼狈不堪。陈醉将风炮锤抡起,从外围杀入,一千两百斤的风炮锤看上去却不起眼,砸在一头半熊巨人背上,竟生生将这体重千斤的巨怪砸的血肉横飞。
陈醉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孟立虎近前,眼见这厮胯下魔驼已经被白熊魔兵们抓的血肉模糊多半活不成了,赶忙探手一把将他从魔驼背上提过来,随手丢给身后一名龙马骑军,喝道:“带他快走,我来断后!”
孟立虎脸上被抓了三道深深的血槽,脖子,手腕,凡是护甲保护不到的地方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这家伙看到陈醉回身接应,顿时感动的咧嘴大哭起来,叫道:“城主,孟立虎拖您的后腿了,请您责罚。”
陈醉挥动风炮锤,上护自身要害,下护胯下龙马,迫的那些白熊魔兵不得靠近,大声叫道:“把嘴给老子闭上,现在不是跟你算账的时候,想挨收拾也得等回到炼锋号上再说。”
白熊魔兵已经彻底失控,尤其是那些眼睛被钢矛刺伤的,一部分流血过多死掉了,还活着的则陷入疯狂,不但攻击敌人甚至连同类都不放过。面对这样无序的对手,训练有素,单体战力丝毫不逊的龙马骑军战士们在陈醉的指挥下很容易就完成了进退转换。十骑带着孟立虎顺着来路飞退而走,陈醉留在最后面负责断后。
有几个眼睛没受伤的白熊魔兵盯死了陈醉,四肢伏地奔行追击,速度竟丝毫不逊龙马,甚至还要更快一线。这半人半兽的生物是天生的战士,虽然没有修习过武道,但反应速度和力量都是普通人类无法企及的。配合身上的铠甲防御,几乎每一头都具备了九品强者的战斗力。如果不是智慧相对低下,这数十白熊魔兵其实完全有机会把陈醉等人留下。
那名负责背箩筐的白熊魔兵速度最快,眨眼的功夫已经跟陈醉追了个头衔尾,陈醉听到身后粗重的呼吸,几乎能感觉到那鼻息喷涌出的高温气体。风炮锤甩手向后一丢,却不料这大一号的白熊魔兵竟十分了得,反而一把抓住了风炮锤。
陈醉暗自吃了一惊,黑龙锁刹那拉的笔直,胯下龙马一下子被生生拉住,急躁的扑腾跳跃,竟不得前行寸步。
这风炮锤是聂氏传家宝,当日老头子珍而重之的把它传授给自己时曾说过,这东西来历非凡,乃是天命神授给聂氏的神器,江湖兵器谱上只排在镇天剑和玄机玲珑棒之下。而前二者,排第一的镇天剑是北赵皇帝的天子剑,有号令数万稽查司兵马的专权。另一个则是天下第一宗门玄天宗的宗门至宝,素有江湖第一神兵的美誉。
聂横舟的风炮锤虽然位列第三,但珍惜程度丝毫不逊前二者,甚至犹有过之。陈醉不到最后一步都不会放弃这打起架来看着不起眼却能占到极大便宜的家传神兵。手上一沉,发现胯下龙马的力量都不如对方,陈醉果断从马背上腾空跃下。猛然转身,对着身后这个大一号的白熊魔兵一扬手,一团银光从袖底射出,顺着这家伙张开的血盆大口射入!
轰的一声巨响,白烟散尽时,那大一号的白熊魔兵已经只剩下半截残躯倒在那里。
陈醉劈手夺回风炮锤,足下发力快步追上自己的坐骑,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那些跟过来的白熊魔兵见此情景,一个个惊吓的目瞪口呆,他们是半兽人,智慧只比普通人稍逊一筹,也知道敬畏恐惧,见此情景只道是遇到了兽神发怒降下神罚,呼啦一下子停住追击的脚步,个个抱着脑袋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
龙马狂飙奔走,很快跟上了前面十骑。以陈醉为首的十一骑将夜幕下的寂静踏得粉碎。
这座江山安静的太久。
金戈铁马不是专属于那个男人的标签,这座江山还有一个炼锋城主马踏帝江。
......
宁怀古有一句得罪人的名言:读书人若无三分任侠气,便不过是权贵门下的文狗。剑客若胸无点墨不知仁义道理,便不过是个手持利器杀生害命的屠狗辈。所以读书人的笔锋需藏剑气侠义,剑客的剑芒里应有书卷道义。
司文晓对怀古先生这句话一向深以为然,并身体力行。所以他才会下定决心抛弃司氏为他铺就的道路,放弃所谓的大好前程追随陈醉,与那个貌似不可战胜的男人为敌。他是个读书人,不懂得商贾之道,登不了抱天揽月楼,也不会像叶鲲鹏那般领兵打仗。他有的是一枝春秋笔,一点才名,还有为那件事奔走天下的决心。
这条路不好走是可以预见的,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才刚刚起步就遭遇到了这么大的凶险难关。
那六大高手和那些藏身黑暗中的猩红眸子所代表的的可怕力量,已经让他很难想象炼锋城主和六十龙马骑军能怎么过那一关。而眼前出现在城门楼下的红袍僧却是另外一个大问题。
霍鸣婵如临大敌,费解眉头紧锁,叶鲲鹏刀已出鞘,司文秀手持碧玉弓伴在他身边。司文晓能感受到叶凤雉正看着自己,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如鼓。他已经认出了红袍和尚,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鸠摩罗坐在那里,九环锡杖就放在腿上,在他的周围隐隐笼罩着一层佛光。
“各位请留步。”鸠摩罗忽然睁开一双神华内敛的眸子,扫视六个人后问道:“请问哪位是炼锋城主?”
霍鸣婵道:“这里没有炼锋城主,和尚,你的伤好的很快啊。”
“原来是女施主到了。”鸠摩罗道:“些许伤患不足挂齿,老僧这臭皮囊还受得住,倒是毘伽罗的那个女弟子身受重伤怕是会多有不便吧?”
“鸠摩罗,你眼睛不瞎,自然可以看到她没在这里。”霍鸣婵知道他是忌惮师容兰个故意这么问来试探,不客气的说道:“废话就不必说了,你是冲着我兄长来的,想杀炼锋城主就先需从我们几个身上踏过去!”
“既如此,老僧便不客气了!”
鸠摩罗火红色的僧袍在手中一转,一团红云浮起,鸠摩罗忽然消失不见,九环锡杖发出哗啦一声,竟被他脱手掷出,直取霍鸣婵。这老和尚已经瞧出六个年轻人当中霍鸣婵最是难缠。霍鸣婵飞身纵起,隔空挥剑一道凌厉剑意刺过去,却好像泥牛入海无声无息。身若红云的鸠摩罗深不可测,虚不可触,婵儿的仙元力竟也莫可奈何。
“原来你还学会了西人的法术。”霍鸣婵一语道破玄机:“以你超品巅峰修成的天象虚形施展西人法术,倒是威力不凡。”
这鸠摩罗当年败给毘伽罗,而后刻苦修持二十年,满以为能再度挑战毘伽罗,却不料对方已经登临大宗师境界,而且还创造了一门专门克制虚洞宗心法的神功。鸠摩罗一下子被弄的万念俱灰,赌气离开纳兰西京远走极西之国,一走便是三十年,以他的才情天赋又岂会默默无闻毫无建树?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提升自我克制毘伽罗所创那门神功的办法。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他发现在极西之地有一种人,是专门修精神念力的,身体孱弱却能凭着强大的精神念力越过自身丹田经络与天地元力直接沟通。为了学会这门神通,他不惜自贬身价拜了一个自己随手就能灭掉的所谓魔法师为师,弄懂了这门神通的基础理论。而后便随手将那位师父灭了。
在鸠摩罗的眼中,这世上只有三种人不能杀,一种是对他有用的人,第二种是他打不赢的,最后一种是他稀罕的人,比如那个威猛英俊在他心中几乎无可取代的阿史那图兰。为了这个八岁便伴着他远走极西之国,陪伴他二十年的阿史那部王子,承载着他回归西戎汗国梦想的枕边弟子,他万里迢迢赶回来找陈醉报仇。
九环锡杖动若风雷,竟在鸠摩罗的意念控制下如御剑术般转了个弯儿又撞向霍鸣婵的后背。红云浮空,宛如一团妖火。依稀正是虚洞宗心法的最高境界红莲火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六个人联手攻击对他丝毫不构成威胁。
“这是他丹田内的本命真火幻化出来的天象虚形,不灭了这股邪火,咱们就找不到他的真身,伤不到他分毫。”霍鸣婵道:“他之前被师容兰破了神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不过他学过极西人的魔法,可以借外部元力模拟天象虚形。”
“小仙女,你不愧是冰轮仙宫出来的人物,老僧这点底子瞒不过你的眼睛。”鸠摩罗得意狞笑说道:“可那又如何呢?极西之地是你们补天界也无法征服的地方,那里的法术更是你们破解不了的。”
红云绽放红光,射出点点妖火,恐怖的温度迫的六个人无法向他靠近。这些妖火不知从何而来,完全超出了费解等人对真元力运用的理解范畴。虽然攻击手法相对简单缺乏变化,但胜在源源不绝,似乎永无尽头。
第一百六十七章 痴汉
“鸠摩罗,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有这个见识能道破我的来历倒也没什么。”霍鸣婵飘身一跃忽然跳到九环锡杖上,踩着九环锡杖的风姿不亚于凌波仙子,又冷笑道:“只是活了你这把年纪的人物,混来混去还是个走狗似的角色,真的值得自豪吗?”又道:“鸠摩罗,比起毘伽罗来你实在是太差劲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鸠摩罗跟毘伽罗斗了一辈子没赢过,却从来没服输。生平最听不得的便是这句评语。
“你找死!”鸠摩罗显然被刺激到了,红云猛地膨胀,九环锡杖剧烈抖动,空气中的温度跟着急剧上升。
霍鸣婵立即察觉到脚下温度变化,飘身而起,叫道:“啊哟,老怪物恼羞成怒要发疯,大家快散开些。”
六人纷纷向四外散开,面对这种大面积无差别非物理攻击,六个年轻人经验不足的弱点就暴露无遗了。实际上六人联手战力并不逊色多少,最大的问题是没办法破了鸠摩罗的天象虚形找到他的真身。所有攻击都只能对着那红云虚形招呼,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这就是境界差距导致的结果。天象虚形就是鸠摩罗的元神法相,而元神法相神通却是只有修达超品巅峰境界后才能领悟。没有相同的神通,便没办法触知这天象虚形的真身,自然也就无从伤敌。
鸠摩罗被霍鸣婵言语挤兑动了真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全力施展下,红云仿佛化作红日,不计其数的如鸦飞火向着六个年轻人飞扑。这东西速度奇快,而且数量巨多,封锁了场间大部分空间,除了霍鸣婵,余者都被迫的手忙脚乱。司文秀和叶凤雉都只有八品境,躲避起来更加吃力,如果不是其他四个人出手照顾,恐怕这会儿早就被烧成灰了。
霍鸣婵脚踏飞剑,以仙元力伤敌做不到,但抵挡真火倒还游刃有余,自然的承担了大部分攻击。只是老家伙不但动了真怒,更动了真火。六个人不会陈师道布阵的本领,只剩下挨打的份儿。
叶鲲鹏叫道:“费兄,虚洞宗不是出自火教吗?你快仔细想想,你们教内的宗卷典籍中可有什么办法是破解他这天象虚形方法的。”
虚洞宗虽然源出火教,但在许多年前背叛火教并入到吠陀佛宗后,心法真诀经过历代宗门强者的改良,融入了吠陀佛宗的心经法门,早已跟火教传承的东西大相径庭。
费解如果有办法,哪用得着叶鲲鹏提醒。
今晚的战局复杂凶险,叶还空第一次针对陈醉布置杀局,必然是志在必得,不但出动了白熊魔兵和六大高手,甚至还请动了两位超品巅峰的人物作为双保险。六个人与鸠摩罗缠斗虽然没办法奈何这个可怕的强敌,却也等于是缠住了其中一个。而另一个又该当如何?
费解心思电转,想到陈醉和六十龙马骑军面对六大高手和那些实力不知多恐怖的白熊魔兵,尽管霍鸣婵表现的很有信心,但毕竟不能让人彻底安心。更何况暗地中还有一个费莲生虎视眈眈。
一阵马蹄声入耳,五十骑龙马骑军仿佛一团黑云冲了过来。
霍鸣婵御剑飞天,看的真切,没有发现陈醉的踪影,扬声问道:“我兄长去哪了?”
一名百人队的队长回应道:“原本城主大人带我们灭了那六个高手后已经突围成功,但孟大哥恋战陷入重围,城主大人带着十个兄弟回头接应他了,命我等前来接应配合各位!”
这个时候担心陈醉也没有意义,尽快摆平眼前这个老贼秃然后再去驰援陈醉才是正经的。霍鸣婵五重道意,可以明确感知到数千丈范围内的动静,同时也能够对至爱亲人的安危生出隐隐的预感。陈醉如果遭遇不测,她是能直接感应到的。
“按照我兄长传授给你们的方法,跟我一起冲阵破敌!”
......
陈醉为首的十一骑飞马狂飙,已经来到东城门前。
这条路注定了荆棘密布,尤其是起步阶段更是难上难。但是只要撑过了今晚叶还空的杀局,整个中州大陆都将认可炼锋城主是够资格与武威王为敌的人物。即便依然不看好,但至少不会再像今晚之前那般将炼锋城主看作是痴人说梦的二傻子。
关键是天刀叶斩的态度!
这老家伙已经同意应诺入京,但是却不肯公然跟自己见面,显然是不信任小醉哥。另一方面,却又放任自己的一双儿女和准女婿投到炼锋城麾下,这就有点意思了。
哆!哆!哆!
三声木鱼落槌的声音在城头响起,竟压住了马蹄声。
这时候十一骑龙马刚行至城门下,轰的一下,城头垮塌下一大片来,一米厚的巨大青砖落下来,登时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骑军兄弟砸翻在地,那匹龙马发出一声惨叫嘶鸣,当场被砸死!
自从这支龙马骑军建立以来,一向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千骑破楼兰都没什么折损,却想不到竟会在这帝江城门前出现了折损。算上孟立虎刚刚战死的那头赤焰魔驼,这趟帝江城之行的代价已不可谓不大了。
陈醉勒住龙马,眼前的城门已经被垮塌下的青砖堵死。仰头一看,只见城头立着一白衣僧人,手托巨大木鱼居高临下同样在打量着自己。面白无须,容貌俊雅,宝相庄严,一双明湖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悲天悯人的神韵,看不出多大年纪。不必问也能猜到此人必是古佛宗的那位大雄菩萨费莲生。
这可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证菩提罗汉果,半步小宗师,只要有把握渡劫成功随时都有机会晋升大宗师的卓越人物。
陈醉知道逃是没有可能的。这种人能御气飞行,数千米内连鸟都能捉住。龙马虽快也绝非其敌手。
“炼锋城主?”费莲生高高在上,声音宏大庄严。
“你是费莲生?”陈醉不客气的回应道。
费莲生微微额首,定定注视着陈醉,道:“果然是她的外孙,的确有几分相像。”又道:“少年人,老僧受人之托前来与你见面,见你与佛有缘,如果愿意放下屠刀,老僧愿渡你立地成佛。”
他说的她的外孙指的是叶还空的姐姐叶还璧,陈醉却误以为对方指的是聂横舟。心念一转,道:“老和尚,你跟聂横舟有仇,就该去夜魔城找他报仇去,若没有本事便该在家中好好修炼,你身为出家人,指佛穿衣,赖佛吃饭,却不肯尊佛法依佛理,行慈悲心,开方便门普度众生,却大半夜跑到这里劫道,莫非一代高僧就是靠跪舔武威王才有今日名望的?”
“年轻人,你想激怒老僧?”费莲生面如古井无波,忽然轻轻一叹,道:“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急智殊为难得,可惜你是聂横舟的外孙,越是出色就越留你不得,今晚老僧就度你成佛吧。”
“老子酒色财气没有不爱好的,一顿离开肉就得饿死。”陈醉笑道:“老和尚谢谢你的美意,你那吠陀佛跟我是没啥缘分了,你别度化我不成,反被我送上了西天。”五年前就已经见识过云玄感大战陈师道,对于这个级别的大高手,陈醉早就有免疫力了,还不至于被他吓唬住。
费莲生微微一笑,道:“你身上的小花招的确不少,先天八品也隐藏的够深,可叹陈惜竹那么英雄了得的汉子,在北地战场上那么多年都活了下来,却最终断送在你的小手段下,究其根源,他错误的估计了你的实力,同样的错误老僧不会犯,你没有机会再耍任何花招。”
“我还有这柄锤子,不用耍花招也未必就输给你。”陈醉解下风炮锤,挂上黑龙锁。
费莲生定定的看着陈醉手中的风炮锤,道:“许多年前聂横舟就是用这锤子给那个人打了一支钗,她就跟他回了夜魔城,一走便是一生。”他忽然仰头观天,薄云惨雾掩映着一**满月,又道:“聂横舟那畜生一辈子浪迹江湖放荡形骸,风流债欠了不计其数,与镜空月之间夹缠不清早已明铺暗盖,而我心中却只有她一个。”
“老和尚,你尘缘难了凡心不死,为什么却偏偏要叫了尘呢?”陈醉提着风炮锤用四重道意去感知对方的状态,寻找出手的偷袭机会。
费莲生似乎毫无所觉,道:“她叫叶还璧,与天刀叶斩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不过她是庶出,并不为天刀门所看重,我和她从小一起成长,家父忘书公与她父亲问斋公本是知交,那一年我和她前后出生,两位尊长便做主为我们定下三生之约。”
“老和尚,你是来找我打架的,说这些做什么?”
