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祖坟冒青烟
当李元昊碰到平生劲敌唃厮啰强攻牦牛城不下的时候,方仲永也迎来了自己重生以来最大的对手,黄庠。
诸君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呃不,是临江楼里的黄庠姐姐吗?虽然黄庠一时败退,但随着解试的临近,黄庠的精气神似乎又高涨起来了。呃,实际上是盘口的行情高涨了。
前文说过,宋人好赌。虽不至于像后世某些赌鬼坐在路边赌下一辆车的车牌号是单还是双,但赌哪个青楼头牌得花魁,赌宋辽哪一场战争的胜败,甚至是赌钱惟演的第十五房小妾生的儿子是不是他的种。
总之是上到国家大事,下到文人的私密,什么都能成为赌的由头。像江南西路解试这么大的活动,不赌一下实在是“不符合我国国情”。
本次解元呼声最高的不是方仲永,而是洪州下辖的分宁县的黄庠。亲不亲,故乡人嘛!当然这是方仲永酸溜溜的想法,事实是黄庠成名更早,名气更大。当黄庠的美名传遍洪州的时候,谁知道方仲永那个农家娃子是哪颗葱?至于方仲永侥幸夺得秀才试的案首,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踩到狗的排泄物了。
踩一次就够了,你还能踩两次不成?
与方仲永的安心读书,顺便挣点零花钱的低调不同,黄庠走的是高层路线。
自秀才试被方仲永压了一头之后,黄庠同学痛定思痛,每天周旋与达官显贵之间,“交际花”的本色尽显。今天与勋贵吟个诗,明天和学政谈个赋,后天去娱乐场所喝个花酒,忙得不亦乐乎。
反正,一个人才学的高低有没有严格的评判标准。只要考官认为你的诗词好,哪怕你写个“一片两片三四片”也能夸出一朵花来。若是恶了考官,呵呵。
若非这江南西路与别处不同,洪州知州并未由一路经略安抚使兼任,加之安抚使杜延年大人年老体衰,即将致仕,对提携后进也没什么兴趣的话,基本上就可以宣布本路解元就是黄庠了。
于是,黄庠获得解元的赔率就变成了一赔二,方仲永的赔率直线下降变成了一赔七,竟然排在了王安石和另一名往届秀才之下,屈居第四。
当然,这些都是面有不平的晏居厚告诉方仲永的。
方仲永见晏居厚犹自忿忿不平,很是开心地说:“多谢德茂对小弟的信任,生气就没有必要了吧?但不知德茂最终买了谁获胜呢?”
晏居厚很是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买——黄庠了!”看着气得指着自己的方仲永,又嘿嘿一笑道:“文远的我也买了。整整一百贯呀!当然,黄庠的我买的稍微多一些,五百贯!”
方仲永哭笑不得:“连你都不看好我吗?不行,我也要买一百贯的,买我自己获胜。当然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再买一百贯黄庠。”
临近解试,本应秋高气爽的天气,老天爷却像是吃坏了肚子一般,一泡,呃不,一场接一场的秋雨下个不停。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凉,原本仅需穿单衣的时节,竟是要穿着夹衣才不觉得冷。后世有个著名的误会,南方人以为北方人抗冻,北方人以为南方不冷。事实上南方确实不冷,假如是晴好的天气的话。一到下雨,那冷气似乎一下子全冒了出来,往你的骨髓里面钻。头天还是短裤凉鞋,第二天可能就得风衣夹克了。
在这正常人都觉得阴冷难耐的时候,对于黄庠那娇弱的身子来说就更加难熬了。疑似哮喘患者黄庠,没有让方仲永失望地病发了,而且据一大帮买他获胜的人士说,似乎病得还很重。
虽然不知道黄庠怎么时空错乱跑到洪州参试了(胡渣唏嘘急忙隐身,深藏功与名),但史料记载说黄庠连夺国子监、开封府、礼部试三元后,因病未能参加殿试。仁宗皇帝赐药抚慰,然而皇帝也没有什么“万艾可”,不能让黄庠一下子重振雄风。就这样,黄庠病歪歪地活了五年,挂了。
等到解试那天,方仲永本以为绝不可能出现的黄庠竟是面色红润斗志昂扬地走进了考棚,实在是惊掉了一大堆人的下巴,也让赌黄庠获胜的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方仲永也是惊奇了一下,这家伙还懂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兵法?管他呢,金老爷子不是说“他强任他强”嘛,咱也不差呀!
战斗吧,少年!
搜肠刮肚,苦思冥想,费尽心力,方仲永终于完成了一首诗和一篇赋。——好吧,太夸张了。方仲永只是找些应景的词赋改了下韵脚,去掉忌讳的词句,再修改润色一番就完成了。仔细检查了一番,刚刚认认真真地誊写到试卷上,就听到考场内一片喧闹。
有人高呼:“黄公子昏倒了!”
随即负责巡场的军士就喝止住了这些不河蟹的声响,考官急令将昏倒的黄公子送医治疗。
虽然不知道黄公子是哪位,料想以概率来计算黄庠的中奖机会最大。一来黄公子本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二来若是普通士子只怕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三嘛,方仲永还是很希望黄公子中奖的。
第三天,出了考场,方仲永才得到确实的消息。
黄庠公子确实中奖了,原本已经病怏怏的身体,借用虎狼之药强行催逼自身的潜力。结果,身体被透支了,又没有肾宝可吃,在勉力写完辞赋之后,黄庠感觉身体被掏空了,就像充气娃娃般的瘪了,呃不,昏倒了。
此次解试,曾氏兄弟、晏氏兄弟俱都参加,也都被考了个外焦里嫩、热气腾腾、软软呼呼。
因宋廷对解试非常重视,从开始的考官的选任,到应试人身份的查验,及至锁院、封弥、誊录全都严格无比。其中对于士子身份的查验尤其严格,籍非本土者、隐忧匿服者、工商杂类及曾为僧道者、曾犯刑责及祖父犯十恶四等以上罪者皆不得报考。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解试的公平,如秀才试时的请托舞弊根本就没有市场。
五天后,到了张榜公布的时候,黄庠的意外落选也并未掀起什么风浪。
即便有被查出不符合应试资格而被黜落的,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去质疑考官的公正。除了下错了赌注买黄庠获胜的人是哀声一片,整个的氛围还是非常河蟹的,甚至还有些欢快。毕竟在近三千名考生里面,被选做五十名幸运儿中的一员,实在可以说是运气与实力的体现了。
如果能够获得了解元,那简直就是祖坟里面冒了青烟。于此时,整个大宋二十七路考出了二十七个解元,也就有了二十七个祖坟在冒青烟。很幸运的是,方仲永家的祖坟也在冒青烟,呃不,方仲永高中了解元。虽然后来有人牵强附会地说,看见方氏宗祠青烟缭绕,隐约有化龙之势,实在是不足采信。
方仲永正恍惚间,就见晏居厚的脸色如同被青烟熏得太久而发黑一般大踏步向他走来,口中还不停念叨“气死我了”。
方仲永看看榜单,没问题呀。虽然晏成裕榜上无名,但晏居厚好歹没落在孙山的后面呀!(名落孙山是指名字落在一个叫孙山的人的后面,孙山是当时榜单的最后一名。)至于曾晔倒是落第了,曾巩得了个四十几名,也算过关了。王安石那家伙幸运地考了个第二,祖坟也算小小地冒了一股烟。
方仲永忙问缘由,曾晔笑呵呵地打趣道:“还能为什么?德茂不相信文远的实力,下了重注在黄庠的身上,结果自然是血本无归了。不像我,对贤弟可是很有信心呐,五百贯全押在了贤弟身上。哈哈,整整获利三千贯呀!哈哈哈哈!”
熊孩子晏成裕撇撇嘴道:“你不也没有考中吗?得意个什么劲儿?”
这话就很有些不合适了,晏居厚忙要致歉。
曾晔摆摆手道:“童言无忌,我怎么会和他一般见识。再说成裕说的也是实话,我自己是什么料我还不清楚吗?若非家父看管得紧,飞鹰走马、醉心花柳才是我最喜欢的。再说了,我虽然考场失意,但赌场得意,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方仲永也劝解道:“叔茂豁达。小弟曾听一游方僧人念过一首偈语,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今日赠与叔茂。”
晏居厚哈哈大笑道:“这位僧人六根不净,只恐要又负如来不负卿了。只是文远你高中解元,又在赌场中小赚了一笔,却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双全之法?”
方仲永故作神秘道:“小弟还真有秘诀,诸位可愿意一听?”
众人来了兴趣,作洗耳恭听状。方仲永笑道:“无他,双泉酒耳!”众皆大笑。
曾巩道:“文远高中解元,自当由我等祝贺。大哥,你得了这么多银钱,待会莫要小气才是。”
曾晔手一挥:“还用你说!文远高中解元,乃实至名归,子固侥幸中举,也多赖文远之力。时下秋蟹已肥,以上好黄酒佐之,实是人间美味,你们几个小孩子喝黄酒就好了。至于我们几个,自然是要先干它几坛子双泉酒,让我等好生体会一下双全妙法才行。”
彼时秋蟹肥美,多蟹黄蟹膏,再以黄酒去除口中腥膻,吃得一帮人大快朵颐。
方仲永白的、黄的一起喝,不多时就有些醉了。
晏居厚高叫道:“今日如此盛事,岂可无诗?文远,但有好的诗词,快快吟来。”
方仲永道:“又有何难?且听《南乡子》一曲。
二月小阳春。放榜梅花作状元。重庆礼成三日后,生贤。第一龙飞不偶然。
劝酒自弹弦。更着班衣寿老仙。见说海坛沙涨也,明年。此夜休嗔我近前。”
曾巩品味了一番,说道:“此曲甚是豪迈。只是,似乎文远还有些别的想法?莫非是要大小登科一起来?”
方仲永见晏溶月的脸都羞红了,急忙圆场:“酒后胡言,多有不妥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晏居厚见方仲永左右为难,有越描越黑的架势,忙道:“今日已兴尽矣。明日还有大事要做,文远莫要贪杯。”(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一片幽情冷处浓
对于高居庙堂的人来说,只有与西夏开战啦、与北辽岁币啦才能算是大事。
而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所谓的大事其实无外乎婚丧嫁娶。而在情窦初开的少年眼中,最大的事情可能就是所谓的爱情了。
尽管爱情这东西是如此的美好,美好到近乎玄幻。
但对于刚刚斩获解元的方仲永来说,科举暂时可以先放到一边了,眼下最紧要的大事就是见晏溶月的母亲,晏殊的妻子王氏,也就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以确定自己的爱情是否如前生一般是个笑话。
虽说,常言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但那是在已经成为女婿或即将成为女婿之后的事,绝不包括第一次面试。而且,常言这玩意儿就像肠炎一样,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拉稀了。
第二天上午,方仲永好生把自己捯饬了一番,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连夸了三遍“你小子真帅”,才提着礼物到晏府拜访。
早已等候多时的晏居厚迎入府内,到了后堂,拜见了晏殊正室夫人王氏。
那王氏乃将门建雄军节度使王超之女,性格刚烈,治家以军法。虽为晏殊第三任续弦(和曾巩家一样,呵呵),但以二八佳人嫁于年近四十的三手货晏殊,实在不能说是委屈了晏大才子。
据说晏殊知开封府时,看中了一个美女,纳为侍妾。每次著名朦胧派诗人张三影到家中做客,晏殊必定把侍妾唤来炫耀一番,还让侍妾吟唱张三影的词作。
不想此举惹恼了夫人,既然进入晏府,就当谨守本分,怎可抛头露面,还唱那些淫词艳赋?夫人不好批评晏殊,就以女主人的身份,将侍妾卖给别人。
晏殊虽然生气,也无可奈何,还酸溜溜地写了首“昨夜西风凋碧树”以为纪念。王氏的强势可见一斑。
当然,王氏虽然强势,但对非己所出的晏居厚、晏溶月、晏成裕等人却是一视同仁。做得对,就赏;做错了,就罚。所谓赏罚分明,恩威并济,是以阖府上下无不敬服。最难得的是,王氏把晏溶月当成自己的亲闺女来养,一应需求无不满足。
看着美丽大方、端庄温柔的未来老婆,方仲永很是感激丈母娘的悉心照料。
王氏对自己的儿子严厉,对方仲永很是和善:“仲永此次高中解元,不知有何打算?”
方仲永很是恭敬地答道:“晚生准备参加春闱大比。”
王氏笑道:“仲永倒是好志向!不像居厚那般顽劣,不思进取。这次侥幸中举,还不知要感谢哪位神明保佑呢。但不知仲永家中几人,生辰八字如何,可曾婚配呀?”
戏骨来了!
方仲永急忙像接受调查一样,把自己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王氏见方仲永哈巴狗一样的目光不由暗笑,莞尔道:“仲永的心意老身已尽知。我也问过惠子的意思,她对贤侄的人品学问也很是欣赏。虽说贤侄家世清寒了一些,但我晏家本就起自于微寒,也不重门第。像贤侄这般的俊彦,实是求之不得。虽说长女嫁于那富弼富彦国,也并非看重他的家世。
你二人情投意合,老身本应直接答应这桩美事。但牝鸡司晨,总是不好。一切都全凭我家老爷做主才行。妇道人家就是可怜,在家里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呀!”
方仲永暗自撇嘴,您还没地位,把岳父大人的爱妾都给卖了,您还想怎么着?口中却说道:“晏夫人所言晚生不敢苟同。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家中诸事有正室夫人做主是再合适不过了。当然,婚姻大事,父母共同决断也是合乎情理的。”
王氏心道,你个小滑头,倒是很会说话,既怕触怒了我,又想让我替你做主,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都传言我是个悍妇,把老爷钟爱的歌姬都能卖了出去,又有谁知道她是皇城司的密探?不寻个由头将她逐出,家里还能呆吗?
失落地回到别业,方仲永不禁有些自嘲,心还是急了。
想想那晏殊的女婿都是谁,想想那晏殊的门生都是哪些“高手”,就应该明白晏府不是没有门槛,而是门槛高得不得了,只是不以权势论英雄罢了,或者说不以现在的权势论英雄。
看来,自己也只是得到了一张入场券而已,至于想要抱得美人归,任重道远呀!且看我方某人金榜题名吧!
正胡思乱想间,忠叔进来了。
方仲永心情不好,语气就显得不是那么客气:“忠叔因何还未随你家公子离去?”
忠叔答道:“小人正要禀报公子。少爷有急事先行离开了,命老仆再好生伺候公子几天,等他回来后好与公子话别。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方仲永这才想起得了解元后还未来得及向父母报喜,不由深恨自己的不孝,还以为是后世打个电话就行了呐。
忙道:“还真有一事麻烦忠叔。我意欲直接从洪州出发,进京参加春闱,恐怕不能回乡亲口告知父母了。劳烦忠叔回乡之时,替我捎上家书一封,免得二老挂念,也顺便把我获得解元的好消息报于父母,也好让他们高兴一下。”
忠叔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解元是要由官府行文的,当公文到了金溪,必然会有那好事之徒登门报喜,我家老爷必会妥善办理,不致落了公子的脸面的。”
方仲永摆摆手道:“一介寒生,说不到脸面的事儿。忠叔,你我相处时间久了,我觉得你办事很是稳妥,我有意向你家老爷赎回你的身契,归于我门下,不知你可乐意?”
忠叔道:“其实老爷早有吩咐,若蒙公子不弃,定当奉公子为主。”
方仲永道:“你不要误会。我无意蓄奴,身契还是要发还你的,你的子嗣将来也可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只是我现今还是个穷书生,只怕例钱不如张叔父给你的丰厚,你莫要怨我就是了。将来我若有了俸禄,必不会短少了你的例钱。至于李三和大熊,随他们去留吧!”
忠叔很快就转变了自己的角色,替自己的新主子谋划起来:“少爷无须考虑李三。那李三只是县丞大人临时招募的护院而已,听说是退役的军汉,甚至还开过山立过柜。”
说到这里,忠叔压低声音道:“若是少爷有什么不太好出面的活计,倒是可以交给他做,只不过要处理干净了首尾。至于那大熊,看似是个憨货,实则颇有心计,得少爷恩惠良多,也不见他有什么表示,只怕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不如辞了!”
方仲永感慨起来,职场倾轧这就开始了吗?
摇摇头道:“我正因为看大熊具有悍将的潜质,才想着培养与他。若他真的不知好歹,辞了也无妨。不过,他现在有老母牵挂,难免心有旁骛,不好过分苛责。且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至于李三,你问问他的意思。我也不要他干什么亡命的勾当,看家护院总是能胜任的吧?要是愿意,待遇从优。”
正说话间,大熊禀报说有一位王安石公子来访。
方仲永不禁有些奇怪,王安石来做什么?大家的交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请了进来后,王安石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座,很是熟稔地说道:“文远,也不知你是如何与晏府攀上了关系,竟将这一处幽静的别业让你暂住。实在是比我在客栈里舒服多了。前日出榜后,我就要寻你庆贺一番,遍寻城中客栈也不见你,今天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在这里,就急忙赶来了。”
方仲永不禁为自己的小气而汗颜,尽管成年后的王安石有诸多的毛病,但他对朋友的信任往往是不带一丝保留的,而且现在他还只是个孩子,对自己应该也是亲近有加,自己还是太刻薄了。
急忙热情起来:“都是在下的不是!未及与介甫多多往来,还请见谅!介甫此番访我,难道是因为名次又稍逊于我,而打上门来了?”
王安石笑道:“你的才学比我高,我早已是心服口服,哪里还有与你一较短长的想法。这不,我爹升职的公文下来了,即日赴任江宁通判,我娘和我姐姐都要一起搬到江宁去住了。若非我这次考中举人,也要在江宁入学读书以待下次解试了。
哦,扯远了。我爹让我问问你,可愿与我们同行,先到江宁,然后再从扬州入大运河进京。我爹有官牒,可以住朝廷的馆驿,能节省不少,而且安全也有保障。到时,你我结伴进京,再把一众学子杀得片甲不留,岂不妙哉!”
方仲永不由想起了那有些强势的王凌薇,问道:“你姐姐还好吗?”
王安石哈哈大笑起来:“就知道你会问起来,姐姐还特意安排我说,不告诉你!”
