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路遇
据说后世曾有人做了个无聊的统计:选出你认为最伟大的古代诗人。
屈原以最高票当选no.1,理由很充分:其他伟大的诗人无不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的诗词、典故要背诵,只有屈原给我们带来了假期。这个假期说的自然就是“端午节”了。
据宋人《岁时杂记》记载,汴京人称五月初一为端一,初二为端二,数以至五,谓之端五。端是开端之意;五与午通用,故称端午。这一天不仅是纪念爱国诗人屈原,而且是驱逐瘟神的节日。端午这一天,节日活动内容丰富多彩,老少幼皆有机会参加活动,如包粽子是妇女们之事;写端午贴词,是文人墨客们之事;挂占命缕又是少儿们的事;售卖节日物品,则是做生意的人的事……其习俗与后世基本相同。
五月,天气骤热,百病丛生,古人称为“恶月”。因此挂张天师画像或钟馗画像于门上及悬插菖蒲、艾草等习俗,在北宋十分盛行。
苏辙《学士院端午帖子·皇太妃阁》云:“太医争献天师艾,瑞雾长萦尧母门。”张天师就是道教创始人张道陵,人称天师,能够捉妖辟邪。古人早以艾草的老叶制成艾绒,用以灸疾除病,端午节时采艾悬于门上以禳毒气。菖蒲挂在门楣上,像一把锋利的宝剑,鬼就不敢登门骚扰了。
金溪临近正一教祖庭龙虎山,道教信众甚多。因那龙虎山道教正一派第二十五代天师张干曜端静寡言,笃志内修。天圣八年(1030年),仁宗召其赴阙,问以冲举之事,对曰:“此非可以辅政教也,陛下能还纯返朴、行以简易则天下和平矣,希事冲举哉。”
上嘉之,赐号。请蠲赋役,绍崇之。
翻译过来就是,张干曜天师以其淡泊名利的高尚品格,折服了仁宗皇帝。请求皇帝免除了龙虎山地区一段时间的赋税劳役,皇帝也恩准了,人们很是崇敬他。连带着张道陵天师的名望也跟着小小地上涨了一下。不过,皇帝也只是赐了个“澄素先生”称号,天师的称呼是民间的,官方是不予承认的。
彼时,受天师道影响深远的龙虎山周围有个独特的端午节习俗。据南宋陈元靓编撰的《岁时广记》记载,“合泥做张天师,以艾为头,以蒜为拳,置于门户之上”。张天师也算是客串了一把门神的活儿。
方仲永与家人过了个愉快的端午节,就要启程前往洪州了。
那金溪道洪州蜿蜒近千里(不是直线距离),仅靠步行,一个月的时间还是要的。即便有县丞大人的车马相送,加上“智能导航系统”忠叔和“老司机”李三,路上不曾耽误什么时间。到了洪州城外时,已是二十天过去了。
一路之上,风餐露宿,人困马乏。
好不容易看到了洪州城的影子,方仲永的心气一下子就泄掉了。
所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末路之难也。
前几日冒雨而行,着实吃了不少苦,眼见洪州在望,竟是一步也不想挪动了。
那洪州城外有一亭子,名曰“十里亭”,专供来往行人歇脚之用。几人便进到亭中歇息。忠叔烧水做饭,李三“保养车辆”——喂马擦车。
方仲永要上前帮忙,被忠叔劝阻了:“这都是小人分内之事,不敢劳烦公子。公子先去歇息片刻,看看景致也好。”
方仲永也不坚持,“术业有专攻”,自己也不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就别添乱了。找到了偷懒的理由,方仲永就沿着亭子旁的小溪散起步来。
一路上见多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沉重社会现实,再看那青山绿水,心情竟是格外的好了起来。天公也是作美,虽已近伏天,竟还有凉风习习。太阳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时不时地躲到云朵后面,没有非露出一张大饼脸要把人晒成一张大饼。间或一照,几缕阳光就落到了不远处的荷塘上。
那荷花开得正艳,被阳光一照,更是分外妖娆。方仲永爱那景致,不由得想起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来,随口朗声吟诵了出来。
不曾想,却听到了一声嗤笑。
回身看去,就见路旁不知何时停了辆油壁香车,车旁站了个丫鬟。至于为什么说是丫鬟,而不是小姐,你见过坐车的丫鬟,腿儿着(北京方言,步行)的小姐吗?当然了,虽说是丫鬟,但颜值还是不低的,是后世在大街上能够看到的无美颜、无滤镜的纯天然美女的级别。
美女有特权啊!
方仲永施了一礼道:“方才可是小娘子发笑?”
小美女傲然挺立(请注意挺立一词):“是我在笑。笑你生搬硬套,大放厥词。”
方仲永奇道:“小生如何就生搬硬套、大放厥词?”
那小丫鬟很有些为人师的兴致:“那荷塘不过一亩,何来‘接天’,又哪里有什么‘无穷’?至于那荷花在太阳之下特别的红,还用你说?定是你腹内空空,又要学人家才子吟诗作赋,才胡诌了两句狗屁不通的诗来。”
眼见杨万里的千古名句在小丫鬟的形容下就要变成“有如狗屁,值得一闻”,方仲永也很无奈。至于和美女讲道理,曹云金版本的“从不体贴、从不温柔、从不谅解,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新三从四德了解一下?
反正方仲永是不打算和小美女讲解,夸张在诗词中的作用和王维“长河落日圆”的妙处的,因为那会遭致更多的打击和讽刺。
他小小地反击了一下:“小娘子也懂诗词?”潜台词就是现在伺候好你家小姐、将来伺候好你家姑爷就是你的全部业务范围,诗词您就甭关心了?
方仲永已经尽量的委婉了,还是看到了更加傲娇的表情:“你可知郑家诗婢乎?”
呦呵,这位居然真有点儿见识。
那郑家诗婢的典故出自于《世说新语·文学》: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尝使一,不称旨,将挞之,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着泥中。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这一问一答皆出自《诗经》,非诗礼之家,是断然做不到的。
方仲永觉得这小丫鬟甚是娇憨可爱(还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鄙视他!),遂起了顽皮之心,戏言道:“你家主人姓郑?”
小丫鬟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个不学无术之徒,连《世说》都不知道?”正要说出一万字的贬义词灌口,油壁香车内传出了两声咳嗽。
小丫鬟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急忙低声问道:“小姐,您的风寒又犯了吗?”
车内人骂道:“本来快好了,又被你个死妮子给气病了。你才看了几本书,也敢班门弄斧?还不退下!”
车内人提高了声音道:“小女子管教无方,下人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这时候,就看出方仲永不是真正的猛士了。鲁迅先生有云,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胡渣唏嘘有云,真的猛士,有胆量tiaoxi小丫鬟,更有胆量tiaoxi小姐。(我是不会告诉你,我是捂着被人抽肿的脸写下这句话的。)
方仲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在下孟浪了,还请小姐见谅。”果断滴怂了。
那小姐说道:“公子不必多礼。下人无知,不识公子大才,不解诗中真意,让公子见笑了。待回到府中,自当严惩。”
小丫鬟撒娇道:“小姐……”
方仲永也不想小美女被打屁屁,急忙求情:“贵婢女娇俏可人,天真烂漫。些许玩笑,实不必当真。敢请小姐宽恕于她,免得在下内疚。”
那小姐说道:“既然公子宽厚,也就不过于责罚她了,抄《诗》十遍也就是了。猫奴,还不快谢谢公子。”
方仲永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感谢,大概是不值得的。《诗经》全篇约四万字,十遍就是四十万字。用毛笔、写小楷,罚写四十万字,您这是要累死小美女还是准备培养书法家呢?
见小丫鬟委屈地红了眼眶,还要在小姐的“淫威”之下向自己道谢,方仲永感觉自己不纯洁了,变坏了,是个坏人了。
小姐等丫鬟“道谢”之后说道:“看公子装束,应当是赴洪州应考的士子。小女子就在此预祝,公子科场顺利了。对了,我等出身抚州临川,文港乡晏氏。并非什么郑家,公子切莫记错了。”说罢,一行人扬长而去。
有性格!我喜欢!对了,她最后好像说什么出身抚州临川文港乡晏氏。临川姓晏的也就晏殊出名,现在是参知政事。(注:史上晏殊这时候在亳州吃土,因剧情需要略改。)文港乡什么的,不知道,问问忠叔吧!
一问,忠叔满脸的敬佩:“那文港乡就是晏参政的老家,公子你这是遇到了贵人了。那车里的定是晏府女眷,只不知是哪位小姐?”
不用说,看忠叔那猥琐的表情,一定是在yy“方公子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俗套故事。(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滕王阁夜市
南昌,寓“南方昌盛”、“昌大南疆”之意。南昌城名数易,汉称豫章,唐称洪州,南宋称隆兴,至明代始定名为南昌,沿用至后世。
南昌地处长江以南,水陆交通发达,形势险要,自古有“襟三江而带五湖”之称。据《汉书》记载,前202年(汉高祖5年),颖阴侯灌婴奉命驻军当地,修筑“灌城”,次年修筑城池,城周长十里八十四步,称为“灌婴城”,开创南昌建城史。
五代十国时期,南昌的经济与战略地位愈加凸显,南唐中主李璟于交泰元年(959年)升洪州为南昌府,并于961年(宋建隆二年)将都城从江宁迁往南昌,号“南都”。975年(宋开宝八年)南唐灭亡后复名洪州,1020年(天禧四年)属江南西路。1030年(天圣八年),江南西路的治所设于洪州。
按照方仲永的理解,交通发达,就代表着这座城市非常的富裕和繁华。而繁华是不是也意味着经济活动的频繁,生活于其间的市民们的繁忙呢?比如张攀龙张兄。
来到原本约定好会面的连升客栈,得知这位“飞人”兄弟又到鄱阳湖视察公司业务去了。方仲永不知道县丞大人的,亲戚的生意做得有多大。但既然能走鄱阳湖水路,那是要进入长江继而流通全国的。如果只是从山上砍几根毛竹,采两筐蘑菇的话,是绝对没必要费那个劲的。古时的大宗货物其实就那么几样,粮食,布帛,瓷器,名贵木材等。能参与其中一样,落个殷实甚至豪富就再简单不过了。
带着几分未见好友的遗憾,在忠叔、李三的怂恿下,方仲永喝了几杯“解乏酒”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清早,方仲永尴尬地发现,自己的下衣沾满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粘稠液体。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明白会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梦中的女子总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面容,发出的声音也并非什么“勾魂摄魄”而是一股子清冷的气息。更可恨的是,那女子一再地说“奴家姓晏,不姓郑”。
根据歪果仁弗洛伊德关于梦的解析,梦是人们潜意识精神需求不能满足的体现。根据中国人周公解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方仲永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思念张攀龙那货而起了龙阳之兴,毕竟有非常明显的提示“奴家姓晏,不姓郑”。但要说方仲永对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的晏家小姐起了什么“襄王之念”,未免有些武断了。应该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嗯,一定是的。
匆忙换过衣服,又冲了个凉,然后开始学习,效果竟是出奇得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贤者时间”了。方仲永觉得自己这时候就是个贤者,没有任何的私心杂念,往日需要读个两三遍才能记住的内容,一遍就记住了,真可谓“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难道那些传说中的大能都是“贤者”,或者是处在“贤者”的状态中?
读书累了,泡上一壶茶,品味一番,也是颇有雅趣。
待到午后,曾府的仆人却是寻了来。原来曾氏兄弟估摸着方仲永大概已经到了,便每天差人来探问。见方仲永已到,急忙回去报信。不多时,曾氏兄弟联袂而来。
一见面,曾晔就来了句:“我可想死你了!”
方仲永不禁暗暗吐槽,您是相声演员转世吗?不过,月余未见,感觉是特别的亲近。他乡遇故知嘛!曾晔的诙谐,曾巩的沉稳,皆让人如沐春风。
见方仲永吃得“简陋”,曾晔很是不乐意:“贤弟为何如此节省,难道是盘缠不够?若是有些拮据了,但管直说就是,切莫委屈了自己。朋友有通财之义,你我相交莫逆,断然不能让贤弟受苦。”
方仲永看着自己咸菜、米粥,这就算是节省了?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呀?当即苦笑道:“叔茂兄这话是从何说起?只因天气炎热,吃些清淡的东西免得上火而已,并非是因为囊中羞涩。若真是揭不开锅了,我一定会赖到你家不走了。到时,两位莫要驱赶才是。”
曾巩笑道:“不知方兄何时才会揭不开锅,我等好回家关好门户,免得恶客进门。不过,这处客栈做个歇脚的地方尚可,若是饮食也靠这店家只怕不妥。不如让临江楼的伙计每日送些饭菜过来,大哥意下如何?”
曾晔自无不可:“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的事儿,就按子固说的办吧。”
方仲永固辞道:“所谓无功不受禄,尽管没有太多花费,小弟如何能平白接受?”
曾晔说道:“我管你接不接受呢,伙计只是按时送饭便是。你若是不吃,扔了就是。若是吃得可口,也可以指定些菜式让那酒楼做。”
方仲永无法推辞,却又不愿白吃人家的,便提出要请曾氏兄弟饮酒。曾晔明白方仲永的意思,就说道:“难得贤弟有雅兴,就去滕王阁逛夜市好了。说好了,一应花销都是贤弟的了。可不能赖账呀?”
方仲永很是感激曾晔的老于世故,只是对逛夜市的说法有些疑惑。逛夜市?撸串、喝啤酒?宋朝的经济如此发达了吗?
其实是方仲永有些孤陋寡闻了。
乾德三年(公元965年)四月十三,宋太祖诏令开封府:“令京城夜市至三鼓己未不得禁止。”从此,饮食夜市不仅大量出现,而且非常繁荣。《东京梦华录》里记载:“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如要闹去处,通晓不绝。”“冬月虽大风雪阴雨,亦有夜市。”这是当时东京夜市的真实写照。
洪州虽不如汴梁繁华,但也是“粤户闽庭,吴头楚尾”的要害之地。
此时正值盛夏,接受了一天太阳炙烤的达官贵人,文士淑女,正要趁夜晚出来散散心、聊聊天。当然,若是能有些香艳的故事发生就更好了。
一行人来到滕王阁前,竟是游人如织,络绎不绝。行走在闪耀的灯火中,听着小贩合辙押韵、声声入耳的叫卖声,委实让人有浮生若梦之感。也许自己本就是这如花盛景里的一员吧?
几人胡乱吃些了米糕、烤肉,已是饱了。趁着酒兴,曾晔提议登上滕王阁欣赏那薄暮的景致。曾巩言道:“恐守门的管事不允吧?”
曾晔笑道:“为兄好歹也有个秀才功名,你二人也是赴考的士子,难道我等还会偷他的东西不成?只要与他些钱财,一定会让我们进去的。”
到了楼下,依曾晔的办法行事,几人就毫无阻碍地登上了滕王阁。要说这滕王阁,可是大大地有名,与湖南岳阳市的岳阳楼、湖北武汉市的黄鹤楼被人们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彼时范仲淹的名篇《岳阳楼记》还未面世,三大名楼之说也并未盛行。但要按照南昌人的说法,其余两楼都不足以与滕王阁相媲美。
首先,出身高贵。滕王阁是唐高祖李渊之子李元婴所建。因李元婴曾被封滕王,是以名滕王阁,为江南现存唯一一座皇家建筑。
其次,文采斐然。这里说的文采并非只包括历代名人诗词歌赋,那并非滕王阁所独有。只因在我国古代习俗中,人口聚居之地需要风水建筑,一般为当地最高标志性建筑,聚集天地之灵气,吸收日月之精华,俗称“文笔峰”。滕王阁坐落于赣水之滨,被古人誉为“水笔”,有古人亦云:“求财万寿宫,求福滕王阁”。可见滕王阁在世人心目中占据的神圣地位。
换句话说,就是滕王阁有各地常见的文峰塔、文昌阁的作用。同时,滕王阁也是古代储藏经史典籍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古代的图书馆。这绝不是岳阳楼那般的粗俗之地可比的(岳阳楼前身据传为鲁肃阅军楼)。至于黄鹤楼,不过是辛氏开的酒店而已,不足道哉(据《极恩录》所载)。
加之唐上元二年(675年)重阳日,王勃赴盛会挥毫作《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简称《滕王阁序》),成为脍炙人口的千古佳作。序章惊四座,千古序文如日月,光照洪都奇丽。秋水长天,落霞孤鹜,潭影悠悠碧。雄州俊彩,这完全是一段“文以阁名,阁以文传”的历史佳话,豫章昌盛历历。
其后,王仲舒著《滕王阁记》、王绪著《滕王阁赋》、韩愈著《新修滕王阁记》。宋代欧阳修、曾巩、王安石、文天祥;元代虞集;清代钱谦益、陈弘绪、熊文举等前后数百位文人学士为之赋诗作文;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也曾设宴阁上,命诸臣、文人赋诗填词,观灯火。明汤显祖还在滕王阁上演过他的名作《牡丹亭》。文名之盛,实海内诸楼阁之首。
其三,气势磅礴。这一点其实和出身高贵有关。那滕王李元婴骄奢淫逸,品行不端,毫无政绩可言。但他精通歌舞,善画蝴蝶,很有艺术才情。他修建滕王阁,也是为了歌舞享乐的需要。简言之,就是一位很会享受的白马王子。既然不差钱,修建的楼阁自然是要美轮美奂,极尽奢侈之能事。——尽管方仲永实在不觉得一座三四层的木楼有什么可奢侈的。
据“天籁阁”旧藏宋宫廷画《滕王阁》所绘,滕王阁主阁为明三暗七的结构,即从外面看是三层带回廊建筑,而内部却有七层。后世重建滕王阁时,就是以此为蓝本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两个都要了?
几人既登上滕王阁,自然是要学文人雅士吟诗作赋的,几人搜肠刮肚一番,作出的几首诗词都差强人意。
方仲永是有许多的关于关于滕王阁的诗词可抄,但眼下并没有人逼着他非得写出一首合辙押韵的名篇出来,他也懒得去当“方正抄”。
见曾巩有些恹恹,遂出言宽慰道:“子固着相了。此时并非应考,我等登临高处,也不过是为了一舒胸臆,感古人之幽思。非要冥思苦想出一首堪与前人媲美的诗句来,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曾晔也笑道:“我早就说过,诗文当有感而发。我们兄弟三人既有幸来此一游,念两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或是‘今日滕王阁,分明见落霞’也就是了。你看,那西山的落霞岂不正印证了前人诗词之美?”
曾巩无奈道:“真所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呀!”几人相视大笑。
正谈笑间,忽听一人说道:“叔茂兄真是高论!难道是最近不读书,找到的好由头?”这谁呀?听语气很是熟稔。抬眼看去,就见一行人排众而来。
曾晔笑骂道:“好你个晏德茂,一如既往的刻薄。今日有二位贤弟在此,也不知道给为兄留点面子。实在该打!”把曾巩和方仲永介绍给那几人后,又介绍了那一众人等。
晏殊长子居厚:字德茂,十九岁,官大理评事。
次子成裕:字仲容,十四岁,应秀才试。
三子全节:字介夫。十一岁,出继三叔晏颖为后。(晏几道现在还没有出生。)
另有一女子,乃晏殊次女,容貌昳丽,年约十五六岁。
那女子倒也落落大方,径自说道:“小女子溶月见过几位世兄。”曾晔笑道:“几年不见,溶月妹子是出落的越发秀丽了。”方仲永听到那清冷的声音却是愣住了,这不就是那马车中的晏府小姐吗?还害得自己出丑,长得也不过如此嘛!除了身材火一点,皮肤白一点,面容精致一点,家世厉害一点。其他的都很普通,不就是个白富美嘛!