“老僧是在告诉你,为什么要超度你。”费莲生道:“今晚来此诛杀城主乃是老僧个人行为,与古佛宗无关,若聂横舟因此报复,也当找费莲生一人承担!”又道:“当日聂横舟横刀夺爱,带走了还璧却没有好好照顾她,还害得她因为聂横舟的因果伤了身子,生下你母亲后便早早离世了,老僧这些年来每每思及此事便心如火焚,难以安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反杀
“夜魔城一直在那里,我外公聂横舟也没有退隐江湖,你想找他报仇随时都可以去,可惜你却是个没什么用的绣花枕头,空生了一副好皮囊,内在里却是银样镴枪头,所以只会跟对头的晚辈撒野。”陈醉道:“当年我外婆没有选你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你不如我外公有种,一个庶出的女子需要的是一个敢于离经叛道藐视天下陈规旧俗的男人,我外公行事任邪,一向藐视那些繁文缛节,而且风仪气度也不是你这种娘炮公子哥儿能比的。”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费莲生修养深湛,至少表面还不为所动,道:“老僧的确没有挑战黑龙帝的决心,聂横舟道意五重的境界早就可以比肩四大宗师,当年的黑龙帝甚至比乾坤啸和云空寂还早晋级超品移山巅峰,停顿在这个境界上的时间更远胜那两大宗师,老僧有的是报仇的决心,而不是愚蠢的去送死。”
“你真以为杀了我就能伤害到他了?”
陈醉亲眼目睹他敲三下木鱼便震塌一段城墙的能力,而自己这先天八品是借了许多外力才达到的,实际战力跟对手之间差距极大,即便是加上身上的零碎杀手锏也多半不是其对手。所以才要极尽嘲讽之能事的刺激他,目的是为了把他激怒,只有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自己的小手段才有机会发挥作用。机会可能只有一次,陈醉知道自己不能犯一点点错误。
“接下来老僧会把你或者你的脑袋带到炎都。”费莲生已经开始准备出手,一动就凝聚出一尊虚形法相。却是一尊怒目降魔罗汉,闪烁着道道金光。只看气势倒好像比云玄感还强大,但其实陈醉以道意四重的心目观察,他这个虚形法相也只适合倚强凌弱对付境界逊色于他的对手而已。如果两人修为相当,这东西并无多大卵用。
“等一下!”陈醉忽然摆手阻止,大声道:“我这里还有十一个兄弟,你我单对单决一死战,了断的是你我两家的世仇,跟这些兄弟无关,你古佛宗一向讲究非杀兼爱,不必多造杀孽。”
“嘿嘿,你不打算借重他们身上的那个厉害连弩对付老僧吗?”费莲生未置可否笑问道。
陈醉道:“杀手锏之所以能成为杀手锏,正因为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你对我的底牌已经了然于胸,这些兄弟还留下来便只剩下等死的份儿,陈醉身为人家的外孙,替外祖接下恩怨乃是责无旁贷,这些兄弟却与这段恩怨毫无干系。”
“老僧今晚只为你一人而来,这些山戎部的施主想走便走好了。”费莲生一指城门说道。
那个被垮下的城墙砸翻在地的骑军兄弟这会儿也挣扎着从废墟堆里钻出来,他有先天四品的体魄,这几千斤石头把他的坐骑龙马砸死了,却还不至于砸死了他。连同抢回来的孟立虎刚好十一人。
陈醉这番话这十一名山戎族的兄弟听得真切,虽然他们早就誓言愿为改变百万山戎部命运的炼锋城效死命,但那是针对炼锋城给数百万山戎部老少带来的福祉而心存感激所致。而这一刻,他们却是被陈醉这个人深深触动了。从返回险地在白熊魔兵手中抢回孟立虎,到此刻欲一力承担死劫,这个城主大人果然是真心对待山戎部的。
孟立虎热泪盈眶,滚鞍下马,带着另外十人齐刷刷跪在陈醉面前,哭嚎着叫道:“我等能有机会与城主大人生死与共,乃是莫大荣幸,只是大人一人安危身系炼锋城百万人丁和野老山中数百万胞亲的福祉,断然不容有失,孟立虎斗胆抗命,请大人先行一步,我们挡住他!”
“你们挡住他?”陈醉也不令他们起身,笑着说道:“你们拿什么挡人家?这可是半步小宗师级别的人物,江湖十大高手之一,你们的连弩如果攻其不备或者还有机会建功,而现在,留下来也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孟立虎,带上兄弟们走吧,生死有命成败在天,我的生死还轮不到你们来决定,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城主大哥,就立即带着兄弟们给我滚蛋!”
这话说的有点重,护城军的铁律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一点早已经融入到这些山戎部汉子的骨头里,孟立虎等人闻言顿时大为惶恐,纷纷起身上马。终于在陈醉一个劲儿的催促下打马离去。
“陈醉,你不必枉费心机了。”费莲生道:“这般惺惺作态无外乎是想麻痹老僧,让老僧误以为你已经绝望而疏忽大意,你才有机会争取到一线生机,施展你刚才用来对付那白熊魔兵统领的秘术。”
“原来你刚才也在那里。”陈醉目送孟立虎等人去的远了,才转而对费莲生说道:“不愧为江湖近二十年十大高手之一,我的底牌你已经尽数了然,看来我在你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费莲生闭口不语,身后浮现出的虚形法相用行动代替了语言,探出巨灵之掌隔空对着陈醉压下来,只见一团团肉眼可见的金色真元力铺天盖地而下,散发出恐怖的威压,陈醉脚下的地面为之一震,轰然一声,竟生生压出个巨大的圆坑来。
这老不死的说动手就动手,一点机会不给小醉哥留。陈醉心中大骂不已,整个人被巨大压力迫的几乎动弹不得。
费莲生大局在手,沉声说道:“年轻人,你安心上路吧,老僧会把你的头带去炎都,来世莫要再与聂氏有瓜葛了。”翻手之间改掌为拳,金光大作,虚形法相的双掌随着他的动作也转掌为拳,对着坑里的陈醉狠狠砸下来。
巨大压力下,陈醉的口鼻已经被压迫的溢出血来,却依然狞厉笑道:“老秃驴,你他吗当了一辈子活太监,就憋了这么点火气吗?这便难怪我外婆当年瞧不上你。”
这话说的尖酸已极,刻毒无比,而且一下子戳中了老和尚的肺管子。
“口不择言的小畜生!”费莲生勃然大怒,“老僧让你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猛然加大威压!
陈醉终于支撑不住,轰然一声躺倒在坑中,全身的筋肉骨骼都在巨大压力作用下发出咯吱吱的恐怖声音,连眼角都渗出血滴来,嘴巴却还在叫着:“老秃驴,你这按摩服务跟你这个人一样,都不怎么样,力道也就够爷爷挠痒痒的,怪不得当年你争不过聂横舟,换做是我也不会选你这娘娘腔的二刈子。”
费莲生已经将虚形法相的威力提到最高,原以为足以将陈醉全身骨头压碎活活挤死这年轻人,却不料陈醉这先天体魄是后天外力所致,除了强大的体魄和护体铠甲外,体内还有水火两道真元汇聚不散,硬是帮助炼锋城主扛住了巨大压力。
老和尚已经动了真怒,对踩死陈醉这个事志在必得。这个时候陈醉躺在那里看来已经动弹不得,但却还剩了一口气不绝,他果断收了元神借天地元力凝聚起的虚形法相,亲身从空中一跃跳进了圆坑中。抬足刚要踏下,脚下惨不忍睹的年轻人却忽然对着他龇牙一乐,用古怪至极的腔调说道:“来了老弟?”
轰隆一声巨响!
伴着四道银光从陈醉身上弹出,巨大的爆炸声震撼的大地摇动,而就在这一瞬间,陈醉也跟着银球弹起,死死抱住了见势不妙想要抽身退走的费莲生。
老子是没能力打死你,但就是生命力比你旺盛,身体比你这老不死扛得住,加上麒麟宝铠护身,这炸弹的冲击波的攻击力不逊大宗师全力一击,就不信你能比醉哥还能扛!以陈醉当下的战力,这是他唯一强过费莲生的地方,也是仅有的争得一条生路的办法。
陈醉想的没错,爆炸发生的刹那老和尚身上的衣服瞬间被冲击波撕碎,尽管他全身爆发出恐怖的金光护体元力,却还是没办法完全抵消掉这自然物理爆发出的人力难及的巨大力量。而更可气的是,陈醉这坏小子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抱住他,不但不让他有机会逃离,还拿他做了挡箭牌。恐怖如斯的爆炸威力倒有一多半被他吸收抵挡了。
费莲生的金身护体佛光的防御力只在麒麟宝铠之上,面对如此强大的爆炸冲击波,这七八十岁的老和尚依然没有断气。狂暴的真元力量从他身体里喷薄而出,陈醉用裸绞的方式锁死了他,却好像勒住了一头巨兽,稍有松懈便会让他挣脱。
老和尚浑身浴血,银球爆炸不但有冲击波还有爆炸碎片。尽管他的金身护体佛光挡住了大半数,却还是不免被几片爆炸碎片刺入体内。而陈醉跟他面对的是相同的无差别攻击,却因为麒麟宝铠和先天体魄强悍的防御而安然无恙。
二人躺在坑底,陈醉外衣破碎暴露出一身鱼鳞般泛着金属光泽的宝铠,在下方仰躺着双足缠住费莲生的腰,手臂死死勒住对方的脖子。费莲生一丝不挂,状态尴尬,爆炸冲击波炸的他头昏脑涨五脏移位,口鼻眼都溢出大量鲜血,身上多处被碎片炸伤,随着他发力挣扎,血流正以更快速度带走他的生命力。
“老不死的,这回你不死也得死了!”陈醉底牌尽出才争取到这个近身较量的机会,说什么都不会再给他翻盘的机会。
费莲生徒劳绝望的挣扎着,嘴里喷着血沫子说道:“炼锋城主,你不能杀老僧,否则这天下虽大却将再无你容身之地。”
“你他吗吹牛不打草稿吗?”陈醉手上加力,嘴里骂道:“老子杀了你以后就吃斋念佛也无所谓,现在不把握机会干掉你,难道还要留你一命以后再来杀我?”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余波1
费莲生嘶哑着说道:“你杀了老僧便等于跟天下佛道结下死仇,这可是当年的聂横舟也不敢做的事情,黑龙帝虽有人间无敌的力量却也不能与上界仙佛抗衡,当年补天界那一场恶战过后,魔宗聂人王已失踪多年......无知小儿敢尔?”
一道金光透体而出,陈醉抱着个生机已绝的费莲生尸体傻眼的看着那道有形无质的金光罗汉神飞遁而去,骇然叫道:“这他吗又是什么外科手段?”
“小畜生,你敢毁我肉身佛真身,老僧此生与你永不甘休!”遁走的金光丢下一句狠话就飞遁溜了。
陈醉坐在坑底傻傻看着,刚才的一瞬自己动用了藏在手臂护甲下的神火箭刺入这老僧的咽喉,却不料这家伙还有罗汉元神遁的保命手段。忽然想起了小往生,顿时意识到这是佛心四重才能修成的手段。他的罗汉金身逃走了,只需再找个合适的人选夺舍重修,用不了几年便又是一个莲生大师。
......
五十骑龙马骑军中的精锐力量,每一个都至少先天四品的十夫长,甚至还有两名五品的百夫长,标配的武器之外还增加了神机连弩和护甲的厚度,这样的队伍组成的冲阵骑军是什么级别的实力?
超品巅峰的高手在向宗师境界勇猛精进的过程中,随着道意修为精进凝练,都会进化出元神出窍战斗的能力。
鸠摩罗的天象虚形与费莲生的虚形法相道理相同但形势并不相同,费莲生的元神是佛宗罗汉体,而鸠摩罗的元神却是虚洞冥火所以谓之天象。还有一种是以兵器为虚形的称为神兵虚像,比如天刀叶斩的元神法相就是一口刀。修成元神法相,并逐渐达到大成真身境界,正是成就大宗师境界最主要的表征。
元神法相是修炼者个人精神意志凝练成形后形成的外在表象,有着种种独特神通能力,相对于修习真元的肉身而言,更容易与天地元力建立沟通,进化出大能神通的力量。
云玄感当年因为天赋所限,道意修为不足,元神法相还没成气候便强行晋级宗师境界,最终只成就了小宗师境。所谓小宗师就是将元神法相的特殊能力与自身彻底融合,断了大道根基,在佛宗而言是肉身菩萨,在玄天宗内称作小乘无相境,叫法各有不同,但道理是相通的,所以小宗师其实就是个断了飞升之路又晋级无望的守尸鬼。
尽管晋升宗师境界可以带来强悍战力,这些超品移山巅峰境界的顶尖高手们却都轻易不敢尝试。一是担心不能成就大宗师,二是担心即便成就了大宗师境界也无法扛过大道天劫降下的神罚。所以没有把握以前,都是宁肯憋在超品巅峰境界上也不愿晋级。当然,也有如黑龙帝者,早就有把握晋级大宗师境界,却因为各种外人不可理解的原因而不肯晋级。
聂横舟悼念亡妻,又有负于镜空月,所以只想长留人世间。六十余年停留在超品巅峰上,可谓是数百年间第一人了。
元神法相对于低级别的对手来说无疑是具有碾压效果的攻击手段,不但费莲生可以罗汉虚像轻易压制陈醉。鸠摩罗也同样能以虚洞冥火的天象虚形让霍鸣婵为首的六人莫可奈何。但是面对五十骑龙马骑军的冲阵时,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骑军冲阵是暗合天道的阵法,凝聚了骑兵们的杀心意志。这五十骑龙马骑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经历过多次杀戮决战的考验,杀心之盛远非寻常江湖高手可比。汇聚在一起的精神力量形成的锋芒意志虽看似无形,却能够作用到他们的兵器和攻击中,会对还不够强大的天象虚形产生莫大的伤害。
这个道理就好比一些修习邪门秘法的江湖妖人邪祟,对那些久经战阵杀人无算的将军身上的气势往往十分畏惧。
鸠摩罗的修为比起费莲生来还颇有不如,他还不能做到费莲生那般身神分相,就目前他的修为境界,一旦选择晋级也就是个小宗师的根基。所以他更加伤不起。
霍鸣婵一声令下,骑军冲阵汇聚成一个锋芒铁流,霍鸣婵踩着残月龙鳞剑首当其冲担任这冲阵的最锋芒点。费解,司文晓和叶鲲鹏也都御气腾空紧紧跟着,将自身的气机杀意融入到这个冲阵当中。这强悍凌厉的杀意宛如一道铁流冲击猛扑向鸠摩罗!
“哈哈,好厉害的杀意阵法,请恕老僧不奉陪了!”鸠摩罗怪叫一声,天象虚形凌空一晃,忽然收起,紧接着闪出红袍真身来,高高腾空而起,避过冲阵锋芒,遁入夜空当中,眨眼消失不见。
......
炼锋号上,密室内,陈醉精赤着的身躯上涂满了药膏,抱着个浑圆桩的拳架子,一动不动仿佛早已神游物外。
霍鸣婵等了许久不见动静,知道外面人等的更着急,动身来到门外。
大厅里,费,司,叶三人早就等的心急如焚,师容兰也在,正和初相识的叶凤雉司文秀二女低语着,孟立虎和几个山戎部的先天五品百夫长们也都在堂下站着,目光中更充满了关切和焦灼。
“兄长暂无大恙!”霍鸣婵先给所有人吃了个定心丸,又道:“只是连续恶战过后,身上受了些伤,精神体力都比较疲惫,而且似乎略有心得,所以可能要暂时闭关一段时间。”
众人纷纷长出一口气。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过了今晚,炼锋城主这四个字必将摆上天下有数人物的案头。从前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奇才,现在却是当之无愧的一方霸主。能够单枪匹马杀的古佛宗费莲生元神出窍逃之夭夭,不管战斗的过程如何,陈醉所表现出来的实力都俨然是天下顶尖人物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办法继续隐瞒先天八品的真相。
霍鸣婵说道:“兄长早就料到帝江之行会有这一场杀劫,所以很早以前便未雨绸缪做了精心准备,并非是有意向大家隐瞒先天八品的真相,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收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术效果才一直对此讳莫如深。”
司文晓抱拳道:“恩师怀古先生曾说过,成大事者需心腹深藏,诸事不密者必难成事,陈大哥深谋远虑,行事缜密老道,只让文晓更加钦佩。”
费解道:“城主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今晚过后,天下间再无人敢小觑我们的雄心壮志,等闲宵小之辈也断然不敢再轻掠城主虎威。”
叶鲲鹏却不无担忧的:“就只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必定会比今晚更凶险百倍。”
叶凤雉道:“也不知道阿爹究竟是怎么想的,陈大哥都走到这一步了,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司文晓道:“老大人是前辈人物,知道的看到的都非我等所能揣测,但我相信他老人家能跟怀古恩师结为至交,必定也是志同道合,诚如陈大哥所言,*******,岂可因祸福避趋之!”
这老大人在西路四州的方言中也可做老丈人之意,他和叶凤雉早有白首之约,二人的年纪也早到了婚配嫁娶的阶段,只是一直碍于司文晓学业未成不愿为家的誓言才没有步入婚姻殿堂。叶凤雉任侠好义有侠女情怀,对司文晓这个恩师最得意门生满心崇拜,此生此心早已系于一身,虽未成家却并不会如一般女儿家那般避讳不及。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一向喜欢躲在角落里说风凉话,极少参与炼锋城事务的师容兰忽然咬着嘴唇说道:“婵儿姐姐,我想回纳兰西京了。”
霍鸣婵有些诧异的看着她,道:“怎么忽然想走了,你不打算找机会刺兄长那三剑了?”