方仲永哑然失笑,细想起来那王凌薇还是有些刁蛮可爱的,容貌也并不差,只是第一面的感观不好,才让自己对她一直有些拒绝,只怕还是前世的经历作祟吧。
方仲永想了一下道:“若能与介甫同行,也是一件乐事。只是,我早已答应与曾晔、曾巩兄弟同行。爽约的话,只怕不妥,且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但王叔父的美意,仲永还是要深表感谢的。”
王安石咂咂嘴道:“我家与南丰曾家的关系你也知道了吧,见起面来着实不知道如何称呼,实在是尴尬极了。他家的人,我就不见了。但说好了,你途经江宁时,一定要到家里拜访一下我的爹娘,特别是我姐姐,免得他整天念叨。到时候,咱们也可以一块上路。”
方仲永对王安石的童言无忌实在是服了,什么叫“一块上路”,订正道:“是一块儿进京赶考,别乱说话。我再写封信给叔父大人,表示一下感谢。”
王安石道:“你不写首诗给我姐姐吗?姐姐常说你的《减字木兰花令》给了你堂哥实在是太浪费了,特意叮嘱我向你讨要一首不次于那一首的诗词。”
方仲永沉思良久,提笔写道《采桑子》一曲: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谁怜辛苦西风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进京赶考
九月十四,黄道在北,宜出行。
匆匆地参加过了乏善可陈的鹿鸣宴,匆匆地度过了没有亲人陪伴的重阳节,方仲永就要进京赶考去了。
其实,每当听到进京赶考这个词的时候,方仲永都莫名觉得想笑。毕竟,后世方仲永对于进京赶考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话本、戏曲或者是志怪杂谈。
大略的套路是一样的,都是一个穷书生,进京赶考,路遇富家小姐,两人便暗生情愫,一番海誓山盟之后,总会有鼻子上抹着白灰的丑角出来了,或恶霸横刀夺爱,或恶母嫌贫爱富。
穷书生在小姐嘤嘤婴的哭泣声中立下豪言壮语,誓要金榜题名,不负美人恩。后来书生果然高中状元,回乡狠狠地打了一帮反面人物的脸,抱得美人归,来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当然,也有以恐怖故事取胜的。
清人蒲松龄的志怪小说《聊斋志异》就多以惊悚悲惨的结局收场。妖怪在脸上画了张美人的皮啦,鬼怪来诱杀书生啦,哪怕是凄美的小倩,下场也是不太好的,委实让人对进京赶考途中的艳遇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可能蒲松龄觉得自己反正也没用进京赶考的机会,就用这些凶残的鬼怪来吓唬一下满脑子不健康思想的举子。
这些故事里面的男主角都有一个共同点,也是方仲永最不能理解的地方。您都是要进京考进士的举人了,雅致一点的说法是已经成为士大夫中的一员了,怎么会缺少仆从、盘缠,以至于沦落到独自一人寄宿于寺庙之中呢?
有看官说了,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后世的技能包可用,可以非常容易地就挣到大钱?
真还别说,古时候的士大夫挣钱还真是挺容易的。
以对待读书人最苛刻的明朝为例,有了秀才功名后就可以免除一切的税收、劳役,成绩优异者还有若干米粮供应(廪膳生员每月供米六斗)。
到了举人的层次就不得了,虽然《儒林外史》中范进刚一中举,就有张静斋送银子、房子的事不足为凭,但举人已经初步具有了为官的资格。不说冰敬、炭敬等潜规则性质的收入,单只乡民们为了免除苛捐杂税而投献的土地,就足够他锦衣玉食了。因为官宦的土地是不收税的,即便每年要白白地送给举人老爷一些地租,也比自己交税要划算多了。所以接纳投献并不是士大夫盘剥乡里,反而是对乡里乡亲的一种照顾。至于国家因此缺少了大批的税源,谁管呢?
在识字率不到千分之二的唐宋时期,尤其是在标榜“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赵宋,理论上来说有了共同治理天下资格的士大夫——举人以上功名者,生活更是富足的不要不要的。
宋代官员的俸禄大体可分为“正俸”“加俸”“职田”三大类。
据《宋史·职官志》记载,宰相、枢密使一级的高官,每月俸钱三百千 (即三百贯),春、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百两,禄粟月一百石;地方州县官员,大县(万户以上)县令每月二十千,小县县令每月十二千,禄粟月五至三石。正俸之外,还有各种补贴,如茶、酒、厨料、薪、蒿、炭、盐诸物、喂马的草料及随身差役的衣粮、伙食费等,数量皆相当可观,都由**埋单。这些福利补贴合起来蔚为壮观,比月薪高多了。
且以宋朝官制的繁杂,职官、差遣、承袭、加恩等等名目繁多的职务加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绝不是只为了名帖上多几个字的,每一项职务都有相应的薪俸发放。假如清朝按宋朝的标准发工资,就和珅身上的几十个职务的工资就够乾隆皇帝喝一壶的了。
没办法,赵宋皇帝就是这么的大方,高薪养廉嘛。所以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别的朝代可能是讽刺贪腐,在宋朝只是事实的简单陈述而已。
至于陈述宋朝官场“官不聊生”的苏轼的《寒食帖》中描绘的“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其实只是对由金领高管变成看门老大爷的极端不适应而已。
史载,苏轼领了工资后,将百文一串,置于梁上,每天用竹竿挑下一串使用。单纯的以购买能力来看,百文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五十块钱。五六人花用虽不宽裕,衣食还是够的,只是想回到醇酒佳人、声色犬马的生活是不太可能了。所以,方仲永觉得那家伙有卖惨的嫌疑。
已经荣幸地成为士大夫一员的方仲永是不差钱的,将近千贯的交子在手,虽不敢说天下我有,但足以保证自己在途中不露宿于荒郊野外,并在京城的生活能够过得比较惬意了。
虽然可能少了邂逅美人的机会,但方仲永此时已经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尽享齐人之福的办法,艳遇着实是不敢奢求了。所以,晏居厚包了两艘画舫,一为晏氏一家使用,一艘为方仲永和曾氏兄弟乘坐时,方仲永坚持自己付了船费。
除了有钱,士大夫还有另外一个特点,那就是有自己的班底,方仲永基本上也已经具备了——仍然是忠叔和李三两位老熟人。本以为前来送行的张攀龙会有些不快,谁知张攀龙一句“早就给你预备好了”就把所有的问题解决了。在送给方仲永一百贯交子的“程仪”中还很贴心地夹着忠叔的身契与李三的聘书。
至于大熊,却是以母亲病体未愈不宜远行为由暂时拒绝了跟随。方仲永虽然觉得遗憾,但“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也是非常强大的理由,万没有不让别人尽孝的说法。
方仲永只得对显得非常羞愧的大熊说:“侍奉母亲,乃孝义也,你无须觉得不好意思。若有一天你愿寻我,可去晏府打听我的行踪。平时也当多多砥砺,莫要就此蹉跎,平白地辜负了你一身所学。我走后,你可去木器行做工,以赡养令堂。若有难处,也可至晏府求助,我已叮嘱晏府管事对你多加照拂。”
大熊红着眼眶道:“公子对在下之恩,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方仲永道:“我也不需要你报答什么,只是觉得当今多事之秋,正是你一展所长之际。你貌似粗豪,实则有勇有谋,若是白白埋没了实在可惜。你且好自为之吧!”
心眼这个东西其实是很奇怪的。
想的多了,别人就会说你小心眼,如付船费时晏居厚的评价;想的少了,别人就会说你缺心眼,如曾晔对方仲永花费诸多心思而没有成功地招揽大熊的评价。
方仲永却不认为自己小心眼或者缺心眼。付船费是因为手中有钱,没有白白占人便宜的道理,哪怕是朋友也没必要在钱财上纠缠不清。以自己准女婿的身份和成功的为人处世,真到需要钱的时候,不论晏家还是曾家必然会慷慨解囊。
至于对大熊招揽的失败,只能说,各有所求,或者说自己这支潜力股还没有变成一路飘红的绩优股,目前还不值得贤才纳头便拜。不是都说了嘛,真正的人才都是傲娇的,你不来个三顾四顾是轻易不会出山的。
大熊是不是贤才还待考究,忠叔和李三大概是算不上贤才了,也许只能算咸菜了。偶尔吃一下觉得挺有味道,若是天天吃甚或是当作大菜上桌肯定是不行的了。好在,忠叔勤恳且老于世故,当个管家是足够了。李三沉稳而狠辣,偶尔做些方公子不方便的勾当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当曾晔奚落方仲永肉包子打狗的时候,孝顺的大熊也没有捞着好。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大熊跪在地上,其母正在拿拐杖揍他。
大熊觉得很委屈:“不是您老人家让我观察一下方公子的为人再决定是否投靠,而且您身体不好,我要是跟着方公子进京去了谁来照顾您?”
其母训斥道:“糊涂!侍奉母亲只是小的孝义,重振你林家的门楣才是大孝。为娘不愿意你过早跟随方公子,是担心他效仿吴起吮疽的旧事,以小恩小义拉拢于你,让你为他卖命。咱们熊家只剩下你这点骨血,若是轻易折损了你让娘怎么活。今天方公子明言是怜惜我儿之才,且又不以你拒绝为忤,更好生安排了我母子的生活,应是慷慨仁义之辈。我儿白白地错失了晋身的机遇,岂不可惜?等方公子高中之后,外放为官之时,你速去投效,务必竭尽心力,鞠躬尽瘁。”
方仲永不知道自己的大度反而让睿智的熊母反而认定自己是值得投靠的人了,即便知道他也没工夫理会了。因为他正在忙一件大事,做鱼。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作为一个长期在饭馆打工的伪厨子,方仲永对厨娘端上来的清蒸鲤鱼是不屑一顾的。鲜则鲜矣,只是那寡淡的滋味实在是不能让人胃口大开。糖醋,必须糖醋。
没有番茄酱,没关系,反正现在的糖都是红红的。用后世家常糖醋鱼的做法来上一通,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鱼就出锅了。再配合着油水很足的鲶鱼,用油稍微一煎,再上锅一蒸,鲜嫩爽滑,刺也少,免得扎着我家的惠子。至于谁吃,当然是俺家的惠子吃了,晏居厚、曾晔等,你个大老爷们吃什么糖醋鱼?
想吃鱼,水煮鱼了解一下。
刚好船家捞上一条十来斤的草鱼,切成双飞片,勾芡,鱼骨熬汤,做麻辣油。什么,没辣椒,用茱萸代替,再多放些花椒去湿气。几人围着锅子,吃得嘴说话都不利索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麻的。
王氏和晏溶月等一帮女眷吃着糖醋鱼、蒸鲶鱼,佐些米酒下饭,也是吃得不亦乐乎。
王氏还打趣道:“我们今天都是沾了惠子的光,要不然方公子只怕不会给咱们做这么好吃的饭菜!”
晏溶月羞道:“哪有!要不让方公子多做几条送过来,一人一条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礼物
前段时间的连绵秋雨,使得赣江的水位高涨,且天气回暖,有徐徐南风吹来,一路向北的画舫竟有了现代游艇的感觉。真所谓顺风顺水也。
南人利舟楫,在多河流湖泊的南方,乘坐舟船是当真比车马便利快捷了许多。次日傍晚,就到了鄱阳湖南北的分界处,松门山岛。
那松门山岛在鄱阳湖中算是比较大的岛了,又是鄱阳湖南北湖的分界所在,虽属永修县,距离对面的都昌县却是极近。即便到了后世,也不过是个偏僻的小镇,彼时更只是个荒芜的沙岛,并没有什么景致可瞧。除了滩涂地,也就是莽莽丛林了。方仲永邀请几位在船上呆腻的众人下船,活动一下腿脚。
众人知晓方仲永的小算盘,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只有晏全节几个小孩子极没有眼力劲地吵闹着也要上岸玩耍。方仲永其实也不介意有几个小灯泡的跟随,毕竟亮度不够,没有什么大碍。加之,宋朝的风气虽不如明清那般男女直接授受就算不亲了,但避嫌还是很有必要的。
夕阳映照下,晏全节、晏宣礼、晏崇让在滩涂上奔跑,打闹,间或捡起一只贝壳互相攀比,竟是无比的和谐。
晏溶月莞尔道:“这几个家伙,真是太顽皮了,回头定让母亲责罚他们。”
方仲永浑不在意:“最大的全节也只有十一岁,正是少年贪玩的时候。偶尔嬉笑一番,算不得什么大事,惠子妹妹也不要整天绷着脸嘛!”
“谁绷着脸了?只是母亲说要端庄,要笑不露齿,免得被别人轻看了。我才不像你似的,年纪不大,还装得老气横秋的,冒充什么少年老成。等将来老了,一定是个古板的老夫子。”晏溶月可爱的眉毛又弯了起来,眼中蕴含的情意瞬间把方仲永淹没了。
方仲永呐呐道:“惠子,我给你唱首歌吧!不是词牌,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人唱的,叫《礼物》。”
让我怎么说,我不知道
太多的语言,消失在胸口
头顶的蓝天,沉默高远
有你在身边,让我感到安详
走不完的路,望不尽的天涯
在燃烧的岁月,曾漫长的等待
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
我想有你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
有你在身边,让我感到安详
在寂静的夜,曾经为你祈祷
希望自己是你,生命中的礼物
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
我想有你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
走不完的路,望不尽的天涯
在燃烧的岁月,曾漫长的等待
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
我想有你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
在寂静的夜,曾经为你祈祷
希望自己是你,生命中的礼物
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
我想有你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
让我怎么说,我不知道
太多的语言,消失在胸口
头顶的蓝天,沉默高远
有你在身边,让我感到安详
……
不远处的画舫上,担忧方仲永“使坏”的王氏见夕阳远山下的一对璧人,不禁赞道:“真是佳偶天成啊!”晏居厚配合道:“实在是羡煞旁人呀!”
王氏的脸变化的很快:“有什么可羡慕的?你父早已为你定下了李宗讷之女为妻,你沉迷于酒色多有推诿,眼见你二人都要二十岁了,白白辜负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这次进京,务必成亲,不然你就在家里好生读书,什么时候考上状元再出去鬼混吧!”
晏居厚急了:“以孩儿的才学,如何能考上状元。母亲是要关我一辈子吗?”
王氏劝解道:“我也知道,那李氏容貌平平,我儿未必看得上。但娶妻娶贤,那李氏的祖父李文正公乃敦厚君子,其父也任了多年的国子监丞,家教最是稳重妥当,正好治一治你那浮华的性子,实在是一门顶好的亲事。至于你想娶几房妾室,还不都由你?”
晏居厚眉开眼笑,自然是马屁如潮。
不提吃瓜群众,单说晏溶月听了方仲永一曲跑调的《礼物》后,很是喜欢,只是觉得词调虽简单,却是把爱郎的满腔心意说了个明明白白,娇羞道:“我也希望能够成为郎君的礼物呢!只是觉得以方郎这般英俊,会不会收到很多礼物呢?”
方仲永大囧,正待辩解而又无言时,只有六岁的小舅子晏崇让听到有礼物,讨要了起来。方仲永为了感谢这解围的正太,把他抱了起来,问道:“崇让想要什么礼物呢?”晏崇让豁着门牙说道:“昨天的全鱼宴就很好吃,哥哥你再做一次吧!”
“再好吃的东西,如果连续吃就不好吃了。我们今天吃叫花鸡好了。”
“叫花鸡是什么?好吃吗?”
“待哥哥给你打来。”
宋朝的生态环境就是好,岛上随处可见很多在后世列为保护对象的动物。野鸡也不像被人经常追捕惊吓过度的样子,一个个傻呆呆的。见有人来,也不躲避,只是远远地保持警惕。方仲永随手捡了颗石子,掂了掂照准丢出,一只野鸡就“香消玉殒”了。
几个小家伙见有趣,也纷纷丢起石子来,奈何准头不好,白白地“惊起一滩鸥鹭”,要不是方仲永瞅准机会多打了几只,只怕叫花鸡就不够吃的了。
叫花鸡的做法很是简单,让厨娘把鸡洗剥干净了,寻些大片的竹叶包裹、糊泥、放进火里烧就行了。高雅些的做法自然是用荷叶包住,辅以料酒腌制去除腥味,内填香料,生生地把一个叫花子吃的东西弄成了高档货。但时下已是深秋,哪里有什么新鲜的荷叶可用,香料也不齐全,吃个趣味罢了。
看几个小孩子生火、糊泥玩得不亦乐乎,冷眼旁观的晏成裕对弟弟们的幼稚行为很是不屑。古灵精怪的晏崇眼睛一转说道:“二哥,昨天文远哥哥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答错了。你那么聪明,一定能答对吧?”
晏成裕很是受用弟弟的马匹,大咧咧地道:“尽管说来!”
“文远哥哥问我,树上有五只鸟,打下一只后还有几只呢?”
“真是蠢货,这么简单的算术都不会!还剩四只!”
晏崇让用手一指四散奔逃的野鸡,哈哈大笑起来。
眼看晏成裕要恼羞成怒,方仲永急忙抢救晏崇让于水火之中,转圜道:“野鸡肉少且柴,不够大家吃的。你们可愿意跟哥哥去林中打些猎物回来?”一帮人连声说愿意。
有那老成的家将说道:“方公子有所不知。虽然此处不像北方多豺狼虎豹,但常有蟒蛇出没,亦有野猪伤人的传闻。公子不可不防!”
方仲永沉吟一下,砍了些细且坚硬的竹子,削成竹枪,每人手持一根,对众人说道:“大家都拿在手里。若是有蛇虫,便可赶走它们。若是有野猪,远远地投掷出去,便可杀伤它们。大家看我示范一下。”
方仲永助跑两步,用力投出,远远的扎在了河滩上,竟有百步,放在后世妥妥的世界冠军了。众人齐赞“文远好膂力”,也纷纷投掷起来。但由于不得要领,多是虚空滑行不远,枪尖亦不能着地,恐怕算不得什么“有效成绩”了。
方仲永说了助跑的必要,竹枪姿态的平衡,几人也投的似模似样了。此时,方仲永提议道:“走,打野猪去了。”看晏溶月有些担心,方仲永笑道:“无妨,把家将喊过来护卫就是,我们也无须往密林深处,只在边上转转,不会有事的。”
据说,男人的几大谎言中就有“只在边上转转,不会深入”这一句。一帮人进了树林,哪里还管得上深入不深入的问题,还不是可劲地撒欢儿。
刚入林中,就看到被人群惊动的野兔飞奔。众人一通竹枪投出,连个兔毛都没捞着,不免有些气馁。方仲永道:“这投枪之术,禁军多有演练。我们刚入手便可投得很远已是难得,无须灰心丧气。且那野兔动作敏捷,转向又快,若不在出手前提前计算好时间、方位,想要刺中就难了。毕竟兔子是在跑动的。”言罢,估量了一只野兔奔跑的方向、速度以及风向,留好余量,抬手投出,野兔应声倒地。
曾巩道:“文远的算术竟然精妙如斯,只是用于区区一只兔子,岂非有割鸡用牛刀之嫌?”晏溶月不喜欢这血腥的场面,也揶揄道:“为了一只可怜的兔子,计算了半天,文远哥哥真是好算计呀!”