想起前世那个害自己殒命的白富美,方仲永陷入了深深的痛恨、羞愧当中。痛恨于那富家小姐的冷酷无情,羞愧于自己只看外表而忽视品行的肤浅。
曾晔捣了下方仲永道:“发什么楞呢?晏家妹子向你问安呢,还不还礼。”方仲永拱手道:“在下方仲永,见过晏府小姐。乡野之人不识礼数,望晏小姐见谅。”晏溶月道:“前几日只因小女子抱恙,是以并未下车见礼,还望方公子海涵。”
晏居厚奇道:“二妹见过文远?”晏溶月便把方仲永吟诵“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事情说了出来,连小丫鬟猫奴的模样也模仿的惟妙惟肖。几人品味了一番,觉得其句甚妙,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的。至于小丫鬟猫奴的评价,众人当然是置之一笑了。
方仲永既然受到“挤兑”,也想小小地还击一下:“晏小姐的名字可是溶化之溶,月亮之月?”晏居厚笑道:“因何不能是‘花容月貌’之容月?”
方仲永言道:“晏参知政事的‘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在下还是读过的。以晏大人的高才,恐不会用俗知的成语。定然是要另辟蹊径,取月光如水,溶入人的灵魂深处之意才显得隽永清新,不落窠臼。想必晏大人定然是对小姐十分疼爱,才取了如此雅致的名字。真是尽显之情舐犊啊!”
晏居厚哈哈大笑:“文远一番话,真是说到人心坎里去了。自我大姐嫁于富弼富彦国之后,家父、家母就很是思念。虽然都在汴梁为官,但家母觉得彦国功名之心太重,就时常抱怨把大姐嫁于了‘禄虫’。待有了二妹,自然是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家父也甚是骄纵,我这当大哥的都得让她三分。”
晏溶月不乐意了,撒娇道:“大哥,人家哪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事实证明方仲永如果是在战争年代,一定是要被美人计攻陷的,人家晏溶月根本不是对他放电,他就已经被电得五迷三道了。全然忘记了矮穷丑的生存法则:远离白富美,远离高富帅。难道是方仲永自信心膨胀了,觉得自己已经算是高富帅了?诚然,此时的方仲永身高六尺(约180厘米),小有资产(全部身家三百贯,都在身上),模样还算英俊(自认为),似乎已经具备和白富美谈论感情的资格了。但他不知道的是,古人其实是很淡薄名利的,也是很注重内在美的,只要你有官职或者你的老子有官职——雅称“家世”,即所谓的门当户对。
要说这门当户对,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首先,大家的审美观不一样。在贾宝玉眼中是绝世大美女的林妹妹,在李逵眼里只怕只是个矫揉造作的病秧子。你喜欢关西大汉吼秦腔,她爱听蓝调布鲁斯。你爱吃烙饼卷大葱,她要喝卡布奇诺。这样的两个人是万万过不下去的,所谓“性格不合”。
如果说可以你吃大饼、她喝咖啡还可以各玩各的,价值观的不同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举个最简单的栗子。你觉得吃饱喝足就够了,她认为非出将入相才能体现价值。生活的目标不同一定会导致因为一时的生理冲动而在一起的两个人分道扬镳的。所以,公主一定要配王子,最差也得是个骑士。
当然了,世事无绝对(好像这句话就有点绝对)。我们听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现实中也确有寒门士子迎娶贵女甚至是帝女的栗子,如晏溶月的老爹晏殊就是。那晏殊家的门到底有多寒呢?
晏固,晏殊的父亲,曾是宋代一个普通的衙役,据《五朝名臣言行录》,“本抚州(治今江西抚州市)手力节级”,从事文书一类的工作。自晏殊高祖晏墉得中进士,其后三世不显。但好歹有个公家饭可吃,祖上也是曾经阔过的。
至于晏殊,从小聪明好学,五岁就能创作有“神童”之称。景德元年(1004年),江南按抚张知白听说这件事,将他以神童的身份推荐。次年,十四岁的晏殊和来自各地的数千名考生同时入殿参加考试,赐同进士出身,命为秘书省正字,与校书郎同掌校正书籍。
似乎官职不显,可是请注意他才十四,还是个孩子呀!于是,时任工部侍郎的李虚大人慧眼识英才,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晏殊。士林都说李虚大人不计较门楣,一时传为美谈。估计李大人的心里是这样式儿的:你们懂什么,这是投资潜力股。事实证明,李虚的投资眼光是杠杠的,晏殊此后富贵一生,逍遥一生。偶有政敌攻讦,也被他的门生欧阳修、范仲淹、韩琦、富弼(兼女婿)这些牛人化解了。
与晏殊相比,方仲永祖上八代贫农,族中最大的官员是村长大伯。虽然五岁的时候也有了“神童”的名号(好巧哦!),但混到十四岁了认识最大的官员就是金溪知县,还没有什么用。想找一个张知白级别的人推荐自己直接参加殿试,连窗户都没有,别说门了。以至于大家都是十四岁,人家已经领“五险一金,全额医保”了,方仲永还只是个屁都不是的“童生”。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方仲永也有机会在十五岁的时候混进体制。但还有一个巨大的拦路虎在前面,那就是杨察。
杨察是谁呢?史书记载的晏殊的正牌二女婿,景祐元年的榜眼,《宋史》单独列传的角色。官至御史中丞,就是专门负责喷人的大喷子,“论事无所避”,“又数以言事忤宰相陈执中”。宰相陈执中被他喷得没办法了,寻了个由头罢知信州。没几年,人家就回来权知开封府,掌管三司使了。
要跟这样一个战斗力爆表、基因优良(他弟弟杨寘是庆历二年***获得者,其人“美风仪”)的勇士抢位子、争妹子,简直就是地狱级的任务。难度大咱也认了,那谁谁说得好,人都是bi出来的。
可问题是,那杨察父亲早亡,七岁的时候才能说话,是由颇能识文断字的母亲含辛茹苦地哺育成才。咱一个五好青年,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忽然有个不河蟹的声音出现了:“文远,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怎么就只顾紧皱眉头,德茂兄正要辞别呢!”
未来大舅哥可不能得罪了,方仲永赶紧回过神来说道:“小弟一路奔波,精神不济,搅了各位的雅兴,实在抱歉。不如后天由小弟做东,以补今天的遗憾。德茂兄贤昆仲一定赏光才是!只不知这洪州哪家酒店为好?”
晏居厚也是“酒精沙场”的老将,说起酒楼来头头是道:“这洪州要说喝酒,当然是双泉正店了。他家卖的双泉酒,酒味绵柔,清香甘冽,就是后劲儿有点大,等闲人消受不起。吃饭就去临江楼,滋味那是一绝。至于勾栏瓦舍嘛,回头我们单说。不知贤弟喜欢哪一类的场所?”
方仲永沉吟了一下,第一次“约会”不能寒酸了:“小弟不怕酒烈,就去双泉正店吧!”
是夜,方仲永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他先是高中状元,后是洞房花烛。只是那洞房里竟然有两个新娘,一个是晏溶月,另一个居然是王凌薇。
这是什么情况?选哪个好呢?
他多希望自己有后世土豪的大气,手一挥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呢?两个都要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酒是个好东西
在中国古代的历代王朝中,宋朝是一个很奇特的存在。
首先,它的改朝换代几乎没有流血。大家像闹着玩似的把黄袍加到了赵匡胤的身上,大宋朝就成立了。
其二,武备极端松弛,文人士大夫地位空前绝后地高涨。宋太祖曾“勒石三戒”,给后代立下家训,其中有一条是:不杀士大夫,不杀上书言事之人。所以纵观整个宋朝历史,文官被杀是极少极少的。
即便像蔡京这样的奸相,最终也只是被贬为庶民而已。而即便勇如狄青者,战场上所向披靡,好不容易当上了枢密副使,也被一帮子文官整得“忧惧而死”。
其三,经济异常繁荣。据不太可靠的说法,宋朝的经济总量占当时世界的一半以上,为历朝之最。仅靠传统的农业,显然是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收入的。宋朝政权为了提高收入,采用了多种办法刺激工商业的发展。使得城市不再只是正治中心,更成为了经济中心。商税更是空前地达到了国库收入的六成多,几乎堪与后世媲美。
这里所说的“多种办法”,除了安民养民、发展漕运、鼓励农桑等传统手段以外,宋朝政策制定者还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经济学“需求拉动”原理(管仲《侈靡》的升级版),刺激消费,拉动经济水平的提升。
我们从《清明上河图》的直观感受和不计其数的文学作品的侧面描绘中可以发现,宋朝人对商品的需求无论是种类上还是数量上都比前朝有了跨越式的增长:东京汴梁的茶楼酒肆,梨园青楼如雨后春笋;民间对丝绸,茶叶,书籍,纸张等相对奢侈的产品的消费更是潜力旺盛。更有甚者,大众对休闲文化娱乐方面的关注程度也是前所未有提高,现代意义上的“服务业”在宋朝可以说是发挥到了极致。
当然了,宋朝的对外贸易搞得也是有声有色,******一度成为了南宋政权的经济支柱。
百姓富裕了,消费就多了。消费多了,生产者、销售者所要上缴的税收也就多了。到最后,宋朝皇帝一看,既然朕有这么多的银子(国库年入亿贯),那就可劲地造吧!
**官员工资太低?涨!使劲儿涨!要不说老赵家的人都是大好人呢,实在不是那扣扣索索的明朝老朱家能比的。
工资这玩意儿就像年龄,涨上去容易,想降下来就千难万难了。一大帮子的勋贵、荫补、宗亲和每年进入体制的官员,就齐心协力地把老赵家的家底搬空了。皇帝一看这不行啊,总不能你们好吃好喝的,朕连一口羊汤都喝不起,这皇帝没法当了!
那谁谁,给朕想办法再弄点钱来!
要说古人就是聪明,自己没招儿,就向更古的古人学习。汉朝桑弘羊弄了个盐铁**,咱也盐铁**,还开创性地来了个“酒曲**”。于是,淳化五年宋太宗“诏征天下酒榷”,景德四年宋真宗“令计司将榷酤之法立为永式”。
其法有三。一是全官方垄断,从酒曲的制作到酿造再到销售都由官方一手包办了。于是,后世熟知的国企的各种弊端就出现了,偷工减料呀,以次充好呀,花样贪腐呀,强制抑配呀。最终,破产了。
二是买扑制度。包括城镇酒务、酒曲场务、县以下地区的酒坊承包三类。国家把不能盈利的或微薄盈利的大中小国有企业承包给了个人,既减轻了**负担,又增加了**收入。看着眼熟吧!
三是特许酒户制。又分为两类,一类是用官曲酿酒沽卖的酒户,号称“正店”,东京汴梁就有正店七十二户。另一类是向官府交纳一定的税课而获得酿卖权的店铺人家,他们广泛分布在官酒销售的地区,有点像后世的授权品牌生产企业。
他们要去的双泉酒店其实就是第二类的小型酒类生产者,所谓的“正店”不过是个噱头而已。
当晏居厚一行人来到双泉正店时,方仲永正侃侃而谈。
见晏溶月果然来了,方仲永也不记得吹嘘自己的博闻了,急忙催促店家上酒菜——不管什么时候,伺候好娘家人总是不会错的。
双泉酒虽说是地方小品牌,但质量还是不错的,放在后世大概也是一定要评为“多少大名酒”的。据那絮叨的小二介绍,本店双泉酒采用纯粮酿造、三蒸而成,非一般农家混酒可比。
彼时,蒸馏酒的技术已经在大中型的酿酒厂商中被广泛使用,其酒精度数大约有三十度。所以,不要认为古人喝的都是低度的米酒、黄酒。否则的话,景阳冈酒店也不敢打出“三碗不过岗”的招牌了。拿两瓶啤酒考验梁山好汉的酒量,是不是有点瞧不起人?虽说武松一口气喝了十七八碗,但英雄豪杰的酒量岂是我们凡人能比拟的?
方仲永不是英雄豪杰,但一连喝了十来杯双泉酒,仍是面不红、心不跳。自认为是酒国英豪的曾晔、晏居厚惊为天人。
只喝了五六杯就喝高了的晏居厚大着舌头说道:“老弟你可以呀,这,这双泉酒可是蒸过两次的。一般人,都是一点点的抿着喝。你倒好,一口一杯,跟喝茶似的!”
曾晔笑道:“这正店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等有机会了,我们再到东京汴梁喝那樊楼的眉寿酒。来,饮胜!”
喝过酒的人都知道,凡是到最后嚷着“再来一瓶”的都是喝大了的主儿。曾巩急忙给自己的大哥倒了杯温茶解酒,曾晔咣当一口就干了,还喊道:“好酒!”
晏成裕也怕自己的哥哥喝多了,有样学样地倒了杯茶。晏居厚眼一瞪:“骗鬼呢?倒酒!”
晏溶月娇嗔道:“哥哥!再喝就伤身体了,可不敢学人家千杯不醉!”说着,还向方仲永噘了一下嘴。
看着那娇艳的红唇,方仲永觉得自己的荷尔蒙急速分泌到了顶点。
趁着酒劲,酒壮怂人胆,方仲永朗声道:“今晚月色甚美,待在下吟《无俗念》一首,以助酒兴。
夏游浩荡,是年年、季夏荷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几人面面相觑,你喝多了吧?这农历初一何来的“月色甚美”?还无耻地把人家姑娘的名字嵌到诗词里面去,真当晏居厚是好惹的?
你还别说,晏居厚还真不生气,只是大笑道:“好词,好词啊!将月光之清冷描写的入木三分,更是将家父的‘溶溶月’之辞贴合地嵌入词中,很是巧妙啊!”
几人再次侧目,这么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这是夸月亮吗?这明明是在夸人好吧!
晏溶月因为喝了一点酒而泛红的脸上似是更加的红了。她很明白那个“荷花时节”的意味,尽管当时的荷花是红色的,一如此时的脸庞。事后想起,还觉得那个无赖胡编乱造,非要把如火的荷花说成堆雪,真是无赖!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美人,方仲永觉得如果此生不能娶她为妻,枉为人也!至于之前考虑的种种艰辛,方仲永表示,不在话下!
晏居厚盥洗更衣(上厕所)之后,酒意消退了许多,难得正经地说道:“贤弟之意,为兄尽已知晓。贤弟为人光明磊落,且又满腹经纶。来日东华门外唱名,必有贤弟一席之地。我晏家出身微寒,绝无门第之见,家父亦是旷达之人。
奈何舍妹曾有戏言,她嫁的郎君必当是盖世的英豪。望贤弟奋发上进,与家父会于朝堂之上。他日乘风破浪,立不世功勋,以慰舍妹平生之愿。望贤弟宽宥一二!”说罢,深深一礼。
方仲永生气了,多少有些恼怒晏家的势利。
难道潇洒如晏同叔都不能免俗吗?非要以地位论高低婚嫁吗?但转念一想,其实也能理解。
试问哪个女孩没有一个英雄梦呢?谁不希望自己的郎君驾着五彩云霞来风风光光地迎娶自己呢?
就算是慧眼识珠的晏殊,为国遴选了诸多英才,是否也有一丝的功利之心呢?
诚然,求取功名并非自己的初心,但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总还是需要那些阶梯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矫情地强求别人非要以赤子之心对待自己呢?
尽管有着那么一丝遗憾,方仲永还是诚恳地回答道:“在下绝非登徒浪子,所诗所云皆是感于内而发于外。德茂兄肺腑之言,小弟铭感于内。即便事有不谐,此生定无怨怼。定将永视德茂兄为兄长,亦无憾矣!”
晏居厚长叹一声道:“文远一片赤诚,愚兄定当竭尽全力促成!不论贤弟将来功名如何,这个弟弟我算是认下了!”
都说傻人有傻福。若干年后,晏居厚和别人吹嘘的时候还在说:“当年,魏王非要认我为哥哥,我都不稀得搭理他!要不是东王妃,也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妹妹苦苦哀求,谁认识他是老几?”
《说文》云酒者,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一曰造也。吉凶所造也。
孔融名言,“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世说》载,酒以成礼。
方仲永说,都是扯淡,酒壮怂人胆,酒是色之媒。如果没有酒壮胆,还不知溶月要便宜哪个家伙了呢?(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干谒
事实那个小表砸又出面证明了,除了证明方仲永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好汉之外,也证明了双泉酒的后劲是非常大的。
第二天,头痛欲裂的方仲永再次换洗了内衣,刚用诸如鱼与熊掌兼得的崇高理想逼迫自己看书,曾晔那个损友带着他那无知的弟弟曾巩又来了。
一进门,曾晔就道:“文远何必此时临阵磨枪。有那功夫不如琢磨篇好的诗词,也好投递给今年的主考官。若是入了考官的法眼,所谓的路试不过就是个过场而已。”
方仲永对大声喧哗影响好学生读书的不良行为是深恶痛绝的,只可惜没有老师可以报告。要是刘先生在这儿,哼哼,定然让曾晔的手肿如熊掌。方仲永无奈地把视线从书上移开,不禁有些郁闷。好不容易才看进去,又白费功夫了。
曾晔说的他知道,就是干谒。
宋朝继承唐制,除了把科举制度发扬光大之外,举荐和恩荫制度也被继承了下来,算是给了些情况特殊的人一个混进体制的机会了。如前文说过,晏殊就是在十三岁那年,被江南按抚张知白举荐,才能在次年直接参加并授官。
但举荐不同于恩荫。恩荫只有一个条件,你的父辈的官职级别够了,或是祖上“为党国流过血”。那么,在皇帝过生日、三年一遇的郊祀或者父辈临退休前就有机会荫补入官了。
举荐就不同了。因为宋朝的律条规定,若是某人执政失当或贪腐枉法,举荐人也有连带的责任。如果大家非亲非故,除非你是才高八斗的英才,或是名满天下的大儒,等闲是不能举荐的。绝不像唐朝,某个诗人写了一篇得意之作,就麻溜地跑到某位高官那里去投书行卷。某高官一看,高啊,实在是高。如此大才怎么能不向朝廷推荐呢?于是,某位原本默默无闻的诗人就“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按照方仲永的理解,唐朝诗歌的鼎盛与干谒制度密不可分。无须苦读,无须背景,只要有几首诗写得好,你就可以成为人上人。写诗,实在是步入仕途的终南捷径,其实与明清八股经义盛行是一个道理。
当然了,如果肚子里没货,贸然行卷只会自取其辱。因此,凡干谒的作品无不是经过精心雕琢的成熟佳作。但因为是要求人办事,腰杆子硬不起来,先天上就不足,后天再如何努力也有一股子俗气。为此,这些想要获得举荐的文人使尽浑身解数,力求推陈出新,让某位高官能高看自己一眼。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孟浩然的《临洞庭湖赠张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虽是有求于人的干谒诗,写得也是大气磅礴。临了才幽怨地说一句,人家都在钓鱼,我什么时候有机会也能一试身手呢?还极其委婉地拍了一下丞相张九龄的马匹,我就像那在渭河边钓鱼的姜子牙,等着您这位寻访贤才的文王发掘呢?这通马匹拍得清新脱俗,肥而不腻,实为后世之楷模。
相较而言,其他文人的风骨水平就差得多了。另一位唐代诗人朱庆馀,在临考前给韩愈大弟子水部员外郎张籍写了一首七言绝句《近试上张水部》探听虚实:“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洞房花烛夜后,早晨要拜见公婆,精心梳妆,羞问夫婿,眉毛画得深浅合不合时宜?