师容兰轻轻摇头,道:“姐姐莫要说笑了,那费莲生何等人物,别人不知我却不能不知,连恩师都十分推崇,曾赞他是中原古佛宗近百年里第一位有机会印证大雄佛果的奇才,迟早会成为吠陀佛宗的心腹大患,却没想到这般威名赫赫的高手都被他打败了,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手段,我都不得不承认姐姐当日说的对,陈醉和我们,甚至包括郦凤竹在内的这些所谓的江湖新秀从来都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天下才俊恐怕也只有姐姐才配与他比肩并列。”
“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小手段大手段只要能破敌就是好手段,修者在心而不在术。”霍鸣婵道:“你佛心天纵,宿慧过人,迟早成就不在我们之下,莫要因为他乱了自己的道心才是。”
司文秀这时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短发怪装少女便是堂堂西戎汗国的公主殿下,最有可能接替师傲雪成为西戎汗国新女王的佛女师容兰。这便是江湖新秀榜上比肩郦凤竹,令得包括叶鲲鹏在内的炎龙族数位才俊只能仰视的大人物?想不到这传说中的一代天骄对陈醉的评价竟也这么高。
她随即又想起家族里那些长辈们对炼锋城主的看法,几乎众口一词的认为不管他有多惊才绝艳,跟武威王作对就不会有好结果。甚至连怀古先生都曾慨叹这年轻人生错了年代。司文秀相信长辈们的经验之谈,在北赵,武威王赵俸侾六个字代表的就是无敌,这是三十年间无数内乱外敌事件后得出的结论。
司文秀很钦佩陈醉,但内心中其实并不看好。她一向理性冷静,智计过人,之所以加入进来,更多是因为追随兄长的惯性使然和对那个人的不放心。
那个曾经斜挎宝刀,追风逐月笑傲江湖的少年,那个少年时曾对着天空口出狂言欲与天公比高,狂的无知又可爱的男孩子。如今已经是炼锋城专事武备统领六千护城军的四城主。那一场震惊天下的千骑破楼兰之战就是他亲自带队打的。记忆中的叶二公子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却也被炼锋城主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这样的人物真的只是一颗划过天际惊艳一瞬却注定不会隽永的流星?
屋子里的男人已经连续缔造奇迹,今晚更是创造了连破六大高手后,再重创江湖十大人物的壮举。此战过后不但折服了师容兰,更会对那些实力不足却对抱天揽月楼的泼天财富心存幻想之辈。这样的炼锋城主或许真能助老师实现夙愿?
第一百七十章余波2
陈醉闭关一个月,养伤只用了一天时间,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巩固那一晚恶战所得。重创了费莲生,意味着自己今后再不可能扮猪吃虎低调发财了。以后再遇到的对手绝不会再有任何轻视之心。从前高喊与武威王为敌不会有几人放在心上,而那一晚之后,文事武备人才济济的炼锋城已经真的成了武威王眼中的钉子,心中的一根刺。
展示真正实力固然会引起敌对势力的警觉,但同时也会带来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一点从费解和司文晓等人待自己的态度上就不难看出来。这些日子费解多次求见,看来是有很多话要说,陈醉判断多半是与他那个一肚子痴心妄想的母亲卫夫人有关。而司文晓则是多次动问何时动身赶往重光城。有了他的相助,或许那位江门学派的首脑的门槛会降低些?
这些权谋算计的事情固然重要,但最要紧的却还莫过于自身的实力。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作为一个打铁高手没人比陈醉对这句话的体会更深了。经过那一晚的恶战,陈醉对这个天下的高手有了更深切的认知。也深深意识到,自己目下所拥有的实力和那些小手段还远远不够。
如果只是留在炼锋城作为一方霸主,大约是足够了,可如果是深入到北赵都城去帮助致儿从武威王手中将天下夺过来,则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有多少谋略算计,挣得多少资源,最可靠的却始终是自身的实力。
先天八品体魄,除了更凝练的气血和更强大的力量外,最显著的变化其实是对自身潜力的认知。记得梦中人生曾偶然接触一些拳经道理,在拳法道理中存在着一种认知,就是真正的拳法大成境界是可以帮助习武者达到神变境界的。所谓神变就是潜能极限的改变,是通过气血修炼来实现对自身的经络筋膜骨骼肌肉等等外在条件的进化。
按照这个路数,先天八品体魄其实已经无限接近甚至是达到了这种拳法最高境界。再往上修行又是怎样的情境,陈醉心中却一点数都没有了。现在,他必须在这条路上独自摸索下去。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修习拳法更当如此!
拳法修行是陈醉实力的基础,但不代表全部实力。陈醉还有自身的小手段和身边的得力干将。霹雳球和神火箭只要有消耗都会在第一时间补充上,并且在此基础上,陈醉又开始着手研究一套可以提振自身拳法威力的装备。他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勾当,熔了风炮锤,将这神兵利器打造成一双铁臂神拳和几片护盾装在麒麟宝铠上。
此外,对于孟立虎为首的山戎部特战分队,陈醉也是不惜耗费心神下了血本,请红鸾帝给他们每人炼制了一份可以强筋锻骨的再造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不计成本的提升这支忠诚度满值的特战队的战力。结合自己那套科学训练大力士的办法,将四品提升到五品,五品提升到六品,把孟立虎改造到七品去。
除此之外,每一个特战队员陈醉都给他们装备了八支神火箭,又命炼锋城的铁匠工厂模仿麒麟宝铠用普通百炼玄铁打造了一身铠甲。虽然是普通玄铁,但防御效果却足以抵挡九品高手全力一击。加上神机连弩,这六十个人组成的特战队的战力已经十分逆天。连婵儿都说,普通的九品高手若对神火箭没有防备,遇到两个便会被秒杀。
连日来,陈醉都在亲自动手设计打造风炮锤熔炼而成的铁臂神拳。这一日,陈醉的铁臂神拳终于打造完成,只需启动机括,麒麟宝铠便会立即覆盖全身,与此同时一双手臂上则会展开一双拳形外骨骼,与陈醉的手臂铁拳几乎融为一体。差别是这双铁拳的质量超过千斤,挥出去的每一拳都能让婵儿大呼吃不消,根本不敢用她的仙元力硬碰硬招架。
天下拳法唯快不破,其实如果力道足够,同样可以一力降十会。
十月初的光景,天气渐渐寒冷,为了赶在马鸣河结冰前抵达炎都,陈醉终于决定重新上路,下一站——重光城!
......
深夜,南陈弋江,帝都皇城内,监国太子陈子轩还在灯下批阅奏折。听见脚步声入耳,抬头一看,却是太子太傅,大学士费仲达从殿外步入。
“原来是老师到了,子轩有失远迎,还请老师莫要怪罪。”陈子轩起身相迎,执弟子礼恭谨说道:“老师夤夜来见子轩,不知有何重要大事不能等到明早再谈?”
费仲达向陈子轩行了君臣之礼,然后说道:“老臣是来向殿下辞行的!”
“子轩已经听闻父皇派老师出使炎都之事,不是说好了待寒冬来临时才动身吗?”陈子轩回应道:“怎地忽然就走了?子轩都来不及准备送别的礼物。”
费仲达道:“时不我待,刻不容缓,北赵那边有大事发生,情况有了新变化,陛下命老臣即刻动身,临行前想起还有些事情没对太子交代清楚,故此夤夜前来,一为辞行,二是为了向太子禀报一些机密要事。”
陈子轩请费仲达上座,自己主动坐在殿下次之的位置上,道:“老师为了子轩这般殚精竭虑,叫我如何生受得起。”
费仲达道:“殿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太子,这天下间你生受不起的人只有陛下一个,今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我分属君臣又是师徒,早已是一荣俱荣,老臣此来是要对你说几句推心置腹的实话,你且坐好听着便是了。”
“老师请讲。”陈子轩料想事情重大,赶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的样子。
费仲达道:“陛下命老臣此次赶往炎都,出使商议划定新疆界之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把那位废后皇长子请到南陈来。”
所谓废后就是指陈师道在流落江湖时的结发妻子聂锦儿,如今陈师道贵为南陈开国皇帝,他曾经的妻子即便是毁了容失了踪也不能随便称呼,所以称为废后。而聂锦儿生下的儿子自然就是皇长子,也就是陈醉。
陈师道在这个时候忽然发下这么一道命令其中的含义已经十分明显。陈子轩这位监国太子在两个亲弟弟之外,更要多一个异母同父的竞争对手了。
“那人最近可是又有惊人之举?”
费仲达点点头,道:“他在帝江城中带走了司文晓,随后又单枪匹马迎战陈惜竹为首的六大九品巅峰高手,以自身为饵布下箭阵,用乱箭射杀了六大高手后,再单独与古佛宗的费莲生交手,老臣这位族叔位列江湖武榜十大之列,实力境界都在老臣之上,最终与炼锋城主交手的结果却是惨败,只逃了元神法相去。”
“啊!”陈子轩大吃了一惊。皱眉道:“老师的意思是父皇对那人动心了?”
“或许只是想亲眼看看聂锦儿生的儿子。”费仲达道:“但无论如何,太子殿下都需做好思想准备。”
“子轩方寸已乱,请老师教我该当如何做?”
“阳奉阴违!”费仲达道:“一方面在陛下面前要表现的绝对顺从,只管继续似这般兢兢业业于朝政为陛下分忧,其他一概不闻不问,你已经有过一次大错,陛下有心包容才得以至今安然无恙,千万不能自己再把刀柄递给陛下,另一方面要抓紧一切机会竭力拉拢或杀掉这个陈醉!”
“能够力战费莲生的人物,加上他身边那些骄兵悍将,凭子轩和巴山派这些力量怕是很难杀掉他了。”陈子轩道:“不知先生作何打算?”
费仲达道:“杀不掉就想办法拉拢交往,老臣观此子过往言行,虽有帝王霸者的手段,却无仁王帝主的雄心,他在北赵所作所为,倒似乎真的只是为了与北赵宁帝之间的情义,陛下纵有此心,只要殿下能先下手为强,便可保无虞。”
“老师的意思是,我这位异母兄长并无意到南陈来?”
“他来不来给你捣乱的关键还在于你!”费仲达道:“他能为了宁帝与武威王为敌,必定会有一天为了聂锦儿站在陛下的对立面,但如果他知道陛下对聂锦儿只有一片赤心,说不定便会回心转意父慈子孝了,到那时,他就会是陛下眼中最重要的皇子,以他目前所展现的能力,如果他对帝位有心,太子殿下根本毫无胜算。”
“所以老师的意思是让子轩如果不能除掉他,就最好先跟这位兄长联络上,建立感情的同时用言语挤兑,迫得他表态不会到南陈来参与争储?”陈子轩自从上次事件后已经彻底断了除掉高祖皇帝取而代之的念想。一心一意等着老爹把位置禅让给自己。他现在朝政大权在握,除了威信不能与陈师道相提并论,就权限而言跟真皇帝也只差一个大义名分。
即便听到了这么令他愤慨紧张的消息,他也依然没有再敢动一丝一毫那个念头。
孺子可教也。
费仲达心中满意,点点头,道:“殿下圣明,老臣正是此意,这陈醉目下正与武威王在北赵争锋,陛下是担心他会失败,所以命老臣赶往炎都把人接到南陈来见面,而老臣也定会遵从陛下旨意竭尽所能办成此事,只是此事难度极大,需要的时间不会短暂,殿下有充分的时间观望布置。”
“想不到我这位兄长竟有资格成为赵俸侾那虎狼凶徒的对手。”陈子轩沉吟道:“既然父皇都不看好他能成事,想来他是没什么机会的,一旦事败却不身死,只怕他就会跑到南陈来。”
“尽管可能性不大,但人心难测不得不防!”费仲达道:“所以在这之前殿下要做好两手准备,第一训练死士,做好必要时亡命一击放手一搏的准备;第二要尽量与这个陈醉建立往来,最好是认下这个兄长,结下兄弟情义,从此人对待宁帝的方式看,这第二种方式要更容易得多。”
陈子轩点头道:“子轩多谢老师指点,今晚就派人去北赵联络那位同宗兄长。”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余波3
炎都,武威王府,内院密室。
“把陈醉放在了江湖新秀榜第十五?”叶还空拿着一份情报,唇角撇起一丝嘲讽笑意,道:“却把她自己摆在第一位上,五凤池的这位天下行走还真是瞧得起自己,执掌天机楼不过数年,本事没见有多大,傲气倒是积累了不少,这坐井观天的东蜀小娘们儿也配品评天下豪杰?”
“这是天机楼之前发布的东西,帝江之夜过后,郦凤竹已经把陈醉的名字从新秀榜上剔除了。”一身戎装的二品将军张泥牛说道:“其实犯错误的又何止是郦凤竹,弟子这次也严重低估了此子。”
“你不必自责,陈惜竹等人的死你是有责任,但主责不在你,如果不是我默许,费莲生也不会听你的。”叶还空道:“连我这个亲舅老爷都没想到姐姐这个外孙子能有这么大道行,你又能对他有多少了解,实际上我们派出的已经是一个万无一失的阵容。”终于流露出一丝懊恼:“奶奶的,这阵势本是给天刀叶斩准备的!”
“恩师,咱们的第一张牌打出去了,没有达成目的,接下来您是怎么打算的?”张泥牛还有些不服气。
叶还空思忖了片刻,道:“原本是想雄狮搏兔全力以赴,所以一下子把近期能打的牌都打出去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人咱们有的是,但最关键是咱们目前还没搞清楚这一局是怎么输的,知己而不知彼,我叶还空生平都没干过这蠢事。”
“弟子明白了,只是密谍早已发动,但收效甚微,这炼锋城的谍报系统是费解帮着完善的,咱们原本派进去的人这段时间都被剔除了,想往炼锋城安插人手只会越来越难。”张泥牛道:“而且这个陈醉行事缜密,一些细节恐怕只有极少数人掌握,想要了解详情就更难了。”
“有费解在,告诉玉章京就不要再派洞香春的兄弟尝试了,火教那些人堂皇之兵不会用,搞阴谋诡计却是大行家。”叶还空指点道:“咱们可以换个角度去探寻,比如西戎汗国方面,赵玉虎和那个往生小佛爷都是常年跟炼锋城打交道的,必然比咱们知道的更多,从他们那边掺沙子进去要比咱们容易多了。”
“弟子这就命人去联络徐仙洲。”
“还有六阳童子的事情也要抓紧些。”叶还空叹了口气,道:“费莲生现在是元神法相状态,每耽搁一天都是个极大消耗,他一定不肯白白耗光几十年修来的罗汉根基,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合适的宿主,必定会堕入魔道!”
张泥牛道:“弟子倒觉得他堕入魔道也不是什么坏事,弟子有一个想法......”
......
纳兰西京,汗国王城内。
一身男儿装扮,英姿飒爽的赵玉虎笔直跪在金殿下,身高丈二形容刚猛丑怪绝伦的大将军狮驼肃立在一旁看着,风姿绰约气韵华美,身材修长傲人的西戎女王师傲雪身着锦兰天凤袍高高在上。
“你这狠心肝的班奴儿,终于舍得来见为娘了?”师傲雪音如凤鸣,眼波流转,停顿在狮驼身上,道:“表哥,你瞧我这班奴儿如何?可还配得上你家的猛儿?”
班奴是虎的别称,一般多指母老虎。赵玉虎原名容若,小名班奴儿,后来化名玉虎正是由此而来。狮驼的狮与师傲雪的师本是同宗同源,因为师傲雪取代赵氏称帝,为表示大公无私之心,故意改了母姓赐师氏为狮氏。当初师傲雪刀头称帝,娘家师氏正是最大的倚仗。狮驼的双手沾满了纳兰西京赵氏宗亲的血。
先帝驾崩前就已经身染沉疴,多年缠绵病榻,朝政一直交由师傲雪执掌。数年间,师氏由此实力大增,逐渐坐大到能与赵氏比肩的地步。当年的大事件爆发时,师傲雪一方与赵氏宗亲斗的不可开交,双方的损伤都很惨重,为了不让坐山观虎斗的阿史那部渔翁得利,师傲雪提出了若干年后必定还政于赵的条件,终于使得双方罢兵。
如今距离当初承诺的年限还有短短一年时光。师傲雪若是如约退位,就必须把帝位传给赵氏子弟。她膝下无子,理所当然的想到把这个位置传给自己生的两个女儿。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当初她登上帝位时出了大力气的娘家的利益。同时也能让赵氏宗亲们勉强接受。
究竟是心向赵氏且已得到赵氏宗亲认可支持的班奴儿,还是天赋卓绝有大圣师支持的师容兰?
“一切由陛下圣心裁决,无论结果如何,臣都欣然接受。”外界印象中刚猛残暴说话从来粗声粗气的狮驼语气温柔说道:“其实陛下正值春秋鼎盛的年纪......”