方仲永正要解释一下投中移动靶的难度和在战争中的作用时,一只被惊扰的野猪怒冲冲而来。野猪这东西皮糙肉厚,一般的猎弓根本不足以对它构成威胁,且又是一根筋,一旦激怒就会紧追不舍,寻常猎户是不敢招惹它的。一帮护院如临大敌,各自抽刀护住众人,李三更是举刀在前。方仲永说了声“无妨”,抬手一根竹枪投出,正中野猪右眼,旋即贯脑而入。那野猪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轰然倒地。
李三赞道:“少爷好手段!便是边军精锐,也不能比少爷高明了!”
闻着叫花鸡香味而来的晏居厚说道:“正是此理。我大宋苦无良马,仅凭青唐所售之马匹与西夏、北辽作战常有捉襟见肘之感,且我中原之人也不似那辽夏之人生于马上,攻坚不惧,但野战常多失利。是以禁军、边军常有习投枪之术,以应对敌之骑兵。似这竹竿,若是前着铁镞,其威力绝不在西夏神臂弩之下,且制作简单,士卒上手亦快。即便是西夏最精锐的铁鹞子前来,每个人扔他个五六枝投枪,铁鹞子也得变成死鹞子了。”
方仲永惊奇道:“德茂高见!实不知德茂兄对军阵之事也是如此熟悉!”
晏居厚摆摆手道:“都是听我那姐夫富彦国说的,我只是鹦鹉学舌了一番,当不得大家的谬赞。那富彦国虽是进士出身,却好言兵事,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又指着那“脑死亡”的野猪道:“这腌臜物事如何烹调,还得劳烦文远了。至于我们嘛,君子远庖厨,坐等着吃就是了。”
吃过一番野味后,众人酒足饭饱,分别登船。临走时,小丫鬟猫奴跑过来说:“我家小姐说了,谢谢你的礼物,将来她也会有大大的礼物送给你的。方公子,你到底送了什么礼物给小姐呀?”
方仲永只是微笑,心道:我的礼物就是我自己呀!(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湖口讲古
天明启程,缘鄱阳湖北湖而行。因水道狭窄了许多,船工有意控制航速,不到三百里的水路,竟是走了两天,才到了鄱阳湖的入江处湖口。
船家回报说,这画舫只适于河湖游玩,长江上风高浪急,请众人换乘沙船。所谓沙船也者,其实和后世常见的拉沙子的船或普通河船相似,扁平而宽,舱室也多,只是风浪大时摇晃的比较厉害。即便有“太平篮”(内装大石,船体倾斜较大时坠入水中)以平衡风浪,但平底船的先天劣势在那摆着呢,如晏公子一般的顶级纨绔是不屑使用的。所以,晏居厚在母亲的授意下动用了父亲晏殊的名帖,提早向奉化军都指挥使预定了一艘福船。
福船在后世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宝船,没错,就是郑和下西洋的主力船只。在宋朝其实已经被较广泛地使用了,因原产福建而得名。据考古发现,其龙骨、水密舱的设计堪称超前,实在是令后人汗颜。只是沙船易得,福船难求。
原本志在必得的晏居厚在听了管家的回报后,面色沉了下来。
曾晔奇道:“那都指挥使不过一介五品的小小武官,焉敢拂了参知政事的脸面?”
晏居厚道:“他哪有那个胆子。只是母亲叮嘱说要稳妥些的船只,我便想租用一艘五百料的福船,他推说没有,只肯售卖一艘退役的不足百料的海沧船。因此有些气恼,回头定然夺了他的官职。”
方仲永不禁对晏衙内的跋扈钦佩不已。五百料的福船,先不说奉化军有没有,即便是有那也是属于军国重器、水军旗舰所在,今天卖给了你,明天监军就会砍了他的脑袋。再说了,咱们只是进京赶个考而已,您弄个排水三百吨的军舰到汴梁城外,想造反呀?(请用包租婆的语气)
猜想此时,奉化军都指挥使一定在为自己的乌纱哀悼,又为自己顶住了不良恶势力而保住了脑袋而庆幸。
见方仲永揶揄的目光,晏居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知道要福船有些过分了。原想着给个小一些的船也行,讨价还价嘛,至不济也得弄些武器在上面,护佑我等旅途安全。谁知,听管家说,那家伙一听要五百料的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搞得我仗势欺人似的。”
方仲永对大宋武官的膝盖实在是不敢赞赏,但也不愿就此拿掉人家辛辛苦苦挣来的官职,便开解道:“运河水浅,你弄个福船只怕也要龙困浅滩,还是吃水五六尺的海沧船为宜。至于武器,却是实在不必了。反而容易被人诟病,于晏参政的清誉也不好。”方仲永其实想说的是,您弄个装甲车开开就已经够拉风的了,就别在上面装上面机关枪了吧!
晏居厚解释道:“这不是以前在汴梁的时候被几个衙内耻笑,说我南人也不过是在澡盆子里戏水,我就说回头弄艘大的让他们见识一下。若只是旅途所需,海沧船也差不多可以了。你们不知道,那海沧船底尖上阔,于江上航行最是稳当,可容七八十个军士。退役后,就被一帮人改造成了游船,加了舱室,原有的三尾风帆却并没有撤下。扯起帆来,真真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觉。”
说起福船,方仲永想起一事道:“明月尚圆,如此良辰岂可高卧不起。小弟想起在一本不知名的的书上看到的故事,倒是与这鄱阳湖、福船有关,说出来以销长夜。
某朝某代时,朝政废弛,天下大乱。有一朱姓和陈姓军阀欲逐鹿中原。彼时,,陈某据江南大半,先是在江宁西北的老龙湾与朱某占江北朱某鏖战了一番。本已占尽了上风,不想江水落潮,百艘巨舰搁浅。陈某大败,退守江州。
三年后,陈某卷土重来,再发楼船百艘,水陆兵马六十万围困朱某侄儿固守的洪州。朱某的侄儿得到朱某的授意,坚守不退,月余不能下。七月初六,朱某亲率二十万人救援洪州。陈某听说朱某大军来援,即撤洪都之围,东出鄱阳湖迎战。 一场规模空前激烈异常的生死大决战,就此在鄱阳湖面展开。
二十日,两军在康郎山湖面遭遇。时陈军巨舰联结布阵,展开数十里,望之如山,气势夺人。朱某针对其巨舰首尾连接,不利进退,将己方舰船分为队,每队都配备大小火炮、火铳、火箭、火蒺藜、大小火枪、神机箭和弓弩,下令各队接近敌舰时,先发火器,次用弓弩,靠近敌舰时再用短兵器进行格斗。
次日,双方展开激战。朱军大将徐达身先士卒,率舰队勇猛冲击,击败陈军前锋,毙敌一千五百人,缴获巨舰一艘。但朱军伤亡也不少,尤其是朱某座舰搁浅被围,险遭不测。战斗呈胶着状态。从早晨至日暮,双方鸣金收兵,战斗告一段落,双方互有伤亡,不分胜负。
二十二日,朱某亲自率领水师出战。但陈舰巨大,朱军舰小不能仰攻,接连受挫。这时朱某及时采纳了部将建议,决定改用火攻破敌。黄昏时分湖面上吹起东北风,朱某选择勇敢士兵驾驶七艘渔船,船上装满**柴薪,迫近敌舰,顺风放火,风急火烈,迅速蔓延。一时烈焰飞腾,湖水尽赤,转瞬之间烧毁陈军数百艘巨舰,陈军死伤过半,陈某的两个兄弟及大将均被烧死。朱某挥军乘势发起猛攻,又毙敌两千余人。
二十三日,双方又有交锋,陈某瞅准朱某旗舰展开猛攻。朱某刚刚移往他舰,原舰便被陈军击碎。
二十四日,朱某麾下猛将率领六舰突入陈军舰队,势如游龙,如入无人之境。朱军士气大振,发起猛烈攻击。最后,陈军不支败退,遗弃的旗鼓器仗,浮蔽湖面。陈某只得收拢残部,转为防御,不敢再战。当天晚上,朱某乘胜进扼左蠡,控制江水上游,陈某亦退保诸矶。两军相持三天,陈军屡战屡败,形势渐越不利。陈某两员大将见大势已去,于是投降了朱某,陈军内部军心动摇,力量更加削弱。 陈某又气又恼,下令把抓到的俘虏全部杀掉以泄愤。
而朱某却反其道而行之,将俘虏全部送还,并悼死医伤,瓦解陈军士气,从而大得人心。陈军内部分崩离析,士气更加低落。朱某判断陈军可能突围退入长江,乃移军湖口,在长江南北两岸设置木栅,置大舟火筏于江中,又派兵夺取蕲州、兴国,控制长江上游,堵敌归路,待机歼敌。
经过一个多月的对峙,陈某被困湖中,军粮殆尽,计穷力竭。于是孤注一掷,冒死突围。
八月二十六日,由南湖嘴突围,企图进入长江退回武昌。行至江西湖口时,朱军以舟师、火筏四面猛攻,陈军无法前进,复走泾江,又遭伏兵阻击,左冲右突,打不开生路,陈某中箭而死,军队溃败,五万余人投降。”
讲完故事,预想中的赞叹没有,反而受到了质疑。
曾巩道:“未知是哪本书中所载,此等规模的水战真是闻所未闻”
曾晔也很是怀疑:“你所说的火炮不知是何等物事?若有此等利器,弄他个千把台,岂不早就把辽皇耶律宗真抓到汴梁了。”
晏居厚不忍见方仲永尴尬,说道:“都说了是故事了,你们怎么还当真呢?这明显就是从火烧赤壁的典故改编而来,只是又添油加醋了一番。那陈某不识水火之利,又学那曹阿瞒的连环计,实在是愚不可及。但此类火攻,对付蠢笨不堪的楼船尚可,想要与福船作战就力有不逮了。不等那小舟靠近,已为八牛弩轰击成碎片了。且另有弓手射击,船上也备有泥浆等灭火之物,寻常火器是奈何不了福船的。”
晏溶月倒是力挺方仲永:“我觉得文远哥哥说的故事很好听呀!你们在这里抠字眼实在是无趣之极。”
方仲永闻言很是感动,忠实读者难培养呀,只有我家惠子妹妹支持我,忙对晏溶月报以感激的微笑。
更难得的是晏溶月还投了月票,呃不,拿出一管紫竹箫,温言问道:“文远哥哥可知人生四韵乎?”
方仲永苦笑道:“琴棋书画,文人雅士之视为必修之四艺。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我吗,仅止于旁观而已。”
曾晔笑道:“文远何须自谦。不还有所谓君子八雅嘛,文远于诗酒花茶这四道可是通达得很哪!溶月小姐,且为我等吹奏一曲如何?”
晏溶月取下箫胆,试了下音,呜呜吹奏起来。细听之下,竟是十分应景的《平湖秋月》。
皎洁秋月清辉下的鄱阳湖幽静迷人,秋夜景象平和、静谧,晚风轻拂、素月幽静。一潭平静的湖水,映照着一轮皎洁的秋月,碧空万里,波光闪烁。青山,树,亭台,楼阁,在月光下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让人自失。(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临江仙
次日,晏居厚**的海沧船到货了。
果然是从里到外被人大大地改造了一番,原有的武器系统全被拆掉,分割成大大小小十多个舱室,装潢更是极尽奢华。
虽然在晏居厚的坚持下,奉化军都指挥使诚惶诚恐地接下了五百贯的船钱,还一个劲地说“给多了”。为了回报晏公子的慷慨大方,都指挥使大人毅然将一应船工的身契赠送于晏氏,“给一帮穷苦人找个出路”。
方仲永怎么看都觉得船上的陈设一千贯都打不住,小声问道:“这么收礼,是不是不太合适?”
晏居厚丝毫没有不合适的感觉:“一千贯买个五品的官位,有什么不合适的。”
“可是,你并没有真打算夺了他的官位呀?”
“他不知道呀!要是我再按价掏钱,他会以为咱们是铁了心要收拾他了,反而凭空得罪了人,那才真叫不美呢!”
方仲永忽然觉得晏居厚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看来自己这个官场小白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舵手一声号令,扬帆。要说这战舰就是比民船厉害,虽仅有小风,速度却是已经很快了。加之新入职场的普遍心态作祟,一帮船工极力表现,须臾便过了石钟山,算是正式进入了长江下游航道。
那石钟山实际上不是一座山,而是两座山,都由石灰岩构成,下部均有洞穴,形如覆钟,“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故皆名为“石钟山”。两山分据南北,相隔不到千米。南面一座濒临鄱阳湖,称上钟山;北面一座濒临长江,称下钟山,两山合称“双钟山”。
真正让石钟山出名的是苏轼的一篇不太严谨的地理科普文章《石钟山记》。文中叹了郦道元的简略,笑了李渤的粗陋,更是大大地嘲讽了一番自以为得解的粗鄙者。
方仲永对这仅凭建筑、碑刻而吸引游人的去处没有什么兴趣。
前生他曾有个梦想,等有一天有钱了,一定去自然景观之极致的九寨沟和人文景观之大成的故宫看一看。至于石灰岩被江水侵蚀成孔洞又与江水搏击而形成的“窾坎镗鞳”的声响,很稀奇吗?住在废弃的涵洞中,头顶火车呼啸而过时发出的声音岂不响多了?
三帆俱张,吃满了风,当真是快逾奔马。江面浪花跳跃,不时有几只江鸥在浪尖上掠过。天色越来越暗,夕阳躲在浓重的云朵后面,给乌云镶上了一道金边,很有些诡异的感觉。两岸景物飞速向后,远处船工的号子声当真是“曲中人不见”,仅剩下“江上数峰青”了。
猫奴趴在船边看飞驰后退的两岸,觉得很是有趣。一低头,倒是看见了稀奇大喊道:“快来看呀!这里也有泾渭分明呢!”
可不,鄱阳湖水清澄,江水略有浑浊,也算是稍微弱化一些的“泾渭分明”了。
看那滔滔江水东去,方仲永不由意气风发,高唱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只是变声期的男声,是无论如何也唱不出杨洪基老师的慷慨悲怆的韵味。
曾巩赞道:“文远的一曲《临江仙》清越激昂,虽结尾有归隐之意,也不失为一种洒脱。只是声音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想必由有些年纪的昂藏大汉来唱似乎更好。可令李三唱来!”
李三急忙摆手道:“小的虽粗识几个字,但不会唱曲儿,莫要糟蹋了我家少爷的绝佳诗词才好!”
无奈众人强命,李三只得唱来。夕阳映照下,却又有说不尽的悲凉了。
眼见天色将晚,那风却是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激扬起的浪花甚至能拍打到甲板上。幸赖那海沧船稳定性极好,倒也不用担心会有倾覆的危险,即便如此仍然摇摆不定。
掌舵的船工急忙禀报道:“看这样的情形,天黑之后必有暴风雨到来,请夫人和少爷及早安排登岸为宜。”
晏居厚问道:“前方可有适宜登岸的码头?”
那船工也是长跑江湖的老码头了,对沿岸的地理很是熟悉,答道:“前方约三里处即是彭泽定江军管辖之处,甚是繁华,倒也适合停留。”
晏居厚从善如流,即命前方弃舟登岸。
却原来前方即是彭泽县的地界了,也就是陶渊明当过几天县令就挂冠而去的所在了。
因江中有沙洲,将长江一分为二。右侧水道通航,却不足千米宽,为长江第一险要狭窄之处,为此朝廷置定江军搜检过往船只。左侧水道甚浅,多有淤塞之处。若要躲避风雨,或是卸货维修,多赖纤夫拉动才能通行。
既名定江,那自然是在长江上的一应船只都要受其管制。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凡是涉及到检查的地方总是少不了吃拿卡要等相关弊端,古今中外,盖莫如是。虽是晏府管事打出晏氏的旗号,仍然被负责检查的兵卒以“例行公事”为由拒绝了。幸赖管事通晓事务,付出过路费若干,才免了众人被盘查之苦。
那管事不甘心就此受辱,向晏居厚禀打了一番小报告。
见晏居厚想要发飙,曾晔劝道:“兵卒如此贪婪愚蠢,其上官未必不知。若是趁夜黑风高,贼兵作乱,惊扰了夫人一众女眷。我等虽不惧他,但亦是罪莫大焉。且待来日再收拾他不迟!”
忽然听曾巩猛地一拍船舷,恨恨地道:“那定江军都指挥使该死!”
众人探头向外一看,却原来是一众纤夫,正赤身背着纤绳,冒着风雨,奋力拉动船只往码头靠拢。
彼时船只多靠桨、帆之力航行,若遇到逆风、逆水处,就需要靠人力拉动,所谓拉纤是也(不是什么保媒拉纤的意思)。沿河道之处,拉纤也就成了一个专门的行业,列宾名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描绘的就是这一情景。虽然生活很苦,但总算有些收入,也勉强算是一门营生了。但拉纤是个苦力活,多由青壮男子为之,但眼前拉纤的人群分明多有老弱妇孺,这就让方正端谨的曾巩恼怒了。
晏居厚一看,却是笑了,向几人解释道:“我原本以为那定江军都指挥使是个混蛋,如今看来却还是有些爱民之心的。诸位有所不知,我大宋律例所定,凡军户者,每年必服三月兵役。像这等未经训练的民夫,若是上了战场,平常多为辎重运送之辅兵,攻坚时却是多为负土填沟壑的苦力,多半是九死一生了。但拉纤亦可算是服兵役的一种,拉纤虽苦,却可免了与敌作战的风险,让这老弱拉纤,其实也算是一种善举了。”
说话间,海沧船已被纤夫们拉到了码头,女眷们撑起油纸伞,男子则穿戴蓑衣斗笠,匆忙进入了一家客栈。
进了客栈后,身上大半却是已经被淋湿了。好不容易安顿了下来,方仲永忙吩咐厨房熬了姜汤,加入红糖,一人灌了一大碗下去。这年月,感冒发烧都能要命,若是受了风寒就不妙了。偏生晏溶月嫌姜汤味道怪异不愿意喝,方仲永好说歹说陪着喝了一大碗才算哄着晏溶月把“苦口的良药”喝下去。
王氏看到,也不以为忤,心中只是暗自欣喜:可怜惠子母亲早丧,虽心思豁达,但常有抑郁之色。可笑那老东西鼠肚鸡肠,还担心我亏待了他的宝贝女儿。哈哈,这下好了,他的宝贝女儿遇到这么个知冷知热的情郎,只怕一颗心都要被勾跑了,看那老东西不心疼死。
远在汴梁的晏殊打了一声喷嚏,管家劝道:“天气渐凉,还请老爷早些用些酒菜,温补一下身子为好。”
晏殊叹道:“朝政粥粥,官家以郭皇后无子而废,别居长宁宫以养,又赐名清悟。我那不省心的门生范仲淹又说什么‘皇后不可废,宜早息此议,不可使之传于外也’之类不知深浅的话。却不知那曹彬的孙女曹氏已入了宫中,易后已是箭在弦上了。老夫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前段时间,夫人来信说居厚在解试中侥幸过关,定于近日来京。至于打喷嚏,想必是夫人旅途不顺,抱怨了老夫几句。”
那管家也是跟久的老人儿了,笑道:“老爷与夫人伉俪情深,分别两年,思念老爷也是应有之意。似老爷这般的大才子,正需要有夫人这样的温婉佳人相配才好。”
晏殊哈哈笑道:“夫人貌美,佳人倒也称得上。至于温婉,你相信吗?”
