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周蔚的悲惨世界
穆王的亲信太监身材偏瘦,相貌平平,唯独那个标准的鹰钩鼻让人印象深刻。
灵光一现,我回忆起那年初春,周蔚为了惩罚我,把我和一只虎关在同一个铁笼中,深夜里那老虎扑向我的那一瞬间,一团刺眼的火光吓退了虎,同时也救了我的命。
而将火把递给我的那个太监,就是这样一张脸。我当时完全把他当作我的救命恩人,记得特别牢固。
我有些激动,看向穆王说道:“我想来了。”
穆王淡淡一笑,端起面前的热茶小饮一口,没有说话。
“那我之前怎么没有见到你?”我看着那太监问道。事实上,我已经算得上是昭露殿的常客了。
这太监你的性格似乎并不开朗,只是看了看我没有说话,接着将目光投向了穆王。
这时穆王解释道:“之前他一直在宫外替我办差事,这几日才回来。”
“哦。”我点头。
穆王看向那太监,说道:“白寂,你带人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宫人们都走了,穆王一边替我夹菜一边说道:“他们在旁边你不自在,这下好好吃饭吧。”
我笑了,故意说道:“谢王爷……”
“还谢?”他侧头看向我:“你若真想谢,不如同我入寝殿?”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一**惑。
我横了他一眼,埋头吃饭。
吃过饭之后,穆王亲自送我回兽宫。
周蔚正在批阅周折,他每次处理政事心情都不会太好,宫人们被打被骂是家常便饭的事。
这次也不例外,他埋在周折堆里皱眉紧锁,一副抓心挠肝的痛苦样。
一看见我回来,火气瞬间被点燃,怒目圆瞪叫道:“你他娘的活腻了是不是?怎么才回来!”
我刚要说话,穆王已经从我身后走了出来,他语调温和道:“皇兄,何来这么大火气?”
他向周蔚鞠了一礼,起身道:“清公公回宫后,是我把他请去我宫里帮些忙。竟不想误了皇兄的差事,臣弟特来赔罪,可有什么能为皇兄效劳的?”
周蔚听闻穆王这样说,脸色渐渐缓和了不少,他把案上的奏折向穆王面前一推,烦恼道:“竟是这些破烂事,没完没了!”
穆王捧起周折,仔细端看,俊美沉湛的眼波在字里行间流转,神情专注而又不喜不悲。
读罢,他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忡,像是在沉思什么。很快,他提起一只笔在宣纸上飞快地写起来。
我站的比较远,看不清他写了什么。但从他的眼神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副盛世江山图,那飞转的笔锋,诞出的是一行行治国谋略之道。
这样的男人,才是皇帝的不二人选。这样的他,怎能不令人痴迷?
他把写好的字交给周蔚看,周未看后立刻拍手称奇,赞不绝口。周蔚忍不住又读了一遍,可这第二遍他却沉默了。
良久,周蔚目光变得有些深沉,他说道:“这个位子,你的确比我适合得多。”
此话一出,我和穆王都惊住了。
穆王立刻表明心迹:“臣弟绝不敢有妄想之心,望皇兄切莫再说这等玩笑话。若是皇兄应允,臣弟日后定当远离朝政,誓不插手。”
“哪里话!”周蔚说道:“你与朕自小感情深厚,若是连你都信不过,只怕这天下再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了。”
“谢皇兄体谅。”
我只在一旁看着,一颗心就已狂跳不止,周蔚究竟是有感而发,还是故意试探?他是真的信了还是假义而为?
可能穆王的心里也和我有一样的疑问,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答案。
晚膳时候,周蔚既没有找美女陪着,也没有听歌赏舞,而是一个人闷头吃饭喝酒,这太反常了。
“拿酒来!”他把空酒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摔。
他已经喝光一壶了,可是谁又敢劝呢,我只能听话地又拿来一壶酒,放到他面前。
他侧目看了眼那酒壶,又抬头看向我,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衣襟,叫道:“你他娘的怎么不劝?嗯?朕垮了你是不是高兴呢?”
额……多嘴不行,这尼玛不劝也是错!让不让人活了!
我连忙解释:“没,皇上,奴婢知道您酒量好,不过一壶,自然是不必劝的。”
他冷笑一声,孔武有力的手臂用力一拉,我就摔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他说道:“你来陪朕喝,死也拉你一起。”
我无语,坏死他算了。
在他的威逼下,我迫不得已喝下一杯,这酒水十分醇烈,一杯下肚,我就感觉整个食道都火辣辣的。
他大声喝彩:“好,再来!”说完又替我添上一杯。
我捂着胸口,皱着眉头难受地说道:“奴婢不胜酒力,不能陪皇上喝了……”
“谁让你光喝酒了,来,多吃菜。”
他叫人把几样菜端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发现竟都是我爱吃的,看来这两年相处,不只是我了解他,他也算了解我。
我吃了点菜,又勉强喝了一杯,以前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仅仅两杯我就感觉头昏脑胀了。
“你说,朕是昏君么?”周蔚仰头饮下一杯酒后突然问我。
我一惊仔细看他,发现他脸色红润,眼神迷离,果然是有了醉意。
我现在虽然脑子有点犯迷糊,但还不至于糊涂,我立刻摇头:“不是。”
他突然捏住我的脸颊,扯了扯埋怨道:“你不诚实!”
我没说话,目光一转看向旁边伺候的宫人们,向他们递个眼色,让他们出去。
周蔚此时喝多了,等下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这些宫人留在这会很麻烦。
“朕是昏君么?”周蔚仍在执着于这个问题。
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白天时受了穆王的刺激,穆王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兄弟没错,可同样也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一个处处比他优秀的人在身边,就好比在脚下埋下一把利刃,随时存在毁灭的可能。
可现在对我来说,既不能说他是昏君,也不能撒谎,我只能保持沉默。
幸好他这次没有非要求得一个答案,举头痛饮一杯后,目光渐渐发狠:“朕知道,很多人在背后骂朕是昏君,可那又怎样?!”他重重摔下杯子。
“他们见了朕还是要低头行礼,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他们的人头,他们就得死,这就是皇帝!”他大声咆哮,双眼猩红。
“从小到大,他们没有一天不在骂我,无能,废材,蠢货!”
“我不能像老七那样日诵千篇,也不像老九满嘴之乎者也,是,我谁都不如!可是我飞枪射箭从没有脱过靶,挥剑手磨出了血,骑马摔断骨头也没叫过疼,父皇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凭什么写文作诗就是才学,舞枪弄棒就是丧志?!”
他这番话似乎不只是对我说的,更像是在吐露心声,发泄内心的情绪。
“母后说我得改变,像七弟学习,哪怕是装样子也要让父皇喜欢我,我得吟诗作对,我得满腹经纶,她说只要我改好了,就不会被人骂是废材蠢货,我只能装,装作喜爱诗赋,装作不屑于武器兵法,装作和他们一样。”
“可是,我装得不像,我还是讨厌读书写字,我看到刀枪剑戟还是手痒,于是母后就会惩罚我,真疼啊……”
他突然看向我:“清扬,你知道被剪去一块肉有多疼么……”
我万分惊愕,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瞪着双眼看着他。
他呵的一声苦笑出来:“你还不信。”说着他撸起自己的衣袖。
看到他手臂的那一瞬间,我傻眼了,一条,两条,三条!
共有三条,一指长的深深的疤痕,疤痕的边缘十分凌乱,确实像是剪刀剪的。
我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他把袖子拉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说道:“小时候并没有这么长。”
在今天之前,我绝不相信我会为了周蔚而心痛,然而此时此刻我心里真的十分难过,只因为他。
一个重文轻武的父亲,一个全心全意讨好父亲的母亲。
作为孩子的他,必须背弃自己的喜好,假装喜欢自己所厌恶的东西,一旦自己的表现不尽人意,他就要被自己的母亲“严厉”地惩罚。
你知道被剪去一块肉有多疼么……
我好像有一点原谅他了,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其实周蔚的性格确实是有缺陷的,说直接点,他有心理疾病。
从小他的个性被压抑,努力地扮演另一个人,儿童的叛逆心愈演愈烈却无处发泄,只能一天一天在在内心中忍耐沉淀,直至心理出现一些扭曲病变。
母亲死后,没有人再强迫他。可是他已经相信了母亲的话,相信这种牺牲对他有益。
他决定一直扮演下去,直到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直到在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
内心越压抑,他越向往随心所欲的生活,喜爱新鲜和刺激,愿望却强烈,他就需要更大的压抑感来控制自己。
直到老皇帝驾崩,他坐上了梦寐以求的金龙宝座。他终于不用再压抑地扮演谁了,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出心中多年来蠢蠢欲动的恶魔!
062我们的流言蜚语
“你心疼朕?”周蔚身体突然前倾,逼向我的脸。
我身体本能地向后一躲,惊愕而尴尬地看着他,心说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可没怎么表现出来。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皇上,您也挺苦的……”
“放屁。”他冷冷骂了一句,坐正了身体,说道:“朕不需要怜悯,宁可天下人恨朕,也不许任何人可怜朕。”
这些年陪他走过来的,居然仅仅是他那好胜心与自尊心,可怜又可悲。
他又倒了满满一杯酒,刚端起酒杯准备送往嘴边,我立刻拦住了他的手:“皇上,您不能再喝了,今晚喝得太多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拦他的手,眼神微冷,又缓缓抬眼看向我。此时酒精燃得他满脸通红,连眼睛都是红的,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他似乎是生气了,平日里可能会对我留点情面,但现在喝醉了酒,若是发起酒疯,别说是我了,天王老子都不认,我若是平白无故被他打残了岂不是太冤枉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松开了他,然而,就在我将要把手收回来的一瞬间,他居然握住了我的手。
“啊!”我吓得叫了一声。
他的神情感慨而悲戚:“清扬,你一直都是替朕着想,一直都是……朕打你骂你,你也不记恨朕……”
我身体一僵,愕然不已。这是唱哪出啊?想不到醉酒的大昏君周蔚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居然也是有良心的,知道我一直冒着生命危险劝他向善,努力把他往正路上领,虽然更多时候不是为了他,而是为救那些无辜的人。
而且他既然这么说,显然他自己也知道打我骂我做的不对,那还干了那么多次!混蛋!
至于记恨不记恨,他还真说错了,对于他的打骂我就差没拿小本本记下来了,我又不是圣人,让你打让你骂还不恨你,怎么可能?!
我讪笑着抽出了手:“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说,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酒精麻痹了他的舌头,他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了。
我摇了摇头。
其实我确实没什么可求的,我遇到了我最爱的人,而且每天想见就能见到他。
现在周蔚也不会因为我做错事而打我,我每天都衣食无忧,只需要静静等待一切可能……也可能是我没什么追求,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
他的权力没得到施展,似乎有些失望:“没有?”
我只好哄他道:“这个特权奴婢先留着,等想到了再求皇上好不好?您看现在夜深了,皇上不如先就寝?”
他分明双眼已经十分困倦,却坚持摇头:“朕还想跟你说……”
我说:“奴婢当然愿意听,不如皇上躺在床上说,那样您舒服些。”
“嗯。”他点头同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见状赶紧搀住他,随即叫来了伺候他就寝的宫人们。
简单漱洗更衣后,他躺在了龙床上,我替他盖上了被子。很快,他双眼就倦得睁不开了,嘴里却仍在念叨着:“清扬,朕跟你说……”
他的手一直朝我的方向胡乱摸索着,似乎想抓住我,幸亏我眼疾手快,赶紧扯住被子的一角给他抓住。
他把被角当成我抓住后,稍显安心,说道:“你不准走,否则朕饶不了你!”
看来周蔚确实很了解我的性格,他知道我不会听他的,于是又是抓住,又是威胁。
不过依然没什么用,喝了两杯酒后我的头一直发涨,我可不想这么守他一夜。
他自己喝了这么多酒,明早醒过来知道他是谁?他在哪?就不错了,哪里还记得我这码事。
交待好了守夜的宫人,我安安心心地回去睡觉了。
我摸黑回到房间,刚走到桌旁想点燃烛台,我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你回来了……”
我吓得几乎跳起来:“谁?!”那一瞬间,我脑海中几乎演绎了半个聊斋。
“你别害怕,是我!”对方焦急道。
我冷静一下,才发现这个女声非常熟悉,是七云。
我大舒一口气,点亮了烛火。只见七云在我床边一角坐着,表情有些愧疚。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点灯?”我问道。
她站起身朝我走过来,说道:“你又不在,我怎么点灯?”
我一想确实是,深更半夜的,被别人发现她在我房间,说她是我妹妹恐怕也没人信了。
不过说实话,现在看到这小姑娘,我心里十分发怵,我说道:“这还不出半月,他们又想见我?”
她立刻解释:“不不,是我来看看看你,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给你送点吃的。”
闻言,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回身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布袋子,满脸欢喜地说道:“我朋友的家人托人给她带了些家乡的特产,她给了我好多,我就拿来给你尝尝。”
“嗨,你自己留着吃呗,我在皇上身边伺候,有什么吃不到的!”
“这不一样的,你尝尝这个枣,可甜了。”她说着挑出一颗鲜红的枣,送到我唇边。
我低头咬进嘴里,确实香脆爽口,点头道:“嗯,不错。”
见我吃得满意,她顿时更开心了,说道:“那我明天把剩下那些都给你拿来!”
我气得笑了:“拿什么拿,自己留着。”
我一边跟她聊着天,一边浸湿毛巾擦脸擦手。可等我都忙完了,七云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今天确实太累了,只能催她道:“七云,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刚刚喝了点酒也乏了,嗯?”
“哦!”听我这样一说,她眼神有些局促慌乱:“好……那我先回去……”
“哎!”我叫住了她,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说!”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本想晚些再回去……”
我有些吃惊:“出什么事了?”
“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我有点害怕……”她有些柔弱地看着我,一双动人的双眼显得十分无辜。
我更加惊愕:“跟着你?你看到是谁了么?”
她慢慢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但是我就是有种感觉,真的!”
“别想太多了。”我安慰地摸了摸她,“夜晚太黑,人都容易自己吓自己。走,我送你回去。”
她不好意思地拒绝道:“不用了,你已经很累了。”
“走吧!”我拉住她的手臂,走出门外,一路把她送回寝房。
由于晚上我睡的比较晚,加上酒精的作用,第二天早晨,硬是没起来床。
而等我匆匆忙忙赶到兽宫的时候,发现是我多虑了,周蔚醒的比我还晚。
今天的他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晚喝酒时说的那些话,当然,这最好不过了。
未来几天里,周蔚几乎没干什么坏事,因为他把时间都用在了剿匪一事上。
东云山上盘踞着一窝匪徒,他们凭借有利地势与官兵对抗多年,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势力不断壮大,不久刚劫了一车朝廷的军饷,气焰嚣张到不可不除的地步。
周蔚经过几天的筹划,决定亲自带兵剿匪。他很快便在朝堂上提出了这个想法,这次早朝距上次已经两个月之久,满朝文武尽数到齐,而他们对此意见竟出奇的统一,全票通过。
可能是惧怕了周蔚的暴虐无道,也可能是看透了他的本性,即使他留在宫里也只是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总之,朝臣们同意了,周蔚高兴了,现实比我想象中容易,看来大臣们心里各个透亮得很。
否则,另一种结果就是周蔚把朝堂闹得鸡犬不宁后,他仍然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反正周蔚是不会再妥协了。
在周蔚调兵遣将,打理装备的时候,我也在悄悄的计划,周蔚这一走至少半月,以我的地位在宫里像螃蟹一样横行都是没有问题的,我得给自己放个长假,和穆王出去看看山水,弹琴唱歌,想想就美死了!
然而!