“你不必说下去了。”师傲雪打断狮驼的话,道:“当初元昊龙殡西天,赵氏七子夺嫡,争的头破血流,恰逢此时虚洞宗那老贼勾结西方魔教引大山那边的火龙帝国陈兵数十万,对我们西戎汗国虎视眈眈,我是为了迅速平息内乱,迫不得已才接受大圣师的建议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陛下当年力挽狂澜,与大圣师精诚合作挽救了西戎汗国的命运,平内乱,消外患,功在社稷。”狮驼道:“正是您单骑入火龙帝国营盘,口吐莲花说的那孔雀王阿鲁汗和魔魁王龙象按兵不动,才为我们西戎汗国挣得一线生机,大圣师才有时间说服草原十二部精诚团结组建新的联军退敌。”
师傲雪道:“狮驼表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才会这么说,当年的事情始末我只对大圣师一人说起过,其实我之所以会对赵氏宗亲许下临朝十五年还政于赵的承诺,正是因为我对王龙象是有承诺的,当年火龙帝国的大军劳师远征,本是得了内线消息对我西戎汗国志在必得,进而图谋整个中州大陆。”
“那孔雀王阿鲁汗堪称火龙帝国的一代英主,此人天赋神通力大无双,在他出生前,孔雀王朝不过是火龙帝国境内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邦国,那时候的火龙帝国还处于象雄王朝时期,正是此人东征西讨二十年才终结了信奉吠陀佛教的象雄王朝,立大光明教为国教,引领火龙帝国走向无限扩张之路。”
师傲雪继续说道:“昔日火教与玄天宗争雄,因魔宗聂政插手而败北,火教由此四分五裂,大光明尊实力受损后无法制约长老院的权力,便带着忠心于自己的残部负气西行,一部分留在了西戎汗国加入到吠陀佛宗成为今日之虚洞宗,另一部分则继续西行,形成了中原帝国所谓的西方魔教,也就是大光明教。”
“当年魔教教主王龙象得到虚洞宗的密报,知道我们西戎汗国陷入一场大内乱,于是便建议阿鲁汗趁机对西戎汗国用兵,那时候大事件正在酝酿爆发中,大圣师殚精竭虑联络西戎十二部,我以大光明教的传法圣女的身份去见王龙象师兄。”
“原来陛下也是那大光明教的教徒?”狮驼大吃了一惊,按捺不住打断师傲雪的话。
师傲雪微微点头,明眸一转,看一眼跪在殿下的赵玉虎,道:“当年我拜在恩师魔尊门下,加入大光明教的时候比现在的班奴儿还小八岁呢,如非有这层关联,我又怎么会有把握去说服一心要将魔教带回中州大陆的王龙象?”
狮驼颤声问道:“陛下对那王龙象承诺了什么?”
师傲雪语出惊人道:“十五年后,我会退位回归大光明教,下嫁阿鲁汗做那孔雀王朝的王后,还会带一个女儿过去做大光明教的新传法圣女!”
“啊!”殿下的赵玉虎发出一声惊诧,随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金厥之上的母亲,原本因为母亲指婚生成于眼底又强行压抑深藏起的愤怒刹那间化作泪水,痴然凝视着在心底里怨恨多年的亲生母亲。
“兰儿快回来了。”师傲雪对着她微微点头,目光温柔慈和,柔声道:“大圣师也已经同意我带她一起离开西戎汗国,今后汗国的命运就交给我的班奴儿了,妈妈这些年对你不起,并非出于本心所愿,只是不想你跟赵氏疏远了才会故意孤立你,狮驼大将军的儿子你是见过的,是我母族中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以后你坐上这个位置,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平衡之道,虽然你是姓赵的,却不可过于苛待师氏。”
“娘亲!”赵玉虎听到这里什么都明白了,顿时泪如雨下,悲声呼道:“班奴儿错了,女儿真的错了,女儿不恨您了。”
“班奴儿乖,好好听娘说下去。”师傲雪继续说道:“娘希望今天是你最后一次这般流泪,因为明天你便要以皇太女的身份行使监国之责,不久之后你还将是一国之君,你的心可以藏一片柔软之地,但你的意志却必须时刻坚强,娘晓得你不愿意嫁给狮猛儿,娘也晓得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小活佛......”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余波 终
对他而言,她就是全世界。而对于她来说,他只是她世界的一个角落。
“娘,女儿愿意嫁!”赵玉虎断然叫道:“前世因,今世果,班奴儿跟往生佛之间的因果到此为止了!”
“这就太好了。”狮驼闻听大喜过望,难掩兴奋之色说道。
师傲雪则缓缓额首,神情复杂的看着赵玉虎,久久无语,终于将一腔感慨化作一声长叹,转而对狮驼说道:“听大圣师说陈师道养了两个好儿子,我师傲雪生的两个闺女也不差吧。”
狮驼道:“陛下的两位公主一个禅心宿慧无双,一个雄心睿智无对,比南陈高祖的儿子厉害多了。”
“就你最会说。”师傲雪轻轻点头,微微一笑,道:“当年陈师道率三千飞云骑把大草原闹的翻天覆地,若非他兵临城下险些攻下纳兰西京,元昊或许也不至于走的那么早,说起来我跟他也算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可若不是他留下的那张阴阳八极图,我也没办法说服王龙象师兄答应我的条件。”
狮驼道:“那陈师道为人虽奸诈狠毒,但奇才伟略的确是人所难及,末将反正是宁肯再跟武威王战一场,也不愿与他再动刀兵,与武威王斗,纵然败了也能轰轰烈烈干一架,跟这奸贼斗却是有力也用不上,稀里糊涂就输了。”
当年狮驼亲率麾下八千龙象军,在西京城外与陈师道三千飞云一场大战,气吞万里如虎志在必得的狮驼却输了个干干净净,突如其来的一场豪雨将战场化作泥潭,龙象重骑深陷其中,飞云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赢了那场关乎国运的大战。狮驼每每思及,总觉得心有不甘又不可思议。
师傲雪笑道:“当初他在纳兰西京城门前迫我们立下城下之盟,我被迫答应他二十年内汗国兵马不过野老山,如今这个承诺也马上就到日子了,这个人虽然可恶,却不失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当年他留下一张阴阳八极图给我,后来我就是拿着那张图去见王龙象,师兄见了这幅图后便立即决定罢兵,终止图谋中原的大计。”她转而问赵玉虎:“班奴儿,你猜猜看,娘这位雄心万丈的师兄为什么退缩了?”
“他莫非怕了陈师道?”
“我的班奴儿就是聪明。”师傲雪点头道:“娘把这件事告诉你,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个陈师道有多可怕,你坐上这个位置以后,能不跟他交手就尽量避免,哪怕有一天我们不得不与南陈国交锋,也尽可能的不要把这个人激怒了。”
“您是不是太高看他了?”赵玉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不忿:“他和武威王之间的较量不是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师傲雪没有多做解释,道:“该说的都跟你说了,要怎么做还得你自己做决定,总之陈师道这个人,你就不能把他看作是一个凡人,这天下间的英雄豪杰很多,有人代天行道,有人逆天而行,有人奉天为尊,只有那人是将天和道运用于指间,娘这一生极少服人,却独服陈师道,当日帐前为他执笔研墨算是为娘这一生最迤逦的记忆了。”
狮驼也是心有余悸,道:“幸好陈师道这种人不可能在人间常留。”
师傲雪道:“大圣师也是这么说,老人家还说以陈师道的道意修为,即便在补天界中也都是最顶尖的极少数人物之一,虽说高人们都说大道在人间,但这种人物想要常留在空间不够稳定的人间却是千难万险,我若没记错,陈师道在超品巅峰上也已经超过二十载了吧?”
狮驼道:“尽管他刻意压制进境,在十五岁时才开始接触武道,但是当年下龙首山时还是达到了超品移山巅峰。”
“他和聂锦儿的儿子也有二十几岁了吧?”
“二十四岁,与女儿同龄。”赵玉虎说道。
师傲雪嗯一声,道:“我听说往生小活佛跟那炼锋城主还是结义兄弟?”
“吃里扒外的小贼秃。”说起这个来赵玉虎就一肚子火气,道:“抱天揽月楼在西京的总楼掌握了很多核心商业机密,他作为全权负责人深得陈醉信任,所以我就想从他那里探听一些商业机密,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怎知道......”
“以后莫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师傲雪道:“明天起你就是监国的皇太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那些商贾之道固然重要,却不值得再牵扯你主要的注意力,往生重情义,对你如此,对炼锋城主亦如此,这是件好事,尤其是当你身边全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很难找到一个真心人的时候,这样的人便更为难得。”说罢,似不经意的看了狮驼一眼。
“儿臣知道了,儿臣会珍惜的。”赵玉虎道:“不过儿臣以为,商贾之道虽属末枝小道,却能兴邦大利天下,那个炼锋城主只凭着抱天揽月楼便建起了一座塞外雄城,还组建了那支战力惊人的龙马骑军,其中的道理值得深思。”
“毕竟是陈师道的儿子啊。”师傲雪叹了口气,道:“而且名义上还是你妹妹的未婚夫。”
“儿臣懂了。”赵玉虎道:“儿臣这就把掺进抱天揽月楼的钉子撤出来。”
师傲雪摇摇头,道:“你还是没明白娘的意思,不是说不让你去做什么,如果能顺顺当当把抱天揽月楼在西京的财富吃下来,对咱们的国库必定是一个极大补充,关键是怎么做才是安全的,这一点你以后要多与狮驼将军商议。”
狮驼道:“陛下的意思是,皇太女殿下可以针对抱天揽月楼的财富想办法,但不要再针对陈醉这个人做手脚。”
......
自从将风炮锤熔炼后打造成一双铁臂神拳,陈醉每次修习大梦心经梦练拳过后便又找回了久违的疲惫感。能有这样的感觉,就意味着他又一次触摸了自身的极限。这并非坏事,因为只有触摸到了天花板,才有机会突破到上一层。
突破先天体魄局限的关键,除了需要大量增补元气的营养物质外,还需要不断挑战自我局限的意志和消耗。而之前陈醉在达到先天八品后,便已经很难再达到体力消耗的极限。无论是科学的大负荷训练,还是凝神聚意熬心炼神锻造道意修为,都没办法找到这疲惫感。
陈醉明白,风炮锤的重量固然可以增加自身练拳时的负荷,但这种改变之所以会发生,最关键还是那晚发生的对自己的心神意志带来巨大压力的战斗。果然实战才是最好的老师啊。
那一战带来的收获固然很大,但也留下了一个极大隐患。
费莲生的元神法相逃掉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陈醉很不喜欢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这个费莲生不仅实力强大,跟自己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且还亲身体验了小醉哥最厉害的杀招。当下而言,无疑是个极大威胁。除了将风炮锤熔炼改造成一双机关铁拳外,陈醉还在麒麟宝铠上附加了一套新的机关,有几个乒乓球大小的玄铁罐和细管构成,内置抱天揽月楼工匠们从西南大山的永久冻土中秘密采集到的一种可以挥发燃烧的冰晶。
此物是陈醉当初在西行商道途中偶然遇到的一种特殊可燃物。梦中人生里,对这东西的物性稍有了解。知道这东西物性不够稳定,离开低温高压的环境后会迅速气化生成极大内压,并且遇火即燃,开启运用的开关就在机关铁拳内,只需握拳的时候稍微一个小动作便能随心启动,立即喷出恐怖的高温火焰来。
按照婵儿的说法,法相真身是元神凝聚真元生成的阳神状态,不怕实体打击,却最怕更高级别的元力攻击。这种来自大自然的真火力量正是一切神怪力量的克星。
霍鸣婵说,元神法相状态下的修者一般是不愿开口说话的。因为消耗太大。元神法相是精神意志的力量汇聚与自身天赋信仰相合的天地元力形成的神识本相,失去了肉身为依托,便失去了补充来源,所以每时每刻都在消耗。除非他能找到合适的宿主夺舍重修,或者入魔道行炼魂邪术,掠夺活人的生魂来补充。否则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散殆尽。
这个世界毕竟跟梦中人生的世界并不完全相同,许多高人都是有真神通的。达到费莲生的层次者,精神意志可以脱离肉身,借天地元力为己所用,拥有了这个级别的神通,其实已可算作地仙之流。强如云玄感这个级数的小宗师,则因为将元神与肉身完全融合断了飞升大道,得了更漫长的寿元,则可称之为人仙。
只有大宗师以神为主,合身入神,练通全身九窍十二正经,与天地往来者才是真仙人物。这样的人物原则上已经不能常留人间了,想要强留下,便需要经常承受天雷来压制自身的修为,才能维持住俗世真身状态而不至于破空而去。
修行之道,深湛悠远,非一日一时可及。
陈醉俗务缠身,不可能一直这么闭关潜修下去。
这一天,忽然心生烦火,知道不能再这么闭门潜修下去了,于是决定出关,召费解等人前来议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老骥
此时此刻,炼锋号已经离开帝江城范围,重新回到马鸣河上。
师容兰早已踏上西归之路多日。有人走又有人来,船上多了司文晓兄妹和叶凤雉,议事的时候却比从前更热闹了几分。莫绍康和萧恭让自从得知陈醉那晚单枪匹马干翻了包括北地枪王陈惜竹在内的六大高手,又把费莲生揍的元神脱壳狼狈逃脱,便很少过来参与这些年轻人的讨论。
屋子里算上陈醉自己一共七个人,正在讨论的内容是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下一站是重光城,主要目的是请动宁怀古出山,入炎都辅佐赵致。这位负三十年大名而不肯入炎都为官的怀古先生可不是好请的。
司文晓介绍说,怀古先生文武兼通,养浩然气读天地书,眼光胸襟唯城主大哥可比肩。又说,恩师座下的江门学子多重实务,在西路四州中,一向以为吏者众,为官者少而著称。意思就是这宁怀古先生的弟子当中,在西路四州都是干实事儿的,没几个是坐堂发号施令的。
陈醉拍大腿说,这天下间缺的就是干实事的人,我理想中的变革,第一步就是要提高干实事人的地位!让那些满嘴之乎者也,一脑门子名利的尸位素餐者靠边站着去。
司文晓闻听顿时大为激动,陈醉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闭关多日,大家都有一肚子事儿要跟小醉哥聊聊,司文晓这大书袋子一旦开始就不必听别人的了。说着将目光投向了费解。
费解则着重介绍了自家那位野心勃勃的亲娘最近的新意向。卫夫人主动提出来要与陈醉见面,表示这位江湖十大之一排名还在费莲生之上的江湖大佬已经认可了陈醉的实力和足以与之对等的身份。这次见面的目的是谈合作,而不再存有吞并抱天揽月楼的幻想。陈醉对此是持欢迎态度的。
火教四分五裂,卫夫人自命正统,一心想要统一火教。可惜她实力不济,不要说跟云空寂比较,便是跟天刀叶斩比起来也有不小差距。财力更跟不上野心,又得不到朝廷大佬的支持,努力奋斗了许多年都未能见到一丝曙光。
当年她委身于费仲达,原本是存了费仲达若追随陈师道举事成功,南陈江山恢复时,她便把火教总舵南迁过去。却没想到费老转儿非但不念旧情没给她这个机会,反而还主动向高祖皇帝谏言,在南陈全境内取缔火教分舵,将火教在南陈江山内的公开窝点尽数铲除了。
这两年,卫夫人的日子过的越发艰难。
练拳如修道,讲究根、地、法、侣、财。根便是根骨,是练拳修道的基础。地便是福地洞天,元气充沛利于修行之所在。法指妙法传承,名师指点事半功倍;侣是修行之道上相互补益的伴侣,财便是外物。
火教内部修者甚众,大家跟着卫夫人混江湖,名义上是为了中兴火教,其实就是一荣俱荣的勾当。说的更直接些,如果没有好处光喊口号空谈理想,时间久了,死忠于信念和恩义者只会越来越少。要想聚拢人心,继续为了她那个伟大目标跟着她干下去,卫夫人就需要更多的资源。
这座江湖,高人行事讲究风范,骏马香车,佳人炉鼎道侣相伴。高士炼丹修行更需要财帛。
火教高手们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跟着卫夫人与玄天宗争霸江湖,作为教主的卫夫人当然也不能让大家白忙活。
费解这家伙是个理想主义者,少年时他曾跟随在费仲达身边一段时日,颇受亲爹的影响。这厮与亲娘卫夫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把中兴火教放在了次要位置,而将推广火教之教义,造福炎龙一族的大业摆在了第一位上。
虽然与母亲有点道不相同,却还不至于不能为谋的地步。而且这厮至孝近愚,从来对卫夫人的话言听计从不敢拂逆。所以这次明知道老妈是来占便宜要银子的,却还是舔着脸把这个意思带给了陈醉。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陈醉笑眯眯道:“令堂想要夜魔城的丹药也好,炼锋城出产的烟草专营权也罢,这些都不成问题,关键是我要知道伯母大人打算给咱们什么?”
费解竖起四根手指,道:“四个人,我和萧氏兄弟。”
“差了点意思。”陈醉笑道:“你跟我志同道合,早就是异姓兄弟了,至于三位萧前辈,实力毋庸置疑,但这信任建立起来却不容易啊。”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太太提出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有了你一个,这点代价不算什么。”言外之意,萧氏兄弟就不必来了。
费解道:“家母其实也是不大放心我,毕竟咱们干的事情十分凶险,那一晚鸠摩罗这个火教大叛徒向我出手的事情被家母听说后,老人家便立即派了萧家另外两位兄长赶过来,目下就在岸边的客栈里,因为城主未点头,我才没允许他们上船。”
陈醉嘿嘿一笑,道:“你要这么说,那这个事情就这么办吧。”
费解忙躬身施礼,道:“多谢城主大哥体恤宽宥。”
陈醉摆摆手,示意他自家兄弟不必多礼,转脸看向叶鲲鹏,问道:“鲲鹏贤弟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鲲鹏看一眼身边的妹妹叶凤雉,犹豫了一下,道:“家父有一封书信派人送达,现在三妹手中,我还无缘一观。”
话音刚落,叶凤雉已从怀中取出一封火签密封的信件出来,径直递到陈醉手中,道:“城主大哥请亲启看信。”又道:“这封信送来有几天了,一直由我随身藏着,连婵儿姐姐和我二哥想看都没允许,阿爹说请你亲启。”
陈醉接在手里,毫不迟疑的撕开火签,取出一纸信笺,迅速看了一遍,觉得内容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转手递给一旁好奇的婵儿,道:“原来之前咱们都误会大将军了,叶公爷已经入京亲自密会了陛下,他老成持重,所以要先与陛下见面后才方便再与我会面,只有这样才是名正言顺,否则说不定人还没入京,便要被人家扣上一顶私会塞外酋首图谋不轨的帽子,就算不至于丢了脑袋,削降个爵位,再顺手免了枢密院的差事却不难。”
霍鸣婵把信又转交给叶鲲鹏,费解和司文晓也纷纷凑过来观看。
陈醉道:“婵儿去取笔墨纸砚来,请你替我代笔给老将军写一封回信。”待婵儿一切准备停当,脱口诵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一阙孟德公的龟虽寿作为回信赠予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叶大将军,可谓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陈醉吟罢,霍鸣婵止笔。叶鲲鹏长出了一口气,司文晓深沉一叹,欲言又止,竟似已欲赞无言。费解赞道:“好一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将军便只是为了这句话,也要出山与武威王斗一斗!”