见管家想要辩解,晏殊又道:“夫人治家有方,对李氏、孟氏所遗之子女也能视若己出,疼爱有加。老夫也是甚为感激。只是,前番驱逐皇城司密探过于鲁莽,让老夫白白地背了个惧内的名头。此番更是胆大妄为,信中说什么给惠子找了个如意郎君。她一介妇人,有什么眼光能做巨眼英雄。想必定是个善甜言蜜语的浮华小儿,想娶我晏某人的女儿,中了状元再说吧!”
管家听不下去了,说道:“听闻那方公子也是连中四元的才子,所著诗词亦多佳作。不至于像老爷说得那么不堪吧?”
晏殊嗤笑一声道:“自太祖鼎立本朝,连中解元、省元、状元者唯孙何、王曾、宋庠三人而已。何时把所谓的县府考试的案首也算在里面了。那县府的考试是什么成色,老夫焉能不知?此人定然是善于钻营、投机之辈。所作诗词,虽亦有可观,但多侬词艳曲,最多也就是个柳七的水平,何足道哉!”(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盗版曹国舅
如果方仲永知道晏殊对他的评价的话,多半也会一笑置之。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你都要脱了人家的棉袄,让人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人家会给你好脸色才怪呢!
彭泽客栈内的方仲永看着一夜未停的大雨,不由暗道一声“苦也”。远处江面只见白茫茫一片,近处屋檐下的水柱也是奔流而下。竟是那雨经了一宿全无半分要停的意思,直仿佛天被戳了个窟窿,雨水全都漏在了这小小的彭泽。问起店家,才知道近几年天气越来越冷,非旱即涝。有往来北地的商贾,听闻辽人说起北海(贝加尔湖,苏武牧羊的地方)的冰冻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如果方仲永没记错的话,此时应该处于第三次小冰河期时代。
从竺可桢写的中国气象史的资料中,可以知道中国历史上几次最大规模的社会动乱时期确实和四次小冰河期有密切关系,而不完全是吏治失败引起的。殷商末期到西周初年是第一次小冰河期,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是第二次小冰河期,唐末、五代、北宋初是第三次小冰河期,明末清初是第四次小冰河期。当时气温剧降,造成北方干旱,粮食大量减产,形成几十年的社会剧烈动荡和战乱,长期的饥荒是造成战乱无限制扩大的根本原因。
按照北方游牧民族的尿性,自己的牛羊死了,没有吃的了,怎么办?南下,抢汉人。没有用的了,怎么办?南下,抢汉人。虽自澶渊之盟后,宋辽几十年间没有大的战事,但两方小的摩擦不断,且多以辽人劫掠为多。至于西夏,更是以劫掠宋人为荣,与小冰河期的关系不大。
正思量间,却见一行人冒雨前来,口中喊道:“德茂兄何在?”晏居厚早已迎了出来,高声笑道:“我道是哪个贵客登门,却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曹大公子。只是不知为何到了此处?”
又向方仲永几人介绍道:“这是周武惠王曹公之长子长孙,单名一个‘仪’字,我在京城时常与他玩耍。”
几人听闻是“宋朝第一良将”曹彬的后人,忙行礼见过。晏居厚又将几人介绍于曹仪,也算是认识了。
那曹仪礼数甚为周到,全无跋扈之态,一一还礼后道:“听闻婶婶在此,且容我拜见后,再与几位兄长叙谈。”
待曹仪见过王氏后,晏居厚问道:“曹大郎不在皇城司呆着,怎么跑到了这偏乡僻壤来了?”
曹仪说道:“小弟前番因公务不利,被官家好生训斥了一番,敕命我不得归京。因刚好从青唐下来,便谋了个小小的定江军都指挥使的虚职,也算是发配吧!”
晏居厚闻言笑道:“我道是哪个家伙死要钱,却原来是你曹大公子。怎么,守着这长江水道,如那响马一般专做没本钱的买卖,好玩不?”
曹仪拱手致歉道:“昨夜风雨大作,小弟恐江上有舟船倾覆,特意巡逻去了。今早回到营中,才知道有那不开眼的小吏得罪了几位哥哥。这不,就急忙来赔罪了。至于那税吏,我已命人绑了起来,是杀是剐全凭哥哥一句话。至于捞钱,小弟的家规在那放着,我也没有那个胆子。只是想在这里好生磨砺几年,继承先父遗志,能够重回沙场,一雪前耻。”
说到这里,晏居厚才问道:“你在皇城司的职事不是只管与青唐联络购买战马的事宜吗?有什么前耻可雪的?”
曹仪苦着脸道:“一言难尽呀!小弟前段时间去青唐公干,恰逢李元昊攻打牦牛城。原本与唃厮啰合作还算默契,初时更是擒获了西夏甘肃军司都统苏奴儿。等李元昊亲率大军来攻时,也未曾落了下风。只是那唃厮啰不听我言,被李元昊诡计诈开了城门,落了个惨败而回。要不是几位家将拼死护卫,小弟只怕是要交代在牦牛城了。
更可气的是,没有了我的指手画脚,唃厮啰居然也能和李元昊有攻有守,打得颇有章法。最终,李元昊也没有讨到多大便宜。官家说我是赵括,不知人心险恶,还需磨砺,不能再行那纸上谈兵的蠢事了。亏我妹妹求动杨太后缓颊,才没有被发配到崖州。”
此时,东京汴梁,朝堂之上,曹仪口中的妹妹成为了争论的焦点。
仁宗元后郭氏出身代北名族,祖先世代代北酋长,平卢军节度使、赠尚书令兼中书令郭崇的孙女。天圣二年,已故骁骑卫上将军张美的曾孙女张氏与郭氏一同进宫选秀,当时尚未亲政的宋仁宗看中了美丽的张氏,想娶为皇后,但临朝主政的太后刘娥为拉拢郭家倾向于立郭氏为后。天圣二年(1024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郭氏被立为皇后。
郭皇后仗着刘太后撑腰,性格妒忌,严密监视宋仁宗的行踪,使他不得亲近其他宫女妃嫔,宋仁宗心中十分愤怒,却不敢明言。
明道二年(1033)三月甲午太后刘娥驾崩,之后,宋仁宗也不再理会郭皇后,这使她寂寞难耐,醋意大发。当时,在后宫之中,尚充仪、杨氏(杨德妃)长得貌美可人,深得宋仁宗欢心。郭皇后多次到尚氏、杨氏居处,对她们破口大骂。有一天,宋仁宗临幸尚氏,尚氏向宋仁宗诉说郭皇后的不是,恰逢郭皇后赶来,二人争执起来。郭皇后不胜愤怒,举手扇向尚氏,宋仁宗见状,急忙上前救尚氏。郭皇后收势不住,刚好打在宋仁宗的颈部,宋仁宗顿时龙颜大怒,声言要废郭皇后。
好不容易得以复职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向与郭皇后有隙,也正要极力撇清与刘太后的瓜葛,听说郭皇后误打宋仁宗之事,便让谏官范讽乘机进言:“后立已有九年,尚无子,义当废。”吕夷简则在一旁随声附和。可怜郭氏独守空房,一百年也生不出孩子来,真要是生出来了那才是大事呢!
更有甚者,内侍副都知阎文应还劝宋仁宗示颈部被打手印让大臣观看。时任右司谏的范仲淹反对道:“皇后不可废,宜早息此议,不可使之传于外也。”面对群臣的言论,宋仁宗反而拿不定主意,废皇后毕竟是一件大事情。
吕夷简窥得仁宗心意,投其所好,极力怂恿游说,为了不让缺乏主见的仁宗受反对者的影响密令台谏部门不能接受谏官的奏疏,若有“漏网之鱼”也尽被他搁置,不使仁宗看到。
在郭氏的不知收敛之下,仁宗对这个“貌丑且又粗鲁愚蠢”的包办的妻子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
明道二年(1033年)十一月乙卯日,文德殿。
宋仁宗颁下诏书,命阎文应读之曰:“皇后以无子愿入道观,特封其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别居长宁宫以养。”
御史中丞孔道辅进言道:“郭皇后出身将门,虽少有文采,但平素并无大的过失,如何能够以其无所出而废黜。望陛下以家国天下为重,勿生此念!”右司谏范仲淹、起居舍人孙祖德、侍御史蒋堂、段少连等十余人出班奏曰:“臣附议!”
帝曰:“此乃朕之家事,与天下何干?与汝等何干?”
范仲淹答道:“天子何来家事一说?”
仁宗思及当年处处受刘太后约束管制之苦,怒道:“朕听闻民间婚嫁皆受父母之命,汝等欲为朕之父母乎?”
这话太严重,几人忙躬身道:“臣不敢!”
吕夷简趁机道:“范仲淹、孔道辅等人妄言天子家事,实非人臣之道。请陛下下旨严惩。”
仁宗虽然生气,却并不是寡情刻薄之人(对此,郭皇后表示,呵呵),沉吟一下道:“严惩倒也不必了。着范仲淹知睦州,孔道辅知徐州,孙祖德执苦役三月,其余人等罚俸半年,以儆效尤。再有妄言朕之家事者,必严惩不贷。”
见众臣唯唯,仁宗心道:朕亲政时日尚短,还需多多立威才是。本想着废了郭氏,顺道把张氏擢为皇后。奈何杨太后劝朕当以家国为重,有意笼络曹彬一族,立曹玘之女为后。杨太后对朕多有哺育之恩,所言也是老成谋国,朕也不好逆了她的心意。只是,要委屈了朕的张美人了,先给她个贵妃的位子吧。以后寻机再扶正就是了。
打定主意,仁宗对众臣说道:“杨太后听闻曹玘有女,性慈俭,重稼穑,有孝义之名,可充内宫,欲立为后……”
话还没说完,就有那二杆子的谏官出列道:“若陛下所言为周武惠王曹公之女孙,臣以为不妥。本朝立后,向不以门楣为要。且曹公家世显赫,诸子皆居高位,实为我大宋第一等的门阀,若是后朝亦为其掌控。臣唯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时曹玘在朝,出列言道:“太后厚爱,臣不敢推辞。愿族中子弟,尽辞所据实职,必不敢有丝毫怨怼。”
仁宗笑对曰:“武惠王乃我朝公认的第一良将,满门忠烈,汝四位兄长皆死于国事,朕还要仰仗你们抵御外敌呢!此事容后再议。”又对群臣说道:“至于朕要将张德妃晋升为贵妃的事儿,想必你们也没有兴趣听吧。那就,退朝吧!”
远在彭泽的晏居厚根本不知道曹仪已经荣升为国舅了——虽然不是亲的,兀自大郎大郎的叫着。方仲永不禁内心吐槽道,幸亏不姓武,否则乐子就大了。好像八仙之一的曹国舅就是曹皇后的弟弟,叫什么曹佾,又叫做曹景休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为难
记得前世曾经看过一首打油诗,诗曰:脚踩两只船,向北又向南。两者皆不得,一准会玩儿完。别看语句粗俗,却是道尽人间真谛,也恰好形容了方仲永此时的梦境。
方仲永从噩梦中惊醒时,恰听到船工喊了声“到江宁了”。却原来离开洪州月余了,一路走走停停,已是到了江南繁华之地了。
江宁者,南京旧称之一也,寓意为“江外无事,宁静于此”、“江南安宁”等。五代十国时期,江宁为南唐国都,是中国南方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此,奠定其统领江南的地位,此时亦为江南东路首府所在。
王安石之父王益由韶州知州调任江宁通判,虽然是一把手变成了佐贰官,但级别已是由从五品下变成了从四品上了,勉强也算是高官了。要知道江宁知州往往是由江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兼任,虽多有宣慰使、转运使等二三品的正牌封疆大吏,其下便数得上一路首府之通判了。且安抚使大人应酬繁多,不屑理会这些俗务,通判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要是没有王安石前番的说法,方仲永是很愿意到这六朝古都、江南锁钥的石头城好好地游览一番的。毕竟,前世他也只是见过玄武湖垂钓,夫子庙、江南贡院等名胜却没有去过的。尽管此时这些名胜还都不存在,但江宁有皇霸之气的说法也足以令人神往了。
但拜见了王益,如何能不见王凌薇?见了王凌薇,又能说些什么呢?况且王安石笃定是要一块儿进京赴考的,即便王凌薇不会同去,但以王安石的聪慧,一来二去必然会发现自己与晏溶月的“奸情”。(咦,我为什么会用这么个不河蟹的词呢?难道是做贼心虚?)
若避而不见,则更是不妥。古人最重信义,尾生与女期于桥下,女未至而水涨,尾生抱柱而死的缺心眼的栗子都被当成了守信的典范宣扬,若是自己不顾承诺偷偷跑掉了,只怕名声一定要“遗臭万年”的。且王夫人又是吴先生的姐姐,于情于理自己都是要见一下的。
见吧!希望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多想了,也许那王家小姐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情意呢?
古人见面很是麻烦,先要下拜帖,主人许定了时间才能依约前往,否则便是“不速之客”了。问明了王益一家所居,方仲永将名帖投了进去。
王夫人见到拜帖很是开心。
离家千里,到这江宁任职。语言不同,风俗不通,便是饮食也颇多不便之处。匆忙了几日,才算是安顿了下来。乍闻有故旧来访,岂不令人欣喜?
见王益反而有些不悦,王夫人问道:“有故人来访,自当扫榻相迎才是。且那方仲永乃子鱼的弟子,亦不算是外人了,老爷因何不喜?”
王益叹道:“夫人与薇儿的心意老夫岂能不知?但夫人可知,此番方仲永是与谁人同来?便是那临川晏氏。”
王夫人奇道:“那晏同叔虽贵为参知政事,与我家却无恩无怨。且既能与那晏家为友,更显仲永为人通达,又有何不妥呢?”
“夫人有所不知,那晏同叔为人谦和冲淡,为夫虽不与他同年,但亦神交已久,绝无嫌隙。只是那晏同叔爱女如命,择婿的条件也甚是苛刻,非俊杰不嫁,于门第浑不在意。长女就嫁于了富弼富彦国,另有次女名为溶月,,深得晏同叔喜爱。仲永连中四元,名动江南,实在是甚为符合晏同叔择婿的条件。更且那晏溶月生得是国色天香,温婉可人,实是小薇的劲敌。为夫因此担忧啊!”
王氏怒道:“妾身本以为那方仲永是个坦荡君子,真没想到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我家小薇容貌昳丽,知书达理,宜家宜室,有多少达官显宦求亲而不得。他竟然弃珠玉而就顽石,实在是愚不可及!”
王益大怒:“住口!晏同叔之女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我的女儿容貌、诗书俱佳,但都因你平常过于骄纵,才使薇儿刁蛮任性,言语随意。我多次试探那方仲永的心意,都为其婉拒,必然是因为初次见面时薇儿言辞尖刻,是以才恶了那方仲永。我尝听闻子鱼说起,那方仲永胸怀大志,有救国救民之心。如此立志高远之人,又岂是攀附之徒?
待明日方仲永前来,为夫必定当面问清,免得耽误了女儿的姻缘。若是你再敢胡言乱语,必定一纸休书逐出府去。还不速速退下,勿使女儿知晓!”
不提王益大振夫纲,却说那王凌薇听说了方仲永的消息,原本是欢天喜地的来寻父母。不想走到门外时,听到了父母的一番对话。真个似三九天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浑身冰凉。踉踉跄跄回到房中,拿出前番方仲永赠与的《采桑子》,一遍一遍地读着,泪水却是将那原本因常被持诵而皱巴巴的薛涛笺淋湿了,字迹也是愈发的模糊了。晚饭也未曾吃得,两只眼睛已经是肿的如桃一般。睡梦中,犹自念叨着“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待天明时,王氏唤她用饭,眼睛犹自未曾消肿。王氏叹道:“痴儿!为娘拼着让你爹休了,也必让我儿心愿得偿。”王凌薇只是哭道:“愿母亲莫要为难文远才好。”
午后放衙,王益早早地翘班,在家等着方仲永上门。
一番寒暄后,王益单刀直入:“听闻仲永与晏氏甚为亲厚,未知可属实否?”
方仲永道:“小侄一路行来,多蒙晏氏上下照拂,小侄感激不尽。”
“休要含糊其辞!你知道老夫想问什么。如今我只问你,你与那晏溶月是什么关系?又置我家薇儿于何地?”
说到这个程度,再装糊涂就不像话了。方仲永只得老老实实答道:“小侄以为与那晏溶月发乎情止乎礼,并无逾越之处,或可成就一段佳话。至于凌薇小姐,小侄本以为是兄妹之情,朋友之意而已。虽偶有遐想,却不敢当真。听世叔所言,竟是小侄错了?”
王益见方仲永不似作伪,只得长叹一声道:“只因老夫游宦在外,疏于管教,以致一双儿女多有乖张之处。先是安石与你稍有龃龉,后又有薇儿无理取闹。致使你对我王家多有警惕之心。我知似你等天资过人之辈,看似谦和,内心却甚是桀骜不驯,如何能容得别人多次刁难?”见方仲永想要解释,王益摆摆手道:“这算不得什么错处,你无须辩解。只是,你可知道,自你上次赠与薇儿一首诗词后,薇儿每日必要诵读数十次,连你那号称馆阁体的书法也要临摹上几遍。昨晚老夫与夫人说起你和晏溶月的事情,不巧被薇儿听见。薇儿竟然……唉,你去看看吧!若是实在没有那个缘分,就算了吧!”
