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离别喜
时间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当你在忙碌、幸福中的时候,时间就像按了快进一样,跐溜一下就跑过去了。但当你无聊或是痛苦的时候,时间就被按了慢进,而且还是无限慢速,所谓度日如年是也。
方仲永是幸福的,也是忙碌的。
幸福不用说,这个时候谁都幸福。
忙碌也可以理解。
新婚三天后的归省,吏部考校行文、置办行头都是小事。方仲永忙的是培养二位夫人的胆量。从拉手,到拥抱,再到亲吻,直到那个啥。其间辛苦与甜蜜不足以与外人道也。
在老丈人晏殊的关照下,吏部的办事效率极端低下,仅仅一个磨堪就用了两个月。眼看已近中秋佳节,御史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过分了啊!
试问有哪个新科进士获授官职后,不是星夜兼程赶赴治所。
您倒好,仗着官家宠幸,仗着有个厉害的老丈人,仗着自己是连中六元的状元,生生在京城滞留了两个月。你让那早早地就“奔赴边疆为祖国做贡献”的进士们怎么看?“仲永不出,如苍生何?”
您还是赶紧上任吧!还想在汴梁过年怎么的?
方仲永倒不是有意拖拉,实在是“此间乐,不思蜀”也。原本立下的救国救民的雄心壮志,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自己的两位美娇娘还亟待拯救呢,哪里顾得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台州的百姓?
再说了,不还有台州知府刘大有吗?说不定自己晚去几天,刘大有还要更开心一些。毕竟哪位一把手也不喜欢太过强势的手下。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经过方仲永近两个月的辛勤耕耘,居然收获了,呃不,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晏溶月居然有喜了。
话还得从中秋佳节说起。
话说方仲永使劲浑身解数,只差撒泼打滚了,吏部才勉强答应方仲永于中秋后启程赴任。
虽说中秋节历来就是团圆的节日,所谓天上月圆人团圆也。但因着赵宋朝廷“残忍的压迫”,方仲永勉强陪父母吃了些月饼,喝了些桂花酒便兴致缺缺,连原本想要剽窃的《水调歌头》都懒得去吟诵了。
不成想晏溶月只是略饮了一杯,就开始呕吐起来。
莫不是昨夜受了风寒?还是这自制的月饼有问题?
方仲永紧张了起来。在这医疗条件极其低下的古代,任何病都有可能带来巨大的麻烦。急忙让忠叔上街请名医过来诊治。
看那名医红光满面、须发俱白很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方仲永觉得很可信,医术应该很高明。延入内堂,望闻问切一番。那名医得出了结论:“恭喜方大人,尊夫人是有喜了!”
方仲永顿时觉得那须发可能是染白的了。
虽说在下天赋过人,耕耘也甚是卖力,但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快就有收获了呀!况且,谁家的女子刚有身孕就吐得哇哇的,这明显是吃了不消化的东西了呀!要不,试着请许希来一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个面子。
你还别说,许希还真给面子。方仲永亲自跑了一趟,就把御医之首的许希给请了来。
许希仔细地给晏溶月号脉之后,又查验了几人吃的食物,给出了与那药铺请来的坐堂名医一样的结论——晏溶月有喜了。
要说那许希的医术可是极为高明的。今年年初,赵祯患病,侍医屡次进药无效。冀国大长公主(赵祯的姑姑)听说许希的名声,就推荐他诊治。许希认为应针灸心下包络之间,经针刺三次而仁宗病愈。于是许希被任命为翰林医官,赐绯衣、银鱼及金币。
这可是直接敢用针灸之法治疗心血管病的猛人呀!区区诊脉判断女子是否有孕,自然不会存在误判的可能。
重金礼谢许希后,许希又给出了保胎安神的若干良方,还赠送了一大堆的医嘱,并特别交待不可同房。
送走了收钱才开药方的许希后,方家一众人等因为即将离别而产生的哀愁一下子就消散了。
方母严令,自即日起禁止方仲永踏入东苑一步。便是在别处见面,必须有两个以上的丫鬟婆子陪伴。若有不轨的行为,“伤了我那宝贝孙儿,小心你的狗腿。”
方父也忙着寻么补药、善于伺候孕妇的婆子,并急急地往晏府报喜。
得到喜讯的王氏(晏殊不方便露面),立刻带着一大堆的补品来了。
方仲永上前行礼,没说两句话就被轰到了一边,人家母女说起了体己话。王氏不时还用极端不信任的目光瞅几眼方仲永,好像方仲永欺负了她女儿一般。要不是惧怕王氏的威名,方仲永很想来一句“你瞅啥”。
眼看自己从父母、岳母眼中的香饽饽变成影响河蟹的不安定分子,方仲永欲哭无泪。你们别把我想的那么不知轻重好么,咱能是那么好色的人吗?再说了,不还有王凌薇呢吗?唉,薇儿上哪去了?
四处找遍,才发现王凌薇一个人坐在西苑的卧房内闷闷不乐。
方仲永问道:“莫不是因为觉得大家冷落了你,感到气闷?”
王凌薇强笑道:“惠子姐姐有了身孕,爹娘多关心她也是应该的。妾身替相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受了冷落。只是我与姐姐几乎是同时与相公同房的,怎么她就怀上了呢?我这肚皮就这么不争气呢?”
方仲永大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呀!这还不简单,你我多敦伦几次必让你心愿达成。你看今天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实在是大好的时刻,应当及时行乐才是!”
王凌薇打掉了方仲永伸出的“禄山之爪”,笑着跑了出去,还边跑边说道:“偏不让你得逞!妾身这几天月事来了,你去找你那会生儿子的惠子去吧!”
八月二十,吏部限定的最后期限,方仲永与一众亲朋依依惜别。
因晏溶月有孕在身,只有王凌薇同往台州。方仲永原本是想带着忠叔和李三一起的,因为担心父母在汴梁生活不便,府中护院也没有贴心的,便将李三留下,只带着忠叔一人作为新任台州通判的管事幕僚,也就是所谓的师爷。
刚出了汴梁,官船尚未起速,就听见岸边有人高喊:“可是方恩公官船?”
随行差役喝道:“是何方人士,惊扰方大人?”
方仲永闻声一看,却原来是大熊。
诸位看官,您还记得大明湖畔,呃不抚州城中的大熊吗?
那大熊本名林飞熊,只因生得雄壮,也就大熊大熊地叫开了。前番方仲永曾招揽与他,被他以照拂母亲为由拒绝,遂在抚州方仲永开的木器店谋生。
此次听闻方仲永大喜,且即将外放台州通判,是以大熊妥善安置母亲后匆忙赶来,以报答方仲永的恩情。只因前番拂了方仲永的意,不敢去府上拜见,才在这码头苦苦等待月余。身上的盘缠早已用尽,只得在码头做苦力为生。幸得老天爷可怜见,终于于今日得见恩公,愿拜在恩公足下,以为犬马云云。
方仲永听了大熊的一番说辞,勃然大怒:“来人哪!把这满口谎言的贼子绑了!”
忠叔与几个差役一拥而上,将大熊捆了个结实。大熊并不反抗,只是口中兀自说道:“大人因何绑了小的?小的是句句实言呀!”
方仲永冷笑道:“前番在洪州,本官见你有勇有谋,确实有意招揽与你,以求为国举荐贤才。虽被你婉拒,但本官并不气恼,因为你确实有你的难处。
此次你听闻本官骤然显贵,便想着投奔于本官,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到此时还想着欺瞒本官。似你这等心怀叵测之人,本官焉敢用你?”
大熊辩解道:“小的不明白大人说什么,求大人明言。”
方仲永怒极反笑:“真是好一个大奸似忠的贼子!好,本官今日让你死得明明白白。你言语中有多处不实,本官且与你说个清楚。
你姓林不假,却不叫飞熊,那只是你的字而已。你单名一个‘虎’字,你父虽只是定远军一个小小的武官,却希望你能有太公望的才学与际遇,故而用了太公望的道号为你取字。
若是你因惧怕仇家而不敢透露底细,还则罢了。你错就错在不该伪装成在这码头已为苦力月余。
本官行程乃吏部所定,岂是你一介刁民所能探知?你怎么知道本官要从这东水门码头出行?
定然是你在街头听到本官行踪,这才匆忙赶到码头,做出一副苦等的样子,以使本官心中愧疚,抵消了你前次拒绝本官的芥蒂。
至于你所说的将母亲妥善安置,却不知是如何安置的?莫非是你为攀附本官,将碍事的母亲给杀害了?”
大熊额头冷汗直冒,一个劲地磕头道:“大人明察秋毫,小的知错了。小的娘亲确实是已安置妥当了。只因晏府的管事听闻小的要来投奔大人,很是热忱,把我娘招入晏府做些轻省的活计。小的岂是那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断断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大人若是不信,一问便知。小的实在是不敢再有半点欺瞒呀!”
方仲永冷眼看着大熊的表演,说道:“戏演够了吗?若是没够,就再演一会儿。你最令人生气的地方就在于,以上种种都只是你的试探。
你此时心中是否在想,看来这姓方的脑子还是够用的,也不枉我费尽心思演了一场好戏?”
大熊这下子是真的被吓住了,愕然看着方仲永。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他怎么知道我的心思,莫非这书读得多了,还能窥探他人心思?”看着大熊眼中的惧怕,方仲永决定再给他下点猛药。
“你以为本官招揽你是做什么?保护本官吗?笑话!”方仲永走到大熊身边,内运九转玄功,外用绵掌功法,轻轻一掌拍在大熊的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大熊、忠叔都直愣愣地瞅着方仲永,您玩什么呢?
方仲永微微一笑,一指大熊。
大熊身上的绳索尽都忽然断开,大熊也是闷哼一声,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方仲永很是温和地笑道:“怎么样,大熊?今日本官暂且将你收入麾下,为国效命。若是再有异心,本官要杀你不过如屠鸡宰狗耳!”
大熊看着如同魔鬼一般的方仲永,打了个寒颤,趴伏在地,再也不敢多言。
方仲永看着被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良好教育方法所感动的大熊,心中满是得意:哈哈,喜提大将一枚。
就大熊这身板,这脑子,将来跟西夏、北辽打仗,还不把那帮蛮夷玩儿死!(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赴任难
方仲永前世看《西游记》时,觉得其中最大的bug就是陈光蕊携妻子殷温娇赴江州任,途中被艄公刘洪打落江中,并被冒名顶替一段的描写。
要知道古代官员赴任,虽不似后世有上级职能部门专门派员陪同,但官凭、印信、委任状等等是一样不缺的,并对该官员的体态相貌有很详细的介绍。由吏部所派发的凭证俱为特制,寻常是绝对仿冒不来的。
另有差役若干护送,沿途皆住宿于官驿,些许宵小哪里敢去捋朝廷的虎须。要知道历朝历代都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杀官等同于造反。
比如某位好汉感觉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了,抢劫、斗殴乃至杀人也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罪不及家人。但你要是把前去安抚的官员给宰了,那乐子就大了。事情立刻就会从一般的刑事案件变成想要推翻王朝统治的造反了,弄个不好就是“夷三族”或是“灭九族”的大祸。
所以,除非极端情况,是很少出现杀官特别是杀有品级的官的事儿。
按《西游记》所说,那陈光蕊乃头名状元,又娶了陈郡公殷开山的千金,与方仲永的情形几乎一样。
虽然不像方仲永一般娶了两位夫人,但殷开山武将出身,家中部曲皆百战之士。女婿赴任洪州(巧吧),焉能不派得力亲卫护送,又岂能是区区刘洪之流的水匪所能伤害的。
以方仲永为例。
身边计有吏部陪同差役十余名,晏府、王府赠送护院、家丁、厨娘、丫鬟共四十余名。另据陈琳所说,官家担心方仲永的安全,已令三班殿直、带御器械郭淮暗中领兵保护。
幸亏前番大熊没有歹意,不然的话,根本用不着方仲永出手,一声令下定可将大熊剁成肉馅儿。除非有大盗率领上千人前来攻打,否则是绝不会出现陈光蕊那样的惨剧的。
当然了,方仲永不是皇帝,带御器械、吏部差役也不领他的工钱。所以,当方仲永一行顺河而下到了两浙路管辖的苏州后,与受两浙路经略安抚使陈执中指派迎接的德兴知县兼知建德、襄城两县并监湖州税的梅尧臣简单交接后就功成身退了。
能派出梅尧臣迎接并陪同方仲永赴任,陈执中费了不少脑筋。
亲自去迎接?堂堂的三品高官去迎奉六品的一州通判,脸还要不要了?
随便派个小吏前去?传闻这位可是简在帝心的主儿,万一被方仲永误以为是轻视于他,岂非不美。那转运使可是觊觎自己的位子很久了呀,万不可给他落井下石的机会。
恰巧梅尧臣进府禀事,陈执中眼前一亮。这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论品级,与方仲永都是六品,尽管方仲永是正六品,梅尧臣是从六品。
论文采,梅尧臣少即能诗。在河南任职时,梅尧臣深受当时著名的诗人、西京留守钱惟演的赞赏。又与苏舜钦齐名,时号“苏梅”,与欧阳修并称“欧梅”。
当然了,论学历稍微差了点。梅尧臣不是两榜进士出身,进入官场时是以恩荫补了个县主簿的小官。
但人家能力强呀,谈吐风雅,志向高洁。虽已三十几岁了,但满身儒雅之气,望之即令人顿生好感。更难得的是,梅尧臣诸子百家,星占医卜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这可是最好的接待人选呀!因为无论客人说什么话题,他都能聊几句,而且绝非模棱两可鹦鹉学舌。人家总能说出自己独到的见解,让你如沐春风,相见恨晚。
于是,方仲永很快就与这位知性大叔成了朋友。出则同车,入则,还是各陪各的老婆。
那梅尧臣也真是个妙人,一路上与方仲永说些地方本地风土人情,官场典故,更是详细地说了自己在西京洛阳时与钱惟演、欧阳修、尹洙等人交往的趣事,引得方仲永羡慕不已。
这可都是文坛大佬呀!
欧阳修自然不需要多说,一代文宗也。
那钱惟演也非比寻常,吴越忠懿王钱俶第七子,章献明肃皇后刘娥之兄刘美的妻舅。在刘太后当政的年头,那可是妥妥的权倾朝野、皇亲国戚,文坛、政事、外交、经济没有他不插一杠子的。也就刘太后驾崩之后,钱惟演才略有消沉。
但人老心不老,丁谓当权时阿附丁谓,丁谓失势时便排挤丁谓。王曾为相时,任为枢密使。时任首相冯拯厌恶他的为人,便向仁宗建议说:“钱惟演将妹妹嫁给了刘美,那么他便是太后(章献太后)的亲家,因此不能参与朝政机要,请调走他。”人家很低调地去了保大军当节度使兼知河阳。一年后,就被任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一句话,与这位政坛常青树结交,虽不敢包你平步青云,但知交满天下却是轻而易举的。
至于尹洙,后世名声不显——起码没有欧阳修显,但也不是善茬。
景祐三年,范仲淹因指责首相吕夷简结党营私而贬饶州,尹洙上疏自言与仲淹义兼师友,当同获罪,于是被贬为崇信军节度掌书记,监郢州酒税。也就引发了所谓的“景祐朋党”事件,牵连甚广。(后文有详章,暂不赘述。)
这位标准的猪队友,竟引得众多立志“与邪恶势力作斗争”的文青的大肆褒奖,被奉为道德标杆、人间良心。
试问,若是与这样的人为伍,即便不能官运亨通,但青史留名是绝对不在话下。
说说笑笑间,方仲永与梅尧臣已经到了台州地界。
台州知府刘大有不愿意丢了身份亲往迎接,直接派员接待自己坐等方仲永拜见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面子。为免尴尬,索性去了宁海县视察海防去了。
有看官说了,知州不在衙门等着,不是更显得冷落了方仲永,有给个下马威的嫌疑吗?
看官您有所不知,自本朝开国以来,宋太祖赵匡胤对唐朝末年以来节度使因权重而形成的割据之祸深有体会。他觉得一百个儒臣的贪污所造成的危害,也比不上一个武将造反所造成的危害大。因此,他采纳了谋士的建议,对地方政权机构进行了精心设计,以消除地方的离心倾向。
如“路”的行政机关是“四司”:经略安抚司、转运司、提点刑狱司和提举常平司,这些机关分别掌管一路的军事、财政、民政、司法、监察等方面的事务。互不统辖,转运司、提点刑狱司和提举常平司三司长官都有监察之权。
官制之复杂,为历朝历代之最。
州府虽低了一级,但也大致类似。主要行使监察职权的就是通判。
通判是做什么的呢?辅佐知州或知府处理政务,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须通判联署方能生效,并有监察官吏之权,号称“监州”。最最厉害的是,通判往往是由皇帝直接任命(进士及第者多授此职),有直接向皇帝上奏折的权力(打小报告)。
试问这么个东西,哪一位州府长官会喜欢。但是又打不得骂不得,架空通判的职权更不可行。一旦那样做了,保不准皇帝就会怀疑了,莫非某人想要自成一国,想造反呀?
因此,对集行政与监察于一身的通判的正确打开方式就是,“你走,或者不走。我就在这里,不离不弃。”
难怪那老谁小谁说了,长得就像个狗翔,也别怨狗不理你。
一路上,师爷还不无担心地提醒刘大有道:“太尊对方大人置之不理,是否有欠妥当?”
