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龙帝
聂横舟潜修六十六载的极阴真水与陈醉体内图兰濒死前强行破境种入的极阳真火相遇。两股属于超品巅峰强者的阴阳二气在陈醉体内相冲随即相融,继而化作一气。
此气乃是天地初始阴阳融融所生的鸿蒙仙气,藏在肉身凡胎之中便会灵动狂躁,异乎寻常,止不住在陈醉体内横冲直撞。聂横舟要把这股气导入婵儿的仙体内,首先要做的就是以无上真元打通婵儿体内仙元壁垒。此举之难却不亚于打破虚空。
此刻陈醉双手环住婵儿的腰肢,掌心紧紧扣在婵儿丹田上。聂横舟的大手虚按在陈醉头顶上。先天体魄与天地无差,正是最好的导体,汹涌如海的真元灌入陈醉通身经络,将陈醉体内的阴阳二气聚敛交融,最后逼至掌心,聂横舟猛然催发真元,断喝一声,醒来!陈醉只觉得通身毛孔刹那张开,那些淤积在筋络骨骼里的伤患随着这一声断喝被一扫而空排出体外。
一瞬之间,四方真元汹涌而入。随着身后的聂横舟须眉皆乍,浑身骨骼响彻如老龙翻身,船舱外天地陡然黯淡!
陈醉只感到头顶陡然一松,怀中人发出嘤咛一声倒靠在自己身上。
就这么一瞬之间,屋子里已没有聂横舟的踪迹。
……
五百里之外,马鸣河龙门河谷段,奔涌咆哮的马鸣河在此陡然增速,如银河落九天一般冲入老龙槽。惊涛骇浪响彻三十里外,人若近之便难免心神为之夺,迷惘之间步入河中死无葬身之地。故此,这里常年没什么人愿意来。
而此刻,就在河谷上方,沉重的铅云正疯狂聚敛,气象汹涌,千万年未必得一见。一个黑袍黑须的老者悬空而立,仰首看天,低头观河,纵声豪笑,道:“养龙千年,用在一时,孽障,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还不现身吗?”
九天之上,第一道雷柱轰然霹下!
黑衣老者抬手虚空一抓,一团水汽瞬间凝聚成一个水球,老者信手一抛迎着雷柱撞过去,水球消散,雷柱也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老者不看天看,却反观下方老龙槽,嘿嘿笑道:“好孽障,敬酒不吃你想吃罚酒,那老夫就成全你!”说着,徒手向下虚空一按,整个龙门河谷段的河水瞬间下压,竟似静止了一般。
下方水域陡然发生变化!
只见老龙槽里浊浪滔天,河水逆流而上,整条马鸣河瞬间倒逆而行。一条通体黝黑,身长千丈以上的巨大生物在水中若隐若现。天地间响彻着咆哮语声:“你这老货,明知道要渡九重雷劫,却偏偏把大量真元转化成在这世界里最无用仙元力,得不偿失,愚不可及,还要连累我老人家出来替你挡灾。”
聂横舟并不理会它的抱怨,一边出手挡住第二道水桶粗的天雷,扬声笑道:“你贵为神龙嫡脉,早就不该是人间凡物,老子引这九重天雷过来,也是帮你早日登仙。”
九天之上,雷云密布,翻滚云涌,气象万千。
……
浮龙巨舟,船头甲板上,陈醉身上盖了条毯子,霍明婵一袭白衣侧立在身旁。
“这么说来,外公他老人家是觅地渡劫去了?”
陈醉点点头,笃定的:“当时我看到窗外突然暗淡下来,外公就不见了,追出去时便见满天乌云追着一道黑光向东北而去,我想外公他是不想连累咱们吧。”语带担忧:“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怎样了?”
“城主大可以放心。”莫绍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恭敬的口气:“恩师他老人家功参造化,早年遍行天下水道时更曾在此地东北方五百里外结下一段因果缘分,对恩师会有极大帮助,九重雷劫虽然可怕,却不在恩师眼中。”
经过草原一役,千骑破楼兰,独灭八百龙象重骑,陈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在船上诸人心中,已近乎神。这一点从莫绍康的语气和看陈醉的眼神中都能感觉得出。陈醉想来他多半不会故意撒谎安慰自己。
稷下囚牛是外公座下大弟子,本身修为已是半步超品的剑道大高手,不管是对外公的敬仰之心还是他自身的眼光,都不是自己能比的,见他这么笃定安心,看来也是不会有大事。这才稍稍放心。
“阿弥陀佛,大哥二姐,你们总算安然无恙了,小和尚也可以放心回纳兰西京了。”往生从侧舷走出,道:“我要回去问问她,究竟想要什么,不管结果如何,只希望大哥不要因为我迁怒于她。”
“看来天机楼里那十万两黄金花红已经查清楚是谁的手笔了?”
往生道:“前日你未醒时,有天机楼甲字九号杀手混上船来行刺,我被师容兰缠住,叶鲲鹏为你挡了一剑,却也挡不住那人,幸好恰逢聂老先生登船,出手将那人活捉了,碍于跟那人师门长辈的交情又把他给放了,不过却从那人口中知道了悬赏十万两黄金买你人头的正是她。”
“叶鲲鹏受伤了?”陈醉先不问其他,张口便问叶鲲鹏伤势如何。
“被剑气伤了点皮肉。”叶鲲鹏从船舱中步出,汗颜道:“多谢城主挂念,说来惭愧,我当时就在城主身边,那人一剑刺来,我本想攻其必守,刀出鞘才发现那人的剑太快,我当时能做的只有奋力挥刀格挡,结果那人手腕一转,挥出一道无形剑气将我扫飞。”
叶鲲鹏有九品上的修为,那人能以剑气将他一剑扫飞,就剑法之道而言,恐怕未必逊色莫绍康这半步超品的人物了。天下间这样的人物很多吗?陈醉暗感惊奇,问道:“什么人,这么牛气哄哄,连你也挡不住他一剑之威。”
往生神色黯然,道:“葬剑山,裘剑心!”又道:“当时莫先生不在船上,幸亏聂老及时赶到,出手就夺了他的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师容兰遇刺,以光明荡魔心降服裘剑心。幕后的主使者却没有被一究到底,此事被传的神秘,却瞒不过明眼人。这一次,陈醉遭遇天机楼的十万黄金花红悬赏,裘剑心再度出手,果然又是那人手笔。
霍明婵瞥了陈醉一眼,道:“小往生要去便去吧,她也是个可怜人,女人没了男人疼爱,便更离不开钱和权,陈醉和师容兰的婚约,以及炼锋城的实力让她感到不舒服了。”
叶鲲鹏问道:“裘剑心混上船很容易就找到你锁住的船舱,而且他出手时,有人故意缠住了往生,这个人要怎么处置?”
说起师容兰来,陈醉就禁不住一阵头疼。这小妞摆明了跟自己作对,但她毕竟是西戎国师毘伽罗和大外公乾坤啸为自己定下的未婚妻,还是堂堂西戎汗国最有可能继承女王位的公主。撵又撵不走,打又不能打,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霍明婵忽然笑道:“有什么可为难的?继续把她交给我就好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师容兰生有宿慧,吠陀佛宗的禅心至理张口便来,道理上没什么人能说服她。此女还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之流,相反的,她还是个精通世故的女子。就连舌绽莲花老于江湖的莫绍康也拿她没法子。唯独在霍明婵面前,她却是莫名其妙的乖觉。
陈醉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这小妞谁都不服,唯独对你不一样,真是奇哉怪哉,难道只是因为打不过你?”
婵儿浅浅媚笑,道:“从前打赢她还差几分把握,今后嘛,倒没了这顾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陈醉看着她脸上暧昧的笑意,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聂横舟之前说过的话,惊喜道:“你已经是仙元八品了?”
仙元八品就等于完成了她在人间界的筑基阶段,便可以破身双修了。陈醉一直在期待这一天。
霍明婵假作嗔怪道:“傻子似的,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二人这般打情骂俏,其他人岂有不尴尬之理。
往生咳嗽一声道:“那个我要去准备行囊了,大哥,二姐,莫先生,四城主,你们慢慢聊。”
叶鲲鹏和莫绍康对视一眼,前者笑道:“早就听说莫先生剑胆琴心棋做魂,我也是爱棋之人,手谈一局如何?”二人心照不宣,结伴而去。
陈醉笑道:“都是亮堂人啊,知道本城主这些日子为啥睡不着觉。”
霍明婵抿嘴冷笑,道:“你倒想的挺美,我都是仙元八品了,你呢?”
陈醉一阵苦笑,道:“我全身筋络受损,就差那么一点点没有被烧死,老爷子救咱俩命的时候,那些真元也没有半分留在我身体里,现在能保住原来的先天七品就不错了,怎么还敢奢望更上一层楼?”
霍明婵一晃小拳头,道:“那就对不起啦,我可不能把自己随便交给一个打不过我的男人。”微微一顿,又道:“除非……”
陈醉陪笑道:“除了问关于那些爆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威力这件事外,其他的我知无不言。”
霍明婵把脸儿一冷,转身道:“还没说你胖呢,就先喘大气了,你爱说不说,我还懒得问呢。”说着,举步便往船舱走。
陈醉微微迟愣一下,赶忙快步追了上去,叫道:“你别恼啊,除了这不能说的外,哥还有能说的呢,包你听了以后会欢喜。”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舱室,桅杆上,短发白衣背负长剑的少女目送俩人身影消失,轻哼一声,骂道:“贱男人,傻女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了尘
炎龙历四八七八年五月,大赵西线重镇,凉州以西的尼察部草原,叶鲲鹏率炼锋城一千护城军攻破阿史那家族经营多年,且有数万驻军把守的坚城楼兰。此事虽不见于朝廷邸报,消息却不径而走。一时间,炼锋城龙马骑军和叶家二公子的名头遍传天下。年轻城主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也成了脍炙人口的边塞名句。
连堂堂大赵军神,武威王赵俸侾听闻此事都曾在公开场合言道,生子当如叶鲲鹏。但在私下里,只有与他最知近的人才知道,武威王真正看重的人其实是那个弹指间以火龙阵让八百龙象重骑灰飞烟灭,一手练出龙马骑军的年轻城主。
天下虽大,英雄更多。每一块土地的归属,每一个势力的形成,背后都凝聚着令人闻之惊心的血腥故事。每一个英雄的崛起往往伴随着另一个英雄的倒下。阿史那图兰倒下了,陈醉的名字终于开始进入中洲大陆上那些风云人物视线里。
在龙马骑军攻克楼兰之前,没有人敢设想,区区一千骑可以把一座数万军队把守的雄城困成孤立无援的孤岛。最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战将也不会想到,战争竟然可以这样打。更不会想到,骑军可以当做步卒用。在那场不可思议的攻城战的最后一役里,叶鲲鹏率三百骑军弃马入城,在叶家内线的帮助下,火烧叶护将军府,连夜开城,走马破楼兰。可谓是将特种作战的方式第一次应用的实战中。
北地蕲州,止雁城。因北飞大雁到此止步而得名。宣威赫赫的武威王府便坐落于城西太平山上。铁马银安殿上,武威王正与心腹谋士叶还空悄然对话。
“野心勃勃的图兰死在诛仙镇上,看来西线商道短期内是难以关闭了。”叶还空慵卧在一张白熊皮铺就的榻上,看着蹲在炉火旁,正拿一片雀肉逗弄大赵太子殿下的王爷,面带忧色道:“东西通商,对西戎的补益要远多过我大赵,陛下为了这个孩子已经走火入魔,长此以往,要不了几年西戎汗国就会再度成为卧榻旁边的猛虎。”
武威王对此未作一言,却忽然说道:“千骑克楼兰,领军的换做张泥牛,给他五千天武骑军有没有可能做的更好?”
叶还空答非所问,依旧自说自话:“最重要的是给那少年这么一闹腾,对西戎王座最是虎视眈眈的阿史那部元气大伤,这就给了西戎女王从容布置平稳还政赵氏的时间,短时间内西戎汗国是乱不起来了。”
“根据探子们带回来的消息,这一千龙马骑军在没有后勤供给的情况下,在草原深处折腾了两个多月,还曾经从正面凿穿三万天雕军的中军,锋锐之盛天下无双。”
“山戎部数量虽少,却是天生的战士,人人至少先天二品的体魄,个个单兵实力堪比咱们的陌刀力卒,那陈姓年轻人又在他们身上投入重金打造装备,别看只是一千人,所需消耗的钱粮却未必少过一两万普通骑军。”叶还空无奈一笑,先回应起赵俸侾的问题来。
“还空你误会了,我看重的并非这一千骑的兵员素质,装备高低,此役最值得关注的其实是这一千骑是怎么在草原上坚持那么长时间的,没有给养,再强大的军队也是无源之水,他们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办法自带给养,这一点务必要搞清楚!”赵俸侾轻抚太子殿下头顶,又道:“必要时,可以把康儿送回炎都,但那个自带给养的法子我一定要得到!”
叶还空长出一口气,道:“王爷英明,陛下从来对王爷崇敬有加,这次若非是为接回太子殿下,也不至于力排众议同意开通西线商道。”说着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赵俸侾微微皱眉,道:“这都是七月天了,怎么你这老毛病又犯了?”轻轻一叹,又道:“智极必伤,情深不寿,还空你却是把两样全占了。”
叶还空苦笑道:“神龟得寿,贵在守拙,我这性子天生就是劳碌命,注定了学不来黑龙帝那头缩头老龟。”
赵俸侾道:“前些天龙门河谷段上空风起云涌,天地色变,有黑龙渡九重雷劫后登天门,你口中这头老乌龟已经把头伸出来了,摆明了要昭告天下,那陈姓少年是他的外孙子,想动炼锋城主便先准备好承受一个新晋大宗师的怒火,这老头晋大宗师境能勾来九重雷劫,修为多半不在四大宗师之下,你那杀父之仇怕是越来越难报了。”
“难报也得报!”叶还空长叹一声,道:“四十八年前先父问斋公与乾坤啸论刀败北,本已经身受重伤,却为了我那长姐糊里糊涂爱上聂横舟一事提刀入夜魔,最终死于聂横舟之手,我姐叶还璧因此抑郁难伸,终于生下聂横舟的孽种后便抑郁而终,我与长姐相差十八岁,我们姐弟本就是庶出,母亲走的又早,全靠姐姐一手拉扯长大,名虽姐弟,却情同母子。他先杀我父,再害死姐姐,此仇不共戴天!”
赵俸侾道:“如果不是出了陈醉这个变数,也许当日困死夜魔城的计划已经得以实现,聂横舟和乾坤啸两个老匹夫纵然有盖世修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夜魔城八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想来该是比死还难受的局面,若真如此,你的仇也算报了多半了,只可惜被那条西线商道起死回生以至于功亏一篑。”
叶还空道:“所以,我以为那陈姓少年不能留!”
“我倒是不在乎聂横舟那老乌龟的怒火。”赵俸侾往炉子里添了一块木头,将炉火拨弄的更旺,又道:“对我而言,这火烧的越旺,火中取栗的机会才越多,只是这最先进炉子的这把柴禾却是不好找呀。”
“如果可以,我其实宁愿那陈姓少年死在我这个亲舅公手里。”叶还空冷然道:“只是我知道,王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我亲自出手杀他的,所以,我只好借刀杀人。”
“借刀?”赵俸侾轻轻一笑,“那小子一路乘舟向东,再往前便是归址,你那异母兄弟叶斩倒是一把够分量的快刀,可惜已不可能为我所用,再往东走,出云州,入甘州,这一路上够分量的武道高手极少,横山气宗的赵昆玉,苍山剑宗的何朝曦和蔡襄平都是半步超品的人物,若是咱们愿意拿出几枚灵兽丹助他们突破,这几人倒也算可堪一用。”
“王爷还漏算了豫州古佛宗在甘州重光城中有一座菩提苑,主持僧了尘,生具白莲法相,人称白莲上师。”
“那和尚倒是有几分手段,前几年皇兄有意兴佛宗抑制玄天宗,打算请他入京做个讲经侍召,这胆小的和尚却因为畏惧魏无极这个玄天宗弃徒,硬是自己割了舌头修起闭口禅来,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敢出手助你杀聂横舟的孙子?”
叶还空又咳嗽数声,才道:“王爷有所不知,了尘名虽叫了尘,其实却有一段了不去的尘缘,当年他割舌改修闭口禅,也并非因为怕死,实是为了留住一条命终结这段尘缘。”
“这里头还有什么说道?”赵俸侾感兴趣的问道。
“了尘俗家姓费,当年我姐姐入夜魔城前,本已许了费忘书的四子费莲生,我姐姐移情别恋,费莲生悲痛欲绝才入古佛宗削发为僧,后来我姐姐却死在了夜魔城,费莲生曾经登夜魔城击鼓骂黑龙,留下白莲黑龙不共生的话。”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赵俸侾缓缓点头,道:“个中辛密却是不足外人道。”言下之意,却是并不介怀叶还空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所隐瞒。
叶还空道:“多谢王爷体恤。”
赵俸侾点头道:“这个费莲生既是费家人,想必是学过忘情天书的,后又入了古佛宗,能主持一州之地的禅林总院,佛宗秘法多半也已登堂入室,若能集两家之长,修为应不在你我之下吧?”
……
天高云淡,河宽水浊。船行其上,分外悠闲。
婵儿趴在窗口望着外面景致,对身后凑过来痴缠的家伙只作不理。陈醉手挽着伊人纤细柔韧的腰肢,感受着指尖薄衣下光滑如羊脂美玉的触感,心里头好像七只小手往上,八只小手向下,一起挠痒痒。
“你该不会打算对我用强吧?”婵儿晃晃小拳头,按住胸前步步紧逼攻城略地的大手,笑容明媚动人,道:“那你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信不信我揍的你再躺俩月?”