丫鬟将方仲永领到王凌薇的闺房,悄然掩上门,退下去了。
王凌薇脸上犹有泪痕,见方仲永来了,急往前走了几步,却又转身退了回去,以手掩面,羞道:“文远哥哥少待,等小妹梳洗打扮一番,再行见礼。”
方仲永温言道:“无妨。凌薇妹妹近来可好?”
王凌薇闻言,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哽咽道:“好……还好……只是昨日听闻哥哥前来,欢喜不尽,一宿未眠,是以有些憔悴,文远哥哥无须担心。”嘴上说着欢喜,脸上的泪珠却是再也控制不住,如同珠串般掉落下来。
看着原本开朗活泼的王凌薇如此凄切,方仲永心如刀绞。大着胆向前迈了一步,握着王凌薇的手道:“我本一介寒生,粗通文墨而已,如何当得起妹妹如此深情厚谊?我方仲永愿在此立誓,此生若有负凌薇妹妹,必将……!”
王凌薇急忙掩住方仲永的嘴道:“哪个要你发誓了?只盼郎君无病无灾,平安富贵就够了。即便你我最终没有缘分,我也不会对你怨恨,只会常伴青灯古佛,为郎君祈福。”
方仲永顺势一拉,将王凌薇拥入怀中,为其拭去脸上泪水,作势道:“我看哪家寺庙敢收留于你?必将那一帮贼秃斩尽杀绝!”
王凌薇靠着爱郎的肩膀,心里都是满满的愉悦,噗呲一声笑道:“不要胡说,得罪了神佛就不好了。”
看着王凌薇我见犹怜的模样,方仲永再也按捺不住,照着那鲜艳的红唇吻了下去。
王凌薇猛然受到“袭击”,大吃一惊,樱桃小口却已张开。方仲永顺势一番“法式湿吻”施展了开来。王凌薇初时抗拒,体会到了其中妙处后,便热情地迎合起来。
就在方仲永情难自禁,生出进一步探索的不良企图的时候,门外适时传来了几声咳嗽。王凌薇猛然挣脱“毒手”,含羞道:“定然被母亲知晓了,却又如何是好?都怪你这个坏家伙,就知道欺负人家。”
方仲永笑道:“岳母大人定然不会怪罪的。我这就去见他们!”又在王凌薇的脸上轻吻了一下,贼笑道:“嘴唇有些肿了哟!”
王凌薇一扭身:“不理你了!”
见方仲永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王氏在王益耳边低语了几句,王益怒道:“这个登徒子!”王氏笑道:“不及乱就好,有什么可生气的。当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有脸说人家?”
王益老脸一红道:“有晚辈在此,还请夫人留些颜面。”
见方仲永又来见礼,王益轻咳一声,正襟危坐道:“你能解开薇儿心结,老夫甚是欣慰!只是你与那晏氏女又该如何了断?我王家的女儿是断不能做妾的,想必晏同叔也是这样想的吧!”
看着准岳父不怀好意的表情,方仲永试探道:“平妻如何?”
王益不悦:“这就是你这连中四元的大才子想出来的办法?前朝虽有并嫡之说,然我大宋并无先例。《宋刑统 户婚律》‘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斯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的规定不用老夫教你吧!你如何能够躲避律法制裁?”
方仲永道:“若是小侄来个连中六元,不知是否能求官家赐婚?”
王益冷笑一声:“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享齐人之福了,还妄想官家赐婚?且看你怎样个中法。来人,送客!”(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江风太大了
方仲永灰溜溜地走后,吴氏抱怨道:“老爷因何如此咄咄逼人,妾身还想着留仲永饮宴呢?”
王益道:“饮什么宴?这方仲永太不是个东西了!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为夫原本还想着能够让薇儿不受委屈,他竟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平妻,还要连中六元请官家赐婚。他以为他是谁?且看他科场失利了,又当如何自处?”
王凌薇本在客厅外逡巡,见情郎与父亲不欢而散,很是忧虑。又听情郎不愿与那晏氏女了断,更是心伤。待听见父亲口出恶言,诅咒情郎不得高中,走进房来,拉着长音喊了声:“娘……”
看着眼睛还未消肿的爱女,吴氏长叹一声道:“你爹都是为你好呀!那晏同叔贵为参知政事,门下才俊甚多,眼见是要富贵一生的人物。我王家如何能与他匹敌?若是你入了方家为妾,先不提本就低人一等,若是那晏溶月是个狠毒的,将你逐出甚至发卖都有可能。即便,仲永对你情深意重,晏溶月不敢如此过分,但平常的日子也会非常艰难。至于仲永所说的赐婚一事,你觉得可能吗?”
王凌薇毅然道:“即便文远哥哥不能得官家赐婚,我也愿嫁入方家为妾。平常伏低做小,量也无事。只要文远哥哥对女儿好就行。还望二老成全!”
王益本想怒斥女儿“不知廉耻”,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何能够说出这般伤人的话语,只是怒斥吴氏道:“看你管教的好女儿。”拂袖而去。
吴氏抱住唉唉痛哭的女儿叹道:“痴儿!万不可为难了自己呀!你且好生梳洗打扮一番,将养些神采,明日去寻那方仲永。与那晏溶月当面言明,若是晏氏女自恃身份,连个妾室的身份都不愿给你,且看仲永如何自处。若是仲永恶了那晏氏女,与其分道扬镳,岂不正和我的宝贝女儿的心意?”
王凌薇担忧道:“听闻那晏同叔权势熏天,门下也多虎狼之辈,若是文远哥哥得罪了晏氏,日后岂不步履维艰,颇多凶险?”
吴氏都被气得笑了:“都说女生外向,似你这般外向的只怕也少见了吧。且不说你还没有嫁过去,使些手段无妨。便是仲永真和晏氏绝交,立你为正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那晏同叔虽贵为参知政事,也有几个爪牙助威,但其出身小吏之家,根基尚浅哪里比得上我王家世代簪缨,门生故旧满天下。虽在朝堂之上无甚助力,但保仲永和你一生平安喜乐是足够了。薇儿,你要记住,作为女人,有时候任性一点,耍一点心计无妨,但切记要与丈夫同心同德,不可有其他念想。你可记下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盛装打扮的王凌薇就出现在了方仲永等人面前。
只见那王凌薇身穿金色对蝶菊花串枝纹苏纨大衣,看似简单,实则下摆缘、袖口缘等均有彩绘花边及金粉印花。双环望仙髻的发型,再配以琉璃材质的牡丹花钿,修长的脖颈被一串粉色的珍珠恰到好处的遮掩了一下。细看之下,竟是隐隐有一些沟壑的端倪。
方仲永不禁咽了一下口水,昨天时间仓促,未曾来得及多加探索,看来是有些亏大了呀!
王凌薇看到情郎的猪哥样,掩口一笑,抛了个媚眼,只往晏居厚说道:“王家女儿求见溶月姐姐。”得到许可后,目不斜视地从几人面前施施然走过去了,过去了,去了。空留下几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在猫奴引领下,王凌薇走进了晏溶月的房间。与一副女王装扮的王凌薇不同,晏溶月只是一身寻常的衣服,漆黑的长发随意绾了个髻,由一根晶莹剔透的白玉簪子固定。见王凌薇进门,并不起身,只是笑了声道:“王家妹妹来啦?”内心却是暗赞王家小姐的美艳。
王凌薇亦被晏氏女的气场所慑,低头曲身拱手道:“见过姐姐。”
晏溶月心道,算你还有些眼力劲,否则今天定不让你好过。可笑那冤家还自以为瞒得住别人,真真是掩耳盗铃的傻子。要不是母亲一再教导女子不可善妒,定不能让那冤家得逞。至于是不是接受这王凌薇,待我再试探一二,免得她日后不好管束。
想到此,晏溶月笑道:“妹妹果然好姿色。喝茶吗?”用手一指桌上已经沏好的两杯茶。妾室进门时是要给大妇奉茶的,晏溶月试探的意思已经是非常明显了。王凌薇却是早已经有了思想准备,闻言并不犹豫,上前端起一杯茶,敬道:“请姐姐喝茶。”
晏溶月也并非刻薄之人,见王凌薇如此伏低做小,也就不为己甚,拉着王凌薇的手道:“妹妹的心意,姐姐明白了。只是不知道那个冤家给你下了什么魔咒,竟使得你这样标致的人儿心甘情愿地委屈自己。坐吧!”
王凌薇坐下后,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着笑容道:“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还要感谢姐姐宽容。”
晏溶月笑道:“别哭啊!咱们姐妹可要齐心才是,要不然以文远那花心的样子,还不知道会给咱们带来几个妹妹呢!”
王凌薇柳眉一竖道:“他敢!”
晏溶月笑道:“正是这样才好!猫奴,你去把方公子喊来。”
方仲永忐忑不安地进了门,预想中的战斗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看到两女很是和谐的坐在桌边谈笑风生。也不知王凌薇说了什么,引得晏溶月嗤嗤的笑了起来。
见方仲永畏畏缩缩地进门,晏溶月不禁感觉好笑,面容一整道:“方公子,你可知道凌薇妹妹今日所为何来?”
方仲永讷讷道:“可是为小生而来?”
“你知道就好,没想到方公子不声不响地做了好大的买卖。不知方公子可还有别的客人否?”晏溶月根本不被方仲永的惨相打动,继续质问。
方仲永心道,哪里还敢有别的“客人”,你当我是粉头啊,忙矢口否认道:“没了,再没有别人了。还请惠子妹妹饶过,绝不敢有下次了。”
还是王凌薇心疼爱郎,不忍见牛,呃不,方仲永觳觫,出言解围道:“还请姐姐饶过他吧!你看他冷汗都下来了。”
晏溶月恨铁不成钢地道:“凌薇妹妹呀,你不知道男人的臭毛病,都是得陇望蜀的家伙。若是此番轻易地饶过了他,今后有你哭的时候!别看他现在一脸的苦相,心里说不定多得意呢!”
见方仲永不断拱手做哈巴狗作揖状,晏溶月也绷不住脸了,笑道:“行了,你也坐吧!别弄得你们两个多可怜似的。我这没有父母之命的外人,如何管得住你们这对小夫妻。”
王凌薇不干了,扯着晏溶月的袖子道:“姐姐莫要再取笑了,一切全凭姐姐做主就是。”方仲永也是一再保证,“绝不敢有负惠子妹妹”,才换来了一个座位。
你还别说,晏溶月心理学还是很过关的,方仲永往那一座,顿生左拥右抱、志得意满之心。嘴角还没有裂开呢,就感觉到腰间某处皮肤就被一只温柔的小手带动着进行了左三圈右三圈的运动。
不用看,一定是惠子妹妹怕方公子读书久坐对身体不好,帮助运动了一下。只是动作幅度过大,方仲永根本不用解衣查看,就知道一定是淤青一片了。
王凌薇见方仲永痛苦地扯着嘴角,担忧地问道:“文远哥哥可是牙疼?”方仲永忙不迭应道:“是,是,是。”
晏溶月血槽用尽,收功,方仲永得以苟延残喘。
三人说笑了几句后,晏溶月忽道:“凌薇妹妹,你已得父母同意,量来是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我虽有母亲许可,却没有得到父亲的赞同,恐怕还会有些波澜,文远哥哥你还需要努力呀!最好是能够做到连中六元,官家赐婚,想必我父亲也没有什么话说了,也不会委屈了凌薇妹妹。”
方仲永能说什么,只能连声说“是,是”。
王凌薇噗嗤一声笑了:“溶月姐姐,你看把这连中四元的方解元吓得都成应声虫了。姐姐可真厉害!”
方仲永又道:“是,是。”
二女大笑。
待方仲永出来,曾晔递了个“你懂得”的眼神,还暗暗翘了下大拇指。方仲永对这样的点赞行为毫不在意,腰间还疼着呢,哪顾得上理他?
有了晏溶月的包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先是向晏殊夫人王氏致歉并说明情况,许诺若不能得官家赐婚,必当在迎娶晏溶月之后才让王凌薇以妾室之礼进门。再向王益夫妇承诺,必定能以平妻之礼对待王凌薇,事有不谐亦当力争,绝不敢辜负了云云。王益见女儿满心欢喜的模样,也不忍棒打鸳鸯,只得答应了下来。
小舅子王安石听说后,很是不满,为表抗议,拒绝与方仲永同行。
方仲永也不愿意与这个执拗的家伙同行,万一路上被他看到了与晏溶月卿卿我我(那简直是一定的),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就不好了。
大事已定,继续行程,毕竟还有两元要获得(不知怎的,莫名想起了“两元你买不了吃亏……”的口号),离东京汴梁一多半的路程,是真正的“任重道远”呀。
临行前,王凌薇不顾江边风急,还特意前来送行。
看着王凌薇的俏脸,方仲永心疼地道:“不是不让你来送行吗,怎么这么不听话,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王凌薇只道:“无妨,就是想多看看郎君一会儿。此去路远,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相见,薇儿只能在这送郎君一程,我好羡慕惠子姐姐呀,能与郎君朝夕相伴!”
方仲永握着王凌薇有些发凉的手道:“不要相信柳三变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我曾经听闻过一曲《鹊桥仙》,赠与妹妹。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王凌薇道:“这是郎君特意写给我的吗?惠子姐姐知道吗?”
方仲永很有些无语,要是说别人写的好像与气氛不合,只得说道:“是特意赠与薇儿妹妹的,惠子还不知道。”
王凌薇喃喃念了几遍,生怕忘记了,耳听船工一再催促,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见方仲永上船了,远去了,犹自站在岸边挥动手臂,喊着:“文远哥哥,别忘了我呀!”
方仲永站在舱边,直到再也看不到码头了,才擦了下眼睛道:“这江风太大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三百年的老店
南朝宋人殷芸的《小说》一文中写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李太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有云: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杜牧《遣怀》诗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这三篇诗文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地方——扬州。要说这扬州在后世尽管逐渐沦落为了二三线城市,但在古代却是一等一的繁华大都市。在中国历史上,扬州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优越的自然环境,自汉至清几乎经历了通史式的繁荣,并伴随着文化的兴盛。而所谓通史式的繁荣,除了几个“x朝古都”以外,几乎伴随了中国古代几千年的历史。特别是在隋炀帝修建大运河之后,扬州作为长江与京杭大运河(唐宋为洛阳至杭州)交接处,运盐运粮的漕运异常繁盛,因此也就催生了无数的大商巨贾。
古往今来,有钱人在饱暖之后似乎都要思点那啥的,因此,扬州的娱乐行业也就随之兴盛了起来。
自古扬州出美女,自古扬州多青楼,“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一语道出了扬州的巨大的诱惑,也道出了下扬州的必备的两个俗不可耐的条件——票子和车子。以晏居厚的角度来看,他是很符合在扬州潇洒一番的条件的。比车子,谁有他的改装的战舰拉风;论票子,似乎也不逊于他人,虽然没有十万贯,万贯还是有的。
再说了,“五陵少年争缠头”也未必争的都是缠头的数量,也可以pk一下家世啊,文采啊,颜值啊什么的。晏居厚自诩家世不差任何人,颜值也仅次于潘安、卫玠,至于文采,关键时刻就放,呃不,请方仲永出马就行了。要是方仲永也弄不过人家,晏居厚表示,绝不可能。
于是,刚到扬州,晏居厚就力邀曾晔哥俩与方仲永同游娱乐场所。和大舅哥一起逛青楼喝花酒,方仲永总觉得有些不妥。晏溶月却是很大度地说:“文远哥哥但去无妨,只是饮酒时莫要贪杯就好,免得让人挂牵。”看着谈笑嫣然的晏溶月,方仲永却是读懂了话外音:有本事你去呀,老虎凳、辣椒水、皮鞭你想好选哪一样没有呀?急忙义正辞严的表示,咱是个高雅的人,如何能去这腌臜所在,必不与曾晔等人同流合污。
曾晔撇撇嘴,不敢去就不敢去吧,还不与我等“同流合污”,我呸!重色轻友的家伙!老实人曾巩说道:“溶月小姐无须担心。我等兄弟四人皆高雅之士,岂会效仿那凡夫俗子般只顾酒色,也只是心慕先贤,欲探寻一番而已。少时便回,定然不会作出有辱斯文之事!”
看着哥哥戏谑的笑容,晏溶月羞恼道:“要去便去,谁管得着你了。”扭身离去。
方仲永还要再假意推搪一下,曾晔道:“再敢多话,就真不带你去了啊!”方仲永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跑了。
晏溶月向王氏撒娇道:“娘,您看他们几个,听到去那样的地方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您也不管一下!”
王氏说道:“男人都是这个德行,总以为外面的才是好的。但是你又不能管束的太严,真要是让夫君讨厌了你,那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了。你放过纸鸢吧,线太松了飞不高,绷的太紧了却又容易断了。其间力度还要仔细揣摩才是。”
不提晏溶月在刻苦学习驭夫之道,晏居厚四人已是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奔向了广阔的大草原,呃不,广阔的青楼。
扬州自古出美女!南朝文人鲍照在《芜城赋》里说“东都妙姬,南国佳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俗语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扬州地处长江、运河交汇之地,景色宜人,气候温和,不仅风光绮丽,且人物妖娆,加之饮食恬淡,故女子肤色多细腻、白皙而微红,正所谓“钟灵毓秀”也。这样一方水土养育出的女儿,也多是水灵灵、翠生生,如雨后海棠那一抹新鲜般透明。
但是,这是赞美的说法,方仲永以为扬州美女的出名其实是和青楼的兴盛关系更密切一些。毕竟,人家的女眷再漂亮,你也不能翻进墙去偷窥吧。若是被发现了,非得被当作采花贼打个半死不可。所以,即便别处也盛产美女,知名度肯定是不如经常抛头露面的扬州女妓的。
富商巨贾们也是历经花丛的老司机了,定要是绝色美人才肯慷慨解囊的。但绝色美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多半是些寻常姿色的女子,练习些琴棋书画就冠以“才女”的称谓。若是容貌甚佳又能与一帮子“风流才子”相唱咏的,立刻就要被惊为天人,奉为“头牌”的。但归结下来无外乎两类,一是低端的,卖身不卖艺的,因为没有才艺;二是高端些的,既卖身又卖艺的。至于所谓的“清倌人”,仅仅只是因为你所奉上的缠头不够,或者是尚未到“梳拢”的时机。
于是乎,青楼的老板们为了生意就把自己家的姐儿夸得一朵花儿似的,客户们为了拔高自己的形象也把自己昨晚“临幸”的傻大粗黑的烧火丫头描绘成了洛水女神。更有那落魄的文人一番yy,编造出不重金钱而慧眼识英雄的青楼奇女子,将自己辛苦积攒的钱财赠与某落魄书生助其赶考,最终来个皆大欢喜的美满结局的故事。
但是,方仲永对此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诚然,风尘女子中亦有如梁红玉、柳如是这般风骨高洁令一般男子都为之汗颜的存在,但几千年来又有几个这般人物呢?之所以被人传诵,只怕还是因为太少了,反正在北宋之前的所有名妓都和“高洁”二字不沾边的。
西方有句谚语说,businessbusiness(生意就是生意),其实是非常有道理的。只要你不幻想着与做生意的女子谈感情,甚至奢望能从那些欢场女子手中挣些钱回来的话,偶尔逛一逛这样的娱乐场所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至于感情,谈感情多伤钱呐!