刘大有笑道:“如果老夫只在州府衙门枯坐,不去欢迎这位连中六元的方大人确实是不妥。但老夫忙于公务,外出体察民情,有何不妥?
公孙先生,你虽心思缜密,然陪老夫在这吴越蛮夷之地久矣,未知中原繁华,不通官场往来。委实是耽误了你呀!”
那公孙先生笑道:“学生屡试不第,连解试都未能通过。若非太尊抬举,聘为幕僚,只怕我与老妻饥寒交迫而死。今幼子蒙太尊抬举,入了州学,也颇为好学。太尊知遇之恩,结草衔环亦不能报也。只恨学生才疏学浅,未能为太尊略尽绵薄,实在是惭愧呀!”
刘大有不禁莞尔:“先生毋乃太谦也!老夫已临致仕,做起事来难免刚愎,还多亏有先生帮衬。像此番微服出行,先生力劝不可。是老夫自作主张,只带着车夫随同,倒让先生忧心了!”
公孙先生说道:“那宁海知县韩俊也是个风雅之人,与太尊相谈甚欢,只是书生气重了些。太尊要到海边发思古之幽情,他也不派人照顾一二。”
刘大有笑道:“有什么好照顾的?那宁海总共也只有百十个弓手、捕快,维持地方治安已是捉襟见肘,哪里有多余的人手来陪我这糟老头子看海?且夫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还有强人出没不成?”
正说话间,忽听路旁草丛中有一人高声笑道:“真是个酸腐的老书生!谁告诉你光天化日的就没有强人出没了?黑灯瞎火的,我们抢谁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祸事
话音刚落,就跳出十余条“好汉”来。
那帮“好汉”个个手持钢刀,目露凶光,面带狰狞。
为首一人道:“兀那穷酸,爷爷们在海上遇了风浪,无有了进项。原本想着在岸边休整一番,再到海里耍去。不曾想,竟然有你这样的蠢货送上门来,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进来。说吧,要钱还是要命?”
刘大有自忖那盗匪不敢伤害于他,问道:“要钱怎样?要命又如何?”
匪首大笑道:“你这老家伙有点意思呀!还要钱怎样要命如何?马二,你嘴巧,给他们说道说道。”
马二应了声是,笑嘻嘻地说道:“要钱,把命留下;要命,把钱留下。你们怎么选?当然了,命没有了,钱还是我们的。少废话!把钱财细软都拿出来!”
刘大有想要亮明身份,却被公孙先生阻止。公孙先生低声道:“这应当是遇到海匪了。若是表明了身份,只怕歹人起了杀心。太尊暂且忍让一时,等回到宁海县城再做计较。”
刘大有无奈,只得忍气吞声地把身上的财物尽皆拿了出来。
盗匪们不信,又仔细地搜查了一番。
其中一名盗匪刚好摸到刘大有腰间有一块硬物,以为是值钱的珠玉,强逼刘大有交出,刘大有不肯。那盗匪一时火起,随手就是一刀。一是那盗匪惯常杀人,刀刀都是往要害上去,二是刘大有运气太差,碰巧被割破了颈间动脉。那鲜血喷如泉涌,眼见刘大有就不活了。
那盗匪浑不在意,径直摸出那“珠玉”。却见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事,上有撅纽,下有几个扭来扭去的鬼画符。
请识的几个字的马二验看。
马二大惊失色,指着那物事说道:“这……这是官印!这几个篆书字是‘权知台州正堂’!”
匪首不耐烦地说道:“啥意思?”
马二喘了几口气道:“这可是惹了天大的祸事了!这个老东西应该就是台州知州刘大有了,咱们杀了他,可是杀全家的罪名呀!”
匪首哈哈大笑起来:“你个马二呀!说得自个儿跟奉公守法的良民一般。就咱们兄弟做的事儿,哪一件不是掉脑袋的。至于杀全家,老子全家就我一个,谁怕谁呀!
那谁谁,顺手把那车夫和跟班也给宰了,别走漏了风声。”
众盗匪手起刀落,任那公孙先生如何说教,任那车夫如何哀求,咔咔两刀,又害了两条性命。
马二三角眼一转,又有了奸计:“李大哥,小弟曾听闻大哥说起过自己的字号,好像叫梦龙是吧?”
匪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娘生我的时候,曾梦见过一条蛇往她身上爬。到了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总不能叫梦蛇吧,就取了个梦龙的名字。老二,怎么想起这事儿了?”
马二道:“咱们的海船碰到了礁石,一时半会儿的也修不好。这番杀了台州知州,只怕上天下海也没有咱弟兄们的活路了。只不知道大哥有没有胆量做一番大事?”
当晚,宁海县后衙。
值守的差役前来禀报说,知州刘大人有重要公函传来,请知县大人亲启。
那传信之人进得府后,便让知县韩俊屏退左右,神秘兮兮地说道:“小的马二见过大人。知州刘大人感谢知县的热情招待,特让小的给大人送来了几件礼物。只因天黑,请大人秉烛近前观看。”
那韩俊不知有诈,果真拿着蜡烛走近那马二之人身边。待马二解开包裹,韩俊定睛一看,正是知州刘大有的人头!
韩俊刚待要惊呼,却感觉肋间一痛。马二笑嘻嘻地说道:“刘大人驾鹤西去,很是想念韩知县。特命小的邀请知县大人同行!”说着,手中尖刀还转动了几下。
见顺利的解决掉了知县,马二一声唿哨,早已埋伏在外的众匪徒纷纷冲了进来。将那衙役、仆人等一一砍杀,便是在前衙值班的也没有放过。
待那韩俊的夫人听到惨叫出来探视时,宁海县衙早已经血流成河。
那匪首李梦龙见有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出现,将手中犹自滴血的朴刀一扔,嗷嗷叫着扑了上去,口中喊道:“大家一个个来呀!我先拔了头筹!”
那韩俊的夫人见断无生理,倒是很快冷静下来,娇声说道:“大王威猛,妾身甚是喜欢。且待妾身回房梳洗一番,好伺候大王!”
韩俊夫人急忙回到房中,将一双仍在酣睡的双生儿女抱起,匆忙跑到一处地窖旁,将儿女一一用木桶垂下,并仔细叮嘱只有十来岁的儿女道:“今夜无论是谁喊叫,都不得出声,更不能哭叫。”
乖巧的女儿问道:“娘亲是要和我们捉迷藏吗?”
韩氏惨笑道:“是呀!地窖中甚是暖和,看爹爹是否能够找到?”
心道:“望上天可怜见,保佑我一双儿女逃脱此难。”耳听众贼子在四处搜寻,韩氏忙擦拭了一下眼泪,娇声应道:“奴家在井边梳洗好了,请大王入内室安歇!”
韩氏回到卧室,李梦龙已是脱了个精光,口中散发着酒臭。一见韩氏来了,那匪首李梦龙就扑了上去。
韩氏咯咯笑着,假意奉承,一只手中的簪子却猛地刺向了李梦龙的脖子。李梦龙脖子一痛,一巴掌就把韩氏打倒在地,骂道:“老子刀头舔血的日子过得多了,你个小娘皮想取老子的性命,还差得远呢!”
韩氏见复仇无望,惨然道:“你这贼子,害了我家相公,还妄想我会委身于你!呸,我相公温柔儒雅,翩翩君子,岂是你这等狗都不吃的东西可比的!我今天杀不了你,却能杀了我自己!”说完,将另一只簪子狠狠刺入喉咙。霎时,香消玉殒。
李梦龙怒吼道:“别以为你死了就没事了。我照样不放过你。”
不多时,李梦龙重新与一帮匪徒碰头。
马二淫笑道:“官府家的娘子滋味如何?大哥开心不?”
李梦龙啐了一口道:“屁个滋味!自杀了,还给老子的脖子上留了个记号!好了,不说这事儿了。老二,接下来是什么章程?”
马二帅一众匪徒,跪倒在地,口称:“请大哥升座为帝!国号‘天一’!”
次日,消息传到台州治所临海县时,满座哗然。
知州遇害,刚到台州连口气都没有喘的方仲永便成了这台州地面最大的官员了。
一众推官、掌书记、支使等佐贰官纷纷表态,唯方通判马首是瞻,具体的办法却是一个也没有。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在座的谁个高?方仲永呗!
方仲永推无可推,只得说道:“本官初来乍到,对一应事务一无所知。本官以为,一方面此事当先行文至经略安抚使司,请上官火速派兵进剿。另一方面,本官的意思是想亲往查看,若是可能顺势剿灭了贼人。诸位以为然否?”
众人对上报军情并无异议,原本就是应有之意。但对于方仲永想要亲自前往剿灭贼人却心存疑虑。万一,这新来的方大人不通晓军事,又被贼子给杀了,那乐子就大了!毕竟,方仲永的大名在士大夫中间可是响亮得很呐!到时候,官家怪罪下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身为三把手的推官杨先慈首先劝阻:“大人心情,下官等感同身受。然贼子凶残,仅靠州府弓手、捕快恐不能竟全功。不如联络附近的静海军参与平叛,必可手到擒来,岂不妙哉!”
方仲永说道:“杨大人所言亦老成持重之语。然我等与温州静海军并无统辖关系,若等安抚司文书到达,则宁海必然已成瓦砾矣!各位大人,可有愿随本官前往杀贼者?”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也是,您方大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想着立下大功。但咱们哥几个是标准的文人,诗词歌赋在行,舞刀弄枪就不行了。就衙门里的那些弓手、捕快,维持个治安,追捕个把毛贼还凑合。去剿灭敌情不明的叛匪,您也太高看他们了。只求方大人只是走个过场,莫要真的去冲锋陷阵就阿弥陀佛了。
看着一帮子鹌鹑状的文官们,方仲永不由暗自叹息:就指着这帮子货保家卫国?那和指望狼改吃素了有什么区别?
据说花蕊夫人曾有诗云: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好一个“更无一个是男儿!”,看来这些只知道诗词风流、玩弄心计的玩意儿还需要些猛药才是呀!
方仲永刚准备拿出自己的猛药,忽听门外有一人高喊:“学生不才,愿随大人前往杀贼!”
方仲永道:“是何人喧哗,进来吧!”
那人进的门来,却是好一副俊秀书生模样。只不过与黄庠的“美”不同,此人虽长得清秀文雅,却是面带坚毅、悲痛之色。
方仲永道:“你是何人,有何本事随本官前去?”
那人说道:“学生乃知州大人幕僚之子,因家父随知州大人同遭贼子残害。学生悲愤不已,欲为民除害,故恳求大人能让学生同行。不求大人提携,只愿做一马前卒,虽死无憾矣!”
方仲永叹道:“真乃壮士也!你虽有杀贼之志,但有本官在此,焉用你一文弱书生亲冒矢石。**何在?”
大熊出列道:“末将在!”
方仲永道:“本官命你为先锋,率众家将先行出发,探听敌人虚实。你可愿往?”
大熊道:“末将领命!”
方仲永对一帮子看傻了的“鹌鹑”道:“本官的来历,想必诸位俱已知晓。实不相瞒,本官这次随行的家将皆是百战之士,退役的老兵。有此等猛士在,区区毛贼,本官弹指间定叫他灰飞烟灭!
另,本官此次剿贼,诸位大人务必同往。凡推脱迁延者,按通匪论处。凡有官民人等,有私通匪类者,斩立决!
掌书记、支使何在?”
掌书记、支使出列应道:“属下在!”
“令你等速速将三班差役、五百弓手集结,备齐一应军械,不得有误!”
二人领命便要退下,方仲永喊住了他们:“不要以为本官在难为你们。试想,此番贼子将刘府尊残杀,又杀了宁海知县,更是大逆不道地僭称帝号。如若不能尽快剿灭,诸位不在此中立些功劳。官家震怒,朝廷震怒,尔等如何自处?”
一干人等再无怨言,忙不迭地去准备剿贼事宜。
方仲永看着那立在堂下的书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公孙策。”(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除暴
那临海距离宁海不过百余里,将一帮人马集结完毕,留下些守城的文官、军士,方仲永就领着这一群乌合之众出发了。
之所以说是乌合之众,是因为这些玩意儿军纪散漫,号令不通。有私自逃跑者,有顺手偷窃者,还有顺路回家喝酒去的。更有那老兵痞觉得方仲永不过是一介文官,全不把方仲永的命令放在眼里。
甚至有人叫嚣道:“不过是晚了一时半会儿的,他还能杀了咱不成?”
方仲永“无奈”,鞭笞了几人,斩杀了一人,军纪才略有好转。幸亏那些弓手射箭的技艺不曾落下,否则的话,方仲永还不如只领着自己的护院上阵呢。就这,短短的百余里也走了两天。
终于到了宁海县城外,早一天抵达的大熊探明敌情后回报道:“匪首李梦龙,号称天一大王。初时不过十余人,在沿海劫掠些商船为生。后误杀了知州大人,听从手下一个叫马二鼓动,遂杀了知县,夺了这宁海县城。”
方仲永有些奇怪,这大熊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大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多亏少爷的护院提醒,小的等伺机摸进了县衙,逮着个跟随李梦龙多年的家伙。审讯了一番,才算把贼子的底细摸了个清楚。原想着趁机结果了那李梦龙。不想那厮在城中四处晃悠,招揽了许多街头青皮,附近的流寇也多有投效。一时声威大震,约有千人之众。小的没有寻着机会,只得无功而返了。请大人治罪!”
方仲永笑道:“你已经算是圆满地完成军令了,如何还要治你的罪?至于那李梦龙的项上人头,你放心,本官自然是要在堂堂军阵中取来一观的。
对了,是哪位护院出此良策?”
一位年约三旬的壮汉出列行礼道:“小的焦赞,见过大人。”
方仲永莞尔道:“你因何呼我为大人,而不是少爷?”
那焦赞答道:“小的是晏府聘用的护院,只有合约,并无身契。待合约满了,便可自行离去。是以称呼大人为大人。”
这话有点绕嘴,但也不难理解。无外乎人家是聘请的保镖,不是你家的奴才。保护雇主的生命安全就行了,卖命?另请高明吧您!
不过这焦赞在《杨家将》中可是杨延昭的部下,怎么到这儿来了?穿越了?这其实是方仲永的历史不过关了。《元史》卷一百五十三《焦德裕传》载:焦德裕字宽父,其远祖赞,从宋丞相富弼镇瓦桥关,遂为雄州人。也就是说,这焦赞其实是方仲永的连襟富弼当了丞相后卓拔的武将。先到方仲永这儿工作一段时间也说得过去。
方仲永强忍住打听孟良去哪儿了的八卦心思,把大熊、公孙策、焦赞叫到一起商量起破敌的办法。
公孙策为父报仇心切,径直说道:“摆起阵势,直接攻城,立取贼子狗命!”
设想很好,只要李梦龙是个木头人,站在那里不动就行。看来深通谋略的公孙先生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经验值才能出现呀!
焦赞的办法就靠谱多了:“小的见那城门虽有人把守,但乌合之众有何章法可言。只要先行夺了城门,再攻打县衙,不愁贼子逃窜难寻!”
办法不错,但以乌合之众对乌合之众,胜负难料呀!
大熊最有眼色,见自家少爷接连否决了二人的建议,很是谄媚地说道:“少爷必有良策,属下等愚钝,还请少爷明示。”
几人于是围成个小圈子,谋划了起来。不时还有“啊”、“哦”、“呃”的声音传出,引得旁边的文官们纳闷不已。
次日清晨,身穿锁子甲、头戴亮银盔,手挽长枪,胯骑白马,比吕布还要布、比赵云还要云的大熊大咧咧地对那把守城门的叛匪道:“兀那贼子,速去禀报你家大王。就说我家通判大人领千军万马前来征讨于他,让他速速放下兵器投降,或可免他一死。如若说出半个不字,天军降临,立为齑粉!勿谓言之不预也!”
那叛匪忙屁滚尿流地去禀报于李梦龙:“大王不好了!”
李梦龙抬脚把那喽啰踢了个跟头:“你他娘,的才不好了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呃不,朕与国师讨论国家大事。”
那喽啰把话说明,马二一语道破天机:“其中必有蹊跷!”
李梦龙不耐烦地道:“知道你认识几个字,就别掉书袋了。有啥问题赶紧说!”
马二摇摇手中羽扇,运筹帷幄道:“知州死了,那通判就是台州最大的官不假,但整个台州府衙也只有三五百兵丁,哪里来的什么千军万马。定然是那通判夸大其词,故作声势,想要把我们兄弟吓跑,他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宁海县城,立下大功。
大王,可不能中了他的奸计呀!”
李梦龙大笑:“原来是个纸糊的老虎呀!小的们,抬朕新打制的朴刀来,待我斩了那通判的狗头,再与弟兄们痛饮!”
一时间,李梦龙携带一帮虾兵蟹将,竟有五百人之众,涌出城来。那马二也算知些兵事,另领五百人把守城池,免得被人端了老窝。
李梦龙出得西城门来(宁海在东,台州治所在西),只见对面的军寨倒是旌旗招展,把守的军卒也是似模似样的射出几只箭来。只是距离尚远,还未近身便已落地。
李梦龙见状哈哈大笑,狂叫道:“弟兄们,跟我冲呀!砍了狗官的脑袋,抢了他的金银!”