“这封信立即派人送出,命送信人务必先送交陛下,再由陛下转交给老将军。”陈醉看着婵儿亲手将信件封好,转而吩咐道:“明日开拔,取道重光城,文晓和婵儿随我先行一步走陆路,这船上和抱天揽月楼的事情就交给费侯爷了。”
“城主这是何意?”众人对陈醉可谓奉若神明,他做出的决定无人敢质疑,只有费解略感惶恐问了一句。显然,这份信重让他感到了极大压力。
陈醉笑道:“这次出炼锋城是打算在这江湖上好好游历一番的,泛舟马鸣河是江湖,纵马关山北也是江湖。”
叶鲲鹏不客气的问道:“安全问题怎么办?”
陈醉含糊托辞道:“这个时候还敢来的人,留在船上也挡不住人家。”
叶鲲鹏还是不放心,道:“那就让孟立虎带上六十骑兄弟暗中跟随保护,真有什么危机才好有个照应。”
第一百七十四章 鬼蜮
重光城是一座容易引起炎龙人伤感情怀的城市。
许多年前,就是在这座城里,无忧公主送别了她一生最挚爱的小齐王。那个勇冠天下号称南聂北齐的男人,为了她甘心就缚任凭北赵皇帝烈焰加身焚亡而不倒。后人赞叹小齐王,爱之深,英之烈,千古无对!
多年后,还是在这座城,宁怀古辞别新婚不过半年的妻子进京赶考。归来时,却得知离别时身怀六甲的妻子在生下独女后因忧思成疾而香消玉殒。怀古先生极为伤心,为悼念亡妻,写道:秋风萧索响空帏,酒醒更残泪满衣。辛苦共尝偏早去,乱离知否得同归。君亲有愧吾还在,生死无端事总非。最是伤心看稚女,一窗灯火照鸣机。
城头将近,司文晓驻足在入城的官道上,仰头看着熟悉的景观,慨然叹道:“自从师母走后,恩师便没有再娶,任凭什么官宦人家的闺秀,王侯公爷府里的千金都不为所动,孑然一身三十年。”
霍鸣婵悠然神往的样子:“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这位怀古先生了。”
陈醉板着脸道:“我恰恰相反。”
司文晓诧异:“大哥何出此言?”
陈醉道:“人生苦短,我有点替这位怀古先生感到难过。”
司文晓道:“恩师毕生长于治学勤于政务,座下三百江门学子活跃于北赵各个州府衙门中,他老人家主政西州六府多有建树,负三十年大名,声望近圣,大哥以为有什么不妥吗?”
陈醉道:“大人物也有小情绪啊,尊崇敬仰没问题,千万别把活人往神坛上摆,都是世俗人,只要活着就离不开七情六欲,你们把他摆的太高,对老先生来说未必是好事儿,别人我不敢说,反正我自己觉着圣人这个词放在活人身上就是拿来恶心人的,你们每次这么说我的时候都把我恶心够呛。”
“大哥这个论调这可谓闻所未闻,求贤逐圣难道不应该是我辈读书人毕生所求吗?”
“我强调的是不能将活人往神坛上摆。”陈醉道:“死了的人不用拉屎放屁娶媳妇,摆在那里无所谓,活着的人不成,吃喝拉撒一样都少不了,摆的太高,被大家伙时时刻刻仰视着,想干点出格的事儿都不好意思,那滋味不好受。”
司文晓一愣,随即笑道:“大哥又跟我说笑了。”
霍鸣婵道:“他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某人心里头恨不得天天过着三妻四妾声色犬马的日子呢。”
“岂敢,岂敢。”陈醉笑的发虚:“玩笑,玩笑,我所谓的出格最多也就是学那游侠儿游戏江湖而已。”
霍鸣婵阴阳怪气语带嘲讽道:“这一路过来,你可是潇洒的紧,快意的很。”
“也就是顺手行了几次侠,仗了几次义而已。”陈醉老脸不红不白道。
“还好意思说呢,这一路跟着你闹的笑话还少了吗?”霍鸣婵道:“仗剑江湖,行侠仗义,亏你想得出来这馊主意,最可笑的是,你一个先天体魄,居然还似模似样的在腰间挎了口宝剑。”
“我这口剑不好吗?这可是我用玄铁精英千锤百炼打出来的,比你的残月龙鳞剑也只缺了一点点灵性而已。”
“剑是好剑,人是不是好贱就不好说了。”霍鸣婵没好气的数落道:“自以为潇洒的留了两撇胡子,还说什么是四条眉毛,学人家费解也拿了柄扇子,可人家是青眼军师,羽扇纶巾的调调儿你一个老粗学得来吗?这都什么季节了,还拿把扇子在那里装,还让我在上面写了个什么踏月而来的狗屁话,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这踏月是什么意思?踏着我吗?真以为打翻了一个费莲生,你就成精了?”
“误会,误会!”陈醉赔着笑,舔脸道:“夫人误会了。”
“少来,我是炼锋城的霍二城主,跟你没那么熟。”婵儿别过脸去不看他,道:“反正这一路你的笑话闹的够多了,我也豁出去不怕文晓贤弟看笑话,索性今天就说个痛快,让你早点明白明白,这江湖跟你纸上谈兵想象的就不是一回事,就拿咱们过从江的时候那件事来说,你非要怀疑那船家是个谋财害命的水匪,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车船店脚牙,没罪也该杀,只凭着人家使船的穿了双抓地虎快靴就断定人家有问题,最后呢?”
“那最后不是也证明了,那使船的其实是水旱三十三帮的眼线了嘛。”陈醉狡辩道。
“按你这么说,天底下干这行的有几个不是水旱三十三帮的眼线?”霍鸣婵道:“你个个都要给人家丢水里然后审问一番吗?还有更可笑的,看见一对儿卖馄饨的老夫妻,明明不是武道中人,却硬怀疑人家是天机楼派来的用毒高手,还有根有据的说人家包馄饨的手法不对,叫卖的方式,收钱的手法统统都有问题,害得我信了你的鬼,陪你一起闹笑话。”
陈醉哈哈大笑,抱拳躬身深施一礼,道:“是为夫错了,就像你说的,我是纸上谈兵想当然的错把江湖想象的处处风雷,步步陷阱,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司文晓赞了一句善!又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哥胸襟磊落,虽以夫纲之尊而不自持,以城主之贵而不避己过,此等作为更令文晓钦佩。”
霍鸣婵勃然大怒,道:“司文晓,这话真难为你怎么说得出口,你文人的风骨原则丢哪里了?果然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她心思至纯至真,说话不喜绕弯子,有仙人之姿容,更有赤子之胸怀,一颦一笑都让人如沐春风,给人以花开月明之感。相处时间久了的人,都会不知不觉的忽略掉她的小暴脾气。
司文晓淡定一笑:“男人无论多大的英雄豪杰,保有几分童真赤子之心反而更让人放心些,闲戏江湖对陈大哥而言正是浮生难得的情怀,恩师怀古先生生平最爱两物,一是杯中物,二是于棋盘上纹枰寻道,经常品酒下棋忘记了时间,甚至有一次还错过了调职升迁的大事。”
陈醉道:“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我跟怀古先生找到一半的共同爱好了。”
霍鸣婵没好气道:“有共同爱好又能如何?这位怀古先生又有风骨又有原则,铁了心要用一辈子来为西路四州百姓造福,难不成你还能把人家怀古先生灌醉了,硬绑上京城去?”
陈醉轻轻一笑,未置可否,却看了一眼司文晓。
“陈大哥,霍二姐,两位请随我一起进城!”
城门前有门军站岗,因为距离西戎边境相对远了很多,盘查要比凉州和落日城那边松懈多了。
三人漫步入城,心情闲适,陈醉有心看一看这位怀古先生治下的民情风物。只见街面宽阔平整,两列建筑高矮不一,错落有致,石台为基座,木石混用相得益彰。尽得净、固、美、暖四字要旨。只是美中不足者,这城市虽然整洁宽广,基础设施完备,但人丁却似乎并不兴旺。
司文晓说,可能是时辰太早的缘故,以前他在重光城求学的时候,这里可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
陈醉倒是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可惜等到日上三竿了这街上也没有热闹起来。非但人不多,而且偶尔见到的零星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面露惶恐之色,走路的架势也是恨爹娘少生一条腿。
司文晓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硬拦下一个胆子大的,用当地方言土语打听了一番才晓得,原来重光城里最近出了大事,城中闹鬼,这鬼物不知什么来历,来去如闪电,看不清真面目,能含沙射人,被击中者全身抽搐、头痛发热,进而活活疼死。要是遇上名医抢救及时还能活命,但必须忍痛,把钻进皮肉下的沙石剜出来才行,否则必死无疑。
这鬼物闹的厉害,而且不分白昼,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已经在城里害死了多条人命,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比过往数年发生的命案都要多十几倍。
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四条眉毛的陈大侠一听就来了精神,仿佛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兴奋的问百事通小婵儿,可晓得这是什么东西?
霍鸣婵黛眉微蹙,沉吟片刻后说道:“这鬼物不简单,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鬼蜮,又叫做鼠狐,有含沙射影的奇特天赋,擅长口含毒砂害人,喜欢藏在水井里,那毒砂喷在人体上能破体杀人,喷在水中倒影上则能让本体生毒疮,若不能及时切除掉,便会中毒身亡,所以素有最毒不过射影砂的说法。”
司文晓道:“二姑娘这一说倒提醒我想起一件事来,当年混沌江中好像闹了一段时间水怪,有四海十三行的商船在江上行船时忽然出现,连续伤了几十条人命,也是这般手法,那时候我兄妹年纪幼小,家中长辈把那怪物形容的神乎其神,十分可怕,因此印象深刻,记得最后是被佛光寺的了尘大师亲自出手给收服了的,至于那邪物的来历却一直不得而知。”
第一百七十五章 问案
了尘不就是尘缘难了的莲生大师嘛。陈醉心中一动,如果司文晓说的水怪跟眼下重光城里闹的鬼蜮是一丘之貉,那这个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霍鸣婵道:“鬼蜮很可能出自东蜀,上古时代,东夷族人崇尚男女同浴,邪淫之事难免泛滥,婬邪之气蒸腾,才生出“蜮”来的,在东蜀女儿国境内有条河,名叫“禁水”,河水有瘴疠之气,泅渡必死,一年之内,只有十一月、十二月瘴气稍停,才能涉渡,瘴气之中,有种鬼物神出鬼没,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这种鬼物会用沙石弹击树木和行人,被击中者,树木折断,行人惨死,当地人称之为“鬼弹”,仔细参详,不难发现这“鬼弹”和“鬼蜮”似乎是同一种东西。”
陈醉想起了梦中人生的东瀛,那地方更崇尚男女混浴,婬邪之风更盛百倍,若是也能生成鬼蜮就有意思了。
“你就简单点说,这东西凭咱们的手段能不能收拾了?”
霍鸣婵白了他一眼,道:“连你的手下败将都行,堂堂陈大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又道:“鬼蜮,先为蜮,伤人性命吸了生魂厉魄后才为鬼蜮,这东西有吸食生魂厉魄的天赋,虽然动如闪电,但智慧有限,所以并不是很难对付,除非背后有高人操控,否则以咱们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就能收拾掉。”
陈醉眨巴眨巴眼,转脸问司文晓:“怀古先生修浩然正气功,名列庙堂文榜前三,应该入了超品吧?”
司文晓道:“恩师的内功深湛,的确已经是超品中的修为,但他从未有与人交手,并不擅长实战。”
陈醉道:“再不擅长实战,对付这么一个大闹重光城的鬼物也不应该是什么太难的勾当吧,除非这东西背后真有高人在作祟。”
霍鸣婵道:“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鬼蜮出现的时机十分可疑,按照我们所知的生成鬼蜮的条件,马鸣河流域的气候条件民宿风情并不适合生成此物,这东西多半是个外来客,再联想这东西吞噬生魂的本能,文晓贤弟幼年时听到的那个故事,以你的鬼机灵还想不到这鬼物的来历?”
“二姑娘......”
“叫嫂夫人或者二姐都行。”霍鸣婵调皮的打断司文晓的话,又道:“没错,我觉得就是费莲生的元神在捣鬼!”
“他是佛宗弟子,怎可作出如此天怒人愤之举!”司文晓愤慨不解道:“这不等于是堕入魔道了吗?”
“很简单,这老家伙舍不得道**散,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什么坏事是他干不出来的?”陈醉道:“我认为婵儿判断的没错,费莲生偏执刻毒,能忍人所不能忍,便能为人所不为之事,所谓的古佛宗高僧不过是演给世人看的,骨子里,这老家伙就是个心胸狭隘,手段毒辣的大魔头,收人生魂对他来说也不算堕入魔道,因为他本就是个魔僧。”
说话间,三人漫步来到了府衙。
大门敞开着,并无一般州府的门丁府兵把守,据说这是宁怀古定下的规矩,凡重光府治下百姓,有冤屈者可随时入此门击鼓鸣冤。三通鼓响,老爷必定升堂问案,只要是真有冤屈的便不追究惊扰之责。
宁怀古在重光府府尹的位置上已有八年,他的那个得到武威王默许的新政在这块土地上已推行了八年。
主要内容有几项:免除官府劳役为有偿劳动,兴修水利以利农耕减少水害灾祸,鼓励农商自贸促进商品流通丰富百姓生活,仔细丈量府内土地造册,改过去按人头收税为按照拥有土地多寡来抽税的办法来收税。
除此之外,还有军政学政有关的改革举措,军政方面他主张精兵简政,提高府兵的战斗能力,效法西戎简化管理机构,规定府兵退役年纪,有功者赏赐无主荒地,鼓励其在本地落地生根,无功而有苦劳者也会给予一部分遣散费,任其回原籍故土安身立命。学政方面,他开先河的设置了农事,天时格物,数术技巧等新学科,鼓励读书人除了追求功名外,还应该遵从自身天赋去追求学术方面的建树。
读书人不求取功名富贵,不钻研圣贤道理,完善自我心性品德,追求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却去研究什么天时格物,数学技巧?这等离经叛道的想法想一想都是罪过,如果他不是那个十八岁榜眼,礼宗口中的负天下八分才气三十年的宁怀古,恐怕早就被天下读书人的口水淹死了。
名为怀古,其实难符。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位怀古先生有些过于前卫了。幸好陈醉比他还更前卫。
“陈大哥,二姐,稍候片刻,容小弟先进去与恩师招呼一下。”司文晓虽不重繁文缛节,但是到了平生敬重的恩师门前却也不敢造次。
陈醉心中对这个怀古先生已经充满好奇和欣赏,郑重道:“礼当如此!”
霍鸣婵见司文晓进去了,悄声道:“这里头好像问案呢,估计这位怀古先生一时半刻的没那闲功夫理会咱们,要不要悄悄进去看看?”
陈醉也好奇这位民间风闻审过西瓜问过葫芦的怀古先生是怎么问案的。点头同意,道:“小心些,别失了礼数。”
“没事,这门口的牌子上写了,府尹老爷问案的时候,百姓都可以随时进府旁听。”婵儿笑道:“这人断案的水平如何不好说,就冲这句话,至少是自信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
“看看再说。”陈醉说着,释放感知循着微弱的声音朝府内走去。
穿过前面宽敞的大院,经过差官衙役们的居所,来到后院二堂外,果然听到里边传出喧哗问案的声音,大门口居然还拥了数十名百姓。二堂正中摆了一张条案,上面放着火签令票和惊堂木,后面摆了一把太师椅,条案后头的人却没有坐着,而是站在那里问案。司文晓就站在那人身后侧方位置,一丝不苟执礼甚恭的样子。
这人留着三缕长髯,长得眉舒目朗鼻直口方,是个颇为俊雅的一个中年男子。只是穿着方面看上去有些随意,官服倒是穿在身上了,不过袍子松垮垮,革带稀松松,帽子还戴的有点歪,足下没有踩官靴,却穿了一双趿拉板子。
霍鸣婵贴着陈醉耳朵说道:“就这做派就合你的胃口。”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世情
陈醉笑而不语,只听堂上的中年男子正说道:“张秦氏,刚才你家媳妇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大清早前来找本官为你做主伸冤,说你家媳妇虐待你,让你日夜操劳还不给你饱饭吃,正所谓你有一告,别人就有一诉,现在你媳妇又说日夜操劳的人是她,家中虽贫苦却从来都是先紧着你和娃娃吃饱,你们俩各执一词,是也不是?”
堂下立着两个妇人,一长一少,年长者看上去有个五六十岁了,但这个年代的贫苦百姓都比较显老,实际年龄可能也就四十左右。闻言说道:“大老爷明鉴,小妇人平日里绝非那长舌短手多嘴懒惰的女人,在老爷面前不敢说谎编排于她,这小毒妇妨死了我儿,此事千真万确,若不是那天早上她非要吃什么霜打的柿子,我儿也不会遇到那妖邪平白损了性命......”