我怎么也想不到,周蔚居然要把我带上!
我得知这个消息,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努力控制情绪,对周蔚说道:“皇上,那宫中的大小事宜交由谁打理呢?”
“当然是穆王。”他瞥了我一眼,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又说道:“就算让你留下,你能管的了?”
“奴婢自然插手不了朝堂之事,只是后宫主位悬而未决,后宫琐事繁杂,正巧奴婢之前接过手,也许还能对穆王爷帮衬一些。”我态度十分恳诚。
没想到,周蔚闻言居然讥诮地笑了一下,看着我说道:“他还需要你帮衬?可笑!”
我一听有门,立刻说道:“不如问下穆王爷的意见,皇上到时候在做定夺?”
周蔚一听这话,忽然板起了脸,冷冷地说道:“不用问,朕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崩溃:“皇上……”
“行了!这宫里谁不知道他护着你!你再敢多言就把你绑在马车上,一路拖着去!”他指着我大叫道。
被他这么一叫,我心里居然反倒有点舒服了……
“这宫里谁不知道他护着你!”
真的有这么多人知道么,都传到周蔚耳朵里了……而我此时竟有种窃窃的甜蜜……额,我是不是变态?
063周蔚剿匪记
东云山离皇城比较远,周蔚命令军队夜里开始准备,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我坐在中间马车上一路颠簸着,看着车外黑茫茫的夜色,心里一直在抱怨,他为什么非得带上我,我那泡汤的假期啊~而且又走得这么急,我连和穆王好好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兵马一路向东,白天全速行进,夜里安营扎寨,而周蔚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夜色好的时候,他竟下令晚上也赶路。
五天后,队伍终于赶到了东云山附近,这里群山座落,地势险峻,而土匪们盘踞的东云山更是群山险要之最,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怪之前多年里一直久攻不下。
周蔚挑选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安营扎寨,将士们吃过饭后都纷纷开始进行作战准备。
我也以为军队即将攻上山去,然而周蔚这时却传令说,除了守卫,其他人都去睡觉休息,作战一事另行安排,将士们都惊讶不已。
而周蔚则叫上军师走出了营地,我这个随身太监身份,自然也得跟上去。
他们没有去东云山,而是朝东云山相对的一座高山爬上去。上山的路崎岖复杂,他们两个身姿矫健一路开辟道路,我走在后面却还是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爬得越高,我就被他们落得更远,直到后来,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厚密的丛林中。
我不禁慌了起来:“皇上?皇上!”
很快,只听远处传来周蔚的骂声:“这个废物!”
紧接着树枝哗啦啦的响动起来,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没过多久,我旁边的枝叶一动,周蔚的身影便出现在我面前。
他横了我一眼:“真麻烦。”
我内心飘过无数个“呵呵”,我可不想出来剿什么匪,是你非要带着我,而现在又嫌我麻烦!
正当我内心腹诽的时候,他突然向我迈步过来,我以为他要打我,本能的一缩头。
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掐住我的腰,突然天地一个颠倒,我完全失重了,再缓过来时竟然已被他扛在了肩头。
他个子一米八多,使得我与地面产生的距离那么高,让我不禁眼晕害怕,他走起路来,那种颠簸感我更加没有安全感。
“皇上,奴婢轻贱怎敢劳驾您,奴婢自己走吧……皇上……”我紧张到身体僵硬,连说话都发抖。
“再废话,把你丢到狼窝里!”他冷冷地说道。
额……我万分无奈,不过也习惯了,我从来都是没有话语权的。
我此时只能在心里邪恶地想,如果他把我摔下去,我就死死抓住他,大不了一起滚下山坡,我一个太监我怕谁。
没走多远,很快和军师碰了面,只听见那军师叫了声:“皇上……”语气中透着难以理解的困惑。
周蔚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脚步不停地从他身边走过。
我这时才能看到军师的脸,只见他一脸发现新大陆的神情,看着周蔚以及他肩上的我。与我对上目光之后,他立刻移开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跟上周蔚的脚步。
我一想,这的确算是个新鲜事,太监走累了,皇上便把他扛起来走,虽然动作暴力了一点,但确实有违身份和常理。
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好笑,看来周蔚的骂名又要多上一条了宠爱太监,哈哈哈……
终于爬上了山顶,周蔚把我放了下来,我虽然自己没出力,但四肢已经紧张到麻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而周蔚和军师则望着对面的东云山,开始讨论山势地形,说着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我便转头向山下望去。
此时正值盛夏,放眼望去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茂盛山林,更有峻山奇石,花红柳绿。山顶凉风阵阵,吹干了身上的细汗,清凉而惬意。如果没有这场剿匪战,这将会是一场轻松愉悦的出游。
回到营地之后,周蔚与军师讨论直至深夜,终于制定了作战计划他。
我在旁边偷偷打着哈欠,虽没有特意去听,但也了解个大概,他们一致认为东云山地势险恶,不宜强攻。
接下来几天,他们便开始计划如何将匪徒引下山来,没有的地形和大山作为优势,匪徒们就成了脱水之鱼,歼灭他们不在话下。
而什么能让土匪们出窝,无疑是投其所好财和物。
周蔚命将士们伪装成附近村民并在市井中传播出消息:近日从皇城有一批救灾的银两和粮食运经东云山,但是听说这里山匪成患,上面决定兵分两路,从东云山的最南和最北边经过。
周蔚之所以安排兵分两路,是为了尽可能调开山匪的势力,从而架空他们的老窝,而且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面,他们之间无法照应,增大了胜算的可能。
消息散布出去后的一周之内,将士们都在按照周蔚的要求认真奋战。
不得不说,这几天的周蔚着实让我刮目相看,平时的他上朝都懒得去,批奏折没有一次心甘情愿的,可是现在的他却比谁都勤奋,每天披星戴月亲自操练士兵,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没见过的庄重认真。
周蔚最讨厌看书,只有助眠时候才会想起来,而且我也从没见过他读兵法,可如今讲起来却头头是道。
更难得的是,他还懂得关注将士们的心理素质,时不时地还做一些心理疏导。
从将士们的眼神当中,我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崇拜周蔚,他们没有把他当做皇帝看,而是一个将军。
其实,我渐渐开始承认了,周蔚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暴躁狂,他很可能是个武学奇才,只是上天开玩笑地把他放错了位置,加上母亲对他的压制和强迫,造成了朝堂上那个昏庸无道的周蔚。
计划实施的前一天,周蔚找到我,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最后说道:“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当时我正在吃鸡,赶紧放下鸡腿,抹了抹满嘴的油,有些尴尬地回道:“好啊,当然好……”
我心里感觉莫名其妙,明天就要开战了,你今天又开始怀疑是不是有点晚了?
“为何朕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紧皱着眉头深深叹息一声。
“您可能是太累了,不如今天早点休息吧。”我说道。这几天他的确是太累了,对于他来说,现在的一天等同于皇宫里一个月的工作量了。
“休息个屁,你给朕说说到底哪里不对?!”他一撩衣摆竟然坐了下来,不打算走了!
额……让我说什么,是他觉得不对,又不是我!我只能说道:“皇上没问问军师的想法?”
他冷眼看着我:“又是废话!他知道朕还来问你做什么?”
我靠!他还真把我当万能的了,他精神错乱想出一个不对劲,军师参不透,他就来逼问我!
我无奈地看了眼桌上的鸡腿,一会都该凉了!
搪塞不过去,我只能随便说几句了:“奴婢觉得这个计划堪称完美,南走运粮,北走运财,南北相隔十几里,互不交接……”
说到这里,我似乎真就悟出了一些东西,我习惯性地咬住嘴唇,沉思起来。
周蔚还算了解我,看我这个状态他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耐心等着并没有打扰我。
过了一会,我看向他说道:“山匪并非不知道自己最大优势就在于险峻的地势,他们下山作战对付百姓尚且可以,可是要与皇室兵马对抗,他们可能会冒险么?”
“上次劫军饷已经让他们尝到了甜头,这次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周蔚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点头:“没错,他们会冒险,但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
听到我这句话,周蔚瞳孔突然扩张,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突然抓住我的衣襟,激动地说道:“所以,为了既占便宜又能全身而退,他们会选择其中一个!”
我一边点头,一边把我的衣服从他的拳头里一点点抠出来。
他松开了我,目光变得虚无,喃喃说道:“上次劫的是军饷,所以这次,他们会选择粮草……”
我慢慢抚平前襟上被他抓出的褶皱,叹息着说道:“这样一来,这个计划就等于废了!”
他眼神凌厉地瞪向我。
我有些慌乱:“没废……么?”
我随即反应过来,他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已。
的确,把山匪的势力拆成两股,分别歼之,不仅能尽快结束作战,还可以很大程度上减少我军伤亡。然而如今这个计划废了,剿匪的难度就增加了很多。
我立刻宽慰他说道:“皇上,就算不能分散掉他们的势力,以您的兵马打那些山匪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本以为这马屁拍得够响,却没想到他反倒骂我道:“你懂个屁,朕的兵马岂能无谓地牺牲。”
what?!我没听错吧!他霍霍的人命还少么,皇宫里惨死的人一半都是出自他手!现在又说这种话,真是红脸白脸都让他唱了,好像坐在皇位上的他和骑马带兵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这个计划不能废!”他说得斩钉截铁。
我疑问道:“您的意思是……”
他看着我,目光一点点变得黝黑深沉……
064山匪抢亲
原计划泡汤,让周蔚郁闷不已,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不眠不休,终于又生出一条替换方案接亲。
他打算伪造一场婚礼,让接亲队伍大张旗鼓的经过东云山,试图吸引山匪们一部分势力。
这群山匪盘踞在东云山已经数年之久,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当地的年轻女子为了免遭迫害,基本都逃去了外地。如今,有位娇滴滴的新娘子从天而降,山匪们自然不会放过。
我不禁对周蔚的想法表示惊叹,不过应该只有他这种嗜色如命的人,才会想到这种损招。
不过我想应该会奏效,一来山匪们常年接触不到女色,对这方面的需求可谓如饥似渴,二来村民结婚对山匪来说几乎是手到擒来,没有任何危险存在。
在讨论时,军师提出:“那帮山匪狡猾得很,空花轿恐怕会被识破,我即刻命人去附近村庄找个姑娘来。”
我站在周蔚身后,不禁摇头说道:“只怕附近村庄没什么姑娘了。”
周蔚思忖片刻,突然说道:“谁说非得找女人。”说着头一侧,瞟向身后的我。
那别有深意的眼神直看得我浑身发冷,我发现苗头不对,赶紧说道:“皇上,奴婢可不行,奴婢……”
“此事就这样定了,其他的你们去办!”还没等我表达意见,周蔚已经敲板定了,一抬手遣散了众人。
额……让我去装新娘子!谁能保证他们的计划完美无缺,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状况,我真被掳进匪窝了,那我到时候就是生不如死了,究竟是保命为上,还是宁死不从,将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营帐里只剩下我和周蔚两个人,我讪笑着,语气虔诚地求他道:“皇上,奴婢还是觉得这样不合适,何不如找个男人?在抢新娘的时候还能给敌人致命一击!”
他正坐在案边看地图,半张脸从图纸边缘露出来看向我,嘴角忽地轻蔑一笑:“你他娘的,完全把自己当女人了?”
我不禁发窘:“不是,奴婢的意思是……”
“行了,别吵!”他的脸重新躲进地图后面。
我无奈走出营帐,深深叹了一口气。外面天气正好,蓝天浮云,碧树鸟语,阳光照在身上暖得发痒。
可我的心情并不轻松,我在想,如果他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这个冒险的。
不知从何时起,我竟然开始依赖他。
很多年我都没有依赖过谁了,自从爸妈离婚后各自开始新的生活,就剩我独自一人面对整个世界,渐渐的我也习惯这样了,不再奢望别人能给我任何希望和坚强。
更不曾想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人走进我的世界。
第二天清晨,我梳洗打扮之后走出营帐。
今日的风很大,但山间的风清爽而干净,吹在脸上十分舒服,我一身鲜红的嫁衣也随风飞扬。
我朝着周蔚的营帐走去,头上的珠钗凤冠比太监帽重多了,我的脚步不得不放慢很多。
一路上将士们无不对我侧目,那是一双双炙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脚步。
不得不说,前朝公主这副皮相确实堪称世间尤物。刚刚梳妆完毕后,我看着镜中的她,也不禁唏嘘。普通人的长相都有缺憾,可她没有,这五官,这轮廓,增之一分减之一分都不完美。
而且这张脸的可塑性很强,拭去脂粉素面朝天,她就清纯脱俗无公害。此时点朱唇,描黛眉,染面靥后,她又妩媚多姿撩人心。
只不过她身材很一般,当然,这可能怪我,正在发育的时候整天被我用裹胸布缠着,变成了现在真真正正的“太平公主”。
一个女人装女人的时候,还得垫两个馒头,真丢人啊!
远远我就看到周蔚穿着一身跟我一样鲜红的新郎装,而他对面一队士兵都换上了轿夫和村民的衣服。
周蔚正在给将士们训话,听到我的脚步声后,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刚要转回头去,竟又再次看向了我。
第一次是随意的一眼,而这一次是久久地盯着我看,双眼有些发直,神情有些惊诧之意。
那些将士们也纷纷追随他的目光看过来,直看得我有些尴尬。
我走到他面前,低声叫了声:“皇上……”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我的脸上,愣了半晌,嘴角突然扬起,哼的一声嗤笑出来,说道:“脱了太监皮,你他娘就是个妖精!”
我一怔,勉强一笑:“谢皇上……夸奖。”天底下只有他这么夸人了。
花轿沿着村路向东云山方向抬去,一路上鼓乐喧天,响震耳际,保证方圆几里都能听得见。
感受着花轿这种轻微而独特的颠簸感,我除了担心外,竟然还有些小小的亢奋,这件事太刺激了!紧张,害怕,兴奋多种情绪叠加在一起,让我这一路心跳剧烈。
周蔚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前提是现在的周蔚,而不是在宫里的他。每天看他亲自操练兵马,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我有点信任他了。
他要还是在宫里的那副状态,那我现在就不是刺激,是玩命!
花轿越来越颠簸,我偷偷拨开骄帘向外看,只见我们已经离开了村路,走在了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准确来说,队伍已经走进了东云山。
与此同时,军师带着另一个队伍从东云山南边经过。
花轿的颠簸渐渐让我有了困意,然而一直也没等到山匪的袭击,我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计划失败了?那帮山匪放弃了我?
又继续前进了一段,花轿突然剧烈一震,同时外面响起了混乱的兵马声,我原本趋于平静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我掀开轿帘一角向外看去,只见外面此时已经打成一片,我看到很多穿着豪放的人正在和我们的将士们对抗,刀剑相拼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看向周蔚的方向,只见他手握长刀正朝一人人头砍去,瞬间头落血喷。他转身跳下了马,落地后一把撕裂身上的新郎服,露出一身玄金盔甲,几步冲进山匪群里拼砍起来。
我从轿帘的狭缝看着外面厮杀,一个又一个人死在我眼前,场面血腥又揪心,我不想继续看下去却又忍不住,仿佛看着能安心一点。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带血的大刀直插进轿子,就在我脑后一寸的地方闷声打颤,我失控惊叫一声,如果我现在不是歪身扒着轿帘,那现在已经人首分离了。
我瞪眼看着那滴血的长刀,周蔚的军队也有用这种兵器的,但做工绝不会这样粗陋,所以对方一定是山匪无疑。
就在这时,那长刀嗖的一下抽了出去,只在创口边留下一道血痕。
我还缓过神来,那长刀又从另一面穿进来,我本能地向后一闪,那刀尖就几乎挨着我的鼻尖,上面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我吓得浑身僵硬,但我知道,我不能慌,千万不能慌!