那一众叛匪也是愈发骄狂,有那豪迈者更是撕掉了上衣,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一路几乎毫无阻碍地就“攻进”了官军营帐。
在远处观望的方仲永看众贼已入了营帐,一声令下:“放火!弓手准备,射杀逃窜之人。”
瞬间,官军的营帐成了一片火海。贼子们被烧的焦头烂额,四处逃窜。弓手们只是站在高地,轻松愉快地放箭点杀。
偶有逃脱的,也被追赶上的官兵一一砍杀。便是有跪地求饶者,扮作良民者,也被一道枭去了首级。有自作聪明装死的,也被砍去了脑袋,变成真死了。
有看官说了,原本孱弱的官兵因何变得如此勇猛?
无他,钱与权也。
原来,方仲永见众官兵无心作战,便许诺凡斩首一级,给钱一贯;另斩首五级者,为小队长;斩首十级者,为中队长;斩首百级者,滚,我这里不要吹牛的。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一帮子叛匪就被已经从绵羊变身为饿狼的官兵们给斩杀殆尽。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李梦龙身中数箭,血流不止,仍然骂咧咧地酣战不已。有那贪功的军卒想去斩杀于他,也被他用朴刀一剖为二,端的是悍猛无比。
专司刑狱的推官说道:“如此猛士,竟然为贼,甚是可惜呀!大人不妨留他一命,献于官家,也学那太庙献俘岂不妙哉!”
方仲永冷笑道:“推官大人与这贼子有亲乎?因何要替这贼子转圜?”
继而又厉声道:“你等可知这宁海城中已成人间炼狱。那官商富户或投效,或贿赂,可保家中无太大损伤。但寻常良善百姓,已尽遭荼毒矣!待打下城池,本官还要领着诸位大人好生看看这‘天一大王’造的孽。到时候,若是还有为贼子说话的,与叛贼同罪。
我不管你等与那宁海城中有何瓜葛,凡阻挠本官平叛者,一律以谋逆论处。诸位也知道我的来历,想必也知道我在官家与政事堂诸公那里还有些脸面。不是我吹嘘,便是今日我当场斩杀个把官员,也不过是调离或罚俸而已。尔等切莫自误!”
众人心道:这方大人扣帽子的本事不小呀!只盼城中自己的商铺里,不要有什么不开眼的货真的从了贼,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位方大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下手可黑着呢!
场中的李梦龙感觉自己的关注度下降了,叫嚣道:“兀那只知道放火、施冷箭的小儿,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爷爷但凡皱一下眉头,就随了你的姓!”
方仲永笑道:“你这浑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今日本官定要将你虐杀,以平复被你残害的百姓之怨气!**何在?”
大熊应道:“属下在!请大人吩咐!”
“你可有把握在十回合之内,斩杀此獠?”
大熊朗声道:“末将必于三合之内取其狗命!”
方仲永道:“留他一口气,尽碎其筋骨即可!”
大熊应声是,取出了自己的兵刃,却是一根熟铜棍,与李梦龙所使朴刀倒是相配。
大熊大喝一声,一记“力压千钧”,重重砸向李梦龙。李梦龙用朴刀一挡,手骨尽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熊见贼酋双手已废,熟铜棍横抡,一记“横扫千军”,将李梦龙双腿齐刷刷断去。
李梦龙再无力支撑,颓然倒地,口中鲜血喷涌之时,犹自喊道:“来得好!爷爷这几日尝遍了官宦家的女人,还当了几天皇帝,死了也值了!”
大熊恶向胆边生,扬起熟铜棍就要向那李梦龙胯间砸去,恐脏了自己的兵刃,冷笑一声,重重一脚踩了上去,还转动了一下脚腕。
一声微不可查的碎裂声传来,众人不禁感到腰腹间阵阵发凉。
方仲永对大熊的做法很是满意,嘉奖了几句之后道:“焦赞攻打城池甚为艰难,我等速去与他会合。
**,将李梦龙头发绾起,系于马尾,拖他入城!”(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扫黑除恶
那焦赞早已得了方仲永的吩咐,率一众家将护院乔装入城。见大营火起,各各取出兵器,与那守城的马二厮杀起来。
似马二这般的狗头军师,你让他出个鬼点子还凑合,阵战搏杀哪里是焦赞这等百战老兵的对手。四五百人,竟然不敌几十人。且又见城外李梦龙所率人等俱被剿杀,一帮子青皮混混就一哄而散了。
那李梦龙开始时倒还硬气,口中叫骂不休,行不半里就被粗糙的砂石磨得筋骨分离求饶不已。大熊只是不理,待将李梦龙拖到城内时,那李梦龙早已断气,也就只剩个上半身了。
焦赞向方仲永复命,方仲永赞道:“真乃猛士也!此战你当为首功,吾必向上峰禀明为你请功。然当下要紧之事却不在此。公孙策,你怎么看?”
公孙策略一沉吟,说道:“学生以为当关闭城门,禁绝交通。并派人联络各官绅、里正,出安民告示,协同追查漏网的贼人。”
方仲永道:“善。所谓除恶务尽也,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他又转向一众文官道:“方才本官话有些重了,还请各位多多担待。想必各位大人于这宁海城中多有亲故,烦请各位速速联络,将安民事宜办妥。诸君以为然否?”
众人心内感激方仲永给的台阶,个个表态定然尽全力完成通判大人的吩咐,早日还宁海民众一个朗朗乾坤。
一时间,宁海县的城狐社鼠、青皮混混们的冬天就来临了。
凡参与此次暴乱者,以谋逆论,一体斩杀;凡趁乱行恶者,若符合《宋邢统》处死之条目者,即刻斩决。反正不过是往叛乱的名单里加几个名字而已,也懒得上报刑部审复核查。便是往常欺行霸市、寻衅滋事、偷鸡摸狗者,也从重、从快入罪。
对于前两条,大家没有什么意见。造反嘛,你不死谁死?
但对于后一条,众人都觉得通判大人有些矫枉过正了。如此严刑峻法,与官家的执政风格不符,与当今朝野一片祥和的大势不符。公孙策还私下里劝方仲永莫要担上了酷吏之名,于今后不利。
对此,方仲永的解释是:“当今官家仁爱,朝中诸公也多以宽仁为念。然古来皇权不下乡,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官家之仁爱过于遥远,未曾感受到朝廷的恩典。
于百姓而言,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受到恶霸的欺压了,受到青皮的滋扰了。这样的事多了,你让百姓如何能够觉得生活的美好,朝廷的恩典?所以,这些街头的青皮混混,于百姓心中要比西夏、北辽的人更为可恨。毕竟一是传闻,一是亲自遭受过的伤害。但这些人也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如同蚊蝇,如同不能致死的顽疾一般,让人厌恶,却又无法奈何他们。
若是将乡民欺压的紧了,也许就会有人铤而走险,杀死这些鼠辈。但一个寻常百姓若是摊上了人命官司,一个家就算是毁了。此等鼠辈实在是影响社会安定的一大隐患,当趁此机会,将此等顽疾除去。此所谓‘扫黑除恶’也!”
负责审案量刑的推官说道:“方大人公忠体国,实在是我等的楷模。但是,将那些并无大恶的青皮斩首是否量刑过重?请大人三思。”
方仲永笑道:“本官又不是嗜杀之人,难道非要杀得人头滚滚才开心不成?再说了,干嘛要都杀了?
宁海县城遭此大难,百姓房舍多有损坏,可令其中犯罪较轻者为苦力修缮。视其表现,可定为半年、一年劳役期。若是改过向善,可减免其服役期限。若是有冥顽不灵者,就加重、延长其期限。
且本官见城中百姓被贼子屠戮甚多,多有鳏寡孤独者,本官拟向上峰请示,筹建慈幼局、施药局、养济院、漏泽园等惠民之所。
慈幼局负责收养弃婴与孤儿,养济院收养孤寡、贫困老人,施药局以低于市场价的价钱出售药品,或免费向贫病之人施药,漏泽园则是福利公墓,主要负责收葬生前孤苦无依的逝者。
具体事宜,还需要诸位大人献言献策,慷慨解囊呀!”
献言献策没问题,慷慨解囊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毕竟,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
见众人为难,方仲永笑道:“各位大人无须担忧,本官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凡是此次参与暴乱者,其家产一律罚没入公,修建惠民之所。而凡踊跃捐助者,本官在上奏官家的折子里亦可为他美言几句,将首倡之名赠与他,这可是大大的政绩呀!另,在此次平叛中略有小错者,亦可免于处罚。
当然了,本官也知诸位大人清廉,恐宦囊不丰。各位大人亦可向熟知的商户募捐,凡捐助三千贯以上者,本官可保举他为将仕郎,并可酌情减免其赋税徭役。即便是无心功名者,这也是造福乡里的善举,还请众乡绅为身后名计,积极参与。毕竟这是一个长期的事情,在此,我方某就先行谢过诸位高贤了!”
说罢,拱起手来,深深一礼。
前来欢迎王师入城的本地士绅们忙回道:“大人言重了。造福桑梓,乃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定不负大人嘱托!”
想起前世那些福利机构的种种乱象,方仲永对宁海县丞语重心长地说道:“凡募捐的款项,一定要谨慎使用。每月都要将所进数额,花销去处等详细列出,并张榜公布。要真正地将善款用于善事,若有敢中饱私囊、营私舞弊者,严惩不贷!”
那县丞凑趣道:“亦罚作苦力,可乎?”
方仲永笑道:“不太过分的,罚作苦力就够了。但有几点请县丞大人务必谨记。那漏泽园不过一安葬孤苦无依者的公墓,还则罢了。
但慈幼局所豢养皆失怙的孤儿,必当寻找心善之人主事,万万不可有戕害幼儿之事发生。你需半月即探访一次,确保幼儿衣食无忧,确保所聘用之保姆皆对幼儿关爱有加。养济院所收养鳏寡者,亦照同此例。
这两处花销甚多,银钱来往频繁,诸事繁杂,你要放在心上,好生管理。本官自不会亏待与你,但若有疏漏或是不忍言之事发生,小心你的乌纱!”
宁海县丞忙指天画地,一番表忠心。
方仲永又问道:“此处最大的药铺与哪位大人有关?”
台州支使答道:“是下官的,亲戚的产业。”
方仲永笑道:“这施药局还要着落在支使大人身上。本官觉得,用稍低于市面的价格出售药物,于药铺的利益损失不大,且又能博得美名。支使大人以为呢?”
那支使倒是个爽快人,豪言道:“如此善举,下官定全力施为。必不敢以次充好,亦不敢用庸医误人。请大人放心!”
方仲永赞道:“支使大人急公好义,真为我辈楷模也!”
计议已定,施行无误。
一时间,原本整日在街头厮混的,浑身纹满了带鱼或hellokitty的“好汉”们全都不见了。或是被砍了脑袋挂在城头展览,或是忙着掩埋其他“好汉”的尸首,更多的是忙于从事“长方体混凝土移动”工作。
方仲永认为县城的“好汉”数量太少,不足以满足各项工程的使用,趁征召来的兵丁还在,将“扫黑除恶”的行动扩展到了乡村。众多好汉纷纷感叹,民不聊生呀!更是闻方仲永之名而色变,暗地里给方仲永起了个绰号“方砍头”。
等三天后,日夜兼程率领大军从杭州赶来的陈执中到了后,惊奇地发现除了些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废墟外,宁海社会稳定,秩序井然,丝毫没有刚遭逢剧变的凄惨。
详细询问了相关事宜后,陈执中赞道:“文远真乃大才也!老夫原本以为文远只是文章作得好,不成想于执政亦多有建树。同叔兄择得一佳婿矣。”
方仲永忙自谦道:“全赖州府官员协同,兵士用命,才侥幸顺利平叛。但伤亡也是不小,下官甚是内疚,实不敢当大人谬赞!”
陈执中摆摆手道:“既然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好生优抚就是了。文远无须太过自责。但老夫听闻文远多有扶助孤寡之善举,可有此事?”
方仲永道:“下官孟浪,未及深思熟虑,仓促行事,请大人见谅!”
陈执中叹道:“此事你确实做错了。
《书·洪范》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这与民谋利之策只有君王才能推行,其余人等若是施行,被人攻讦邀买人心就不妙了。”
陈执中说得委婉,方仲永却是听了个明白。若是这一地百姓只知方仲永而不知官家,你方仲永要闹哪样?所谓“王莽谦恭未篡时”,这好人也是不好当呀!
“如何挽救?请明公赐教!”
陈执中对方仲永的虚心求教很是满意:“却也不难。老夫可为你上一道奏折,恳请官家赐名,如慈幼局可称为‘皇家慈幼局’,此事不就解决了吗?”
当然解决了。不仅解决了被人影射邀买人心的隐患,还顺势拍了赵祯的马屁。以赵祯那好大喜功、标榜仁爱的性格,一定会赞同的。
官场的水很深呀!(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有梦想的咸鱼
陈执中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了一道任命:方仲永权知台州,兼宁海知县。待上报朝廷,吏部派员就职。
换句话说,方仲永从一开始的知州蒙难而通判顺延成为了台州地面的一把手,变成了有上官背书的临时一把手。虽然是个临时的,但以当下的交通,起码一年方仲永都是大权在握的一位人物了。至于一年后,方仲永去哪儿高就了还不一定呢?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方仲永就很想造福这台州一方的百姓,特别是这宁海的百姓。无他,这地方的人太穷了。
按照一般的设想,宁海既然靠着大海,海里那么多的出产,再不济温饱总是没有问题的吧!其实不然。
以后世最常见最廉价的海鲜——海带为例。这个时候还只是海里随意疯长的杂草,除了个别人去采摘来喂猪,是绝不会有人去吃它的。其余的紫菜呀,海白菜呀什么的更是无人问津。试问,你会薅一把水葫芦尝尝它的味道吗?
在渔民眼里,只有鱼虾蟹才是海产,才能够卖钱。但渔民贫困,无力购置大型海船,仅靠小舢板哪里能够捕获大鱼,往往出海一趟,所获不过百十斤鱼虾。像当下冷了的时候,还能多保存几日。若是夏季炎热之时,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鱼虾的腥臭味。
而且,大家都出海打渔,谁会去买你家的臭鱼虾,自己家的还卖不掉呢?
至于种地,那就是个笑话。宁海盐碱地遍布,种一葫芦收俩瓢的事儿谁愿意去做。有那闲工夫,把撕破的渔网补一下才是正事儿。
问明了本地的情况后,方仲永有一种抱着金碗讨饭的荒诞感。
鱼虾多了还成负担了?您不会用盐腌制了卖到全国各地去吗?
一问,没盐。
那海里的盐不是多得很吗?何来没盐之说?
宁海县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方仲永道:“那海里的盐是很多,但若是直接食用,就会呕吐腹泻。若是刮取海滨咸土,淋卤煎盐,则需要很多的木材作为燃料,然本地竹木甚少。且朝廷对制盐管理甚为严格,等闲不得制盐。因此本地所食用之盐,皆由官府购买再行发售给百姓。再说了,那官盐每斤不过四十七文,何须自己冒风险去制盐也!”
这不行呀!后世江浙人“鸡毛换糖”生生换出个“世界小商品之都”的优良传统不能丢呀!哦,不对,难道是这些江浙先民们的商业技能还没有被点开吗?
如果仅靠那些基本没有人吃的臭鱼烂虾,怎么能带领宁海人民致富奔小康呢?
还是得从鱼的腌制品上下手。
在中国古代,咸鱼称作“鲍鱼”,并有“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的负面成语(此非现在作为名贵海产的鲍鱼)。很多人腌制咸鱼的时候,要么盐给少了导致咸鱼发臭,要么盐给多了咸鱼咸得难以下嘴。
方仲永一个内地娃,腌制咸鱼的经验不多,腌制咸菜倒是很多(江西人爱吃爱做腌菜)。问问本地的厨子,倒是非常清楚咸鱼的做法。
无外乎这么几步:
先从背脊处开刀,切开背脊的鱼骨,把鱼的内脏和鱼鳃祛除;再用一块干净的抹布,一点点地檫干净鱼体内积血和黑色内膜,露出鲜嫩的鱼肉;用细盐或者自己另外加工过的花椒盐(把花椒和细盐放在铁锅里炒熟),抹在鱼肉上,要均匀,鱼皮上不要抹;放在陶盆、瓷坛或者面盆里,上面盖张白纸,再压上石头,以挤出鱼里的腥水分,保持压七天左右;最后把已经腌制好一周的鱼拿出来,用竹片撑开抹盐的一面,用比较牢固的细绳子,从鱼头眼睛处穿过,吊挂在室外风干即可。制作方法可谓是so easy!
讲究些的,抹的盐可掺入花椒即所谓椒盐。抹好盐后,还可以用酒微微点撒在抹过盐的鱼肉上,以增加咸鱼的香醇。
代价也不高。所需盐不多,百斤鱼三四斤盐即可;鱼是自己家打的,不值钱;花椒、白酒虽价格略高,但用量不多。总的算下来,以每斤鱼十文钱从渔民手中购买的话,每百斤咸鱼的制作成本不超过两贯。
于是,由忠叔出面,“六元商号”就挂牌营业了。主营咸鱼,兼营各类海产品。
加之渔民淳朴,免费把鱼处理干净后才交到商号,使得忠叔只需要安排人手抹盐、压石、风干,于成本又有所减少。
一时间,宁海各处是腥臭熏天,到处都是与制作咸鱼相关的人群。便是隔壁县的渔民见通判大人大发善心,也纷纷把自己捕获的大小海鱼送来售卖。
看着越来越多的堆积如山的咸鱼,忠叔不无担心地说道:“这咸鱼本就是不上台面的物事,少爷买了这许多,如何能够卖得出去呀?”