“你且说重点!”堂上疑是宁怀古的大老爷打断她的话,说道:“你儿子的死,目前还在调查中,现在说的是你家媳妇虐待你,而你要把她驱逐的案子。”
“大老爷,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晌饭口时分,民妇正在院中浇菜,心里头念着我儿的丧事还未了结,不知不觉忘却了饭时的事情,忽听孙儿哭闹呼饿才省起还没吃饭,于是便吩咐这小毒妇去做饭,民妇身为婆母命她做顿饭难道有什么错吗?她竟借口操持田地累乏难当不肯起灶,我与她理论几句,不曾想她竟对我大为不敬,民妇一口恶气郁结胸中难以倾吐,便决心将她赶出张家门去,她偏偏不肯,由此争执起来,故此特请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炎龙一族不管是是北赵还是南陈,都对忠孝二字看的尤其重。为官者不忠是死罪,为民者不孝同样是重罪,视情节而定,轻者掌嘴杖刑,重者也有掉头重罪。按照这妇人所说,只要这罪名坐实了,这媳妇少说要挨上一顿大嘴巴,而后在她张家肯定是呆不住的。
“婆婆,请您莫要再说了。”那年轻一些的妇人急了,道:“明明是您把我许了别家,存心拿我换银子,怎地现在却要反咬一口,污我不孝?天地有良心,您虽是长辈,却也万万不该这般颠倒黑白。”
“不拿你换银子,难道就任凭你留下来跟那孙小四暗地来往,迟早图谋我张家祖产吗?”年长妇人道:“自从我儿不幸罹难,那孙小四是如何待你的?当我老婆子瞎眼了吗?”
霍鸣婵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道:“这恶婆子太可恨了,张嘴闭嘴小毒妇,人家却还尊她一声婆婆呢,那儿媳妇讲话的时候呼吸平顺,心胸坦荡,分明说的是实情,可恼这老乞婆,儿子刚死她就要把儿媳妇赶走,还拿人家换银子,为达目的还跑到官府这里来告刁状,如果这个宁怀古判她有理,那可真是个白背了三十年清名的睁眼瞎子。”
陈醉轻轻一笑,道:“都说眼见为实,其实有时候你亲眼看到的也未必都是真的。”
“什么意思?”婵儿不解的:“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那个儿媳妇是在演戏?”
陈醉微微摇头,道:“正因为不是在演戏,这个事情才会显得复杂,尤其是对你而言。”顿了顿,又道:“若这婆婆平素里都是这么可恶的,你想想儿媳妇尊称她的时候还会这么诚心诚意吗?若平日里素有嫌隙,如今到了对薄公堂的地步,她又何必这么焦灼委屈?”
霍鸣婵听得似懂非懂,歪头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个恶婆婆赶走儿媳妇是为了她好?”
陈醉道:“且听宁怀古怎么判。”
堂上已经听判了,果然不出陈醉所料,明眼人都能瞧出这儿媳妇满腔委屈,并非那种不守妇道的蛇蝎毒妇,但最终这位怀古先生却还是判了她的不是,当堂替那当婆婆的做主,将媳妇休了许给了孙小四。还判了掌嘴二十,不过念其病弱免去。这媳妇得了这么个结果,在堂上嚎啕大哭,扯着婆婆的衣裙长跪不起。
霍鸣婵瞧出些端倪,若有所悟道:“她怎么好像还挺感谢这恶婆婆的?”
“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这以后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陈醉没有正面回答,道:“婆婆留下孙子,赶走儿媳妇,这女子离开这个家嫁给那个孙小四,日子能更好过些,她虽然离开了张家,婆婆可以不顾,但是亲生的儿子也能割舍吗?”
“我懂了。”婵儿道:“这恶婆婆其实平时不这样,今天是为了孙子故意这么做。”
陈醉道:“一家一本难念的经,说的是家,放在一国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小人物有时候也有大智慧,这做婆婆的很懂取舍之道,更通人心世情,若她不这么推一把,媳妇虽然可以全了节烈敬孝之名,却要苦了一生,大好年华,夜夜孤枕难眠,没有男人支撑,只好自己艰辛劳作贫苦度日,你就看这个婆婆的状态就能想象其中滋味了。”
“那也不用污蔑儿媳妇不守妇道还不孝吧?”
“这你就不明白了,世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这媳妇平常为人如何,四邻乡里都看在眼中,做婆婆的用这种方式把她赶出家门,大家只会对她报以同情,这婆婆等于是把真正的骂名背在自己身上成全了儿媳妇的幸福和孙子的未来。”
“哥,你怎么什么都懂?”霍鸣婵被陈醉说的竟有些感动。
陈醉看着堂上吊儿郎当的中年人,道:“这位怀古先生是一位妙人,不过也是一位寂寞人啊。”
只见堂上宁怀古宣判已毕后,又从条案后面转出来,走到那婆媳近前,打袖底文袋内取出一锭银子来,递到那婆婆手中,道:“此乃本官个人一点心意,令郎是在本官治下被那妖邪所害的,这一点点心意权做官府给你家的抚恤,夫人放心,本官必定会铲除那害人的妖邪,为所有被害的重光百姓报仇雪恨!”
从陈醉和霍鸣婵回到大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却是司文晓一个人垂头丧气从府中出来,见面便道:“文晓有负重托,恩师已经带人从后门出府,搜寻那邪物下落去了。”
“怎么个意思?”陈醉眉梢一挑,道:“老先生没给他最得意的门生面子?”
司文晓叹道:“恩师急于破案,心急如焚,根本没给文晓开口的机会。”
陈醉低头沉吟片刻,道:“用不着开口他也该知道你的来意,或者说怀古先生已经知道我到重光了。”
“他难道是故意在躲着咱们?”霍鸣婵不悦道。
陈醉缓缓摇头,道:“还不能就此下定论,或许他是心系百姓,一心惦记着尽快收拾了那妖邪,又或许他也跟叶大将军一般想法,觉得现在并不是跟咱们见面的好时机。”
婵儿道:“现在还不是好时机,那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好时机了,叶大将军入京,这个牌子已经竖起来,宁怀古若还是不肯出山舒展生平抱负,那便窝在西路四州一辈子算了。”
“恩师一定会出山的!”司文晓斩钉截铁的说道。
陈醉眼睛一亮,道:“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婵儿问。
“怀古先生决心已定,所以才要在离开前尽快了断这边的事务。”陈醉道:“说不定如果没有这妖邪作祟,咱们现在都已经踏上往炎都的路了。”
“那还等什么啊,咱们赶快帮忙替怀古先生把这里的事情了结,早点上路还能及早布置入京事宜。”霍鸣婵说干就干,立刻转身就走。
陈醉立在原地没动,问道:“你准备去哪里帮怀古先生了结这边的事情?”
婵儿停身站住,回过头来看陈醉,一脸茫然道:“自然是去找怀古先生,只要那妖邪出现便立即出手除妖。”
陈醉笑道:“宁怀古如果能找到那东西,早就想办法解决问题了。”
“笑的古里古怪的。”婵儿歪头瞥了小醉哥一眼,转而对司文晓说道:“瞧着吧,又打什么歪点子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思凡
司文晓顺着她的话说道:“陈大哥智珠在握,看来已经是想到办法了。”
陈醉也不藏着掖着,道:“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我就是琢磨着,咱们找这东西肯定是千难万难,但如果咱们能想到办法让这东西自己送上门来找咱们,那肯定就容易多了。”
霍鸣婵一撇嘴,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好办法呢,不就是钓鱼的法子吗?这么简单的办法,怀古先生那么聪明会想不到?这妖邪既然已经成了气候,必定十分狡猾,你这办法多半就是纸上谈兵。”
陈醉道:“关键是要找对了鱼饵,明明是一条爱吃肉食的鲶鱼,你非要弄一团面去鱼饵肯定是不成,这鬼蜮天**水和腥物,如果怀古先生也曾想到这个办法,所准备的诱饵恐怕也多半与此有关,但结果却没什么用,但如果我们假设那妖物是受某人操控的,而我们准备的诱饵是针对某人的,会不会就管用了呢?”
“费莲生!”霍鸣婵醒悟过来,道:“如果只是普通鬼蜮妖物,根本不至于让怀古先生犯难这么久,这妖邪的背后必定是费莲生那老鬼在捣鬼,如果我们用这老鬼急需的东西做诱饵,这家伙必定会出现。”
“至少把他引出来的概率要大的多。”陈醉道。
司文晓道:“爱欲憎恶,最容易让人走向极端,他那样的人物,世间浮华虚名都已享受不尽,放不下的东西不多。”
霍鸣婵道:“他现在是元神法相状态,为了维系生命才会去干这驱使妖邪吞噬生魂的勾当,如果能找到一个先天六阳之体的童子,这老妖怪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也一定会跳出来。”
“什么是先天六阳的童子?”陈醉问了一句。
“就是**命格都是阳数,还不满九岁的童男子。”霍鸣婵道:“阳年阳月阳日阳时阳刻阳人是为六阳,不满九岁才是元阳之身,精力饱满,不知疲惫,神思清灵不染尘俗,拿来做夺舍重修的炉鼎才最合适不过。”
“这么苛刻的条件,这样的人一定不好找吧。”陈醉道:“我本来寻思着用我自己做诱饵,这老家伙对我恨之入骨,一旦发现我的踪迹肯定想报仇雪恨。”
“他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对你只会避之不及,怎么可能还敢找你报仇。”霍鸣婵道:“六阳童子虽然不好找,补天界却有改命秘术可以造一个假的。”
“造一个假的?”陈醉好奇的问:“你懂这个?”
霍鸣婵白了他一眼,道:“我若不懂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醉嘿嘿一笑:“我就是不懂嘛,这六阳童子身上又没写着字儿,你们怎么判断谁是?”
霍鸣婵道:“这个容易得很,人的身上有三盏魂灯,白日不显,到了夜间开启阴阳眼就能看见,一盏在头上顶着,另两盏在肩膀上,据说是人身上的阳火勃发所致,这六阳童子身上的三盏阳火与众不同,白日阴影里就能用阴阳眼看到,到了夜晚更是如同千里明灯,稍有些道行的阴阳先生就能看到了。”
陈醉道:“我有道意四重大成的境界,怎么看不到?难不成我还不如个普通的江湖阴阳先生?”
霍鸣婵抿嘴一笑,道:“那是因为你还没开启自身之阴神,所以才看不到,其实以你的道意修养,开启阴神不过是皮毛小道,所谓父魂母魄,阳神来自父系传承,主智慧灵识和意志,阴神是源自母系的元魄之力,主导人的脾气秉性,此道强者在补天界不乏其人,阴神强大者甚至可以一念清静,出幽入冥,不生不灭。”
“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告诉我怎么开启自身的阴神。”陈醉道:“我就想知道怎么才能看到阴阳眼能看到的东西。”
脱胎换骨,身外有身,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此乃阳神。一念清灵,魂识未散,如梦如影,其类乎鬼,此阴神也。开启阴神首先要进入空冥状态,未至真空,阴神也难出。何谓真空?当你心空及致无碍时就是真空。此时阳神敛,阴神即出。阳神就是元神法相,而阴神则是鬼魄真灵。前者由虚入实,后者却是由一点实体修成虚灵。
霍鸣婵详细分说后又道:“补天界中有人修阴神而成就法天真君境界。”
司文晓道:“君子坦荡,养气修阳神,小人戚戚,惑心养阴神,我原以为这阴神之法是江湖邪术,终究不成器,却不想在上界还有人竟以此法达到大成境界。”
霍鸣婵道:“先不要说阴神如何,只说这六阳童子,这样的人通常都是天赋卓绝者,根骨绝佳十分难得一见,但是补天界有一种小把戏可以让寻常的九岁童子绽放出六阳童子独有的阳火阴光。”
陈醉道:“可惜往生回了纳兰西京,否则倒是可以把他化妆改扮一下来冒充这个六阳童子。”说起往生来,陈醉不禁轻轻一叹,也不晓得纳兰西京那边赵玉虎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小往生这一道情关怕是难渡啊。
......
纳兰西京,赵玉虎离开了避风巷,一步登天做了皇太女。标志着赵氏宗亲们在这场夺嫡大战中胜出。而与此同时公布的与师氏联姻的婚讯则更多是一种维稳的需要。对于那些忠心于赵氏的耋老领主们而言,只要大义名分归了赵氏,大家的利益便重新有了保障,至于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同样的,师氏对这个结果也是满意的,尤其是狮驼,赵玉虎跟狮猛儿结合,他今后就是皇国丈,同时还执掌西京军政大权,地位几乎等同于北赵的武威王,封个王爵什么的不在话下。
城中张灯结彩,人们载歌载舞的庆祝皇太女继承人的选出。百姓们对于十五年前的大事件仍有余悸,得知这次夺嫡纷争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也纷纷兴高采烈的加入庆祝人群。
在这座沐浴在欢乐海洋的城市里,或许有两个人是落寞的。
通天寺门前,已经蓄起短发的师容兰背负厄难剑与个子长的与成人无异斜挎佛光剑的往生迎面相遇。
“你是听到了消息才赶回来的?”往生有些诧异的打量着师容兰,他本来是想找大师侄闲聊几句求开解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佛女。
师容兰轻哼了一声,不屑道:“你最关心的那个消息本就在我意料之中。”
往生苦笑道:“连声师叔祖都不肯叫,看来某人又在我大哥那里窝了一肚子火气。”
师容兰刻毒的说道:“我窝了一肚子火气没什么,暂时打不过那人也无妨,你可就不同了,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坐到那把椅子上,嫁给自己最恨的某个人的儿子,这滋味可比我挨几次揍难过多了。”
“也不知道大师侄是怎么想的,竟会纵容这么荒诞的事情发生在纳兰西京!”往生不忿的说道:“明明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我回来可不是为了跟赵玉虎抢椅子的。”师容兰淡然道:“你从一开始就错看了我那位菩萨姐姐,之所以会这样,原因无他,就因为你不懂政治,而你那位兄长却是早早就看出端倪,所以才有多远离开多远。”
“我兄长是不愿让我为难,所以才处处容让于她。”往生道:“我虽然不懂政治,但我相信兄长,他其实曾经提醒过我莫要陷得太深,但有些事却是身不由己力不从心,兄长把抱天揽月楼在西京的一切都交给我,其实就是想送给我当做讨好她的礼物,他早为我设计好了每一步,如果在女王没有召见她之前我这么做了,也许结果就不同了。”
“那贼骨头男人倒是深谋远虑。”师容兰难得提及陈醉时没有恨的咬牙切齿,语气悠悠道:“我原以为这天下间年轻一代人当中够资格与我比肩的只有一个郦凤竹,却没想到夜魔城会出了这么一个混世魔王,我一心与他争锋,人家眼中却早就没有我的存在了,武威王赵俸侾才是他的对手。”说着将陈醉干翻费莲生的消息说了一遍。
陈醉单枪匹马干翻费莲生的消息还没传到这边的抱天揽月楼,往生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但他对这个消息却丝毫不感到意外,道:“我兄长有胜天之能,只有赵俸侾和陈师道那样的人物才够资格做他的对手。”
“所以他才会数次对我败而不杀。”师容兰道:“因为从一开始,我在他眼中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江湖新秀文武榜上有名的人物也就那几个,叶鲲鹏和司文晓一文一武双探花都入了炼锋城,就算现在他还不是赵俸侾的对手,但是只要能坚持十年不死,未来注定会超过他的敌人的。”
“这话可不像你说的。”往生道:“你不是一向跟兄长为敌的吗?”
师容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虽然还不至于死,但是对于中州大陆来说,却也跟死差不多了。”
“你要走了?”往生对于师容兰要追随师傲雪离开纳兰西京的事情只是略有耳闻。
师容兰微微点头,道:“我娘欠了人家的,西方魔教需要一个新的传法圣女,我要去拜大光明教的教主王龙象为师,大光明教在火龙帝国有至高无上地位,火龙帝国放弃侵入中州后便一路西征打下好大的疆域,军队打到哪里明尊之光就要照到哪里,我这个传法圣女好像挺重要的,今后恐怕是没机会回到中州了。”
往生轻轻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提前祝你一路顺利吧。”
“你呢?”师容兰问道:“小师叔祖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会留在纳兰西京!”往生道:“大哥把抱天揽月楼的西京总坛交给了我,她留在避风巷的产业我已经收购过来继续打理,你走了,吠陀佛宗也需要一个新秀人物坐镇,所以这座城市里有很多人需要我,过段时间我会住进通天塔,就在最上面看着这座城市...也看着她。”
“那就拜托小师叔祖了。”师容兰道:“我这个姐姐命运孤苦,我和娘亲离开后就更孤苦了,我自然是希望能有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在身边守护。”
正说着话,通天塔下走出一个僧人来,见礼过后先对师容兰说道:“请佛女到塔下静室一晤。”又对往生神秘兮兮说道:“小佛爷请到塔顶,有人要见你。”
往生不知所谓,遵照这见所未见的僧人的指引心怀揣测登上通天塔。
塔名通天,并不能真个通天,但高度却绝对是中州大陆第一。因为要修的太高,所以基座的占地极广,一层层叠上去,自然而然的便成为了中州大陆最雄浑浩大的建筑。三百六十米的高度可谓是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常居一半高度的僧众上下通天塔的过程便宛如苦修。
以往生的修为,登上这高塔倒也不难。很快就按照那僧人所说到了最高一层,径直来到向东的一间密室门前,驻足在门口,静室幽谧,临风有声宛如天人细语。屋子里摆了一张禅榻,一人薄纱覆体,肤白如雪,明眸若碧湖,玉山横陈......