“大哥……大哥!”我嘶哑着叫道:“我是山下的村民,被他们抓来当新娘子,不关我的事啊……”
话音未落,那刀快速地抽了出去,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屏气凝神地听,可轿子外面那人没有一点动静。
我心里真的怕死了,我不知道这次那刀会从哪里穿进来,可能下一秒我就一命呜呼了。
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还有他……
我死死盯着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提防随时有刀插进来。
终于,那刀从正前方伸了进来,我猛地往旁边躲去,缓了缓,竟发现那刀只是慢慢地探了进来。
那刀把门帘掀开一道缝,隐约露出后面的半张脸。那半张脸长着黑黑的胡渣,眼下有道半指长的疤痕。
“大哥,别杀我……”我颤抖而柔弱地说道:“别杀我,我愿意跟你走。”
突然,帘子被彻底的掀开,光线射进来有些晃眼,还没等我看清这个人,一只黝黑粗糙的大手就把我用力薅了出去。
他的手掌托着我的背,粗犷污浊的大脸凑近我看了两秒,突然把我上下一翻,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抬腿就跑。
我被倒吊着,天旋地转的感觉。模模糊糊中看到士兵们还在和余存的山匪对抗,我并不敢喊,只能拼命的摆手,但似乎没人注意到我,不禁让我很绝望。
扛着我的山匪比较精,一路靠着花轿和树木躲避,直奔向旁边的小路。
肩上的我随着他的脚步不停地颠簸,越颠簸越绝望,一想到我落入贼窝后的下场,就心底发寒。可是我不能呼救,惹毛了这匪,还没等人来救我,他已经把我就地处决了。
无奈之下,我偷偷拔下头上的珠钗隔一段丢下一个,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发簪,耳环,手镯……到最后,我实在没有东西能扔了。
这条小径虽然隐秘,但地面还算平坦,显然经常有人经过,这群山匪应该就是经常通过这条小路上下山的。
四周的树木越来越茂盛,显然我们离东云山的匪窝越来越近了。此刻的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065人质
我的大脑开始胡思乱想,我到底要不要自我了断,落入匪窝的女人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工具,那我宁可去死!
可是,我死了穆王怎么办?
他会悲恸,会流泪……那他会爱上别人么?也会那样温柔地看着那人?对我说过的话会讲给她听?
天啊,想到这些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愈见清晰的马蹄声把我的错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原本凉透的心再次悸动起来,一定是周蔚,只有他骑着马。
山匪停下了脚步,静听一瞬身后的马蹄声,他立刻开始奔跑起来。
我被颠簸得语不成话,说道:“大哥,要不你把我放下吧,你自己能跑得快点。”
那山匪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完全不理会我。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了,果然是周蔚!我兴奋地向他摆手,却依然不好发出任何声音,就担心这该死的山匪狗急跳墙。
周蔚驾马飞驰而来,踏起一路洋洋洒洒的尘土。
一百米,五十米……骏马眼看着就要逼近我们了,可是周蔚的速度仍没有减,我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马朝我冲过来,我吓得缩头大叫。
这山匪虽背对着周蔚在奔跑,但他也显然也感觉到了,迅速低下了身子,我从他身上滚落下来。
骏马就从我们的头上飞跃而过,我甚至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周蔚一勒住马缰,那马落地极其平稳,他此时已经堵在山匪的去路上。
他轻抖缰绳,骏马默契地悠悠转过身来,周蔚随之转头看向我们。
此时的周蔚身穿玄黑盔甲,头束星华银冠,潇洒俊朗,英姿勃发,腮边沾着几滴血迹,更显男子血性。
我一定是疯了,竟然觉得周蔚很帅。还有他刚刚那惊人的马术,不禁让我觉得之前他骑马射箭并不是不是不务正业!
周蔚看着那山匪,轻蔑地哼笑一声:“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那山匪恨恨地瞪着他,握紧了长刀,没有说话。
这时周蔚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很了解,是在叫我过去。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朝周蔚跑过去。
却不想我刚跑一步,身后忽然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把我拽住,并狠狠往后一扯。
我感到自己的后背撞到了那山匪的身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把冰冷发腥的大刀就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瞬间汗毛直竖,全身变得僵硬,无助地看向对面的周蔚。
这时周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看出他不太高兴,却并没什么焦虑之色。
“把马给我,放我走!”山匪的叫声在我耳边响起,伴随着横飞的吐沫,震的我耳朵嗡嗡作响。
而现在这场面,更让我欲哭无泪。用我威胁周蔚?脑子瓦特了吧!他那么争强好胜,别说我一个太监,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不可能屈服!
果然,我听到周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讥讽的笑,反问道:“你想用他来威胁朕?”
听到周蔚用“朕”自称,山匪困惑又怀疑,对周蔚大叫道:“你到底是谁?!”
“这位真的是皇上……”我小心地央求道:“大哥,我就是一小小太监,你用我威胁他没用的……求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吧……若是你没什么家人朋友,逢年过节我还能给你送些钱……”
太过紧张害怕,我说话就没法经过大脑思考。尽管我知道他肯定是活不过今天了,但他自己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但愿他别跟我计较这些……
他突然大叫:“骗我!皇上怎么可能来这!”
他激动之下,手里的刀又向我脖子逼近,我立刻感到丝丝冰冷的疼痛,估计是划开了小口子。
“没有没有!你也应该能听说,当朝皇上崇尚武力,厌恶政事,反正在皇宫也没什么正事,所以……”
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只得赶紧闭嘴,也不敢看周蔚此刻的表情。
山匪怀疑地问道:“你是太监?”
“想知道真假,扒了他的裤子不就得了!”周蔚冷声道。
额,周蔚这货……他是在报复我刚刚说错了话?
我连忙说道:“不用不用,不用那么麻烦,我连胸都是假的,掏给你看。”
“别耍花招?!”他狠狠威胁道。
“不敢不敢。”
我哆哆嗦嗦地从胸口掏出一个带着我体温馒头,让身后的山匪看。
就在这时,我背后的方向传来脚步声,那山匪陡然慌了,架着我猛地一转身。
手上的馒头瞬间脱手飞了出去,我的魂也差点飞出去。
我看到一大批精兵手持官刀飞速奔来,后面紧随着弓箭手,脚步声铿将有力。
眨眼间将士们就跑到了跟前,弓箭手即刻蹲下拉弓蓄势,其他士兵也纷纷拔刀准备。军师迅速下马,向周蔚行礼道:“参见皇上。”
山匪似乎吓坏了,因为我明显感觉我颈下的刀抖得厉害。同时我也吓坏了,如果周蔚命人放箭,我一定会死在山匪前面。
果然,那山匪恐惧地向后退了几步,完完全全把我挡在他前面。
我再次看向周蔚,他也正向我的方向看,面无表情。
片刻过后,周蔚终于开口道:“原本今日朕非杀你不可,但念在山上匪患未尽,你可愿戴罪立功,为我们引路进山,事成之后朕自会从轻发落你。”
山匪错愕:“给,给你们引路?”
周蔚漠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说什么从轻发落,到时候还不是随你们杀剐?”山匪忿忿不平地叫道。
周蔚目光瞬间变冷:“不识抬举,还轮不到你挑三拣四!”周蔚突然抬手打了个手势,弓箭手纷纷将弓拉满,崩得铮铮作响。
眼看着那么多支箭对着我,我瞬间四肢瘫软,心脏都停跳了。大脑里一片空白,想哭都哭不出来。
“好!!!”身后的山匪突然咆哮道:“我带你们进山!”
极度紧张中,他的声音吓得我大叫一声,同时,他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忽地移走,我就像一件没了衣架的衣裳一样垮了下去,瘫在地上。
我的心脏一直抽搐不停,真的太吓人了,太吓人……生与死这天大的事,竟然仅掌控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那山匪松开我后,立即向周蔚拜倒在地,高呼:“草民拜见皇上,拜见皇上!”
我心里怄气,爬过去拽过他的身子,冲着那张丑脸“啪”的就是一巴掌,仍觉得不解气,反手又是狠狠的一下!第三下!第四下!直到打的我手掌发麻。
那山匪被我打得脸上发肿,却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气焰,老实得都不敢抬眼看我,我才算稍稍消了气。
周蔚一直冷眼旁观,什么话都没说,直到我打完了,他才对那山匪冷冷说道:“前方带路。”
山匪不敢耽搁一刻,立刻爬起来,对周蔚笑脸道:“皇上,沿着这条路就能进山了,还不到三里地……”
士兵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我低头抖去身上的灰尘,而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我竟听见耳边响起一阵细微而尖锐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我立刻抬头,与此同时,我听到那山匪一声痛苦的呻~吟。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吓傻了,此时那山匪已经活活变成了一只刺猬,无数利箭穿透他的身体。
怔立数秒后,山匪轰然到底,扬起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灰尘。
“还看!把你丢在这陪他?”周蔚瞥了我一眼,提动缰绳,向前方走去。
我赶紧追上他的马,仰头追问道:“皇上,怎么把他杀了?”
周蔚没有看我,只轻哼了一声道:“朕还不至于要这傻带路?”
“那你刚刚……”
我想问那为什么要骗他,可说到一半我就顿住了,突然明白过来,周蔚这么做是为了救我……
天啊!我看着马背上身姿凛凛的周蔚,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这还是我认识的他么?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性了?
兵马队伍从地上尸体上跨过,一直向东云山逼近。
军师那队兵马早已俘虏了几个山匪,由他们带路,一路过关斩将,没用多久就登上了东云山的匪窝。
匪贼们一见官兵顿时乱了阵脚,四处落荒而逃,最后全部被叩捕,周蔚亲手砍了两个匪首的脑袋。
周蔚命人把山上囤积的粮食和银两都散发到附近的村落里,所有的将士们也都领到了赏钱。
那一天,周蔚站在高处,长风把他身后的披风吹得呼呼作响,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在下面那片黑压压的村民和将士们中缓缓流转。
人们行礼作揖,齐声高呼道:“吾皇隆恩浩荡!”
“吾皇隆恩浩荡!”
“吾皇隆恩浩荡!”
百姓的感激与称赞,将士的敬佩与拥护,化成一股股有力的声音在大山中回荡着,一下下撞击着我的心脏,我只觉得无比激动与震撼。
这一次剿匪行动,真的让我见识到一个不一样的周蔚,他是个将军,也是个英雄。
很多事他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愿做。或者说他就像个孩子,喜欢做的事就能做到无比出色,讨厌的事就完全拒绝,对于外界的压力就破罐子破摔。
我特别希望通过这一次,他能从心底感受到圣明其实比昏庸更有乐趣。
066他是我的梦想
连续几天,我每晚都能梦到穆王,真的是太想他了,不管我在做什么,上车,下车,吃饭,睡觉,甚至一叶花开,一语莺啼,我都能想到他。
他亲手为我雕刻的木偶我一直带在身边,日积月累在我手中反复摩擦,如今已经有了木头独特的光泽。
可是周蔚这货却恨不得把宫外玩个遍,他把兵马都遣散回朝了,只剩下一部分精兵护驾。
回宫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见到湖泊就划船,见到草地就赛马,见到美女就留宿,全然体谅不到我的相思之苦。
这天,使臣找到我,说宫里已经寄来多次信了,他十分为难,一面担心国事延误,一面又不敢违抗周蔚的命令。
因为周蔚早就交代过,这段期间不要让宫里的那些事来烦他,所以使臣一直不敢提这茬。
我接过信件,大致数了数,共有十几封,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穆王责任重大可是权力却不够,不知道他正独自面对怎样的困境呢?
“交给我吧。”我捧着一沓信件,毅然朝周蔚的卧室走去。
此时我们正在福阳城内最大一间落脚,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地界人杰地灵,美女奇多。
我推门进屋,扑鼻而来一屋子酒气,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周蔚此时正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另一只手拎着酒壶往她嘴里灌酒,那女人满脸酒水不停地咳,他发出痛快的大笑。
周蔚对女人从来不懂得怜惜,即使再美,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漂亮的玩物,发泄以后就不再留恋。
“公子……”我叫了他一声。这一路上我们为了隐藏身份,都这样称呼他。
他猛然一惊,停手转头看向我,脸色瞬间变怒,皱眉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不是跟你说了嘛!”
他确实说了不让我进来,也不知道最近他怎么就突然要脸了,干这种坏事竟然有意让我回避。他也不想想,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整整看了三年,还有那个必要么?
“公子,家里来信了。”我捧高手里的信件让他看。
“不看!朕,我说了,那些破烂事别来扰我。”他眼神里都是催促的意思,让我立刻出去。
我犹豫了一下,没动,不知道宫里的情况,我心里根本无法安生下来。
我脑子一转,说道:“小人也不愿扰您,只是怕这信件里有什么要紧事。若是又有外人来家中胡作非为,还得指望您来出头呢……”
我说得比较含蓄,但周蔚目光怔了一瞬,显然是听了进去。我了解他,他其实非常希望有人来犯,这样他就能继续带兵打仗,不用回宫了。
片刻后,他点了下下巴,“你看吧。”
得到他的同意,我无比激动,来到一边迫不及待拆开了密信,一张整齐叠放的宫廷信纸滑了出来。
我看到那字迹的第一眼,心头顿时被敲得一震,这字迹多么熟悉,曾经一撇一捺我都模仿过,此时与他相隔那么远,相离那么久,熟悉感都化成了最沉重的想念和愁苦。
我每一张都字字细读,可读过之后,竟然发现这些密信都没什么要紧事,都是简单说些宫内的情况,一切都进展顺利,另外就是问周蔚这边的情况怎么样?每一封信几乎都是这样。
周蔚看我一张一张的细看,他不耐烦道:“到底写了什么?”
我就如实跟他说了,周蔚想了一下,疑惑道:“老七这是怎么了?没有情况还写了这么多信,不像他啊……”
“想必是担心您……要不给家里回一封?”我看着他的脸色问道。
“放屁,他又不傻,不过是些山野毛贼还犯得上担心我?”周蔚皱眉想了一会儿,也没能想明白,只兀自嘀咕道:“怪事!”
看着密信上工整秀美的字迹,我心口像灌了蜜一样甜得醉人,他当然不是担心周蔚,而是,牵挂我……
可是他无法直接得到我的消息,只能几次三番发来密信,哪怕无话可说,只为侧面打探我是否安然?
趁周蔚不注意,我偷偷收好了信件,跟他打了声招呼退出了门外。
客栈的阁楼下面是街道,商贩小摊排满了两排街道,往来百姓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这世间人无数,却再也找不出一双像他那样沉静深刻的眼。
人都说见字如面,可我却不行,看过他的字,反倒更加疯狂地思念。
这场煎熬又持续了半个月,我才回到梦寐以求的皇城,准确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他,前一天晚上我甚至开心得睡不着觉。
接驾队伍空前盛大,文武百官无一缺席。夏日如火的骄阳,照耀着官员们黑压压的官帽,以及我们这一行凯旋而归的战士。
我的目光一直在搜索某人,可是始终查无结果。直到接驾仪式结束后,周蔚进去大殿后,那个熟悉的身形才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他从殿外的阳光里走进来,脚步不急不缓,身穿一袭深色直缀朝服,越发衬得身形修长,面色白皙。
终于见到了他,我的心脏一阵明显的悸动,此时此刻我好希望我会特异功能,让时间暂停,我要冲上去用力地拥抱他;或者把周蔚变走,这个时候他太多余了。
可惜,我什么都不能做,最多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着他。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种恍惚的深邃,停留片刻后转向了周蔚。
我在旁边安静听着他向周蔚汇报国事,一个条理清晰,详而不杂,一个仍然四目无光,兴致索然。
两个人交接完了国事,又闲谈起来,周蔚说起剿匪时候的事,我就怕他说出让我假扮新娘被挟持的事。反正安然无恙就行了,让穆王知道他只会徒增紧张。
可周蔚总是在这种事上不负众望,而且他绝对是好的说书人,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知道了事情原委后,我看到穆王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凝滞,他缓了缓只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穆王离开前,看了我一眼,那目光让我心弦一颤,我知道他会在外面等我。
过了一会儿,我对周蔚说道:“皇上这一路舟车劳顿,奴婢去御膳房瞧瞧,叫他们准备晚膳周全着点。”
周蔚“啪”得一声放下了奏章,撇头看我:“叫人去不就行了,你倒不嫌累的慌!”