陈醉自然清楚她为什么不高兴。但有些事在现阶段却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知晓。
爆竹的威力有限,但如果里边有几十根爆竹里装的是硝化甘油,那几大车的爆竹的爆炸威力就会呈几何倍数增加。陈醉知道,硝酸和甘油都不是什么稀奇难寻之物,一旦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陈醉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一幕。
所以,那件事之后,陈醉对莫绍康等人一直声称是得异人传授一座用烟花爆竹布置而成的火龙阵法。别人对此深信不疑,唯有婵儿一口咬定陈醉是在鬼扯。要说对婵儿,陈醉当然是百分百的信任。但这件事关系重大,陈醉只想永远埋在心里,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此事无关信任,只是为降低泄密的概率而已。
这几天婵儿虽然不许陈醉越雷池一步,但每日里耳鬓厮磨却是从不拒绝,与其说是因为计较那件事,倒不如说是为保护陈醉的身体。
她忽然披衣起身,娇笑道:“一身伤都还没好利索,就一天到晚琢磨坏事,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当日就该任你被图兰的本命真火烧死算了。”
“你舍得?”陈醉调笑道。
“舍不得!”婵儿忽然低头在陈醉脸上轻轻啄了一口,道:“不过来日方长,你这伤要慢慢养好不留后患才行。”
二人你情我侬正缠绵时,忽听岸上有人扬声喝问:“炼锋城陈城主可在船上?”
二人停下缠绵,一起趴到窗口循声观看,只见河岸边站着一群人,为首一条锦衣大汉,身旁站了三个人,一对儿青年男女和一个骑驴带八剑的老者。
门口响起脚步声,叶鲲鹏推门而入,道:“城主,来客人了,萧恭让投贴拜门,欲与莫大先生公开论剑!”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费解
烈士仗剑八表,豪侠跨刀江湖。同为亡命客,何来高与低?
八音剑对上八骏剑。一方面是当世新一代江湖剑道五魁之一的稷下囚牛莫绍康,对手却是数十年前江湖上最会用剑的五位高手之一的萧恭让。
陈醉对这一战很是期待。
这个世界上有武道高手以境界高低区分实力的规矩,一般来说几乎不可逾矩。唯以剑为道的武道高手能凭着近乎偏执的攻击力剑走偏锋越级而战。故此,问剑求道者多为孤高傲岸之辈。
锦衣大汉姓费名解。此刻正站在陈醉身旁笑道:“舍弟不知轻重,先前聚众冒犯城主虎威,鲁莽轻率之处还请城主海涵。”他说的这个舍弟就是费五公子。费玉章是费伯远的长房嫡子,这费解却是费仲达的私生子。照理看二者身份相差悬殊,但费玉章这个号称费家三代最优秀的年轻人在这个连族谱都不得入的私生子面前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女的叫宫玉奴,出身葬剑山,是费玉章的未婚妻。
陈醉在下船之前听叶鲲鹏说起过费解。叶斩曾评价这位费二先生的私生子,说此子长于谋,敏于思,善经营,能决断,勇于任事,敢做豪赌,他日必成大器。
当年叶斩说这句话的时候,西戎汗国和北赵西路大军正为凉州城打的热火朝天。
战役进行到关键时刻,双方都已是人困马乏,供给乏力,都在对方的后勤补给线上大做文章。两支疲军恶战胶着的时候,费解领八百宜州子弟押运粮草,却在阵前摆出两千石粮草假作诱饵,最后又假作计策败露,一把火烧个干净。此举让西戎汗国方面的统帅误以为北赵大军已得到充足供给,料想继续打下去毫无胜算,而不战自退。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陈师道还不是后陈高祖皇帝,费解这个费家人也是大赵子民,因为在西线战场上的功劳被朝廷封为二等马鸣候。公侯伯子男,各分三等。公爵非大功于社稷不赐,地位近乎王爵。满朝文武上上下下也不过十余位。叶斩镇守西陲二十载,戍边收复失地,累功至伟才爵至一等公。
在整个西部地区,除了叶大将军和藩镇甘州的凉王赵凯外,这费解便是第三号的勋贵人物。此人最令人称奇之处却是在陈师道扯旗造反之后。宜州费家献城归南陈,按说谋逆大罪,祸及九族,作为南陈第一重臣费仲达的私生子,这位马鸣候却能至今安然无恙。岂不令人啧啧称奇?
“你我两家的事情还是等眼下这场比试结束后再议。”陈醉目不转睛看着前方。
“萧老先生来找莫大侠论剑,费某却是来结识城主的。”费解道:“久仰城主大名,费某心向往之,心中有几个疑问务必当面向城主请教。”
陈醉目不转睛的关注着场内的情况,随口含糊应对了一句不敢当。
萧恭让主动登门,公开挑战稷下囚牛莫绍康,按照武林规矩,莫大先生是不能拒绝的。
场间,琴音如泣如诉,宛若闺中怨女痴念不绝,曲至哀婉极处时断念出鞘。余音绕梁,陡然添了几分铮铮怒意。
“好剑意!”萧恭让神情一肃,抽出第一把剑,剑名骅骊。
八音八念,狂,嗔,痴,怨,喜,怒,悲,忘。一念便是一音,一音又做一剑。莫绍康以痴念为第一剑,断念剑出,勾勒出一道痴缠不绝的剑意,剑振声如琴瑟,入耳后竟有迷人心魄,引人入胜的魅惑。货真价实的剑意凌厉无匹,空气中一道环形波纹向着萧恭让扫去。
萧恭让手中骅骊剑光一闪,立剑如独峰,剑意勃发,岿然不动。断念发出的无形剑意被这座剑气独峰割裂开来。但莫绍康的剑意却是绵绵不绝,痴缠不断,宛如江河之水不断冲刷着这座剑气独峰。
二人一个剑意如江河,一个剑气凝练若山峰,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斗的旗鼓相当。陈醉看出门道来,欣喜难自禁,脱口而出,叫了声好!
“陈城主,此次泛舟东游可是要去炎都一行?”费解双手抱胸,眼睛盯着场间之战,注意力倒有一半儿在陈醉身上,听陈醉叫好,立即趁机又拉开话匣子,慢悠悠道:“若入京,却不知城主是打算以大赵子民的身份觐见陛下,还是要以化外领主的身份与陛下相见?”
这问题有点不好回答,陈醉微做思索,瞥了费解一眼,笑道:“费侯爷,陈某作为化外山野之人,对于大赵帝国的繁华鼎盛一直心向往之。”微微一顿,又道:“炼锋城的地理位置特殊,弹丸之地却在四战交汇之处,纵然暂时独立超然,却并非长久之计,归附一方是迟早的问题。”
场内两大剑道高手刚上了,莫绍康八音八剑绵绵不绝,萧恭让剑气独峰岿然不动,二者之间的较量已然上升到以剑论道的高度。两人修为相若,一时半刻哪里分得出高低来。
费解不加掩饰的继续试探问道:“陈城主看来已有决断?”
陈醉点点头,道:“否则我又岂会这般大张旗鼓的往炎都去?”
费解道:“你是姓陈的,就没想过往南走?”
陈醉知道费家在南陈朝廷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这费解现在却是大赵帝国的马鸣候,这话说得这么露骨,显然与他当下的身份不相符。也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于谨慎,陈醉只是随口应对了一句:“费侯爷说笑了,大赵天下姓陈的多了,难道个个都要投奔南陈?”
“陈师道的私生子却只有一个啊。”费解的声音压到最低,更加语不惊人死不休道:“陈师道非人间人物,迟早要禅让帝位,以你的才干和身份,这南陈天下未必没有机会去争一争。”
“你也是费仲达的私生子吧?”陈醉不答反问,对他一笑:“你那亲爹在南陈位极人臣,你却端着大赵天子给的饭碗,说不准哪一天这碗饭就端不住了,为什么你不去南边谋个更好的出路?”
“嘿嘿。”费解笑了笑,道:“陈城主快人快语,不过你怎么知道费某不是身在赵营心在陈?”
陈醉瞥了瞥一旁不远处的费玉章,又忽然想起炼锋城中的舒兰成说起过赵俸侾与南陈太子之间的一场秘密勾当。心中顿生一念明悟,笑道:“宜州费家,能在两大帝国的夹缝中存续至今,依然人丁兴旺,家学渊源果然有独到之处,费侯爷不愧是叶大将军都赞不绝口的妙人儿,若没有你这么一位特殊人物,这多方势力之间好多话都不晓得该怎么聊了。”
费解眼睛一亮,道:“陈城主不愧是当代青年俊杰中的魁首人物,果然才思敏捷,一眼就看破了费某的底细,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个传声筒罢了。”
陈醉一抱拳道:“客气,客气!”
费解同样抱拳还礼,道:“岂敢,岂敢!”
“你来找我是代表什么人传递什么话吗?”陈醉言归正传道。
费解道:“该问的已经问过了。”说着,丢了个眼神往费玉章的方向。
陈醉笑问道:“你信我说的是真心话?”
费解道:“能说出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诗人多半是个比较有才的大牛皮篓子,这样的人不多却也不算少,而陈城主不但能说还能做,那就是绝无仅有了,像你这样的人天下难寻,若志在天下,又何必孤舟犯险走这一遭?”
陈醉道:“费侯爷很会表扬人,你觉着我跟那南陈太子不是一路人?”
“抱天揽月楼。”费解道:“陈城主是什么样的人,费解不敢妄自猜测,只从这五个字来理解城主的志趣,费某觉得您一定是在做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是个买卖人罢了。”陈醉不动声色道。
“一个千骑破楼兰,顶着天机楼十万两黄金花红孤舟上炎都的商人。”费解道:“城主斩酋首破楼兰凯旋而归后,连叶大将军都已经决定登上你的船,费某虽不才,却也想攀交一番。”
“费侯爷对生意上的事情感兴趣?”
“我对你感兴趣。”费解盯着陈醉,一字字道:“如果城主不嫌弃,费解也想登你的船看一看。”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原来这位是跟叶鲲鹏一个打算的。
叶斩向陈醉要了两把椅子,一把是叶鲲鹏的四城主,另一把则是抱天揽月楼的总柜。原以为会是经营叶家三叶堂的叶凤雉来担任,却没想到情况似乎有变。
抱天揽月楼的情报系统是在水旱三十三帮的基础上建立起的,对于这个连天刀都礼敬三分的费解是做过一些功课的。这个人的背景很复杂,母系身份似乎比在费氏的身份还重要。
陈醉心念电转,考虑到他的身份和费家的过往仇怨,未置可否,看一眼费玉章和宫玉奴,没接他的话茬儿。
费解立即意会道:“费解是费解,费家是费家。”
陈醉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费玉章只是往这边偷偷瞟了一眼,并未敢做出任何不满表态,显然是怕极了这位费家私生子。想到这里心中一动,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陈城主可同意费某上船?”费解眼神不错的盯着陈醉问道。
“费侯爷只是想上船看一看?”陈醉与之对视问道。
费解点头道:“先看一看,再做打算!”
“我这船上多得是不合时宜之辈,孤魂野鬼多了,倒不在乎多你一个看客。”
费解一笑,道:“这么说来,城主同意了?”
陈醉没有正面回答,转脸将目光投入到场内,道:“这场论剑马上要见分晓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诛心
萧恭让剑气如独峰,莫绍康的天音八绝剑意绵密如潮,一道道好似滚滚江流冲刷着萧恭让的剑气独峰。八骏剑已出其七,赤骥,绿耳,白义,逾轮,渠黄,山子,骅骊,七道剑气交织并立,独留一柄盗骊未出。
琴音阵阵,八绝绕梁。断念先离鞘,再离手!莫绍康抚琴控剑,以天音八绝的心法操纵音律控制断念剑,往来呼啸,穿梭如电,释出一道道可怕剑意,硬是一把剑压制住了萧恭让七把剑。
“费侯爷,不如今天到此为止如何?”陈醉悄然说道。
“大哥说不打那就不要打了!”霍鸣婵不等费解表态,飘身一纵到了二人当中,残月龙鳞剑挥出一道无形剑气!
她飞身跳进两大剑道高手之中,丝毫不在意二人发出的剑气和剑意,挥手这一剑无声无形,看似平平常常,效果却十分惊人。原本短兵相接的两大剑道高手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断念剑化作一抹流光还匣归鞘,莫绍康面色通红如饮醇酒,身躯摇晃了一下,终于稳住不倒。而他的对手却是七剑同时还匣,第八剑却按捺不住的跳了几跳。萧恭让面色微微泛白,向后退了半步,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霍鸣婵一眼,赞道:“好凌厉的真气!”又道:“尊驾这一剑有形无意,剑气如罡气,看来不是剑道中人?”
霍鸣婵挥手一剑用的是八品仙元力,相当于超品移山的大高手以罡气发出的至强一击,趁着两大剑客都消耗甚巨的时机,她以元气饱满状态发出这一招,果然收到奇效。萧恭让瞧不出她的深浅,心中惊疑不定,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是霍鸣婵,这位老先生你的剑法很高,但并不比我们莫大舅舅高多少,再斗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果。”霍鸣婵道:“你最后那柄剑若是出手,或许能取胜,或许只是跟莫大舅舅拼个鱼死网破,纵然侥幸取胜了,今后怕是也没机会再拿起宝剑了,你们之间本无仇怨,不过是各为其主,如今这位费侯爷都想跟我兄长和解了,你们二位这又是何苦呢?”
“足下年纪轻轻,修为惊人,老朽由衷钦佩。”萧恭让转脸看向莫绍康,道:“后生可畏,八音剑果然名不虚传,你的潮汐剑意还缺了一口气,若莫先生的修为能再上一层楼,老朽今天恐无机会拔出第八柄剑!”
莫绍康道:“萧老前辈老当益壮,您还没施展最强的八剑合一,晚辈就已经岌岌可危,这一战我输了。”
费解哈哈一笑道:“什么输了赢了的,二位棋逢对手,莫大先生还有绝招未出,萧二哥八剑还余一剑未出鞘,两位半斤八两难分高下,要说分出了高低,那也是这位霍姑娘一剑分八剑,明显高明一筹。”
费玉章忽然插言道:“炼锋城一别,这位霍小姐的修为又精进了。”
费解道:“玉章,你的任务已达成,回去可以向皇后娘娘禀报,陈城主无意储君大位,请她不要再派人来了,这北赵的水土不养江南人,娘娘身边好像碎玉拳楚重楼那样的角色毕竟不多,殒一个便少一个。”
“阿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费玉章面色微寒,道:“当着炼锋城的人你说这样的话,还当自己是费家人吗?”
费解嘿嘿一乐,道:“我若不当自己是费家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瞪眼睛?”又道:“你和玉奴两个先背着我不知安排楚重楼去行刺陈城主,事败后找到我门前,趁我不在家时请出了萧二哥,两次我都没有怪罪,你还想我这个马鸣候怎么做才算是费家人?费玉章,你别忘了,陈城主已经宽宏大量饶过你一次,你不要总拿自己的小命去赌人家的心情。”
费玉章面皮通红,又惊又怒的看着费解,良久才道:“解阿哥,你这是真想上炼锋城的船了?”
费解眼皮低垂,老神在在道:“费五公子,你若还想活着回到宜州去就最好先学会什么时候应该闭嘴!”转脸对陈醉陪了个笑脸,道:“舍弟年少孟浪,不知道深浅,让陈城主见笑了。”
这费解算是拿出诚意来了,不但说出了那个用碎玉拳的白发刺客的来历,还点明了其幕后主使就是南陈的皇后娘娘。这个马鸣候对炼锋城的一切感兴趣,陈醉又何尝没有对这个称萧恭让为二哥的年轻男子产生了浓厚兴趣。
“费侯爷太客气了。”陈醉道:“费五公子虽然做了两件糊涂事,但毕竟没有构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年轻人嘛,有个一差二错的很正常,你我都是做兄长的人,总需替弟弟们多担待些才是,当然了,话是这么说,但有错误终归还是应该给些教训才是,否则便会一而再,再而三。”
“费某明白了。”费解含笑点头,忽然对着萧恭让一招手,道:“借二哥的盗骊剑一用!”
一道寒光从驴背剑鞘中飞跃而出,竟似乎是被费解隔空召来的,他提剑在手并不废话,对着费玉章的手腕便挥出一剑。寒芒闪过,血光一点,费玉章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这一剑直接切断了费玉章的右腕的手筋,这样的伤对于一个武道高手而言,基本等同于废掉了他身上一半的本事,即便日后能恢复,也不可能达到完好时的状态。
费玉章疼的面色煞白,一旁的宫玉奴大吃一惊,怒目拔剑就要出手。剑只拔出了半尺,身旁萧恭让轻轻咳了一下。她的动作一顿,随即愤怒的将宝剑还匣,跺脚道:“玉章哥哥,我们走!”
“费侯爷好快的剑法!”陈醉由衷赞叹道。
这一剑看似朴实,却胜在一个快字,费玉章也是堂堂九品大高手,却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就中了招。
费解扬手一丢,盗骊剑化作一抹流光回到剑匣中,对着陈醉一抱拳,道:“陈城主觉得这个惩戒可还算有诚意?”