方仲永却是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模样:“咸鱼可是个好东西呀!只是一众凡夫俗子不懂烹调之术,暴殄了天物。少爷我自幼得异人指点,深通厨艺,可化腐朽为神奇。你且看近日我整理出的《咸鱼烹调大全》,保准你连吃三年都不带重样的!”
忠叔拿过那大全一看。嚯,姜丁渍咸鱼,咸鱼炒芥蓝,咸鱼原锅饭,咸鱼蒸鸡,咸鱼鸡粒饭,咸鱼炒饭,咸鱼蒸猪肉,咸鱼烧肉,咸鱼煎肉,咸鱼炒饼,咸鱼蒸花肉,红烧风干咸鱼……等等等等,怕是有几百种之多。且每一条名录之下都写着详细的烹制方法,实在是贴心之极,厨艺界的“葵花宝典”。
当然,忠叔听不懂“葵花宝典”的梗,那是他没文化,咱不怪他。但你竟敢质疑起少爷我想要大肆购买石花菜与江蓠的决定,未免就太不妥当了吧。
忠叔拿出死谏的架势,悲痛地说道:“少爷为了给这一方百姓一条活路,购买渔民手中不值钱的鱼虾。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有少爷的妙法,当不至于血本无归。但是少爷呀,那海带、石花菜可是渔民用来喂猪的下贱物,如何能让少爷与夫人吃这些东西?传扬出去,于少爷的官声不利呀!”
方仲永笑道:“你不懂!这海带于身体好处良多,且味道极佳,待少爷闲暇时做几样尝尝,你就知道了!至于那石花菜与江蓠,这咸鱼能不能卖得好就全着落在它们身上了。你不用管了,只管把石花菜与江蓠洗净后分开来煮,等全部煮的溶化了再说!”
约莫一个时辰后,两大锅的石花菜与江蓠就都被熬得稀烂。方仲永小心翼翼地撇去上面的杂质,锅底含有泥沙的部分也不要。盛放到干净的木桶中,置于冷风之中降温。稍待其还没有完全凝固,加入果脯、白糖、红豆等搅拌均匀。
想必您已经看出来了,对,这就是琼脂的做法。被加入了糖与果脯后,就变成了最原始的果冻。
看着花花绿绿、q弹可爱的果冻,试问哪位美女能不动心?
早已来到方仲永身边看稀罕的王凌薇很是心动地问道:“好吃吗?”
不先问能不能吃,而是直接问好吃吗,一个吃货的秉性已暴露无疑。但谁加是自己的老婆呢,吃得多一些、身材丰满一些也没什么大问题。
在得到方仲永肯定的回答后,王凌薇就放开了腮帮子大快朵颐起来。
大概吃了三四碗,实在是吃不下去了,还抱着碗不放。
方仲永也很大方地邀请府中一众人等来品尝试吃,并要求各人提出自己的意见或建议。最多的意见是不够甜,最多的建议是多加糖。这种不靠谱的意见都被方仲永一句“吃糖多了坏牙”解决了。
开什么玩笑,糖多贵呀?
当然了,果冻虽好,但不要贪杯,呃不,不能当饭吃呀。
方仲永又选取粗壮的海带切片,与猪排骨同煮,又另将煮熟的海带切成细丝拌上麻油、香菜、芝麻、茱萸等佐料,邀请大熊和已被他延为幕僚的公孙策来共尝“美食”。
大熊吃惯了苦,慢说是方仲永让他吃美食,便是真的猪食也是欣然从命。
公孙策作为一个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书生,哪里见过这等“豪迈”的饮食。迟迟疑疑地夹了一筷子,口中好话连篇,就是不往嘴里送。
方仲永假作恼怒道:“公孙策,本官好心好意地请你品尝美食,为何推三阻四,竟然敢不给本官面子?”
公孙策无奈屈从于方仲永的“淫威”之下,将一条海带丝放入口中,却是嚼都不嚼,直接吞了下去。
正在大嚼的大熊说道:“公孙先生不爽利!这东西真得好吃,少爷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公孙策半信半疑地又多夹了些,大略一嚼,竟是鲜美异常。也就不再顾及是不是猪食了,夫子教授的礼仪也抛到一边了。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吃!
吃饱喝足了,方仲永说起了正事:“阿策,你以为有果冻开路,有海带炖排骨为辅,咸鱼能否大卖?”
公孙策也确实是个人才,直奔主题:“不知大人准备将咸鱼售于何处?又有何人背书?学生以为,仅靠晏大人的脸面还不足以形成长久的产业?”
看看人家这水平,再看看还在啃排骨的大熊,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方仲永微笑道:“自然是我大宋最有权势的人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咸鱼太守
大宋最有权势的人是谁呢?当然是大宋皇帝赵祯了。
方仲永辛辛苦苦地替他治理地方,不逮着他可劲地坑怎么行,呃不,有了美食不先请皇帝品尝岂非大大滴不忠?
所以,第一批制作好的五万斤咸鱼方仲永就打算卖给赵祯了。
为了不让皇帝吃亏,方仲永是给了个跳楼价,每百斤八贯,也就是一斤八十文。为此,方仲永还拿出自己祖传的《咸鱼烹调大全》秘本,异人传授技艺而制作成的果冻,以及对身体大有裨益的海菜若干作为赠品,实在是业界的良心,人类文明的灯塔。
当然了,果冻这么好吃的东西自然不能忘了我家的惠子了。但方仲永也在信中多次叮嘱,为腹中胎儿计,不可多吃生冷之物,浅尝辄止即可。
于是,在方仲永的强令之下,船工水手一路星夜兼程,十数船自台州而来的“土特产”终于在春节前到了汴梁。
垂拱殿上,景祐元年最后一次大朝会。
平章事陈尧佐进行了年度工作总结,详述了赵氏集团在本年度取得的丰功伟绩,肯定了集团董事长赵祯在这一年里没有给大家伙添乱的良好行为习惯,并代表全体员工希望赵祯能够继续保持该优良传统,为赵氏集团的再创辉煌打下良好的基础。
随即,ceo陈尧佐又对本年度表现突出的员工给予了荣誉性奖励。
年高德勋的薛奎毫无争议地获得终身成就奖,授予正一品太傅职衔,并准其致仕荣养。其余表现较好的员工也各有封赏,所谓“排排坐,分果果”。
在这么个礼仪性的活动上,便是素来充当搅屎棍的御史们也不会跳出来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大家都忙碌一年了,省点心吧!
总之,这是一次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河蟹的大会。
会议最后一项,由赵氏集团董事长赵祯做最后重要指示。
赵祯也没有那么多的废话,先是表态幸亏有全体员工的共同努力,赵氏集团与北辽、西夏等几个强大的竞争对手之间才能够相安无事。他谨代表赵氏集团的几位祖宗感谢员工们的八辈祖宗。
并当场表示,由于本年度集团收益良好,特从内库调拨钱粮给每一位员工发半个月的工资作为年终奖,其余米、炭、酒等物从往年旧例。
最后,赵祯说道:“前有台州通判方仲永解送数万斤咸鱼入京,并上折子请朕帮忙售卖,以增加当地百姓的收入。朕见其言辞恳切,深以为其忧国忧民之心所感,便命内府购置了三千斤。但余者甚多,众位爱卿可能为朕分忧乎?”
位列百官第一人的薛奎笑道:“那方仲永初至台州,便迅速平定了一场叛乱,免了东南局势糜烂之忧,解了黎民倒悬之苦。实乃官家慧眼识英才,也没有堕了他六元及第的美名!老臣以为,这个面子无论如何还是要给的。
刚巧年节时盐价腾贵,老臣为了省几个盐钱,正想买些咸鱼吃吃。只是家中人丁单薄,勉强买个两千五百斤吧!年节时就不用买盐了!”
三司使程琳苦笑道:“在下长于政事、断狱听讼,对这经济之道实在是一窍不通。以致京城物价腾贵,请太傅大人见谅!”
薛奎摆摆手道:“不是那个意思。每到年节,物价总是要高一些的,天球切莫多想!”(注:程琳字天球,不是骂人!)
陈尧佐也道:“天球兄无须多虑,官家还是对你的工作很赞赏的!
臣启奏官家,臣府中也需要些咸鱼下饭,且臣兄弟三人皆忝列朝堂,也认购三千斤如何?”
赵祯笑道:“宰相大人切莫顾及朕的颜面,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五千斤吧!值不了几个钱的!”
其余人等依据自己官位的大小、级别的高低、薪俸的多寡分别认购了合适的斤数,就与后世的捐款一样。
领导捐一千,你决不能捐两千。要不然,领导就会问了:你想闹哪样?炫耀你有钱是吧?嘲笑我抠门是吧?老实交代,钱从哪儿来的?
这里面学问大着呢!不要说你超过领导,就是跟领导一样都是不合适的。
众官虽然没捐过款,但心里却是把这买咸鱼当成了捐款的,而且都是人精,焉能不知“枪打出头鸟”的古训。
当然了,也有那不知道古训的二愣子,譬如孔道辅。
史载,孔道辅乃孔子四十五代孙,性鲠挺特达,遇事弹劾无所避,出入风采肃然。孔夫子的“明哲保身”没学会,孟子的“虽千万人吾往矣”倒是学了个结实。皇帝爱他耿介,授御史中丞之职。
这御史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儿,御史中丞的主要工作就是整天领着一帮大喷子,到处怼人。专门负责怼皇帝的殿中侍御史唐介,就是他的属下。
这么一位人物,原本在今天的朝会上,是应该一直保持隐身状态的。孔道辅也有自觉,会前严厉约束自己的属下,不能给这次胜利的、成功的、河蟹的大会抹黑。
但所谓严于待人,宽以律己。到了买咸鱼的时候,这位的二愣子脾气发作了。导致的后果就是,他豪言道:“臣愿买一万斤!”
众人皆投去鄙夷的眼神:一万斤?你准备吃多少年?再说了,就你那个得罪人的衙门,你有钱买吗?
赵祯也是好笑:“朕还真不知道,孔中丞这么爱吃咸鱼?你家中何来如此多的人口?”
孔道辅答道:“臣执总宪,也算略有薪俸。一千三百贯钱虽不能即刻拿出,愿官家从日后的俸禄中扣除!”——却原来是黑心的二道贩子赵祯,在方仲永的价格上又加了五十文。不仅自己吃鱼不用花钱,还能小赚一笔。为此,赵祯还为自己深通经济之道得意了好半天呢!
赵祯问道:“孔大人宁愿举债也要购买这许多吗?其中有何深意?”
孔道辅先向周围拱手致歉:“并非在下要出风头,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呀!在下世居山东,家中也算小有产业。那齐鲁之地,自管子‘官山海’以来,便以鱼盐之利冠绝天下。
然自隋唐以来,山东便只致力于煮盐,而忽略了渔获。那有盐可煮的地方终究有数,大多数渔民的生活都是贫困潦倒。无他,隋唐好奢靡,似咸鱼这般粗俗之物如何入得了官绅之口?
我大宋海疆辽阔,更有福建路、广南东西两路等滨海之地万千渔民,面临同样窘境。若方仲永之法可大行天下,臣愿倾家荡产购买咸鱼,只求给沿海渔民一条生路!”
孔道辅虽托言隋唐,但朝中众臣哪个不明白当今之奢靡远超隋唐。一时间,众人俱都面红耳赤,内心痛骂:好你个孔原鲁,你这是道德绑架呀!真是混账!
若是方仲永在场,肯定要夸一声:“你个猪队友呀!咱只是想用官家的名头打开局面,最终还是要靠咸鱼本身的美味征服他们。这才是做生意的正途,这才能保证让更多的人能够从这门生意中获利,而不会人亡政息呀!”
幸亏方仲永有一个(?)老丈人,他的名字叫晏殊。一生富贵、各个方面都富贵、自己的生活却推崇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晏殊。
晏殊在众人眼神的逼迫下,买了三千斤的咸鱼,正想着送给哪些亲朋好友“共享美食”。听到孔道辅把楼盖歪了,急忙“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没办法,谁让那到处丢人败兴的玩意儿是自己的女婿呢?看在女儿腹中孩儿的份上,也不能让他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呀!
晏殊出列奏道:“中丞大人的心情,想必各位大人也是感同身受。官家夜半饥饿时,连一碗羊汤都不舍得进,更是臣等的楷模。但,臣以为,孔兄的做法有欠思虑!”
好歹给了皇帝和百官一个台阶下,晏殊又道:“孔兄愿破家买咸鱼,自然是道德楷模,我辈榜样,却不知孔兄能破几次家,能买得百万、千万斤咸鱼否?
我那不成器的女婿曾说过,经济就得用经济的手段来调控。在下愚钝,不知典出何处。但在下以为,便是宫中和众位大人以后顿顿只吃咸鱼,能够救助的渔民仍然是九牛一毛,于国更是有弊无利。大家都把身体吃垮了,谁来治理国家?
所以,只有把咸鱼推广开来,让地处内陆的中原人都享受到这来自大海的美食,人人愿吃,人人爱吃。则咸鱼必成餐桌上的美味,咸鱼这一行当必可泽被万民。亦可解内陆平民无肉可吃、体魄羸弱的窘况,各地的盐价也会下降。是吧,程兄?”
程琳笑道:“如此说来,这多吃咸鱼竟有这许多的好处。在下岂非要大吃特吃,才能包住这官位乎?”
枢密使章得象也凑趣道:“同叔兄真是好口舌!不过同叔兄只知民政,不通军略,却是忘了一条。这咸鱼颇耐储存,若是存放得法,两三年亦可食用。且口味甚佳,无须盐酱等物佐配,可为军粮也。就是价格稍微高了点,国库恐不能支应呀!”
赵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其实价格也没有这么高。”
唐介见顶头上司被晏殊辩倒,出言讥讽道:“晏大人真是好口舌!却不知有何良策,能使这腥臭之物变成晏大人口中的美食?”
晏殊对孔道辅客气,是因为孔道辅年龄长于他,且位列从三品,更加上是圣人之后,天下读书人谁敢不给面子。你唐介是那颗葱,二十多岁的正七品殿中侍御史?
晏殊是理也不理,只顾对赵祯说道:“臣听闻方仲永进咸鱼烹调之法一册,另有海菜若干?不知官家可有依法而行,烹制一二?”
赵祯回味道:“滋味甚佳!且翰林医官许希确认并无任何毒性,反而于身体大有裨益。特别是那海菜,对妇孺更是好处多多呀!”
晏殊道:“既如此,臣斗胆请官家命人印制此册,晓谕各坊里,则往日粗俗之物必成佳肴也!”
尽管方仲永把那咸鱼夸得跟一朵花似的,但腌制类的腥臭是无论如何难以去除干净的,特别是在缺少香料的情况下。
一时间,汴梁城中鱼腥弥漫,方仲永的“咸鱼太守”之名不胫而走。(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没盐了?
当“咸鱼太守”的美名传遍四方时,方仲永却在发愁,咸鱼不咸了,呃不,是没有盐了。
按说守着大海,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没盐才对。但彼时,或者说自齐管仲施行盐铁**的历朝历代,盐都被作为战略物资由国家管控,从生产、运输道销售莫不由国家垄断。
原因也很简单,除了最初是纯粹为了利益外,盐的供应是否充裕、价格是否稳定都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大事,所谓战略物资也。方仲永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倭瓜国海啸导致核泄漏而引起对盐安全的恐慌所造成的巨大冲击。
虽然造谣者被很快绳之于法,所谓海盐辐射超标也被证明只是毫无科学根据的臆测。但万一是真的呢?盐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当然了,北宋朝廷总体上并不算昏庸,对于关系到国计民生的盐的生产、管理、销售从未有丝毫懈怠。
但是,宋因循五代旧法,行官商并卖制,规定或官卖、或通商得各随州郡所宜。于是划分官卖区与通商区,大抵以沿海州郡为官卖区,内地州郡为通商区。在官卖区,盐斤听由州县给卖,每年以所收课利申报计省,而转运使操其赢,以佐一路之费。
其盐业生产,则沿用唐代旧制,设立亭户户籍,专事煮盐,规定产额,偿以本钱,即以所煮之盐折纳春秋二税;于产盐之地设置场、监等盐政机构,从事督产收盐。
请注意一个字——煮。
所谓煮盐,简言之就是用柴火将简单浓缩的卤水煮沸得到盐的结晶物的过程。其生产工艺落后,产量少,劳动生产率低,成本高。特别是消耗木柴量大,煮成一担盐约耗木柴四百斤左右。
落后的生产技术,导致了盐的价格居高不下。赵宋朝廷综合考量之下,定出了官盐每斤四十七文的价格。
乍一看,每斤四十七文的盐价似乎并不算太高,因为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各种文学作品中用贯、金银来作为物价的计量单位。
但您是否想过,当我们习惯了每斤两块钱的盐时,每斤五十块钱的盐您愿意吃吗?以宋朝较为富裕的社会现状,每户年结余不过三五贯。以每户每月用盐二斤来计算,一年就需要在盐的开支上花去一贯多。
试问作为普通人的您,一年花一千多块吃盐,骂娘恐怕都是轻的了吧!
而且还有一个大问题,既然是官盐,那都是按照人口数配给的。
那两浙路转运使王雍乃真宗朝的名相,他的岳父更是大名鼎鼎的吕夷简。
吕夷简是何许人也?