通常的解释是:此诗借新婚之后的脉脉情事,把自己比喻成即将拜见公婆的新媳妇,把张水部比喻成舅姑(公婆),探听虚实。比喻通俗贴切,别出心裁。
方仲永却感到了一股浓浓的“同志”的味道。这还要点脸不?为了区区水部员外郎的引荐就要献出菊花吗?
不知道张籍是怎么想的,是自认为舅姑呢,还是自认为夫婿就无从考证了。据说张籍看过后,大为赏识,回诗一首《酬朱庆馀》:“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是人间贵,一曲菱歌敌万金。”对朱庆馀的“姿色”是大大地赞美了一番,更认为他的“一曲菱歌”价值万金。
方仲永喜欢菊花,但并不代表喜欢被别人欣赏自己的菊花。像这样委婉的“邀请”别人品鉴自己的菊花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要想写出一首堪比《临洞庭湖赠张丞相》的诗却是千难万难。总不能像李白的《上李邕》那样说:我是人才啊,贵公司要是不录取我,一定是贵公司的莫大损失!
再说了,要干谒也要看人。官职、名望都要高,找个无名小卒去举荐你,搞笑伐?还有一点就是品德、名声要好。一旦人家举荐了你,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如果举荐人身败名裂了,你这个被举荐的也要跟着倒霉。所以,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有看官说了,你怎么知道想要举荐你的人道德是否败坏,将来是否会身败名裂呢?
一般人是不知道,但方仲永是谁。那可是前知四千年,后晓一千年的穿越者呀!虽然历史学得不怎么样,对于宋朝的诸多细节不太了解,但对于史书记载的名人还是多少知道点的,如曾晔口中的主考官、准备干谒的对象夏竦。
夏竦也者,尊他者称夏英公、夏文庄公,鄙夷他者说他“为人贪婪阴险,搜刮民财,多蓄歌伎”,用后世的话说就是“道德败坏,有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且与多名女士长期存在不正当关系”,妥妥的被批判、被打倒的对象。
但夏竦厉害呀,几经沉浮,如同打不死的小强一般,最终做到了枢密使并两次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代理宰相),封英国公,死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谥“文庄”。
尽管夏竦治理地方颇为得法,打击政敌不遗余力,对外却少有建树,属于标准的“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对于这样的人,方仲永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不过,他对曾晔提出要去拜见夏竦的说法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由问道:“那夏竦只是洪州知州,应该是管不到路试吧?去求他,岂不是缘木求鱼?”
曾晔解释道:“这其实是往年的惯例了。那夏竦因贪腐被贬谪,未曾循例为一路经略安抚使,只能管辖这洪州地界。若是就此沉沦还则罢了,不想那夏竦果有几分才干,将洪州治理的井井有条。这不最近,有传言那夏竦将升任刑部尚书,整个江南西路都得给几分薄面不是?官场的捧高踩低,没什么可说的。这才有了为兄今日之行。
若只是为了区区的秀才功名,委实是不值得去求人的。料想以文远的才学,又是抚州案首,断无黜落的可能。即便是子固,考个秀才也不在话下。但听闻那夏竦气量狭小,非宽宏雅致的君子。倘若他人都去投诗文拜见,独独贤弟与子固没去。去的人太多,他未必能记得住,不去的人他恐怕是一定要记恨在心的。
我已嘱托子固随意写了首诗,你也作一首就是了。既不可过好,让他一见就起了举荐之心。也不能太差,让他人轻看了我们兄弟。”
方仲永想了一下,对曾晔的老于世故很是佩服。若没有曾晔的提醒,自己只怕想不到干谒的事来,即便想到了也多半会因为鄙夷夏竦的为人而不屑前往。看来,这个朋友真不错!想到此,拱手一礼道:“多谢叔茂兄提点。小弟这就作来。”略一思索,写下了《登云台山》:云台山上好风光,风光但与四时长。玉露润身三分红,繁花入目一股香。高山流水琴瑟意,鸟鸣深涧韵味扬。但求知音常停伫,勿使曲水空流觞。
曾晔看到后,觉得还行,就让方仲永写好拜帖直往知州衙门而去。
到了衙门一问,才知道夏竦并没有如平常的官吏一般住在后衙。经人指点,到了夏竦的府邸。
毕竟是出了名的爱财,那夏竦的府门前人来人往,竟似集市一般热闹,真可谓“门庭若市”也。既然是“市”,往来的则必然就是孔方兄、宝泉哥之流了。
曾晔指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道:“你猜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方仲永笑道:“难不成都是来投递诗文的?看有些人的装束不像呀!”
曾巩说道:“不可能都是读书人!看那些脑满肠肥之流,定是商贾无疑!那夏竦倒是好客得很哪!”
曾晔制止了“愤青”的弟弟:“我等在他人屋檐下,不可在人前说这些风凉话。平白地得罪人,有何益处?子固你当谨记祸从口出的道理!”
曾巩撇撇嘴不做声,方仲永忙打了个圆场:“商贾也并非一无是处,夏大人与商贾往来也无伤大雅。子固的嫉恶如仇似乎用错地方了?闲话少说,递上名帖诗文当紧!”
见了门子,递上了名帖、诗文。那门子打开名帖一看,落款是“童生某某”,脸就拉下来了。也不接诗文,只是伸出一只手摇晃了两下。曾晔也是门清,这是要门敬呢。故作心疼地拿出了半两的碎银子。
那门子见银子质地不纯,很是有些不屑的样子。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银子,那门子才开了尊口:“就这些?没有礼单吗?”
这下曾晔也愣住了,我们是来投递诗文干谒的,不是来送礼的,难道还要备一份厚礼不成?门子生气了:“你们这帮穷书生,读书读傻了吧?还以为像前朝一样,拿几篇狗屁不通的诗文就能得到我家大人的提携?”
曾晔又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什么“家贫难致”,什么“恳请院公帮忙,务必将诗文呈于大人斧正”。门子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得表态:“你这人好生聒噪。实话告诉你,就算我把诗文交上去,管家那里你也通不过。最多也就记个名字,报于我家老爷。若是没有礼物,就算你是李太白再世,也休想我家老爷说一个好字。”曾晔又装模作样地千恩万谢一番,才领着曾巩和方仲永离开了。
一离开门口,曾巩就怒道:“这门子可恶!那夏竦也是可恨!”方仲永却不以为意:“宰相门前七品官嘛。人家收点门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子固何必生气。”曾巩犹自愤愤不平:“由仆知主。那夏竦枉称能臣,竟是如此的不修私德。此等行径,与索贿何异?”方仲永说道:“世事洞明皆学问!无须为这些小事生气。今天,我倒是很佩服叔茂的演技,大开眼界啊!也就那门子眼拙,看不出你身上的缭绫单衫的名贵,被你耍得团团转犹不自知。”
曾晔也很得意自己的表演,哈哈笑道:“谁耐烦去骗一个下人了。只是最近囊中羞涩,备不起什么礼物,只好苦苦哀求别人了。只可怜我那半两银子,只换来记了个名字。实在是亏大了呀!文远,你要赔偿我才行,那可是我们主仆十几人的一年的口粮钱呀!”
方仲永看着戏精附体的曾晔,暗暗吐槽:还一年的口粮,还十几人的,够您一顿饭钱吗?您也别读书了,太浪费人才了,赶紧拍个片子去奥斯卡领奖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夏有乔木秋有荫
相比县试、州试,路试显然要更正规一些。
毕竟主持路试的是省会城市的一把手,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考取功名的考试了。其入场、监考的严格程度,阅卷流程中的封弥誊录均按照解试、省试的标准进行。虽不如后两者的规格高,但也很是让人体会了一回古代科考的艰辛。
经历了三天两夜的煎熬,所有考生都已经是头昏脑涨,“奄奄一息”了。后世有所谓的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一说。方仲永只想好好地睡他个三天三夜,起码在床上能伸直了腿呀!看来,这秀才也不是好考的。
其实也能理解,后世的高考是什么样,秀才试就是什么样。区别也不过之在于不分本科、专科而已,甚至是安排的考试时间都是在炎热的夏季,都要考三天五门科目。
一觉醒来后,已是第二天的下午。要不说年轻就是好呢,睡了个长觉,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领着忠叔、李三出门买了些小吃,随意走在街道间,出奇的心旷神怡。难怪女人都喜欢逛街且不知疲倦,这根本不是个体力活,完完全全就是个极好的休闲娱乐方式。只要你不乱花钱,或者兜里有很多钱。
正当方仲永暗自比较这街头景致与后世古装电视剧里的场景的区别时,只见张攀龙迎面而来。算起来,这家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几个月没见了,张攀龙竟是显得黑了些,不过也精神了些。
方仲永也有些想念这货了,忙拱手道:“攀龙兄,最近忙什么呢?许久都看不见你,考试的时候我们不在一场。等小弟交卷的时候,你竟然早早地就完成答卷,已然离去了。几月未见,实在是想煞小弟了。”
张攀龙脸上一整道:“文远,请唤本官职衔,文林郎。”
方仲永不理这货的作妖,很是替他高兴:“你的荫补已经办下来了吗?真是太好了,真是恭喜哥哥了。”
张攀龙也不装大尾巴狼了,苦笑道:“有什么可恭喜的。总共二十九节的文散官,文林郎居倒数第二,也就比垫底的将仕郎强那么一点点。”
方仲永却是不赞同他的说法:“总算是个官身,从九品上了。比之下县的正九品知县也只是低了一级,很是难得了。其间辛苦不少吧?”
张攀龙四处看了一下,说道:“这里杂乱不堪,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细说。”
来到一处清净的茶楼,张攀龙才道:“你我情同手足,自是不能瞒着贤弟。其间,家父托了些关系,打通了些关节,又花费了不少钱财,将家父的级别调到了七品。顺手就把为兄的文林郎给办了下来。”
方仲永疑惑道:“找关系能理解,不过花钱,似乎是无处可花吧?本朝与士大夫共天下,官员俸禄甚是丰厚,甚至连车夫也可以由国家发放薪俸,要钱何用?”
张攀龙对方仲永的图样很是不屑,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文远,你是不是最近读书太多读傻了?就算官员俸禄再高,能经得起官场往来、山珍海味、纸醉金迷的开销?就算车夫也有薪俸,官家难道还替你养那众多的姬妾、替你出喝花酒的钱不成?真要那样的话,国库多少的钱财都要被掏空了。”
“当今并不禁绝官员经商,何必行此有风险的事呢?”
“经商不要本钱呀,还得需要善于经营且又忠心的仆从打理。且那容易赚钱的生意早被那些勋贵瓜分得差不多了,你一介新人,若无强大的后台,非被人家挤兑破产了不可。即便是那些只能赚个辛苦钱的生意,也不是你想做就做的。这里面是有些门道的。
生意不好,赔钱了自不必说。若是赚钱了,引得旁人眼红,非要你转让给他或是要参一股,你如何应对?既然敢打你的主意,官职势力必然不弱于你,硬扛肯定是不行的。
再说了,谁说做生意就是做生意?”
方仲永听不明白了,您这是说绕口令呢?
张攀龙得意地笑道:“听不懂了吧!我给你举个栗子,你就明白了。由此往前走,右拐,约二里处的巷子里有一间茶楼。寻常的大堂座位,一百贯一位,雅间的座位就要五百贯一位。若是喜欢他家的茶叶,也可以带走一些,不过要再加五百贯。”
方仲永咋舌道:“这是什么茶,这么贵?82年的拉菲吗?”
张攀龙听不明白拉菲是什么,也不在意:“你觉得这个茶楼的生意如何?”
“如此黑店,定然是门可罗雀,关门大吉了吧!”
“非也。据为兄去的那天看,大堂三五人,雅间一二人应是常态。”
“哦,实在是不知我兄有如此雅兴,这么贵的茶水都舍得喝。不知那茶水滋味如何,定然是无上妙品了吧!”
张攀龙恨恨地道:“屁个无上妙品!老子花了五百贯,喝了杯刷锅水。就这临走时,掌柜的还说看我顺眼,六折优惠又卖给了我三百贯的茶叶。”
见方仲永要问,张攀龙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没有谁是去喝茶的。那店家敢卖如此高价的原因是因为店内有一块牌匾,上书‘夏有乔木秋有荫’七个大字。大家都是冲那块牌匾去的。你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方仲永念叨了两句“夏有乔木”,恍然道:“夏有乔木?夏子乔,夏竦!夏子乔有求必应!真是好文采啊!”
张攀龙见方仲永的愤青病犯了,劝解道:“贤弟无须生气。若不是有那家茶楼,为兄的事情是办不妥当的。一手交钱,一首交货,你情我愿的事儿,说不上谁对谁错。再说了,人家也没有干什么祸国殃民、残害百姓的事。说白了,就是人情往来。只不过咱身份不够,人家收受些钱财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方仲永想想,也对。如果夏竦真的是为了敛财而不知顾忌的蠢货,以宋朝文官对士大夫道德的苛刻要求,早就被人喷成筛子了,哪里有机会两度官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大家同在官场,你帮我的忙,我帮你的忙。即便你还顺手帮了别人的忙,收了些许的钱财,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君不见,强悍如富弼者,还留下了传世书法作品《儿子贴》,求别人多多指教他的儿子。只是他那位朋友太过粗心,将富弼说的“此亦乞丙去”给忘了(丙丁火,阅后即焚的意思),才给后人留下了宋朝高官请托的证据。
见方仲永对其中关节一窍不通,张攀龙问道:“贤弟可是不曾去过那间茶楼?”
方仲永苦笑道:“小弟家贫,喝不起那等好茶。只是随曾晔、曾巩去过夏府递过诗文,虚应了一下而已,连主人的面都不曾见到。”
张攀龙沉吟了一下道:“这样也好。夏竦这个人最是心狠手辣,且又气量狭窄。你既然递了名帖,就表示没有轻看于他。至于没有钱财奉上,只是因为家贫难致而已。不过,这样一来,你要是想夺个路试的案首来个‘小三元’只怕难了。”
方仲永再次苦笑:“哪里还敢有那样的奢望。只盼着‘夏有乔木’先生莫要黜落了我这般的寒门学子就行了。”
张攀龙笑道:“你这却是小看了夏竦了。那夏竦绝非蠢货,岂会在小小的秀才试里,公然拂了州府的脸面。只不过是名次高低的问题罢了。”
与此同时,“绝非蠢货”的夏竦阅了一天的考卷,回到府中。
管家回报了茶楼一天的进项和应办的事宜。夏竦想了片刻说道:“早跟你说过,若是你能办的小事就不用向我回报了。你跟随老夫多年,老夫还是信得过你的。至于你说的高家的少爷纵马致人死亡一事,你让他家找个人证明他家的少爷有脑疾。老夫在判决时,让他多赔些银子给苦主也就是了。”
管家说道:“老爷英明!苦主出身微寒,刚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就死了,也实在是福薄。那高家的少爷想要买了去,他竟然不允。这下子是人财两空了!”
夏竦怒道:“你这狗才,竟敢胡作非为!你即刻把钱给他退回去,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了。对了,最近可有士子前来干谒?”
管家答道:“前来干谒的士子及献上的礼单俱已整理好了,请老爷过目。”说完,把提前整理好的名单呈了上来。
夏竦一一翻看,半天说道:“因何人数如此之少?”
管家道:“听闻老爷即将高升,前来行卷干谒的人是络绎不绝。小人怕打搅了老爷公务,便自作主张地未让一些两手空空的人进门。但他们的诗文和名字也有另册记录。”
夏竦笑道:“你这也算是换个名目的‘打入另册’了。阿福,你跟随我多年,这贪财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那晏殊、范仲淹并非出自名门高姓,咱们家也并非德安的大户,这读书人是不能轻慢的。若是有朝一日人家登上了高位,岂非平白地多了一个仇人。你速将这几日干谒的人的名单、诗文拿来,若是真有才华卓绝者,我也可酌情举荐一二。”
管家素知自家老爷的秉性,又赶紧把“另册”拿了出来。
夏竦就坐在书房仔细地审阅起来。
一边看,夏竦一边想到:最近已经有风声,说本官在路试中舞弊了。真是笑话,一个区区的秀才试值得舞弊吗?即便有那么几人才学不够,本官在职权范围内让他通过,又算得什么大事?只是这案首的名头是不能给那些富家公子了,就算是官宦子弟也不能给,还是从贫寒士子中寻一个才好。也算是堵住那些聒噪者的嘴了。不过,像那种恃才傲物之辈是不能选的,彼辈自觉才高,定然以为中案首乃是自己的才学所致,恐不会念本官的情。还是从这“另册”中挑选才好。
待翻到方仲永的《登云台山》时,夏竦笑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羊中之驴
如果摆渡一下,就会发现小三元有三种释义,相机变焦镜头、麻将番种、古代科举制度名词。对应到方仲永身上就是县试、州试、路试皆为案首,就算是中了个小三元了。与之相关的名词是连中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的***(麻将居然也有相对应的称呼,实在是奇怪)。
能够中个***的难度有多大呢?文臣之中有14人***及第,他们分别是唐朝的张又新、崔元翰;宋朝的孙何、王曾、宋庠、杨置、王岩叟、冯京;金朝的孟宋献;元朝的王宗哲;明朝的黄观、商辂以及清朝的钱棨、陈继昌。其中唐朝张又新为公元814年及第,清朝陈继昌为公元1820年中状元,千年科考也就出了这么几位。当然,明朝的黄观以及清朝的钱棨这种连中六元的妖孽也被计算在内了。
***属于远期规划,暂且不说。
按那谁谁说的,做人不能好高骛远,你可以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先挣一个亿花花,或者是先混个小三元当当。
至于小三元有什么用,然并卵。
区区秀才功名,并不值得大人物去记得你是哪只小虾米。
即便是解元、省元(明清称会元),除了那位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解元,又有谁能记得住别的解元、会元是老几。唯有状元,才算得上是荣耀,可以修建“状元及第”牌坊,可以在史书中被记上一句“某年,某某殿试第一,授某职”。余者,皆为路人矣,哪怕你是路人中稍微顺眼一点的。
方仲永作为一个稍微大号一点的小虾米,站在路试榜前,看着高居榜首的自己的名字,很是有些不可置信。
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可以请托,更喝不起“夏有乔木”的名茶,怎么就当了案首了呢?难道史书上关于夏竦贪财好色的记载都是政敌的抹黑?夏竦先生其实是一位人品高洁、视钱财如粪土的高士?