“这是你们费家的家事。”陈醉目送费玉章被宫玉奴拉走远去,转而对费解道:“陈某不好表态,不过那艘船上有谁的位置,陈某倒是一言可决。”转而对始终一言不发的叶鲲鹏说道:“叶四城主,我知道你交游广阔,如果你有朋友想登船的,只要人数是咱们能接受的就行。”
叶鲲鹏面皮微微泛红,刚要开口解释,陈醉摆手打断道:“不必解释,咱们一起活着从草原上回来的时候,你我兄弟之间就不需要这个了,无论如何,我相信你是为了我们好。”
费解道:“陈城主神目如电,令在下佩服,但请你不要误会,费某此来并非是二弟邀约而至,实乃是听了城主的威名慕名而来,叶二外和内刚,无傲气而有傲骨,他是很难服人的,但是对城主你却是个例外,故此费某十分好奇,便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物,竟能让自负青出于蓝的二弟如此服膺。”
“闻名不如见面。”陈醉道:“费侯爷一定没想到炼锋城主是个没用的先天七品武夫。”
“陈城主太谦虚了。”费解道:“费某生平别无所长,唯一自信这双眼还有些阅历,自负修炼出那么一点点识人之能,费某平生所见人物当中,女子当中能与这位姑娘媲美者,大约只有五凤池执掌天机和十三行的郦凤竹或许可以争一时高下,男子才俊当中能与叶家二弟比肩者已是凤毛麟角,而若以城主为标尺,就未免太为难当代才俊们了,费某以为方今天下英雄,唯陈师道和赵俸侾能与君齐肩并列!”
“费侯爷这是在夸赞我还是在捧杀我?”陈醉嘿嘿干笑道:“费兄人称青眼军师,素以巨眼识人而闻名遐迩,你这一句话若是传出去,今后陈某在中州大陆上便出了大名,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陈某若真有武威王和南陈高祖的实力也就罢了,可眼下名不副实,却背了这么大名望,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陈城主误会了,费某语出至诚,一字一句都绝非虚伪客套。”费解道:“陈城主船出野老山,没有走柳江向南,却取道马鸣河北上,先已经表明与南陈为敌的立场,马踏落日城,力助大将军岳恒令出将军府,摆明了不肯与武威王为伍,出纳兰西京三战佛女师容兰,与西戎汗国皇室反目,凉州城外,千骑破楼兰,巧布火雷阵屠尽八百龙象重骑兵,手刃阿史那图兰,种种行径无不说明了城主的立场和实力。”
这位费解侯爷还挺让人费解的。从他的这番话中,很难准确判断出他的立场。说由衷赞美陈醉也可,说捧杀也没错,句句诛心,字字机锋,隐隐约约是在试探陈醉的底细,同时又似乎是在故作坦荡来表明他自己的心迹。
“我的什么立场?”陈醉不动声色问道。
“请允许在下先告个罪。”费解一躬到底,道:“费某临来之前对城主过往做了一些调查,听闻两年前宁帝陛下流落江湖时曾与城主有过一段密切交集,在那之前陈城主只是瑞蓉城外一座酒庄的小老板,虽贵为黑龙帝外孙,却并无显达惊人之举,与陛下相遇后你们二人同进同退,一起去到夜魔城沉寂了半年,而就在陛下还京的时候,城主才带着夜魔城商队开辟了西线商道,两年时光便建立起炼锋城现在的基业。”
“侯爷究竟要说什么?”陈醉的目光缩成了一条线盯着他,袖中飞神弩的机关绷簧已经在手,随时准备杀人灭口。
“城主是陛下的人!”费解道:“在下虽然不知道城主与陛下有怎样的交情,但是从城主出道以来的种种作为分析,您一定是支持陛下执掌这江山社稷的。”
第一百四十章 抱负
陈醉袖子里的手脱离了绷簧机括,嘿的一笑:“听上去有点意思,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大赵天下当然是属于皇帝陛下的,我辈身为臣民难道不应该这么做吗?”
“城主说的很对。”费解道:“可惜这么粗浅的道理,天底下却没多少人认可,南有陈师道,北有武威王,甚至朝堂上还有各方势力争权夺利,试问,又有几个人还记着这炎龙一族的天子是宁帝陛下的?”
“这就有点煮酒论英雄的意思了。”陈醉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费侯爷是怎么看陈师道和费仲达的?”
“乱臣贼子!”费解毫不犹豫的说道,随即又叹了口气,道:“但也是我炎龙族不世出的天才。”
“你张口闭口炎龙一族,听你的意思似乎你很不喜欢现在南北分治的局面?”陈醉问的更直接了。
费解看一眼叶鲲鹏,道:“这天下间多得是喜欢火中取栗的野心家,但总有那么几个不合时宜的人不那么喜欢他们所谓的出人头地,南北分治是这种人的大机遇,对我亿兆炎龙族人而言却意味着一场潜在的大浩劫。”
“你担心内耗会给西戎汗国带来东进的机会?”陈醉问道。
“并非担心,而是肯定。”费解道:“不只是西戎汗国,往西还有极西十九国,北有罗刹魔国,更南翻过千雪山还有据说疆域人丁皆不逊于我们的火龙帝国,如果我们内耗不断固步自封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在这个世界上失去立足之地!”
陈醉道:“费侯爷见闻广博令人钦佩,不过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费解道:“在费某看来,城主是当今世上唯一有机会改变南北分治这个大局的那个人!”
“费侯爷,我大约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这结论下的会不会太早了?”陈醉转脸又看了看叶鲲鹏,道:“老四,你是怎么看的?”
“费兄的胸襟磊落,抱负非凡,一向是我辈楷模。”叶鲲鹏道:“没有认识城主以前,同代人物当中鲲鹏最敬佩的人物非费兄莫属,我认为如果你们两位能联起手来,改变当下的局面的机会必然会大大增加。”
“费侯爷,初次见面你便对我这么推心置腹,就不怕我把你说的这些话传出去,害你失去现如今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地位?”陈醉道:“如我所料不错,你这位青眼军师目下还是陈师道和赵俸侾都想要极力拉拢的人物吧?你待价而沽这么久了,难道就打算这么轻易的上我的贼船?”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费解道:“城主先拒绝了成为西戎汗国驸马的机会,又破楼兰断了阿史那部图谋凉州的野心,舍死忘生只为与叶大将军的一句承诺,如此人物难道还不值得费某赌一把吗?”又道:“更何况费某暂时只是先上船看看,若最终发现与城主观念不合,便自行离去也就是了。”
他未必真是这么想的,或者未必这是他全部的真实想法。陈醉对于他的母系亲族略有耳闻,故此对他的话虽然认可却并不尽信。
“人都说大赵有几位了不起的军师人物,武威王帐下的算无遗策叶还空,魏无极手下的泓又仙师,东路军候帅幕府执掌十三行的天机阁主郦凤竹,还有你这位出身费家,曾跟南陈眉来眼去多年的青眼军师费侯爷。”陈醉道:“据说你们四位只需得一位便能列土封疆成为当代一方雄主?”
“原来炼锋城的抱天揽月楼不仅能商通天下,连打探消息也是如此了得。”费解道:“的确在很小的范围内有过这样的传言,但那不过是以讹传讹居心叵测的谬赞罢了。”
“抱天揽月楼在各地都有完备的情报系统,消息自然灵通些,陈某既然走上了这条与人争锋的路,情报工作必然是重中之重,如果搞不好,岂非相当于聋子瞎子。”陈醉笑眯眯看着他,道:“对费侯爷的母系亲族还是有所耳闻的。”
费解神色不变,道:“家母是火教卫夫人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秘密,却也很少人知道,至少叶家二弟就不知道,抱天揽月楼能打探到这个消息,这情报系统也算高效了。”
抱天揽月楼的情报系统是以水旱三十三帮为班底建立的,等同于全盘接收了夜魔城的老底子。这水旱三十三帮乃当年聂横舟亲手所创的江湖第一大帮,人数众多,遍及五门八作三百六十行,在巡风探秘方面虽不够专业却能以量取胜,只是效率和细节方面差一些。
“炼锋城在这方面是有不错的资源,但是目前所能发挥的作用却很有限,不知道费兄可愿意在这方面指点一二?”陈醉忽然单刀直入,盯着费解的双眸问道:“费兄对我抱天揽月楼的听风组感兴趣吗?”
费解面色微变,道:“城主这是邀请费某登船的意思?”
“你虽然说只是想上船先看看,但我这船上却没准备闲人的位置。”陈醉道:“原本负责这方面事务的往生回西戎汗国了,我身边正好缺了这么一位,费兄是大行家,又贵为马鸣候,却不知肯屈就否?”
“既如此,那费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兄长,你真打算用费家的人?”
月正中天,婵儿轻纱罗裳,粉黛嫣然,慵卧在船首,手里端着酒杯,注视着悬杆垂钓的陈醉。
“我用的是叶鲲鹏的兄弟费解,与费家无关。”
“抱天揽月楼的听风组这么重要,就这么轻率的交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兄长真觉得合适?”
“第一人才难得,第二我信叶鲲鹏,第三这位火教圣徒待价而沽左右逢源也有些年头了,我再自恋也不会认为他是专门在等我出世然后来卧底坑我,还有第四,萧恭让的剑法和费解的那一剑你也看到了,就算咱们当时一起出手也没有把我将他留下。”
“这个人这么光彩夺目,咱们请他上船的消息是瞒不住的。”霍鸣婵不无担忧的:“只要消息传到止雁城,赵俸侾必然更容不下兄长,这一路往炎都去怕是要更凶险了。”
“更容不下我的是费家。”陈醉道:“费解为了登船废了费玉章的一只手,等于是公然跟费家决裂,再加上葬剑山元老楚重楼的死,老账新账迟早都要算的。”
“那你还......”
“我既然选择了贪心,妄想要抱天揽月,就必然要接受随之而来的风险。”陈醉道:“咱们没收下费解之前,该来的也都来了,楚重楼和陈惜竹这样的人物可不是谁都能驱使的。”
“无论如何,婵儿都会跟兄长同进退的。”霍鸣婵悠悠道:“自从与兄长结识以来,婵儿亲眼目睹了兄长一次次创造不可思议的奇迹,虽然那陈师道被称为天之骄子天命所归,赵俸侾号称代天行道天选杀星,但我相信,如果世上有一人能终结这两大魔王,必定是人定胜天的兄长!”
“嘿嘿,这世上纵有无数人笑我不自量力,谤我倒行逆施,只要有婵儿这一句话就足够了。”陈天赐扬手丢了钓竿,豪迈一笑,从婵儿手中夺过酒杯将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一时心血来潮竟在船头甲板上打起拳来。
借酒发性,拳出无章,这拳打的醉意盎然却又天马行空。举手顿足咚咚有声,飞扬四顾只觉得天下皆敌,半梦半醒之间,感到全身血气勃发,战意升腾,合身而上,一拳一个好不快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诗,好句,婵儿还想听。”霍鸣婵鼓掌击节赞叹道。
“垆头酒熟葡萄香,马足春深苜蓿长,醉听古来横吹曲,雄心一片在西凉。”
“好!”叶鲲鹏和费解联袂从楼船中走出,前者赞道:“陈大哥这两阙诗词把我凉州男儿的豪烈悲壮万丈豪情书尽了,家父若在这里听到您这两阙诗词,必定会将您引为平生知己。”
陈醉瞬间回神,停身不动,转而笑道:“大半夜撒酒疯,倒让你们哥俩看笑话了。”
费解由衷道:“城主的拳法不拘一格,虽没有真元罡气加身,但是进退之间生杀自如,拳意苍茫雄浑深不可测,十分适合先天体魄的近身格斗,这是您自创的?”
陈醉不愿多做讨论,道:“粗鄙武夫的笨东西,入不得方家之眼。”又道:“我生平好武成痴,可惜遇人不慎遭人暗算成了先天体魄,彻底断绝了追求仙元大道的机会,只好退而求其次琢磨出这些粗苯的玩意儿。”
费解道:“城主不必太过自谦,我听鲲鹏讲,您曾经单枪匹马击败苍山剑宗的瞽目神剑,尤为难得是,此人是成名已久的九品巅峰大剑客,而您却是以先天七品的境界做到这一点的,古往今来却是独此一家啊。”
“费兄是有事要找我谈吧?”陈醉不想继续讨论关于自己武道实力的话题,主动转换了话题。
费解十分知趣,点头道:“刚在船舱里与鲲鹏贤弟商讨入炎都这一路的行程事宜,忽听船头甲板巨响,才知道城主也还没休息,刚至门前就听到城主连续吟出绝句妙语,一时忘形竟忘记了正事。”
“咱们先前说好了的,四弟是此次炎都之行的行军大总管,负责沿途一应事务和行程安排,如无特别重要事情皆可自行做主,看二位的架势,这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了?说罢,什么事需要跟我商量才能决断?”
叶鲲鹏道:“刚刚费兄向我提出一个建议,小弟觉得很有道理,但不好擅作主张采纳,故此来请大哥定夺。”
“有话直说。”陈醉道:“你上船比老费早,该知道咱们自家人一起说话的时候我不喜欢兜圈子。”
费解立即主动问道:“我刚才听二弟说起城主接下来的行程里包括了豫州帝江城?”
陈醉点头道:“我想见一见司文晓,怎么?费侯爷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司文晓是老宰辅司祭酒的长孙,素有文雄诗痴之称。”费解道:“城主既有忠君之心愿与陛下共进退,老宰辅大人那边肯定是要结交的,费某所虑的却是那帝江城中有一个厉害人物,或者会对城主不利!”
“哦?”陈醉未置可否,好奇的看向叶鲲鹏,道:“这西北道上还有比叶大将军更危险的人物吗?”
叶鲲鹏道:“费兄担心的那个人叫了尘,乃是豫州古佛宗分院的住持,人称莲生大师。”
“此人出身费家,与石蟒仙费寄穹是同辈。”费解道:“修为则远在其上。”
陈醉微微吃惊:“我若没记错的话,石蟒仙费寄穹已经是超品移山境界,这位莲生大师总不会达到宗师境界吧?”
费解道:“纵然没达到也相差不远,虽然同为超品移山,但初境和巅峰比起来所差巨大,而在巅峰多年压制修为不晋升大宗师境界的则要比一般超品巅峰人物更强,这其中的差距更非你我之辈能够窥测的,费某所知,这位莲生大师在四十多年前就曾经登上夜魔城头击鼓骂黑龙,留下白莲黑龙不共生的狂言。”
“跑到夜魔城头敲鼓去骂我外公?”陈醉着实吃了一惊:“后来呢?难不成这老家伙还全身而退了?”
“具体细节我所知也有限。”费解道:“只知道了尘俗家名叫做费莲生,据说天赋十分了得,年少时修习费家的忘情天书,并且颇有所成,那件事之后他便入了古佛宗,而后世上就多了一位了尘和尚。”微微一顿,沉声又道:“如果我估算不错,这位号称江湖第八的莲生大师修为已经停留在超品巅峰至少二十年,此人与黑龙帝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被有心人告知城主出身来历,费某担心此人会对城主出手......”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起
黑龙帝渡劫失踪已有月余,陈醉其实是有一点点担心的。尽管莫绍康信誓旦旦的说恩师渡天劫有十足把握,但陈醉还是没办法把心放进肚子里。老头子一走了之,却留下一屁股恩怨情仇的旧账。如果他老人家一去不回,直接破空而去了,这些旧账恐怕都要着落到醉哥头上。
以黑龙帝的级数,他留下的旧账又岂是容易承担的?这随便蹦出来一个费莲生就够陈醉喝一壶的了。
陈醉管不了黑龙帝的来去,只好继续自己的行程。
船出凉州入甘州,府城为归址。
这是一座建立在马鸣河套里的城市,规模很大,但形势却不及落日城依山傍河之雄峻,因为粮食物产丰富,又素来被称为西北粮仓,西路大军的钱袋子。凉王赵凯和托病不出的一等神武公大将军叶斩就在这座城市里定居。
陈醉立在船头处,面前摆着铁匠的一应家伙,正在挥锤打铁。这是他在炼锋城养成的习惯,以聂氏家传的寒热九炼之法打铁,既可以磨砺道意境界,又有助于思考。
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强敌,陈醉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懈怠。先天体魄的短板明显,在这个野心飞扬群雄并起的时代里,似陈醉这般以陈师道和赵俸侾为对手的人物,只有神火箭这一张底牌显然是不够的。
这一次陈醉打造的却是一柄袖珍武器,叫做掌心雷。意思跟手枪差不多,只是造型要简单朴拙的多,这一次把锻造的重点放在了弹药上,以多层锻造的秘法在直径一公分的空心金属球内填充硝石信药,黄火药和钢砂,经过弹射撞击发射后会在命中目标时引爆。威力巨大的同时几乎不会留下多少残渣。
弹射装置就暗藏在麒麟宝甲上,分别藏在手足的部位,架构精巧,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不只是陈醉,属于炼锋城的每一个人和环节都在为不远的未来做着准备。霍鸣婵已经连续闭关多日。叶鲲鹏一直在积极联络西北道上叶家的势力,为叶斩与陈醉会面,以及下一步叶斩入京做准备。比较而言,费解倒好像个清闲人物。但实际上,只有陈醉知道这位抱天揽月楼听风组的新首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筹谋完善谍报机构的事情。
听风组扩建为听风司,下设阴符,巡风,纸鸢和校事四个组。阴符执掌武事,以暗杀灭口和警卫为主责。巡风组主要负责伪装侦查探寻消息。纸鸢组最为神秘,专事卧底。校事组则担任情报分析的勾当。
青眼军师费解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身份,就是火教圣子。原本就有一个自己的小班底,加入炼锋城后又得到了叶家的蝶儿穴的大力支持,加入进来许多经验丰富的即战力,抱天揽月楼的听风司在他的手下很快就将形成规模和体系。
莫绍康对这个事情是存了些担心的,也明里暗里提醒过陈醉,这个机构的权力太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火教这帮人不服王道多年,所谋者大,费解登船未必存了好心。
陈醉回应说,大舅舅老成持重,担忧的很有道理,但是就目前阶段大可不必,草创阶段人才是最宝贵的,火教的人危险但更好用,他们的图谋跟我们的目标并不矛盾,既然大家是为了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在没有看到曙光以前,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并且陈醉认为,最好的制衡之道就是自身的强大。
船上的一千龙马骑军也都没让他们闲着,在船上不能进行马术和阵型演练没关系,陈醉给他们安排了恐怖的体能训练。除了力量练习外,还包括短兵格斗练习,抗击打练习,瑜伽拉伸练习,训练之外剩下的就是吃。什么有营养吃什么,目的只有一个,尽一切可能的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原则上在这个世界上,先天体魄者除了正常生长外,没有其他方式能够提升境界。但是陈醉却不信这个邪,他把自己摸索出来的那一套训练大力士的方法在几年前就运用到在这些山戎部的战士身上。心里想着是即便不能提升境界,也至少能帮他们找到发挥自身最大潜能的办法。
经过这几年的刻苦集训,着实有了些收获,尤其是这次经历了千骑破楼兰的一千名战士当中,有近百人都实现了体魄修养晋级。陈醉为了鼓励他们继续刻苦训练,按照先天四品为十夫长,先天五品为百夫长作为奖励刺激他们提升自我。
这些山戎部的战士都经过陈醉的洗脑和往生的光明荡魔心洗涤,在忠诚度方面绝无问题,陈醉可以放心的拿出装备来武装他们。为了提升这帮家伙的实力,不惜重金向夜魔城的炼锋号订购了一批自己秘制研发的神机穿金连弩交给这部分精锐中的精锐。并且顺便教会他们排列攒射,交替火力压制的战术。
......