太子太师吕蒙正之侄、光禄寺丞吕蒙亨之子,从曾祖那一辈就是高官显宦,妥妥的官n代。天圣六年(1028年),吕夷简拜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地位之高,家世之显赫,实在不是晏殊这等骤然幸贵的草根可比。
明道二年,赵祯恼他谄事刘太后,革了他的相位,擢陈尧佐暂摄宰相。但陈尧佐老迈,身体精力都已不济,风传即将致仕。吕夷简便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只要除掉眼前的拦路虎晏殊即可。
那王雍既为吕夷简的女婿,不用老泰山授意,就想着把老泰山的对手晏殊以及奉晏殊为老泰山的方仲永给扼制一下,无论如何总不能让方仲永学那太平兴国五年的状元苏易简,六年为翰林学士、十年就当了参知政事吧?
不曾想,那方仲永竟是允文允武,刚到台州就立下大功,官家钦命权知台州仍领通判。好家伙,半年就升到了从五品,再过两年岂不是要骑在老子头上了。
因此,台州没盐了,准确地说是没有多余的盐供腌制咸鱼了。——王雍没有那么蠢,敢断了百姓食用的盐。
方仲永去信好言相求,没有多余的盐;亲自去说,王雍很客气地告诉他,官盐官配,本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要不,您让官家下旨调拨些盐过来?
那官腔打得是杠杠的,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给皇帝上折子,等皇帝与朝中大佬商量清楚了,旨意下到青州、滨州两个主要产盐地。盐场再安排生产、运送,大半年过去了。就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要是有些环节不通畅,一年都说不定有没有影呢!
自己造吧?
被这心怀叵测的王雍告上一状,说自己侵扰盐政,有不臣之心就麻烦了。方仲永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家伙绝对干得出来。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必以王雍的个性与地位略高一些经略安抚使陈执中的关系不会太好吧?
那陈执中在上次慈幼局设立一事上,还提点了方自己一番,似有交好之意。要不找他问问?
去了安抚司衙门求见,陈执中倒是很痛快地答应助方仲永一臂之力,亦可联名上奏请立宁海盐场事,以延续官家利民之善政。
临了,陈执中说道:“仲永呀,老夫恐不能在这两浙陪你多久了。老夫官运不济,不出三月,必将调任至江宁,与你的另一位泰山就要成为同僚了。”
方仲永道:“江宁府乃江南东路首府,可是要擢升大人为那一路安抚使?”
陈执中苦笑道:“你有所不知。那王雍恼我阻碍了他的青云之路,发动其故旧多方攻讦于我,算是平调吧!至于升迁,且等着吧!”
不经意间,方仲永卷入了官场倾轧。
要说那王雍是坏人,只怕未必;便如这陈执中就一定是好人吗,也不尽然。只是立场不同,利益不同罢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其实还可以仿一句利不同则不同道也。
不管了,造盐要紧。
过了年开了春,捕鱼的大好时节就到了,若是不能提前预备好足够的盐,难道眼睁睁地看着鱼臭掉,渔民们又走上老路不成?再说了,自己的六元商号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之所以说是造盐,而不是煮盐,是因为方仲永觉得煮盐太浪费木柴。
本地盛产木柴吗?并没有。要是真有许多的木柴,朝廷早就在这里设立盐场了,哪里还用得着方仲永自己去造盐。
当然,说造盐也不准确,最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晒水煮盐。
与传统煮盐想必,晒盐的优点明显,在海边建筑围堤,内筑简易储水蒸发池,引潮水入池晒至相当浓度,入锅煮之即可成盐。缺点也很突出,晒水的时候天气寒冷了怎么办,下雨、起风浪了怎么办?全靠老天爷给面儿。
这方法其实也不是方仲永的首创,福建那边有更省事的晒盐法,也就是全靠晒,晒够180天,呃不,晴好天气月余即可。
只是在沿海地区,一个多月不下雨的时候太少见,因此晒盐法并没有大规模展开。方仲永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所需的量又比较大,只好祭起儒家至宝“中庸之道”来个折中。效率高,出盐多。
至于环保的问题。哪位圣母说的,保证不打死你!
但毕竟是还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认可,方仲永对这种晒水煮盐的方法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先弄他个几十亩地的卤水池,实验一下再说。
你还别说,这制盐其实是真简单。
本地也有不少的渔民因为买不起官盐,自己私下里制过。只是卤水中的杂质去除的不干净,也不知道过滤一下砂石草沫,做出来的盐乌漆墨黑,放到水中溶化之后,还会漂起令人作呕的黑色物体。
望之令人作呕,食之令人呕吐,因为中毒了。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一般人是不敢去尝试的。
过滤脱毒而已,有什么可难的?
您见过家用纯净水过滤装置吗?一层大石子,一层小石子,一层活性炭,收您老八百一点儿都不贵。
方仲永不会做活性炭,暂时也没有那个必要,寻些上好的竹炭代替,大不了经常更换就是了。
如此种种,最后出锅的盐竟是白如雪,细如沙。命大熊品尝了一下,试试有没有毒副作用。
大熊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放入口中,略一咂摸,就赶紧吐了出来。
方仲永紧张起来:“有毒?”
“盐味太重,受不了。”
想来也是,现在的海水中本来就没有后世那些乱七八糟的污染源,农药、重金属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就咱这土法制盐,不说领先于西方多少年,起码做出来的盐是绝不会吃坏肚子的。
实验大获成功!
方仲永回到书房,提笔写奏折报功领赏,最起码也得让官家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异心,我这可都是为了你老赵家好呀!
一边写奏折,方仲永还一边委屈:我太难了!搁在后世,没盐了,拿两块钱买一包就是了,不像咱,还得辛辛苦苦地自己做。
虽然制盐是为了腌制咸鱼,但卖咸鱼不全是为了老赵家的公司的长远发展吗?为什么就没有人给点个赞呢?
赞还是有的,只不过需要点时间。
一个月后,赵祯接到了方仲永《论新法制盐事》的折子,阅之龙颜大悦。令有司试行,所得之盐较方仲永所描述更佳。遂下旨令各盐场依法而行,盐的产量大增,盐价随之而降。
又月余,方仲永期盼的“赞”来了,加中散大夫,算是小小地提了半级。
虽然不算是什么大礼包,但一个大夫的名头也算标志着方仲永真正地进入了特权等级。所谓刑不上大夫,绝不是说说而已,只要方仲永今后不犯下滔天大罪,小命当无忧也。(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管理慈幼局的宋押司
区区一个中散大夫的文散官,除了多一份工资外毛用没有。
小小的开心之后,方仲永开始了今天的工作——视察慈幼局。
方仲永的视察与后世的视察不同。
后世公司领导视察,往往都是要提前打声招呼,让大家打扫一下卫生,布置一下花木,给前来视察的领导以赏心悦目之感。
至于工作上,多多少少是要有一些缺憾才好。领导查看之后,就可以对一些小的问题,诸如厕所不够整洁呀,复印纸可以两面使用呀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你虚心接受了,并立即进行了整改。领导满意,属下也不会真得被扣工资,皆大欢喜。
有人说了,什么问题都没有不是更好吗?
图样了不是。
如果领导没有发现问题,要么说明他的眼光不行,不能找出问题;要么就是他水平不够,没能发现问题。这样的话,领导还会开开心心地找小毛病吗?非给你找个大问题不可!
当然,问题也不能太大,影响了工资和奖金就不好了。
别以为古代的人就一定是“人心很古”了,那些经年老吏个个是奸似鬼、滑如油的货色。又都是本地人,关系盘根错节,最擅长阳奉阴违、上下其手。他们不少是长期在职,有的甚至是好几代都做同样的职业,所以他们对各司事务可以说了如指掌,所以官员对胥吏非常依赖。
南宋叶适曾说过,士大夫专从事于奔走进取,其簿书期会一切惟吏胥之听。
胥吏操纵具体事务,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出现过官员得罪小吏,结果小吏把那个官员名字写到退休文书上,然后那个官员就被退休了的极端案例。
加之胥吏升迁极慢,或者说基本上没有升迁的渠道。他们对于仕途大都不抱什么希望了,那就只剩下一件事了——捞钱,拼命的捞钱。或者是像“及时雨”宋江一样,交友四海,暗戳戳地谋划大事。
所以方仲永的视察不打招呼,也不会什么搞纯属自嗨的微服私访,突击检查就够了。
虽然宁海县丞、主簿是有品级的官,虽然方仲永刚到宁海就杀了个人头滚滚,但俗语有云,财帛动人心。
看着一堆堆的小可爱从自己面前走过而不能将它们拥入怀中,前辈子造了多大的孽才受这活罪?要不要趁人不备的时候,随便捡一两个滚到桌角的小可爱呢?(为银行职工的高素质打call。)
要说方仲永自赴任以来,最防备的不是台州的一班佐贰官,更不是宁海县的几位可以称得上“官”的几人,而是胥吏,或者蔑称为小吏的那一帮子。
要知道小吏里面可是有能人的。
前有汉高祖刘邦,当过亭长;后有闯王李自成,干过驿卒;当然也有演义里的众多梁山好汉,也多是小吏和低级武官出身。
方仲永不是圣人,他也不认为那些经办具体事宜的胥吏会是圣人。尤其是面前这位宋姓押司,那小眼,那鼠须,那肥头大耳,标准的污吏一枚,简直是丢了同辈的脸——若非方仲永不姓宋,大概一定要问一句“你也配姓宋”的。
但总感觉是装的,那位宋姓押司自见了自己之后就汗出如浆,哆哆嗦嗦。这刚开春也没那么热呀,哪来那么多的汗?又是哆哆嗦嗦的,莫不是打摆子?
方仲永很是客气地说道:“宋押司可是身体不适?要不改日再同本官前去慈幼局探察?”
宋押司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道:“大人喊小的名字宋大峰即可!启禀大人,小的并无不适,只是大人官威甚重,心内忐忑而已。有失仪之处,尚请大人见谅!”
方仲永笑道:“不是心里有鬼?”
宋押司的汗出得更多了,摆子也打得更厉害了,连声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方仲永自觉很是温和地一笑:“没鬼就好呀!要不然,你可能就要真的当鬼了!”
许是宋押司与鬼没什么缘分,也不想在大好年华变成鬼,也不敢提前派人通风报信,陪同方仲永直往慈幼局而来。
那慈幼局被安置在城东一处荒废的院落,年久失修,本已破败不堪。但有那些“好汉”作为“志愿者”的一番修葺,又得了善款另行修建了食堂、宿舍,聘用了些保姆专门看护这些孤儿。
原本是交由县丞处理的,但一个县的二把手整天盯着孤儿院也不现实,方仲永才拉着具办的宋押司前来突击检查。按说,方仲永能想到的都安排了,但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看这一次的检察情况如何。保不齐就有那财迷心窍的家伙,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那可爱的小钱钱呢?
到了慈幼局,阻止了门卫想要通报的举动,方仲永挨个房间看了起来。
秉承后世的理念,慈幼局按照年龄分段,三到七岁为一段,八到十二为一段。十二岁以上不收,因为可以自谋生路了;三岁以下不收,因为没有适合的食物。
看似不近情理,实在是无奈之举。
没有奶妈、奶粉,婴幼儿无法哺育;十二岁以上者绍介至某店铺学徒佣工,可得一份伙食,勉力养活自己。至于说养到十八岁成年,那是后世的做法,当下真的做不到呀!
各个保育室的伙食还算正常,有米有菜,也有咸鱼可供食。尽管量不多,但足以果腹。所聘用的保姆也对孤儿们做到了和颜悦色,并无打骂虐待的事情发生。至于摧残孤儿的惨剧,一时半会的也看不出来,只能严加管理未雨绸缪了。
方仲永对宋押司的工作进行了肯定,勉励宋押司戒骄戒躁,再创辉煌?
并没有,方仲永是一向不以最大的恶意猜测他人的,不无恶意地问道:“每天的伙食都是这样吗,能保证每个孩子都吃饱吗?”
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宋押司忙信誓旦旦地保证:“小的敢以人头担保,每日伙食必不次于今日。只是因为肉食价高,所以显得量少一些。”
方仲永笑道:“是本官疏忽了!回头令六元商号以成本价供应慈幼局鱼虾肉食等,着为永例!”
自此后,六元商号以成本价供应孤儿院肉食成了习俗,虽千年而不变也。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那方仲永继续问道:“这些孤儿,闲暇时有何消遣?”
宋押司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哀求道:“好我的爷哟!能给这些无父无母的孩童们一口饭吃,已是天大的恩德了!恕小的愚昧,不知大人的消遣指的是什么?”
方仲永呵呵一笑道:“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也!若是不能教授这些孩童些许谋生的技能,将来何以立足?”
宋押司问道:“小的愚昧,请大人教我!”
方仲永笑道:“好你个宋大峰!你哪里是愚昧,你这是考验本官来了!俗语云,三代不读书,不如一窝猪。本官意欲教授这些孤儿读书识字,你觉得如何?”
宋大峰指天画地叫屈了一番后,笑嘻嘻地说道:“大人美意,小的替那一众无父无母的孩子们致谢了!只是学些粗浅的手艺还算容易,这读书识字委实是难了!”
方仲永笑道:“可是教授的人才难得,这有何难?本官可令本县甚至是本州学子,每逢休沐便来这慈幼局教授学问。次数多者,所教授孩童成绩好者,可在县试、州试中优先擢拔。”
眼熟吧!
把志愿者服务与职务晋升联系起来,方仲永就不相信那些读书人还能坐得住。
那看似不像好人的宋押司立时跪了下来,诚心诚意地说道:“小的代那些孤儿给大人叩头了!只愿大人公侯万代,永享富贵!”
方仲永笑道:“因何行此大礼乎?”
宋大峰起了身来,眼中已是通红:“不瞒大人,小的自幼父母双亡,侥幸承了父亲的押司之职,也多受同宗、同僚排挤。要不然,也不会被安排管理这慈幼局的事务。但小的并不怨恨县丞大人,因为若是没有县丞大人的安排,小的如何能有机会得见知州大人的风采。小的对大人的景仰,如同黄河之水,连绵不绝……”
方仲永是服了这货了,那令人肉麻的阿谀奉承之辞如大江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赶紧制止道:“停,停!你想要什么直接说罢,本官可酌情考量。”
宋押司道:“小的想拜大人为干爹……”见方仲永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忙转口道:“想着怕大人定然不喜那谄媚之徒,是以想恳求大人将这整个台州的慈幼局都交由小的管理。小的以逝去的父母之名起誓,一定兢兢业业全心办差,绝不敢有半点疏忽。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还不等方仲永表态,忽听院中传来一声儿童的哭喊:“我不要在这地方呆着!”
方仲永似笑非笑地看着刚吹完牛的宋押司,眼中调侃的意味浓郁。
宋大峰老脸一红,告了声罪,忙出去探察究竟。(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童子军
等方仲永到了院中,那吵闹不止的熊孩子已经在宋押司的“好言劝说”下偃旗息鼓了。虽然不再叫嚷,却兀自站在院中不肯离去,旁边还有一个清秀的女孩在低声劝说着什么。
方仲永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心眼倒是不少!说吧,你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什么?
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官是要治你的罪的哟!因为你的举动,影响了其他孩子的生活,并且有可能让本官对辛辛苦苦看护你们的嬷嬷留下不好的印象。你为一己之私,丝毫不顾及旁人感受,你可知错?”
随着方仲永一声厉喝,那倔强的男孩再也坚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口中却犹自解释道:“我的爹娘都被贼人给杀了,我想要报仇,我想要报仇……”
方仲永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押司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意欲何为?”
宋大峰急忙告罪道:“属下小小心计如何能逃过大人的法眼,只是这个孩子连他身边的女孩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孩童。小的无奈,才出此下策,求大人怜悯。”
“哦,有何不同?”
“这一对孩童,乃前任韩知县所遗留的一对双生姐弟。女孩略大叫灵儿,男孩略小叫做林儿。那韩知县夫妻俱被贼人所杀,幸得韩夫人临死前将这一对苦命的孩子藏于地窖之中,才侥幸逃过一劫。
待大人破贼,属下等发现他们时,早已是饿得奄奄一息。听闻家中遭此巨变,那男孩就整日嚷嚷着要报仇。一众贼子早已被大人杀光,哪里用得着他一个小娃娃去杀敌?
原想着与他家乡亲朋联系,不想那韩知县竟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家中亲眷全无,族中远亲也无人愿意抚养。
小的无奈,只得将他们暂时养在了这慈幼局,期盼朝廷有朝一日能想起罹难的韩知县,能够有个荫补出身。但韩知县并无甚功绩,荫补之事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办妥。小的人微言轻,有心无力,才让他们到院中喧哗,以求大人垂青,不使明珠蒙尘矣!”
方仲永叹道:“韩知县为国蒙难,韩夫人之刚烈,本官也早有耳闻。原以为其家中并无子嗣,今日才知还有未尽之事。县丞误我!荫补之事就交到本官身上吧,必会给他们一个好前程。”
方仲永把那两个孩子叫到跟前,问道:“你父母的大仇,本官已经替你们报了。你们还想要些什么,本官定然尽量满足!”
两个孩子很有礼貌地施礼拜谢后,女孩问道:“能让我弟弟进学堂读书吗?爹娘在世的时候,常教我们读书识字,我希望弟弟将来能够像爹爹一样金榜题名。”
男孩叫道:“我不去读书!书读得再好,贼人来了,还不是一样被他们杀了。就像爹娘一样,呜呜呜呜……”
方仲永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呢?”
“我要学武艺、军阵、骑射,像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一样把坏人都杀光,让所有的坏人都害怕我!”男孩说道。
看不出来,这位小朋友还是个军事迷。只不过把所有的坏人都杀光,是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伪命题。让所有坏人都怕你,倒是还有实现的可能。
方仲永笑道:“仅靠你一个人,能杀几个坏人呢?”