我一愣,笑道:“奴婢伺候皇上怎么会累呢……也好,吩咐他们过去看看………那奴婢为您沏杯解暑茶去。”
我刚抬脚要走,周蔚又说道:“不喝,你就在这呆着。”
额………
我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最明显的就是这次外出剿匪,除了他在干那种黄颜色的事情时,愿意把我支开,其余时间都恨不得把我绑在他身上,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贴身太监。
我也很疑惑,他是不是有太监情结啊!
我叫过来一个小太监,表面上是吩咐他去御膳房传令,实际上我想说的是后面补充的话:“另外,你找到穆王告诉他,我这边茶叶也不够了,叫他不用等了,等我有了余量,亲自给他送去。”
剩下时间我就只能看着周蔚这货心不在焉地阅奏折,有一句没一句跟我说几句话。
直到傍晚时分,周蔚用晚膳的时候我才能抽出了一点空,可是去昭露殿是来不及的,我最多只能走出殿外喘口气。
此时日头西下,天地间一片灿烂的金黄,太阳的余热照在身上又软又暖,我沿着日落的方向,信步走向醉雁湖。
远远望见湖边的金柳下仿佛站着一人,只是湖水被夕阳照耀得波光粼粼,晃得我眼睛看不清楚。
越走近我越发现那背影无比熟悉,我加快脚步,心怦怦地跳起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居然真是他!
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他听见我的脚步声转过头来,见到是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弯起嘴角,缓缓地笑了出来,他的笑比这金灿灿的夕阳更璀璨。
我明明让他先回去,他为什么还在这里,我随口问道:“你在等谁?”
“等黄昏……”他眼含笑意,答道:“也等你。”
等黄昏,也等你……
噫,他撩我!我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疯狂,环顾四周无人,大步冲过去抱住他。
他的怀抱很暖,有种阳光和茶香混合的味道,我闭着眼紧紧抱着他,梦中这种场景出现过无数次,此时此刻我好像拥抱了梦想一样满足。
有人说,世界上最美妙的一件事是,当你拥抱一个你爱的人,他竟然把你抱得更紧。
而此时的我感受着他的有力而不失呵护的拥抱,我认可了这是真的。
我甚至发觉,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我没有其它梦想了。
他的脸低在我耳边轻轻说道:“至此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陷入任何险境。”声音透着淡淡的懊悔。
我稍稍转动身体,脸靠在他肩头,抬眼看他光洁漂亮的下巴,认真道:“我不怕,最难的就是……想你。”
他低下头来看着我,满满的怜爱仿佛能溢出来,目光沉敛而温存,像极了这日暮下的粼粼湖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此时已不再需要任何言语。
我们离得越来越近,近的我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可以清晰看到他瞳孔里倒映的我,那个我有些意乱情迷。
我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随即嘴唇触碰到两片柔软的温润,馨甜濡湿间,美妙地无可自拔……
他的手臂把我抱得更紧,而我大脑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整颗心就像夏日里的冰淇淋,淅淅沥沥地在融化……
067针锋相对
夜晚,夏风微凉,从我的窗口吹进来,发出低低的嗡鸣。
我的我躺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脑海中仍是傍晚时那个让人沉醉的吻,还有他每一个柔情眼神,每一句温存话语……
突然,房门被敲响,听声音我就知道是七云那丫头,我立刻下床给她开门。
她一下蹦了进来,几乎扑在我怀里,我退后一步扶住她:“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嘛!你出宫那么久。”她绕过我走向烛台,点燃。
烛火瞬间把房间照亮,她仔细地端详着我,说道:“你看你,明显瘦了一圈,今天后厨一直有人,我也没找到个机会给你做点好吃的。”
我把椅子搬到她身后示意她坐下,我说道:“你不用替我操心,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我走的这两个月,宫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她立刻点头:“穆王爷代理朝政,一切太平着呢。”
“也没人敢欺负你了吧。”我笑着问。
她双眼一亮:“那是当然,他们都以为我是你妹子。”
我点头:“以后学着厉害着点,有我罩着你呢,你谁都不用怕他。”
她有点蒙圈:“你,什么我?”
“罩着你啊!”我反应过来她可能听不懂,于是马上换种说法表达:“罩你,就是………我是你的后盾。”
她嘻嘻地笑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形:“我以后每天定送吃的!”
“每天来?”我惊讶:“为什么啊?”
她想了想,小脸突然向旁边一撇:“我想来,不行啊!”
我看着她的模样,始终觉得这丫头对我有点不对劲,如果她想多了那就糟糕了。
我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立刻说道:“还是免了吧,我白天伺候皇上不敢有半点差池,每晚还是早睡养足精神得好!”
她目光微垂,想了想又说:“那我早些来?”
“别,再早些时候外面巡逻人那么多,别人看见你天天往我这里跑,什么话都该传出来了。”我坚持打消她的念头。
她神情突然落寞,低声问:“那我什么时候能来看你?”
我笑了笑说道:“你不用来,隔三差五我去看你不就行了,对不对?”
她微微撅起嘴,小声嘟囔道:“你可从来没去看过我……”
“以后去!肯定去!”我安慰她的情绪道。
送七云走的时候,她不舍地几步一回头,看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真的不知道她因为是对我的依赖,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这个姑娘特别憨纯,我很怕一不小心伤害到她,可是我更怕有些错误的东西让她越陷越深。
第二天周蔚又回到了他的兽宫乐园。我本来还期望他能通过这次剿匪行动,真正意识到当一个好皇帝的重要性,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显然是我想多了,他还是从前那副老样子,半点长进也没有,吃吃喝喝玩女人,射箭骑马赌骰子。
有一点很让我崩溃,他越来越喜欢捆绑着我,恨不得把我变成他腰间的玉坠子,除了和女人上床之外,其余时间都要求我寸步不离。
每天面对着他那一张脸,就连和穆王见面中间都要隔个他,我真是压抑得快要断气了。恨不得再让我遇上点天灾**啥的,我好想放几天假。
这天夜里,我正睡的香沉,房门再次被敲响,我一惊醒来,仔细一听竟然又是七云。
我心里顿时有点不痛快,明明跟她说了不让她过来,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打开了门,刚想埋怨两句,却发现七云的表情不太对劲。
我的怨气立刻转变成了焦急和关切,立刻问:“怎么了?”侧身让开门口,示意她进来。
七云大步迈进来,急急地说道:“你家里出事了,他们要见你。”
家里?他们?
我居然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但转念一想,从七云口中还能说出其他什么人?无非是那两位祖宗。
我不禁发愁,问她:“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他们正在等你呢!还是老地方,我们快去吧。”七云说些就要拉着我往外走。
我一下子懵了,现在?今天也不是十五啊,萧度不休息怎么见我?
我没有被她拉走,反倒用力一把拽住她,确认道:“是他找你的?怎么跟你说的?他今天怎么休息了?”
七云急急回道:“他请了假的,必然是急事,我们快去吧。”
我想了一下,从上到下瞄了七云一眼,说道:“你把衣服脱了。”
“什么?”她顿时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两面脸颊居然慢慢地红了。
我急的一跺脚:“嗨,把你衣服脱了我换上。”
“哦!”她立刻转移目光,显得有些尴尬,双手却依然听话地解开衣裳上的纽扣。
“今天怎么换衣服?”她边说边把衣裳递给我,我注意到她脸色更加红了,吹弹可破的脸蛋像火烧得似的。
我没回答,只一边换衣服,一边交待她道:“等一下你不用跟我去,在这里等就行。”
她想了想,有些摸不清状况,很小心地问道:“不用我去望风么?”
我摇头:“没事的。”那地方本来就偏,又有重重假山掩护,不会有事。
自从上次穆王怀疑之后,我就意识到这件事我必须得小心一点了。我这张脸总在周蔚身边晃来晃去,不认识我的人太少了,做不到易容,至少我得掩饰一下。
还有,以前都是七云拉着我一路跑过去,尽管夜深人静巡夜的侍卫不多,但目标终归太大。一旦被抓到,那就是太监和宫女深夜厮混,**后宫,或者其它更严重的罪名。
说到底,七云都是个局外人,我最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我散开头发,让七云给我盘个宫女的双螺髻。她手艺十分熟练,很快就梳好了。
她最后把珠钗插入发髻,低身看着镜中的我,不禁笑侃:“你穿上这身衣服,竟然这样美。”
我无奈地笑笑,起身嘱咐她我走后她把灯熄了,在我床上放心休息就行了,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人来。
出了门我直奔“老地方”,一路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也有一种很抵触的情绪,不想和他们有过深的瓜葛,可是我如今占用了人家公主的身体,又不能拒绝,真的特别糟心。
我一路跑到了假山跟前才停下,浑身已经跑出了一身细汗,被石口里的凉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战。
因为他们,我对这眼前这重重的假山石,也一点好感也没有。可是我却躲不过,心里再不情愿也得迈步进去。
不比往日的月圆之夜,今晚的月色十分朦胧,就像蒙了一层纱,照不进昏暗里假山石中。
我按照记忆右转右转走了一会,终于见到了那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见我出现,立刻迎了过来,语气恭敬地叫了声:“公主。”
萧度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翻,有些奇怪地问道:“公主今日为何这番打扮?”
“没什么,掩人耳目而已。”我越过萧度,看了眼他后面的铁离。她正背对我挺直地站着,尽管衰老,但她的身子骨一点也不佝偻。
我走过去,主动问候道:“铁离夫人……”
她半晌也没有回音,要不是她站得如此板正,这一动不动不声不响的样子,我恐怕要以为她已经归西了。
萧度似乎觉得我面子尴尬,立刻过来和我搭话,他说道:“公主前些日子随那狗皇出征剿匪,可教我们担心得紧,好在没出什么岔子。”
我点点头,微笑道:“其实这一次也有凶险,可能正是你送我的护身符保佑了我呢。”
“真的?那公主您没受伤吧?”萧度闻言有些紧张起来。
我摇头:“没有!还不至于!”
他舒了一口气,突然又来了精神:“我明个还去,多求几个!”
我不禁笑了:“不用,又不是越多越好……”
话还没说完,那边的铁离夫人突然“诈尸”,发出粗糙的嗓音道:“看来,周皇剿匪成功还有公主的一份功劳。”
她说着,悠悠转过身来,枯槁的脸上冷若冰霜,像鬼一样。
我知道,她又开始找我的茬了。
我回道:“铁离夫人真会说笑,不过是托您的福,我还没死罢了。”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次周皇剿匪,收获了很大一部分军心,在民间的口碑也有所转好,这对我们可一点好处也没有。”
听了她的话,我简直无语!难道这件事的罪过也要怪罪到我身上了?
我不禁呵笑出来,对她说道:“铁离夫人,恐怕您对我现在的身份有什么误解吧,我既不是周蔚他妈也不是他婆娘,我只是个小太监,很多事情我根本改变不了!”
这番话我说的太直白,只见铁离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面色阴沉到极致。
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萧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可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头半垂着。他卡在我与铁离之间,确实够他为难的。
铁离这时又开口了,嗓音冰冷而干哑,就像冰块和沙子摩擦产生的声音。
她说:“我当然清楚你的身份,而你,更要清楚你自己到底是谁!你若尽心尽力,我不相信整件事毫无进展?”
她说到激动之时,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只觉得耳朵眼被她刺激得生疼,真不知道萧度是怎么忍受她的。
我忽然扬起脖子,理直气壮道:“谁说毫无进展?我没说,不代表没有得手!”
“你说什么?”铁离顿时瞪大了枯涩的眼睑。
068最奇葩的取向
我理直气壮地说我已经得手了,当然有一部分原因只是因为我想反驳铁离,而更多是因为我觉得我确实应该做点什么事情了。
我这么一直拖下去,难保他们不会怀疑我的身份,到时候他们把指向周蔚的矛头转向我,那我真就是痛不欲生了。
做点事情至少让他们觉得我是和他们站在一边的,哪怕只是骗他们,奈何我演技不赖,一时半会还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萧度激动地问:“公主,你是说那狗皇帝已经中招了?”
“已经用了两次药。”我的嘴角缓缓弯起冷酷的弧度,道:“不远了!”
“太好了,公主!控制了那狗皇帝,我们的心愿就指日可待了,也不枉我们这些年受尽的屈辱。”
萧度闻言十分兴奋,又带着一丝苦涩。即使光线昏暗,我也能看见他眼睛里发出亮晶晶的光芒。
他对我的话毫不怀疑,但铁离似乎并非如此。她很快问道:“那之前你怎么没跟我们说?”
我微微一笑,看向她说道:“铁离夫人,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公主了,我长大了,我做成一件事不会再沾沾自喜,急于向你们邀功请赏,我明白我的目标是什么,在此之前,一切都不算成功。”
铁离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她只略微点了下头,接着又道:“药还够么,让我看看还有多少?”
我心里陡然一慌,那瓶药我早就让它回归大自然了,怎么让她看?但表面上我必须撑住,我淡定说道:“没带在身上。”
闻言,铁离双眼微眯,加重了语气说道:“我当初嘱咐过你,这东西非贴身保管不可。”
“可我在周蔚面前摸爬滚打,您觉得贴身保管还安全么?”我不甘示弱,反问道。
她瞪着我,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有再说话。
萧度立刻打圆场,说道:“公主做事向来有分寸,只要保管妥善就好。”
他说着看向铁离,铁离依旧没反应。
我很不喜欢这种斗智斗勇的心理博弈,趁他们没再说别的,赶紧说道:“我不能耽搁下去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萧度看了眼铁离脸色,确认没有别的事,他便嘱咐道:“公主一切小心。”
转身前我忽地停住脚步,又补充道:“以后就让七云那丫头传信息吧,还用老办法,像现在这样有事没事就大动干戈,早晚会出事。”
离开假山石又走了很远,我才敢一下子松开压在胸口的这口气,发现自己手心后背都是汗,每一次跟他们见面都像是一劫,太吓人了。
我终于回到了房间,门轴缺少润滑,吱呀一声被我推开。房间内一片漆黑,也没有一点声音,估计七云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我在这个房间住了这么久,对每个角落可谓了如指掌,即使摸着黑,我也能准确地找到桌上的烛台,很快就点燃了灯。
随着烛火摇曳几下,房间内顿时恢复了明亮。我拔下头上的发簪挑正了烛芯,转身去看七云。
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几乎吓抽过去,身体本能地向后一跳,撞到了桌子上,差点发翻了烛台。
我的床边正直直坐着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可他并不是七云。
我惊恐过度,几乎成了结巴: “皇,皇上……”
周蔚冷冷地从头到脚打量我这一身,最后又回到我的脸上,看着我,不说话。
他两边脸颊泛红,目光有些发直,看样子是喝了酒。
我稳住心神,向前凑了两步,却也没敢离他太近,试探问道:“皇上,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他目光仍是直直地看着我,如果人睁着眼睛可以睡觉,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我偷偷扫了一眼房间,连七云的影子都没看到,那丫头连外衣都没穿能跑哪去?还是周蔚让人把她带走了?要是对她动粗就糟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我能怎么问周蔚啊?