这一日船行至归址城外,陈醉把叶鲲鹏和费解叫来议事。
霍鸣婵闭关不出,希望能在入京前将修为稳定在仙元八品中或上的境界。前途凶险,每强大一分就多一分成功的希望。莫绍康嘴上说不必担心黑龙帝,心里头却是比陈醉还担心,告假离船到江湖上发动天下绿林道打探恩师的下落去了。陈醉身边能商量大事的只剩下叶鲲鹏和费解。
信任是一件奢侈又简单的事情。
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都没办法相互信任,而有些人只需短暂接触便能一见如故托妻献子。
陈醉和叶鲲鹏建立信任,是从楼兰诚外大草原上建立的袍泽情义开始的。而对费解,却是由彼此欣赏开始的。那是智慧之光碰撞后产生的火花,是灵魂和灵魂之间的交流与默契。费解身上有一股雍容练达的气质,做事有条不紊,目光远大却擅长从手边着眼。在很多事情上他总是能跟陈醉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
霍鸣婵对费解有一点成见,主要是因为费解身为火教圣徒,在抱天揽月楼内部搞了一点点小动作没能瞒过她的感知。瞒不过婵儿,自然也就瞒不过陈醉。她的性子从来说话直来直去,听到风声便立即跑来直言相告。
陈醉对此并不是特别介意,他没有那么大个人野心,但是要做的事情却必定要阻碍很多大人物的脚步,成功的希望极其渺茫,所以需要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火教又不是活**,找他合作肯定是有其目的。传教就传教吧,那嘴皮子功夫的分量终究比不得腰包里的银子和脖子上的脑袋。做好咱们该做的事情,他就翻不起浪来。
好像今天这样三个人坐下来议事的情景在这间房子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陈醉披着裘皮大氅蜷缩在椅子里,费解将一只暖好的铜手炉递到他手中,道:“城主身上的寒玄真气是黑龙帝留下的,想要化解也只能他老人家亲自出手。”
陈醉嗯一声,接过炉子捧在手中,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身上冷的让人发懒,看着像个病秧子而已,外公当日也是担心我身上的火毒除不尽,他又不在身边,所以才故意留下这一点寒玄真气,对身体倒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叶鲲鹏道:“二姑娘也说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了,只是你这先天体魄的人弄成这个样子,未免有点让人胆战心惊。”
费解笑道:“倒是低调多了,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先天七品的强者看上去会是这个样子。”
叶鲲鹏道:“只是可惜城主的先天体魄怕是短时间内没办法再上一层楼了。”
“其实影响不大。”陈醉无意讨论自己的实力问题,话锋一转道:“先不说我这点事儿了,说一说行程的安排吧,归址城就在眼前了,叶大将军这一面肯定是要见的,你跟城里联络的如何了?”
“可能有些难处。”叶鲲鹏愁眉不展的样子,道:“老爷子没给明确的准话儿,却告诉我说跟城主见面的事情交给我家三妹安排了。”
“那就联络你家三妹呗。”陈醉怪好笑的:“叶凤雉小姐的大名我久仰已久,十八岁就执掌三叶堂的商道天才,连我广源舅舅都十分欣赏,经常夸赞说她是女中豪杰,怎么听你的意思似乎这个事情还挺为难的?”
“的确有些为难。”叶鲲鹏道:“我这个妹子脾气秉性完全继承了我们老爷子,个性刚强好胜,说话做事很少给人留余地,家父每当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才会支派她出头。”
“意思是这件事还有变化?”
“大变化不会有,但事情发展恐怕达不到我们的预期。”叶鲲鹏道:“我们家老爷子很赞赏咱们在草原上做的事情,但给我的感觉却似乎从那个消息传回来后,老爷子的态度就有了些变化,具体怎么回事我可也说不太好。”
“恐怕是因为城主和四城主你们做的太好了。”费解忽然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陈醉笑问:“做得好也错了?”
“过犹不及啊!”费解道:“原本大将军的想法是由他牵头进入庙堂与武威王抗衡,炼锋城在江湖协助,一切自然以大将军府为主,可那件事之后,您来了一个千骑破楼兰,炼锋城里还雪藏着四千这样的骑军和据说战力只在其上的两千步卒,再算上抱天揽月楼的财力和夜魔城两大宗师,城主手中的综合实力显然已经稳压大将军府了。”
“这话让你说的太诛心,就算明是这么回事,当着鲲鹏的面儿你好歹也该留半句。”陈醉道:“这个事情其实并不难理解,叶大将军好面子是出了名的,堂堂天刀,上一代杰出人物当中翘楚之一,如果不能在合作中占据主导地位,又让他怎么好意思坐到赵俸侾的对面?”
叶鲲鹏面露难色,道:“陈大哥句句在理,家父似乎确有这样的顾忌。”
“所以就故意给咱们出了一道难题。”陈醉笑道:“看样子你家那位三妹的确不大容易打交道。”
“关键还在于城主是否能够接受叶大将军占据名义上的主导地位。”费解沉声说道。
陈醉哈哈一笑,道:“这个事情原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叶大将军在台前,咱们兄弟在幕后,大家都是为了皇帝陛下,各有各的职能,没什么好争的,至于大义名分嘛,肯定是要以大将军为首的。”
“只要城主有这个胸襟气度,那一切就都好办了!”费解道:“三丫头虽然厉害,但据我所知她现在正陷入一个极大困境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 窘境
归址城中,三叶堂总号。
屋内装饰看似简朴,其实并不简单。山南的黄梨红木,东海的漆器紫瓷,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堂上一共四个人,分宾主落座在两旁。
“叶大小姐。”一个红鼻头,身穿北地轻裘的大汉正对主位上的叶凤雉说道:“我家奚爵爷是很有诚意的,知道你们的生意周转遇到了难处,专程派在下前来为您解围,只要您点点头,三叶堂欠朝廷户部的那二十万两黄金的款子就由我们出了,我家奚爵爷交代的清楚,只要大小姐愿意下嫁,他必不会让大小姐失望。”
“这奚胖子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又把我叶凤雉当做什么人了?”叶凤雉面罩严霜,道:“他这是想干什么?当初娶不到我娘,现在就想娶女儿?一把年纪了把你派出来说这些屁话前,他是不是忘记了撒泡尿照照自己?”
红鼻头大汉道:“大小姐此言差矣,奚爵爷今年四十有八,可谓正当盛年,而且我家爵爷武道高超,驻颜有术,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年轻很多,叶大小姐今年芳龄二十一,只比我家爵爷小了二十七岁,这样的差距算不得什么吧。”
“王天保,你这话可敢当着我爹爹面前再说一遍?”叶凤雉语气森寒道。
红鼻头大汉正是四海商团奚无道手下三大团头之一的王天保,此人出身横山气宗,一身金刚不坏的横练气功着实了得,已经摸到了八品上的门槛。听到叶凤雉提及天刀叶斩,把他吓得一缩脖子,嘿嘿干笑道:“大小姐如果不介意叶公爷知道三叶堂打着西路军旗号空头囤货,骗了户部二十万两黄金的事情,王某虽然胆小却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你以为这二十万两黄金的事情我爹爹背不起吗?”
“叶大将军当然背得起,但只怕这样一来,他头上那顶帽子就该换一换了。”王天保道:“大将军一辈子高风亮节,劳苦功高积累下的一世英名恐怕也会付诸流水。”
叶凤雉眉头紧锁,默然听着。
王天保继续说道:“叶大小姐,你我都知道,大将军平生最爱惜羽毛,把生前身后名看的天大,这些年大将军府的开销与日俱增,进项却未见增加,如果不是为难到一定地步,你也不会铤而走险学那抱天揽月楼空头囤货那一套,只是你没想到的是人家抱天揽月楼有一套抗风险机制,即便是许下的空头货物出了意外的变故,人家也能从其他渠道补足。”
叶凤雉的面色越发难看,对方有备而来,已经把大将军府的底细摸透了。王天保说的没错,如今的大将军府已经是个大空壳子。父亲大人重情义,爱讲排场,家中日常开销与日俱增,收入却一直不见增加。
西路大军这些年战死的军士家属有四万多人,当中一多半都是大将军府的产业在奉养。这一笔开销就占据了三叶堂进项的一半。另外修行是一件耗费极大的事情,天刀叶斩本人精修无上刀道,日常所需的灵丹妙药无不是稀罕少有的天材地宝,价钱自然也不会便宜了。再加上大将军府日常花用,一万龙骧骑军的军资开销,林林总总算下来早已入不敷出,这几年不但挖空了家底,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巨大亏空。尤其是西路主帅位置被岳恒取代后就更难了。
偏偏这些事情只能压下叶凤雉心头上,没办法向叶斩禀报。大公子叶南冥跟老爷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个吃粮不管穿的主儿。在叶宅内,她唯一能倾诉的人就只有二哥叶鲲鹏。最难的时候,叶凤雉曾经把叶鲲鹏从天刀门带回来的一口龙尾定波刀给卖了。
这二十万两黄金是她借着西路大军的旗号,跟户部预收的棉花采购钱。年初的时候叶斩六十大寿,已经支应掉一大半去。加上府内各院的月例银子,阖府上下吃穿用度,又去掉七七八八。不久前在落日城龙骧骑军被砍了三千两百条马腿,重新配置又是一大笔开销。
今年西北的棉花产量还不错,价钱比年初空头囤货那会儿低了不少,凭着三叶堂过往的名声,总算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勉强凑齐了朝廷所需的货。如果一切顺风顺水,那二十万两黄金她能赚一半去。可就在解运移交的途中出了一次意外走水事故,一把火烧光了一大半去。
叶凤雉现在真的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被奚无道派人登门逼婚的地步。她很小的时候便许了人家,对方就是帝江城司氏的奇才司文晓,二人不但有白首之盟,更有在怀古先生门下同窗之谊。她一颗芳心早已暗许,此生非司氏不嫁,又怎么可能接受奚无道这混账条件。
这奚无道用心极其险恶,当年他娶不到叶斩的老婆,如今却趁机落井下石,趁着叶凤雉无法向户部交代的机会派人登门逼迫。当然清楚天刀叶斩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
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件事发酵,狠狠的落一落天刀叶斩的面子。最好是闹的满城风雨,满大街都在传叶斩借西路军名义贪赃卖空,现在为了堵窟窿沦落到要卖女儿的地步。让叶大将军名声扫地,再没有脸面出来给武威王添乱。
“叶大小姐,您还在犹豫什么呢?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如今能帮到你们叶家的就只有我们奚爵爷了,只要您点点头,不必叶大将军说话,我们奚爵爷就当这件事定下了,立即出手相助!”
“哼!”叶凤雉冷言道:“奚无道当我叶凤雉是什么人了?你们这么说的目的无外乎是故意给我留下一个耍赖的机会,这件事绕不过家父去,而家父也断然不会同意,一旦我言而无信,你们又可以籍此大做文章,把这件事搞的满城风雨,到那时你们结交了户部,我叶家却要声名扫地,奚无道的如意算盘也就达到了目的。”
“叶大小姐言重了。”王天保道:“我家爵爷对您是赤诚一片,只需您点头同意,蕲州怀安城里的诚意伯府立即张灯结彩,正室夫人的位置也将虚位以待您的到来!”
叶凤雉垂首不语,心里头犹豫着要不要暂时答应下来,先用奚无道的钱解了燃眉之急。而后豁出自家一条命去保全文晓哥哥和父亲的名声......
“放屁!”叶鲲鹏声到人到一步迈进来,在他身后是挂着一脸贼忒嬉嬉笑意的费解,最后一人却是个披貂裘,腰悬锤,迈方步,袖双手,不伦不类不文不武的小白脸。叶凤雉注意到叶鲲鹏进门后先往右边一让,接着费解进门又主动让到左边,留出中间的位置给这个看似病秧子的家伙,进门就问:“听说这里有个财大气粗的王八蛋觉着他自己比我还有钱?”
......
这貌似俗不可耐的病秧子是谁?
叶凤雉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心中不由大惑不解,这家伙何德何能竟能让向来傲骨铮铮的二哥和自负才气目无余子的费解这般敬重礼遇?
病秧子冲叶凤雉龇牙一乐,道:“你就是鲲鹏四弟常挂着嘴边的叶家老三?”
“我就是叶凤雉。”叶凤雉没什么好脸色,点点头,问道:“你又是哪位?”
叶鲲鹏道:“三妹快见过陈城主,这位就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炼锋城主,抱天揽月楼的缔造者!”
这人就是陈醉?怎么是个病秧子?叶凤雉心中好奇怪,这段日子在大将军府里,听到最多的名字大约就是陈醉二字了。父亲大人很推崇同时也很忌惮此人。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已经成了这个男人强大的标注。
原以为这个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男人是个沉稳干练的中年男子,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病歪歪的小白脸。不是说这家伙是个高阶的先天体魄吗?怎么看上去虚弱成这个倒霉样子。
“原来是炼锋城主到了,久仰大名。”她打量片刻,揣着一肚子好奇向陈醉万福问安。
“叶三妹不必多礼,你是鲲鹏的妹妹,便等于是我陈醉的妹子,是我陈醉的妹子就等于是抱天揽月楼半个主子了。”陈醉边说边往屋子里走,径直来到王天保面前,道:“阁下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谁请你吃饭?”
王天保大为尴尬,他岂会没有听过炼锋城主的名字,不过纵然彼此双方是敌对关系,却也轮不到他跟陈醉分庭抗礼,迟疑了一下,终于抱拳道:“陈城主,敝人北海商团的王天保,久仰城主威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只是今天不凑巧,我柜上还有事,就此别过,改日再登门拜访。”
“好说,抱天揽月楼在归址城有分号,你若有什么业务上的需要可以去那里拜会。”陈醉不客气的:“要说登门拜会,也该是你家奚爵爷的事情,他若想见我,我随时在炼锋号上恭候大驾。”
“陈城主这是想替叶家接下那二十万两黄金的亏空了?”王天保一边往外走,一边嘴巴不老实的问道。
陈醉哈哈一笑,道:“户部所需的棉花昨晚就已上路,抱天揽月楼和三叶堂今后同气连枝,业务上的勾当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转而又看向叶鲲鹏,问道:“怎么,这件事你临来之前没跟三妹说清楚吗?”
叶鲲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是费解安排的,从来就没告诉他。陈醉故意这么说,显然是在甩锅给他。这种情况下叶二公子自然不好说破真相,只好含糊其辞点点头背了这口锅。
他要早说清楚了,我刚刚又何必受那腌臜泼皮的闲气。叶凤雉心里头抱怨,嗔怪的瞥了蒙在鼓里被城主坑了一道的叶鲲鹏一眼,抱拳道:“多谢陈城主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不过小妹不太明白您刚才的话,想请您解释一下,三叶堂和抱天揽月楼什么时候起同气连枝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事情容后让费侯爷跟你解释。”陈醉道:“我今日登门是来面见令尊大人的,叶四城主说你们家的规矩比较特殊,想要见叶大将军,首先得过你这关,所以我这才冒昧拜访。”
叶凤雉是个急性子,揣了一肚子不安,哪里肯等,单刀直入问道:“陈城主可是想借这二十万两黄金的机会吞并我叶家的三叶堂?”又道:“恕我直言,如果是,就请城主收回刚才的好意,叶家不卖祖产。”
这话说得已经不只是直言了,而是完全不打算给炼锋城主留面子。
叶鲲鹏陪了个笑脸,略显尴尬,道:“这丫头的脾气向来如此,城主莫要怪罪。”
“哈哈。”陈醉故作大度,畅快的大笑,指着叶鲲鹏说道:“你说的没错,叶家三妹果然不俗。”
费解过来分说道:“三妹不要误会,陈城主绝无这个意思,抱天揽月楼有意与三叶堂合作,授予三叶堂一等加盟商资格,合作内容包括,抱天揽月楼今后将负责分销三叶堂所有积压货物,同时授予三叶堂牙刷,牙粉,芳香皂膏,卷烟以及酱油等产品在大赵境内的专营权。”
“费侯爷,你这话能代表炼锋城?”叶凤雉精通商道,自然晓得这几句话的分量。
陈醉道:“炼锋城的事情费侯爷大约能做一半的主,而抱天揽月楼的事,他可以全权做主。”
费解道:“三妹不必顾忌,你信不过其他人,难道还信不过你二哥吗?这些事情都是我们临来之前商议好了的,陈城主对大将军的敬意可鉴日月,炼锋城方面非常愿意帮助三叶堂渡过难关。”
叶凤雉未置可否,转脸看向陈醉,道:“陈城主,可否容我兄妹借一步说话?”