男孩得意地一招手:“我有兄弟!”立时就有十来个男孩站了出来。
方仲永笑得更开心了:“就你们几个小娃娃,能做些什么?”
韩林儿生气了:“谁说小娃娃就不能办成大事了?我们几个前番还逮着一个漏网的叛贼呢!”
“怎么抓到的?”方仲永问身边的宋押司。
宋大峰回道:“这几个娃娃运气好,偷溜出去玩耍的时候,刚巧看到一个贼人鬼鬼祟祟的想要躲藏起来。他们倒还小心,留下几个监视,另几个跑到衙门报信。兵丁抓住了一审,果然是个逃犯。为此,还给他们记了一记军功。”
方仲永问带头的韩林儿:“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坏人呢?”
韩林儿的回答很大气:“他长得就不像好人!”
方仲永打趣道:“子曾经曰过,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仅靠一个人的外表是不足以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的。就像这位宋押司,长得虽然不是太俊美,呃,是有点丑,但其实是个大大的好人。你们说对吗?”
众多孤儿多承宋大峰恩惠,闻言俱都点头。也不知道是赞同押司长得丑,还是认为宋大峰是个好人。
宋大峰苦着脸道:“大人,咱能不能换个人说事呢?”
方仲永笑道:“别人不在近前,教学效果不好。”又转对那些孩子们说道:“要想行军打仗,消灭敌人,仅靠运气和眼力是不够的。就以你们抓获的那个坏人来说吧,他要是发现了你们怎么办?他要是在官兵到达之前就遛了怎么办?他要是意图伤害你们怎么办?”
接连几个问题,把几个小家伙问蒙圈了。
过了一会儿,韩林儿期期艾艾地说道:“不是没有大人您说的那些情况发生吗?”
方仲永正色道:“你们想要学冠军侯那般深入敌后,扬威塞外,空有一腔热血是不够的。
一则,你要有霍去病的本事。打熬筋骨,苦练骑射,个人勇武冠绝三军,是为冠军侯也!
二则,你要有领兵打仗的能力和极强的自我约束的习惯。为一军将领者,必知天时地利,必知术势形法,必知敌之所必救我之所命脉。且要与士卒同甘共苦,视士卒为兄弟同袍。你等可知同袍之意?”
一个自称司马青云的十来岁的孩童说道:“家父曾教过我《诗经》,其中‘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句子至今依然记得。大概是说战友之间在困难的时候应该互相帮助吧!”
方仲永笑道:“你既名青云,想必是读过些书了,但书读得不够通透。
所谓同袍,同的不仅是士卒之间,更要将领与士卒同衣同袍,同生共死。只有这样的将领,属下才会信服,才能打大仗,打胜仗。
而且同袍之义还不止这些。试问以冠军侯之勇,若是能携三万铁骑,又当如何?”
一帮少年不禁畅想起来。冠军侯霍去病仅率数千骑兵,就完成了横扫漠北、封狼居胥的不世伟业。要是能带领三万骑兵,岂不是要打到天边去?可为什么一代雄主汉武帝不肯给他那么多的人马呢?是忌惮霍去病功高盖主吗?
方仲永笑道:“汉武帝虽缺点甚多,但胆识气魄无人能及,且霍去病自幼便追随在武帝身边,何来忌惮一说。非不愿也,不能为也!
举西汉倾国之力,才勉强能够供应骠骑将军麾下八千人马之所需所用。设若真组织三万骑兵出塞,还没有等寻到匈奴主力进行决战,沉重的后勤负担就会把西汉王朝压垮。
况且作战之时,局势瞬间千变万化,突发状况层出不穷。再勇猛的将军也有可能被流矢所伤,甚至可能是从马上失足摔落而死。更有辎重中断了,迷路了,缺水了等等数之不尽的情况,仅靠一人,便是你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这个时候,有一个好的团队就显得至关重要。
你们个人的能力够吗?各方面的人才储备好了吗?还觉得打仗是一件只需要勇敢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宋大峰暗暗咋舌:谁说这位是不通军事的书生的,人家初到台州就剿灭了一场叛乱,靠的能全是运气吗?
方仲永无暇理睬那眼中闪着“小星星”的某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宣扬一下自己的军事理念,自然是要给这些“花朵”们多灌输些全面、实用的东西了。
尽管当下重文轻武之风不易扭转,但有自己这个前知三千年,后知一千年的妖孽在,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看这些孩子的情绪有些低落,深知打一巴掌给个枣精髓的方仲永转而夸奖到:“这些,对于你们来说都不是问题!本官相信你们一定能克服这些困难,成为一个合格的将军!但是,你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打熬筋骨,锤炼意志。尽管这两条是成为一个悍卒的必备条件。”
空洞的说教,任谁听多了都烦。方仲永也不再多说,随手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直角三角形,一直边为三百里,斜边为五百里,求另一直边之长为多少?
后世人尽皆知的勾三股四弦五的题目,在此时却是成了天大的难题。
便是自称读过几天书的宋大峰,整天跟数字打交道(押司的工作有点类似于会计),也是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这是勾股图吗?”
至于一帮孩童,大的不过十来岁,小的只有六七岁,不过后世小学的水平,哪里知道什么是勾股定理。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一番后,团灭了。
那韩林儿一生气,不算了,还狡辩道:“靠这么个奇怪的图,就能把敌人画死吗?”
方仲永笑道:“画图肯定不能把敌人画死,但假如敌人在直点处,你与友军分别在两侧点。如何能够保证同时抵达直点,同时向敌人发起攻击呢?”
男孩骨子里天生就有暴力因子,说起打仗就兴致勃勃。研究了半天,居然提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想法:以每天行百里计算,距敌远者先行一天,即可同时到达敌人处一起发起进攻。
最后,方仲永把十几个不安分的孩童叫到一起,问道:“如果你们真的有为民除害的决心,又能够在今后的学习中在技击、体能、天文、地理、数学、骑射过关,本官可亲授你们‘童子军军旗’,优异者本官亦可向朝廷举荐为官。”
听说有这么多的条件,有几个孩立即就打起了退堂鼓。眼看好不容易拉起的队伍要散了,韩林儿急了:“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做学徒,或者是浪迹街头成为青皮吗?”
那些原本想退缩的孩子被他一激,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但都提出了自己的忧虑:“这么多的东西要学,只怕我们最后达不到标准,还不如提前学些手艺,长大了还能有个生路。再说了,本县哪有这样的人教我们呀?”
方仲永笑而不语,宋大峰很有眼力见地说道:“知州大人学究天人,教授你们几个顽童岂非手到擒来之事?还不过来拜见先生!”
方仲永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一帮孩子的拜师礼,温言道:“本官一言既出,便绝不会反悔。但本官公务繁杂,不可能每天都来给你们上课,所以本官会安排相应人手授课。以军令行事,你们是否愿意?”
孩子们高喊道:“愿意!”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用手机码字真得很舒服,因为可以趴着,躺着,侧卧着,位置更可以随意,床上,沙发上,甚至是马桶上。舒服!致我的老腰!(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推行保甲
回到宁海县衙,宋大峰仍然不离不弃,呃不,紧紧跟随,好像也不对味。
你想干嘛?
王凌薇这几日正嫌冷落了她,闹脾气呢!赶紧哄好自己的小美人才是正理,你一个胡渣唏嘘的中年大叔,就别跟着碍事了行吗?
宋大峰眼巴巴地看着方仲永,满怀深情地说道:“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哦,你是说想要全面接手这慈幼局的一干事务,甚至是整个台州的慈幼局?”方仲永问道。
“是啊,是啊!请大人成全!”
“本官与你明说了吧!这慈幼局油水不大,除官府可拨少量经费,大多依靠广大士绅的捐助。每一笔花用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事务繁杂、责任重大。本官最恨那假托慈善而行龌蹉之徒,若是你想从中获利,是万万不能。凡被本官揪出一例挪用善款、虐待孩童者,轻则发配,重则斩首,你可要想清楚了?”
宋大峰很是肯定地说道:“小的早已想明白了,定将这台州所有的慈幼局管理得井井有条,确保不出任何纰漏!”
果然,每一个姓宋的押司都有一颗不甘于平凡的心,这是看到我对孤儿们的重视了呀!方仲永心里一笑,给他个机会又有何妨,机会总是留给有野心的人嘛!
方仲永招手道:“你近前来说话。本官对慈幼局的安排将来会有大用,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些孤儿无父无母,除非痴呆之人,皆可培养之后成有用之才,似那韩林儿司马青云等便是一例。本官要你将教授各门各科的教员好生安置,诸般知识好生教导,而不是仅仅满足于让他们不饿肚子。起码要让他们忠于朝廷,忠于国家并知法守礼,有一技之长。
特别要留意四类天赋异禀者,军事、赞画、算学、文学。若有这四类人才,可报于本官另行安排。便是延请名师教导,亦在所不惜!”
宋大峰喜不自胜,忙要叩头谢恩。
方仲永阻止了他,说道:“先不要忙着感谢本官!本官另有一事要你去办,办得好了,保你一个将仕郎应该不在话下。你可别小看这从九品的小小文散官,这可是标志着你不再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吏了。虽县尉、主簿亦不过如此。”
宋大峰这次是真得欢喜了,发誓效忠一番后,仔细聆听方仲永安排他的“投名状”。
投名状也者,通常意思是以非法行为做保证(投名状)而加入非法团体,是加入非法团体的表示忠心的保证书。
如一众好汉上梁山的时候,都要杀几个人表示一下与官府决裂的决心,让带头大哥知道你没有了回头路,才好放心用你。只不过王伦无才无德,逼迫晁盖、吴用等人纳投名状不成,反被林冲给宰了。
方仲永有大好前程可奔,没想着落草为寇,也不打算让宋大峰杀几个人玩玩。他要的只有一样,让宋大峰推行“保甲法”。
要说这王安石的变法大多数对普通百姓是有利的,甚至是对赵宋王朝是极其有利的——要不然神宗也不会支持他前后搞了十八年(变法自熙宁二年开始,至元丰八年宋神宗去世结束)。
不过,由于部分举措的不合时宜和实际执行中的不良运作,也造成了百姓利益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如保马法和青苗法,加之新法触动了大地主阶级的根本利益,受到了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的大肆抨击。神宗一死,便人亡政息,王安石黯然退场。
要说王安石变法的详细内容及功过得失,能写出一大本书来,但方仲永认为其中的《保甲法》确实是良心之作,绝非五毛钱特效。
其法曰:各地农村住户,不论主户或客户,每十家(后改为五家)组成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凡家有两丁以上的,出一人为保丁。农闲时集合保丁,进行军训;夜间轮差巡查,维持治安。
据王安石自言,推广开来,可除盗,可与募兵相参,可省养兵财费。
后两条牵涉到朝廷的政策,方仲永暂时没想这么远。拿着知州的钱,操着皇帝的心,好听点叫以天下为己任,不好听点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有感于前番天一大王为祸之事,方仲永觉得应该加强一下农村基础建设,特别是安防力量的建设。不然的话,指不定隔不多久就会出现个天二大王、天三大王什么的玩意儿出来祸害一方百姓。就指着那些捕快衙役,欺压个良善,催逼个赋税徭役什么的还凑合,缉盗平叛是屁事儿不顶。
上回,方仲永敢领着一帮杂鱼来平叛,不过是仗着亲卫众多,叛贼尚未成气候的侥幸之举。假如再来一次的话,方仲永说不定就不敢那么莽撞了。所以,成立农村自保组织,是绝对有必要的。
当然,农民不是训练有素的官兵,真有叛贼巨寇只怕无力剿灭。但对付流窜于乡间的蟊贼,维持基本的邻里秩序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后世“扶不扶”之类的窘境,方仲永还丧心病狂地加了一条:贼来需打,隐匿者同罪,知情不报者同罪,通贼者罪加一等。硬性规定同仇敌忾,不然你就是仇敌。
并且,为了鼓励百姓抗击贼寇,方仲永在善后和奖励方面也做出了改动:擒五人、杀三人者为保长,擒十人杀五人者为大保长,擒三十人杀十人者是为都保长,可辖一乡之青壮。各职务暂由县衙指派人选,三月一考核,不称职者黜落,立功者晋升。
宁海狭小,不过十余乡镇,得了方仲永命令的宋大峰转了一圈也不过几天的时间,就把架子搭起来了。
至于训练及所用兵器,倒也简单。
砍几棵竹子制成竹枪,在滩涂稻田里扎几个稻草人,一声令下,十余根竹枪投出,稻草人立马变成刺猬,委实是惠而不费的好办法。
狗仗人势的宋大峰还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若是有贼人手持枪棒杀来,你们怎么办?跑?人家正好杀了你,抢了你的婆娘,睡了你的女儿。跪地求饶?只会让人家砍你的脑壳的时候顺手些。各位高邻看看你手中的家伙,这是知州大人的恩德呀!他让咱老百姓知道了,怎么活着才像个人!”
有王姓大保长,曰王子鹏者,率先呼应道:“感谢知州大人的关怀!我等小民感激涕零,愿为大人立生祠供奉,预祝大人公侯万代,富贵绵长!”
要说这王保长其貌不扬,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最喜卖弄,又善逢迎,见识比普通的愚夫愚妇强上些许,在本村几十户人家里竟也算是个场面上的人物了。
说起来可悲,人总有从众、从强的心理,哪怕那位所谓的强者未必真的强,更是很有可能会带领他们走上一条歪路、死路。但人性如此,莫可奈何?
也许有人会说,错误的决定也比没有决定要强。但那位做出决定的强者真的是为了集体的利益才做出的决定吗?只怕有九成不是吧!
陪同巡查各处保甲建设的大熊嗤笑道:“就你这么个东西,也想得到大人的青睐?临行时,大人就有吩咐,务必严查原本为祸乡里者混进保甲,侵蚀基层组织。我看你这位王保长,倒是很符合大人说的情况。从实招来,做下了多少坏事?”
说着,抽出腰刀吓唬那王保长:“老实交代,都做下过什么恶事?”
王保长忙叫屈起来:“小人只是老实巴交的乡农,哪里敢做什么坏事?求军爷明察!”
大熊也未必真要剁了王保长的脑袋,只是见他语调轻浮,震慑下而已。待听到王保长辩解,转而问那几十个保丁:“这王某所说可是属实?你们只管大胆直言,把他所作所为全部说出来,但凡有些过错,正好宰了他祭旗!”
一众保丁被吓住了,这位军爷的脾气可不太好呀!什么叫“但凡有些过错”?这王子鹏扒绝户坟、踹寡妇门的坏事可没少干呀!可要说因为这点小事就被剁了,好像有点不值当啊!
所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大家乡里乡亲的,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王子鹏身首异处。
商议了一番,有忠厚长者说道:“军爷容禀!那王二当年被征召入了边军伙夫营,厮混了几年回乡。虽然做了些错事,可总体上人还是不错的。本村人少,与外村争抢时经常吃亏,多亏了王二领着我们,才不至于次次都被人欺负呀!求军爷饶他一命!”
说完,一众保丁都跪了下来求情。那王子鹏也是真怕了,也跪了下来。
大熊说道:“王子鹏,今日若无一众乡民为你求情,定要取你狗命,免得你得了些许权势便益发骄狂。今念你为恶不多,又有众乡邻作保,你的脑袋就先寄存着吧!当谨记大人教诲,认真练兵,缉恶捕盗,造福桑梓。立下功劳,都保长之位也亦可期!”
翻译成职场的话就是,好好干吧,部门经理不是梦!
看着一向自诩智者的宋押司也对自己报以敬服的表情,大熊心内暗笑:“看来大人的招数还是好用的嘛!算了,不多想了。还得去各处看看保长们的成色呢,还得把大人的‘优先安置退役老兵’的命令贯彻好呢!我真是太忙了呀!”(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家有喜事
忙碌了几个月,咸鱼的生产、销售步入正轨,保甲制也是搞得有声有色,方仲永终于过上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幸福生活。
治所也不再暂设到宁海了,回台州知州衙门才是正理。离了方大人的领导,台州的一帮子佐贰官如何能安下心来好好地办公呢?台州众官员纷纷写信要求方大人早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您一天天地在外面跑,大家也不好意思闲着呀!
对于这样的低级马屁,方仲永早已免疫。心道:老子不在台州的时候,你们不定过得多开心,弄出多少幺蛾子呢?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为老赵家费尽心力这么久了,且让咱休息几天吧!
眨眼又到了八月,喜讯传来。
一天,向来稳重的忠叔自前门一路狂奔至后院,口中高呼:“大人,生了!大人生了!”
方仲永早就着急汴梁为何没有消息传来了,也无暇顾及忠叔的语病,只顾问道:“母子平安吗?”不问所生孩子的性别,只问是否平安。
后世有好事之徒还据此考证,方仲永对生儿子还是生女儿并不在意,并对封建社会沦为生育机器的女性给予了足够的关心和爱护,充分做到了尊重女性权利,实为女权运动的发轫者。
事实证明,忠叔不但不是女权主义者,还是个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的蠢货。忠叔略有些夸张地说道:“少爷怎么知道是个公子的?是了,所谓父子连心,少爷一定是感觉到了。”
“我感觉到个屁!夫人还好吗?”