“你去哪儿了?”
正当我心里慌乱的时候,周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又被他吓得一抖。
“额……奴婢……”我的脑子完全僵住了,大半夜的,我一个太监穿着宫女衣服能跑去哪呢?我实在编不出来了!
我噗通一下跪到了他脚下,连连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脑子不够用,我只能先认错了。
“你到底去哪儿了?!”他突然伸手抓住我两边肩膀把我拎了起来,我膝盖完全离开了地面。
我害怕地看着他,他狠狠地瞪着我。
我一看我不说今天是过不去这个坎了,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只好说道:“奴婢真的知错了,安阳殿的小福子约奴婢去见面,他想托奴婢把他调到顺丰殿,但奴婢并没有答应他!”
其实这确实是真事,白天的时候小福子确实找过我说这件事,只不过当时我就一口回绝了,而眼前这形势只能胡乱拉个借口来。
大半夜太监扮宫女实在不寻常,必须找个特殊的理由才能说得过去。**总比叛国好吧,而且周蔚向来不爱理会政治上的事,就算知道了他也懒得去管。
“那你穿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比较诚实:“怕人认出我来。”
周蔚想了想,立刻质疑道:“你都去了,怎么会没答应?!”
“钱……太少了。”我目光诚恳地看着他。
闻言,他气息一颤,竟然笑了出来,双臂一用力顿时把我抬了起来放在床边,说道:“他娘的,你跟着朕,还亏着你的钱花了?”
“奴婢知道错了……”我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笑了就好办了,看来我可以躲过一劫了。
不过我不能跟他平起平坐,立刻想要起身站起来。
就在这时他一只手忽然压住我的肩膀:“别动。”
我惊讶抬头看他,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那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眼神,有些仁慈和柔软,和周蔚这个瘟神很不相称。
我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便主动找话题说道:“皇上,您喝酒了?”
他嗯了一声,依旧没动。
我继续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皇上是来找奴婢聊天的?”
他闻言略微迟疑,终于移开了目光,顿了顿,他慢慢说道:“朕,有点想你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稍稍垂下,不再看我,神情中有种莫名其妙的落寞。
我看得傻了眼,周蔚说他想我?what!?惊愕之余,我又有点想笑,这也太诡异了吧,做梦都梦不到这么没头没脑的事!
我就愣在那里,笑也不敢笑,问也不能问,气氛尴尬到凝固,我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天啊!真是恨不得“彭”的一声瞬间消失!
这时,周蔚又抬眼看向了我,凝视良久,他嘴角略微翘起,似笑非笑,突然骂了句:“妖精!”
突如其来的一句,更让我无法接招,我只能咧开嘴角,呵呵地笑了两声,我自己都觉得尴尬至极。
他的身体慢慢向我这边靠近,我不安地稍稍后仰。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眉眼,移至鼻尖,再到嘴唇,那目光灼热而又有些迷离,让我感到深深的危险。
蓦地,他冲我袭过来,我吓得立刻向后躲去,可嘴唇仍被他浅啄了一下。
我身后没有支撑,顿时仰倒在床上,内心惊恐万分,周蔚他奶奶的,居然来真的?!
我还没来得及起身,周蔚已经压在了我身上,我情不自禁惊叫出来。
他此时面色潮红,呼吸也变得沉重,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朕今天……要~你。”
他说着就来脱我的衣服,我挣扎着大叫:“皇上,不可以,不可以的!!”
周蔚祸害了那么多女子,想不到这一天竟轮到我了。
一瞬间,我头脑中出现了很多恐怖的画面,我不仅没了清白,他还会发现我是个女人,继而查出我的身份,我因此丢了命……
周蔚的力气非常人能比,两个我都无法与他抗衡,我挣脱不动,只剩声嘶力竭地大叫:“皇上,不可以,我是个太监!”
周蔚看着我的眼睛,重重地说道:“太监怎么了?只要朕喜欢,你是什么都好!”
啊!疯了,疯了!
他低下头,继续用力亲吻我的脖子,我的嘴唇……
突然他闷哼一声,离开了我的嘴唇,在我上方瞪着我,一股鲜红的血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是的,我咬了他。他的眼神让我开始害怕,他会杀了我么?
事实出乎我意料,他按住我双手的力气忽然小了,眼神里的炽火也渐渐熄灭,几秒过后,他从我身上越了下去。
他一口血水吐在地上,背对着我站在房间中央,缄默半晌,最后说道:“你是真的不愿意。”语气中透着凉凉的失望。
我无语,这种事情还有假意客气的么?!
他没再看我一眼,推门走了。
我筋疲力尽地爬起来,一摸脸上是湿的,眼泪都给我吓出来了。
我看着在敞开的门在风中吱呀作响,恍然间竟有些怔忪,刚刚经历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
周蔚对我犯罪未遂,准确来说,应该是犯罪终止。按照他的性格,女人敢咬他,他非得一巴掌呼死她不可,可是刚刚,他居然没打我,反而他自己挺伤心的。
难道周蔚性取向比较奇葩,对太监才是真爱?
069找茬
第二天早上照镜子,我瞬间懵逼了,这脖子上……我的天!
人家种的是草莓,这尼玛是火龙果吧!活像一块块丑陋的大胎记,特别扎眼。
没办法,我只能在脖子上围一条纱巾,还得缠好几层才不会透出来。炎炎夏日,痱子都快捂出来了。
出门后我第一时间去找了七云,这丫头可千万别有事,否则我会自责死的。
好在我又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她,我们几乎同时开口问对方:“你没事吧?”
我又问:“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答道:“你走后没多久,我就听见外面有车辇声朝你房间过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情急只好从后窗逃了。”
我不禁笑了:“你倒是机灵,没事就好。”
她压低声音问我:“昨晚到底是谁去了?”
我只含糊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皇上临时有事吩咐我。”
我怕她再多问,又立刻说:“不和你多说了,我还有差事要忙。”
她却突然拉住我,眼睛盯着我脖子上的纱巾,忧虑地问:“是不是皇上见你不在,为难你了?”
我摇头:“没有,我这是受凉了,嗓子疼。”
我来到兽宫大殿,发现穆王也在,正在和周蔚隔案而坐聊着天。
周蔚对门而坐,先看到了我,却见他脸色一沉说道:“你倒成了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没说话,显然他就是找茬,以前我贪睡来得晚了,他也没说过什么。
穆王也转头看向我,他马上就发现我的变化,目光锁定在我脖子上的纱巾上,问道:“脖子怎么了?”
周蔚一直以为我和穆王之间师徒情分深厚,所以他并不惊讶于穆王对我的关心。
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
周蔚正在低头喝茶,听我这样一说,他动作忽地一顿,但很快又继续起来,并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如果穆王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会怎样,反正我不想让他知道。
“我那里有药。”穆王看着我说道。
我不自觉避开他的目光,说道:“谢王爷关怀,奴婢已经用过药了。”
他说他那里有药,意思就是让我抽空去他那里一趟。
算起来我们已经很多天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我心里自然很乐意去找他的,可是我却只能拒绝,不然脖子上的痕迹必将暴露无遗,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穆王没再说话,想必他心里也在纳闷,我究竟是怎么了?
穆王临走前,看了我一眼,目光几分深沉,几分探究,也终究没多说什么。
而对于周蔚这个精神病,我不禁有点发怵,在他面前更加变得小心谨慎,特别害怕出错。
看他热了我赶紧摇扇子,累了我就揉肩捶背,咳了一声我赶紧端茶倒水,完全不给他挑我刺的机会。
但是越是这样,周蔚好像越无聊,他就不断地找我麻烦。刚刚沏好的茶他偏说凉了,反手一扫摔到了地上,茶叶茶水溅了我满脚,烫的我几乎跳起来。
他快速地瞄了我一眼,又转回去,表情有些僵硬。片刻后,他问:“疼么?”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有点生气,倔脾气突然上来了,只说:“回皇上,不疼。”
他忽地看向我,眼神冷硬:“不疼,干活去!”
我就气势汹汹的去了,这两天皇宫里进贡了一大批夏花,我便在大太阳底下监督宫人们搬花,这也比和周蔚这个瘟神呆在一起强!
我甚至感觉,他就好像一个拼命寻求存在感的孩子,需要大人哄,如果你把他的一切打理妥当,没有给他哭闹的机会,他就会想法设法的作!
晚上我回到房间,发现桌子上竟有一个不属于我的端盘,上面整齐摆放着三个药瓶,一盘新鲜的雪梨,以及一枝纤巧淡雅的茉莉花。
我心头一暖,泛起淡淡的欣喜。今天各宫分夏花,穆王只要了几盆茉莉。
我捡起那枝茉莉在鼻端轻嗅,清新的味道让我身心舒展,仿佛一瞬间就驱走了我一天的烦躁。
我又拿起一块雪梨放进嘴里,这雪梨一尝就是远方进贡来的佳品,甜脆多汁十分爽口,我慢慢地咀嚼着,慢慢地想他……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床赶去周蔚的兽宫,一路小跑,生怕去晚了他又找我茬。
然而让我意外的是,尽管我今天来得这么早,周蔚竟然还是醒了,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但是我能感觉到房间中的氛围很不对劲,周蔚正坐在镜子前背对着我,而他身后宫人却跪了一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种场面我并不陌生,可以想象周蔚不久前刚发了一次大飙。
我悄步走近,这时跪在最前面的大宫女采月偷偷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像是在向我求助。
采月是周蔚最得意的大宫女,自从登基以来,周蔚的梳洗穿搭都有她负责,从来没出过错。
可周蔚最近像来了大姨妈似的,性格出奇的变化无常,想不到今天连采月都牵连到了。
这种情况要是放在以前,我心里还能多少有点谱,但是最近周蔚一直找我麻烦,我心里也有点儿发怵,但是不管不行,终归躲不过去。
我轻轻来到周蔚身边,问了句:“皇上,你万千之躯,何必跟宫人们置气?不如奴婢来服侍您?”
周蔚始终背对我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身上只穿着单件外衣,其他的都凌乱的扔到了地上。
我低下身子一件一件捡了起来,又给采月使了个眼色,让她带宫人们先出去。
采月对我比较信任,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便小心翼翼地起身,正要退步出去。
谁知周蔚这时候突然大叫:“谁他娘的叫你们动的?”
他的声音是咆哮出来的,非常突然又带着盛怒,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吓得浑身一抖。
接着,噗通噗通所有人再次跪在地上,颤抖着求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是我要他们走的,这个时候我也不能逃避责任,于是我说道,“皇上,是奴婢叫他们先下去的,您不见他们也好消消气……”
周蔚这时候突然转头看着我,眼神冷冽:“你,你当自己是什么了?还做得了朕的主?”
周蔚像是抽风一样,我简直无语,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只希望大事化了,于是认错道:“奴婢知错了,自然不敢做皇上的主。”
周蔚没有理会我,反倒看一下瑟瑟发抖的采月骂道:“你这蠢货,连主子都不认了?倒是听他的话。”
采月吓得脸色发青,连连磕头:“皇上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见状我不禁有些心急,可别因为我害了采月。于是连忙解释道:“采月在皇上身边伺候一直尽心尽力,刚刚也是无心冒犯,奴婢们只不过希望皇上别因为置气伤了身体。”
“行了。”周蔚火气更加大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道:“你在教朕应该怎么做么?!”
妈卖批!我只能忍着气说道:“奴婢不敢……”
他又瞥向采月他们,表情透着残忍,“朕今天非要严惩不怠!”
想不到我的话不仅没起作用,反而使事情更加恶化了,好像是周蔚对我有意见然后迁怒到了采月身上。
我一瞬间懵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应该劝还是闭口不言。
“来人,把她拉去扔进墨池。”周蔚叫道。
门外侍卫立刻应声而来。
我不知道周蔚说的“墨池”是什么东西?难道要用墨水泡采月?
然而,我看到采月听到墨池二个字的时候,她几乎吓晕了过去,声嘶力竭地哭求周蔚:“皇上不要啊,奴婢知错了……”
我莫名慌了起来,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采月被吓得浑身瘫软,一路被侍卫拖往另一间房内,我不明所以,赶紧追了过去。
这间房子不算大,但房间中央却留有很大的空地,周围一圈摆放着桌椅,就好像这房间中央是一个舞台,周围一圈人作为观众。
此时周蔚已经坐在了台阶之上的最佳座位,脸上兴趣十足,似乎在静候一出好戏登场。
这里我之前也来过,一直以为这是用来表演歌舞的,此时此刻有点摸不着头脑,周蔚把采月带到这里干什么。
而那采月已经接近癫狂的状态,她不在求饶,而是哭喊着:“皇上,您杀了奴婢吧……”
“啊~让我死吧!!”她灰白的脸上堆满了泪水,但更多的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在怕什么?我环顾这个房间,墨池在哪里?
正当我愣神时,只听到一声轻微的机械声音,那是机关的启动声,和在我掉入蛇窝前听见的一模一样,我立刻紧张起来,四处找这房间里发生的变故。
而下一刻,就听到有一种声音从我脚下传来,那声音是持续的,像是铁链在拉动什么东西。
我看向地面的时候,顿时惊呆了,这房间中央的地面竟然裂成了两半,并向两边缓缓拉开。
这就是墨池?!
我隐约听见下面发出细微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我小心地走进墨池的边缘向下看去,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我赶紧捂住口鼻,只见下面果然是像墨水一样黑,泛着异样的幽光,但我看清了那并不是水,而是凌乱地爬行着的………
蜥蜴!黑皮蜥蜴!