既然要逛青楼,行头是一定要有的,若是被大茶壶轻看了岂不成了笑话。几人好生捯饬了一番,却也有了些富家公子的意思,只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呢?方仲永一拍头,对了,少了把折扇。要说这折扇,眼下可是个高级货,其款式是由公元987年日本僧人奝然弟子所献,非达官显贵不可得。但不知道是不是中国古人就有山寨的习惯,这种易于折合、携带方便的扇子很快就被仿制开来,扬州城亦有售卖。
差人买了四把白纸扇,方仲永分别在每一张扇面上写上“四、大、才、子”。四人站在一起,唰地一声同时打开折扇,气场十足。
晏居厚哈哈大笑道:“文远好心思。如此做派,真真是要把这一班满身铜臭的商贾震慑住不可。”
曾巩有些担心道:“会不会太嚣张了些?若是惹出事端怎么办?”
晏居厚浑不在意:“能惹出什么事端?我们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被别人欺负了不是。真要是有那不开眼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呗!”
本以为晏居厚要说出什么硬气话的几人,闻言不禁愕然。
行走间,见路旁有一牌匾,上书“善和坊”三个烫金字,熟悉典故的曾晔笑道:“这家的老鸨倒是有些意思,竟然想要假托前唐时的名号。”
方仲永见那牌匾甚新,当制作不久,如何与唐朝扯上了干系?
曾晔见几人不解,卖弄道:“那善和坊是前唐时期在扬州的青楼名号,只因狂生崔潜与那头牌的李端端的两首诗,才让人记住了名头。那崔涯最是爱恶作剧,游历扬州时写诗讥嘲她:‘黄昏不语不知行,鼻似烟窗耳似铛。独把象牙梳插鬓,昆仑山上月初明。’意谓其肤黑,从此端端门庭冷落。后经李端端苦苦哀求,崔涯又写诗赞颂她:‘觅得黄骝鞁绣鞍,善和坊里取端端。扬州近日浑成差,一朵能行白牡丹。’意谓其肤白,从此端端又门庭若市。”
方仲永问道:“可是与张祜齐名,并称为‘侠士’的崔涯?”
曾晔笑道:“那二人不过是读书读得傻了,整天想着些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事儿。被人一个猪头骗去了许多钱财,哪里算得了什么侠士?也就是诗词尚有可观之处罢了,否则有李杜在,谁记得他的几首歪诗。”
晏居厚道:“如此看来,这青楼竟然也是个雅致之人所开了。既然我等都没有熟悉的地方,不如就进去看看如何?若是俗不可耐,再离开也就是了。”
方仲永本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丽春院”之类的牌匾的,未果。
听说了三百年的老店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您要是卖个烤鸭、酱菜之类的吃食,或者开个药铺,还能说有祖传秘方什么的糊弄一下。您一介娱乐场所,难道里面都是高龄三百岁的老妖精不成?
但既然晏居厚说在这风尘之中寻找一个雅致的所在,那就进去看看吧!总不至于是进了盘丝洞吧,这与本书的设定不符呀!
四人站在门前,又是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四大才子”齐逛青楼去也。(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江南四大才子
某位子曾经曰过,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勾栏,取其无能为力之意也。
晏居厚四人能力都是很强的,除方仲永外也多有实战经验(对此,方仲永表示,没想到曾巩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了)。
此番前来,一是因为在船上待腻了,二来也想见识一下先贤UU小说引人入胜的地方究竟有何奇妙,对于皮肉之事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
进了花楼来,以方仲永这个小县城出身的土鳖来看,果然是个极妙的所在。
要说还是城会玩,虽明知道是个卖肉的地方,偏生处处管弦丝竹悦耳,到处莺莺燕燕迷眼,全不似那金溪的勾栏般低俗。
晏居厚与曾晔却是时常流连娱乐场所的老司机,对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看方仲永一副初哥的模样,晏居厚笑问道:“文远是第一次来这勾栏吧?”
方仲永实话实说:“是第二次。早先在金溪曾去过一次,只是那金溪的勾栏全以卖肉为主,不似此处雅致。”
曾晔笑道:“哪里有什么雅致可言!不过是多了些噱头,将皮肉生意修饰了一下。就像文远常说的那个词,对,包装。即便是貌似无盐、嫫母,若是担了个才女的名头也就身价倍增了。你看这满楼的莺莺燕燕,粗看之下似是尽是美人,细瞧却多有不足论者。”
他扬手指点道:“那个以团扇掩面的,定然是有龅牙的;那个看似白皙的,脖颈以下俱皆黝黑,只是粉搽得多些而已;旁边这个满身香味的,呃,说不得有狐臭……”
听曾晔一番专业分析,方仲永是目瞪口呆,晏居厚更是引为知己,很有些相见恨晚之意。只有曾巩生气道:“大哥,你平常就研究这些东西?”
曾晔笑道:“我天资平庸,又没有小巩你的勤奋好学,其实是早已绝了科举之心。若非父亲管教的严,说不得我自己就会开一家秦楼楚馆,每天品评一番各类女子的优劣,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了。”
说罢,曾晔也不再理那古板的曾巩,继续进行他的专业授课:“要说这扬州的勾栏,实在是整个大宋的翘楚。不说楼阁的装潢,那都是有钱就能堆出来的。单说这老鸨子、大茶壶等一干人的训练,都有专门的人来操持。当然,最令人称道的是关于‘清倌人’的培养。”
所谓清倌人者,即是标榜只卖艺不卖身的欢场女子。她们不光有着清丽脱俗的外表,也会读书写字、吟诗作画。然而她们只是妓院中的清倌人,她们的才华只是覆盖于**之上的一层薄纱。
而普通娼妓和清倌人之间的关系,就好像钱和银票般微妙:钱不一定是银票,银票却一定是钱。娼妓不一定曾是清倌人,清倌人到最后却总会变成娼妓!客人对待清倌人通常和对待娼妓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价格更高的一种高级卖身者,往往需要付出重金才能得一夕之欢。
至于清倌人的首次梳拢,更是被富有商业头脑的勾栏老板弄成了扑卖大会。无分老少美丑,谁出的钱多,谁就能抱得美人归,倒也算是公平。
至于清倌人自己的感受,方仲永不无恶意地想,只怕也并不如那些穷书生臆想的那般只肯垂青落魄的俊彦,而对多金的肥胖商人毫无兴趣的吧。
说来也巧,今天恰好有位姑娘被拍卖,呃不,雅称“出阁”——意指勾栏的妈妈桑嫁女儿一般,标准的说法叫梳拢。时间也很有讲究,十三岁太早,谓之试花;十四岁谓之开花;到十五岁则谓之摘花了。(诸君可多多学习相关知识,万一穿越了进勾栏的时候不至于太显得无知。)
在后世,这个时间段多半是在上初中了,青涩、稚嫩,还伴有少少的骄狂。除非是精神或是身体上有问题的成年人,多半是不好这一口的。但以古人早婚早育的习俗,倒也无须扣上后世的种种罪名,是以尽管方仲永不太喜欢没前没后的带鱼,奈何晏居厚他们喜欢,也只得耐着性子看他们与别人竞拍台上一位瘦弱的小姑娘的“首次使用权”。
因为隔得远,那小姑娘的面目看起来有些模糊,大概是漂亮的。身材,在若有若无的纱衣的衬托下,似乎也算是有料。不过,清倌人其实是不以身材火辣、容貌妩媚取胜的。其要旨,还在一个“清”字上,清纯,清丽,清秀,清白。你真要弄个某冰冰那种女王范儿的,再来个efgh什么的,打死那帮客户也不会相信是清白的了。
不过说真的,那小姑娘的才艺还是不错的,看来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那位名为秋娘的清倌人先是舞了一段胡旋,在乐师鼓点的配合下,那纤细的腰肢竟然能够快速扭动旋转,恍惚间很有些英姿飒爽的意思。小憩片刻后,又唱了一曲唐朝温庭筠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也是言语侬软,引人遐思。
不知是不是因为秋娘腰力的强劲,还是吴语的侬软,原本还有些矜持的一帮潜在客户们纷纷喊出了高价。
底价一百贯的噱头根本没人理会,径直攀升到了五百贯,一千贯。
就在某位咳的眼看就要断气却始终不断气的富商喊出了三千贯的价格后,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晏居厚虽有些不平,但拿一小半的盘缠换一夜风流的胆子他还没有。如果他真那样做了,他娘老子非扒了他的怕皮不可。
就在众人惋惜,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就要被行将就木的老猪拱了的时候,一个无比嚣张的声音从楼上包厢传了出来:“不管你出多少钱,我都比你多一贯。我说姓周的,你这一大把年纪,不好好地在家享清福,这梳拢的事儿你还做得了吗?别一不小心,来个马上风就不好了。”
那姓周的富商原本还火冒三丈,待看清了说话的人后,脊梁如同被抽去了一般,迅速弯下腰来,恭声道:“小老儿如何敢与公子争锋,自当回避,自当回避!小老儿愿意为公子出了这梳拢之资,回头就把秋娘送到公子房中如何?”
那贵公子朗声笑道:“区区几千贯,我石家出不起吗?哪个要你来出钱。好了,你且去吧,你贩运点粮食进京也不容易,别都填了这无底洞。去吧,没有人会跟你一般见识的。”周姓富商唯唯而去。
见那不知名的贵公子三言两语便喝退了原本志在必得的“无良富商”(周姓富商一脸无辜,咱这只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哪里无良了?),曾晔很是惊奇,小声问道:“这是谁家的公子,这么厉害?”
晏居厚却是不答,折扇一张,冲楼上高声喊道:“有我等江南四大才子在此,岂可只是用些黄白之物或是权势压人。楼上那人,可敢与我等一决雌雄?”
那贵公子笑道:“我当是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晏居厚晏德茂,不知你什么时候自封了个劳什子四大才子,另外三人又是哪个?”
见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晏居厚小声道:“不妨事的!楼上那家伙是石家的后人,与我最是莫逆。正好借此机会,为我等扬名,传扬出去也是一桩美谈。文远,一会儿的诗词都看你的了。”
三人无奈,只得配合着晏居厚齐刷刷地打开折扇。
当当当当,四大才子闪亮登场!
那石公子如同唱戏一般道:“来者通名,某家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晏居厚答道:“你等记住了,我江南四大才子乃是临川晏居厚,南丰曾晔、曾巩,金溪方仲永是也。未知公子高姓大名?”
楼上石公子道:“某家武烈郡王之后,石宗永是也。我石家世代勇武,与你等穷酸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要说。若是比骑射功夫,未免有欺负你等文弱,胜之不武之嫌。
刚巧我前番遇一女子,只因为情所困,遁入空门。那女子生得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只是她出了一个对子,言说若有人对得上便嫁于他。我冥思苦想了几日,终是不甚工整,且看你等这四大才子的成色如何?
听了,上联是寂寞寒窗空守寡。你等对来!”
这个对子的难处并不是因为那文字里的精巧机关,而是实在没有下文可以配得上这“寂寞”二字。
思索了一下,晏居厚道:“远近达道过逍遥。”
有懂行的就评价道:“平仄不对,其它还好。”
曾晔对曰:“休偕佳偶但依侬。”
评道:“休偕与寂寞二字不太搭配,不好!”
曾巩对道:“浩茫沧海漫漂流。”
又有好事者评说道:“意境不谐,然沧海能漫漂流乎?”
方仲永出马:“惆怅忧怀怕忆情。”
几个兼职某瓣评分工作的家伙商议了一番道:“几位的下联皆有可取之处,我等以为当以金溪方公子的为最佳。诸位,以为然否?”
有不知道是不是托儿的存在道:“此联看似粗俗,实乃暗藏玄机,便是我等对来,也不如几位公子远甚。这所谓的江南四大才子,看来也并非是浪得虚名之辈呀!”
吃瓜群众纷纷道:“是呀,是呀。”
石宗永却是有些兴致未尽,说道:“答个不太工整的对子就算是才子了?这才子也太好当了吧?不行!我皇宋以诗词取士,必当有些上佳的词作才好定论。”
晏居厚一看这石宗永的二杆子脾气发作了,正待反驳回去,方仲永忙劝道:“不可被外人看穿。词作,小弟还是有些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遂朗声道:“如此良辰美景,若是再用前人的词牌未免有胶柱鼓瑟之感。在下前段时间一直泛舟于江上,恍惚间听闻远处有歌女唱曲儿,觉得甚美。心有所感,胡乱写了首小曲儿,赠与秋娘姑娘,未知可否博美人一笑。也请诸君斧正。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此曲一出,众皆以为妙绝。(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低调的勋贵
那秋娘试着吟唱了几遍,无师自通的配合着舞蹈,甩动了几下水袖,竟是如许的凄婉动人。
一时间,众人都沉浸在那空有良辰与美景,却得不到赏心与乐事,只能令人倍加伤感的无边愁绪中。
一曲终了,秋娘移动莲足,如行云般“飘”了过来,盈盈下拜道:“小女子秋娘,多谢方公子赠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闪呀闪的,有意无意间,遮住胸口的薄纱掉落了下来。
方仲永只瞄了一眼,就急忙收回目光。
谁说古代都是营养不良的来着,这位明显营养很丰富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秋娘的意思,如果方仲永不是太过自吹自擂自作多情的话,应该是有自荐枕席的想法。
有看官说了,你这抄袭一首《游园惊梦》就能让人家姑娘抛弃了巨量金钱而白白便宜了你?要是那样的话,咱能把所有的坠入苦海的姐妹们全拯救了,还能轮得到你?
诸位有所不知。那“奉命填词”的柳永,因何会受到服务行业的姐妹们的青睐?难道是因为长得帅,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至于柳永长得帅不帅呢?这个问题就见仁见智了。个人认为,一个字,猥琐,两个字,极其猥琐(有画像可参照)。
但是,尽管长得帅不能当饭吃,诗词却是可以用来挣饭钱的。特别是著名文学家的诗词,那简直就是黄金时间的广告。若能得某著名诗人赠送一首专属的曲子,这个姐妹就算是有了自己的品牌。以后再演唱该曲目,就只有她是正版,其他的全属于盗贴。有修养有素质的人自然都是要看正版的,尽管会花费少许钱财,但要的就是那个范儿,您说是吧?
不夸张地说,只这一曲《游园惊梦》就足够秋娘唱个五七八年了,甚至在轶事杂记中留下些笔墨也毫不稀奇。这可是汤显祖啊!这可是《牡丹亭》啊!
与之相比,区区三千贯反而是不值一提了。而且,若是秋娘能与方仲永共度一夕,再衍生出什么《秋娘与方仲永不得不说的故事》来,所带来的经济收益将更为巨大。仰慕者,自然要追寻先贤的足迹;诋毁者,也要证明方仲永不过是个色鬼,且身体不好。
一念及此,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小方就偃旗息鼓了,再加上晏居厚阴测测地来了句:“文远,你上呀!”
方仲永心里不禁大骂:是哪个王八蛋非要拉着人家来的,这时候看人家小美人青睐于我,心里就不痛快了是吧。这是妒忌,这是红果果的妒忌,甚至还饱含威胁乃至后续的陷害。我要是真“上”了,回家就会有十八般酷刑等着我呢吧?
再说了,通过刚才惊鸿一瞥,秋娘小娘子虽营养丰富,但规模不大,起码是比不上我的那两位娇滴滴的大美人的,日后还有巨大的成长空间。日后再说,哈哈,日后再说。
方仲永低声对晏居厚道:“德茂休得取笑,咱们还有正事要做。”说着,眼皮往上挑了一下。
曾晔最是老于世故,闻言对秋娘道:“我等兄弟虽不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也不是猴急的鲁男子。小娘子一番心意,我等心领了。奈何还有要事在身,待他日再来聆听娘子妙音。告辞了!”
这次,四人倒是心有灵犀,再次齐刷刷一开折扇,拱手一圈道:“在下孟浪,搅了各位的雅兴,还请见谅则个。”
吃瓜群众为四人风采所折服,一一回礼道:“四位真乃雅士也!”
顺利的完成了扬名(装13)的任务,几人离开善和坊。
待要寻找那石宗永时,早有管事前来说道:“我家少爷早已在前方的酒楼恭候多时了,本以为还需些时辰,特命小的在此等候。几位公子请!”
到了酒楼,引入包厢。管事的还没有退下,那石宗永就大惊小怪了起来:“难不成德茂兄有什么隐疾不成,只半盏茶的功夫就完事了?”
晏居厚笑骂道:“你个石二愣子,两年不见也不知道收敛一下。就你刚才那般地羞辱姓周的,不会留下什么祸患吧?要知道,敢在这运河上运粮的,谁家没有个后台,莫要给你家惹了祸事?”
石宗永笑道:“德茂只管放心,那姓周的我认识。不过是把两个女儿都送去了高家,因此借着高家的虎皮在这运河上耍威风。糊弄一帮眼皮子浅的家伙还行,想在我面前龇牙,打不死他?”
又与方仲永等重新见礼,言辞间全不似方才那般粗俗无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石宗永幽默风趣,又执礼甚恭,全无嚣张跋扈之态。
见方仲永对自己的前倨后恭有些疑惑,石宗永道:“文远的诗才颇佳,但长居乡间,所闻所见皆是豁达纯真之人,官场的险恶怕是不太通晓吧?”
方仲永不禁暗暗撇嘴,看您这说话水平高的,什么“豁达纯真之人”,您还不如直接说我是乡下孩子没见识省事儿。
石宗永又道:“文远当是知道了我的底细了吧?”
方仲永急忙拱手以示敬意道:“威武郡王的大名,在下如何不知?当年,威武郡王有从龙之功,追封郡王勋位,实乃我朝将门中第一流的人物。”
石宗永摆摆手道:“哪个要你吹捧了。你只说先祖从龙之功,因何不说,我先祖在西京洛阳克扣修建佛寺的工人粮饷,太平兴国四年高粱河被辽人大败,又在天平军节度使任上十七年专事聚敛的事儿呢?”