陈醉自无不许的道理,含笑点点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密室内,只有叶鲲鹏兄妹二人。
“二哥,你这是要替阿爹做决定了吗?”叶凤雉没有再讨论这件事,却反而目光锐利的盯着叶鲲鹏质问道。
“我只是认为这么做对叶家对江山社稷都好!”叶鲲鹏道:“最终的决定权还在阿爹手里。”
叶凤雉往外面看了一眼,道:“阿爹的确是很欣赏这个炼锋城主,叶家承诺的事情也一定会办到,实际上阿爹已经进京着手准备相关事宜了,但是与陈城主见面这件事就算了吧,你要明白,阿爹是为陛下奉召入京的,他是大赵天下的臣,不是炼锋城主拿来与武威王打擂台搞内斗的工具。”
第一百四十三章 龙凤
“陈城主绝无此意,人家诚心登门求见,是为了商议入京事宜,大家既然是合作关系,便理当坦诚心扉开诚布公。”叶鲲鹏道:“三妹你这么做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随便你怎么说。”叶凤雉道:“你现在是炼锋城的四城主,咱们是一家人说两家话,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们因此后悔帮助三叶堂,刚才的话也可以随时作废!”说着,挥挥小手,道:“行了,该说的都跟你们说清楚了,你回去看着办吧,如果你还自认是叶家人,就最好替我想法子先稳住这位陈城主些日子。”
“你要做什么?”叶鲲鹏胆略过人,心思缜密,有极高的军事天分,武道修行方面也堪称天才,却唯独拿这个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子没什么好办法,无奈的:“你别胡来,当心坏了阿爹的大事。”
“二哥,我是为了指着大将军府吃饭的几万口子人请你帮忙的!”叶凤雉道:“这个忙你无论如何都得帮,只要让我拿到抱天揽月楼那几种货物的配方和专营权,咱们叶家就永远不必仰人鼻息活着!”
叶鲲鹏报以苦笑,点点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同意也不成了,不过你也别急着高兴,陈城主是什么样的人我不说你也能凭着他所作所为想象一二,他决定了的事情我能发挥的影响就会很有限,不过有一点我倒是现在就敢向你保证,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咱们渡过难关。”
“我就是不服气!”叶凤雉道:“抱天揽月楼发展的这么快,全凭的是夜魔城雄厚的底子在背后支持,当年黑龙帝创下水旱两路三十三帮的分舵遍布天下,还有那些紧俏玩意儿多半也是夜魔城中高人研制的,跟他陈醉个人其实没多大关系,连文秀也说,如果我有差不多的资源,敢说干的比他还好。”
“司文秀的话你也能当真。”叶鲲鹏皱眉道:“江门学子好清谈,其实全是纸上谈兵!”
“叶鲲鹏,你说话不要太过分,文秀还没嫁给你呢!”叶凤雉丢下这句话便气鼓鼓的拂袖而去。
......
叶鲲鹏在客栈里把叶凤雉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陈醉听。末了尴尬一笑道:“我这妹子从小骄纵,非独家父和长辈们对她格外疼爱,我和兄长叶南冥也是对她宠爱有加,她平时也就脾气大些嘴巴不饶人不过倒还算讲理,也不知......”
“没事。”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叶三妹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没有我外公打下的基础,抱天揽月楼不可能扩张的这么快,脑子里有好点子还需要合适的人才去执行,龙生九子各有其长,我那九个舅舅在其中居功至伟。”顿了顿,又道:“鲲鹏放心,我不会跟你家三妹计较,之前说定的事情也不会变。”
叶鲲鹏有点感动,道:“这些年因为家父好大喜功,重排场,追求无上刀道的同时又过于重恩义,叶家早就成了空壳子,只可怜我那妹子独撑局面,跟小蚂蚁似的勤快,却也只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艰难维持,这次若非城主仗义援手,恐怕真的是过不去这道坎了。”
“关键是怎么才能扭转叶大将军对我的偏见啊!”陈醉不无担忧的说道。
“我倒觉得城主不必过于忧心这件事。”
陈醉看向费解,问道:“费兄何出此言?”
费解道:“叶家的境况不佳,叶大将军未必就不清楚,他执掌西路大军这么多年,内政外勤都运转通达,又岂是吃粮不管穿纸上谈兵之人?我倒觉得他之所以故意把见面这件事的决定权交给三妹,便是故意请城主相助她一臂之力,我推测大将军的目的有二,第一是解决叶三妹的燃眉之急,第二是向城主宣示他才是彼此合作关系的主导者。”
陈醉一皱眉:“他不想见我?”
“或许是不方便见,或许是不必见面。”费解讳言提醒道:“叶大将军向有傲骨,庙堂上他不屑与武威王为伍而独尊陛下,在江湖上他的名位也只稍逊黑龙帝。”
陈醉略作思索,道:“费兄推测他是不想在入京前给武威王口实,同时也不愿在我外公那里弱了气势?”
“这肯定是原因之一。”费解道:“也许还有其他原因,大将军的层级太高,咱们不是黑龙帝,有些事情根本不是咱们能想象推断到的。”
“你怀疑大将军这个态度跟我外公失踪有关?”
费解点头道:“根据火教长老院提供的消息,黑龙帝已经渡九重雷劫成为第五大宗师,此事确切无疑,但是老帝君在渡劫成功后却没有回到咱们船上,而是取道向东便没了音信,我分析他老人家多半是去了却一些旧日恩怨,极有可能也是为城主入炎都做准备,而处在天刀半步宗师的级数上,必定会对此有所察觉。”
......
东蜀国,莽山五凤池,天净沙门庵。
此地正是与夜魔城,龙首峰玄天宗并列天下三大禁地的五凤池核心之所在。
东蜀国又称为女儿国,倒不是说这个国家没有男人。而是举国上下都是女人当权,文事武备皆由女人操持。男人们只负责纺纱农耕照顾子女后代等家庭事务。
有一处却是绝对的男人禁区。
东蜀国的核心是五凤池,五凤池的中心则是天净沙门,这里一向被认为是男人的绝对禁区。
此时此地,一名黑衣男子却出现在天净沙门前,他身材伟岸,黑发长须,面貌俊伟非凡,尤其一双龙目光华内敛深不可测。正是失踪多日的黑龙帝聂横舟。在他对面,站着一名彩衣赤足女子,蓝色长发随意披散,绿湖似的一双眸子平静深邃,眉眼口鼻凑在一起的模样宛若天公妙手雕琢。
“聂横舟,你居然还有脸跑到我门前来找事。”女人长得清丽绝伦,甚至让人忽视了她的身高其实并不比黑龙帝差多少的事实。她说话的时候秀发飞扬无风自动,语气平实,丝毫没有刻意拿捏世外高人的范儿。
“镜空月,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恩怨你还不打算放下吗?”聂横舟叹了口气,道:“当初是聂某对你不住,你却迁怒于他人,杀了我师兄唯一的血脉,害苦了他们一家,别人都只道你是嫉恨我那大嫂在师门中压你一头,却怎知你是因为聂某辜负了你一片真心才心性大变一至于斯的。”
“五十年了!”镜空月冷笑道:“你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可惜你这番话说的太晚了些。”
“只要语出至诚,多晚都不算晚。”聂横舟道:“你我之间的诸多误会都是命运使然造化弄人,原怨不得其他人。”
“放屁!”镜空月恨声道:“若不是乾坤啸和锦羽裳那贱人从中作梗,你我又何至于落得个劳燕分飞?当年正是乾坤啸与天刀门的叶问斋决战,才让你有机会认识了叶还璧,还有锦羽裳那贱人,和乾坤啸结成夫妇后便一直诽谤诋毁我,说我心性狠毒气量狭窄,不够资格做你的妻子......”
“大嫂只是跟我说起过你们小时候一起的事情,爱上阿璧是我聂横舟自己的选择,也是我今生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个选择。”聂横舟道:“你我之间走到后来,跟大师兄夫妇并无关联,你实在不应该做下那些狠绝的事情。”
“你不后悔跟叶还璧走到一起?”镜空月表情愤怒,却依然好看至极,厉声喝问道:“聂横舟,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倒要问一句,我镜空月在你心中又算什么?你当年对我说过的那些混账话犹在耳畔,那又算什么?”
“算聂某年少荒唐,亏欠了你。”聂横舟叹道:“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不想与师兄争位,便不顾先父擎天公的阻挠,隐姓埋名流落江湖,说起来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初的你还不到二十岁,我们俩在江湖偶遇,一起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开始的几年我很快乐,我们携手江湖用了十年时间创下绿林道水旱三十三帮。”
“原来你都还记得!”镜空月的声音依然冷淡,却带着一丝颤抖。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聂横舟道:“我和你有着几乎相同的命运,我不想跟大师兄争夺城主继承权,你也不愿跟锦羽裳为了女儿国主的位置反目成仇,我们俩瞒着所有人携手把臂笑傲江湖,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那十年是我人生当中最放纵任性的时光。”
“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一个女人把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拿来陪伴你左右。”镜空月怒意更盛:“我最后换来了什么?你对我说你要跟那个叫叶还璧的女人成亲,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只跟她认识不到十天!”
“那是我最后一次让你失望,记得那个时候我总是让你失望,比如我没有如你希望的抢在师兄前面晋级大宗师境界,你放弃了成为女儿国主的机会,只是想让我成为江湖的霸主,可是我却只想跟你一起终老山林间。”
“我错了吗?”镜空月道:“你我的天赋本就在乾坤啸和锦羽裳之上,我们不跟他们争,自己去争取一片天下,我哪里做错了?如果当初不是你自甘堕落又移情别恋,怎会有后面发生的那些事?”
“空月,你要恨我就尽管恨吧,有些事情我没办法自圆其说。”聂横舟道:“我不能对着你说我没有爱过你,我也不能否定曾经的你在我心中是多么优秀,我只能说对不起,聂某辜负了你,我爱上叶还璧只用了几天时间,那是和你一起十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她不如你惊艳,也没有你的绝世武道,更比不上你心思灵巧缜密,但是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却很舒服,或许是因为她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又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尝试过要把我控制在手中。”
“住口!”镜空月忽然断喝,随着怒意升腾,她一头秀发也跟着无风自动的飘起,整个人都浮在空中,径直飘到聂横舟眼前,四目相对,她忽然狂笑起来,道:“负心贼,这就是你帮助我创立天机楼的原因吗?”
“当年我只是想如果称霸天下能让你更快乐,我愿意尽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聂横舟道:“事过境迁,我没想到天机楼会成为今天的样子,没想到你后来会改名换姓嫁入大赵皇宫还生了个赵俸侾那样的儿子,并且把他培养成了现在的武威王,更让我没有想到我的外孙有朝一日会被天机楼盯上。”
“所以你今天是来替那个妄想翻天的小兔崽子求情的?”
聂横舟道:“你现在位列四大宗师,是天净沙门的主人女儿国的太上皇,江湖上最可怕的天机楼主是你的得意弟子,武威王是你的儿子,可以说你几乎已经拿到了这座天下,除了对我的仇恨外,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所以我今天是来还债的,你我之间的恩怨了结以后,希望你能给你徒弟郦凤竹下一道命令,退回对陈醉的悬赏花红,取消必杀令。”
“行!”镜空月一扬手,天空忽然暗淡下来,铅云压头,她狞厉笑道:“只要你接得下我这座九蟒吞龙阵!”
聂横舟扬首观天,但见漫空雷云,电蛇盘空,有九条元力巨蟒在其中穿梭盘绕,偶露鳞甲峥嵘,正是莽山地脉气运凝聚形成的阵势,以她的道意境界模仿陈师道施展这样的阵势,必然十分勉强,一念及此不禁轻轻一叹,道:“空月,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话音刚落,一条黑龙法相从他身后飞腾而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暗杀
入城三日后,悦来客栈内。
轰然一声巨响,屋顶忽然破了个大洞。一道白练似的剑光破空而至。
陈醉正坐在客栈房间的榻上梦中入定,似乎毫无所觉,但就在剑光迫近到咽喉时,忽然双手抬起,交错之间已将这口百炼钢的宝剑扭曲弯折的不成样子。
刺客果断撒手弃剑,身体向后凌空倒翻,亮出手指对着陈醉挥出一道无形剑气。
哆的一声!
剑气命中陈醉咽喉要害,却发出沉闷的声音。
“谁都不必出手!”陈醉扬声喝道。
整个人猛地一跃而起,敏捷如豹,双手闪电出击,抓住了刺客的衣襟,发力一抡,将刺客整个人举过头顶。一股沛然真元凌空压下,轰然一声,陈醉好像皮球似的被这股巨力弹飞,撞破了身后的墙壁。
刺客弹指成剑气,继续追击,这一次的目标对准了陈醉的眼睛。烟尘中,一团黑光无声息的冲出,迎着刺客发出的剑气,对准他的当胸撞过来。刺客冷哼一声,并未将撞过来的风炮锤看在眼里。对他来说,先天体魄者只要没到八品的就不成气候,不会构成威胁。他左手化掌发出一股真元潜力隔空拨挡,右手剑气依然刺向陈醉的眼睛。
伴着咚的一声闷响,刺客被重达千钧的风炮锤巨大力道撞的倒飞出去。他自信满满的真元力竟未能挡住这一击,这一锤不但撞散了他的真元潜力,还破掉了他的无形剑气,直接撞在他的当胸上!
陈醉撒手丢出风炮锤去,整个人也借力跟了上来。挥拳之间,拳头上已经被麒麟宝铠的护手部分覆盖,一拳砸在刺客的左眼上,登时打碎了刺客的眉骨,眼眶塌陷,里边黑的白的红的爆浆似的穿出老高去。而与此同时,这个刺客也的确了得,竟猛然爆发出真元力量将压上来的陈醉炸飞,双足一蹬,整个人平移着飞退出去。
这刺客十分厉害,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依然凭着一口真元流转,硬生生炸开陈醉,争出一条生路来。暗中观战的叶鲲鹏和费解,包括萧恭让和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莫绍康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此人一飞冲天就要凭着浮光掠影的身法逃走。
就在这时候,伴着砰然一声轻响入耳,一道冷电自陈醉袖中射出,那已经飞上天的刺客身形竟凭空猛然顿住,随即手足挣扎着跌落下尘埃。
叶鲲鹏眼疾手快,飞纵到近前,一把扯掉来人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相貌平凡面色惨白的脸孔,这人瞳孔已经扩散,生机已绝,咽气前从牙缝里挤出微不可闻的三个模糊的音节:“先天八......”
陈醉一跃而至,关切问道:“老费快过来认一认,是不是裘剑心那厮?”
费解凑过来仔细辨认了一番后缓缓摇头,随即又道:“好霸道的暗器!”
陈醉大为失望,又道:“这厮的无形剑气虽不如萧老,但也堪称超凡了,你们就没人认识他吗?”
“这就是天机楼的可怕之处了。”费解面色沉重,道:“剑法是点苍剑宗的,但就算是点苍剑宗辈分最高的三绝剑之一瞽目神剑也不如此人,偏偏这么厉害的人物却是个籍籍无名之徒。”
“恰恰是这样的杀手才最防不胜防。”叶鲲鹏道。
费解道:“他最后好像说了什么,鲲鹏离得最近可听清了?”
叶鲲鹏微微摇头,道:“这个人口音很怪,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
“不是口音怪,而是他的舌头受过伤。”莫绍康和萧恭让从暗影中走出,沉声道:“这人是天机楼总楼直接统属的暗字组杀手,跟甲字组最大的区别是他们连名字都没有,甲字组杀手的公开身份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比如裘剑心,而暗字组的杀手每一个都是天赋卓越的寒门子弟,从小被割了舌头,甚至还被药物阉割成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的怪物。”
萧恭让道:“这人的剑气修为不在老朽之下,似这样的人物也不知天机楼还有多少个?”
莫绍康道:“至少十二名!”又道:“天机楼是个极其复杂神秘的组织,除了众所周知的甲乙丙三个组别的十三杀手外,还有不为一般江湖人所知的鸽,狼,火,暗,玄五个组,这五组各司其职,鸽组负责巡风侦查;狼组专职扑杀成群目标,轻易不会出动;火组制造天灾**煽动民情;暗组负责秘杀和清理门户;玄组察天机观物性,破解设置机关阵法。”
“大舅舅知道的这么详细,怎么之前没说?”陈醉眼睛一亮,道:“还是说您也是新近才知道的?”
莫绍康点点头,道:“我的确是最近才从恩师那里听到关于天机楼的内情的。”
“您找到了外公?”陈醉忙问:“他没事吧?现在哪里?”
“恩师已经晋级大宗师境,也没有应劫兵解,他老人家之前去见了一位故人。”莫绍康道:“具体经过恩师没有说,只是告诉我,他和那位故人经过一番较量后定下一个约定,彼此都不得出手干预后辈们的事情。”
“什么意思?”陈醉道:“老爷子不管我们了?”
“不是不管,而是有心无力。”莫绍康叹了口气,道:“恩师与那位故人彼此间关系复杂,能定下那个约定已经是极限了,老人家特别命我把关于天机楼内部的信息转告给你们,便是希望你们能有备无患。”
“外公的这位故人是一位坤家吧?”陈醉心有不甘的问道。
乾为雄,坤为雌。
这天下间够资格跟黑龙帝平起平坐的女人可不多。
莫绍康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恩师昔日游历江湖,足迹遍布天下,同时代高人几乎都有交集,很难说是哪位故人。”
陈醉瞧出他的话不尽不实,不好当面点破,只好点点头,悻悻然的:“那成吧,老爷子想逍遥快活咱们也只好由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管咱也管不了,只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费解道:“叶大将军不愿见面,咱们看来也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叶鲲鹏道:“要不要我再回家一趟?”