第一百七十八章 捉妖
阴风瑟瑟,鬼气森森。
前面那皮匠扎成的童子双肩头顶各有一团阳火,宛如千里明灯,引来不知多少鬼物阴祟窥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陈醉看着前方百鬼夜行,魑魅魍魉应有尽有,不禁吃惊道:“这重光城里竟有这么多鬼物,这不成了冥域阴司城了?”
霍鸣婵道:“西路重镇的这些城市哪一座不是如此,西戎汗国兵锋所向,动辄就深入腹地,这些靠近西路边陲的城市自然首当其冲深受荼毒,当年魔王阿史那邪利受西方魔教的魔尊崇黑虎蛊惑,绕过凉州落日城从南边的宜州杀入中原,四十万重兵将这座重光城围困三个月才破城,硬是把这座八十万人丁的大城杀的百不存一,留下八十万孤魂呼号的说法。”
婵儿的渊博陈醉早已经见惯不怪,自从二人有了夫妻之实,婵儿也会在夜半私语的时候对陈醉说起一些自家的往事。比如她所在的冰轮阁在补天界干的就是买卖情报的营生。对于大道长存的人间界发生的重大事件更是了如指掌。
司文晓道:“此役文晓也曾听恩师说起,那崇黑虎为助阿史那邪利破城,行邪术一夜烧了城中存粮,导致城中粮尽而食牛马犬豕,牛尽犬绝,便罗鸟雀掘鼠蛇,再尽再食尸,硬是支撑了三个月,情状惨烈可谓空前。”
“当年崇黑虎是为了得到火教完整的正宗嫡传心法才会造下这滔天杀孽,却不料意外窥测到天道真容,竟给他琢磨出修阴神证道的邪术,虽然当年这大魔头被玄天宗,五凤池,吠陀佛宗和夜魔城的四位强者联手灭杀,但是他阴神证道的邪术却传了下来,还在补天界掀起轩然大波。”霍鸣婵道:“阴神以吞噬为本,鬼道最是无情,但是这魔物却善于制造幻象蛊惑世人,所以只要遇到了,下手绝不能留情。”
陈醉道:“这些东西都是虚灵体,我这一拳挥过去能有什么用?”
霍鸣婵道:“鬼物最怕阳神真元的力量,你没有真元却有强大的道意元神,只要把你自己的血涂在拳头上,寻常的鬼物稍有接触就会被炼化消融。”
陈醉笑道:“这倒是简单。”
婵儿道:“说着简单,其实并非所有人的血都有这个威力,鬼物嗜血,只是扛不住你血里的元阳之气。”转而又看向司文晓,道:“书生弟弟,你就不必我教你如何做了吧?”
司文晓道:“浩然气也可以令邪魔外道辟易,现在万事俱备,就等着那邪祟中计了。”
那西贝货的六阳童子是婵儿白天请皮匠扎成的,她亲手在双肩头顶处各留下三道太阴真火,趁着夜色,可以吸引到方圆百里内的鬼物邪祟。仨人藏身在屋内,霍鸣婵以五重显圣道意布置下镜像虚形,外面鬼物看不到屋内情景,也感知不到三人气息。而三人却能将外面发生的一切一览无余。
只见这间因为闹妖邪而荒废掉的院子里鬼影重重,邪魅遍地,受制于霍鸣婵留在那皮扎的六阳童子身上的禁止气息而不得靠近。这是霍鸣婵有意留下的,专门防止一些道行浅的鬼物靠近。小鬼无能为力,大妖却丝毫不受限制。那城中横行害人的鬼蜮若是受控于费莲生的罗汉元神,便必定能发现并对这冒牌的六阳童子感兴趣。
等待的过程总是格外漫长。
陈醉百无聊赖在那里胡思乱想。开启了阴神灵觉后初开始有些不适应,感觉上似乎整个世界都不同了,分成了阴阳对立面。以前看到的是阳面,现在看到的却是阴面。霍鸣婵说,对于修道之人,最好是自然开启阴神灵觉,否则心性不稳固者会影响到阳神的修养。反而耽搁了正道修行。
这个世界对于修行和飞升的概念是十分清楚的,虽然只有极少数惊才绝艳之辈才有机会踏上破碎虚空之旅,但是在芸芸大众心中,破空飞升和仙人都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传说。因为从太古时期算起,四大四小五宗十三派,只要是能在江湖上站住脚的门派,差不多都出现过破空飞升的高贤大能。
武道修行到了一定阶段,首选是度雷劫晋级大宗师境界,继续留在人间寻找大道。次选才是破碎虚空转化全身真元为仙元力,到未知的上界从头开始。能在人间破劫成就大宗师境界的,即便是破碎虚空到了上界也有很高的起点。而那些修行到了却不敢渡劫便破碎虚空进入上界的,则普遍平庸的多。
修行之路是一条充满艰辛和诱惑的道路,能有机会登峰造极破碎虚空的已经是极其罕见,而能达到大宗师境界的更是在任何时代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二者之间往往却只差了一点点机缘细节。所以在修行过程中能不犯错尽量不犯错。尤其是尚未达到登峰造极境界以前,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偏差。霍鸣婵一直没有指导陈醉开启阴神灵觉的原因正在于此。
现在陈醉的阴神灵觉已经开启,对于并不太在意修行成就的小醉哥而言,这个阴神灵觉的开启实在是一件特别有趣的勾当。他想起了梦中人生里看过的一些老鬼片。比起隔着屏幕看人家的热闹来,这身临其境的感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四条眉毛游历江湖的瘾还没过完,现在又能体验一下九叔捉鬼的感觉,实在是一件有趣之极的事情。想到这里,暗自将手指用透甲锥刺破,挤了几滴血出来,装模作样的在两手拳头上画了两个鬼画符。撸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道:“等一会儿那活儿来了,你们谁都别跟我争,看我陈大官人大显神威降妖除魔!”
婵儿用看白痴的眼神白了他一眼,轻轻一叹,道:“老话说的果然在理,某方面天才的背面往往藏着白痴的另一面。”
司文晓深以为然,道:“不过我反而觉得陈大哥这赤子情怀尤其难得。”又道:“世人皆知炼锋城主的精明强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现在我们看到的陈大哥却是真情流露,发自内心的快乐。”
陈醉道:“并不是说以前的快乐是假的,只是眼前这道局对我来说新鲜又有意思,比起跟武威王和叶大将军那样的人斗智斗勇,这种江湖鬼蜮伎俩要简单有趣的多了。”
霍鸣婵是最懂陈醉的,世人都以为炼锋城主所图者大,是一个有着非凡抱负的大枭雄。但婵儿却知道陈醉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赵致。从始至终,这个男人都有着赤子情怀,只是外人无从了解罢了。
外面的鬼物越聚越多,有些鬼物的形体巨大,青面獠牙,形容十分可怖,有的鬼物则是臃肿猥琐,浑身脓血恶臭看上去让人作呕。有多手多脚的,有长舌的,有满口尖牙瘦削如柴的,这些大鬼小鬼们凑在一处,相互拥挤碰撞,此时,一只青面獠牙的大鬼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将身边的一只小鬼吃掉。
“哎哟,这后来的大家伙开始吞噬同类了。”陈醉有些兴奋。
婵儿微微额首,提醒道:“注意,那只鬼蜮可能快要来了,这些大鬼来的蹊跷,像是打前站做试探的。”
陈醉问:“怎么?这东西还有组织的?”
“鬼物之间也有实力高低,强大的吞噬弱小的是本能,但也不是说就只能相互吞噬,也可以在鬼妖的操控下一起协从办事。”婵儿一边解释,一边暗中操控那冒牌的六阳童子在那里摇头晃脑,又道:“大哥,你认真些,我要专心操纵这个六阳童子,不能分心。”
话音未落,忽然院中起了一阵旋风气流,将许多小鬼卷起,随着气旋越来越快,越来越小,最后那些小鬼和气旋同时消失不见。夜幕下,凭空出现一团黑气,滚动着接近六阳童子,从黑气中探出一只枯瘦鬼爪来,一把抓住了六阳童子的肩头。
陈醉一见便要出手,霍鸣婵赶忙阻止:“大哥别动,这是一只山鬼,懂一点风术而已,很可能是被那鬼蜮驱使过来试探虚实的。”
“我就担心这西贝货被这东西给认出来。”陈醉忍着雀跃的心情按兵不动说道。
霍鸣婵道:“不会,这就是一只不入流的鬼物,我的这个镜像幻术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识破的。”
砰地一声,那黑气中探出的枯瘦鬼爪忽然燃起蓝色的火焰,黑气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吓的周围的鬼物纷纷避之不及。唯恐遭受池鱼之祸。
“果然是个陷阱。”院子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寻常的鬼物不能言语,修成了妖才能说话。院子外的声音腔调古怪,却是实实在在的人语声,说明这东西或者已经成了气候,或者是受某人的元神控制成了那人的妖分身。
司文晓一皱眉,道:“糟了,被识破了。”
霍鸣婵也有些拿不准,道:“这妖邪居然这么精明。”
陈醉嘿嘿一笑,笃定的说道:“别急,真要是识破了咱们的陷阱,这邪祟话都不必说就逃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妖丹
霍鸣婵随身取出一小团事物交到陈醉手中,道:“这个叫做锦云兜,用的时候藏在手中,把金线套在手腕上,对准目标丢出去就会自动张开将目标套住,只要被套住了,等闲妖物便无法挣脱。”
陈醉接在手中,感觉入手颇沉,却是一种丝质材料的细丝编织的网,底部是一圈黑色物质,似石非石,似金又非金,分量极大,这么一小团就让陈醉有了一丝丝沉甸甸感。
“有这么好的法宝,怎么以前不拿出来?”陈醉轻轻拉了拉这锦云兜,发现这丝质材料极其坚韧。
“这个东西只能用来对付不太厉害的妖物,对付真正的强者就没用了。”霍鸣婵道:“这里是人间界,难得遇到一个半个值得出手的妖物,所以就一直没拿出来。”
陈醉爱不释手,仔细将金线缠在手腕上,托着锦云兜在自己掌心丢了两下试探手感,道:“这个东西挺有意思的。”
霍鸣婵道:“你喜欢就留着好了。”
“情况有变!”司文晓忽然说道:“快看,外面的鬼物散开了。”
陈醉甩脸看过去,心里也有些没底了。
霍鸣婵轻声道:“不是散开,而是完成了任务被驱使离开了,大哥料的没错,那邪祟鬼蜮果然按捺不住了。”
话音刚落,就见院子外陡然响起一声尖锐呼啸,一道青光快逾闪电,飞扑到院子里,径直来到冒牌的六阳童子身后,却是一头非鼠非狐,体态如大狗的奇兽。张开大嘴就去叼六阳童子的后颈。而就在这时,那六阳童子陡然转身,张开一双皮扎的手臂,活人似的将鬼蜮抱住。
一团蓝焰腾起,那鬼蜮惊的惨叫连连,咄!咄!咄!连续喷出三口妖砂,将皮扎的六阳童子的半边脑袋都打掉了。陈醉看的咋舌不已,这毒砂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若是打在寻常人身上,可不就立即要了性命。
此物恶毒,务必除恶务尽!
“就是现在!”霍鸣婵双手一合,那皮扎的六阳童子奋不顾身的将鬼蜮死死缠住。
陈醉破墙而出,对着那鬼蜮一抖手将锦云兜丢了出去。鬼蜮躲闪不及,一下子被罩在其中,顿时惊怒交加奋力挣扎起来。陈醉哪里肯由着它折腾,飞身过去挥拳便打,那鬼蜮受制于锦云兜,纵有飞鸟惊雷的速度也无从发挥,只能眼睁睁挨揍,炼锋城主的拳头岂是好受的,这小小妖邪只受了一拳就爆出一大团血光。
婵儿叫道:“别打死它,留着还能追踪到费莲生的罗汉法相真身。”
陈醉看着那一团连骨头和皮肉都分不清的肉泥,这是他将风炮锤熔炼附着在拳锋上以后第一次全力出手,威力之大也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原以为这妖物是成了气候的,至少不至于一拳就打死,却不料竟这般不禁揍,尴尬一笑,把手一摊,道:“你说慢了。”
“可惜了,费莲生用这东西掠夺生魂之力,必然已经多入魔道,这种敌人当然越早除掉越好。”霍鸣婵一脸无奈,走过来用残月龙鳞剑在那团肉泥中翻了翻,寻出一枚青色的小珠子,道:“世间所有妖邪,只要是成了器能说人言的,体内便必然会生成灵珠,虽然在补天界不算什么多珍贵的东西,但在人间界这里却算得上一个宝贝。”
“有什么用?能增进修为吗?”陈醉问道。
“并非所有灵珠都有这个作用。”霍鸣婵道:“还要看妖物的真元属性是否相合,但就算是不能增进修为的灵珠,也可以凝练道意巩固元神法相。”说着将这颗鬼蜮灵珠丢向司文晓,道:“书生弟弟,你吃了吧,道意三重才有希望晋级超品,这东西刚好你用的到。”
司文晓下意识的接在手中,却立即意识到此物珍贵绝非霍鸣婵说的那般轻松。所谓武道好修,道意难成。道意二重便可以成就九品高手,而想要更上一层楼达到超品移山则必须要触摸到道意三重的门径才有可能。修道意十分成功机缘,天赋机缘占七分,神功心法的高低占两分,而努力只占了一分。
天下间肯付出努力者不胜枚举,拥有神功心法的门派也不在少数,唯有天赋和机缘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这青色的珠子在中州大陆还有个名字叫做灵兽妖丹,对于浩瀚江湖中那些滞留在九品巅峰多年的高手而言,只需一枚就意味着逆天改命,跨越一道本命天赋所限几乎不可能跨越的武道门槛。中州江湖素来有个说法,九品巅峰纵然天赋寻常些只要肯下苦功也可以按部就班达到,而更上一层楼达到超品移山的境界却只有那些天赋卓绝之辈才有机会。
作为可以逆天改命的灵兽妖丹,这一枚在东蜀明月庵的藏珍阁的拍卖价是黄金一百万两,且有价无市。
司文晓怎肯接受,连忙推却。陈醉却接过来硬塞到他手中,道:“一只木桶要很多木板拼凑成形,最终能装多少水却不取决于最高的一块,而取决于最低的那一块短板,费解和叶鲲鹏都有家学机缘,你虽然是耍笔杆子的,但你我都清楚,现在和未来站在我们面前的对手是怎样的人物,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你必须变得更强!”
司文晓听罢,涕泪横流,忽然跪伏于地,道:“文晓愿以此生与兄长共进退!”
......
宁怀古同意奉召出山,这老头做事干脆利落,说走就动身。鬼蜮的问题解决当日就奉召动身了。
依着陈醉的本意是想在重光城跟他见一面,先纵论一番,再惺惺相惜煮酒论英雄一番,力争收人更要收心。小醉哥本以为凭着司文晓的面子,这老头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不开面,所以在心中早把要说的话排练了无数遍,可惜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宁大学士效仿天刀,缘悭一面,用实际行动表明立场,人家是为效忠于宁帝陛下才同意出山的。
所以宁大学士要先见陛下,再会炼锋城主。
陈醉倒不是很介意这一点,这些人肯为这件事出山,跟自己一起站在武威王对面就足够了。这个君君臣臣大如天的年代,赵致头上那顶至尊头衔还是要比小醉哥有号召力的多,尤其是对于这些老家伙们而言。
司文晓建议回到船上,一可以加快行程,二可以策应安全,三也免了许多江湖漂流舟车劳顿之苦。陈醉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像个病秧子。尽管陈醉多次说过不妨事,司文晓还是有些担心陈老大的身子骨。尽管这个男人刚刚在不久前单枪匹马锤翻了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费莲生。
陈醉对此不置可否,司文晓有他的担忧和考量,但陈醉有自己的打算。
这座江湖与想象中的风花雪月逍遥浪漫不太一样,缺了点浪漫主义气息,平凡的外表下隐藏着冷厉神秘的世界。哪怕是高居庙堂之上的人也需对这个世界心存敬畏。玄天宗,夜魔城,五凤池,吠陀佛宗和古佛宗,这些千百年来各领江湖风骚数百年的名门大宗派就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制定者。
在江湖的世界里,云空寂甚至比赵致这人间帝王更有资格被称作天下第一人。
陈醉少年时曾与云玄感对话说道,云空寂笑傲于江湖雄视天下强者,敢将赵礼宗宣召其入宫的圣旨当擦屁股草纸,那才是我辈江湖人该心向往之的气魄自在。如今虽然自己被云玄感暗算断了修行之路,但凭着梦中人生记忆中的体术拳法修行和婵儿传授的大梦心经,也摸索出了一条提升先天体魄的法门。可谓是别开天地自成一派。
未来如果能达到先天九品体魄,便可以修习聂政所创的九逆魔功,倒推天道成就先天十品的无上战力。这条路非常难走,不仅有修行过程中的艰难险阻,心魔困惑,还会有敌对人物设置的陷阱障碍。一个从先天一品到先天八品,单枪匹马干翻费莲生的炼锋城主,已然值得陈师道和赵俸侾之辈正视他的存在了。
陈醉知道自己的短板,经营谋略不如费解,内政文章不如司文晓,领兵打仗也不如叶鲲鹏,全凭的是梦中人生超越时代两千年的阅历和聂横舟外孙这个身份才有今日局面。黑龙帝的班底固然可用,但这种关乎江山社稷抢班夺权的大业,指着一帮江湖客是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陈醉接受了舒兰成的意见,他要抱天揽月,前者抱天需要费解司文晓和叶鲲鹏这些世家豪阀出身,对庙堂熟悉并有着深厚人脉底蕴的世家弟子相助。大家是冲着扶保赵致拿到大权,继而实现个人和家族夙愿聚在一起的。一旦目标实现,陈醉没有任何理由强求这些人继续帮着自己去揽月。
虽然霍鸣婵还没有把她在补天界冰轮阁的一切和盘托出,但只从这几年的交往接触偶然所知的一鳞片爪也能想象,这上九天揽月多半是要比抱天难得多的。那是一座更高层次的江湖,是属于高阶修行者的世界。想要在那个世界里揽回明月佳人,当然需要强横的战力。事实已经证明,想要提升战力,除了苦修外更需要实战的体悟。
留在船上的确要安全很多,但是也等于放弃了许多实战的机会。
陈醉不仅要抱天更要揽月,所以他明知道前途凶险,却宁愿选择冒险去走这条路。如果连这人间的磨难都没有勇气挑战,有朝一日又拿什么去跟那些仙君天君什么的大人物抗衡?