不管了,往下看看。
第二名黄庠。这个人厉害,是景祐元年的省元。史书上不是说他在京城参加的国子监试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第三名王安石。也不错,这货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再往后看,曾巩三十六名,还行。毕竟子固写诗太慢,就算有《笠翁对韵》可以借鉴,也不能让一个人才思敏捷起来。
小舅子晏成裕也得了个五十多名,也是不错了——晏殊老大人的才情似乎只遗传到了晏几道的身上,其余诸子多是平平。
在榜尾,方仲永看到了一个很是让他意外的名字:张攀龙。
方仲永不禁摇头苦笑,自己还是图样了,攀龙兄的三百贯的茶叶钱看来还是起作用了。这样也好,攀龙以后面对上级文官的时候,腰杆总能直一些自称一声“晚生”了。
正思量间,就听曾晔高声喊道:“文远,你这连中三元的案首是不是要请客才行?”
一旁看榜的士子就像在羊群里发现了一头大白驴一般,瞬间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方仲永的身上。方仲永一看不妙,喊了声“我在双泉正店等你们”就落荒而逃了。
方仲永一口气跑到临江楼门口,李三勉力跟上。半盏茶后,忠叔气喘吁吁地跑了来说道:“公子为何如此匆忙?连中三元的荣耀,等闲人求之不得,不正要大大地庆祝一番才是吗?且公子告诉曾公子去双泉正店,为何来到了临江楼?”
方仲永解释道:“区区的小三元,委实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即便是要庆祝,我等亲厚的人寻一清雅之地,小酌几杯就是了。无须过于招摇,平白惹人嫉恨。且这洪州乃路治所在,达官显宦甚多,若是有个言差语错,我等只怕吃罪不起呀!”
忠叔道:“是小人考虑不周了,望公子原谅。只是若曾公子到了双泉正店,找不到公子,岂非有些不妥?”
方仲永哈哈笑道:“我们几个上次去喝那双泉酒,个个喝得烂醉如泥、头痛欲裂,哪里还愿意再受那罪。因此,我刚才说是去双泉正店,但用手指了指脑袋,又摇了摇头,叔茂定然明白。”
说话间,曾晔的马车就到了。曾晔大笑道:“文远你个滑头,我跑到半道才明白你的意思。实在是大大的可恨,非罚酒三杯不可。”方仲永答道:“是小弟怕旁人搅扰了我等兄弟的雅兴,才虚晃了一枪。害得我兄走了冤枉路,罚酒三杯也是活该。”
见曾巩有些闷闷不乐,方仲永问道:“子固可是觉得名次太低,是以有些不快?”曾巩说道:“文远才学远在我之上,得个案首乃实至名归。我虽然不才,岂会有嫉贤妒能之心?只是懊恼于自己的愚钝,策论虽还勉强,但诗词实不能言之有物、文笔通达。”
方仲永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也有自己不擅长的。如曹子建七步成诗、李太白恣意汪洋者又能有几人?子固生性稳重,长于思考,短于诗词般的文字游戏,其实算不得什么。若是治理一方,靠李太白的诗词可行吗?恐怕他老先生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政务都要荒废了。当今朝中诸贤,未必看不到这一弊端。诗词在科考中的分量当会逐渐减轻,甚至是有朝一日根本就不考诗词了。”
曾巩叹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方仲永心道:要不是遇见了我,你恐怕得等到嘉祐二年欧阳修主持礼部试坚持以策论为主了。时间不长,二十四年后,您才三十九岁,还年轻着呐。不过,既然你我为友,定不能让你蹉跎科场几十年。
曾晔见只顾说话,也不见上酒上菜,催促道:“文远可是还有好友要来?”方仲永说:“小弟猜测晏氏众人可能会来,还请我兄稍坐。还有同乡好友张攀龙,为人甚是爽快,小弟也想将他介绍与大家相识。”
天已正午,张攀龙没来,晏居厚一行人倒是没让方仲永失望地来了。方仲永又是一番解释,并签订了不平等的条约——罚酒三杯才算过关。
晏居厚见“海量”的方仲永一连六杯黄酒下肚,已是面色发红,才笑道:“这次就饶过了你。再有下次,定然要罚你三大碗才行。”晏溶月埋怨地喊了声“哥哥”,给方仲永倒了杯茶解酒。方仲永一口喝了下去,真个似六月伏天吃了冰一般的浑身通泰。打蛇随棍上地说了句:“谢溶月妹子!”晏溶月低声道:“小女小名惠子。”便羞不可遏地转身走开。方仲永竟不觉看得痴了。
晏居厚笑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晏溶月道:“我和方公子在说,哥哥你考了好几次才中了个秀才,且名次靠后。还有意思灌人家小三元的酒,真是不知羞!”
晏居厚徉怒:“好啊!真是女生外向,把哥哥的老底都给翻出来了。等过段时间进京,定要禀明父亲大人,好好地责罚于你。最好是能找个厉害的夫婿,也好替哥哥报这一箭之仇。”晏溶月不依了,使出粉拳打得晏居厚讨饶不已。
晏居厚一边讨饶,一边还对方仲永说:“我这妹子可是刁蛮得很,一般人可禁不住她的殴打。贤弟你呢?”
方仲永笑道:“小弟皮糙肉厚,当不至于如同德茂一样不禁打。”还对晏溶月做了个鬼脸,一副“快来打我呀”的欠揍模样。
俗话说,得意忘形。俗话又说了,no zuodie。
这时候一个很不河蟹又很不屑的声音传了过来:“小三元的方仲永,竟是如此的轻薄狂徒。那夏子乔也是瞎了眼,竟然点你做了案首。”
几人抬眼看去,雅间门口竟是站了一位貌似潘安、形如卫玠的美男子。这可不是方仲永自卑,当你看到一个如同杀阡陌姐姐一样的美人的时候,正常的人都会自惭形秽的。
你看这位美男子,说了几句话就累得**不已,连声咳嗽。身旁的美貌婢女一个递上丝帕,一个奉上清茶。
好不容易,美男子的咳嗽停了下来,伸出兰花指问道:“你们哪位是方仲永?”
这时候就看出一般的纨绔与顶级纨绔的区别了。
曾晔还在思量这是哪家的娈童跑出来了,晏居厚已经接上话了:“你是谁家的相好?找方公子何事?方公子一向洁身自好,当不会与你有什么瓜葛才是。不可胡乱攀诬!”
美男子闻言气得又是一阵咳嗽,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红润,显得愈发标致了。
方仲永不由得想起了一句戏词,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那美女,呃不,美男子身旁的美婢不乐意了:“休要胡言,这是我家黄庠黄公子。原本是要与小三元的方公子谈试论赋的,没想到竟是如此的不堪。公子,我们走吧!不要与这些俗人一般见识。”
方仲永不想无故被人看轻,刚要辩解几句,晏居厚阻止了他,并对那黄庠说道:“此处乃是我临川晏氏与南丰曾氏的家宴,旨在恭贺文远贤弟连中三元。自家人说话难免随意一些,如何能算得上轻薄狂徒。黄公子身为分宁县的赫赫才子,说话未免有失偏颇。真当我晏氏无人乎?”最后竟是声色俱厉。
事实证明,能够在科场扬名的没有一个傻子。史书记载,黄庠在国子监、开封府、礼部试皆获第一后,名动京师。因病未能参加殿试,仁宗皇帝还特意赐药治疗。若是他能参加殿试,恐怕甲戌科的状元就不是张唐卿了。
那美男子黄庠倒是能屈能伸的好汉:“是在下孟浪了,还请诸位见谅。不知在下这不速之客能否有个席位呢?”
方仲永心知这梁子是结下了,但也凛然不惧,反正你也没几年可活了,我还能怕你不成。站起身来施礼道:“在下就是方仲永,见过黄公子。菜微酒寡,还请黄公子不要嫌弃。请!”
黄庠道:“今日出榜,在下见名次竟然在方公子之下。心中很是好奇,竟不知金溪出了如此大才,今特来请教一二。望方公子不吝赐教。”
方仲永心道,说好的读书人的委婉呢,不是应该大家先说一大通没营养的诸如天气真好的废话,再表达一下仰慕之意,才好“赐教”的吗?上来就说,我这个第二名就是不服气你这个第一名,pk一下好不好?
方仲永正要推辞,曾晔说道:“既然人家黄公子要请你赐教,文远你就别那么小气了,赐教他点儿东西让他走就是了。”语气就和打发要饭的一样。(方仲永内心狂吼,导演,他们老是抢戏,我是没法演了呀!)
方仲永眼看着要把黄庠活活气死,为了避免明天的头条出现“震惊!方仲永竟然对黄庠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急忙说出属于自己的台词:“赐教不敢当!还请黄公子出题!”嗯,方秀才也是有脾气的。
死里逃生的黄庠“幽怨”地看了方仲永一眼,口说奴家,呃不,口说:“官样文章无甚趣味可言。在下前几日偶得一绝,暂无题目,请方公子雅正。
高唐不是那高唐,风物由来各异乡。若向此中求梦雨,只应愁杀楚襄王。”
方仲永一看,呦呵,你这家伙不是好人呐,居然讽刺我想要求取功名如楚襄王梦巫山神女一般都是yy。再说了,我的女神正坐在旁边,你就这样诋毁我?枉我救了你一命。不虐死你,我就不姓方了,改姓袁。
方仲永道:“既然黄公子说起了襄王梦神女,在下也以此为内容,胡乱作一首《惜奴娇》,献给我心目中的神女吧!
瑶阙琼宫,高枕巫山十二。睹瞿塘、千载滟滟云涛沸。异景无穷好,闲吟满酌金卮。忆前时。楚襄王,曾来梦中相会。吾正鬓乱钗横,敛霞衣云缕。向前低揖。问我仙职。桃杏遍开,绿草萋萋铺地。燕子来时,向巫山、朝朝行雨暮行云,有闲时,只恁画堂高枕。”
黄庠说“不好”,方仲永只当没听见,看不见惠子妹子娇羞不已吗?正忙着撩妹呢,谁顾得搭理你个伪娘。
曾巩这个大傻子说话了:“文远有些儿戏了。黄公子既然诚心请教,你就莫要戏耍他了。快些拿出些好的来,别学那柳永了。”
黄庠泪奔,这一屋子就这一个好人呐!
方仲永也不好再撩了,正色说道:“这不都是顺着来的嘛!小弟去年曾有《论诗》一首,今日再续一首,请各位听了。
只眼须凭自主张,纷纷艺苑漫雌黄。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小小地讽刺那黄庠一下,不要人云亦云,说方仲永不是才子。(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笑面虎的烧尾宴
见那黄庠羞惭不已落荒而逃了,几人的宴会继续进行。
话题又转到了方仲永的身上。
曾晔说道:“此番文远能够斩获案首,实在是出人意料。我这几日常听人说起,某某去夏府奉上礼物多少等等。这样看来,这夏公的为人只怕也未必如传言所说的那样不堪。”
晏居厚笑道:“堪不堪的我不清楚。我给你们说个典故,你们大概就知道夏竦的为人了。
那夏竦幼时,他的父亲夏承皓当时还在宫中任侍卫。有一天,一个道士对他的父亲说:‘你的儿子有仙缘,将来是要位极人臣的,只可惜会在今后堕落。不如跟我学习修仙,可得天仙正果。’后来,夏竦当了几年的判官,又遇到了那位道士。道士说:‘你的仙缘在减退,现在修仙只能做个地仙了。’再后来,夏竦当了知州了,再见到那个道士的时候。道士摆摆手说:‘你的仙缘尽失,再也不能修行了。’以后,夏竦就再也没见过那个道士。
你们说,夏竦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曾晔续了一则:“那夏竦的父亲因是武职,死于国事后朝廷抚恤夏承皓家属,赏夏竦一个名为‘三班差使’的小武官。
一天,夏竦拿着创作的诗集,等候在宰相李沆退朝回家的路上,左等右等,终于看见宰相李沆一队人马退朝往回走,于是拦住宰相李沆的马头,躬身拜下,将诗集恭恭敬敬地献给李沆。李沆读到诗中的‘山势蜂腰断,溪流燕尾分’很赞赏,继续看下去,全卷都是好诗句。
二天,第二天宰相李沆上朝,将夏竦的诗集呈给真宗皇帝看,并说夏竦父死家贫,请给他换个文职。先帝就任命夏竦为润州丹阳县主簿,算是混进了文官的行列。否则的话,他还在当他的丘八呢!”
方仲永不禁对宋朝人的大嘴巴吐槽不已。
人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不能有一点个人的小秘密了吗?难怪曾公亮那个大傻子会把最高军事研究成果《武经总要》印的满世界都是,就差西夏、北辽一个人送一本了。
存在感极低的晏成裕终于有了台词:“两位哥哥,说那些做什么?我们几个今科的秀才总是要登门拜见座师的,你们只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凉拌!按我的意思,根本无须理那奸邪小人,他还能奈何得了我等不成?”晏居厚对夏竦是不屑一顾。
曾晔却是稳重了许多:“进取后拜见座师,乃是理之所在,还是要拜见一下的。且那夏竦颇有官声,也并非一无是处。若他日升迁,我等平白树一强敌,智者不为也。德茂要是不愿前往,可由愚兄代劳,领着子固、文远、仲容前去。打个照面而已,也不算辱没了我等。”
次日,曾晔买了些文房用品,也不过十贯八贯钱的样子,领着曾巩、方仲永、晏成裕前往夏府拜见座师。在门房等待的时候,就见一拨拨的人进去,半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
看打扮,应该都是今年的秀才。一个个的儒衫纶巾,俱都是来时匆匆去时冲冲,呃不,来时兴冲冲,去时更兴冲冲。
毕竟身份不同了,夏府的管家亲自出面接待了几人,并非常诚恳地说道:“前次几位来访,门子不懂事慢待了贵客。我家老爷已是狠狠地责罚了他。这次,老爷特意吩咐,若几位公子再来,定要另开宴席好生接待,以弥补上次的失礼之处。”
几人忙道不敢。
延入内厅,夏竦已是站起身来迎了出来,朗笑道:“老夫俗务缠身,慢待了本乡诸位俊才,实在是不应该呀!”
秀才代表曾晔发言:“太守大人公务繁忙。能拨冗相见,小子等人不胜荣幸。蒙太守大人不弃,不以我等卑鄙,简拔以茂才,实是我等的幸事!今特来致谢座师大人。”
夏竦笑道:“都是诸位才学所致,老夫岂敢贪功。座师之说可休矣!”
方仲永也不好老是让曾晔顶雷,出言道:“虽说官家不允以座师称呼主考官,但太守大人批阅试卷有苦劳,提拔我等有功劳。私下喊一声座师聊表心意,当还无妨吧!”
夏竦笑道:“如此老夫就生受了。诸位,请入席。”
晏成裕低声对曾巩说道:“他们说话一直都是这么酸吗?”
曾巩低声说:“试探而已。初次见面,总是要试探来、试探去的,免得无意之中得罪了人。”
“他们试探出了什么?”
曾巩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爱试探。”
后世对不停在笑的人——除了某些特定职业以外——统一有个美誉“笑面虎”。
据说,笑容来自于大猩猩的恐惧和臣服的表情,人类作为最高级的灵长类动物,将之演化为开心愉悦的心理活动的外在表现。但那是比较低级的、幼稚的人的心理活动。高级的,如夏竦之流就把笑容作为面具可以随时戴在脸上,当然也可以随时摘下来。
自看到夏竦以来,夏竦大笑一次,微笑三次,方仲永即便是再自恋,也不敢认为自己已经到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程度。
你当你是金条呢?谁见了都想啃一口。
所谓宴席,五张矮几,一人一席,分餐制是也。
古韵倒是颇有些了,只是跪坐时腰腹挺直、双手按膝,就有些难受了。晏、曾两家皆世宦,古代礼仪是很熟的,倒是安之若素。可怜方仲永一个农村娃,哪里受过这种高雅的罪。勉力支撑一会儿,就感觉小腿压得生疼。
餐具也是雅得一塌糊涂。青铜的爵杯,漆器的羽觞,重约半斤的青铜筷子夹起豆子来,那滋味谁试谁知道。
菜式倒还正常些。一碟炒焦的黄豆,一盘豆腐,一份芹菜,硬菜是一盘鲤鱼。
只是那鲤鱼的尾巴焦黑,是什么情况?厨子失手了?
夏竦笑眯眯地解释道:“本官出身微寒,辗转各地也没有什么积蓄。本想着仿照唐朝的‘烧尾宴’款待诸位,奈何囊中羞涩。只能取一鲤鱼,将其尾烧灼,聊充烧尾之意。祝各位青年才俊早日鱼跃龙门,直上青云。诸君,饮胜!”
方仲永一边吐槽夏竦的抠门,一边举起沉重的青铜爵杯干了一杯。
你还别说,这爵杯还真是个好东西。若是有刺客一剑刺来,既能格挡,又能当作投掷武器使用。至于羽觞,完全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所盛清水是吃鱼后用来漱口的。
好险,方仲永没有把它给喝了。要不然,被一群古代的土鳖给看成了土鳖,非把他给郁闷死。
“酒足饭饱”后,照例的节目上演了。
夏竦以提携后辈的语气道:“方仲永诗情高绝,曾巩、晏成裕也非同一般。今日雅事,岂可没有诗词以助酒兴。管家,上双泉酒,换巨觞。二三子,试咏之。”内心暗自得意道:老夫熟知诸葛亮观人七法,“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穷之以辞辩而观其变”,“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告之以难而观其勇”,“醉之以酒而观其性”,“临之以可利而观其廉”,“期之以事而观其信”。且看老夫今日牛刀小试。
看着一派魏晋名士风范的夏竦,方仲永暗自冷笑,谁家喝醉了还能眼神清明、腰杆挺直。诸葛亮的观人法你想用到我身上,别的不敢吹,醉之以酒?以我这经受食用酒精浸泡多年的躯体,放开了喝,我能把你喝得怀疑人生你信不信?至于诗词,那是个事儿吗?
方仲永作为新鲜出炉的秀才代表说道:“未知太守大人以何为题?”
夏竦很有风范地说:“各言其志耳。”
方仲永思索了片刻,说道:“小子闻东有大海,飘渺万里,试作《泛海》一首,请大人斧正。
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夏竦评道:“甚佳!心胸广阔,有大志向也!”
曾巩道:“小子急智不如文远多矣。暮春时节,雨后见城南景致甚美,有旧作一篇。雨过横塘水满堤,乱山高下路东西。一番桃李花开尽,惟有青青草色齐。”
夏竦笑道:“毋乃太过自谦。此诗亦清新雅致,且深有含义,殊为难得了。晏成裕可有佳句?”
晏成裕为难道:“小子最是无用。若是限题还可应付一二,请大人命题。”
“以花为题吧,诗词不限。”
晏成裕想了一会儿,才道:“那小子就作一首《金缕曲》吧。
洞户深深掩。笑世间、浓脂腻粉,那般妆点。认取朦胧明月下,不许东风偷飐。偏触动、词人系念。昨日微阴今日雨,好春光有限无馀欠。肯为我,一时暂。冰绡雾縠谁烘染?爱依依、柔条照水,靓妆清艳。墙角绿阴栏外影,印上芸窗冰簟。隔一片、清阴暗澹。不是封姨情太薄,是盈盈树底魂难忏。春欲暮,易生感。”
夏竦想了一下说道:“不如同叔兄多矣!”
又道:“你等还是有些拘束了。老夫虽薄有声名,其实于诗文一道也只是略懂。前唐有李白斗酒诗百篇,看来是酒喝得太少了。饮胜!”