我看清以后头皮都麻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蛇皮蜥蜴得像墨,成千上万密密麻麻,不知在池子里堆了多厚,它们爬行着,挤压着……
原来墨池竟是这样……
070坠落
我突然想起,刚听到墨池两个字的时候,采月立刻就有极大的反应,显然她之前就清楚墨池是什么,甚至见过别人以这样的方法死去。
而这些侍卫显然也是知道的,这个屋子里,好像只有我不知道。
大概是我跟周蔚提过见不得杀人,他才有意让我避开的。
在今天之前,我居然还以为他不杀人了,没想到只是没让我见到而已。
我转头看向采月,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只恍恍惚惚地不停摇头:“不要不要……”
原本干净的脸上涂满了眼泪和鼻涕,看上去有些疯傻。
我呆呆地站着,心里一片冰冷,我清楚地知道,我救不她了。
想起之前她也没少帮过我,我掏出手帕,走到采月身边蹲下,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浊。
她紧紧抓住我的袖口,用一种恳求至极的语气求道:“救救我,救我……”
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看,声音在发抖,似乎很怕我说出拒绝的话,因为此时我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我没有拒绝,当然也没有答应,甚至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替只是她擦完了脸,至始至终我都只是低头沉默。
侍卫过来把她强硬地拉开,拖向那要命的墨池,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十分揪心,不知不觉也跟了过去,站在墨池边缘看她。
两个侍卫奉命把采月推下去,显然侍卫也有些心软,这个过程并不是一瞬间完成的,而是慢慢向下推去。
我最后转头看了眼周蔚,希望事情还有转机,可是看到周蔚的眼神后我瞬间心死,那是满满的杀戮**。
这样的目光我并不陌生,每一次出现必有人流血死亡。
在我的注视中,采月伏在地上被一点点推下去,她的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断裂溢出了血。
可她那双眼睛仍在死死盯着我,红肿而鲜明,透着深深的绝望又有迫切的乞求。
她仍在期待我能救她,可是,对不起……
周蔚太丧心病狂了,我怕惹毛了他,不仅救不了采月,还会把我自己搭进去,当然这种想法很自私。
“你们他娘的在磨蹭什么?”周蔚忽然质问地吼了一句。
话音刚落,侍卫们突然加大力气,一下子把她推了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在同情她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脚踝竟然被她抓住了,她下坠的力量太大,一下子把我也拉了下去。
我惊声尖笑,用手胡乱一抓,竟什么也没抓到,倒是抠住了墨池的边缘,有了短暂的停留。
刚刚采月也是抠住这个地方,现在竟轮到我了,真是不体会不知道,此时我指尖疼的钻心。
我不仅要承受自己的体重,还要承受下面的采月的重量,我的指骨马上就要折了。
我余光可以看到身下四处爬行的黑皮蜥蜴,那种死亡的感觉再次出现,每次在这个时候我才会真正感受到生命的珍贵。
果然,没用上两秒我的手就脱了扣,我瞬间沉下去。
几乎是同时,我感到后背一疼,好像被什么抓了一下,这个时候我再次停在了半空,不再继续往下掉了。
此时此刻,我的样子十分尴尬,整个身体悬在墨池上空,下面蜥蜴群发出的腥臭味熏得我几乎窒息。
而此时采月竟还在死死抓着我的脚踝不放,我整条腿都快扯断了。
就在这时,我背上的手突然发力,把我向上一拉。
我立刻被拉上去了大半截,身体几乎与地面平齐了,可那人动作突然一顿,似乎是注意到了我身下的采月。
下一秒一只脚横踢过来,我吓得一眨眼,随即感到一下震动,同时听到下面的采月痛叫一声,松开了我的脚踝。
随之一声闷响从墨池底传来,接下来是采月撕心裂肺的叫声……
背后那只手十分有力,一下就把我揪回了地面,可是我整条腿疼得厉害,一时之间没站稳差点跌在地上,幸亏有只手臂接住了我。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他衣服上细龙纹,这个人竟然是周蔚。
我大惊,抬眼看他。
他竟也正在看着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糊涂了,居然从他眼神中读出了几分关切。
他是真的关心我?……
这一想法让我有些发懵……
“谢,谢皇上,奴婢没事了……”我心下慌乱,稍稍用力推了下他抱着我的手臂。
他却没有动,就那样搂着我。搂就搂吧,我也没有继续反抗。
我心里仍在对刚刚调入墨池的一幕心有余悸,不管周蔚这个人怎么样,我仍对他出手相助万分感激。
墨池下面,采月的痛苦的叫声越来越小了,到后来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周蔚此时已经没了“看戏”的兴致,派人把她吊了上来。
我只看了采月一眼,顿时觉得胃里翻涌,那个浑身裹满脓血,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还是那个清秀的采月么!
这种蜥蜴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攻击性极强,但似乎没有毒,采月被咬得已经没有了人形,气息奄奄却仍旧没死,这恐怕比死都煎熬。
“若不是朕,你现在就和她一个样。”周蔚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面无表情,一想到自己变成采月那个样子就越发感到恶心。
顿了顿,我缓缓看向周蔚:“皇上现在开心么?”
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喜欢这种恶心血腥的事,这种事真的让他快乐么,还是他性格变态,有些事情是我无法理解的。
他似乎感受到我语气中的责问 ,看我的突然眼神一冷,脸色也沉下来。
忽然,他手臂一松,离开我的身体。
我没有防备,一下子失去了借力,差点跌倒。
“别急,下次就是你。”他阴着脸恶狠狠地说道。
我沉下头,看了看流血的指甲,没有再说话,我也不想管了,就像穆王说的,很多事我想管也管不了,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我的心跌落到了谷底,确实,我再也不管了,我一个太监凭什么管皇上的事呢,只要不杀我就阿弥陀佛了。
采月刚被宫人抬出去,穆王就到了,他脸色有些潮红,气息不稳,显然一路是跑着过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从上到下快速地扫了一遍,像是检查身体的精密仪器,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再次确认我是否有事。
我的眼神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他神色才逐渐放松,转向周蔚那边,向他行了一礼。
他的出现,让我十分意外,而且从他刚刚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肯定知道我陷入了险境才会急着赶来的,我很奇怪他是怎么知道这边的情况的?难道周蔚的身边有他的眼线?
周蔚也奇怪地看着穆王:“你怎么来了?还急成这样!”
穆王脸上出现一丝迟疑,顿了顿,他轻笑一声说道:“我本意只是来看看皇兄你,走到门外才知这里面有“特殊情况”,所以急着赶进来瞧瞧。”
这个理由显然是他临时想出来的,那个向来沉稳冷静的穆王,原来也有冲动的时候,原来他也有准备并不充分的情况。
而这种特殊意外竟然是因为对我的在乎,此时看着他,我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究竟怎么样才能不辜负他的好。
周蔚下巴点了下采月被抬出去的方向,说道:“你算是晚来一步。”
穆王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墨池边缘向下看去,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看样子他之前也知道墨池的存在。
“正好你来了,陪朕好好喝一场,近日心烦得紧……”周蔚边说着,边引着穆王去其他屋殿。
我回头又看向那墨池,侍卫们正拉动机关把它合上,厚重的铁链发出粗闷的声音,听着只教人心发寒。
那块地面很快就恢复如初了,我想起,我不止一次地站在那上面,却从未想过下面竟然是这样的可怕冰冷的东西。
“养了这么多这东西,用什么喂?”我问其中的一个侍卫。
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喂食这些蛇需要的食物不是小数,宫人们抬进抬出我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奥!不用喂。”侍卫答道。
“嗯?”我怀疑地看着他。
侍卫继续解释:“它们饿了就相互撕咬,弱小的都被吃了,这是皇上吩咐的。”
我惊讶,又随之默然。
难怪这种蜥蜴攻击性会这么强,饥饿让它们不愿放过任何一次进食的机会。
它们在这黑暗的地下慢慢地爬行,冷漠地不问世事,对于送到嘴边的食物绝不留情,也会对同类痛下杀手,那样冷酷,那样残忍……
而现在的我,手疼,脚疼,心累……我每天要想很多事情,周蔚的情绪,公主的身份,穆王的计划,甚至要对身边的人负责,他们的生死都会分散我的精力。
我之所以累,正是因为我的担忧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一个身份卑贱的太监偏偏要烦恼国家大事,主导别人的生死,这和螳臂当车有什么两样?
所以,我应该学学这些蜥蜴,让自己变成聋子变成哑巴,我只做自己的事,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
可是穆王呢?我能不帮他么?
071不轨
我没有继续跟着去伺候,而是回到了房间,自己给手脚上胡乱涂了一点药后,便在床上躺着双眼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发呆。
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反正心里乱糟糟的,这可能是死亡后遗症,哪怕一个人整天吵着要自杀,可是真等到死亡关头他还是会退缩,谁都怕死,无一例外。
我就那样呆呆愣愣的,记不清过了多久,房门前突然传出一个温润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我大脑里神经一跳,又惊又喜,他怎么来了?
我起身整理一下衣衫,开门请他进来,问道:“你不是和皇上待在一起吗?怎么来这儿了?”
他没有回答,反倒问我今天没有伤到。
我没有瞒他,说脚踝抻了一下,已经上药了。
他脸色一变:“脚踝伤着了,严重么?我叫人传唤吴太医。”
我立刻拦住他:“不至于的,我用的是你给我送的药,很灵的,养两天就好了。”
他把我扶到床边,抬起我那条伤脚仔细看了看,神情凝重道:“已经红肿了,这种拉伤把药涂在表面是不够的,要把药揉进去才行。”
他帮我调整好一个舒适的姿势,接着用手心托着我的脚,另一只手认真的揉搓起患处,抬头看了我一眼道:“你忍着点儿,可能有点疼。”
一揉起来伤患处确实有点疼,好在他的手法很轻柔,不是不能忍受的那种。
他边帮我按摩,边问道:“最近皇上怎么了?我怎么觉着有点儿不对劲。”
我微微一愣,周蔚的不对劲,好像就源于那天晚上,我拒绝他之后,可是这件事我怎么跟穆王说呢。
我只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呢,这个季节……上火吧。”
他沉思了片刻,说道:“看来又要苦了你了,不如我找个由头把你调到我的宫里?”
他一这样说我就心动了,可是我却有百分之百的预感,周蔚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何必让穆王再去碰那个硬钉子?
我无奈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日后做事小心一些就是了。”
他没再说话,拿起药瓶,往我脚踝上滴两滴药,继续仔细的按摩着。
我低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种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说这话有抱怨的意思,当然也是想侧面儿的像问穆王那个大计划的进展。
他太过机敏,立刻察觉到了,缓缓抬起目光看向我,那目光有些幽沉,定格了几秒,说道:“快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快了是多久,因为我记得上一次他说的是同样的两个字,我也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刨根问底的扒出答案。
在这件事情上,他保留的总是很多,甚至一个字也不想多提,我不知道他,这是因为对我的保护还是不信任,但我宁愿相信是前者。
而想到我自己,我一下子就觉得很讽刺,难道我对他是毫无保留的吗?当然不是,他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忽然间,我就觉得释然了,有很多事,无可奈何,何必去强求呢?只要此时此刻,我们心里都装着对方,这已经很难得了。
我的手慢慢向前伸去,覆上他的手背,笑意款款的看着他,说道:“有你真好。”
他也缓缓的笑了,就像阳光透过纱窗的那一抹亮丽的颜色,动人而亲和,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我的手背。
恍然间,我莫名感动,不禁说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辜负今日的彼此。”
我没头没脑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抬起头看向我,感到有些奇怪。但他没有问,而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目光潋滟地看着我,悠悠说道:“此生不负。”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可能我骨子里就没有安全感,现在的一切不算美满,但我已经心满意足,可我总担心随时会失去。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不该发生的,永远不要发生才好。
中秋节一过,早晚的天气越发的凉爽了。
而我现在的性情像极了这初秋,在周蔚面前我强迫自己变乖,不该我管的绝不管,不该说的话也绝不说。
我也知道,周蔚对我确实有所企图,但我知道那不是喜欢,只不过是他的新鲜感在作祟,他玩过各色女人,而男人他又不感兴趣,所以现在把目标转向了介于中间的太监。
我的拒绝让他恼火,但同时也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不断的针对我,甚至拿捏我的软肋,只希望我能向他低头妥协。
但是我是不可能妥协的,我宁可忍耐,等到哪一天,他对我失去了兴趣,这个劫就算过去了。
这天我路过后花园,要去办差事,迎面走来一行人立刻引起我的注意。
这是十几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每一个都出奇的俊美,远远一看,简直是道迷人的风景。
我快走几步过去,拦下领头的太监问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领头太监向我微微鞠了一躬,笑着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皇上吩咐下来的,我等自然不便多问。”
我心里默默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这些人是一票花容月貌的女人那不习惯,可真这么多英俊的男子是什么情况?
我担忧的盯着队伍看了许久,突然在我眼前闪过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我立刻定睛去看。
那个人也注意到了我眼中的神情,微微惊愕,显然他也认的我,我们对视了几秒,一点火花突然在我脑海中炸开,居然是他!
这个时候,他似乎也想起了我,眼中露出了更大的惊异之色,但立刻低下头,生怕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惹来祸端。
当时我是扮成翩翩公子走进春阑苑,他陪我喝花酒聊天似乎也没察觉出来我的身份,而此刻我以一身太监服出现确实出人意料。
只不过,他怎么进宫来了?
我压抑不住疑问,立刻走上前去,问道:“你是雪,雪韵对吧。”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脸上露出略微尴尬的笑:“公,公公好记性。”
我追问:“是谁让你们进宫的?”
“是有个大官儿找到我,他说让我进宫当官儿呢!”说到这里,他显得有些兴奋。
当官?难道看你们长得漂亮就让你进宫当官?这让我心里更加感觉不对劲。
这个时候,领头的太监已经在暗示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也不好让他为难,只能让他们走了。
错别之后我火速地办好了差事,又急冲冲的赶回到兽宫,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我进入兽宫大殿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氛围极其的不对,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经具备了一种感知氛围的能力,而现在这种正是极其压抑而恐慌的。
周蔚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色深沉,而刚刚见到的那些俊男们则跪了满满一地。
我很快注意到其中一个跪相有些怪异,他身体跪直头却垂得像睡着了一样。
直到我绕到了前面,才震惊地发现他胸前居然插着穿着一把长长的刀刃,那人竟已经断了气,正是那刀柄支撑他的身体不倒。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杀了他?
“现在,还有谁不愿意?”周蔚突然冷冷地说道。
我注意到周蔚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动一下,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把全场人吓得浑身一抖。
全场鸦雀无声,每个人人都低着头,空气紧到让人窒息。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不愿意什么?
当他的男宠?
还在我发懵的时候,只见周蔚阴阴的翘起嘴角,不屑滴哼了一声命令道:“来人,拉他们去净身。”
净,身?!
一提到净身两个字,我的头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肮脏阴暗的小房子,那是我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想起我身边一张张年轻而痛苦的脸庞。
原来周蔚不仅要占用他们的身体,还要先把他们变成太监!屈辱,双重屈辱!
周蔚没疯吗?真的就喜欢上了太监,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这个头一旦开了,就不会有终点。这一批男人他不久之后就会厌烦,也会有下一批人受同样的罪。
可是我管不了,我不能管,周蔚祸害他的子民,祸害了自己的名声,这对我是有利的,我管别人的命干什么,我自己都能顾过来就不错了。
侍卫们应声而入,把他们一个个押了起来,走向门外。
这些男子们原本清秀的脸,此时看来完全变了样,那是死人一样的神情。
被押起来的那一瞬间,雪韵瞟向我一眼,那目光绝望,无助却还有那么一丝幻想。
这个眼神之前我在采月眼中也见过,他们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了,那不过是一种本能的寄托。
我快速移开目光,不再去看他们的脸,任凭他们的眼神如何,我不会管了。
又进来两人侍卫把那个男人的尸体抬走,地上留下一滩血迹,还有一个粉色的荷包,一半已经浸满鲜血。
我盯着那荷包不禁失神。
这荷包绣工精巧,下面有一行小小的字,以我这个距离看不到字,却能清楚的看到那枝鲜艳的并蒂莲花。
这该是一个多么心灵手巧的姑娘绣的呀,只可惜她的心上人再也不能去找她了,而且她所得知的最后一个关于他的信息就是,他进宫当官去了,至此之后人间蒸发,音信全无。
不过这姑娘也值了,因为他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屈服,手握她的信物,硬生生扛了周蔚那一刀。
而那些即将被净身的人,他们也注定走不出这皇宫了,他们可能也有拄着拐杖盼儿归的老娘,也有牵肠挂肚的心上人……
我的心头一酸:“皇上!”
我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无论成功与否,至少我无愧于良心。
072你凭什么拒绝
我必须试一试,尽管我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那时我应该就没这么大心理负担了。
周蔚脸色一沉,冷冷地看向我。
我不禁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些人心里不情愿,脸上也就不那么美了。”
“在这世上,能侍奉皇上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若是有人并非情愿,岂不是扫了皇上的兴。”
“不如净身一事暂且放放,他们心生感激,必然会……”
我的话刚说到一半,周蔚突然打断道:“你说的对,朕现在看到他们的脸就厌烦!罢了,把他们拉去饲兽吧。”
饲兽!?我如遭雷劈!就这样活生生的喂给那些没有人性的凶猛野兽?
我急得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皇上,请您三思啊!”
周蔚眼神里带着怒气,并不看我,只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这里边有你亲戚不成?”
我摇头,用力摇头。
周蔚看向旁边太监:“还等什么?还不快去传我命令?!”
“别,皇上!您把他们净身吧,净身吧!!”激动之下,我竟然有了哭声。
他这是在惩罚我么?是我多管闲事,他想给我更大的教训。
他一拳狠狠捶在桌案上,怒目圆瞪:“你又想来干预朕的决定?”