“不必!”陈醉道:“叶大将军不肯见面必然有其道理,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时机上也确实不大合适,咱们要做的本就是逆天逆时势逆人和的勾当,连老爷子都不得不抽了一把柴火走,也就难怪大将军会做这样的选择。”
莫绍康道:“不只是恩师遭遇了难以摆脱的牵绊,平等城中的大师伯最近也接到了镜空月发出的莽山论道的邀约,短时间内恐怕也很难提供实质的帮助。”
费解叹了口气,道:“前途凶险啊。”
“前辈风采令人心折!”萧恭让无限神往的说道:“夜魔城上一次二圣出山的局面还要追溯到五百年前。”又道:“少君大人不必忧患,属下以为当此风云际会时代,正是我火教中兴的良机才是。”
费解是火教圣徒这件事早就跟陈醉报备过了,他这个身份继承于母系家族。
当年火教宗主与玄天宗道祖争锋,聂政出手帮了道祖一把,火教宗主落败重伤,只好破空而走。却留下火教宗主一族后裔在人世间,因为没有了大宗师的庇佑,反而处处受制于名义上的下属门户葬剑山和天刀门。数百年间,占据着大义名分,却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费解的母亲卫夫人正是当代火教宗主,费仲达原不过是她找来借种的才俊。
多年来,火教宗主一脉的后裔们一直致力于恢复火教昔日天下第一教派的荣光。历代宗主无不以统一火教为己任。他们把不能重塑辉煌的主要原因归咎为两点,第一是火教内部派系林立不能统一,葬剑山和天刀门格格不入造成的内耗太大;第二则是因为这许多年来,火教宗主一系始终没能再出一位圣人级别的大宗师。
陈醉对他们总结出来的这两个因素颇不以为然,在小醉哥看来,这火教之所以不能再崛起,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他们的核心教义不对。不是不好,而是不适合这个君君臣臣的保守时代。导人向善没有问题,但是说什么人人生而平等,君权神授,鼓吹什么宗主是神在人间的代表,理应处在皇权之上主导人间一切公平正义。这就有点拎不清了。
火教奉上古大神炎神帝为祖师,将炎龙一族的传承视作至高无上的信仰。其笃信的教义具有爱、信、诚、敬、智、顺、识、觉、秘、察等十德。信徒之修养功夫以禁欲守默为主,素食、斋戒、祈祷为日常功课。可以说是一个善诵善导的好教派。它唯一的错误就是存在于一个错误的时代。
费解是聪明人,并非看不破其中关键。不过在这件事上,他有自己的执着。在他看来,不是火教的教义错了,而是这个时代错了。所以他不打算改变火教的教义,却希望能跟陈醉一起改变这个时代。
“萧二哥说的不错。”费解道:“眼下局势固然凶险,却也藏着莫大机遇!”转而对陈醉说道:“费某心中已有进退两个方略,却不知城主接下来要作何打算,是逆流而上还是先退回炼锋城暂避锋芒?”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构想
“我听说南陈高祖给你老爹起了个费老转儿的绰号,你这青眼军师的心眼儿是真一点都不比你亲爹少。”陈醉点指费解笑道:“你这明着是在征询我的意思,暗着却是在考验我这炼锋城主的胆略胸襟呀,怪不得你当日要说上船来看看。”
费解面无表情,默然等待着陈醉的回应:火教中兴需要的是志同道合的盟友,虽有逆天的勇气和志向,但若无匹配的胆略和实力也是枉然,除此之外更需海纳百川的胸襟气度,否则功成之日又难免是一场鸟尽弓藏的纷争。
他虽然主动登船选择了来辅佐陈醉,现阶段也做了很多出色的实务,但始终没有正式表态加入到炼锋城。这些日子他一直有意无意的向陈醉透露关于火教的事情以及他本人的志向。一是为试探陈醉的反应,二是为了尽早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反目彼此难堪。
陈醉继续说道:“我本人对任何宗教都没兴趣,不过我并不排斥你把火教带进炼锋城甚至是抱天揽月楼!”
费解面色一变,皱眉道:“城主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有些话比较敏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容易产生误会。”陈醉道:“有道是法不传六耳,不如借一步说话?”
费解眉头紧锁,环顾左右,陈醉的话音刚落,叶鲲鹏和莫绍康已经主动退了出去,一个眼色丢过去,萧恭让也立即退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他和陈醉。
“城主......”
陈醉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你别紧张,我没有不满的意思,实际上我对你们火教的教义绝大部分是认同的,甚至包括了你们对皇权服从于神权的那部分见解,我的观点是经都是好的,就怕遇到歪嘴和尚念歪了,你们火教的教义没有问题,你这个假和尚的嘴巴也没歪,你想借炼锋城和我成事,我又何尝不是想借你们火教的人才达成目的。”
“城主胸襟度量过人,远超乎了费某所想象。”费解暗自长出一口气,由衷说道。
陈醉嘿嘿一笑,道:“胸襟再宽广也只容得下能容的人,度量再大也只装得下该装的事,我只能说就目前为止,你们的所作所为还没突破我能接受的底限。”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费解的神色,又道:“今天既然把话说到了明处,在做出决定以前咱们不妨再把话说透彻些,费兄对我有什么看不透的地方可以开诚布公的问出来。”
“既如此,费某便直抒胸臆了。”费解也不来虚的,直接说道:“城主创立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开辟贯穿中州大陆的商道,大利天下的同时也壮大了自身的实力和影响力,相比而言,费某继承圣教圣子之位以来,殚精竭虑不敢稍有懈怠,然所得进展却不及城主百分之一,此话绝非虚伪客套,以费某所见,城主之才干胆略皆远胜费某,唯一不足,亦或者说是费某目光短浅无法窥测真相的是,城主布下这么大的格局,却似乎少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我的目标其实早就明确了。”陈醉道:“当今大赵天子陛下想要的就是我想拿给她的,而这一点跟你们火教的目标其实并不矛盾,为了这个我不得不跟武威王这样的人物成为敌人,另外,家母在三年前失踪一事正是陈师道幕后指使,为了寻回母亲,我又必须跟陈师道成为死敌,一个人有了这样两个敌人,不搞出点大格局怎么行?”
“第二点我能理解,关于城主说的第一点我却不太能理解。”费解道:“城主是为了皇帝陛下在做事,你也承认火教的教义未必适合当今天下固有格局,我假如你我有朝一日达成目标,将大权送交到陛下手中,城主又凭什么能保证陛下不会对火教做那鸟尽弓藏的勾当?”
“这个话题就有点深奥了,我倒是初步有些想法,怕说出来你现在未必能理解。”
费解道:“城主有什么解决之道请尽管明言,费某不懂之处正好当面领教。”
陈醉笑了笑,道:“我先说一说你们火教的底限吧,君权神授,神权至高无上,对这个国家的发展有着巨大影响力,确保炎龙一族能够在平等安康的环境里继续发展下去。”
“城主句句真金,全说到了费某和火教一干教众的心里了。”费解道:“您有什么办法能调和君权和神权之间的矛盾?”
“你们那个君权神授是大义也是口号,喊喊就算了,想要复兴火教振兴炎龙一族,推行宪政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关键!”陈醉道:“你甭急着问我什么是宪政,先听我说说我是怎么看待你们的,在我看来火教的教义比玄天宗亲民,比佛宗积极,作为度化民心平复民怨的宗教是合格的,唯有那个君权神授有点不合时宜,但还是有折中解决方案的。”
“愿闻其详。”费解对陈醉的话并不完全苟同,耐着性子接了一句。
陈醉道:“解决方案就是将君权神授写入法典,同时确立君主的地位至高无上,火教的宗主能代表神,但是不能动摇君主家族血脉传承的地位,因为这是神的旨意,皇帝可以成为国家的象征,却不能继续作为独裁者存在,一个民族的存亡发展寄托于一个人的贤明与否实在太蠢,权利应该交给有才具引领国家向前发展的人才,具体的事务由宰相和内阁来办,而内阁成员的任命则可以由德高望重的火教成员组成的长老院来征集民间意见后选出,再转呈给皇帝批准,这就叫三权分立。”
“法从何来?”费解很快就理解了陈醉的话,并且立即找到了关键所在。
“把你们那个教义做些修改,便是一部法典了。”陈醉道:“不准偷盗,不准劫掠,不准......加上相应的惩戒制度就差不多了,首先要确定法典为神授君准的铁律,让三权分立的架构合法化,长老院掌握立法和监督的权力,皇帝家族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成为国家的精神象征,内阁聚集这个民族有才干之士管理国家大小事务,如果管的不好就换人,由长老院发起民调,确定是否弹劾内阁成员,最后提交皇帝批准形成法律效应。”
“军方怎么安排?”
“军队就是保家卫国的部门,在内阁统领下,只应该为国家民族而战。”陈醉道:“兵部,户部,刑部,吏部,工部等等职能部门都是如此......”
陈醉越说思路越顺,滔滔不绝的将梦中人生积累的关于宪政的阅历和盘托出。费解才思敏锐,思路灵活开阔,算是当代最容易听进去并接受这番话的人之一了,故此他才越听越惊,只觉得陈醉所言,每一字都如九天惊雷振聋发聩。却怎知陈醉这番经天纬地或能改变炎龙一族命运的大格局其实只是为了自己那一点点私心。
只有这样赵致才能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作为一**政大权在握的元首,她是不可能自由的。而如果仅仅作为一个国家的象征,在合适的时候出来露个面,盖个章什么的,平日里吟风颂月玩一玩诗词歌赋,岂非正称了她的心意。
“如此一来,内阁成员权力太大了,怎么保证不会出纰漏?”
“所以才需要得到多方面认可者才能胜任。”陈醉道:“第一步要经过民选,第二步得到长老院的监督核实后才提交到皇帝陛下御前核准,如果这种多级制度下还弄出一群庸才盘踞内阁,那你们这些号称光明正义的火教成员们还是赶快收拾收拾回家养孩子去吧。”
噗通一声!
第一百四十六章 揽月
费解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跪在陈醉面前。
什么意思?老子虎躯一震,火教圣子纳头便拜的节奏吗?陈醉吃了一惊的同时暗自欣喜,看样子这费解的观察期马上可以结束了。
“城主在上,请受费某大礼参拜!”费解热泪盈眶,伏地不起,口中说道:“城主之才,可令古今之圣贤黯然失色,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过了费某过往纵横八十万里路途所见所闻所得!”
“嘿嘿。”陈醉纹丝不动,坦然受了这一跪再探手将他扶起,道:“我是个能领兵打仗但却更喜欢纸上谈兵的懒人,好多事都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之,今天这番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起过,便是婵儿我也只笼统的说过修齐治平,似这般具体的说还是第一次,有道是法不传愚鲁,术不授痴顽,你是个明白人,配得上我这些道理。”
这番话不仅诛心更暖心的烫人,话音落地,费解顿生士为知己者死之感,以他的心性修养竟激动的涕泪横流,再度跪地叩首,道:“恩师在上,请再受费解一拜!”
陈醉暗叹古人思维淳朴,即便是青眼军师这种善察人心的顶尖智者也会有这般感性义气的时刻,赶忙把他拉住,叫道:“老费,你这就过分了啊,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给我当徒弟,前途凶险九死一生,这一路的寂寞不好受,你这是想让我今后连个商量事的人都找不到啊。”
费解动容道:“口头上怎么说都无妨,但在费解心中已将您敬为圣道天师。”
陈醉与他把臂齐肩,四目相对,语气郑重的说道:“你我志同道合,彼此交流互为良师益友,今后这千钧重担就要请你替我多担待些了!”
“陈大哥托心献肺,以国士待费解,费某又怎敢不尽心竭力效死命以报知遇之恩!”费解道:“费某虽然痴长几岁,但若论胸襟气度,见识能力都不配为长,本心是想以师道敬城主,奈何您不愿收下我这愚顽弟子,便只好以大哥相称来聊表敬重之心,还请陈大哥莫要在谦辞。”
“得嘞,也就是个称呼,随你的意思吧。”陈醉道:“我也跟着你随便些,今后就叫你老费吧。”
二人将心腹郁结打开,费解又向陈醉请教了一些关于宪政的问题,最后又主动把话题拉回,问道:“还请大哥示下,咱们下一步要怎么走?”
陈醉没好气道:“你我之间心腹相交,我怎么想的你会想不到吗?老费,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应你的屁话,在没进入炎都亲眼见到皇帝陛下以前,咱们这一程只进不退!”
......
船上,婵儿清修的密室内,陈醉坐在木盆里洗澡,霍鸣婵钗裙整齐在一旁为他擦拭梳洗。
“这么说外公是让人家给缠住了,所以现在咱们最大的安全保障已经没有了?”霍鸣婵摆弄着陈醉的长发,道:“兄长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呢。”
“不是不担心,而是知道发昏当不了死。”陈醉道:“该来始终会来,担心也不管用。”抓住婵儿的小手,道:“我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婵儿了,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连麒麟宝铠都不敢脱下来,因为指不定哪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就是天机楼暗字组的顶尖杀手,这些杀手随便一个的实力都不在裘剑心之下,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当时那场面你是没看到......”
“少来,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这家伙偷偷晋级先天八品的事情连我都瞒着了。”婵儿掐住男人的大腿肉,恶狠狠拧了一下,道:“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晋级的?”
“是外公他老人家。”陈醉道:“当日我被阿史那图兰濒死一击重创,外公以无上修为助我化解阿史那图兰的火元力时在我体内种下一道玄水真元,刚好与阿史那图兰留下的玄元真火相互作用,水火交济龙虎交泰,助我炼魂养魄,再造一副先天筋骨,终于在不久前突破到了先天八品的境界,这件事除了那个死人外,只有你知道。”
“难怪你会不惜在萧恭让和费解面前暴露神火箭的威力也要杀那人灭口。”霍鸣婵听到只有自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便立即消气了,笑道:“你这家伙真沉得住气,这么重要的消息都能隐藏这么久,如果不是我的道意境界高你一筹瞧出真相来,你大约还要对我隐瞒下去吧。”
陈醉道:“不是特意要对你隐瞒,而是单纯的想要保留一点点自己的小秘密,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尽管不会对人说起,但是在一些细节上还是会无意中露出端倪,给聪明人看到了就会产生怀疑,就比如我达到先天八品这件事,众所周知你是最在乎我安危的人,以前一个九品高手来杀我,你会很紧张,而今后你却只能演这个紧张的样子。”
“懂了。”霍鸣婵点点头,道:“摧毁龙象重骑那件事也是这个道理。”
“有些底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事无关信任,只关乎天机不可泄露。”
“这件事就算了,我还有一件事不高兴。”霍鸣婵道:“那姓费的出身费家,又是火教圣子,他亲老子就是陈师道最得力的手下,你明知道我信不过这个人和那些火教信徒,却为什么还要重用他们?”