几人又陪着喝了一大杯。
一斤约三十度的白酒下肚,曾晔、曾巩、晏成裕已是摇摇欲坠,唯有方仲永只是面色微红而已。
夏竦暗暗称奇,说道:“仲永可饮千杯乎?”
方仲永急忙谦虚:“小子年幼,其实已不胜酒力,只勉力强撑而已。明日定然是头痛欲裂,大呼我要戒酒了。”
夏竦笑道:“曹孟德有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年轻人偶尔饮醉无妨,士子风流嘛!若是老夫再年轻几岁,勾栏院里定然是要常去的。仲永,可有熟识的粉头?”
这是什么节奏,是要一起去piao chang吗?我可不想与你成连襟,也没那爱好啊?虽说这也是人生四大铁之一,可我不想和你太铁呀!
方仲永作出一副羞赧的样子道:“小子家贫,不曾去过勾栏瓦舍。”
夏竦哈哈大笑道:“倒还诚实。今日酒兴已尽,不必强留,老夫将当年应贤良方正科时的旧作赠与你等,以为解试壮行。
殿上衮衣明日月,砚中旗影动龙蛇。纵横礼乐三千字,独对丹墀日未斜。”
方仲永一行人走后,管家不乐意了:“这几人平平常常,缘何少爷要厚待他们?”
夏竦叹道:“阿福,你自小跟着我,早就让你把眼界放开些,就是不听。官场倾轧严重,少爷我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晏成裕是晏同叔的次子,岂可轻慢。即便此人庸碌,但有晏同叔的人缘在,一世富贵亦可期也。且那看似木讷的曾巩,假以时日,必为一代宗师,也不可小觑。最有意思的是那方仲永,内心沉稳,偏要装出一副年轻气盛的轻浮模样。若是机缘巧合,必非池中之物。说不得,将来我们还要仰他鼻息,求个周全呐!”(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宋版哈根达斯
白居易未成名的时候,去长安应考。
当时有个文学老前辈名叫顾况,他对前来拜访的白居易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小小地拿白居易的名字调侃了一下。
白居易献上了《赋得古原草送别》,顾况叹之曰:“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难 !老夫前言戏之尔。”
洪州不是长安,米没有那么贵。可方仲永也不是白居易,没有名作献给某位高官(有,他也不想献给夏竦)。既没有李太白的知交满天下,可以到处免费旅游、喝酒;更没有柳永写一手艳词的本事,去喝花酒不仅不要钱还能挣钱。真不要脸,鄙视他!
因此,看着那原本就不多的小钱钱,方仲永心如刀绞。这才哪跟哪呀,就已经花去了三十贯,总财产的十分之一了。怎么能开源节流呢?
正当方仲永感叹自己“钱途无亮”的时候,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呃不,是晏居厚来了。
晏居厚问道:“文远可有意参加九月初的解试?”
“自然是要参加的,否则岂不白白地错失良机。”方仲永答道。
晏居厚很是体贴:“到解试时间还有将近三个月,若是回乡怕是来不及了吧?这客栈非久居之地,贤弟意欲何往?”
方仲永有些无奈地说:“若是离家近,来回月余还则罢了。这一来一回近两个月的功夫,加之舟车劳顿,想回家却是不易了。但前路漫漫,靡费甚多,唯有尽量节省一二,以备后患。”
晏居厚道:“不知贤弟打算如何节流?莫非学那范仲淹断齑画粥乎?”
方仲永笑道:“小弟是个馋嘴的,学不来范希文每天只喝一碗粥。不过,寄居寺庙倒是可以效仿的。我与禅宗圆通禅师甚是熟稔,他也曾言说若有必要时,可报他名号求助于禅宗寺庙。我意欲到皇觉寺打上几个月的秋风,想必圆通禅师的名头还是好用的。”
晏居厚摆摆手道:“那皇觉寺年久失修,已是破败不堪。寺中和尚也甚是无趣,寺内清规戒律甚多,吃不得肉,饮不得酒,更不可有女眷往来,实在不是个读书的好所在。岂不闻‘碧纱笼诗’的典故乎?”
方仲永一听,觉得晏居厚同学的三观有问题。
我是去读书的,吃不吃肉其实无所谓。至于饮酒、女眷往来之类,你确定和读书有联系吗?再说了,普救寺有崔莺莺,兰若寺有小倩,皇觉寺说不定也有什么美女出没呢?
即便什么都没有,可备不住人家寺庙便宜啊!一天一文钱,要是实在没有也可以不给。当然,受点冷眼也就在所难免了。若是肯出到十文,就可以包伙食了。要不,戏文里的穷书生进京赶考都喜欢住寺庙,就是图个便宜。
不过,出家人也并非都是六根清净的高人。
唐朝时,王播没显贵时,曾经借宿于扬州惠昭寺木兰院。
僧人吃饭的钟声响了,他就跟着去蹭饭。后来僧人们烦了,吃了饭再敲钟。王播再去时,就没有饭了。王播很是生气,就写了几首诗在墙上讽刺这些势利的和尚。
二十多年后,王播声望日隆,“出镇该邦”,重游木兰院的时候发现自己以前的诗作都被碧纱笼罩了起来。王播感叹这方外之人也是如此捧高踩低,又作了两首诗:一为“二十年前此院游,木兰花发院新修。而今再到经行处,树老无花僧白头。”一为“上堂己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二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这就是“碧纱笼诗”的来历。
但方仲永不觉得自己会受到王播的待遇,一则有圆通的旗号在那里,皇觉寺的和尚应该不会那么过分。二则自己也不像王播那么抠门,伙食费还是会交的。毕竟出家人的钱也不是白来的,呃,好像有些钱还真是白来的。
方仲永说了自己的考量后,试图证明自己一定会比王播过得好的。
晏居厚却有了更好的建议:“家父为官多年,颇有些积蓄,在这洪州也有几处房产。除过我们居住的府邸外,在城外还有处别业很是清净,原本就是让我们兄弟几人读书用的。平常也安排了人手照料,并不曾荒废。家母怕我们无人管教,就不大让我们前去读书,刚好可借于贤弟安心读书。”
方仲永忙要推辞,晏居厚打断道:“本就是闲置的屋子,贤弟休要推脱。要是觉得无功不受禄,你就比照寺庙的价格付给我房钱就是了。一天一文,不得拖欠哟!对了,伙食你就得自己解决了。因为地方稍远,来回送饭恐有不便。”
方仲永很是感激:“德茂厚意,小弟愧领了。至于吃饭的问题,是万万不敢烦劳了。”
“既然如此,那就搬家吧!”
方仲永却是不急了,慢悠悠地说道:“先不忙搬家。德茂兄不打算听听我的开源之策吗?”
晏居厚笑道:“怎么?贤弟对经济之道也有涉猎?”
“值此伏天,要是有一杯冰饮,德茂以为如何?”
“值此伏天,何来冰饮?你莫要说取用冰窖里的藏冰。就以我家来说,虽也设有冰窖,但因采冰不易,储量甚少,等闲是不让取用的。若有贵客登门,或是府中有人犯了热症,才能少量使用。洪州其他各家也大略相当。又何来冰饮可吃?”
方仲永笑道:“你先别管冰从何来,只说若是在集市有冰饮销售,当售价几何?前景又如何?”
晏居厚道:“若是真有冰饮可吃,虽三五百文亦非昂贵。至于前景,洪州虽非京畿繁华之地,但也是江南屈指可数的要冲所在,豪商显宦、达官贵人如过江之鲫,谁会在意几两银子的事儿。但冰从何来?”
见晏居厚不见黄河不死心,方仲永也不再卖关子。取出一大一小两个铜盆,大盆中盛了半盆水,小盆中也盛了半盆水。将小盆置于大盆中,又往大盆中放入某一神秘物事,用一个木棒在大盆中搅动了一会儿。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小盆中的水结冰了!
看着晏居厚惊讶的表情,方仲永解释道:“这用硝石结冰的办法,前唐的时候就有了。实非小弟首创。以此法制冰,方便快捷,且硝石溶液晒干后可重复利用,本钱很是低廉。德茂以为如何?”
晏居厚啧啧道:“此法虽好,但不知制出的冰是否可堪食用?若是有毒,就大大不妙了。”
方仲永哈哈笑道:“但管放心。小弟之所以用小盆盛水,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不与硝石接触,怎么会有毒呢?且小弟还有妙法,可为这冰饮增色。”
说罢,方仲永又拿出一碗牛奶,加入碎冰、糖和盐,搅拌片刻,即成粘稠状,再倒入瓷杯,配以紫葡萄一颗、橙子半片,一个古代简约版的冰淇淋就新鲜出炉了。
顶级纨绔晏居厚顿时变成了土鳖,指着这奇怪的物体道:“这玩意儿能吃?”
方仲永腰一弯,手一伸邀请道:“请我兄品尝。但有不适,小弟愿担全责。”
晏居厚怀着悲壮的心情当了一次小白鼠,先是用汤匙小心地舀了一勺,慢慢地放入口中。不待方仲永问滋味如何,晏居厚就拿起瓷杯大口吃了起来,直到把杯底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方仲永笑眯眯地问道:“滋味如何?”
晏居厚并不搭理,闭目回味了半晌才道:“妙不可言,暑意尽消!有如此佳品,贤弟的开源之策可以说了。”
方仲永道:“其实也就是赶个时令。时值伏天,人人皆盼清凉而不得。若是此时有一家店铺专售冰饮,必定生意兴隆。
小弟是这么想的,寻一繁华路段的店铺,装潢要清雅,伙计要清秀,布置要整洁,**冰饮、冰糕。普通冰饮五十文一杯,加水果的冰糕一百文一杯,若是再加上橙汁、薄荷汁的就要二百文一杯了。德茂以为如何?”
晏居厚道:“店铺我家就有,不是问题。售价吗,有些低了。”
方仲永不禁咋舌,这可是比哈根达斯还贵的价格,您还认为低了?只得拱手问这宋朝的土著:“我兄以为当如何?”
晏居厚笑道:“如此佳品,其滋味远胜家中凿冰浸泡的饮品,岂可贱卖?愚兄以为应当再加一倍为宜。至于分成,不是哥哥小气,就五五吧!”
方仲永急忙拒绝:“店铺、人工皆兄长所出,小弟不过是动动嘴而已,断不能平分收益。小弟只要两成即可,毕竟我志不在此。”
晏居厚故作惊愕道:“你要四成?行,就这么定了!”
料想晏居厚也不在意这小小的冰淇淋生意,方仲永也就默认了晏居厚的装疯卖傻。反正也只是挣个吃饭钱,不必过于较真。
午后,方仲永就来到了晏府的别业。只是一座简单的院落,但胜在清净,且所需一应俱全,生活起来并无不便。
对了,忘了说了,忠叔、李三也跟着到了别业。理由是,据忠叔所言,他家老爷说了,要把方公子照顾好,直至方公子中举再另行安排。
于是,方仲永当上了大宋第一家哈根达斯冰饮连锁店的小股东兼技术总监,在晏府的别业开始了解试前的学习冲刺。(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毒杀
人对甜味的偏好与生俱来。
这是因为人的味觉细胞中有很多甜味受体,人吃了甜味食品后,甜味将通过神经传导给人带来愉悦的感觉。
甜品让人心情变好其实是生理和心理双重因素在作用。
心烦意乱或者心力憔悴的时候,脑部最需要的就是糖分。这时候吃别的食物,脂肪,纤维素等都不能转化为糖。而一些甜食如冰激凌,蛋糕可以直接转化为糖,从而迅速缓解这一症状,满足了脑部的能量需求。心情不好的时候人体还会缺乏b组维生素,吃一些甜品,碳水化合物可以促进b1、b12摄入,对于精神上有一些安慰或者满足。
除了生理上可以迅速消除大脑疲劳和不适,甜品带来的满足感也同时在心理上满足人们对味觉的需求,大多数人追求食物的口感,尤其女生喜欢甜食,让这种满足感来缓解心情,和有的人购物可以让心情好等原因有着相同的道理。
遗憾的是,人类对于糖分的获取过程是漫长而艰辛的。
史前时期人类就已知道从鲜果、蜂蜜、植物中摄取甜味食物。后发展为从谷物中制取饴糖,继而发展为从甘蔗甜菜中制糖等。
制糖历史大致经历了早期制糖、手工业制糖和机械化制糖三个阶段,而制糖业的每一次发展,都意味着工业技术水平的一次重大飞跃,也使得糖从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逐渐变为寻常人家消费得起的日常用品。
对于中国人来说,唐宋是其中一个重要的节点。
公元674年,中国发明用滴漏法制取土白糖。该法用一套漏斗形的陶器,配以瓦缸和其他小设施,将蔗汁熬至相当浓度后倒入瓦溜(漏斗形陶器)中,从上淋入黄泥浆,借助黄泥浆的吸附脱色制取土白糖。白糖的出现,标志着制糖技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唐大历年间,四川遂宁一带甚至出现了用甘蔗制取冰糖的技艺。
唐宋制糖手工业昌盛,所产之糖的品种和质量都达到相当高的水平。
但是,糖和盐不同,并非是生活必需品——除了无糖不欢的甜党。
既然不是必需品,那就基本上可以定义为奢侈品了。在宋朝,寻常人家的孩子,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大概可以混个便宜的饴糖(麦芽糖)吃吃。只有富贵人家才把红糖和并不怎么白的白糖加入羹汤,过一把甜食的瘾。至于冰糖,属于爱马仕中的顶级全球限量版,听说有这么个东西而已。
作为寻常人家的孩子的方仲永,前世却是个资深甜党。在白砂糖论包卖的时候,自然是算不上什么缺点。在当今大宋,委实是个不太和时宜的高消费的恶习。方父曾感叹道,这小子生了个穷命,长了个富贵嘴。你能体会到一个想吃甜食的孩子,抱着一捆甘蔗啃的悲壮吗?即使磨出了一嘴的血泡,甘蔗的甜味仍然让他欲罢不能。
看着晏溶月吃着精心制作的美味的冰淇淋,好看的眉毛弯了起来,大大的眼睛也眯了起来。方仲永感觉到非常的开心。
果然,分享能让人感到愉悦。
“我们几个的呢?”一个该死的声音打破了方仲永的愉悦。
方仲永冷冷地瞪了熊孩子晏全节一眼。
世界上所有的熊孩子都是令人生厌的,不管他是不是长得眉清目秀。
娘家人不好得罪,方仲永又勉强扯出一副笑容道:“都有,都有。”又很狗腿地对着晏家、曾家的一大帮子人说:“欢迎大家前来试吃,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都提出来呀!我好再改进,争取让每一个人都满意。”
那个叫事实的家伙又出来证明了,想让每一个人都满意其实是个伪命题。娇俏可人的小丫鬟猫奴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为什么只有小姐的冰饮里有个桃,我们的都没有?”
方仲永感觉自己不是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像这种通房丫头的小角色绝对应该排除在试吃人群之外。嗯,熊孩子也应该排除在外。再说了,那是个桃吗?你见过咖啡色的桃吗?难道是坏桃?
为了自己的性福考虑,方仲永决定耐心地解释一下:“那不是桃。那是颗心,爱心!”闻言,原本低头猛吃的晏溶月的头低得更厉害了。方仲永自得不已,土味情话咱也是练过的!
猫奴叫道:“姑爷偏心!”
晏溶月大羞:“猫奴,胡说什么呢?谁是你家姑爷?”
猫奴很诚实地道:“前天,你和夫人在房里说的我都听见了。夫人说,若是方公子此次通过解试,夫人就打算见一见他。夫人还说,她与老爷都不是很在意门第的人,只要你们两个喜欢,方公子人品端正就可以定下亲事。”说完感觉说错话了,急忙跑开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人不敢相信。
方仲永眼巴巴地看向晏居厚。
晏居厚苦笑道:“家母多方打听了文远的为人,觉得文远贤弟人品甚好,问及惠子妹妹的意思,惠子也没有反对。我本想寻个良机才把这事儿说出来,免得唐突。兼且还有个小小的条件,显得我晏家有些势利了。”
方仲永忙道:“不势利!一点儿都不势利!像惠子这样的佳人,若是半点才学也无,不能东华门外唱名的普通人哪里配得上。小弟在此发誓,必当金榜题名,以交令妹欢心。”
曾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是在旁边嘿嘿笑着。曾巩这个老实孩子把方仲永拉到一边说:“那王家妹子怎么办?”
声音有点大,被晏居厚听见了。
晏居厚沉声道:“王家妹子是谁?”
这时候要是说不清楚就麻烦了,方仲永竭力解释:“是王安石的姐姐,与曾家有亲。小弟见过两回,并没有什么瓜葛。”
晏居厚半信半疑地道:“没瓜葛就好。切莫三心二意,脚踩两只船!勿谓言之不预也!”
一行人连吃带拿将方仲永制作的冰饮一扫而空,扬长而去。方仲永坐在空空的客厅里,喝着微苦的茶水,心里却是感觉比加了八斤糖还甜。
爱情是甜蜜的,双份的爱情却不一定代表双份的甜蜜。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方仲永青着眼圈地洗漱,心事重重地吃早餐。
怎么办呢?晏殊的女儿自然是不可能与人做妾的,那王益的女儿就甘心与别人分享一个丈夫了吗?以王安石那暴脾气,非把自己这负心人打出狗脑子来不可。不过,王益老大人似乎并没有说什么与婚配有关的话,自己也不曾许诺过什么,与王凌薇小姐也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与王家并没有什么瓜葛。嗯,就是没什么瓜葛。
可怎么感觉有些自欺欺人的样子呢?还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
不想了!何以解忧,唯有后劲儿挺大的双泉酒了。
让李三套好马车,忠叔陪同,方仲永三人就离开了晏府别业,直奔双泉酒店而去。
找了个包厢,方仲永喝了两杯闷酒。
忧没有解掉,隔壁包厢的喧闹声就传了过来。
一个声音说道:“卢兄好酒量!”
另一个声音道:“卢兄的酒量自然好了。卢兄可不像我们这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仅熟读诗书,且又弓马娴熟。箭法更是一绝,改天可要让我们见识一下。”
那位卢兄说道:“一般般啦!比起李广来还是要差一些的!至于见识一下,怎么见识?这地方又没有什么山林,也没有人可以让我射一下呀?想当年,我在金溪城外……”
听到这里,方仲永眼中冷光乍现。喊过忠叔说道:“忠叔你去打听一下,那位卢兄是何许人也,住在哪里,来洪州做什么。速去!”
忠叔片刻后回报:“倒还是个熟人。就是咱们卢知县的公子,来这里应秀才试的,只是名落孙山了。也不回乡,整日与几个帮闲在这里饮酒作乐。原本在本县随着知县大人的,前几年不知因何故被赶回老家去了。小人以前见过几次,因此认得。至于住的地方嘛,就是咱们以前住的客栈。公子可是想拜访他一下?”
方仲永笑道:“等有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地拜访一下的。”
内心却是已经确定了,这货必然就是杀害方堂镜老先生的儿子的凶手!原本以为只是误杀,今天看来竟是故意的。像这种以杀人为乐的畜生,让他多活一天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
就像后世某位强势的总统说的,我们的任务是送他们去见上帝,在机场抓住就在机场枪毙,在厕所抓住就把他淹死在马桶里,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儿。
方仲永不信上帝,如果有选择的话,送这位卢公子去见地府负责扒皮拆骨的恶鬼应该是个更好的选择。应该送他去该去的地方了!