“不敢,奴婢不敢!”
我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另一边也更加用力地打过去,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左右开弓,眼泪不停的流:“奴婢知错了,以后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求皇上放过他们吧……”
我怎么也想不到,因为我一句话,竟然能把一群人害死。
就像之前的采月一样,尽管她在掉下去的一瞬间差点拉我下去,但我对她的死一直心存愧疚,如果不是我多事,她可能不会落到那个下场。
想不到今天这样的剧幕再次上演。
这种事情我真的不想再经历,比自己受任何刑罚都痛苦,现在终于明白内心的折磨比身体的痛苦不知要强烈多少倍。
也不知道是我哭的太激烈,还是自己把自己扇得太用力,几十个耳光以后,我只觉得视线模糊,头脑发昏。
“行啦!”周蔚突然大吼了一声。
我迟迟顿顿停下了,可是这姑娘身子骨实在是太弱,我现在跪都跪不稳,只觉得天地在摇晃,视线完全是虚的。
隐约又听到周蔚骂了一声:“他娘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送回去!”
好像不是在骂我……
很快,我被宫人们扶起来,我的意识虽然不清醒,但还没有完全昏迷过去,走到周蔚身边时,我仍在向他求情,但我说话没有多大力气,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我被宫人们继续拖出门去,记忆中那是我房间的方向。
我始终晕晕乎乎,莫名感觉好累,脸上也火辣辣的疼着,瘫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这一次我总算没有帮倒忙,那些男子都回家了,他们临走前还特地为我跳舞,是现代的爵士舞,他们还教我怎么跳。
醒来之后我更加疲惫,仍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
旁边小李子在候着,准备了冰块和药,他说我一直睡着,也没敢给我冰敷。
我连忙问他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他说当时直接过来伺候我了,也没敢打听太多。
我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就是这个命了。不仅自己坎坷,还会连累身边的人,甚至想帮谁也会变成连累他。
脸上疼得厉害,我让小李子拿来一面镜子。看着镜中自己,一瞬间竟又哭笑不得,这两边脸颊简直和年画娃娃一模一样。
小李子说我,对自己下手简直太狠了,能把自己打晕的人,我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我无声地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慢慢又瘫倒回床上。
就在我迷迷糊糊又要睡着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个难听的声音:皇上驾到。
瞬间我像是被人用一盆冰水浇醒了似的,突然睁开眼,心脏一阵狂跳。
我顿时懵了,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第一反应是以一种世界末日的眼神看向身边的小李子:别说我醒了。
小李子一下子也愣住了,我等不及他理解,我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几乎是同时,我的房门被推开,一串脚步声走了进来。
小李子立刻行礼道:“奴婢拜见皇上。”
“你们都出去。”周蔚的声音从我床边传来。
我听见几双脚步声鱼贯而出,房门被重新关上,房间里立刻变得格外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蔚似乎就站在我床边。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似乎只是在看着我,这令我毛骨悚然。
我越来越紧张,甚至连呼吸都掌握不好节奏。
这对我来说太煎熬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者他现在在想什么,真怕他脑回路哪下子拐进了死胡同,一气之下把我掐死。
忽然,我听见他身上的真丝龙袍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并且在不断向我靠近。
我整个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紧张又害怕,连呼吸都忘了,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我的面部表情却不能有一丝改变。
终于有什么东西贴到了我的右脸上,我的脸颊正红肿发烫,而那东西却微凉,有些舒服……
但一想到这东西正是周蔚的手,不是别人,是周蔚!我只觉自己身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你真该死……”
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甚至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显然他现在正俯着身子离我身体不远处,我浑身已经僵硬得像块木头一样。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我死?
大脑也僵化了一塌糊涂,但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以他的身份想杀我,还犯得着恐吓我吗?
我继续以静制动,绝对不能慌。
“为什么要跟朕作对?”他又突然说道,声音透着埋怨。
我心想,坏事都让你做绝了,但凡个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跟你一路。
“回答朕!”他的语气变得凌厉而坚决,似乎真的在要求我回答他。
可是我明明晕了呀,就算他是皇帝,权力再大,也不能逼死人发言吧!他咋不上天呢?
我努力稳住心神,继续闭眼装晕,决心不搭理他。
我听见他沉重的呼出一口气,我很了解他,他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这个时候只听他说道:“你再敢装,朕就让你一辈子醒不过来!”
额……他看出我是装的了,怎么可能?我就是心理活动再多,再紧张害怕,我也没有表现出来呀,莫非他是在诈我?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睁眼还是不睁眼,这是一个大问题。
“来人!”周蔚突然怒吼了一声。
我吓得浑身一抖,立刻睁眼求饶:“皇上饶命,奴婢……”
这时侍卫们应声而入:“臣在。”
周蔚没有看他们,只冲他们骂了一声,“滚!”双眼只是恨恨地瞪着我。
侍卫们十分摸不着头脑,但也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关门出去。
我不敢看他的眼神,只觉得万分尴尬,:“皇,皇上……”
“也是贱骨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瞪了我一眼,转身把桌子上的冰袋丢给我。
我有点意外,迟疑了一下拿起来敷在脸上,冰冷的刺激让我浑身一抖。
其实周蔚对我真的挺好的,似乎我在他身边已经熬过了那个随时丧命的时期,升级成为低调安全型,只要我不是自己作死,就基本不会死了。
这种感觉说来也奇怪,如果是一个善人对我有恩惠我最多是感激,而换成周蔚这样的凶神恶煞稍稍放我一马,我竟然会觉得很感动,因为太不容易了。
“朕问你话呢!”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我说道。
“哦。”我回想了一下,他问的是我为什么要跟他作对。
我想了想今天的事,答道:“回皇上,奴婢真是担心他们心里不情愿会扫了您的兴致,所以才多嘴……还望皇上恕罪,奴婢以后不敢了。”
我真很想知道他们那群人最后怎么处理的?但现在我也不敢问。
没想到周蔚却说道:“朕说的不是这个……”
我一愣,不是说今天作对?难道是采月那次?于是我又说道:“采月那姑娘以前给奴婢行过方便,奴婢实在不忍心……”
他忽然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朕说的不是这些!”
我彻底懵了,还有别的事么?去年的?还是前年的?
我干了什么让他不满意了?是前朝?不可能!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根本就不会有跟我聊天的心情。
我想不透,只好认输:“奴婢愚昧,实在不知圣意。”
周蔚看着我,脸上没有表情,由于逆光而坐,他五官显得格外深邃,面部线条要比穆王冷硬得多,就像一尊淡漠的雕塑。
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年被他吓怕了,还是他本身就拥有种死神一样的气息,他每次这样长时间注视我,都会让我感到胆寒发竖。
我不敢与他对视,便转开目光在屋子里游移,我捂在脸上的冰袋化了,一滴一滴流着水,尽管我衣服前襟已经被打湿一片,也不敢有什么举动。
终于,他身体离开了椅背,坐直了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你凭什么拒绝朕?”
他声音低沉,可语气却透着一种十足的不忿。
他说的竟然是这个?!
我惊愕地看向他,对上他那锐利灼热的目光,我陡然心悸……
073我是恶魔
“你凭什么拒绝朕?”
就身份而言,周蔚是皇帝,古言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太监。
而且,他也没让我死,只是让我贡献出身体,如果他利用强权,我毫无反抗之力,更没有权利说不。
他说得对,我凭什么拒绝他……
只是,我和周蔚之间怎么就发展成这种状态了,他一天睡不到我就一天不甘心,各种找茬跟我过不去。
我也想问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这么倒霉?
见我一直闷声不语,周蔚起身走向我,他站在我床边,居高临下看着我命令道:“回答朕!”
我无力地放下了冰袋,任凭它一点点打湿我的床,我垂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这种场景就好像一头狮子把羚羊逼到角落,逼问它道:“给我一个不吃你的理由……”
我不知道羚羊会说什么,反正此时此刻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尽管我头脑中无数次闪现过穆王的影子,但我绝不会用他做挡箭牌,我以一个太监身份跟他挑明关系,真的会毁了他。
“今晚去我宫里。”周蔚带着不容反驳的口吻说道,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实际上背后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我沉重地深吸一口气:“奴婢遵命。”
我抬眼看他时,竟发现他神情微怔,似乎有些意外我竟然答应了。
但他没有再说话,起身推门出去了。
我心中愤懑,把床上的冰袋一下子摔到地上,那冰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被我用力一摔,冰水四溅,在地面上留下大大小小斑驳的水痕。
我怔怔地看着那冰袋,忽然发觉自己的心也像它一样寒凉尖锐。
周蔚这个人征服欲大到惊人,他得不到的就会不择手段,而得到以后,对新鲜感的追求又会让他很快失去兴趣。
所以,为什么不让他得到呢?这就相当于一个劫难,等到他丧失了兴趣,我就算安全地度过了这个劫。
可是,我的身体和身份都不允许我这样做,当然我个人意愿也不想。
所以我需要一个人代替我,在周蔚酩酊酒醉,灯火不明的情况下偷梁换柱,究竟谁是这个倒霉的太监呢?
除此之外,更让我在意的是,“**”这种事绝不能让穆王知道,我不能亲手破坏我在他心里的形象。
而从之前种种情况来看,周蔚身边是有穆王的眼线的,所以这件事必须做得滴水不漏才行。
所以,那个倒霉的太监不仅要替我**,事后还要让他永远,闭嘴……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忽然一阵酸疼,一股灼热的液体从中流了出来。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为了保全自己,我让另一个已经受过身体重刑的人再去承受心理的摧残,最后再要了他的命!
我好卑鄙啊!
你们谁都想不到吧,那个会在皇上面前帮你们求情的清公公,如今要亲自下杀手了。
就好像一只圣手放下了佛珠,转而握起了屠刀。
我眼泪止不住地流,不是痛苦,不是伤心,只是一种深深的无力。
我把脸埋在膝盖里,放肆地痛哭起来。
哭得浑浑噩噩之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很近,只有一门之隔,但我此刻双耳嗡鸣,那人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清。
我顿时慌了起来,哪怕我再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这个声音我是永远不可能认错的,是他!
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见她,我脸是肿的,眼睛是肿的,满脸泪痕,头发蓬乱。
尽管我心里十分悲痛,可面对这个男人,我仍会变得初恋的小女生一样,恨不得把不堪的自己包进俑壳里,不让他看到一丝一毫。
“清扬?我能进去么?”穆王这时又敲了两下门。
这一次我听清了,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想让他进来。我努力抑制住情绪,清了清嗓音,极力装作正常说道:“我正在休息,现在不太方便,你先回……”
我话还没说完,门突然被推开,穆王大步迈了进来。
我无比错愕,完全没想到他会直接推门而入,我也忘了自己的丑态,直接与他惊讶地对视。
他再看到我脸的一瞬间,脚步一顿,又放慢速度向我走过来,像是怕惊到我似的。
来到我床边,他轻轻说道:“我听出你声音不对,太担心才闯进来……”
我心头大悲,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抱住了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委屈,心塞!却又有苦不能言!
他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的后背,静静地站立着,没有说话。
这段很久之后,他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竟然有些哽咽。
我啜泣一声,有些发懵,他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他是在自责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不在?
可是我知道他那个时候不在宫里,昨天他就已经告诉我今天要出宫办事,他肯定回宫后听说这件事立刻就赶过来了。
我怎么会怪他?
我抬头看向他,刚想解释,却见此时的他眼眶泛红,那眼中的神情如冰山寒夜一般冷冽幽深。
只听他幽幽说道:“看来,有些事不能等太久。”
他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温润柔和,此时听起来几分凛冽,几分决绝。
我心脏猛地一缩,我知道他口中的有些事指的是什么?那是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却又讳莫如深的事。
“有些事不能等太久……”
可是这件事不一样,必须等。
我一下抓住他的手臂:“如果是为了我,不要!”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有些事失败了可以重来,而有些事失败了,命就丢了。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目光深沉晦暗犹如黑夜,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他这个样子让我感到害怕,我更加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臂,我的嗓音微哑而压抑,说道:“你必须等!等你认为的最佳时机。”
我不知道在他心中那个最佳时机是什么,但是我十分确信,前朝行动的那一天,将会是不可多得的天赐良机。
前朝与周蔚对抗之下两败俱伤,这个时候穆王从天而降,坐收渔翁之利。我知道如果他能等到这一天,他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那么这件事毫无悬念了。
所以,他现在绝对不能轻举妄动。我知道,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了。只是这些话我根本不能对他说。
他缓缓移开目光,落在我身后的青墙上,目光又慢慢变得旷远萧然,仿佛已经穿透了这面墙,甚至穿透了皇宫的层层宫殿,到了我无法想象的地方。
良久,他胸膛微微起伏,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可我怕我等着等着……”
他垂下头来,看着我的脸,目光瞬间聚焦,神情有种深深的伤感与无奈:“……却把你丢了……”
一碰上他这种眼神,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再加上他的话,让我在动容之余,竟是无尽的忧伤。
因为我隐隐的察觉到,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和我一样,也是一颗缺少安全感的心。
我用力抱住他,莫名有些心疼:“怎么会丢,我这么大个人,能丢去哪?”
他也回抱住我,却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道:“相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操之过急只会功亏一篑。”
他的胸膛再次微微起伏,缓缓叹了一口气,依旧没有说话,只有他一声声心跳回答我,这其中的辛酸与无奈。
我爱他,如果我不能帮到他,我至少别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所以,我不能再优柔寡断下去了。
二十一世纪的道德标准,在这个时代显得多么可笑,我终于明白“入乡随俗”才是生存准则,是时候改变了,就从今晚开始。
我没有时间再耽搁了,对穆王说我困了,他迟疑了一下,嘱咐我仔细留意脸上的伤,替我盖好被子后离开了。
我跳下床,趴在窗边望着他一步步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立即换上衣服出门。
我疯狂地在各处宫人里翻找,试图找出一个跟我外貌体型最相近的一个太监。
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这个皇宫里人可真多,我一张一张脸的看,又一张一张的忘记,直到最后,我挑出了最中意的那个太监。
他年纪比我还小一岁,但身材和脸型与我最相似。我单独把他叫出来,他竟格外的激动,天真地以为那个为人和善的清公公找他一定是好事。
找他之前,我特地查找了宫人簿,已经把他的身世资料了解的一清二楚。
接下来我直奔主题,步步紧逼,威逼、利诱、甚至用他那聋哑的庄稼汉老爹的命作为威胁。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灰白,白的发青。
一切都由不得他拒绝,再不情愿也得接受!
最后的最后,这个小太监哭了,是那种委屈到极致又不敢哭出声的哭泣,他跪在地上,垂着头身体佝偻着,不停抽~动,我只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地砖上,这一滴刚化开,又被下一滴覆盖……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的心寒凉得仿佛是一块坚冰,传来丝丝麻木的痛感,但我毫不在乎,现在我只在乎我的目的。
人心啊,私念一动,就立即加入了恶魔一方……
今晚,将会有两个恶魔!
074密谈
月亮还没升起来,天地间一片混沌黯然,宫殿的檐角上落着几只归巢的鸟儿,在暮色中留下几笔斑驳的细影。
宫灯掩照下昏黄的宫路上,只有我和身后跟着几个太监走着,他们手里端着酒和菜,其中一个就是我选中的那个倒霉小太监。
进入兽宫,我直奔周蔚的寝殿,他果然在这里。
寝殿中央的大圆床上纱缦缥缈,泛着夜明珠温润柔和的光,里面传出女人的柔声细语。
我以为我会看到什么香艳场面,但走近却发现那两个女人正在给周蔚按头捶腿,而周蔚享受地闭眼躺着。
我并不管是否会打扰到他,毕竟他也没让我好过过,我说道:“启禀皇上,奴婢到了。”
周蔚睁开眼,没有看我,只望着头顶的纱幔静止了片刻,突然他右腿用力一瞪,把正在给你按腿的女子足足向后踢了一米远,说道:“你们出去!”