这些想法没必要让司文晓知道,陈醉又不想因为满足自己的这点冒险精神让司文晓对自己产生什么误解,思忖一番后决定请司文晓先行一步,骑快马追着宁怀古的脚步代表炼锋城进京去见赵致和司祭酒老大人。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他不能拒绝的。陈醉语气肃重,有意把这件事说的十分重要。
司文晓满身的书生意气哪会多想,听陈醉说道他此次入京意义重大,不但要负责代表炼锋城在陛下,老宰辅和怀古先生之间穿针引线,还要以当代读书种子的身份登高一呼,将更多的年轻读书人心中的激情和正义感唤醒,为接下来的改革储备更多的人才。司文晓闻听顿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觉悟,深感肩头责任重大,不敢稍有耽搁,立即上马登程。
临行前陈醉和霍鸣婵为他践行送别,司文晓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走的十分干脆。重光城外,婵儿目送书生弟弟走的看不见影子了,才抿嘴笑道:“你就坏吧,早晚从头顶坏到脚底板儿坏透了拉倒。”
陈醉笑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再说我也没骗他呀。”
霍鸣婵道:“还没骗呢,人家对你一片忠心恨不得五体投地,你这家伙满嘴没几句实话。”
“宁怀古的事情暂告段落,这小子还留在咱们俩身边,你不觉得他明晃晃的碍眼?”陈醉贼忒嬉嬉的对着婵儿挤眉弄眼,道:“执子之手把臂江湖这么浪漫的事情,当然是跟心爱的人一起才最合适。”
霍鸣婵撇嘴一笑,道:“后边那六十条大汉虎视眈眈看着呢,算什么执子之手把臂江湖?”
陈醉道:“还是不能太过托大,必要的安全措施还要有的,万一遇到真正的高手,我和这六十名特战队兄弟就相当于一个整体战斗单位,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强如费莲生之辈也得中招。”又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命他们不必跟这么紧,咱们随身准备个响箭,真有事就来一个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还一套套的。”婵儿道:“不过小心无大错,你既然选择让他们跟着,那这一路就不许你乱来了。”
陈醉笑嘻嘻道:“怎么是乱来呢,咱们可是要相守一生的夫妻。”
“你这贪心的家伙,讨了个皇帝做老婆还敢有别的想法,你就不怕有一天咱们俩的事情给她知道了会跟你没完?”霍鸣婵难得有些担忧,也许是炎都将近的缘故,也许只是机灵古怪的婵儿在试探小醉哥的心思。
陈醉正色道:“你能容得下她,如果她容不下你那就是我和她的问题了,在我陈醉眼中她就只是个女人。”
“赵国公主善妒是出了名的。”霍鸣婵道:“当年赵礼宗有个姐姐,找了天下头号美男子侯福安做东床驸马,也就是东路主帅候裕同的老爹,据说公主殿下第一次见安国候便惊为天人,发誓非君不嫁,可这位安国候是有原配夫人的,那时候还是神宗天下,神宗皇帝架不住公主纠缠,便下了一道混蛋圣旨令安国候休妻,迎娶公主殿下。”
“而后如何了?”陈醉接了一句。
第一百八十章 钓鱼
霍鸣婵道:“还能如何,公主殿下仗势嫁入侯府,那原配夫人都已经降为妾了她还是容不下,最后派人暗中下毒终于弄死了那可怜的女人,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这个问题陈醉还真没想过。婵儿的胸襟磊落宽广见识不输男儿,而且在补天界那个连年征战不休,男少女多的世界里早已见惯不怪。赵致身为堂堂人间帝王,能容得下小醉哥跟婵儿的事情吗?答案如何还真不大好说。
“我不偏不向,但求问心无愧也就是了。”陈醉道:“为她,我全力以赴不惜与天下权贵集团为敌,为你,我也甘愿逆天而战,此心同等无偏无差,若她不愿与你一起,咱们把她的事情处理好了便离开!”
霍鸣婵动容道:“兄长有此心,婵儿便是为你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
冰轮初上,月华如洗,远方的山在夜幕下仿佛洪荒巨兽伏在那里。
陈醉骑在马上,身披貂裘大氅,内里穿了一身公子壮锦,看上去像个半文不武的公子哥儿,婵儿以面貌寻常的少年镜像示人,二人以兄弟相称并骑而行,不远不近的跟在一支行镖的队伍后面。
行道江湖错过宿头是常有的事情,看天色和远方的情景,今晚怕是要在野外宿营了。
镇威镖局的趟子手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安营扎寨,他们摆的是团楼车阵,外围一圈是大车,接着是趟子手们的木垒床,最中心区域则是此行要押送的受抱天揽月楼重托的红货。陈醉和霍鸣婵化名陈大霍二,以抱天揽月楼的合作方代表的身份跟着镖队一起上路,自然被奉为上宾与红货一起。
行镖是一碗辛苦饭,餐风露宿是常有的事情。镇威镖局的这些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有些担心那公子哥儿似的病秧子,尽管那厮有点讨人嫌,但毕竟是雇主重托照顾的人物。
两名镖师指挥几个趟子手七手八脚的准备给陈霍二人搭帐篷过夜,陈醉直接拒绝了。随手从马上行礼中翻出个折叠帐篷来,亲手打造的折叠骨架舒展开来,将蚕丝棉的锦帐撑起,只片刻间便搭好了一座帐篷。看的那些准备砸桩立杆的趟子手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镇威镖局的总镖头‘神枪无敌’方镇威闻听此事也亲自过来观看,饶是这位老镖头戎马江湖大半生经多见广,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之前自负倨傲的老头一直不大瞧得上病秧子哥俩儿,这会儿却忍不住不耻下问:“二位公子,请问这帐篷是从何处购得?”
行镖江湖,因陋就简,本就是无奈之举。如果条件允许,当然是要尽量舒服些。陈醉这帐篷搭建简单,省时省力,而且防风保暖的效果很好,对镖队而言着实是一个实用的好东西。
陈醉这个帐篷是为了龙马骑军的兄弟们研发的,只是按照骑军的人头数做了几千顶,还没有拿到抱天揽月楼去推广。这位方总镖头对这东西感兴趣倒是出乎了小醉哥的意料。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在这个人稀地广交通和旅馆业都不发达的时代,这样的帐篷怎么可能不成为紧俏货。
只是陈醉现在对赚钱的买卖早就没多大兴趣了,抱天揽月楼商业方面的业务早就交给夜魔城方面的人,情报收集和解决江湖纷争的部分则由火教来的人负责。陈醉这个甩手大掌柜做的太久,就算明知道这是个很好的生财之道也懒得去张罗了。随口应道:“这东西是抱天揽月楼的护城军标配军品,不对外出售,我也是靠关系才弄来这么一顶。”
方镇威有心详细打听,甚至想借来研究一番,看看能否仿制。但碍于之前对这小哥俩态度不大友好,而且他在江湖上地位不低,向来老成自重身份,第一次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后边便不大好开口。
“这小老头本领不大,脾气和傲气却一样不少。”婵儿一边将折叠椅展开,一边说道:“大哥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押送,还故意这么大张旗鼓的上路,分明就是在开门揖盗。”
陈醉神秘一笑道:“我这叫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太公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大赵立国之初的那位帮着赵太祖钓下半壁山河的司太公。”
“钓鱼又是什么典故?”霍鸣婵刨根问底道。
陈醉打了个哈欠,道:“司平潮爱钓鱼,常在混沌江畔垂钓,赵太祖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用来钓鱼的钩子是直的,便问他这样的钩子怎么钓得到鱼?平潮公就回答说,他的钩子讲究的是愿者上钩,钓的是真龙气运。”
“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野史典故。”婵儿不屑道。
陈醉嘿嘿一乐,道:“听着有点牵强附会的嫌疑,其实我这伎俩又何尝不是如此,连婵儿都能瞧出我这是在开门揖盗,那些老江湖又怎么会瞧不出来破绽,若是这种情况下,仍有人打算出手劫镖,那多半是自觉得比较有把握的。”
“所谓直钩钓鱼愿者上钩原来是这么回事。”婵儿明悟道:“司平潮钓的是赵太祖这条真龙,大哥钓的又是哪路神仙?”
陈醉笑道:“我这趟江湖行就是来钓大龙的,不管是哪一路的神仙,只要肯赏光就是咱们的客人。”
......
镇威镖局为了这趟镖出动了两百多名趟子手,修为三品以上的普通镖师十五名,修为七品以上顶着镖头身份的四人。这个阵容不可谓不强大了。如果不是抱天揽月楼给出的价码足够诱人,而且又有特别要求,已经十余年不怎么走镖的方镇威是说什么都不会亲自带队保这趟镖的。
镖局子有三位镖头,一正两副,总镖头方镇威出身北海神枪门,八品修为已经是一方豪强级别。两个副总镖头分别是双枪将石大雷,草上飞蒋千里,二人都有七品修为,在寻常江湖人物当中也算拿得出手的实力了。
还有一位少镖头叫方文山,陈醉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恶趣的向他打听会不会写词。可惜这位方少镖头是个家学渊源的武师,对刀枪剑戟都还凑合,舞文弄墨就差点意思了。
当中石大雷算是比较健谈的,这家伙有些大大咧咧喜好卖弄,只要二两酒进肚,话匣子一拉开酒不醒便关不住。什么水路三规,旱路三不住,入店三要知,睡觉三不离,说起来头头是道,着实让陈醉对真实的江湖生活有了更真切的认知。
水路三规,昼寝夜醒,人不离船,避讳妇人。
旱路三不住,不住新店。镖师运镖常年走固定的路线,对沿线的客栈都很熟悉,所以对不知底细的新店决不留宿。二不住易主客店。客栈换老板,肯定是有原因的。出于谨慎,在要休息之时,会派一个镖师策马先行,打探查看一番。三不住娼店。因为娼店的客人中歹人比较多,其中难免混杂着来玩乐的贼人。
进店三要知。一是首先要巡视一下店内情况,看有没有特殊“异样”,以防被贼人“盯上”;二是要在店外巡视一遍,看有没有“异风”,以免被贼人“贴上”;三是要进厨房巡视一遍,看看有无“异味”,以防被贼人暗中下药。
睡觉“三不离”。镖师休息睡觉也是有规矩的,首先武器不离身。第二是身不离衣。镖师在运镖途中都必须和衣而卧,一旦听到动静或遇到劫镖,翻身下床就能对阵、转移镖物,根本没时间穿衣服。第三车马不离院。镖师在进店入住后,会安排值更的镖师来负责看守运货的马车,不管院外发生了什么事,镖师均不闻不问,因为被施“调虎离车”计。
镖师不止保护货物,有时也会保护人,要保护的顾客被称为客镖。
客镖还有三忌。第一忌是问囊中何物,以便了解一旦发生意外,哪件物品是必保的。第二忌只与雇主接触。镖师一般只会男主人交流,一是可以让其他家眷放心,而是避免他们提出不好解决的问题,交流中造成不愉快。第三忌是中途讨赏。在镖局的规矩里中途讨赏是被视为敲诈勒索的,所以这个也是坚决抵制的。
这是能说的,还有些行内潜规则是不方便说的,比如行镖的与劫镖的匪徒既是死敌也是同道。所谓镖行离不开匪盗,意思就是没有了匪盗横行,这个镖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一般镖行遭遇劫匪,都是以保护红货不损为第一目的,只要没有结下死仇便不会赶尽杀绝。
镖局子保镖上路,半路上要钱是大忌,但也并非是不可触碰的铁律,有些特殊情况下还是可以的。比如遭遇匪盗后为保护红货发生惨烈争斗损失惨重。通常情况下,即便是不主动要,雇主多少也会给些卖命的赏银。因为这个规矩,就又滋生了一些不好的潜规则,就是镖局子和匪盗暗地勾结,联手演戏来骗银子。这时如果雇主不识相,甚至会做掉雇主吞下红货。
原则上镖队行走江湖,会尽量避免在野外宿营。沿途打尖住店设置行程都有前哨人马做好铺垫。今晚之所以会选择在野外宿营,据说是因为前方渡口被上游洪水冲垮,为了避免赶到渡口没有船只过河,不得不在更危险的河滩过夜,所以才会选择了这片地势更高些的半山坡宿营。
陈醉觉着今晚或者会有好戏瞧,这一路从重光城走过来都太安静寻常,总算今天晚上有了点不同寻常的动静。之所以选择镇威镖局其实是藏了深意的,方镇威出身北海神枪门,当代门主顾凤章正是陈惜竹的师侄。这位方总镖头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却能在地广人稀匪盗横行的西路地区站稳脚跟,其背后又怎么离得开北海商团的支持?
事实上在做出选择前,陈醉已经通过抱天揽月楼的情报系统查明了此人跟北海商团之间的密切关系。而所谓北海商团正是奚无道的四海集团麾下三大商团之一。团头王天保就是当日在三叶堂登门逼迫叶凤雉的那个瘪三儿。
婵儿横陈平躺在折叠床上,双手抱在脑后,笑盈盈看着陈醉坐在那里哼哼小曲儿,道:“大哥你笑的有点奸诈。”
陈醉纠正道:“胡说,我这叫智珠在握。”
“虽然你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嚷嚷出去,但只是抱天揽月楼研发组的新货样品和配方就足以吊起王天保的胃口了。”婵儿道:“大约这会儿整个江湖都因为这个消息动起来了,感兴趣的不只是奚无道的人,说不定十三行那边的郦凤竹也会闻讯而动,这些世俗势力的背后与四大四小圣境和五大宗门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兄长就不担心事情失去控制?”
陈醉道:“事情闹的越大越好,最好是能勾搭出几个与费莲生相同级数的大人物出来才过瘾!”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道:“从这里往北五百里应该就是横山范畴了吧,你说那个魏无病有没有可能亲自出动?”
“应该不至于吧。”婵儿道:“如果兄长也在镖队的消息传出去或许还有一丝可能,单单只是为了那点红货,应该还钓不动这条大龙,这老家伙可是在魏氏内部竞争中击败过魏无极的怪物,论辈分还是魏笑冲的亲叔叔,在江湖上与费莲生一样位列十大之一,都说横山气宗高手遇强愈强,有风闻说魏无病的真实战力可能不逊稽查司大魁首呢。”
“不逊大赵将军魏无极?”陈醉笑道:“这个说法未免有些夸张了,世人这么说是因为当年魏氏内部二人争夺大位过程中魏无病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我听莫大舅舅说过,当年魏无极反出魏氏自立门户其实另有目的,他后来拜在了云空寂的门下,学了一身更高明的本领,身兼两大宗门之长,虽然被云空寂开革出玄天宗,却依然屹立不倒,甚至能在武威王执掌的朝堂上自成一派,这样的人物的格局岂是一个江湖草莽能媲美的。”
“至少这个魏无病曾经赢过魏无极。”婵儿道:“不管现在二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但足以说明这个魏无病的分量。”
陈醉点点头,道:“是啊,这老家伙的身份太高,想把他钓出来的确有点难。”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没关系,离了张屠户咱们也不吃带毛猪,没有魏无病,不是还有鸠摩罗那老怪物吗?”
婵儿道:“这老贼秃虽然一直暗中跟随,但是却滑溜的很,兄长单枪匹马干翻了费莲生,他的实力还不如那位莲生大师呢,我估计不明底细的情况下这无胆匪类也不会贸然出手。”
“他一定会出手的!”陈醉忽然合手握拳,以风炮锤改制而成的拳套鳞甲峥嵘,自动弹出附着在拳锋表面。十分笃定的说道:“因为我会想办法把‘底细’透露给他。”
“兄长有把握破他的元神法相吗?”婵儿道:“我虽然能在道意上压制他,但受限于人间界的大道规则没办法凝聚出元神法相,所以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醉拥裘而坐,将一身麒麟宝铠罩在其中,目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投入到远空的夜色中,随口应道:“虚形法相是元神凝聚,其实也是真元力量的一种形态,他是火属性的,只要能切断空气供给,这老家伙的虚形法相就会不攻自破!”
“兄长看来已做好了准备?”
“他喜欢玩火,就陪他玩个痛快!”陈醉说着,打了个响指,一团火光突兀的从指尖亮起。
“兄长虽然不能修真元,却有鬼神难测之机巧玄妙。”婵儿目光牢牢盯着陈醉指尖的火光,由衷赞叹道:“这地灵先天真火的威力巨大,非人力所能及也,应该足以破了鸠摩罗的虚形法相。”
她倒是会起名字,这种高温的深蓝色火焰的确要比一般的红色火焰温度高了数倍。
陈醉万事不瞒她,笑道:“既要九天揽月,自然需有些特殊手段。”
夜幕低沉,四野荒凉幽静,忽然传来几声鸦鸣,在寂静之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婵儿忽然坐起,残月龙鳞剑脱鞘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奔着夜色深处电射而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