谁耐烦去关注那不知道叫什么的玩意儿,还是自己的老婆重要。保大还是保小在后世就是个玩笑,当下可是要命的事。在毫无医疗条件可言的古代,稳婆的唯一作用就是呐喊助威,事后剪一下脐带。若是发生了倒生、脐带绕颈或者大出血的情况,一尸两命绝不是虚言。女子生育,妥妥的是过鬼门关呀!
忠叔这才冷静下来,说道:“少爷放心。因是夫人首次生育,晏家老爷很是重视,特请宫中最高明的稳婆接生。夫人也甚是争气,稳婆刚到,就顺利生下了小少爷。”
“好了,把信拿来我自己看吧!”我生了儿子,你高兴个什么劲儿?搞得跟和你有关系似的?
打开了信,正是晏溶月那熟悉的字迹。许是产后虚弱,字迹有些潦草,字里行间却是洋溢着欢快,还有,炫耀?
也可以理解,便是只老母鸡下了蛋,还要高声宣扬“个个大,个个大”呢?人家都生了个大胖小子了,还不允许人家表一表功,向爱郎撒娇吗?
另一只还没有下蛋的,呃不,方仲永的另一位夫人王凌薇也跟着看完了信,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抱怨道:“相公偏心,把儿子给了惠子姐姐,却连个女儿都不舍得给我!我不依!我不依嘛!”说着,还像个牛皮糖一样扭来扭去。
方仲永被她扭得火起,打横将王凌薇抱了起来,怒道:“生!现在就生!儿子女儿一起生!那谁谁,看什么呢?还不下去!”
王凌薇这才惊觉有外人在场,忙挣脱开来,咯咯笑道:“好你个昏庸的大老爷呀!妾身才不陪你白日宣淫呢!免得旁人说妾身是红颜祸水,影响了你的正事!”
方仲永笑道:“屁个红颜祸水,那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编出来的托词。以你家相公那坚定的意志,强健的体魄,三五红颜,指不定谁祸祸了谁呢!”
夫妻笑闹了一阵,方仲永温言道:“心里好些了吗?”
王凌薇有些羞愧地说道:“相公不以妾身心胸狭隘而生气,反而开解于妾身。我心里明白着呢!在此,恭贺相公喜得贵子,多子多福!”
方仲永说道:“你呀!还是没放下呀!所谓夫妻,要的不是相敬如宾,而是有什么说什么,凡事不可压在心里。我宁愿你不要那么贤惠,宁愿你对我发脾气、撒娇,只要你心里舒坦。而且我们年纪轻轻,想要孩子有大把的机会。而且我坚持认为,女子生育时间不能太早。此番惠子生育,都怪我思虑不周,只顾自己快活,实在是苦了你们了!”
王凌薇娇嗔道:“人家和相公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快活呢!就是,就是,相公有时候太荒唐了点。”
眼看再扯下去,就要被404了,忠叔适时进来解围:“门外有一自称是韩玲儿的姑娘求见。”
方仲永一时没回过意来:“谁呀?有什么事吗?”
王凌薇笑道:“相公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韩玲儿是韩知县所遗之女呀!是妾身让她来的,想收她做义女!”
方仲永很是无奈:“你这是又闹哪一出呢?你只比人家大六岁,当人家的义母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前番在宁海慈幼局,妾身见她总是郁郁寡欢,就细问了缘由。”王凌薇说罢,在方仲永耳边低语了一番。
方仲永恨声道:“那李梦龙做下此等禽兽不如的行径,用马拖死他实在是便宜了他!实应千刀万剐,以谢我心头之恨!”
王凌薇劝道:“相公息怒。那李梦龙固然已不得好死,但受如此残害的女孩儿只怕在慈幼局也不好呆着了。所以,妾身想给她个机会。加之妾身的丫鬟很是蠢笨,全不似惠子姐姐身边的猫奴那般娇俏可人,会讨相公欢心。妾身还想着将来有个臂助呢!”
方仲永痛斥了某人的一派胡言,落荒而逃。
叫人把那韩玲儿领到跟前,王凌薇笑道:“玲儿,我与我家老爷已经商量好了,他对收你为义女并无意见。你且安心在这府衙中住下,一应用度皆按小姐的份例。你意下如何?”
韩玲儿遭逢大难,有着异乎寻常的冷静,拜见了义母后问道:“不知义母对我那弟弟如何安置?”
这下王凌薇有些露怯了,认个义女当不得什么大事,无外乎多一份嫁妆而已。但看相公的意思,只怕没有认个干儿子的想法呀?只得再好言把方仲永请回来。
方仲永也不拿乔,直接说道:“玲儿,认你为义女,我并不反对,就是对你弟弟多加照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你可知,本官对童子军寄予厚望,韩林儿在那慈幼局勤学苦练对他今后的成长是极为有利的。你也希望你弟弟将来能够出将入相、功成名就,而不是仰人鼻息、一事无成的纨绔吧!”
韩玲儿盈盈下拜道:“是女儿孟浪了,请干爹恕罪!”
方仲永很是不自然地说道:“以后喊本官义父即可,这干爹莫要再喊了!”实在是对已经变味的词语接受不能呀!
见韩玲儿始终有些拘束,方仲永劝道:“家中的事,我一向是不管的。你只需听你义母的话,每日学些诗词、女红就好。待你长大成人,自会与你寻一个如意郎君,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有本官护佑,当保你一生无忧。”
不成想那韩玲儿小小年纪竟是个硬气的,说道:“孩儿只恨是个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但孩儿擅养信鸽,可助干爹一臂之力!”
方仲永道:“咳咳,是义父!你说你会养信鸽,我且问你,如何挑选?如何饲养?如何可保信鸽不迷途?如何确保信鸽所传之消息不落入敌手?如何保证即便信鸽落入敌手而敌方不能获知我方消息?”
韩玲儿想了半天,梗着脖子道:“家母乃公治长后人,最通鸟兽之语。区区信鸽的饲养,早已耳提面命,熟谙于心。那信鸽的挑选,首重血统,其次眼睛、羽毛、骨骼。且那鸽子最是忠贞,便是分隔千里亦不离不弃。若百里外放飞其中一只,则必然会循路径、山脉、河流、村镇等回归,几无差错。至于与敌作战等等,女儿不知。”
要说方仲永自来到大宋以来,最不耐的就是两件事,一是交通,二是通信。
交通的事一时半会儿没有解决的办法,暂且不议。但仅仅只是传递个消息,就足以令人发狂。基本上都是人到了,消息也就到了。甚至是人都到了,消息还没有到。就以这次晏溶月生子来说吧。要是有电话,甚至是视频网络,简直是太简单的问题了。
这边问:“老婆你生了吗?”
那边回答:“生半截了,你要不要直播一下?”
分分钟就解决问题了,哪里用得着让驿卒辛辛苦苦地跑两个月?万一其中有李洪基、张秉忠之类的豪杰,岂不误了给儿子取名字的大事?
当下,方仲永自书架上取下一部《论语》,提笔写下四一,一一一,八二一,一一等几个莫名其妙的词,连书一同递给韩玲儿道:“如果你能解出其中的意思,本官必会重用!不然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学做女红吧!你先去吧,我还要给儿子取名字呢!”
盏茶功夫,方仲永就为自己的儿子起好了名字,方正。取世间万物,唯方正者始得长久。
韩玲儿居然也从书中挑出了字眼,组成了一个喜庆的词语:喜得贵子!(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二百五与他的朋友们(一)
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方仲永对自己施政的成果是非常满意的,更是因为一代“完人”范仲淹回京了。
前生上中学的时候,老师讲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时,方仲永和一帮同学只是记住了这句话怎么翻译成现代文。
至于范文正公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事迹,重要吗?考试会考吗?
以至于老师说“范仲淹就是这样的人”的时候,方仲永与同学们发出了很不厚道的哄笑。
老师您可别扯犊子了。这么个私德上毫无瑕疵,能力上善执政、能治水、精通兵事,还能写一手好诗词,当大学校长都能当得有声有色的全才。你直接说他是把内裤穿在外面的超人不就得了。还信誓旦旦地说,据史料记载,时人皆称之为“完人”。
完人是假,老师您在玩儿人才是真的吧?
不成想,魂穿后一打听,修宋史的元朝人脱脱不花还真没有瞎掰,这位范文正公还真得很厉害。(脱脱不花哭道,俺又没有得他一分钱的好处,用得着为一个前朝的臣子吹嘘嘛!)
要说这范仲淹也勉强算是个官n代了,祖上那也是曾经阔过的。只不过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只能当了个相当于市级秘书的小官了。
据说,天要给某一个人降下大任,一定要给他制造点麻烦的。诸如丧父、丧母呀甚至是父母俱丧什么的,颇有些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意思。如包拯,父丧;如杨察,父丧;又如范仲淹,父早丧。
两岁的时候,范仲淹的父亲范墉病逝于任所,母亲谢氏扶着父亲的灵柩回到吴县老家。掌书记是一个从八品的小官,范墉为官又清廉,没有积下什么钱财,孤独寡母马上陷入了生活无着的窘境。
平江府推官朱文翰妻子新丧,经人撮合,谢氏带着整天只知道撒尿和泥的两岁儿子改嫁给了他。范仲淹小朋友就成了人憎狗讨厌的拖油瓶,还取了个新名字,朱说(同悦,不是什么猪说之类骂人的。)
不久,朱文翰调京任职,就把母子送回他的老家淄州长山县(今山东邹平)生活。朱家兄弟姐妹多,家境并不宽裕。谢氏想让儿子早些赚钱补贴家用,就安排他到一家店铺当学徒。但仅仅干了一个月,朱说就炒了老板的鱿鱼,逃回家中,请求母亲让他继续上学。
朱文翰知道后,不但不加责怪,反而夸奖他志存高远,支持他继续在本地私塾读书。
朱说就在新家住了下来,浑浑噩噩地过了十几年。
直到有一天,他的便宜哥哥外出做了些赌钱、喝花酒等等不健康的活动。一向讲究勤俭持家的范仲淹劝解说,爹爹的银钱来之不易,哥哥您要节省点花用才是。
早就看这个整天张口子曰闭口诗云的便宜弟弟不顺眼的便宜哥哥伤人的话是张口就来,我自花用我朱家的钱财,与你个外人何干?
范仲淹如同五雷轰顶般,问明母亲,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要是按照武侠、玄幻的套路,这个时候,范仲淹应该被反派打落悬崖,得授绝世神功,爆出顶级装备,一路打怪升级,最终破碎虚空才是。
可惜生活就是生活,哪怕是范仲淹这种自带主角光环的人,也要吃饭穿衣,也要有老师教导。
当过老师的人都知道,聪明的孩子不可怕,因为聪明人往往会偷懒;勤奋的孩子也不可怕,他只能按部就班的学习,而不能“举一而知十”。最可怕是既聪明又勤奋的,他会很快掏空你的学识,让你很快就感觉到如果自己再去教他就是误人子弟。
很快,塾师就顶不住了,推荐范仲淹到一高僧慧通处学习。
慧通大师佛法高深,学识渊博。
朱说听慧通大师讲《易经》《左传》《战国策》《史记》及诗词歌赋,学业日益精进。进山一年后,参加科举考试,被举为学究,意思是精通《易》《诗》《书》《礼》《春秋》五经的人,朱说从此名声大振。
三年后,高僧也感觉身体被掏空了,就忽悠朱说,想更进一步,就要走出长山,走向更高更远的天地。
于是,朱说去了应天府大宋四大名校之一的南都书舍,投师在大儒戚同文门下,也就有了“断齑画粥”的典故。
大中祥符八年(1015),朱说即将赴京参加省试,能否成为天子门生,就看这临门一"举"了。心中难免忐忑,先到到祠堂求签。
第一签问他不能当宰相,判词写:不能!
又抽一签,问能不能当医生?
旁边的兄弟感到奇怪,问道:“男子汉大丈夫,立志做宰相,可以理解;可是转眼又想做个医生,这反差忒大了些吧?”
朱说答:“最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者,莫过于做宰相;既然做不了宰相,做名良医,上可治疗君王和父母,下可救治天下苍生,中可以教人保健养生。身处底层而能为百姓解除疾苦,还有比当医生更好的吗?”
但是这一签的判词仍是不能。
朱说掷签于地,慨然长叹:“两样都不能,我如何实现平生之志呢?”
当然,求签这种封建迷信的事儿,朱说也不会当真。该读书读书,该考试考试。在当年的省试当中,朱说中乙科第97名,实现华丽转身,寒儒变进士,贵为天子门生。被任命为广德军司理参军,官居九品。虽然级别不高,但毕竟吃皇粮、拿俸禄,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
他对政务做了些安排,便回长山看望朱氏族人,表达了对他们养育和关照自己的感激之情。因为继父朱文翰已于前几年去世,他便将母亲接来江宁府,由自己奉养。
两年后,朱说以治狱廉平、刚正不阿,升为从八品的文林郎,任集庆军节度推官。在同母亲商议之后,他上书朝廷,正式归宗复姓,才算是恢复了范仲淹的名字。
天圣五年,范仲淹为母守丧,居南京应天府。时晏殊为南京留守、知应天府,闻范仲淹有才名,就邀请他到府学任职,执掌应天书院教席。
天圣七年,时任秘阁校理的范仲淹上疏,谏言仁宗放弃冬至日率百官朝拜太后事宜。未获回复,随即范仲淹直接上疏刘太后,请求还政仁宗。奏书入宫,再次石沉大海。
晏殊得知范仲淹上疏,大惊失色,批评他过于轻率,不仅有碍自己的仕途,还会连累举荐之人。范仲淹据理力争,并回写一封长信《上资政晏侍郎书》,详述自己做法的缘由,申明自己的政治立场:“侍奉皇上当危言危行,绝不逊言逊行、阿谀奉承,有益于朝廷社稷之事,必定秉公直言,虽有杀身之祸也在所不惜。”把对自己有提携之恩的晏殊好好教训了一顿。
晏殊一看,好你个白眼狼,若非本官提携,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穷乡僻壤当个俗吏呢?怎么着,这名声起来了,连我的好言都听不进去了?得,您秉公直言,想杀身成仁就去吧!恕不奉陪!
按说此事就该到此为止了,这位耿直的老倌儿竟然在私下时与友人谈及拂了晏参政的面子一事的时候,还说什么与晏殊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并无私交。从此,二人形同陌路。倒是方仲永的连襟富弼很是钦佩范仲淹的为人,与之相交甚厚。——感谢宋朝文人那些乱七八糟的各种笔记,让我们对当时的历史有个全面真实的了解。
明道二年,刘太后驾崩,仁宗亲政,召范仲淹入京,拜为右司谏。 时群臣多议太后垂帘时为政之失,范仲淹却认为太后虽秉政多年,但亦有养护仁宗之功,建议朝廷掩饰太后过失,成全其美德。仁宗采纳,诏令朝廷内外不得擅自议论太后之事。
七月,七月,天下大旱,蝗灾蔓延,江淮和京东一带灾情尤其严重。为了安定民心,范仲淹奏请朝廷派人视察灾情,仁宗不予理会。范仲淹便质问赵祯:“如果宫中停食半日,陛下该当如何?”赵祯幡然醒悟,派范仲淹安抚灾民。范仲淹应诏赈灾,开仓济民,并将灾民充饥的野草带回朝廷,以警示六宫贵戚戒除骄奢之风。赵祯深以为忠良。
要是一直按照这样的剧情发展下去,范仲淹没准儿真的能够很快当上宰相,一展他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抱负。
然而,区分一名官员是政客还是政治家的标准就在于,做某一件事是从个人利益考量还是从大众的利益、心中的是非出发。老娘刚死的赵祯想要换老婆,犯言直谏的范仲淹在宰相吕夷简的推波助澜下,很快又被贬谪出京,出知睦州(今杭州淳安附近)。
俗话说,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是翔总是会发臭的。范仲淹这块金子,到了哪里都像是黑夜里的探照灯一样,光芒无法掩盖。
景祐元年,范仲淹调任苏州知州,辟所居南园之地,兴建郡学。时苏州发生水灾,范仲淹召集民众疏通五条河渠,兴修水利,导引太湖水流入大海。
次年,范仲淹就因治水有功,被调回京师判国子监,很快又转升为吏部员外郎、权知开封府。(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二百五与他的朋友们(二)
提起开封府,也许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包拯、包青天,有上了年纪的说不定还会哼上两句“开封有个包青天……”。
其实包拯权知开封府的时间并不长,仅只是从嘉祐元年(1056年)十二月至嘉祐三年六月,满打满算不过两年半的时间,就升任右谏议大夫、权任御史中丞了。
之所以会被长期冠以开封府知府的名号,其实是后人——特别是编写戏曲话本的人——对开封府知府的权力的误解。
按照后世的想法,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长官级别一定高得不得了。
确实够高,但那是开封府尹,位在尚书下、侍郎上,一般是从一品或二品官衔,若为储君担任,则为一品官衔。实际上担任开封府尹的亲王只是挂名,并不管事,管事的是少尹或是临时委派的官员,官方说法叫“权知开封府事”。如范仲淹以吏部员外郎身份,临时负责管理开封府一应事务。真论起级别来,不过是个五六品的小官而已。
但京畿重地,事务繁杂,牵连甚广,非深受信任、智谋高绝者是绝不可能担此重任的。纵观北宋名臣的履历,未曾担任此职而为相者寥寥无几。而哪一位官员如果被任命为权知开封府,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布他已经进入上升的快车道了。
只要老老实实地与各方面搞好关系,共同努力保持京城的稳定繁荣,就是大功一件。虽然汴河里王八的级别都有可能大过这位临时的差遣官,但县官不如现管。真要是铁了心给人家治难堪,你信不信明天就停你的水、断你的电、堵你的下水道?