方仲永目瞪口呆,这可都是您自己说的,这么扒自己祖先的黑材料真的好吗?
也不知道石宗永是不是喝多了,毫不在意的继续大放厥词:“太祖仁慈,虽杯酒释兵权,然皆有高官厚禄以养,逝后也多有被追封为郡王者。然而,一个臣子当上了郡王,真的是好事吗?若是此时,我等勋贵再有什么励精图治、吊孤问寒的行为,无异于是找死。是以,先祖就到处敛财,高家的那位不喜欢财货,就整天和人殴斗,聊以自污也。”
晏居厚劝道:“宗永喝醉了,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中,又要平生是非。再说了,你石家把控着这运河水道,说是日进斗金恐怕也不算是夸大吧?把自己说得如此凄惨,难不成是想赖掉这顿酒钱?”
石宗永如同学过川剧一般,脸上的悲苦瞬间一扫而空:“德茂说笑了,即便是兄弟我穷得要饭,也不能少了大家的酒肉。来,饮胜!”
看着喝得酩酊大醉的石宗永在管事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离去,几人相对无言。这位仁兄酒品极佳,酒到杯干,绝不偷奸耍滑。但酒量也太差了,仅只三四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问起和石宗永最为熟稔的晏居厚,晏居厚淡然说道:“你们可别被这家伙给骗了。这家伙的酒量恐怕只有文远可堪比拟,哪里这么容易就喝醉了。不过是兴致已尽,提早离去罢了。
要说这石宗永其实还是不错的,虽有心计,却没有什么坏心眼。今日之事,其实也等于是借助了他的名头了。至于他话中的意思,你们可听明白了?”
曾巩说道:“莫非是想如其先祖一般,建功立业?”
曾晔笑道:“子固就是实诚!眼下与辽国并无战事,西夏亦部有大军应对,大理、吐蕃有曹家的人对付,哪里有他建功立业的地方,多半是无病**罢了。”
曾晔所说其实是当下大宋人普遍的看法,对目前的局势有些盲目乐观,对宋朝军队的战力也没有一个全面而又切实的评价。以为除辽国外周边尽皆宵小,天军一至,立为齑粉矣。
直到宋宝元元年(1038年)10月11日,李元昊正式称帝,建国号大夏,双方关系正式破裂。
此后数年,元昊相继发动了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麟府丰之战、定川寨之战等四大战役,歼灭宋军西北精锐数万人。并在授礼法延祚七年(1044),在河曲之战中击败携10万精锐御驾亲征的辽兴宗。此时,西夏总兵力约50万人,对宋朝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宋朝人才从“天朝上国”的美梦中醒来,真正开始审视起自身的问题来。
晏居厚却是不赞同曾晔的评价,当然,并非晏居厚能预知后事,不过是他更清楚原委而已。
晏居厚很是八卦地道:“你们有所不知。那石宗永虽为嫡出,却非长子,这爵位多半是落不到他身上了。石家就想求娶卫国大长公主,好歹也给石宗永谋个驸马都尉的官衔。只是那卫国大长公主自幼为道,官家钦赐法号‘清虚灵照大师’,为人最是清冷无比。石宗永原本就不同意尚公主,觉得卫国大长公主向来对男子不假辞色,定然是拒绝了的。谁料想,公主红鸾星动,竟是答应了下来。
这家伙一听急了,找了个由头就整天飘在外面,家中多次催促,也只当耳旁风。官家恼怒其无礼,责成年底归京完婚,否则按欺君之罪论处。是以,他才有这么多的怨言。
至于建功立业,他石家能力保这运河的水道畅通,往来东京的漕粮、盐运等不出差池,便是最大的功劳了。”
方仲永想起前世看的一些资料,上面不是写着运河由官府负责调度管理吗,怎么又跑出个石家来,私人掌控京城命脉,这宋皇的心也太大了吧?
“哪里来的公与私,这勋贵之家看似无用,其实与国朝最是一心。说句不好听的话,普通人有投降敌国的可能,但皇室宗亲、勋贵是绝不可能投敌叛国的。本就是位极人臣了,投降了人家,难道人家还给他个皇帝当当不成。”曾巩倒是看得清楚。
方仲永问道:“那石宗永可要与我们同行?”
晏居厚答道:“不一块儿走。我们私下一起玩耍无碍,朝廷也只是当我们年轻人不晓事。若是大张旗鼓地去谋划些事,只怕就有结党营私之嫌了。所以,朝中文官其实与勋贵之家的私交都很好,但联姻的几乎没有,共同进退的更是一个也无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运河
次日,已经撒欢儿够的“四大才子”们又陪着一众女眷游玩了扬州城内的名胜古迹。众多的勾栏瓦舍是不太适合女眷去的,也就去了大明寺进了香,又去瘦西湖——彼时还叫保障湖——看了两岸的景致。虽说满楼红袖招似乎风情的样子,但对于有美人陪伴的方仲永来说,也就只是个景点罢了。
艹艹看过,很快也就索然无味了。王氏也是不喜这遍地烟花的场所,以为待得久了难免损耗男儿气概,决定即日北上。
许是明白方仲永此番离去,便如同那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年幼却颇有心计的秋娘居然也赶来送行。
早已领着一群爪牙前来送别的石宗永笑道:“原以为文远不好美色,却原来行的是欲擒故纵之计。只怕日后,秋娘的一颗心都要系在文远身上了吧!”
那秋娘以手掩面,故作娇羞道:“石公子戏弄奴家。奴家不依,奴家不依啦!”还作势用粉拳捶打石宗永。
石宗永也假装吃不住痛,不断哀声求饶道:“饶了小生吧!小生知错了。”
原本还对那小萝莉有一丝旖念的方仲永,冷眼看着这一对“奸夫**”,呃不,“买方卖方”耍怪,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不爱不憎,心如古井不起一分涟漪。心中默念三字真言,秀恩爱,死得快。
挥手作别,船只进入了运河水道。
也不知道当年隋炀帝修建京杭大运河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生生地通过一条人工挖掘的河道(当然是在尽量利用旧有河湖的基础上)将中国的三大水系长江、黄河、淮河连成了一体,其工程的体量当与修建长城相当,技术难度恐怕就要略胜一筹了。
好大喜功的隋炀帝,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到运河带来的便利,隋朝就二世而亡了。但要知道的是,隋文帝定的都城是大兴(西安),隋炀帝即位后迁到了洛阳,怎么看都和明清时期的北起涿郡南至余杭的大运河不是一回事儿。
绞尽脑汁,方仲永才想起是隋炀帝以洛阳为中心,向东南修到了余杭,向东北修到了涿郡。元朝的时候,定都燕京,就先后开凿了三段河道,才把原来以洛阳为中心的隋代横向运河,修筑成以大都为中心,南下直达杭州的纵向大运河。而当赵匡胤黄袍加身选定都城的时候,可能觉得洛阳的风水不太好(?),才在洛阳的东面选定了同在运河旁的汴州为都城。
要说这大运河最让人称奇的地方就是那与三大水系交汇处的船闸了。以运河上最大的货物集散中心扬州为例,长江水势高,由长江进入运河的船只顺流而下没有任何问题。但由运河如长江的船只又当如何呢?总不能等到枯水期吧?
不知各位看官有没有去过三峡,是否注意过往来的船只又是如何通过落差巨大的三峡大坝的呢?
通常的做法是,船从下游向上游前进时,把水槽上游闸门关好,下游闸门打开,等水槽里的水位和下游一致时,船开进水槽,关好下游水闸,上游底部闸门打开,水槽从底部灌水,等水槽水位和上游一致时,打开上游闸门,船开出水槽向上游前进。上游到下游则反之。如此反复(最多时,可有五级船闸之多)即可通过落差峰值一百多米的三峡大坝。
您当时一定为如此天才的设计惊叹了吧。然而,方仲永同学要告诉您的是,利用阶梯船闸通行落差较大的水道的做法是“古已有之”。就说这眼下的扬州码头,就采用了二级船闸通行的办法,将运河的船只稳稳当当地送进长江水道。
只是,时已初冬,水量锐减,不复滔滔江水涌入运河的盛景。但也正因为是初冬了,往来的商船、客船益发的多了起来。毕竟都想着能在年节前,或是赶回家中团聚,或是将贩运的货物卖个好价钱。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运送米粮、食盐、布帛的官船,或是扑卖下转运订单的勋贵的商船,如石家、高家。
且夫北方缺粮,西北更缺,长安、洛阳、汴梁几座大都市的口粮、食盐等一应用品几乎全靠运河的漕运。运河之繁忙可想而知。
以当时全世界最大的都市汴梁为例,人口近二百万,这其中有几个是种庄稼的?如果仅靠城外的几亩沙地、几处庄园所出产的粮食,只怕喂鸡都不够。
那么汴梁一年经运河所供应的粮食有多少呢?据史料所载,最高峰时约为八百万石(近十亿市斤)。当然,并非汴梁人个个都是大肚汉,自己吃用是用不了这么多的。还要经由朝中的官员调拨全国各地,特别是缺粮的边境地区以作军粮。
由南方经运河向北输送的粮食、钱帛等巨额物资,不仅用来供养在汴京驻防的数十万军队,及支付中央**的行政费用,而且还有一部分运往河北、河东及陕西等路,以满足边防之需要。因为北宋与北方的辽和西夏两政权并存,边衅时起,而河北、河东、陕西三路正当其冲,所以北宋在这几个地方配置了重兵,而边地重兵所需粮饷又非当地赋税所能应付,宋廷不得不把一部分由运河北运的物资转往三路。
不客气地说,如果把运河封闭截断,汴梁立刻就会陷入粮食供应紧缺的恐慌,边军也必然因缺粮而哗变。若是封闭时间稍长些,比如半年,则东京城将不攻自破,大宋必将分崩离析。
运河于大宋而言,实乃国之命脉也。
因此,自赵匡胤定鼎以来,历代宋皇对运河都是当命根子一样重视和爱护的。
环绕汴梁的惠民水、汴河、五丈河、金水河,就像心脏的四条大动脉一样,将给养运送至汴梁,再由汴梁输送分配至全国各地。其中以运送南方物资的汴河最为重要,太宗淳化二年(991年),太宗曰:“仰给在此一渠水。”神宗熙宁时,参知政事张方平亦曰:“以漕运为本。”
为了保证漕运所需,宋代官营船场每年打造大量漕船。太宗至道末年(997年),一年内共打造漕船三千二百三十七只。真宗天禧末(1021),年产二千九百一十六只。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诸路创漕船二千五百四十艘”。
如何确保各地物资的安全运至中央,是赵宋王朝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因此漕运审计机构应运而生。
宋代关于漕运审计的法规主要分为四个方面,分别是漕运的起发时限、行程历和批书的管理与奖惩制度。
首先是漕运的起发时限。顾名思义,此项法规主要对物质的运输时间加以限制,其根本目的是为了防止负责押运的官员作弊,停泊过长时间从而将官方物资变卖,然后以各种理由谎称物资遗失,例如雍熙四年有一押运官员“访闻西路所发系官竹木栰拖缘路至京,多是押纲使臣、纲官、团头、水手通同偷卖竹木,交纳数少,即妄称遗失”。除此之外,这项法规还保证了一些具有时效性的物资能够完好的运输到京师,例如茶叶“不得积留在彼,损恶官茶”。
其次是行程历和批书的管理。这两者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为了了解押运人员在押运途中办事是否符合规章制度,从而以此为根据进行奖惩,换句话说,这两者是押运人员奖惩考核的重要依据,如果押运人员行程历损毁,即使将物资完好的押运到指定地点也是没有办法进行奖赏的。对此,《宋会要辑稿》载:“诸押纲人毁失行程历被人毁失同。而无照验,或妄称毁失,及本纲附载未足,而不于经过处批书者,稽程碍赏虽有缘故,应豁除日限而不曾批书亦同。各部在推赏之限”。到达目的地后,押运人员粮纲行程批书将会被统一收集,汇总后一并上报,由相关机构审查,此为批书的管理。
接着是奖励措施。为了鼓励押运官员恪尽职守,宋朝对漕运人员设立了一系列的奖励措施,例如押运盐等易损之物,如果在途中散落遗失的数量小于规定的数量,那么参与这次押运的所有人员将会得到不同程度的奖赏。再例如对于押运数年皆不犯错的人,宋廷也会给予不同程度的奖赏,对于一年不犯过错者,通常会给予减少磨勘和钱财的奖励,对于五年不犯过错着,除了给予钱财奖励还会直接提升其官职。
最后是惩罚措施。
在运输途中,宋廷是允许物资出现损耗的,规定汴河粮纲每八千硕,允许抛失四百硕以下,但是如果超越了这个限度,便将会受到徭役的处罚,因此一些押运人员往往在抛失过多的时候,会直接将包括运输工具在内的所有物资都抛弃,然后谎报天灾,从而避免受到处罚。这种行为的存在极大的浪费物资,宋廷自然是知晓押运人员的所作所为,但出于之前法规中并没有描述这种行为,所以一开始此风盛行却也没有办法依规处罚。后来,针对这一弊病规定“自今如有抛失舟船,其殿侍、军大将信纵有申报患状,并不免抛失罪名”。如遇恶劣天气,遭遇沉船也要极力抢救物资,且“如救及分,别无侵欺者,原其罪”。
具体抛失官物的处罚,以及审计机构人员的责任,《宋会要辑稿》中有详细记载:
“诸押纲人、部纲兵级、梢工失觉察盗易欺隐本纲及本船官物,事虽已发而能自获犯人者,除其罪。二人以上同犯,但获一名亦是。诸纲兵级和雇人同。博易本船官物,罪至徒;杖罪两火同。地分催纲、排岸巡检、县尉司干系人失觉察者,杖一百,命官减二等。三十日内能获犯人者,不坐;二人以上获一名,亦准此。”
然并卵,正如吃饭穿衣是人的最基本的需求一样,看着可爱的小钱钱白白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实在是对个人品格的极大考验。遗憾的是,古今中外,许多人没能通过考验。
即便宋太祖自立国初期就定下了“独于治赃吏最严”的基调,不仅依据律法严惩犯赃官吏,而且还通过任官制度加强对官员行为的监督和约束,对非死罪犯官员在叙用、擢升磨堪、举荐和致仕等方面进行了严格的限制。
但再次然并卵,君不见即使明太祖法外用刑“剥皮楦草”,也并未使明朝的吏治清明到哪里去。再说了,宋朝的官吏表示,咱用得着贪腐吗,随便做些生意,接受些投献的土地,再加上朝廷优厚的俸禄(对于高官来说),根本不用做那些下三滥的事儿。
但是,没有了外快,工作起来似乎老是感觉缺少了点什么,就像加班没有加班费一般,让人提不起精神去做出一番成绩来。再加上,宋朝官制叠床架屋,好像很多人都管事儿,又好像很多人都不管事儿,推诿扯皮实在是再常见不过了。
为此,宋廷承袭唐制,设工部和都水监以专司河湖管理与治理,行导引水源、清理淤积、加强防汛、植树护堤之责,倒也收到了些效果。特别是关于运河的治理,往往都是皇帝指名某某大臣直接处理,再想推诿也不敢糊弄皇帝老子。一旦有失,必然是京畿震动、官民忧惧的大事,不好好干就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和小命开玩笑了。汝以为老赵家的刀不利乎?
因此,当方仲永乘船沿运河一路北上到山阳,溯淮河而上至盱眙,再过淮河北岸的泗州时,就算是进入了隋唐大运河的精华段——通济渠(汴河)了。
用后世的说法,这汴河就是十足十的“黄金水道”。河中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岸边所植树木也都养护得当,河水也甚是清澈,间或还有游鱼掠过。繁忙而不混乱,环境治理的也不错,看来天子脚下就是不一样呀!(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初识富贵
尽管方仲永前世的名字叫富贵,但实在是老坟里没有那个蒿子,跟富、贵二字扯不到一毛钱的关系。
富者,从宀(mian)从畐,安居宫室,丰于饮馔之义。
从字形上理解:宝盖头寓意家,家庭;一横寓意安稳,稳定;口字则表示人员,人口,人口就是劳动力;田字则表示田地,田地象征着食物,食物就是财产。所以,综合起来推断,起初富的含义是表示家庭稳定,人丁兴旺和田地广阔,也就是有房,有车,有背景,有家业。
贵者,从臾从贝。归也。
《孟子》:用下敬上,谓之贵贵。《释名》:贵,归也,物所归仰也。
贵是价值高,份量重,值得珍惜与重视,贵也可以形容一个人在社会中的重要性、优越性、关键性,也可以是一件物品在人们心中的位置,或人们向往的位置。
富贵二字,通俗的解释就是有钱有地位。乍一看来,似乎古往今来能符合这一条件的人很多。然而,方仲永觉得应该还有另一层含义,也就是要能够福泽子孙后代,所谓富贵绵长也。
若是一个人自己一辈子倒是富贵了,那边一死,这边就被抄家了,其实不算是真富贵,如和珅;或是前半生富可敌国、位极人臣了,后半生凉凉了,富贵个半截儿更是无趣,如邓通。便是有那所谓“十全老人”,自以为此生再无遗憾,却是给子孙留下了个烂摊子而不自知,于“绵长”上也差了几分。
那么,古今第一富贵人是哪位呢?个人认为,当属晏殊。
在北宋的娱乐,呃不,文化圈里,晏殊是绝对的人生赢家。自小就是神童,十四岁被赐为进士。起步早,起点高,五十岁才考中进士的柳永和他一比就得直接气死。
再往后,在京城进修了几年,就当了六品的光禄丞,官至右谏议大夫、集贤殿学士、同平章事兼枢密使、礼部刑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兵部尚书。官职最高是宰相(同平章事),而且长达十年之久。他开过书院,办过教育,提携晚辈俊彦,范仲淹、欧阳修等名臣见了他的面都得尊称一声“恩师”,至于做到文官极致“开府仪同三司”、三次拜相的富弼见了则必须口称“小婿”,执晚辈之礼了。
正是这种高大上的人生,造就了富贵气象的晏词。
古人云,词乃艳科,就是说无风流不写词。
柳永的风流是“鸳鸯绣被翻红浪”,玩的是视觉冲击。张先则是“心事两人知,掩灯罗幕垂”,整的是朦胧美。
晏殊的风流呢? “东城南陌花下,逢着意中人。回绣袂,展香茵,叙情亲。”人家这大大方方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在搞对象,而柳永和张先明显是在耍流氓或者是偷情的节奏。
就这还只是早期的晏词,等到晏殊功成名就时,早已不玩风流了,人家玩的是风雅。
三国时曹阿瞒和刘大耳朵青梅煮酒论英雄,晏殊则是青杏煮酒赏佳人。像“青杏园林煮酒香,佳人初试薄罗裳”这种情调,柳永、秦观之流是无论如何也表现不出来的。
常言道宦海沉浮,尤其在北宋,做官的要是没有被贬个三五次的,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官员被贬,往往情绪低落意志消沉,就连号称九全之才的大宋第一人范仲淹,在庆历新政失败后,也写过“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这样颓丧的词句。
晏殊却从不这样。
第一次被贬宋州,他主要干了两件事。一是办学院,邀请范仲淹、富弼(后来是他的女婿,当过宰相n多年)讲课;另一个就是思考人生。那首著名的《浣溪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其实并不是我们所理解的消极,而是顺势而为的为官原则,随遇而安的乐观的人生理念。
富贵于我如浮云,这种装13的心态晏殊从来没有。他对富贵的态度是来则喜去则欣然,这样反而使得富贵对他青睐有加不请自来。
庆历二年,晏殊官拜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任枢密使,就是身兼文武宰相,实实在在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两年后的春节,晏殊召集在京的所有文武高官在家中聚会,盛况一时场面甚大,晏殊即席作《木兰花·东风昨夜回梁苑》以壮盛会。
尽管此时的晏殊权倾朝野,但词中的也只是一种从容慰藉雍容典雅的平常心。与会人员纷纷点赞,并都以“东风昨夜”开篇,作《木兰花》以和,共襄这一文学盛会。
一年后,晏殊的正室夫人王氏过生日时受封一品诰命夫人,这对晏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晏殊作《拂霓裳》词中有“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尧云。”,表示了一下谢主隆恩的意思。别的什么心中大喜呀、庆祝呀什么都没有,只有“斟美酒,至心如对月中人。一声檀板动,一炷蕙香焚。”这种低调奢华的小感慨。
与晏殊几乎同时代的吴处厚,在其《青箱杂记》卷五中记载:“晏元献公虽起田里,而文章富贵,出于天然。尝览李庆孙《富贵曲》云:‘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公曰:‘此乃乞儿相,未尝谙富贵者。’故公每吟咏富贵,不言金玉锦绣,而唯说其气象。若‘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杨柳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故公自以此句语人曰:‘穷儿家有这景致也无?’”