听到隔壁的酒宴快要结束了,方仲永道:“你们两个到新开的冰饮店去看看,也好搭个下手。我去上书店买些时文集子,不必跟着我了。我会到冰饮店与你们汇合的。”
方仲永跟着卢公子来到高升客栈时,见那卢公子已是烂醉。仆人架着他,嘴里还不断地吆喝着让厨房准备醒酒汤。方仲永心道,这样也好,直接动手弄得血淋淋的总是不好,事后也不易洗清干系。
待伙计端着醒酒汤经过身边的时候,方仲永往地上扔了两枚铜钱,说道:“小二,可是你掉的钱?”
贪财的伙计低头一看,连声道谢,还麻烦方仲永替端了一会儿盘子。
方仲永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很是乐意地帮助了一下伙计。由于担心客栈厨子的厨艺不精,不能让高贵的卢公子满意,还非常好心地往醒酒汤里加入了一些淡绿色的“滋味鲜美”的粉末。又尾随伙计到了卢公子的客房门口,亲耳听到卢公子在仆人的伺候下,把那满满一碗的醒酒汤喝完,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走在路上,方仲永心中不断冷笑。喝吧,三天后你就会拉肚子,吃了治腹泻的药以后就会缓解。当你以为只是简单的肠胃不适且已经被治疗的时候,毒素就会悄悄地破坏掉你的肝脏,五天后就会肠穿肚烂而死,神仙难救!
至于杀人带来的恐惧感、内疚感或者是恶心的感觉,方仲永表示,并没有。这怎么能算是杀人呢?你会因为宰了一条恶狗而恐惧、内疚吗?只怕只会有兴奋的感觉吧?
方仲永就很兴奋,压在心底的一丝阴霾也飘然而去了。
方仲永知道,那是方堂镜老先生的怨念,方仲永喃喃地道,老先生您安息吧!愿您下辈子能够投生个好家,每天炫富换女友当个“谁都没有我有钱”的少爷吧!
对了,还要去书店看看,不是说了去买时文集子吗?那就真买一本。忠叔和李三毕竟是张县丞家的仆人,还是别漏了马脚才好。
看人家穿越,动不动就腰缠万贯,动不动就有高手归于麾下。自己这个越穿的,很是丢人啊!
是自己太蠢,没有王八之气,还是古人太聪明,不好糊弄呢?(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十八禁
到了新开的晏家冰饮店,就见“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嗯,好吧,方仲永承认这全都是幻觉。
冰饮店走的是高层路线,并不是一个大子儿一碗的路边茶摊,想要出现人流如织的情形是不可能的。毕竟,以后世的富裕,也并没有多少女孩排队去吃哈根达斯。
说白了,吃不起。再说了,以晏大少爷制定的价格来看,实在是不怎么白。
晏居厚却是没有一点儿良心受到谴责的样子。看着不值钱的硝石制出的冰,加一点糖、奶油等物就被卖出了高价,晏居厚的嘴都快撕开了。他兴奋地对方仲永道:“你知道今天已经挣了多少钱了吗?五十贯,正正五十贯啊!”
方仲永不解地看看晏大少爷:“五十贯钱是不少,但以您的身家不用这么激动吧?”
晏居厚说道:“你不懂。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挣钱,能跟拿家里的钱花用一样吗?父亲、母亲整天说我不事生产,是个米虫。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我自己做正当生意赚的钱,花起来舒坦。”
方仲永很想说,您这五十贯钱里面有我的一部分,还要去掉工钱、原材料和租赁门面的房租。什么,门面是自家的,不用花钱?那您还谈什么“自己”挣的钱?
晏居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兀自说个不停:“今天刚开业就能挣这么多,以后肯定会更好。真是多亏了文远的技术呀!走,哥哥请你去勾栏玩耍去。惠子,别帮忙了,你也同去。”
方仲永目瞪口呆:这么豪放吗?带着妹妹与妹夫一起逛青楼?
其实是方仲永少见多怪了。勾栏,绝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是“有技术的女人”的工作场所,起码在明朝以前不是。
勾栏,又作勾阑或构栏,是一些大城市固定的娱乐场所,也是宋元戏曲在城市中的主要表演场所,相当于现在的戏院。瓦舍──城市商业性游艺区,也叫瓦子、瓦市。瓦舍里设置的演出场所称勾栏,也称钩栏、勾阑勾栏的原意为曲折的栏杆,在宋元时期专指集市瓦舍里设置的演出棚。
当然,勾栏里面的节目也并非都是高雅的,毕竟是市民的娱乐场所。你来个《阳春白雪》只怕是吸引不到顾客的,还是下里巴人更契合大众口味。其中甚至有一些不太适合十八岁以下人群参与的活动,比如相扑。
在后世,说起相扑,我们一般都会想起倭国的两个大胖子只穿一条丁字裤相互缠绵在一起情形。看似基情四射,实则各怀鬼胎,都想着用尽一切办法把对方推出直径4.55米的“土表”之外,或者是把对方掀翻在地。
本以为是倭国的特殊爱好,导致他们只穿了条丁字裤就敢表演(方仲永表示,咱是淳朴的孩子,从来不知道倭国那些什么都不穿的表演都有什么技巧)。到了宋朝一看,好家伙,我国的古人竟是如此的豪放不羁,连腰间那块布都省了。
这怎么能行,教坏了我家惠子怎么办?
方仲永急忙拦住在身后的晏溶月和小丫鬟猫奴道:“里面场面多有不雅,不太适合女眷进入,还是另选个唱曲的瓦舍为宜。”还低声埋怨晏居厚道:“如此不堪的场合,德茂也不斟酌好了再来!”
晏居厚伸头看了一眼,“切”了一声道:“有什么稀奇的!两个大男人,真是扫兴!”
方仲永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怎么滴,您还想看两个女人相扑咋的,听话味还得是“坦诚相对”的级别?
见方仲永吃惊的模样,晏居厚大咧咧地说:“不是听那谁谁说过嘛,当今官家在上元佳节都要观看女子相扑为乐,而且还是不穿衣服的哟!咱们也可以学习一下的嘛!”
可能是感觉领着自己的亲妹子看这些节目是挺不合适的,转口道:“惠子,你跟猫奴去听曲吧!我和文远去看角斗去,这可是时兴的节目,就是有些血腥,你胆子小就别去了!”
也不知道晏溶月是怎么理解的,生生把一句好话听成了激将。
晏溶月俏嘴一撅道:“就不!我也不是那整天只知道绣花的女子,角斗也是看过的。并不怎么可怕,怎么就看不得了?”
小丫鬟还在一旁拱火:“就是,就是”。
晏居厚嘿嘿一笑,低声对晏溶月说道:“你猜文远是喜欢温婉如水的女子,还是喜欢河东狮吼呢?”
晏溶月恨恨地回道:“就知道欺负我。”又提高了声音说:“既然是两个粗俗的壮汉打斗,我就不去那腌臜的地方了。你们去吧!”
方仲永再次土鳖地问道:“未知这角斗是何种游戏?”
其实还真不是方仲永扮单纯,他只知道角斗是古罗马盛行一时的野蛮表演,一度发展到让战俘或奴隶与饿了几天的猛兽搏斗的地步。但实在是不知道,宋朝的角斗是怎么回事?
晏居厚解释道:“其实也是从东京学来的玩意儿。洪州的几个顽主到汴梁见识了一番后,觉得汴梁城里让角抵的人拿上武器,相互拼杀要远比只是把人摔倒的相扑有趣。不过,汴梁用的是昆仑奴或者战俘,动辄就有死伤,杀得血肉模糊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昆仑奴难得,西夏、北辽战俘更难得,其骁勇之士多被高官募为死士,哪里轮得到我们这里。只是找几个厢军中的破落户和几个江湖凶汉打斗而已。
看似拳拳到肉,刀刀砍杀,凶险无比,实则很少出现人命的事儿。一则后续麻烦,赔偿啊、报复啊什么的不好处理;二则弄得人头滚滚的怕大家不喜欢。只是为防万一,生死文书还是要签的。”
方仲永见晏居厚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好奇的问道:“德茂也有股份在这里面吧?”
晏居厚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说不上什么股份,大家凑在一起耍个乐子,挣不了几个门票钱!”
当下也不再多说,指着场中站定的两个人道:“文远以为哪个会赢?”
方仲永站在楼上的包间低头看去,只见场中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人雄壮如山,一人精瘦干练,俱都手持短刀。
方仲永说道:“大概是那个瘦小的人会赢吧?”
晏居厚笑道:“只此一点,文远就比大多数人要强了。只是不知为何不认为那个高大威猛的壮士会赢呢?”
方仲永仔细看了一下道:“不对!那大汉虽然雄壮,却不笨拙,下盘甚稳,且浑身肌肉隆起,似是练过横练功夫。对面的瘦子虽然灵巧凶狠,奈何力量不足。对攻一拳的话,胖子无所谓,那个瘦子就惨了!”
晏居厚若有深意地笑了笑,只说:“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此时,两个人已经乒乒乓乓的对攻起来。两人盾牌相抵,短刀对砍。看似火花四溅,激烈无比,实际上两人一点伤都不会有。就这,已经让现场的观众激动不已。但也有懂行的观众不乐意了,高喊:“见点真章啊!别只顾弄些花头!”
场中对决的两人闻言,也都抛开了已经砍成锯齿的短刀,无用的盾牌也扔了,变成了拳脚互殴。
多数的瘦子都很灵活,场中这位更加灵活且阴狠。出拳角度刁钻,又仗着灵活的步法沾身即走。胖子空有一身蛮力,竟是奈何不了他。不多时,胖子的脸上已是淤青一片,鼻子也流血了,眼角也开裂了。
胖子凶性大发,怒吼一声,不再躲避瘦子高高跃起扫向自己脖间的鞭腿,一拳打在了瘦子的下巴上。轰的一声,两人都倒在了地上。观众一片哗然,这算谁赢了?
胖子的抗击打能力明显要好一点,揉了揉已经肿了一大块的脖子,踉踉跄跄地走向躺在地上的瘦子。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吗?观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说不得还有些小兴奋呢!
胖子半跪在地上,重重地一拳向瘦子的头部打去。按照方仲永的推测,这一拳要是打实了,瘦子即便不死也是要变成白痴的。但不知为何,原本志在必得的一拳竟然落空了。瘦子竟是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记“双风灌耳”,两只拳头轰击在胖子的太阳穴上。胖子雄壮如山的身体就像座山一样,瘫倒在地。
观众嘘声四起,但结果已经毫无疑问,瘦子赢了,胖子输了。扑卖输了的观众高声叫骂,把自己作为押注凭证的竹筹扔进了角斗场。奇怪的是,扔进场中的竹筹越多,晏居厚脸上的笑容就越盛。
晏居厚对一头雾水的方仲永道:“不明白?我带你去后台看看!”
到了后台,也就是更衣室,就见刚才重伤不起的胖子安然地站在那里,胜利者反而不见了踪影。见晏居厚进来,原本坐在椅子上作老板状的掌柜急忙站起来行礼。晏居厚一摆手道:“做你的事就好。我只是带朋友随便看看。”
掌柜告了声罪,对那作为失败者本应满脸颓丧却神态平静的胖子说:“大熊,你这次做得很好,我也不会克扣你的钱。这是你应得的十贯钱,加上你的出场费三贯,共计十三贯。怕你携带不方便,十贯是交子,五贯是铜钱。签个名吧,我好入账。”
那大熊却并不签名,仔仔细细地把交子看个清楚,又把三千枚铜钱都数了一遍,才签了名,拱手谢道:“掌柜的仁义,在下告退了。”
大熊走后,晏居厚对方仲永道:“看明白了?”方仲永有些无奈地道:“你这是打假拳!有什么意义呢?”晏居厚大大咧咧地做到了主位上,对起身侍立的掌柜道:“看不见我们口渴了吗?还不上茶!你先对方公子解释一下其中的门道!”
掌柜拱拱手道:“公子有所不知,若是全靠出售门票的收入,这角斗的生意是没什么油水的。主要的利润在于扑卖上,也就是赌拳。只是若规规矩矩地赌拳,利润其实也不怎么大。所以,今天的角斗就有些花头可做。先把大熊吹嘘地所向无敌,买大熊胜的人自然就多了。但是那样的话,角斗场的几位股东就得不到什么好处了。所以,大熊得输,又不能输得太难看。要是太假,名声就臭了,下回人家就不上当了。因此,才有了场中的种种变化。”
晏居厚打断道:“让你说一下,没让你吹嘘自己的巧妙的安排。弄得跟谁不知道你的功劳似的。放心,该你的那一份少不了你的。”
方仲永还是有些不解:“若是那大熊打赢了也会有不少吧?”掌柜说道:“五贯钱。”“那他为什么还要拼着受伤也要多挣那八贯呢?”
掌柜身边的伙计倒是个知情的:“回禀方公子。这大熊是从外地逃荒来的,身无长物,还带着个几乎瞎眼老娘。那大熊原本在码头做苦力,也挣不了几个钱,哪里够给他老娘看病的。他偏巧与小的住的近,小的就介绍他到咱们这里角斗。原本大熊靠着皮糙肉厚,势大力沉,也能挣个不少。只是,他最近不知听了哪里的疯话,说是要治他老娘的病就得喝独参汤。我的老天爷呀,这独参汤是我们能喝的吗?那都是贵人才能享用的呀。小的看他执拗,劝过几次后不听,就安排了这么个活计。也算全了他一片孝心。”
方仲永等伙计说完,想了一下道:“人参能补五脏,除邪气,虽兼有明目之效却并不显著。他那所谓半瞎的母亲,可是视物有重影,且越来越模糊?”
伙计应“是”,方仲永就大概能确定是白内障了,自己前生的奶奶就得过这病,方仲永是再熟悉不过了。
方仲永就让伙计领自己去看看,晏居厚低声道:“文远可是有了招揽之意?”方仲永回道:“先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母亲。招揽之事,稍后再说。”(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没钱有病
所谓生活,其实是要先有生,然后才会考虑活下去的质量的。如果我们不需要吃喝就能活下去,那么很多人恐怕是不愿意去劳动的。
但是,不劳动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没办法买吃的、穿的。所谓的衣食住行,其实是吃饱了以后排列出的顺序,因此才把穿排在了前面。
其实还是“民以食为天”的说法更为准确一些。
如果老百姓有口吃的,能够继续活下去,王朝的统治也就是“天”就能延续下去。如果能够让大多数人吃饱穿暖(不能奢求是所有的人),那就不得了了,是要在史册上大书特书被誉为“盛世”的。
有人说时势造英雄,也有人说英雄造时势,谁造的谁也就不太清楚了。但只有活着,才会有理想、抱负之类的不值一提的想法。一头猪在猪圈的时候,也许会满足于每天有口食吃,有个泥坑可以玩耍。但是,当这头猪站在风口飞起来的时候,挣一个亿也就成了“小目标”了。
初中那位郁郁不得志的老师的话,时隔多年后再想起来,方仲永仍然觉得是真知灼见。
只是那位老师经常喝高,似乎还有些话被当作下酒菜了,抑或是不太愿意说的太深。其中蕴含的无奈、伤感甚至还有一丝的不平,思之令人心痛。
在生活的压力下,个人的理想、抱负都是微不足道的。孟子之所以能够说出“贫贱不能移”的话,是因为他从未真正的贫贱过。大熊拼着受伤也要多挣几贯钱,是因为家里穷,更因为有个多病的母亲需要医治。
亲情是美好的,但,美是贵的。
等方仲永一行来到大熊所谓的“家”的时候,心就更痛了。
屋里基本没有什么陈设,房子更是属于四下进风、八处漏雨的危房。因为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倒合适,所以暂时还没有倒。
俗话说,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而浓郁的药草气息,和家徒四壁的窘况似乎在说,这家人不光没钱,还有病。
昏黄的油灯下,大熊的母亲正在用拐杖不断地敲打跪在地上的大熊,还厉声斥责道:“你可是做了什么恶事?否则如何能得来这么多的钱财?你还口口声声说是勾栏发的工钱。你这不孝子,为娘眼瞎了,心却没瞎。那勾栏的东家净是些坑蒙拐骗、逼良为娼凶恶之徒,如何会有良善之辈?”
晏居厚躺枪了,很是不快,朗声道:“老夫人切莫乱说!别人我不知道,我们开的勾栏从不做那为非作歹的事。令郎做事勤恳,有些赏钱也是应当的。”
大熊看到老板来了,也风闻了些晏家的底蕴,怕母亲得罪了贵人,忙起身劝慰其母道:“这是勾栏的东家,晏公子家世高贵,绝非寻常的黑心商人可比。母亲万万不可冲撞了贵人。”
住在隔壁的伙计也是好话连篇,只夸得晏居厚简直就是四千年一遇的美人,呃不,好人。
方仲永看着尴尬不已的晏居厚不由好笑,接口道:“在下略懂眼翳之疾,可否为老夫人诊治一二?”
老妇人推辞道:“老身下贱之人,不敢劳动公子大驾。”
方仲永只当是听不见,笑道:“在下也是一介寒生,哪里有什么大驾可言。”径自近前查看起来。
只见那老妇眼中浑浊一片,晶状体几乎全被填满。那油灯照了下,对光线的反应还有,但敏感度不够。仅靠吃药怕是回天乏术了,白内障的手术方仲永不会,也不可能在宋朝开展白内障手术。
方仲永叹了口气道:“老夫人眼翳已重,或可吃些明目的药物调理一下,但想要痊愈,只怕是难了。人参盛产于辽东,我大宋并无出产,以致价格高昂,实非首选。我这里有治疗眼疾的偏方一张,若是老夫人不嫌弃,可以试一试。即便无用,当也无害。”
当即手书:白术、白芨、云苓各十钱,研为细末过筛,二钱为一包,可包15包左右。每天晚饭后,临睡前用制好的药粉,加适量清水配一个鸡蛋煎饼吃,用植物油少许,也可加少量面粉和食盐,一般服完一剂(15天)明显好转,待几个疗程后即痊愈,15天为一个疗程。忌辛辣、用眼过度。
晏居厚一看笑道:“倒也是。都是温补的药物,加上鸡蛋煎饼,对身体颇有益处,味道应该也不错。寻常人可还吃得?”
方仲永对那老妇说道:“略有微苦,但尚能入口。药嘛,总有些不好的地方,不能当饭吃的。至于令郎想要买人参的话,市面上的人参良莠不齐,真假难辨,我回头差人送来些便是。配合下来,疗效更佳。独参汤却是不必了。”
那老妇道了声谢,迟疑道:“不知公子如此厚待,可有需要我母子之处。老身家中一贫如洗,只有犬子尚有把子力气,未知有何可效劳之处?先说好,犬子不为奴,不做死士。”
方仲永暗叹自己果然没有王八之气,想找个辅助都难。只得耐心解释道:“在下来时是起了招揽的心思的。若他日进京赶考,也好有个伴当。但招募死士,我一介穷书生,要来何用?且在下也没有蓄奴的习惯,身契是无须签的。
今见你母子虽处境艰难,亦谨守孝义,令在下十分惭愧。这就告辞。”
出了门,晏居厚问道:“这就打退堂鼓了?”
方仲永嘿嘿一笑:“以退为进耳!”
晏居厚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文远,你家有好的野山参吗?”