“因为咱们需要这些人。”陈醉郑重说道:“火教这些人所谋者大,但是跟咱们并无利益冲突,费解是一个具有理想主义情怀的聪明人,比你我更熟悉中州大陆的官场和江湖。”
“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很危险。”霍鸣婵道:“火教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专门盛产野心勃勃阴谋家,名声甚至臭到了补天界。”
“越是有能力的人越危险。”陈醉道:“平庸之辈也配不上跟咱们合作,至于说他有多危险,其实并不取决于他们,而是取决于你我的实力,我说的这个实力包括了智力,体力,精神意志,学识阅历,谋略手段等等方面,只要咱们能压得住,他们就翻不起浪来,反之即便咱们处处提防,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来图谋,与其如此倒不如将他们留下来为我们所用。”
这是个危险的游戏。打天下又怎可能不冒险?想要抱天揽月的一刻,陈醉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霍鸣婵痴然看着陈醉,悠悠道:“兄长心中有数就好,无论如何婵儿始终与你一起。”
陈醉道:“那些腌臜事都交给大哥来做,婵儿只需全心修行便好,对你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比提升实力更重要,自从三年前西出夜魔城,这一路走来,你我早已二位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先天八品,已经足以位列当世一流人物行列了,如果兄长只偏安于炼锋城,你我联手加上城中的护卫力量,相信普天之下能威胁到你生命的人已寥寥无几。”霍鸣婵道:“回想三年前与兄长初相识那会儿你还只是个先天二品,且根骨已经固定,除了一颗坚诚向道之心外,简直一无所有,这三年婵儿追随兄长左右,亲眼目睹了兄长一次次缔造奇迹,当中固然有云玄感兵解和夜帝还天丹的功劳,但如果没有兄长坚不可摧的个人意志,这外物的力量也不可能为你所用。”
“婵儿是想说当初跟着哥就对了?”陈醉倒是不怕婵儿笑自己脸皮厚,忽然用蛮力将伊人拉进木桶中。
霍鸣婵并不抗拒,反倒热情的回应着,耳鬓厮磨亲昵了一番后主动褪去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声音轻颤:“此身此生非君莫属,便如那位生了一副玲珑心肝的大才子司文晓说的,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司文晓这阙词做的不怎么样。”陈醉含情带笑,温柔吟诵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心中暗暗感谢梦中人生记忆中的纳兰性德。
“没听懂,不过听出来这是你为我写的,好听,再来一首。”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还想要。”婵儿忸怩着身子,感受到了男人的坚强和伟大。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青天无云月如烛,露泣梨花白如玉。子规一夜啼到明,美人独在空房宿。”陈醉情动如火,居心叵测的吟诵了一句劝人及时行乐的千古名篇。
“我不要守空房,我要你给我填满了。”婵儿情到深处,动情忘我的说道。
正是: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白雪消时还有白,红花落尽更无红。寸心独晓泉流下,万乐谁知火热中。信是将军多便益,起来却是五更钟。枕畔娇娆冰月精,道旁不吝好风情。花心柔软春含露,柳骨藏蕤夜宿莺。枕上云收又困倦,梦中蝶锁几纵横。倚缘天借人方便,玉露为凉六七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司氏
马鸣河出野老山滚滚向东贯纵一万八千里,河道在出归址城地界后便少了许多转折,水面越发宽阔,水道深沉流势趋缓,泥沙沉积后河水看上去也清透了许多。
天刀叶斩不愿见面,费解分析是叶大将军还有三重顾虑,第一是为了合作关系的主导权;第二是忌惮武威王,没打算将整个叶家跟炼锋城绑在一起;第三是不看好陈醉这一船人能活着进炎都并在那里站稳脚跟。
费解建议说船过豫州帝江城时不要停,直接取道重光城先见宁怀古,再以文学交流的名义邀约司文晓在重光城见面。那重光城是北赵名城,坐落在太白山脉明光峰下,往昔还担任过大赵帝国的陪都,历代都有赵氏重量级的亲王在此镇守。并有稽查司一巡三镇之一的西镇守使在这里开衙建府,城中安防严密,故极少有人胆敢在此造次。
另外光明峰是火教圣地,费解的母亲卫夫人修为深湛,火教圣典三阳心经已达化境,是当代为数不多的女性超品移山巅峰大高手之一。实力足以跟费莲生媲美。在重光城与司文晓见面,安全系数要增加很多。
陈醉晓得费解十分忌惮那位古佛宗的了尘和尚。这个名为了断尘缘其实却六根不净尘缘难断的费莲生的确是个大威胁。但是小醉哥并不打算因此改变行程。此次帝江城之行见司文晓并非主要目的,与司氏结成同盟才是第一要务。司氏一族底蕴深厚,显达于世更在北赵建立之前士族门阀当道的时代。
这帝江城是司氏一族的发祥地,司氏在此繁衍生息的历史能追溯到两千年的上古时代,向来以耕读传家文武兼备闻名,历史上出了八位宰辅,三位大宗师。当年阵前三箭破忘情击败费忘书的近代箭神司归墟便是当朝宰辅司祭酒的亲祖父。更有在北赵建立之初,与太祖皇帝并肩作战打下北赵江山八百年基业的司平潮。
史册记载,这位被冠以司氏一族第一人之称号,文能宰辅天下,武能马上定江山,曾经位极人臣功高盖主的传奇人物,却在四十八岁的年龄便选择了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奠定了赵家天子与司氏一族八百年君臣相谐的情义。
司文晓以善做雄词绮丽诗篇著称,陈醉打着以文会友的旗号,在数月之前就跟对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彼此双方都很清楚,以文会友只是个幌子,会盟联手共抗那个当国匹夫才是主要目的。
炼锋城的幕后有两大宗师,陈醉创立的抱天揽月楼和千骑破楼兰的护城军让他有了这个资格与司氏谈结盟。但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取得主动。实际上在那些千年门阀世家眼中,他只是一个夜魔城里出来的土包子暴发户。水旱三十三帮在人家眼中也不过是一群不成气候的江湖草莽。
双方为了这一日早做足了功课,如果因为畏惧费莲生而骤然改变行程,难保不会被司氏小觑了。
底蕴这个东西摸不着看不见,却能实实在在影响人的判断。陈醉知道自己在北赵的根基还是太浅。大将军叶斩最初的态度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先设置了重重考验,最后依然缘悭一面。与累军功崛起于当代的叶家相比,帝江城里的司氏一族在底蕴方面更加深厚。自然更少不了一些门阀世家的傲气。
陈醉断然否决了费解的建议,炼锋号经过混沌江支流的时候转折向西南入混沌江直奔帝江城。
接下来是一段逆流航程,混沌江是马鸣河重要的支流,发源于完全坐落于北赵境内的太白山脉。雪水融化形成无数条涓涓细流,最终归纳为一条清浊各半的大江一路奔腾席卷,汇入到马鸣河中。水道宽阔不逊马鸣河多少,只是深度方面要逊色一些。个别江段浅滩甚至不过一米多深。根本不足以让炼锋号这样的巨舟通过。
这一日终于到了帝江城外三十里的红石滩,四百年前五十万西戎大军入侵中原,一路势如破竹打到此地。三百五十岁仍不肯破空飞升的司平潮单琴独箭在这里,一曲白发将军怒红颜,谈笑间招来神火烧了承载五十万西戎大军的铁甲船。司平潮一人单琴压制了西戎九大高手,又一箭射杀了彼时的西戎元帅驼驼。
据史料记载,那一战惨烈空前。当夜天火流星降临,西戎五十万大军被烧的百不存一,将整条大江染成了红色,以至于分不清是敌军的血还是天火的红所致。红石滩之名由此而来。
“司平潮在那一战过后便在这里应九重雷劫,箭开天门,破空而走。”婵儿立在船首,迎着寒冽的江风,白衣飘飘长发随风宛如蟾宫真仙临凡。转头看着身后正痴然凝视自己的炼锋城主,嫣然一笑道:“前辈风采固然令人心折,但兄长一定猜不到这惊才绝艳的司平潮为何要长存人间三百五十年。”
“我不用猜,费解之前给我的资料里记录了,这司平潮年少时行走江湖爱上了无忧仙宫的一个女子。”陈醉道:“为了这个女子,他将功名富贵抛诸脑后,天道法则视作无物,一直等到那女子飞升才踩着天道秩序跟着破空飞升。”
无忧仙宫的避居世外,清心寡欲,潜心修道,又有仙宫独有的忘忧仙草相助,往往能驻世很久。只要天赋不是差的十分离谱,最后都能飞升。
“这个司老怪现在已经是补天界中的大人物啦。”婵儿说道:“而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子却没选择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会这样?”
“嘘,这个回头再说,咱们可能有访客了!”霍鸣婵的神态陡然严肃起来,一双明眸遥望着前方。
两岸高山峭壁对应,水道越发狭窄,水势湍急而下,人力转动的轮桨压力陡增,炼锋号的速度不得不减慢下来。
大江上飘来阵阵歌声,陈醉比婵儿稍慢一线发现前方飘来一叶扁舟,前有一人负手立在舟头,后则是另一人单篙独桨在起伏盘旋的湍急江流中从容操持着小船。
船头负手而立的是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船尾操船的则是一个体魄巨大,满头金发却梳着双抓髻,穿着打扮都极古怪的书童。
书生的唱腔高亢,正是西北之地盛行的高腔。所唱的这出戏就叫做红石滩。
“这算是什么意思?”陈醉很看不惯这厮这般作态,对婵儿说道:“司氏一族名声显赫,这待客之道可不怎么样。”
叶鲲鹏从船舱里步出,道:“铁甲不入帝江城,这是司氏一族的规矩。”
费解也来到甲板上,介绍道:“这人就是司氏外戚人称三品白衣的古流云,那个使船的金发碧眼大汉是他从极西之地带回来的碧睛奴,此人天生神力盖世,江湖风闻其为先天七品的体魄。”
先天七品,放到军阵中便是万人敌级别的猛将,在司氏却只是个书童。什么是底蕴,这就是了。
“他吗的,这狗娘养的分明是故意弄这么个蠢东西来羞辱老子。”陈醉动了小人之心,破口骂道:“老子先天七品,他们就弄个先天七品的碧睛奴来,这不是摆明了在说老子是个粗鄙的蠢物吗?”
霍鸣婵柳眉一竖,按剑道:“我斩了他!”
陈醉连忙一摆手拦下,对鲲鹏说道:“先抛锚停船,听听这个三品白衣要唱的是什么戏吧。”
萧恭让和莫绍康联袂出现在楼船顶部,前者抱着肩膀说道:“古流云出身横山气宗,与魏笑冲是师兄弟,入赘司氏以后弃武从文三十年,这一身武道倒是没扔下,看这气势丝毫不比落日城中那位西军候魏笑冲稍逊啊。”
莫绍康道:“只在其上不在其下,只论修为与我相当,横山气宗的莽牛真气以防御见长,而我们这些剑修却恰恰相反,如果有机会还真想试一试究竟是他的莽牛真气盾厚实硬挺,还是我的断念剑锋利。”
司氏在红石滩开门迎客,只派了一个入赘的外戚,虽然号称三品白衣,其实就是个白丁。唱的还是一出红石滩火烧连营的戏码,最过分的是还弄了个先天七品的碧睛奴书童来恶心陈醉。种种举动,已然让莫大先生动了真怒。
“没有必要跟他们怄气。”陈醉挽着婵儿的手臂,宽慰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就算真的要发怒也犯不着跟一个狗使的奴才计较。”
婵儿愤然道:“这司氏一族自诩豪门望族,根本没把兄长和夜魔城放在眼里。”
“这些诗书传家的世家门阀一向反感赳赳武夫,更不喜满身铜臭的商贾。”叶鲲鹏苦笑道:“偏偏咱们把这两样占全了,如今又主动登门来寻求合作的机会,可不就是要用热脸贴人家的...那个嘿嘿。”看一眼霍鸣婵,当着这倾城倾国的佳人面前,叶二公子究竟没把从城主那里听来话糙理不糙的俗语说出来。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陈醉替他把后半句补足了,道:“不过是闭门造车的年头长了,养成了一些臭脾气而已,他瞧不上咱们这化外小城来的土包子暴发户,老子还看不起他们这些坐井观天只晓得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呢,以为多认识了几个字就不用吃喝拉撒了?要不是冲着司文晓跟宁怀古的师徒关系,老子还瞧不上他们呢。”
“吃喝拉撒是一定要的。”费解道:“不过他们的习惯是把功德碑摆在明处,将那些不屑的勾当放在暗地中,这司氏一族有上千口子人,平日里人吃马嚼皆是上品生活,使奴唤婢非奇奴俏婢不用,开销必定极大,如果不是暗地里在十三行里拿着股份,只凭着帝江城周边那几千倾肥田哪里支应的起这上千人的大家族的豪奢生活。”
“就是既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呗。”陈醉打了个更生动直观的比方。
霍鸣婵掩唇轻笑,道:“什么话让你一说立即难听三分。”
“你是想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吧。”陈醉笑道:“跟这些瞧咱们不起的世家门阀打交道,没什么好客气的,咱们越是把他们摆上供桌,他们就越以为自己是一路神仙了,反过来,给他弄臭茅坑里把裤子扒下来,他才会认清楚自己身上那点腌臜玩意跟所有人没啥区别。”
霍鸣婵哈哈大笑起来,仙姿摇曳,令人心神往之,油然而生敬畏。
这样的话也就陈醉能当着婵儿的面说出口,其他人连想一下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叶鲲鹏道:“看来大哥对如何跟司氏打交道已经心有腹稿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诘难
陈醉点点头,道:“大将军难为我,那是因为人家要代表咱们站到武威王的对立面,正面硬刚赵俸侾,当然要谨慎一些,提一点要求也不过分,而司氏这帮人不必承受这个压力,胃口却比大将军还大,这他吗就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了。”
“子不言父过,但家父的一些作为的确让人难以接受。”叶鲲鹏道:“父亲大人年少时豪侠刚烈,做事没这么多顾忌,说出来的话便是泼出来的水......”
“不要说下去了。”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叶大将军究竟怎么打算的现在还不能盖棺定论,说不定老将军是比我们考虑更周祥,在没有确定大将军真正意图前,还是不要瞎猜为好,我知道你对此心存愧疚,但其实大可不必,你虽是叶家的儿子,却也是我炼锋城执掌军力的四城主,一路走来我们肝胆相照,咱们的交情是经受过生死关验证的。”
......
江上的小船停在了江心,距离炼锋号数十米之外,放歌的三品白衣古流云负手在船头,扬起脸来问道:“青眼军师费侯爷可在船上否?”随即又问道:“率千骑破楼兰的叶小公爷可随船来了?在下帝江古流云,诚请两位当面一会!”
这鳖孙眼中只有名声在外的费解和名门之后一鸣惊人的叶鲲鹏,话里话外故意不提陈醉,一是为了恶心炼锋城主,二却是为了挑拨离间,言外之音,费叶二人身份贵重,炼锋城主之流根本不配与之为伍。古流云不过是司氏家族一个偏方入赘的外戚,虽然号称三品白衣,其实不过是宰相门房三品官,狗仗人势罢了。
司氏把这么个人派出来,又带了那个先天七品的蠢头蠢脑的西人书童来,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这是想试探老子的底气还是想摸清楚炼锋城的底限?陈醉心念一动,转而对一旁强压怒火的婵儿说道:“不必控制,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别搞出人命就好。”
“欺人太甚!”霍鸣婵嘴里吐出这四个字的同时,人已经凌空飞出,踩着残月龙鳞剑化作一抹流光来到小船上方,喝道:“炼锋城主在船上,区区一个司氏家入赘的白丁,岂容你在此无礼造次!”
踏剑飞行,御剑飞天!
这是仙人的手段,当代大宗师可以御气行千里却也没办法御剑飞行。因为赋予宝剑灵韵是仙元力才有的特殊能力。
剑光洒落,映照着古流云吃惊骇然的脸。不等他提出质疑,便从他身边飘过,直接摧毁了足下的小船。
霍鸣婵出手很有分寸,就是要让他跌个落汤鸡斯文扫地。所以在古流云御气腾身的时候,又隔空刺出一剑。古流云修为不浅,立即闭气封穴,左右手交叉在胸前画了两道弧线,两道真气相交将霍鸣婵刺出的剑气锁死。正是横山气宗的看家绝学阴阳二气盾。
剑气被锁住,却并未就此消散。反而发出一声清越嗡鸣,化作一股沛然潜力压着古流云向下跌落,一头倒进江中。古流云狼狈的从江中冲天而出,怒不可遏的亮出暗藏在袖子里的虎爪护手双钩,张牙舞爪眦目欲裂,猛地扑向霍鸣婵。全然不顾之前刻意保持的谦谦君子潇洒风度。
霍鸣婵轻蔑一笑:“你也就这点胸襟气度,就不要学人家装什么雅客高士。”踩着残月龙鳞剑,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古流云,转头回到了炼锋号上。
古流云想要追击,却哪里追的上。这时候那个金发碧眼的西人书童从水中探出头来,用古怪的腔调喊道:“主人救命!”这蠢家伙身上穿了一件明光闪烁的护甲,背后还藏了两柄沉重的斧头,蠢头蠢脑的蠢笨样子十分可笑。
炼锋号船头站了许多人,陈醉带头爆发出哄堂大笑。
“城主,还是派人接应一下吧。”费解悄声提醒道:“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一见面就闹僵,后面很多事就没法谈了。”
陈醉笑容不减,微微点头道:“你也不要出面,这个事情交给老四。”打了个哈欠,又道:“看来这帝江城的水有点深,比咱们之前预想的还难渡,我先回房睡一觉去,什么时候司氏真心想谈了你告诉我一声。”
费解道:“司文晓深居于夫子庙,司氏目前还轮不到他当家做主,跟这些俗人打交道,陈大哥也不宜亲自出面,这帝江城人文鼎盛,风化物美,您可以跟霍小姐一起逛逛。”
陈醉道:“司氏底蕴深厚,有点傲气在所难免,难打交道是咱们早有预见的,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也对你和鲲鹏有足够的信心。”又道:“夜魔城和炼锋城在他们眼中皆是化外之地,三大帝国的夹缝中求存的小番邦,司氏那些老家伙们大概以为我辅佐陛下不过是为了保住夜魔城基业,所以把我陈醉看成了奇货可居的商贾小人,所谓合作也只是想利用我的财力和军力,最好是把我也弄成古流云和这先天七品的碧睛奴一样的奴才才称了他们心意。”
叶鲲鹏飞身跃下船头,早有龙马骑军的力士放下一艘跨虎战船在江上,叶鲲鹏足尖踩在船首,飞速接近到那碧睛奴近前,隔空一挥手,一道潜力拥起巨浪将碧睛奴送起三丈高,叶鲲鹏潇洒的信手一抄将他提到船上。
古流云飞身飘落到跨虎战船上,对着叶鲲鹏躬身一礼,道:“请问可是叶小公爷?”
叶鲲鹏抱拳还礼,道:“正是叶鲲鹏,目下添为炼锋城四城主。”
古流云听到他自称是炼锋城的四城主便不禁眉头微皱,不悦道:“古某奉家主之命前来迎客,炼锋城既是来谈合作的,何故骤然出手偷袭古某的船只?叶四城主名满天下,叶老公爷家学渊源,想来不会做出这等无礼决断,但不知,叶四城主就此事有什么要对古某交代的。”
“出手之人乃是我炼锋城的霍二城主。”叶鲲鹏道:“她一向性情疏阔散漫,行事不受约束,做出的决定不是叶某能左右的,不过古先生既然是奉命前来迎客,见到我炼锋城主的座船后便应当先问候城主尊驾才合礼数,你一见面便越过我家城主,问询费总和叶四,实乃无礼之至,如果霍二城主刚才不出手,叶某恐怕也要自不量力向古先生讨教几手高招了。”
陈醉在船头上听得清楚,转脸对费解说道:“老四还行,这几句话说的挺有劲儿。”
费解点头道:“四弟这段时间变化挺大的,以前的叶二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现在的叶四已有昔日大将军的几分神韵。”
陈醉道:“他是马上打天下的人才,说话做事喜欢直来直去,这种勾心斗角的勾当还是交给你更合适。”
费解道:“陈大哥放心,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备齐,我亲自送到司氏府邸。”
陈醉看着叶鲲鹏将古流云和那个碧睛奴带回炼锋号上,不想亲自跟古流云碰面,带着婵儿转身走向另外方向一艘即将放下的跨虎战船,回头对费解交代道:“司氏的命脉在十三行,这两年在生意场上跟咱们有合作也有竞争,冲着京城大佬们的面子,我一直命主事的九舅舅尽量忍让,从今天的情形看咱们之前的礼数太周全了。”
八臂貔貅陆广源是黑龙帝第九个弟子,目前以抱天揽月楼总掌柜的身份,全权负责抱天揽月楼的商业事务。
费解额首道:“此事我早已安排下去,陆总柜两个月前就采取行动了,我们给十三行的货源价钱会提高三成,再采购丝绸漆器和瓷器时,也会优先考虑东蜀国慕容世家的牙行,实际上东夷三国的货物品质只比十三行提供的更好。”
陈醉点头道:“司氏门槛太高,想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咱们按照计划一步步来,我得先去见识一下那位文晓先生是否如舒兰成和你们所说的那般可用。”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斯文
帝江城,夫子庙,文英阁前。陈醉与虚灵镜像做男装的霍鸣婵并肩而立,打量着阁内供奉的陈抟夫子神像。
“这一梦千年的老头儿,生平说了许多圣贤话,被奉为万世师表,最后却连一座荒冢都没留下。”霍鸣婵道:“兄长难得到此,何不就此赋诗一首?”