那两个女子已然吓得花容失色,听到这话,连声说道:“奴婢遵命,奴婢遵命”,一秒不敢耽搁地退了出去。
我向身后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他们摆好了酒菜,也都鱼贯而出。
宽敞华丽的大殿内只剩下我和周蔚两个人,安静的出奇,只能听见两旁溪道里的潺潺流水声。
我站在原地不动,静观其变。
其实在这皇宫里,我想要背地里做些事情并不难,我虽地位不高,但周蔚给我的隐性权力却不小,就比如说这次,我私下里在各宫找人,所有人不明原因却只能配合,甚至我不说他们就不敢问。
突然,周蔚开口说道:“你倒真敢来。”
我闻言呆住,什么叫我敢来?难道我还可以不来么?如果今天我没有出现会怎么样?恐怕他又会治我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吧!
我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说道:“皇上饿了吧,奴婢特地让御膳房准备几样你爱吃的小菜,您来尝一尝?”
他慵懒地坐了起来,往桌子上看了一眼,笑道:“你他娘的倒是有心!”
他坐在桌前,我帮他斟了一杯酒,把筷子递给他,他没有接过竟只是看着我:“你也坐下。”
他让我坐我就坐,在他面前说什么“奴婢不敢”、“岂敢与皇上平起平坐”这些他所谓的废话,最后只会讨得一顿打骂。
他自顾自地吃了几口菜,举头饮尽一杯酒。我提着酒壶又为他添满。
他瞄了我一眼:“你陪朕喝。”
又让我陪他喝酒,我最怕这个,但为了让他多喝酒,我当然不能拒绝。
于是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奴婢不胜酒力,只陪着皇上,不敢多饮。”
他也没有说什么,沉默地吃着菜,酒杯与我的一碰仰头就喝,也不在乎我喝了多少。
喝了大概半壶酒,我扔要给他继续添酒,他却突然伸出手盖住了酒杯,抬眼看着我,眼神已经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醉意,长时间而专注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自在,放下了酒杯,目光也微微垂下:“皇上怎么不喝了?”
“你可是自愿?”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惊得心头一震,问这个干什么,这让我怎么说?说我是自愿,那今天这件事就成了你情我愿了!就算不是发生在我身上也觉得很对不起穆王,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说我不愿意,恐怕也没有什么用。想想那些被他祸害的姑娘,他什么时候问过人家愿不愿意?
算了,我干脆不说了吧!
“说话!”周蔚突然厉声叫了一句。
我吓得一哆嗦,本能地点头:“愿意,愿意。”
我无奈,没想到自己还是屈于他的淫威之下。
没想到周蔚忽地冷笑一声,接着脸色瞬间阴冷下来:“放屁!”
额……被他看出来了?为什么他一喝了酒就变得特别聪明?
我不禁惶恐起来,刚要起身认错,却被他的一只手压住了肩膀。
他冷着脸,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朕知道你不愿意!”
我顿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说话也不对,不说也不对。
“要怎样,”周蔚加大了力气握住我的肩膀,说道,“你才能心甘情愿?”
我已经呆若木鸡,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他却一直追问我,似乎不问出来便不罢休。
“奴婢想……”
“想什么?你想要什么?”他身体不断前倾,向我逼近。
“想……”我大脑变得僵硬,我想要什么?我如果说要他的皇位,他会不会当场打死我。
“说!”
“奴婢希望您做个好皇帝。”我终于编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他一愣,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我便开始自圆其说:“奴才还记得在出宫剿匪的时候,您受将士敬仰,万民爱戴,这才是您该有的样子。”
他的力气渐渐消失,最后松开了我的肩膀,伸手提起酒壶,仰头猛吞起来,清晰的喉结上下蠕动着,溢出来的酒水顺着他喉骨缓缓滑进衣领。
一口气喝够了,他把酒壶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我大惊,这又发火了?
只见他用拇指拭去嘴角的酒,突然骂道:“他娘的,朕从登基的那天起,就没想做个好皇帝。”
果然,我又说错话了,我尝试扭转下局面:“您自然不必听奴婢的,您开心就好……”
他却并没注意我的话,反而说道:“我当皇帝的目的就是,谁他妈都别想再管我!我也不用把自己装成别人!”
我注意到他的自称从“朕”变成了“我”,只有说心里话的时候,他才会这样。
他转头看向我:“你知道么,从我有记忆,母后就逼我学七弟,学他作诗,学他说话,学他走路……谁让父皇喜欢他呢,这么多皇子,单单给他封号,穆王,穆如清风。”
我微怔,原来穆王的称号是这么来的,穆如清风……
我想了想,说道:“定是先皇怜惜他,从小便没了母亲……”
穆王的母亲生下他的时候难产而死,这件事我早就听老宫人说起过。其实对于穆王,在后宫这个大环境下生存起来本就不易,而先皇的偏爱只会招惹更多的嫉妒。
闻言,周蔚讽刺地苦笑了一下:“偏袒就是偏袒,跟有娘没娘有个屁关系!有娘就不苦了?……”
话说到这里,周蔚顿住了,一记拳头捶在家桌沿上,一桌子的瓷盘杯盏都不停地战栗着,他眼白已经变得通红。
我看着他没再说话,我似乎越来越能理解周蔚了,穆王再艰难,至少还有先皇是真心疼爱他,而周蔚的世界里几乎没有光的。
我不自觉地看向周蔚的手臂上有伤疤的地方,尽管隔着衣服,我仿佛也能看到那几道丑陋的剪刀伤痕。
周蔚的母亲林太后确实够狠,但历史上但凡出类拔萃的女人都具备心狠手辣这一特点,如武则天,如吕雉。
而这个林皇后确实有手段,在美女如云的后宫,她能得到皇帝的独宠;她的儿子并不讨皇帝喜欢,她仍能让他坐上太子之位。
哪个母亲不爱儿子,只不过在过强的目的性衬托下,就显得太微弱了。
“既然先皇不喜欢皇上您,那为什么却让您继承皇位?”
他看向我,刚要说话却有欲言又止,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没有说话。
林皇后让他学着穆王样子,先不说,他学的像不像,哪怕学得再像,他也是个仿制品。这一点,睿智的老皇帝不会不清楚,可是他为什么要放弃货真价实的穆王,而选择了这个高仿品。
显然在这背后,有个人下了极大的功夫,那就是林皇后。
“她为了她自己,圆她自己当太后的梦。”周蔚垂着眉眼,冷声道。
我摇头:“恕奴婢妄言,以林皇后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想不到,扶持穆王要比扶持皇上您划算得多……”
周蔚被我的话刺激到,突然抬头瞪向我,而我就坦然的与他对视。
片刻后,他目光里的尖锐逐渐减少,似乎开始陷入我的话中沉思……
穆王从小失去生母,又深得皇帝厚爱,若是林皇后愿意接手,亲自将他抚养成人,她的手段再加上穆王情感的缺失,二人之间不难形成稳定的母子情谊,等穆王以后登基做了皇帝,她则自然而然享受到与生母无异的太后殊荣。
一边是浑然天成的璞玉,一边是粗糙尖锐的顽石,高智商的林皇后为什么偏偏执着于后者?
这个原因显而易见,顽石再劣,那是他的儿子啊!他宁可一点点艰难地打磨,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儿子,把标宝押在别人家孩子身上。
一个女人野心不管多大,她都忘不了自己是个母亲。
我暗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林皇后的狠心,只缘于母亲对孩子的不甘放弃。”
周蔚垂着头目光发直,身体垮垮地坐着,原来皇帝失魂落魄的样子和普通人并没有区别,甚至比普通人更让人怜悯。
“皇上,您去歇息会吧……”我起身去搀扶他。
他慢慢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看我,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他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紧得有点发疼。
我心头一惊,防备之心顿生。
尽管我的替身小太监就在门外候着,可是周蔚此时是清醒的,想替换也没机会。
075蜕变
当周蔚抓住我的手的一瞬间,我以为今晚我必将难逃魔掌,但庆幸的是,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
他握着我的手,身体向我靠近,只说了三个字,这三个字可以说让我终身难忘:
“抱着我……”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打死也不会相信周蔚会说这种话,他是谁啊,那个喜怒无常,凶狠暴戾的恶煞!
可是我无法控制的照做了,他的头靠在我胸口,紧紧环住我的腰。
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体比我想象中竟然柔软很多。这一刻我真的有点心疼他了,全世界都卑躬屈膝地怕他,却没有一个人爱他。
趁着酒意,周蔚躺上床不久就睡着了,我打理好了他,便恍恍惚惚出了门。
刚踏出门口,竟看到另一张忧惧的脸替身小太监。
我竟然把他给忘了!
他原本蹲在地上,看到了我后立刻站了起来,他紧张到口齿不清,问我道:“奴婢现在,进去么?”
我摇头:“不必了。”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我。
我现在在想,我应该怎么处理他呢?放他走是不可能的了,那句话真的很可怕:他知道的太多了。
我看着替身太监,陷入良久的沉思。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眼神,但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恐惧,他非常害怕我。
他在神经极度紧张下,第六感竟变得如此灵敏,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我的杀心。
我的大脑快速地思考,我应该用什么方式解决掉他?应该找谁来做?
他的脸上的恐惧竟然慢慢的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无望的灰暗,显然他已经不奢求我能放过他了。
半晌,他木讷地动了动嘴唇,发出喑哑的声音:“清公公,奴婢家中只有聋哑的老爹一人,他年纪大了,越来越干不动田地里的活,等奴婢不在了,您能否施舍他些……”
他越说越哽咽,直到说不出话。
我很讨厌他这个样子,我宁可听他为自己求饶,甚至宁愿看到怨怼地骂我,总好过他认了命,还一字一句替老爹打算。
我低着头冷眼看着他,他满脸泪痕期待地看着我,我们对视着,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我形容不出来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但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恐惧,我怕我今天一声令下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变成和周蔚一样的人。
对于很多问题来说,杀人的确是一种快速解决麻烦的捷径,可是当这种方法被依赖成为习惯,人也就不是人了。
也许他并没有这么孝顺,只是用他老爹作为借口故意逼我心软,要是这样就更好了,至少说明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应该做什么。
我蹲下来,与他平视,用一种低沉犹如幽灵的声音说道:“我确实想杀你,杀你也很容易……你还想活么?”
他愣了一下,重重点头,几滴泪珠同时摔落。
我又继续说道:“那你就得学学你老爹了……”
他想了想,表情十分疑惑,似乎没能理解。
我继续道:“哑巴和死人你总得一样吧。”
这么一说,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连连点头。
我摆了摆手,让他走吧。
他明显迟疑了一下,似乎怎么也想不到我能这么轻易饶了他。
接着,他膝盖向后退了半步,给我重重地磕了个头,才起身离开,我看到他的腿仍是颤抖的。
看着他的背影,我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光是他,世人皆苦。
我们生来健全,学会了看听说,可是生活又慢慢教会我们变成瞎子聋子哑巴……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刚推门进去就隐约有种异样感,似乎黑暗中还有另外一个人,我停下脚步,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问了声:“谁?”
“是我。”黑暗中桌椅方向传来七云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我松了一口气,点燃烛台。
烛火下,七云一双明亮闪烁的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给你送吃的来,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了,你去哪了?今天不是你守夜呀。”
我立刻转头看向桌子上,果然有一个小食盒,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这次前朝想要告诉我什么?难道他们决定要动手了?
我心里有些乱,犹豫地掀开了盖子一边,里面的东西有些出乎意料,居然是一盘丸子,之前不都是点心嘛!
我合上盖子:“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七云懵懂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问道:“给什么?”
我有点着急问:“就是这个点心啊,不对,这个丸子,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七云这个时候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哦”了一声回答道:“这不是他送来的,是我给你做的。”
我蒙了整整几秒钟,转头又看了一眼那丸子,说道,是你做的……
我紧绷的心脏一下子松了下来,好像是逃过了一劫一样,我真的害怕里面的信息会是一个讯号,即将变天的讯号,好在什么事都没有,但我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的。
“但是那天我见到他了,他让我向你问候,问你最近可还顺利?有家人真好。”她满眼流露出对我的羡慕。
可是我的整颗心却再次提了起来,可还顺利?我一个小太监,能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只要还活着都算顺利,他说的无非就是那件翻天的事,想想他们忍辱负重,筹备至今,那一天注定是躲不掉了。
早来晚来都是一仗,还不如早早决出胜负,也免得这样熬心熬肺。
“你告诉他,我好得很。”我的心有些疲惫,语气也变得生硬。
七云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看小心翼翼的问我:“你怎么了?”
我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回身揪起一个丸子扔进嘴里。
“你用什么做的,不错!”我边吃边说道。
“用的材料可多了,我昨天就开始准备。你要是喜欢我下次还给你做……”她看我喜欢吃,变得特别兴奋。
可是没过多久,她的笑容逐渐消退,目光凝滞迟疑了片刻,突然抬头看我,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有人监视我。我不知道是谁,可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七云上次就说有人跟踪他,当时我以为他一个人走太害怕,所以想得太多,而当她再一次提出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不禁有点往心里去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前朝的人,会不会是因为七云知道的太多了,他们开始监管她,如果有一天七云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他们将会在第一时间杀人灭口。
我有些担心的看向七云,发现这个丫头还在等我的回应,傻傻纯纯的看着我。
我不能告诉她,那样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她就这样一直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没有人会加害于她。
我安慰她说道:“都是你想的太多,皇宫里这么多人,如果你认定有人监视你,那很多人都会成为你的怀疑对象,把心放到肚子里,有我呢。”
他听了我的话,脸上的表情放松多了,低头嗤嗤的一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抬头冲我说道:“你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他起身捏起一颗丸子送到我嘴边,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用嘴接了过来。他看到心满意足的笑了,转头又想去捏下一颗。
我看到后,立刻伸手去拦住他。:“快别喂了,都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她不依不饶,趁我不注意,又捏起一个送到我嘴边,一双如水的大眼睛恳求的看着我:“最后一个。我花了很久才做好的。”
我只好顺了他的意,出门把她送回去。
其实至从察觉出她对我的感情有点跑偏之后,我就一直在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可是对于这个单纯的苦命姑娘,我无法做到拒她于千里之外,她对我的依赖比感情更多一些,毕竟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她无依无靠,而我怎么能忍心继续把他孤立?
送走七云回来,我躺在床上,竟然异常的精神,久久没有睡去。
这也导致第二天早上困得不行,迷迷糊糊中我对自己说,周蔚昨天晚上喝了酒,今早一定起得也晚,我喝不如多睡一会儿。
可是心里有事儿,睡得也不踏实,索性起来匆匆洗了漱,赶去兽宫。
到了周蔚的寝殿门前,竟然没有看到等候的宫人们,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站成一列,手上各自端着脸盆梳子以及换洗的服饰。
难道今天早晨通通睡过了头?!居然比我还晚,我心里有些不痛快,想着待会儿非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不可。
可是我刚接近寝殿门口口就闻到里面传出隐隐的熏香,我闻得出来是提神醒脑的熏香,正常周蔚在睡觉的时候是不会燃这种香的。
我心里一阵诧异,难道他已经醒了?紧接着又是一阵惶恐不安,没见到我是不是又得撒疯了,这次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心惊胆战的走进去,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寝殿十分安静,没有想象中的打骂声,也没有摔打东西的声音,我竟然有点不习惯,心里不禁有点慌。
我继续往里面走,很快就看到了周蔚,只是眼前的他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