方仲永再次嘿嘿一笑道:“你家会没有吗?”
晏居厚目瞪口呆,连声哀叹:“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屋内,那老妇见几人离开了,就厉声道:“孽子,跪下!”
刚刚翻身把歌唱不久的大熊又委屈地跪下了,口中犹自辩白:“都说了是孩儿辛苦挣来的干净钱,母亲因何还要罚儿子?”
老妇浑浊的眼睛泪如雨下:“儿啊,你可知道我们家因何落到如此地步?”
大熊恨声道:“都怪朝廷不仁,冤杀我父。若有一天……”
老妇的拐杖重重的打在了大熊的身上:“住口!你父受人挑唆,谋划不周,失手杀死了指挥使陈恩泰。即便那陈恩泰克扣军饷、粮秣,又岂是你父一个区区的副指挥使能够撼动的。那陈恩泰乃平章事陈尧佐、武信军节度使陈尧咨的本家,所贪墨的粮饷也大都用于逢迎上官,以期升迁。
你父两杯黄汤下肚,全不顾妻儿家小,贸然顶撞与他。又不知死活,那陈恩泰说什么‘大好头颅在此,你尽管来取’,你父就手起刀落砍了他项上人头。
最终你父落了个明正典刑,全是咎由自取,与朝廷何干。若非那陈尧咨不欲戕害我等孤儿寡母弱了他陈家的名头,又有营中诸位叔伯帮助,安能有我们母子活命的机会。
我们母子流落到此,正当隐姓埋名,苟活于世。全是为娘拖累了你,致使你每日辛劳,更到了角斗场与人搏斗给为娘治疗眼疾。为娘恨不得早日死去,以免拖累我儿呀!”
大熊哽咽道:“母亲万万不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孩儿明日就辞去角斗场的活计,专心到码头做苦力,不让母亲担忧!”
大熊的母亲又是一棍:“糊涂!我儿一身武艺,正当建功立业,岂可沉寂于贩夫走卒之中。此次,你一番卖弄,虽然可能引起仇家注意,但亦不失为一个进身的机会。否则,你便是卖一辈子的苦力,又如何能够娶妻生子,告慰你父在天之灵。”
大熊有些拿不定主意:“那晏公子财雄势大,听闻其父已是参知政事,可庇佑我母子周全。难道母亲让孩儿投靠于他?”
大熊的母亲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个傻孩子呀!那晏氏羽翼已丰,我儿去了又有何脱颖而出的机会?不过是每天与他牵马坠镫,做个保镖护院。为娘说的是那个方公子。”
“那方公子不过一个秀才功名,且并无家世,孩儿投靠了他,岂不是更要埋没,说不定连衣食都没有了着落。我不去。”
“傻孩子,是雪中送炭好,还是锦上添花好呢?如果你在那方公子微末的时候就跟随他,自然就是最信任的下属了。若有机会,一定会首先想到你。等他发达了的时候再投奔他,与今天的晏公子何异?”
“可是方公子已经走了呀?”
“文人的话,一定要掰开了、揉碎了听才行。那方公子不是说不愿蓄奴嘛,这就是答应了不会让我儿归入奴籍,给我儿将来晋身留了条路呀!你若跟了那方公子,一定要多看多听少说,用心做事。但若有必须豁出命的事儿,则可禀明主家自己的难处,当以保命为第一要务。”
大熊迷糊了:“母亲不是常教导孩儿,当待人以诚、事主以忠吗?如此做法,岂不违了父亲生前的教诲。”
大熊母亲叹道:“你爹就死在了这两句话上,忠诚也要看人呀!若是那奸邪之徒,如何能唯命是从,为虎作伥。若是那满心忠义,又体恤下属的,又怎么会让你白白地送死呢?当然,若是我儿为国为民而死,也算死得重于泰山了。看我说些什么呢?那方公子目光纯净,虽有城府但不失为翩翩君子,我儿好生伺候着就行了。”
有人说,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实在是金玉良言。
方仲永不知道大熊母亲叮嘱了些什么,就算知道也 不会放在心上。一见面就纳头便拜,立刻就忠心耿耿地为你赴汤蹈火了的情节只会出现在艺术作品中。现实中,这么做的不是骗子就是疯子。
所以,第二天看到报到的大熊,方仲永感觉还是很开心的。咱也终于有了自己的班底了,再也不用自己事事亲力亲为了。虽然是雇用来的,未必完全可信(简直是一定的),但也比忠叔、李三这种借来的要好。
方仲永开心了,李三就不开心了,这是要顶替自己的节奏呀!
李三委屈地说:“可是小的最近有了什么差错,令公子嫌弃了?”
方仲永忙解释道:“三哥做事勤勉,且武艺高强,在下是非常佩服的。怎么会有嫌弃的意思。只是我要在洪州待挺长时间的,三哥和忠叔多有辛劳,不忍让二位久候罢了。等哪天我与攀龙好生说道说道,待他回乡时,你们就可以一块儿回去了。二位一路护送,在下感激不尽,到时定有谢仪奉上。”
忠叔说道:“其实我家少爷有过吩咐,若是公子不弃,就让我等跟随公子就是了。身契之事,自有我家少爷办理。”
方仲永感谢了一番道:“在下若是解试不中,就要返乡待下科重来。若是侥幸中了,就要顺江而下,这车马是用不上了。我会有书信请忠叔转交张世叔,以表谢意。另有家信,也请一并带回,在下不胜感激。”(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谈钱伤感情的朋友
《论语·乡党》有载,朋友死,无所归,孔子曰:“于我殡。”宋朱熹注:朋友,以义合者。
《中庸》说:“义者,宜也。”《说文》段注:“义之本训谓礼容各得其宜。”
《新华词典》上的解释是“正确合宜的道理或举动”。
胡子曰:义者,利也。
您要问胡子是哪位?胡渣唏嘘者,简称胡子也。
方仲永作为胡子的“长子”,对胡子的话自然是奉为圭臬的。其实,也不怪方仲永现实,试想一下,在人欲横流的商业社会,当一切都变得可以讨价还价的时候,能把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同性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除了超越性别的感情之外,也就只剩下利益这条纽带了。
有利则合,无利则分。按照《新华词典》上的解释,在商业社会我们要遵从的正确的道理或者举动就是两人的交往是否具有商业价值。有价值,就接触,是正确的;没价值,再交往就是错误的。
有了共同的利益是否就可以愉快的交朋友了呢?也不尽然,因为子又曰了:毋友不如己者。道理也很强大:与比自己优胜的人交游,可以使自己进步,有益处;与自己水平相当甚至不及自己的人相处就没有什么好处,只会浪费时间和感情。这些异口同声的论调似乎有些功利甚至势利,但也符合人之常情。然而,假如换个立场,这种想法岂不是一厢情愿?苏东坡曾云:“世之陋者乐以不己若者为友,则自足而日损,故以此戒之。如必胜己而后友,则胜己者亦不与吾友矣。”翻译过来就是,你想找个比自己强的人当朋友,别人也想找个比自己强的人当朋友,谁会理你?
且夫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感情神马的过于玄幻,与本文设定不符,暂不考虑。鲁老夫子说过,浪费别人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方仲永为避免落得个杀人凶手的境地,一般是不愿意耽误别人宝贵的时间的。即便有,也是在与别人说些必要的事情,或是利益。
西哲有云,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太祖有云,所谓统战,就是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朋友搞得多多的。
方仲永认为,只要利益均沾,应该是可以长期保持一个稳定的关系网的。他送张攀龙以名,给晏居厚以利,助曾晔曾巩以文,其实都是在用利益的纽带编织自己的人脉。效果不错,方仲永也一度沾沾自喜。
但是,方仲永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当方仲永提出与曾晔合作经营高档家具店时,曾晔说:“你与晏居厚合作冰饮店,又要备考,精力支撑得过来吗?”
老实孩子曾巩说:“你莫不是手头拮据,才想多个营生?我家也有些积蓄,供应我等兄弟进京赴考不在话下。但有所需,定不教文远为难。”
连路过打酱油的晏成裕都说:“文远哥哥,我姐姐说了,寒门多俊才,但也要保重身体才行,万不可学那囊萤映雪、断齑画粥的穷书生。喏,这是我和姐姐的压岁钱,我们攒了好几年呢,送你做花销吧!”
方仲永又是惭愧,又是感动,还有点哭笑不得。他摸着晏成裕的头说:“仲容,哥哥不差钱,劳烦你们担忧了。哥哥只是想着多些收入,将来生活也好宽裕些不是?”又小声地说:“你也不希望将来溶月姐姐吃苦吧?”
晏成裕点点头道:“溶月姐姐可疼我和全节、宣礼、崇让、铭远了,我们当然希望溶月姐姐过得好了。他们几个早就想见你了,只是他们几个还小,母亲不让他们出来玩儿。都希望你能早一天到家里去呢!”
方仲永点点头许诺道:“快了。等哥哥我夺了解元就去!”
晏居厚倒是干脆,人没来,让人捎来了三百贯的交子,顾及方仲永的脸面也不说是借的,只说是“入家具店的股”。
方仲永也不推辞,直接与曾晔议定股份配比。曾晔提供人工、木材,占三成;晏居厚这个地主老财提供店铺、伙计,占四成;方仲永占些便宜,提供款式设计,占两成。还剩一成,由晏居厚操作,作公关之用。
一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运作之后,家具店就开业了。但方仲永也没了开冰饮店的兴奋劲。当一帮子人,只有你自己把这生意当作挣钱的门路,别人都只是玩耍的性质的时候,你怎么可能兴奋得起来?
唉,真有点怀念后世那些锱铢必较、唯利是图的“朋友”了。那时,他们的口头禅是“别谈感情,多伤钱啊”。现在,这一帮子蠢货,竟然连个契约都不签,就那么傻愣愣地直接掏钱了。
如果方仲永愿意,可以把他们骗得倾家荡产,可是,方仲永愿意吗?
在方仲永打算继续好好地经营与朋友关系的时候,在遥远的西夏和吐蕃,李元昊与唃厮啰这一对“老朋友”却恨不得对方去死。
李元昊者,宋真宗咸平六年(1003年)五月初五日,出生于灵州(今宁夏灵武)一个党项贵族之家。??他出生的次年,祖父李继迁在同吐蕃六谷部首领潘罗支的作战中,身中流矢,伤重死去,由其父李德明继立为夏州(今陕西省靖边县)定难军留后。
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李德明“僭帝制”,追谥其父李继迁为“应运法天神智仁孝至道广德光孝皇帝”,“庙号武宗”。彼时赵宋无力攻伐,仅“表示严重关切和提出严正抗议”。
李元昊窥破了赵宋掩藏在太平盛世之下的虚弱,在宋仁宗明道元年(1032年)李德明死后,元昊继位,?积极准备建国称帝。
尽管李元昊没有上过一天的正治课,也绝不会知道意识形态、和平演变为何物,但不妨碍他在文化方面做出了一系列的改革。
首先废除唐、宋“赐”给党项王族拓跋氏的李、赵姓氏,改姓“嵬名氏”,自己更名曩霄,号“兀卒”。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年),改宋建元明道为“显道”,以避父讳。
改元显道的这年三月,李元昊向境内党项部族下达了“秃发令”。他率先自秃其发,即剃光头顶,穿耳戴重环饰。强令部族人民一律执行,限期三日,有不从者处死。一时党项部民争相秃发。
在服饰上,李元昊“衣白窄衫,毡冠红里,冠顶后垂红结绶”。官员则按等级职别规定服饰。庶民百姓,只准穿青绿色的衣服,以别贵贱。其次,在他继位之后即着手创制一种记录党项族语言的文字,即西夏文字。他在戎马倥偬中,还亲自筹划和主持创制文字的工作,命大臣野利仁荣等整理演绎,编纂成十二卷。李元昊下令尊为“国字”颁行,凡纪事尽用蕃书。又设立“蕃字院”,以传授学习,推广使用。在对辽、宋朝往来的文书中,都使用两种文字书写。
此外,李元昊对党项族原来的礼乐制度深受唐、宋的影响的现象,很是不以为然。他对大臣野利仁荣说:“王者制礼作乐,道在宜民。蕃俗以忠实为先,战斗为务,若唐宋之缛节繁音,吾无取焉。”他锐意改革,提倡以“忠实为先,战斗为务”讲求实效的精神来指导礼乐改革,在“吉凶、嘉宾、宗祀、燕享”诸场合中,“裁礼之九拜为三拜,革乐之五音为一音”。简化了礼乐制度,下令照此遵行,有不遵守者,格杀勿论。
李元昊还在建国称帝之前,在政治、军事制度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建设。政权机构的建置,基本上是仿照中原的制度。李元昊显道二年(1033年)五月,升兴州为兴庆府,定都城,并仿宋朝官制建立起一整套与宋朝大同小异的中央与地方官制体系。
李元昊十分重视军队的建设,在取得河西走廊之后,着手整顿军队,在原有部落军事组织的基础上,建设正规的军事制度。为了战争和军政建设的需要,便于调兵遣将,采用地方军区性质的“监军司”设置,把军事指挥机构与地域性的防卫措施结合起来。仿宋朝军事单位“厢”、“军”制度,把全境划分为左、右两厢,共设有十二个监军司,各立军名,规定驻地,设置军事首领都统军、副统军和监军使等职。在全境广布兵员,重点是护卫首都兴庆府和对宋、辽的防卫上。对河西走廊肃州、甘州的吐蕃和回鹘聚居地区,升郡设府,置以重兵,镇抚并用,加强统治。
要之,一个野心勃勃、嗜杀成性的狂人!
与他相爱相杀的唃厮啰是何许人呢?
唃厮啰,原名欺南凌温,吐蕃亚陇觉阿王系的后裔。
12岁时被河州羌族首领迎至河州(今甘肃临夏)拥立为王,尊为地唃厮啰。随即又被宗哥僧李立遵与邈川大酋长温逋奇挟持到廓州(今青海尖扎北),立为赞普,遂迁王城至宗哥(今西宁东南)。后为摆脱论逋(宰相)李立遵控制,以温逋奇为论逋,拥兵数万,附宋抗西夏。宋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立法建制,聚众数十万,部族渐强。明道元年(1032年)八月,宋授其为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次年迁王城于青唐(今西宁),统领今青海东部和甘肃部分地区,世称青唐吐蕃。
在唃厮啰的统治下,河湟地区的吐蕃人民过着安定且较为富足的生活。唃厮啰在历史上对藏族人民确实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藏族民间史诗《格萨尔王传》即是据唃厮啰的事迹发展的。
与李元昊相比,在大宋眼里,奉行附宋抗夏以自保政策的唃厮啰就显得可爱多了。
因为唃厮啰不仅不像李元昊那样组建“擒生军”经常到赵宋边境劫掠人口、财物,还积极地与中原发展商贸,并一再表示愿意联宋抗夏。甚至还在康定元年(1040年),与宋使刘涣共商讨夏大计时,奉献誓书及西州地图,重申与宋协力抗夏的决心。要知道,古时候献上地图就相当于把小命交到别人手里了。也许唃厮啰有试探的心思,但交好甚至是臣服的意味也足以令大宋高官弹冠相庆了。
用后世的话说,唃厮啰是一位“爱好和平、睦邻友善、心向中央**”的“优秀的少数民族地区领导人”。
对于一心想要称帝的李元昊来说,这样一个二五仔实在是可恶——尽管在宋朝人眼里他才是真正的二五仔。大家同为大山的子孙,你不好好地放牧打猎,居然要学习宋人搞起经济建设、发展文明礼仪了。实在是愚蠢之极!
我们需要搞经济建设吗?当然不需要!因为我们可以去大宋抢呀!
我们需要文明礼仪吗?当然也不需要!诗词歌赋是软弱的汉人的无病叽歪,宽袍大袖怎比我一件羊皮袄过四季来得痛快?
更可气的是,你青唐吐蕃不仅不帮我从大宋抢东西、打草谷,还卖了大量的战马给大宋,以弥补他们战马不足的缺陷。更更可气的是,你还经常配合赵宋的军队对我大夏进行攻伐。实在是可恼!可恨!可杀!枉我还想着把女儿许配给你那愚蠢的大儿子董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典故,熟读汉家典籍的李元昊自然是知道的。唃厮啰所统治的河湟地区正处于西夏国土的肘腋之间,再加上唃厮啰拥有一支六七万精兵的强大军队。这对于西夏来说,无疑是一大隐患,随时都有可能来个“变生肘腋之间”。
灭了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好汉对好汉
赵宋明道二年、西夏显道二年七月,李元昊在兴庆府皇宫思考着人生,呃不,去灭唃厮啰的领兵大将人选。
尽管李元昊对唃厮啰自称是吐蕃王的后裔很不以为然,对他跪舔赵宋的“无耻行径”更是深恶痛绝。但自大如元昊者,也不得不承认,唃厮啰是条好汉。
唃厮啰十二岁的时候,被一个叫何郎业贤的河州羌人从西域接回。当时,吐蕃国势早已衰微。吐蕃本土,四分五裂;河陇一带,更是“族种分散,大者数千家,小者百十家,无复统一。”
然而,居住在吐蕃东北地区的党项族在元昊之祖父李继迁的领导下,在北方强国契丹的大力支持下逐步强盛。他们以灵、夏地区为中心,南侵赵宋边郡,西略吐蕃、回鹘,大有一统西北之势。
宋真宗咸平六年,李继迁攻破河西走廊的大门——凉州;宋真宗景德元年,李继迁的儿子李德明用计擒杀吐蕃西凉六谷部领袖潘罗支。以潘罗支为首的河陇地区第一次吐蕃部落联盟被西夏军队打垮,吐蕃各部落失去了统一的领袖,“西蕃无主”,如鸟兽散;而强悍的西夏铁骑却日日进逼,河陇吐蕃大有被西夏军队吞食的危险,形势十分紧迫。
唃厮啰被接回以后,名义上虽然是吐蕃至高无上的赞普,但实际上却是河湟地区宗教领袖和地方豪强手中的傀儡。当时,河湟地区业已强大的宗教和地方豪强两大势力都将唃厮啰当作名贵猎物一样来追逐。
唃厮啰年仅十二,这对于豪强们来说,无疑又是最好控制的。因此,何郎业贤将唃厮啰接回后,先是安置在甘肃夏河一带,马上就被大姓耸昌厮均移到了移公城,接着,又被宗哥豪强李立遵和邈川大酋温逋奇劫持到廓州。后来,李立遵又单独将唃厮啰迁到宗哥城。
年幼的唃厮啰在这些豪强大姓的眼中,不过是历史上的“刘盆子”、“汉献帝”,可以使他们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借以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唃厮啰逐渐成熟。他再也无法忍受那种任人摆布、受人控制的局面。他与论逋李立遵之间的矛盾首先爆发了。
李立遵是一个贪残暴虐的**之徒,特别是在外交上,他推行了一套与宋王朝为敌的政策,引起了各部落的强烈不满。李立遵为了控制唃厮啰,将自己的妹妹嫁给唃厮啰作妃,但是,唃厮啰对李立遵的专横跋扈、倒行逆施十分反感。唃厮啰乘李立遵被北宋名将曹玮打得一败涂地,势力大为减弱的机会,离开宗哥,来到邈川,摆脱了李立遵的控制;并且,下令罢废李立遵论逋之职,起用邈川大酋温逋奇为论逋。
温逋奇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地方豪强,早就觊觎唃厮啰的赞普之位。唃厮啰来邈川后,他一面暗中与西夏勾结,一面秘密策划叛乱。1032年(宋仁宗明道元年),温逋奇发动了政变,逮捕了唃厮啰,并将他囚置井中。但是,温逋奇的阴谋并未得逞。一天,温逋奇带兵外出,负责守井的士兵将唃厮啰从井中救出。唃厮啰当机立断,迅速集结拥护自己的部族,诛杀了温逋奇,平息了这一场叛乱。随后将国都从邈川迁到青唐城(青海西宁)。从此,这个河湟地区的吐蕃政权才真正掌握在唃厮啰的手中。
也许是心慕“天朝上国”的文华,更也许是二十多年饱受西夏势力的欺凌,唃厮啰一上台就迅速改变了李立遵和温逋奇时代投靠西夏、与宋为敌的外交政策,极力主张“联宋抗夏”。颇有些“磨刀霍霍向西夏”的意思。
于是,元昊就想着趁他刚刚掌权、立足未稳的时候教训他一下,试图挽救一下“误入歧途”的唃厮啰重新回到西夏温暖的怀抱。
但是,灭国之战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发动的,不可能一上来就是举全国之兵与唃厮啰死磕。那样只会便宜了虎视眈眈的北辽和赵宋,试探性的攻击先来一拨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试探归试探,口号还是要喊响亮一点的,“毁其宗庙,灭其社稷”的口号就很不错。而且兵力也不能太少了,领兵的人选也不能太弱了。否则,派一堆菜鸡上去送人头,只会白白的被人耻笑。
经过种种考量,甘肃军司都统军苏奴儿就被选中了。
原因有三,一是苏奴儿骁勇善战,麾下也多能战之兵。二是甘肃军司与唃厮啰盘踞的河湟地区距离不远。虽说和南军司是距离最近的军队,但还需要防备东部宋朝的军队,轻易不可调动。而甘肃军司主要的防备对象是战五渣的黄头回纥,调走个一时半会的没什么妨碍。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奴儿不是党项族人,他是回鹘人。即便战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好还可以消耗一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回鹘人的实力。
接到李元昊进攻唃厮啰的旨意后,甘肃军司一片欢腾。彼时,西夏人颇有些“闻战则喜”的意味。毕竟,打仗就代表着胜利,女人,财富等等美好的东西。至于失败了会怎么样,他们一般是不考虑的。
死就死了呗,想那么多做什么?