陈醉感慨道:“陈夫子,平潮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好诗,好诗,妙哉!妙哉!”一个青衣公子,羽扇纶巾,面貌俊雅,迈步从阁外步入,道:“这位兄台这阙诗词立意洒脱,意境豪迈,但似乎只是半阙,前无因后无果,画龙折中,鳞爪若现,虽有留白之妙,却不免意犹未尽。”
陈醉循声看过去,微微额首,道:“这位仁兄好眼力,我这半阙诗本是数月前偶得,的确是前有头后有尾,刚才那几句只是当中一段。”
“既如此,兄台何不将这一阕诗词填满让我等一饱耳福?”青衣公子羽扇在手轻轻摇动,快意临风好不潇洒,曼声又道:“兄台这首诗词虽然只截头去尾露了一鳞半爪,却已经让在下窥测到云龙凤舞的气象,若是能将全诗诵出,必定是千古名篇,不才在下司文晓,诚心向兄台讨教,还请万勿推辞。”
陈醉早就知道他是谁,也知道这夫子庙本就是司氏祖产之一。帝江城的夫子庙历来是天下文人心向往之的圣地。古往今来,无数名家大儒在此膜拜瞻仰先贤风采,留下许多绝妙诗篇妙笔。历代司氏当家才俊在未曾入仕途前都需在此潜心修养,名曰炼文胆修文心。这一代司氏的当家才俊正是司文晓。
稍作思索,终于将太白谪仙人的千古雄文将进酒结合这个世界的历史典故略作修改复述出来。
君不见,马鸣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陈夫子,平潮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赵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妙啊!”司文晓击节赞叹,一边咀嚼其中意境味道,一边按捺不住的赞不绝口:“妙哉,妙哉,妙哉,雄哉,奇哉,伟哉,豪迈哉!”夸的陈醉厚脸皮泛红了,他似乎还没过足瘾,意犹未尽的问道:“兄台口中的陈夫子必然是万世师表的陈抟夫子,这平潮生却莫非是指司氏先祖,开赵八贤之首的司氏平潮公?”
陈醉正色道:“非此公莫属。”
“实不相瞒,兄台口中这位平潮公正是先祖之一。”司文晓道:“司氏一族虽以平潮公生平功业引以为傲,在此之前却无一人敢将祖先尊讳与夫子并列,这位兄台未免谬赞太过了吧。”
陈醉道:“大赵江山八百载,虽江山代有人才出,却唯有平潮先生的文韬胸怀能与陈夫子相提并论,更难得是平潮公的武略功绩同样煊赫辉煌,这一点却又比陈夫子更强了一筹,而他最令晚生后辈钦佩神往的却是以大智慧大勇气在最辉煌的顶点上选择功成身退,了却君王事,无愧天下人。”
又道:“夫子讲君子修身,需立德立言立功,仰俯无愧于天地,生死无愧于祖先后裔,人生方得圆满,平潮先生曾辅佐太祖安邦于乱世,决胜千里之外,建立不世功勋,又曾为天下安定君臣节义急流勇退,可谓德昭天地,他留下的平陈六韬和主持修订的太祖大典都已成为国学必修之经典,可谓言泽万世,如此人物在我看来足矣与夫子并列比肩。”
“兄台才气惊天,见地不凡,尤其这首诗大气磅礴,豪迈动人,五音繁会,气象不凡,全篇大起大落,诗情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放、转愤激、再转狂放、最后结穴于万古愁,回应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气势,亦有曲折,纵横捭阖,力能扛鼎,堪称当代诗冠!”司文晓神情激动赞不绝口,越说越激动,最后对着陈醉躬身道:“未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好一句相逢何必曾相识!”司文晓跟赵致一样对诗词过敏,闻言再度动容,又将陈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良久才又说道:“春至相顾文庙中,惊闻鸿篇铄古今。若得千钧春秋笔,龙走蛇飞书阁下!”
这是他临时作出来夸赞陈醉的七言诗篇,用笔虽简,平仄不协,然意境和气魄却有不俗之处,只是比起谪仙人的千古名篇来自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代表了此时此刻司文晓对陈醉的态度。司氏以诗书文章立身传家,司文晓素有才名,爱诗词文章如命,堪称文痴。他这番评语便等同于司氏对陈醉的认可。
陈醉之所以跑到这里来,本就是冲着这位曾被武威王赞为文武双绝的司家郎来的。
司祭酒年过八旬,又没有修武道养浩然气的体魄,已经是风烛残年垂垂老朽,能在那个一人之下的位置上坐多久谁都说不好。但司氏在大赵文官集团中积累下数百年底蕴却不会随之消逝。作为司氏一族当代最出色的青年才俊,司文晓很快就要离开夫子庙入京赶考。以他的家学渊源和名气文章,步入仕途是必然的结果。
陈醉为了赵致要从武威王手中夺下这座江山的掌控权,第一步就是打造一个有能力和锐气的班底。像司祭酒这种老成持重的人物人生理念早已根深蒂固已经很难转变,显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首将进酒并不足以征服司文晓这样的人物,但至少能帮陈醉开一个好头。只有司文晓愿意结交,后面的事情才好办。
“久闻夫子庙为当今文坛圣地,在下一直心向往之,来的冒昧,还请司公子海量包涵。”
“兄台何必太谦,凭这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座夫子庙里便应有您一席之地。”司文晓道:“相逢即是缘,兄台何不留下墨宝?”
陈醉知道自己那几笔字难登大雅之堂,将婵儿拉过来,道:“这是舍弟,雅好丹青尤爱书画,就让她来写吧。”
司文晓道:“如此也好。”将陈霍二人让进内室待茶,又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
霍鸣婵当仁不让提笔挥毫,笔走龙蛇将陈醉刚才诵出的将进酒写了出来。婵儿虽是女流,却有着仙元八品的修为,笔力绝不逊于男儿。但见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
司文晓是当代书画大家,在一旁边看边暗自吃惊,这兄弟二人,做兄长的脱口成章雄词无双,做弟弟的看似貌不惊人,却想不到内藏锦绣,竟是一位落笔惊仙人的书道巨才。
“妙啊!妙啊!”司文晓赞不绝口,道:“兄台出口成诗大气磅礴吞山河,令弟落笔走龙蛇惊天人,司文晓妄被同道称做诗书双绝,今日与贤昆仲相识,始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陈醉道:“司公子出身于世家名门,家学渊深,修的是治世之学,习的是文武之道,胸中沟壑非我辈凡夫俗子可比,诗词本是文学体裁的一种,于读书人而言,该当是陶冶情操倾吐胸襟之旁枝末节,若过分执着于此道便是舍本逐末落了下乘。”又道:“正如书画之道,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在下以为我辈读书人做人做事也需先有骨有筋再有肉。”
这番话立意深刻,将诗词形容为文学的肉,将经世之学比喻做文人的筋骨,说的是书法之道,却点出了当世文人过于执着在诗词小道上,而忽略了真正的大学问的现实。司文晓出身于八代名相的司氏一族,悟性见识都非一般读书郎可比。陈醉这番话入耳虽有些逆心刺耳,但出自刚做出将进酒这样的雄词壮文的大才子之口,便显得比较有说服力了。
“兄台这番言论于当今文坛而言可谓是振聋发聩之语!”司文晓深受触动,将眼前兄弟二人惊为天人,只觉得陈醉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名家高论。又道:“今日与兄台相识,有幸听闻高论,可谓是三生之幸,若只是止水之交就此点头别过,必为今生之憾事,故此欲冒昧留贤昆仲在夫子庙中多做盘桓,却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司公子平易近人,能得你折节下交,是我兄弟俩的荣幸。”陈醉话锋一转又道:“只恨俗务缠身,只偷得浮生半日闲,纵然心中千百个愿意却莫可奈何,故,恐难以从命。”
“真乃生平憾事。”司文晓毫不掩饰失望之色,随即又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他日若得闲暇,可否容文晓登门拜访?”
第一百五十章 点化
陈醉道:“司公子动问,按理说在下没有回避不谈的道理,然而你我今日以文会友,见的是文心品的是文胆,若只谈文论道,在下必畅所欲言无话不谈,若论及世俗身份出身,在下在司公子面前难免要自惭形秽,恐怕再不能开怀纵论直抒胸臆了,却不知司公子是执着于知道在下身份,还是想与在下继续谈文论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司文晓眼睛一亮,借陈醉的话回答道。他已然意识到陈醉的身份必有特殊不便相告之处,有道是锥藏于囊必有露锋芒之日,眼前这般的人物,绝不可能一直沦落于市井红尘间,若有缘,日后当有再会之期。与其刨根问底惹人生厌,倒不如彼此留白。
“公子无愧平潮公后人,行事端方,接人待物有傲骨而无傲气,胸襟磊落,眼力见识都非那些凡尘俗物可比。”陈醉由衷说道:“在下兄弟二人的身份却有当下不便说明的内因,多谢公子海涵容让。”说罢一躬到底。
司文晓连忙摆手阻挡,道:“兄台不必多礼,英雄不问来路,贤昆仲之才不在于一家一姓,司文晓三个字也不过是投胎带来的,若无真才实学便也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根本不配与兄台这等人物结交。”
“好一个英雄不问来路。”陈醉开怀笑道:“这一路走来,唯司公子这句话最是深得我心。”又道:“北赵江山八百年,虽以武勇称雄,然文词风流诤臣风骨亦不遑多让,世家名门数不胜数,有些执念早已根深蒂固,在下见过听过的世家公子当中,有此胸襟气度的只司公子一位。”
“兄台谬赞,文晓愧不敢当!”司文晓道:“若非兄台才气纵横,言谈立论深得吾心,恐怕文晓也难免俗。”转而又道:“刚才听兄台谈及先祖平潮公,言词恳切入木三分,直令我这嫡传后辈汗颜,然而据文晓所知,世人对先祖风评从来都是毁誉参半,文晓每每思及常扪心自问,有些观点不无道理,今日听了兄台这首将进酒将先祖与圣人夫子并列,兴奋之余却又难免有些疑惑,先祖生平立德立言立功固然不错,但也有过谏言和亲以安西戎,纵兵屠安国都城的暴行,这圣人二字便是连我们这些司氏后人都不敢加诸,不知兄台对此却又是怎么看的?”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陈醉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司文晓的反应,继续说道:“平潮公的境界早已超脱了世俗人的眼界认知,谏言和亲是为了解北赵腹背受敌之围,自负污名却是替当时的太祖陛下背了黑锅,安国屠城则是以杀止杀,也是为了平复当日北赵二十万将士浴血奋战数月才拿下安国都城的仇恨怒火,平潮公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便将生前身后名抛诸脑后了。”
司文晓听到这里已经热泪盈眶,因为强行克制内心的激动,竟致手足颤抖不已。
陈醉又道:“平潮公当年行事只求俯仰无愧天地便足矣,在他心中早将世间虚名视若浮云,纵观其毕生所做所为,正可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司文晓神情凝滞,似在自语又似在重复记忆,继续念叨:“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似乎神游物外,精神意识已经被这几句话带到了先祖司平潮生活的那个金戈铁马,国战不休,民不聊生的年代。
他仿佛真切的感受到了祖先平潮公看着连年征战,农事荒废,中州大地上饿殍千里时的悲壮心情。进而又深切的体会到司平潮治国平天下解救万民于水火的雄心。一股浩然气在胸中油然而生,竟心驰神往,恍惚入定中。
陈醉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与霍鸣婵相顾一眼,比划了一个离开的手势,悄然退了出去。
......
炼锋号,陈醉的房间内。
“兄长,你这药下的太猛烈,这司文晓好像有点虚不受补。”婵儿抱着一罐冰酸梅一边吃一边说道:“刚才咱们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到他体内真元澎湃,似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还不至于吧。”陈醉道:“他家学渊深,底子雄厚,这点心魔障碍应该能克服。”
霍鸣婵道:“这人是个书呆子,一身武道也是从养浩然气入门的,你借评价司平潮生平对他说的那番话已然将读书人的心气意志说到了尽头,他修文心炼文胆多年,本就是个痴人,一下子受到这么大刺激,说不定钻进去就出不来啦。”
“真出不来就说明他还不够分量成为咱们计划中的那个人。”
“万一他真不成了,有没有备选?”婵儿提醒道:“他可是宁怀古最得意的弟子。”
“之前所做的预备工作都是围绕此人进行的,为了他,抱天揽月楼已准备付出很大代价。”陈醉没有正面回答婵儿的问题,话锋一转说道:“就目前来说,没人比他更适合了。”
“还有一件事要早做准备。”婵儿道:“如果司文晓走火入魔,司氏一族必定会以此为借口疯狂报复。”
“反过来想,如果司文晓能因此大大受益,文心升华呢?”陈醉道:“当然,咱们也不能盲目乐观,你的担心很有道理,这个事情有必要提醒鲲鹏多注意防范。”
“咱们现在除了等待外,是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了?”霍鸣婵百无聊赖的样子问道。
“司氏的人傲气,瞧不上咱们夜魔城来的化外之民,更愿意跟费侯爷打交道,那就让老费去应付,咱们俩乐得清闲。”陈醉卷起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又道:“司氏目前的族长司归汉年纪不到百岁,辈分却比司祭酒高了两辈,是个食古不化的老不死,这样的人不大可能真心跟咱们合作,所以我判断司氏这次合作是假,其实只想趁机吞了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
卷烟是陈醉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出现的新鲜玩意。但抽烟却并非是陈醉独创的发明。在西戎和野老山,很久以前就有先民用草药晾晒成丝,引燃后以烟熏提神疗伤。吠陀佛经有云,世尊曾言,山中有草,燃烟嗽之,可以解倦。
抱天揽月楼在西戎有一座大作坊,由吴鸿鹏专门负责,除了生产牙膏肥皂花露水等日用品外,也制造卷烟。不过不叫卷烟,而是美其名曰为通仙草,采用夜魔城出产的多种珍贵草药精心晾晒配制,有明显的提神致瘾作用,搭配出售的还有一种通心清肺润喉的糖块,二者以檀木装盒,资费昂贵以金论价,绝非寻常百姓能享受得起的。
“这些世家门阀里的人表面上装清高,其实暗地里却是一群贪图享乐的寄生虫。”婵儿没好气道:“司氏号称耕书传家,但如果真指着帝江城周围的那几千倾田地,根本供不起他们那种锦衣玉食的日子。”
“读的是圣贤书,拉的是人间烟火,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不能免俗。”陈醉比划一下手中的卷烟,道:“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这紫茯苓叶子卷忘忧萝加一点点白木香做的卷烟,再算上一包润肺的雪神玉露枇杷糖,成本价也就五个大钱,市价却要五两黄金一盒,现在已经是南陈北赵官宦世家必备的提神醒脑之物,像司氏这样的望族,自家人不用也得为来往的客人常备几盒,这么大的家族,要是没有钱,一天都玩儿不转。”
“缺钱就应该自己想法子去赚。”婵儿不屑道:“偏偏嘴里喊着瞧不起商贾之徒,手却早就悄悄伸进十三行的腌臜口袋里,甚至不惜为了这点利益打咱们抱天揽月楼的主意。”
“没办法,谁让人家蒙祖余荫权柄在手,深受天下读书人敬仰呢。”陈醉道:“司氏统领北赵文坛数百年,这个资源太重要了,如果得不到司氏的支持,日后咱们要帮致儿推行的那一套必定会寸步难行。”
霍鸣婵轻轻一叹道:“我看希望不大,就目前司氏这帮老家伙,不勾结他人来害咱们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脚步声,渐渐走近,费解的声音传入:“陈大哥,费解有重要事情相商。”
陈醉起身开门,霍鸣婵以虚灵镜像掩去本色。
“费侯爷不是应邀去了帝江城吗?怎地忽然回转了?”霍鸣婵坐起身来问道。
“因为费某在司氏府中见到了一个人。”
费解道:“南陈内卫在西戎汗国伏有内线,听风司一位兄弟之前在费家听差,如今线还没断,今日碰巧截获了一条西边来的消息说,西戎猛将狮驼以恢复门户名誉地位为条件,从虚洞宗请出了一位实力远在教主尼摩空之上的高人,此人叫鸠摩罗,除了是虚洞宗大长老的身份外,还是死于城主之手的阿史那图兰的师父。”
“听着就是个狠人。”陈醉笑了笑,转脸看婵儿,问道:“你可晓得这鸠摩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