当然了,范仲淹是个讲究人,这种下三滥的事是做不出来的。
但保不住哪位想要替上官分忧的临时工义愤填膺,做出些许不太合规距的事儿,咱身为上流精英,也不好与他们一般见识不是?
所以,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来,上能糊弄了领导,下能震慑得住屁民,自然就皆大欢喜、一团和气了。
但这些都是寻常官吏的做法。
作为一个自小就立下宏图大志的汉子,虽已年届半百(范仲淹生于公元989年,比晏殊还大两岁),范仲淹却从未因官职高低而改变过初衷。正如其自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既然咱有幸高居庙堂之上,怎能不多为那些如草芥一般的贱民多着想一下呢?
这不,上任伊始,范仲淹就大刀阔斧地整肃了一番吏治。
其所作所为以后世人看来,其实并无多少新鲜。
其一,狠抓市容市貌建设。
司马光曾有诗“红尘昼夜飞,车马古今迹”,描写当时城市的繁华。别看用词甚美,翻译过来就是“无论白天黑夜都是尘土飞扬,而街道上还留着几个月前的马粪”。
为此,范仲淹派出一帮临时工,呃不,唐朝叫不良人,明清叫五城兵马司,此时叫金吾街仗司,具体工作内容与性质参考后世的城管,专门负责市容市貌建设。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粗鲁执法,民怨四起,范仲淹还是与寻常官吏的做法不一样的。
限定时间,限定摆摊范围,严令街司不得吃拿卡要。严令不得随意倾倒垃圾,违者给六十板子。指定垃圾倾倒区域,安排专人定时清理垃圾。
一时,京城秩序大好,官员们上下班再也不堵车了,随处可见的便溺垃圾也不见了,连空气似乎都新鲜了许多。官员士绅交口称赞,赵祯也自以为得人也。
至于摆摊的小商贩,似乎也没什么怨言。有地方让你贩卖就已经很不错了,某街司拿你个西瓜吃吃,又当得了什么大事?说不定,人家在城里吃馆子也是从来不掏钱的呢?
其二,狠抓社会治安。
与游荡乡间的好汉们只知道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不同,汴梁城里的青皮们大多都有一颗上进的心。偷鸡摸狗哪有窃玉偷香快活,打架斗殴也不如一掷千金来得潇洒。
但窃玉偷香、一掷千金都需要钱,那些青皮就拉帮结派,相互勾连,组成团伙,共谋大业。
“猛虎堂”、“黑虎帮”之类的纯靠收保护费过活的是最没有出息的,而且风险太大,一个弄不好就成了杀鸡骇猴的那只鸡。智者不为也!
有些头脑的,就做些拐卖妇孺的勾当,而且产供销一条龙。当然也有风险,被官府抓住,多半是要被咔嚓了的。仍然算不得上乘。
最高级的是组建个行会,垄断某个区域的某行某业的经营,哄抬物价,囤积居奇。大棒开道,胡萝卜铺路,当真是神鬼辟易,做得好大的生意!这一类也是最难管理的,不黑不白,亦黑亦白。加之该类型的组织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找一个大伞顶在头上,或者干脆就是某官员勋贵家不成气候的晚辈组织的,想要整治他们,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但范仲淹是谁,那可是茅坑拉屎脸朝外的汉子,那可是被誉为“九全之才”的一代人杰。区区蛀虫,何足道哉?
青皮一律查明罪责,该咔嚓的咔嚓,该赠送“手镯、脚链”的免费赠送,并附赠沧州牢营十年游。
什么?嫌手镯的款式不好,脚链打磨的不够细致,十年的游玩时间太长?好办!咔嚓一下最省事,您要不要了解一下?
论起耍狠,比方仲永整治台州的好汉们还要强硬。
至于那些拐卖人口、杀人越货的大盗,仅靠几个街司是不够用的了。范仲淹就责成本府衙役,会同刑部办差高手,又奏明赵祯请禁军从旁协助。任你有天大的手段,被几百只强弩围着,就问你怕不怕?
投降是死。
不投降?当时就死了。
何去何从?我太难了。
于是,这些亡命之徒或暂时遁迹于汴梁城下的沟渠中,或仓皇逃离,去一个吏治清明的地方继续开展自己的“事业”去了。
其实,这都是小事,换做别的人才也能做个差不多。最难的是如何收拾那些背靠勋贵,拼命从百姓身上吸血的行会。
既是好友又是下属的富弼劝道:“几乎每一个行会后面都有一家甚至是几家勋贵在撑腰,六爷您想要从他们身上开刀只怕不易呀!”
为什么富弼会喊范仲淹六爷呢?
还得从天圣四年说起。那年,范仲淹在泰州地区任职。其间,因与监管酒税官员富言来往,认识了随父而来泰州读书的富弼。这位二十出头的洛阳才子,尽管饱读诗书,提笔成文,胸有沟壑,豪爽大度,却还只是个秀才。
范仲淹一见之下,颇为惊讶,觉得他资质不凡,将来必有大成。于是便揣着他的文章,去见时任御史中丞的晏殊,郑重推荐说:“此人天下之奇才也,愿举于朝而用之。”
晏殊向以知人闻名于世,看罢文稿,颇为称许,听说他尚未婚配,恰合东床之选,就托范仲淹从中作伐,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富弼。
天圣八年,宋仁宗颁诏制举特科。范仲淹又对富弼说“子当以是进”,并荐他为茂材异等。
经范仲淹指点和激励,富弼得以步入仕途,并与范仲淹结成忘年之交,日久弥深。富弼比范仲淹小十五岁,向以父辈尊称,故称之为“六爷”。
灌水完毕,转回正题。
范仲淹对富弼的劝说是根本不在意的:“不过是些冢中枯骨而已,何足道哉?且本朝历来重文轻武,这些勋贵多是些酒囊饭袋,靠着祖先余荫、官家仁慈,才苟延残喘。我既受官家指派,自当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且看老夫的手段,定把这些蠹虫一扫而光!”
富弼再劝:“咸平五年时,先帝感于众多商户挖开坊墙临街开店,特下诏治理侵街之乱象。然众多勋贵阻碍,至今仍无甚改观。六爷,慎之呀!”
古往今来,似乎能成大事者都是在性格上有些偏执的,范仲淹也不例外。执拗起来,虽宰相、皇帝也照怼不误,区区勋贵哪里会放在心上。责令三班衙役、街司等清查各行会往来账目略有纰漏者罚款,投机倒把者关张,作奸犯科者绳之以法。
一日,查到西水门码头米粮行会。罚款,不交;关停,不听;抓捕带头者,言说去吕相府上述职了。
又一日,查马行街盐商公会。掌柜的甚是嚣张,言说此乃吏部侍郎与吕相的生意,你官太小,不配了解内情。
再一日,查汴河骡马商会。范仲淹亲自带领,掌柜的倒是给了些脸面,拿出账簿来。只是不住地冷笑,说什么“吕相的生意也敢查,官是不想做了”。你一个行脚的行当,也想用吕夷简的名头压人不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范仲淹深恨之。
回到府衙,暗中调查一番,却又惊出一身冷汗。
那吕夷简世代簪缨,曾祖即为后唐兵部侍郎,叔父吕蒙正乃太平兴国二年的状元,三次登上相位,门生故吏遍天下。吕夷简更是深谙为官之道,谄事刘太后,天圣六年即拜同平章事。朝中诸事,一言而决也。幸亏官家亲政后,罢了他的相位,否则必成尾大不掉之势也!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十月,太傅薛奎病重,赵祯亲去慰问。
因陈尧佐老迈,不堪驱使,帝问及晏殊可堪为首相,薛奎言:资历尚浅,不可骤升。帝问:吕夷简可否?薛奎不能答,遂逝。帝大恸,罢朝三日。
旋即,吕夷简起复,任平章事,加右仆射,封申国公。
范仲淹闻讯大惊,这样的门阀日后必为祸患,不得不防呀!(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二百五与他的朋友们(三)
就在范仲淹暗搓搓地收集吕夷简的黑材料,准备搞个大新闻的时候,方仲永很低调地回京了。
这就看出方仲永不是做大事的料了。
听说自己有儿子了,台州百姓也不管了,咸鱼生意也不做了,急吼吼地闹着要回京。晏殊无奈,一番运作之下,方仲永得以顺利回京。
但由于栽的桃树还没有完全长大,方仲永为了避免人走茶凉,呃不,人亡政息,呸呸,更不对。为了保持政策的延续性,确保百姓的利益不受损失,方仲永向两浙路经略安抚司推荐由梅尧臣接替自己的职务,很是让那一帮等着摘桃子的小伙伴们失落了一把。
梅尧臣在两浙路素有贤名,级别也合适,很快由两浙路行文并上报朝廷,拟任命梅尧臣“权知台州”。
那梅尧臣也没敢想这样的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很是大大地表了一下感谢和忠心。方仲永倒是无可无不可,只要梅尧臣能够延续自己的政策,萧规曹随即可。当然,若是梅尧臣确实是个干才,而且没有想着把桃树挖到自己地里去,方仲永是不介意帮个小忙把他头上的“权”字给去掉的。
又秘密地召集了忠叔、大熊等心腹,抓紧时间训练得力人手,确保咸鱼的生产销售不出问题,确保保甲制度能够延续下去。
忠叔自然是没有问题,全盘答应,不提任何意见和条件,是个好员工。
大熊就不行了,期期艾艾地说道:“少爷,是不是我做的有什么不对?您不要我了吗?”
怎么搞得像我始乱终弃了一样?
方仲永怒道:“你好好训练好保甲,争取摸索出一套经验来,确保可以推广到别处,少爷我将来是要有大用的。那些孤儿你也要好生照料,大力培养。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领他们演练一下。将来若是有些许盗匪需要剿杀,也可以让他们见见血。
你放心,长则三五年,短则两三年,少爷我是要领兵的。到时候,你是当先锋,还是当马弁,全看你这几年的表现了。
而且,你虽勇猛,论起行军打仗还只是个新手,平常多读些兵法韬略,亦可向焦赞等老兵请教,仔细揣摩。这几年,既是对你心性的磨炼,也是考验你是否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你当勉力为之,不可懈怠!”
大熊也只是不愿自己一个人呆在台州,听到有其他家将陪着早已经开心地不得了。说实在的,方仲永的那一番诛心之语以及那阴狠地掌法,都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愿意单独面对方仲永的。他总感觉方仲永似乎能够看透他的心思,那看似笑眯眯的表情背后似乎总藏着一个恶魔。
这不,方仲永那熟悉的笑容又出现了:“你好好地干,将来封妻荫子不在话下!便是枢密使也并非不可期。我也会让焦赞等人好生协助你,我看好你哟!”
大熊打了个冷战,是看好,还是看好,就看个人的理解了。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啊?大熊内心狂吼。
随即,方仲永又召见了宋大峰与王保长等外围人员,仍然是老一套,胡萝卜加大棒。听话,就给胡萝卜,不听话,就让你试试大棒的威力。
一切安排妥当,启程返京去也。
只不过,方仲永不是如同惯例任职一二年后奉召回京,虽然政绩卓著,但赵祯也是个小心眼的,并没有按惯例升迁,更没有给个连升三级的大礼包,只给了个“秘书少监”的从五品清贵官。
当然,这是方仲永这官场小白的理解,晏殊作为一个老鸟很是对他的无知感到不屑:“一百年也见不着官家一面的地方官,每日供陛下策问因对的清贵,孰贵?”
于此同时,范仲淹关于吕夷简的黑材料也收集的差不多了,一场影响深远的年度大戏就要开场了。
上元佳节刚过,各衙门还都处在年节的欢乐中没有还魂,范仲淹就抛出了重磅**《百官图》。
所谓《百官图》者,全名《百官升迁次序图》,并不是画着一百位官员的图画,如《百鹿图》、《百子婴戏图》一般图个吉利。
老范不是画家,也不是个会说凑趣话的,他所献的图实际上是一张人物关系图,或者说叫树状图更合适一些。
二月某日大朝会,权知开封府事的范仲淹向文武百官展示自己的作品,慷慨陈词:“官家请看,诸位同僚请看。这是在下执掌开封府之后,闲暇时的游戏之作。今朝中有某位高官,门生故旧无数,想要照顾得面面俱到总是不易。俗语有云,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况亲戚总有远近,门下总有亲疏乎?
既如此,这位高官就想出了个法子,凡亲近者,叙次升迁靠前,凡疏远者,则升迁靠后。”
说着,指着图中逐一解释:“如此为序迁,如此为不次,如此则公,如此则私。况进退近臣,凡超格者,不宜全委之宰相。”
满朝上下都被范仲淹惊呆了。
您都四十五岁了呀,也在地方上历练了多年,不是方仲永那样骤然幸贵的家伙(站在皇帝身边,随时备参的方仲永道,关我屁事!)。
优先提拔自己的亲近不是人之常情吗?至于你在这里大方厥词,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是,您是欲盖弥彰地把宰相吕夷简的名字给去掉了,但大家都是熟人,就您说的那几个人谁不知道是出于哪位门下。您这样得罪二次为相、树大根深的吕夷简真的好吗?
方仲永更是惊呆了。
咱们俩谁是穿越来的?您什么时候自学了人物关系图的画法,还深知有图有真相的道理?
有吕夷简门下走狗、刚被范仲淹指名骂过的范讽怒道:“未知范大人的依据何在,莫不是胡乱攀诬之辞?”
范仲淹不假辞色:“你也配姓范?不过一交通贵戚的佞幸小人,有何面目生于世间,还敢在这朝堂之上哓哓置辩。老夫年近半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幸亏范讽年轻,心脑血管没什么毛病,不然非被骂得吐血而亡不可。
吕夷简见头号双花红棍都不是范仲淹的对手,以退为进道:“臣有罪,臣乞骸骨!”说罢,把官帽一取,放在地上,跪领圣裁。
看着吕夷简的满头白发,想起了吕夷简的种种好处来,赵祯心软了。而且他也不习惯这种当面直刚的场面,温言问道:“范爱卿是否言过其实了?吕爱卿当国,还是极其用心理政的。些许用人的偏差,当不得什么大事,令有司好生磨堪就是了。”
范仲淹的火爆脾气犯了,哥哥眼里可是容不得沙子的,心一横说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赵祯怒了:“大胆!你与宰相有何仇怨,居然如此诋毁朝廷重臣?敢暗讽朕是那亡国的汉成帝?若非念你一片赤诚,定当交付有司论罪!”
范仲淹慨言道:“凡有益于朝廷社稷之事,必定秉公直言,虽有杀身之祸也在所不惜。臣但凡有一丝私心,愿受鼎镬之刑!”
赵祯怒极反笑:“好,好,好得很呐!你是一心为国的大忠臣,朕是亡国的汉成帝,不,现在是夏桀商纣了是吧!来人!”
全程吃瓜的晏殊大吃一惊,想要出言劝慰。虽然范仲淹二杆子脾气上来时谁都敢怼,但人家说的也没错,吕夷简的权势确实是大了些。不然,说不定咱也能混个首相当当不是?
全程吃瓜子的方仲永大吃一惊,这么一位“大宋第一人物”要是被赵祯一怒之下给咔嚓了,于国于民都是莫大的损失呀!你赵祯还想落个“仁”的谥号,做梦去吧!
未等二人进言,陈琳就轻声对赵祯说:“官家盛怒,不可乱下决断呀!稍有不慎,恐有损官家仁慈之名!”
赵祯恨恨道:“如此邀名卖直之辈,亏得朕对他如此信任!”
陈琳又道:“且看吕相的手段吧!”
方仲永耳力甚好,看着这心理一点都不阳光的一对主仆,很是鄙夷。暗自撇撇嘴心道,没一个好东西。
散了朝,下了班,到了老丈人府上喝茶,顺便吃些瓜子,呃不,聊一聊局势。
晏殊笑道:“仲永可是对老夫有些失望了?”
方仲永答道:“泰山大人何出此言?小婿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对吧?你可知道我与那范希文的关系?”
方仲永点点头。您上次被人家骂惨了,还留下了一篇《上资政晏侍郎书》的雄文,咱作为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说不知道,是不是不太合适?
晏殊说道:“当年,我虽对范希文有知遇之恩,但其实算不得什么。旁人把他归入我的门下,其实是不对的。况且,希文兄还年长我两岁,我何德何能敢做他的师长?”
方仲永心道:论历史地位,您确实无德无能做人家的师长,人家当你的师长只怕都嫌丢人。看看您今天办的事儿,全程吃瓜,老政客的嘴脸暴露无疑。我吃瓜子,那不是因为人微言轻,除了给对方送人头、增加经验值毛用没有吗?我要是宰相,呃,好像也不能心平气和地任人家攻击!
晏殊却是心知在后辈面前失了分,很有耐心地挽回颜面:“那范希文刚愎自用,最喜犯言直谏。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在立储一事上多言,这是官家的逆鳞,焉可触及?”
哎哟,还有内情?
方仲永兴趣来了:“请泰山赐教!”
晏殊笑道:“不说些真话,恐要受你腹诽许久吧!也罢,此事我连富弼都未曾告知,你也切莫外泄。据宫中的消息,你别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是谁的消息,你只需要知道大家都是这样做的。据宫中的消息,范希文前几日上了一份密折,劝官家无子,应早日立下皇太弟,以免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这个二百五!”方仲永不禁对范圣人爆了粗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