苏奴儿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老子在甘肃军司过着幸福的生活,没钱了就去抢枪黄头回纥,李元昊的命令也可以听一半留一半。何苦要大老远的跑去跟唃厮啰作战?那唃厮啰号称有十万铁骑,只让老子带两万五千人就去打他的老窝。这是要我去送死呀!至于这个传达旨意的监军,居然是个宋人,大王真是越来越昏庸了。
苏奴儿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位汉人儒生打扮的监军,目光始终在那儒生的脖子上下打量,似乎在思考怎么下刀才不会溅到自己身上血。那儒生只是笑眯眯地,全然没有即将嗝屁的觉悟。
苏奴儿看了一会儿,见自己的目光并不能杀死对方,才开口问道:“大王怎么会派了个宋人来监军?你可是冒充的?”
那儒生镇定自若的答道:“在下吴昊见过都统。至于在下是否冒充的,想必大王的旨意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且在下带来的五十名铁鹞子亦可作为人证吧!若是都统大人没有异议,还请大人即刻点将,领兵征讨唃厮啰。”
苏奴儿大笑:“我西夏人天生就是战士,骑上马就行了。点哪门子的将,你以为像你们那些懦弱的宋人,不带齐了家伙事连门都不敢出?葛罗禄,吹号!”
亲兵首领也是苏奴儿的大儿子葛罗禄领命吹号。
不多时,两万五千人马就聚齐了。
苏奴儿高声道:“孩儿们,大王让我们去称称唃厮啰的斤两,你们害怕吗?”
副都统笑道:“那唃厮啰当了二十多年的塑像,会有什么能耐?不用都统出马,末将等人就能把他的脑袋摘下来制成酒杯。”
其余军官俱都大笑起来,似乎也认为唃厮啰的脑袋很适合做酒杯。
众人散去后,苏奴儿对大儿子葛罗禄说:“唃厮啰绝不是那么好打的,李元昊这次只怕没按什么好心。你就别跟着去了。若是听到为父战败的消息,即可起身去草头鞑靼藏身,你二弟去西平军司,三弟去沙洲。彼此不要有任何联系,也不要和以前的故旧说起。”
葛罗禄很是不解:“既然父亲认为不能去,咱不去就是了。想必大王也奈何不了咱们。”
苏奴儿长叹一声道:“你以为那五十名铁鹞子是干什么来的?为父若有半句推辞,只怕脑袋已经落地了。那吴昊也不知给副都统同罗灌了什么迷汤,其他军官也是巴不得我去死的样子,想要在军中找些助力也不行了。此战若胜,则我必死无疑;若是败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好了,你尽快动身,今晚就走吧。”
于是,一群各怀鬼胎的甘肃军司的军官就在吴昊的怂恿下,裹挟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苏奴儿踏上了攻打唃厮啰的征程。
十天后,到了青唐北部的牦牛城的时候,被早有准备的唃厮啰的军队拦住了去路。
游牧民族的战争是非常干脆和直接的,什么骂阵,什么计谋全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字“干”。
唃厮啰在牦牛城摆开了阵势,等着苏奴儿带兵来攻城。按说,只有两丈高的城墙,也没有护城河,更没有马面墙的牦牛城是非常好打的——起码在习惯了守城攻城的宋朝人眼里是这样的。
但对于习惯在原野上骑兵对攻的西夏人来说,攻城真的是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
出发时,不知是有意的还是忘了,根本没有人提醒苏奴儿要准备攻城的器械。想要临时砍伐树木制作鹅车、攻城锤,却发现原本就稀少的树木早已经被狡猾的唃厮啰砍了个精光。装备有轻型抛石机“旋风炮”的是宿卫京师的泼喜军,就苏奴儿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甘肃军司是连半个石炮也没有。
没办法,骑兵攻城吧!
先是一阵弩箭压制城头守卫,然后就是最悲壮的“蚁附”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唃厮啰竟然懂得宋人的守城术。滚木、擂石、菜油、金汁轮番上阵。只一天,苏奴儿的军队就伤亡将近五千。
晚间,副都统同罗见士气低落,就给将官们鼓劲道:“那唃厮啰就是个缩头乌龟,躲进壳子里不出来。明天,找几个军士扮作青唐人,再找个与唃厮啰长得相近的给他头上系个狐狸尾巴。唃厮啰受不得激,一定会站在城墙上叫骂的。我们安排几个射雕手用神臂弓射死他,咱们不就赢了吗?”
苏奴儿笑道:“真不知道同罗兄弟是这样的足智多谋呀!”
同罗憨笑道:“都是监军的主意。”
吴昊轻摇羽扇,恰似诸葛之亮,更胜孔明之明。
第二天,照方抓药。
唃厮啰的大儿子瞎毡督战,见西夏人如此羞辱他的父亲,就要站在城头叫骂。唃厮啰急忙制止了自己莽撞的儿子:“宋人有一句话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想必这个时候,一定有西夏的射雕手在等着咱们父子。不管西夏人死了多少,只要杀了咱爷俩,就是最大的胜利。所以,你根本不用理他,咱们还有狠招等着他们呢。”
其实唃厮啰所谓的狠招在中原兵法大家眼里不值一提。
一是败兵。用坚固的工事和防御体系使得西夏军兵伤亡惨重。
二是疲兵。每到晚间,唃厮啰派出小队人马,或假装突围,或佯攻。苏奴儿听到金鼓声,就得披甲整兵。因为你也不知道哪一次是真的,万一人家来次真的进攻或者突围,那乐子就大了。如是再三,甘肃军司上下人人呵欠连天。
三天后,狠招终于来了。
唃厮啰尽出牦牛城内兵马,趁夜色全力攻打甘肃军司营寨。苏奴儿等人以为又是疲兵之计,只派出了少量示警的斥候。
因此,等唃厮啰的军兵到了苏奴儿的大帐的时候,苏奴儿连盔甲都还没有穿上。苏奴儿倒也光棍,把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扔,束手就擒了。
唃厮啰颇有英雄气概,对弃械投降的苏奴儿并不羞辱,还劝解道:“老夫敬你苏奴儿是条好汉,也就不把你的头盖骨制成酒杯了。但我也不能白白地放你回去,你可愿意让你的家人支付赎金?”
苏奴儿想了一下说:“愿赞普把甘肃军司上下一体斩决,留下我的几名亲卫即可。”
“噢,这是何故?”
苏奴儿惨笑一声道:“赞普睿智,岂能看不出李元昊的借刀杀人之计。就算我能被赎回,这丧师辱国的罪名就足够李元昊将我碎尸万段了。愿赞普饶在下不死,回到大夏是不敢奢求了。还请赞普对外宣称在下是力战而死,免得李元昊戕害我的家人。从此,我苏奴儿愿效忠赞普,世上也再无苏奴儿这个人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陷落
当吴昊在几十名铁鹞子的护卫下,狼狈逃回了兴庆府的时候,“如实”禀报了战况。
据战场观察员吴昊所说,那苏奴儿刚愎自用,不听监军吴昊的良言,盲目攻打有重兵把守的牦牛城,以致兵败身死,实乃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李元昊即刻下令:“苏奴儿丧师辱国,罪该万死。着飞龙院查抄其家产,其家中男子一律枭首,女眷发配至白马强镇军司为营妓。其所属回鹘部归入拓跋氏。”
飞龙院头目领命而去,李元昊又对侍立一旁的张元道:“全赖先生妙计,把苏奴儿这个心头大患除掉了,顺便也探清了唃厮啰的虚实。”
张元拱手道:“都是大王英明,臣不敢居功。”
李元昊摆摆手道:“先生毋乃太谦。可笑那赵祯小儿,只知以诗词取士,竟是白白地错过了大才。真是昊天大帝保佑我大夏呀!”
又说道:“先生以为唃厮啰能攻否?”
张元沉吟了一下道:“大王可御驾亲征,以雷霆万钧之势击之,唃厮啰必为齑粉矣。不过,还需在谋略上思虑一番才好。”
李元昊哈哈笑道:“最瞧不起你们这些宋人了,总是思虑来思虑去的。真刀真枪地做一场也就是了,哪里有那么多的谋略可言。”
八月底,李元昊亲帅左厢神勇军司八万精兵,并御园内六班直、铁鹞子五千,号称二十万,遮天蔽日般往牦牛城而去。消息传来,青唐吐蕃一片哗然,人心惶惶。求和,逃跑,割地等等言论甚嚣尘上,唃厮啰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身边一位颇为健硕却穿了件儒衫的宋人劝解道:“赞普可知道当年周瑜说孙策的旧事?”
唃厮啰道:“俺是个粗人,学不来你们宋人的弯弯绕。令祖曹武穆是我最敬佩的大英雄,我和你父也私交很好,你就别绕弯子了。曹仪,有话直说就是。”
曹仪应了声是,解释道:“三国时,曹孟德领兵四十万攻打东吴。当时,东吴的兵力满打满算也不到二十万,如何能够抵挡?一时之间,众多朝臣慌乱无措。其中,多有劝孙权投降称臣者。孙权自己也有些举棋不定。
驻扎在外的周瑜闻讯回到建业,对孙权说,其他人都可以投降,唯独大王不可以。孙权很奇怪,我怎么不能投降了?周瑜解释说,其他人想投降是因为他们觉得即便投降了,曹孟德也未必会杀了他们,只不过是换个主子而已。但大王您投降了,只能是死路一条。这样平白放弃抵抗,把脑袋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呀!后来,孙权在朝会上以剑斩桌,誓言敢有再言投降者如同此案。东吴众志成城,终于在赤壁大破曹军。”
唃厮啰哈哈大笑:“你个小家伙,长了个武人的模样,偏还有文人的口舌!不过,这故事说得还是不错的,只是咱这里桌案难得,就别拔剑砍掉了吧!行了,知道你这个三班小使臣、东头供奉官只是个幌子,但也别把你皇城司的身份暴露了才是。”
见曹仪尴尬不已,唃厮啰摆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这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还是官家亲封的呢,实际上我们也算是同朝为官了。那李元昊狼子野心,禽兽不如,老夫岂能降他?只是那李元昊气势汹汹而来,如何抵挡?”
曹仪笑道:“赞普久经沙场,何须在下饶舌。前番战那苏奴儿,在下虽尽了些绵薄之力,其实只是赞普给小子表现的机会而已,实在是不值一提。此次作战,事关重大,小子自当马首是瞻,不敢置喙。”
唃厮啰笑道:“也好,所谓的策略只是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的无奈选择。打仗嘛,还得靠真刀真枪地厮杀出来。”
当李元昊带着大军到了牦牛城的时候,唃厮啰已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严阵以待。
那李元昊毕竟是一国之主,还是讲究些套路的。先是找了些嗓门响亮的兵士在城下叫阵,还像模像样地派了个使者进城,呈上战书。
战书云:你我原本乃兄弟之邦,党项、吐蕃自古就亲如兄弟。赞普长我六岁,当为长兄。我党项一族发于吐蕃,虽血亲亦不外如是。今兄长自折雄鹰之羽翅,甘居于牢笼藩篱,是何故也?弟特来问之。
唃厮啰强忍求和之心,当着曹仪的面斩钉截铁地回答使者道:“他要战,我便战。无须多言!”
唃厮啰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好战分子,如果可能他还是愿意与李元昊各守其土,互不侵犯的。但宋朝的威逼利诱,李元昊的咄咄逼人,早就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苦苦哀求是绝不可能换来和平的。假如投降了李元昊,一定会被他砍下头颅制成酒器传阅四方,还会鄙夷地对其他人说,看,这就是唃厮啰那个胆小鬼的脑壳。
至于宋人,也不能指望。等着战力孱弱的宋军来替自己打退西夏人?还是靠曹仪带来的百十个身份不明的人用嘴巴说死李元昊?唃厮啰早就看透了,求人不如求己。把希望寄托在宋军身上与奢求李元昊不杀人了,都和希望自己两年没挨过的女人生下的儿子是自己的种一样不靠谱。战吧!只有把豺狼打痛了,打伤了,豺狼才不会吃掉自己。至于天上飞的天鹅,听一下它美妙的叫声,看一下它美丽的身影就够了。
要说青唐的战力,在宋、夏之中绝不是最差的,甚至隐隐地有超过西夏的趋势,特别是在境内作战。一来西夏人是劳师远征,即便西夏的军队保持着游牧民族的战争习惯,驱赶随军的牛羊作为后勤。但兴庆府到河湟的路可不近,疲惫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二来,河湟地处今天的青藏高原,那可是世界屋脊一般的存在。也就是同处在屋顶上的西夏军队能来攻打一下,若是换成了处在平原地区的宋兵来攻。唃厮啰根本不用防御,单单一个气疫(高原反应)就能让宋人损兵折将。
所以说,唃厮啰虽然不愿意打仗,但也并不畏惧李元昊所谓的二十万大军。里外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儿罢了。
果然,战事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胶着。西夏人有骑兵,青唐人的骑兵也不弱。西夏人有神臂弓,青唐人宋军提供的八牛弩——尽管数量不多,杀伤力却是惊人。西夏人有旋风炮,青唐人有在宋人指点下修筑的还算坚固的工事。至于游牧民族在长期的与中原战争过程中学会的那简陋的攻城术,在家学渊源的曹仪面前实在是起不了什么作用。若非青唐人数不占优势,只怕早就发起了全面反攻。
就这,唃厮啰也在曹仪“进攻就是防御”的理论忽悠下,不时派出小股军队袭扰。双方是你来我往,各有损伤。
如是月余,两方俱是师老兵疲,无力再战了。
首先顶不住的是人数居多的西夏人。眼看着所带的牛羊都吃得差不多了,而且再不回去给西夏国内的牲畜贴秋膘,来年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李元昊不由忧心忡忡。退兵吧,恐惹人耻笑;进攻吧,迟迟不见成效。李元昊不禁想起了“鸡肋”的典故,还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张元却不是杨修那个蠢货可比的,笑道:“大王不用自比曹孟德的窘境。以微臣看来,破这牦牛城只在近几天。”
李元昊并没有如张元期望的那样,来一句“计将安出”,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是学那大放厥词之辈,正好宰了你鼓舞士气。”
张元这才醒悟李元昊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喜欢婉转,他就像是站街多年的老妓,属于有钱就上,没钱滚蛋的主儿。张元讪讪地说:“是,微臣再也不敢了。不过,大王以为我大夏与青唐谁更为强大一些呢?”
“青唐民不过百万,地不到千里。如何能与我大夏控弦几十万相提并论?”
张元又道:“此时我军已是疲敝不堪,大王以为青唐人当如何呢?”
不待李元昊回答,张元就接着道:“臣听闻有细作来报,说牦牛城内粮草、箭矢俱已消耗殆尽。那唃厮啰刚刚亲政,所属各部也并未真心归附。唃厮啰唯恐战事拖延,后院起火,早已有了求和之意。若是此时大王派人言和罢兵,大王因为唃厮啰会否答应?”
李元昊拔出宝刀,斜睨着张元道:“没了?”
张元暗悔自己不经意间又习惯性地撩了一下,急忙把自己的计谋说了出来,才不让自己的小命“没了”。
次日,李元昊遣铁鹞子九队统领细母嵬名本队三百名铁鹞子,外罩单衣,内着重甲,身怀利刃,举着白旗到了牦牛城下。为首的文官就是自掘坟墓的张元。
张元战战兢兢地站在城门外高喊:“我大夏嵬名曩霄陛下,感于两国交战实为亲者痛仇者快的憾事,特遣中书令张元面见吐蕃至高无上的赞普阁下,以求两国罢兵,重归于好。”
唃厮啰心道:终于把你个狼崽子打怕了,求和来了。求和好呀,咱们可得好好地算算账,索赔多少合适呢?
曹仪提醒道:“那城外的皆是熊罴之士,不可轻易放他们进城!”
唃厮啰浑不在意地道:“区区三百人,能泛起多大的浪花?若有不妥,一阵弩箭,定可让他们变成刺猬。且我高原男儿,最重承诺,李元昊当不会有什么花样才是。传令,开城门!”
城门一开,细母嵬名大喝一声:“占领城门!”撕下身上碍事的单衣,手持狼牙棒,率先冲了上去。其余铁鹞子也是个个奋勇争先,只把守卫城门的青**士杀得如砍瓜切菜一般。
唃厮啰一见有诈,急令关闭城门。城外的地面突然被掀起,一队队的西夏军兵蜂拥而出。原来是早已于昨夜挖好了坑道,上铺木板又洒上黄土,匆忙之间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破绽。
那铁鹞子不愧是诸**队中的翘楚,战力绝伦。仅三百人,就能死死顶住青唐的千军万马,虽死战而不退。眼见牦牛城如被砸开一条缝的核桃,驻扎在城外的青唐骑兵又来不及救援,唃厮啰只得下令撤离。
史载,元昊自领军队攻牦牛城,一月未克。后以假和骗取守军打开城门,不战而入,城中屠杀一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