这段话颇能道出晏殊富贵词的独特风格。词中所表达的思想既不是伤春女子的幽愁,又不是羁旅思乡游子的离愁,更不是感时悯乱的深愁,而是富贵者叹息时光易逝,盛筵不再,美景难留的淡淡闲愁。
若仅仅只是诗词具富贵气象,自己一生富贵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难得的是晏殊老大人慧眼识英才,乐于奖掖人才,当世名士,如范仲淹、孔道辅、欧阳修、韩琦等,皆出其门,又能识富弼于寒素之中,将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他,即便是不太出名的二女婿杨察也当了御史中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晏殊把晏家的气数都占尽了,还是因为喝酒太多不能优生优育,以致八个儿子(三子全节为晏颍嗣子),除了幼子晏几道在诗词上可堪比拟,余者尽是平庸之辈。但余泽犹在,虽高官显贵不可得,然多富贵平安一生。
以至于,宋哲宗元祐初,晏几道词名盛传于京师时,一代妖孽苏轼曾请黄庭坚转致期望结识之意,但晏几道回答说:“今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意思是政事堂里面的高官大半都是我家以前的客人,我都懒得去见,你苏轼是哪颗葱?亦可见当时晏家虽无据要职之人,但底气也是杠杠的。
当然了,以上都是宋史或宋人笔记中所载,或与事实有所出入。但既然有了方仲永这个变数,肯定是要有大不同的。最起码,杨察想娶溶月,方仲永才不会管他是否幼时孤苦,弟弟杨寘是否会在将来当状元,一定要把他搞得生活不能自理,甚至是人间蒸发也不无可能。就像一条狗守着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堆翔一样,绝不容许他人染指,所谓“护窝子”是也。
而此时,明道二年腊月二十,汴梁东水门码头。
迎接夫人的晏殊看着方仲永就像看见了一堆翔,眼中是说不尽的鄙夷、挑剔。对曾晔兄弟的行礼很是优雅地回了一礼,对方仲永的行礼只是从鼻孔中发出了一个“嗯”字。
方仲永心道:“我做错了什么吗?怎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晏殊心道:“就你这么个臭小子,就想夺走老夫养育多年的白菜,呃不,宝贝女儿。你看他那模样,嗯,还说的过去;你看他那气质,嗯,似乎也有些飘逸之风;你看……”内心不断地在玩着一款“大家来找茬”的游戏。
一时间,场面冷了下来。
还是王氏了解自己的丈夫,心知他正在心疼自己的女儿,缓颊道:“老爷,此处距离我家相国寺左近的府邸尚有些路程,老爷可要同乘?”
晏殊冷冷道:“夫人只管自便就是,无须理睬老夫。”可能是怕王氏不喜,又补充道:“夫人可愿与老夫同乘车马?小辈们让他们安顿好了再说不迟。”
毕竟是在外面,王氏很是明白男人要面子的心态的,勉强笑道:“全凭老爷做主就是。”就与晏殊共坐一车,一帮子没地位的小辈继续乘船到州桥处,存放船只,寻找客栈安顿。
彼时,曾晔之父曾易占官居太子中允、太常博士,职称清要而品级不高。前者为五品寄禄官,后者是从七品上的实职“小官”而已。虽多蒙官家赏赐,也拿着两份薪水,但京城米贵,生活得也甚是拮据。靠着家中补贴,才在京城买了处小小的宅院,曾晔、曾巩一到,住得就不太宽敞了。
方仲永婉拒了曾晔的邀请,又力辞了晏居厚让住到他家的不靠谱建议,择了处较僻静(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
安顿好之后,晏溶月还不愿离去。方仲永恐晏溶月牵挂,又好生宽慰了一番,趁机拉了拉小手,便让晏溶月羞臊不已,对父亲冷淡态度担忧也就忘了。
可晏溶月能忘,方仲永怎么敢忘。
以晏殊今天的态度推测,想要娶晏家的掌上明珠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想想富弼、杨察是怎么娶得晏家的千金的,就大概明白晏殊择婿的标准了。
家世不是很重要,当然出身官宦之家最好,没落了也没关系。
长相是否英俊似乎也没关系,史书仅载杨察“美风仪”,对富弼的长相没有描述,只说他沉稳大气,有王佐之才。按照后世的习惯,如果一个人的长相实在没什么可夸的,往往就会夸性格、气质什么的。大概可以推断富弼长相一般,只怕不是什么貌比潘安的“美男子”。
至于诗词,在苏轼那个妖孽横空出世之前,晏殊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一句,“不是我吹,在座的都是渣渣。”是以,他选择的两位爱婿富弼、杨察皆不以诗文著称。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儿才能入了晏殊的法眼,能迎娶晏家的千金呢?
粗略地说,人才。详细一点就是,能够在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且又有真正处理实务能力的人才。按照晏殊的标准来看,崇尚玄谈的东晋只怕没有一个人才。标准不可谓不高也!
方仲永自诩就是个人才,而且是精通考试的人才,处理政务的能力虽没有表现出来,料想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兼且自己宜家宜室,呃不,允文允武,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大才呀!若非自己得陇望蜀,意图享齐人之福,生生地加上了“连中六元、官家赐婚”的地狱级难度的任务,料想晏老大人一见面就会亲热地喊一声“贤婿”了吧。
但,后悔吗?想起临别时王凌薇的一句“文远哥哥,别忘了我呀!”,方仲永的心就隐隐作痛。
那样一个为你流泪、甘愿做小的女孩,怎么能不尽一切努力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呢?(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连襟
腊月二十三,祭灶,北方人也称过小年。
不知道晏殊是出于什么心理,头天晚上派人知会,要方仲永于祭灶日登门拜见。
方仲永心里没底,便邀请前来探视的曾晔、曾巩陪同前往,好歹有个垫背的不是。曾晔却不上当,只是笑道:“这祭灶名为扫除,实则祈福。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我们兄弟外人就不参与了吧?再说了,晏府既然让你于节日登门,其实也就算是认可了你这个女婿,只不过考校是在所难免的罢了。你难道还怕人考校不成?”
浓眉大眼的曾巩还附和道:“是啊,是啊!”
对于经受十多年应试教育的方仲永来说,考试他是不怕的,若非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又贪图那三流大学给出的奖学金,西门富贵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沦落到那般地步的。唉,往事已矣,而且若没有那次意外,又怎能有机会到这花花世界走一遭呢?
待进了晏府,方仲永就明白晏殊是怎么想的了。无他,座上多了一位客人,呃不,亲戚,富弼。
时富弼任开封府推官、知谏院。推官掌推勾狱讼之事,相当于京城公安局长。知谏院就厉害了,几乎是和御史中丞媲美的职务,负责在朝廷中搜集建议和评论。面对这么一位高官,就问你怕不怕?
方仲永表示,一点儿都不可怕。人家将来是要做宰相的,而且当了很多年,最终是配享庙庭的主儿。若是现在就被吓到了,将来人家“开府仪同三司”的时候,自己还不得被吓死。
说来奇怪,连襟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特别好的。
猜想而言,大概有几个原因。
一是没有共同语言。男人在一块儿,要么吹牛,要么聊女人。吹牛,不合适。大家都是亲戚,知根知底的,当你正吹嘘大堡礁潜水多happy的时候,人家来一句“鱼缸里的鱼虫该清理了”,岂不尴尬死。
二是被女人害得。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不比点什么就像菜里没放盐一般无味。比衣服,比首饰,比孩子,最终还是比老公。衣服、首饰不如人家,怨老公没本事挣钱。孩子不如人家优秀,怨老公疏于管教,怨老公品种不好。和外人攀比的机会终究有限,自家亲戚常来常往的,攀比的机会就会多得不得了。一来二去,连襟之间没有怨气才见了鬼呢?更
何况还有些传言中的“姐夫和小姨子不得不说的故事”在其中作祟,连襟的关系如何能好?
不过料想富弼不担心这些,因为此时的富弼已经三十岁了,夫人也是二十七八(为晏殊第一位妻子李氏所生)。且富弼生性谨慎,说话慢声慢语,表情庄重严肃,看不出喜怒之情。不似方仲永这般天真烂漫,嬉笑溢于言表。
见方仲永进到客厅行礼,晏殊高坐不动,只是发出鼻音“嗯”的一声,再随便一指,介绍道:“这是富弼富彦国,你认识一下。”
方仲永急忙向姐夫哥行礼,说道:“久闻彦国兄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富弼却并不托大,起身还礼道:“在下非常科出身,蒙官家抬举,才忝列朝堂。实在是惭愧之极。不如文远兄在科场连捷,连中四元的佳绩多矣。”
方仲永恭维道:“彦国兄气量大度,得范希文赞为‘王佐之才’,岂是不擅科场,只是不屑为之罢了。且彦国兄举制科茂才异等,得官家亲授官职,实非在下这等只知道舞文弄墨的书虫可比。彦国兄过谦了!”
敬陪末座的晏居厚听不下去他们的商业互吹,打断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在这酸溜溜地恭维来恭维去的,也不嫌烦!”
晏殊眼一瞪,斥道:“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又转而对富弼说道:“居厚顽劣不堪,侥幸中了个举,便不知天高地厚,叫嚣着要与你这‘王佐之才’谈论诗文,实在是可笑。诗词,小道也。老夫虽偶有为之,寄托心情而已,如何能用于协理政事?若是以此论断,前唐李杜白岂非个个是经天纬地之才。阿弼,你若有闲暇,可教导一二治国理政之法,莫要辱了我晏氏的门楣。”
晏殊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让晏居厚、方仲永唯唯不敢多言。
震慑住了两个小辈,晏殊就与富弼谈论国家大事来了:“阿弼以为,元昊欲称帝乎?前番建言,多有被讽为夸大其词之语。”
富弼说道:“那元昊自明道元年即位,便励精图治,颁秃发令,建西夏文字,以示与我中华不同文同种。更是以避其父讳为由改元‘显道’,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矣。
小婿听闻,官家在其即位后,授封李元昊为特进检校太师兼侍中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使,爵西平王。但李元昊对我皇宋的封爵不感兴趣,甚至是极为不屑。他在接待我朝使臣时,不以臣礼事宋,对官家封赐的诏书,遥立不跪拜。勉强受诏,则心内愤愤,环顾左右大臣说:‘先王大错,有如此国,而犹臣拜于人耶!’ 既而利用设宴招待使臣的机会,在宴厅后传出锻砺兵器的铿锵之声,意图威慑使节;在礼仪上又故意刁难,意在激怒朝中诸公,挑起事端。未知可有此事?”
晏殊点头道:“经细作回报,其所言确是如此。元昊之狂悖如斯,可笑朝中还有人以为可许之以高官虚衔,便可保西方无战事。然既有老夫忝列参知政事,岂可不进言献策,以安社稷乎?且官家仁慈,却不昏聩,不过是不忍边境战火又起,生灵涂炭而已。你所陈八事,虽尽是谋国之言,但言辞中过于偏激,将政事堂一帮人看成泥塑木雕。你此等言语,如何能让你成事?若是官家一一皆准,不是显得我等皆酒囊饭袋了吗?”
富弼拱手道:“是小婿欠思量了,只想着把事情说清楚,却忘了顾忌,实在是不该。令泰山大人为难了吧?”
晏殊摆摆手道:“哪有什么为难?当下朝政清明,虽不敢说是众正盈朝,但诸公的才学、心胸还都是有的,绝不会有人为难你的。但有的时候,你说出的建议不一定不对,反对你的人也不一定是错的。只是看是不是符合他们的利益罢了。
如你这次提议关闭榷场,就是有些不妥了。且不说勋贵多有商号经营,一旦关闭损失惨重。单只关了榷场,就真能断绝西夏之所需货物了吗?不尽然吧。”
富弼辩解道:“可令边军多加稽查,若有私闯关隘者,严惩不贷。”
晏殊问道:“若是边军自己去做这生意呢?”
富弼愕然。总不能因为走私点货物,就把边军给杀了吧?那样非激起兵变不可。
方仲永“学习”了半天,终于逮到发言的机会,说道:“在下有些看法,不知是否能说?”
晏殊与富弼谈论政事,本就有培养与考校之意,闻言自无不可。晏殊说道:“仲永但有良策,只管说来。即便是毫无用处的书生之见,也不妨事。”
方仲永毕竟年少气盛,受不得激将,慨言道:“禁绝货物的往来,实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策。毕竟西夏虽多仰仗我大宋的茶叶、粮食、布帛等,但我大宋亦需要西夏的马匹牲畜等物,且西夏沟通西域,多有西方珍罕之物,绝不可贸然断绝交通。当然,若对流入西夏的粮食、铁器等不加限制,则无异于割肉饲虎,更不可取。
在下以为,可对经营布匹、粮食等物的商人课以数十倍重税。就拿粟米来说吧,今京城粮价亦不过百文一石,若运去兰州、西宁则五倍之。若官府课以每一石一贯的重税,那么,西夏人得花多少钱才能吃到粟米呢?”
富弼苦笑道:“粮食不同于丝绸,便是西夏盛产牲畜,粮食也是不可或缺的。但官府收这么高的税收,激起民变怎么办?那些粮商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愚兄可是就刚刚吃了亏的。”
方仲永很是“阴险”地笑道:“那就让边军收税。想必那些丘八的刀子在砍杀敌人时不利,对付几个粮商还是有办法的。分他们个三五成,恐怕都要争着抢着去收税了吧!这时,再让他们缉捕私贩粮食、铁器的凶徒,想必他们也不会再推脱了吧!
另外,凡运送丝绸、诗集者,一律不收任何税收。如此一来,则西夏人尽皆身着不能御寒的丝绸,饿着肚子读着我中华的诗词歌赋,也算是风雅的很呀!”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晏居厚见方仲永说得欢畅,也趁机说道:“文远此法实乃一石三鸟之计也!既可为朝廷增加了税收,又可巩固了边防,更可削弱西夏之实力。真是妙计呀!只是这般作为,是不是不太合乎君子之道?”
方仲永恨恨地说道:“彼西夏设立擒生军,称呼我大宋子民为两脚羊,生啖烹杀之事常有耳闻,彼辈可有半分的人性可言。我以为,凡慕我中华文明者,着我华夏服饰衣冠者,修习我赤县神州文字、语言者,始为我辈,皆可为我大宋子民也。余者,皆蛮夷也,何足道哉?”
这么一番激进的话,方仲永本以为必定不合晏殊心意,要遭致训斥甚至是唾骂了。谁料想,晏殊居然也是个老“愤青”,拊掌赞道:“仲永有班定远之风也!来人,上酒,上好酒。不,上玉冻春。如此豪言,如何能不以烈酒佐之!”
痛饮了几碗二三十度的“烈酒”玉冻春,方仲永面不改色,晏殊等人已是满面红光。晏殊更是吟唱道:“烛飘花,香掩烬,中夜酒初醒。画楼残点两三声。窗外月胧明。晓帘垂,惊鹊去。好梦不知何处……”
一曲还未唱罢,却又道:“不好!老夫不擅这慷慨激昂之辞,少了些英雄气概。二三子,莫学老夫常做无病**之语,速速吟来。若不能为之,必当罚一巨觞。”
这是喝醉了,耍酒疯的节奏吗?
富弼道:“小婿整日案牍劳形,久不为诗词矣。望泰山大人恕罪,甘愿认罚!”
晏居厚什么话都没说,像喝药一样端起巨觞艰难地喝了下去。
方仲永倒是能喝,却不愿冷了场。难得受到老泰山的表扬,岂可退缩不前。只是古人写的饮酒诗多是伤感之作,不好办(抄)呀!
有了!元朝元好问曾有一首《江城子》甚佳,抄了吧!
遂朗声道:“在下曾听闻旁人吟唱过一曲《江城子》,甚是应景。请诸位试听之。
醉来长袖舞鸡鸣。短歌行。壮心惊。西北神州,依旧一新亭。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古来豪侠数幽并。鬓星星。竟何成。他日封侯,编简为谁青。一掬钓鱼坛上泪,风浩浩,雨冥冥。”
富弼赞道:“好一句‘他日封侯’,当浮一大白!”咣当就把巨觞中的酒喝干了。
几人尽皆举杯,作牛饮状。
失去意识前,方仲永想道:这个连襟硬是要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