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太子妃的痛
原本该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洞房花烛夜,却让太子妃伤得不轻,一连数天都下不了床,女太医几乎整天都守在黎和殿里。一直到两周以后,她才走出殿门去向皇上皇后请安赔罪。
请安的当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太子妃的真容,果不其然这姑娘长得十分清丽,眉目如画,也不知是不是伤病初愈的缘故,那张精巧的小脸肤白胜雪。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和优雅,与我认知里十三岁蹦蹦跳跳的小女生截然不同。
请安回来后,太子见她伤已痊愈,便提出今晚要在黎和殿留宿。
闻听此言,太子妃玲珑的身形一顿,忽然俯首向太子行礼说道:“殿下,臣妾身子尚未痊愈,恐怕不能服侍殿下。”
太子一愣,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拒绝,今早太医已经回禀说太子妃娘娘的身体已经康复。太子看着惊弱的她,眼神很冷。
我本以为他会强迫,没想到他竟然冷哼一声道:“是你不识抬举,日后可别后悔。”转身出门。
地上的太子妃秀眉紧锁,脸上写满了忧虑与无助。尽管她家教严明,识得大体,可毕竟只是个十三岁小姑娘,离开父母亲人嫁到着冰冷的深宫之中,我相信洞房之夜留给她的不仅是身体的伤害,更是永久的心里阴影,她太害怕了,拒绝太子似乎也无可厚非。
可是,她拒绝的男人偏偏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更是个绝顶混蛋。我不禁为她担忧,这姑娘以后的生活不容乐观。
午后,我又去了昭露殿。
写字这件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我也可以像穆王一样姿态优美,UU小说生风。
穆王看着我写的字,足足看了好一会,最后抬头标志性地浅笑道:“你可以出师了。”
我一惊,我可以毕业了?这一刻,我竟然没有太多激动的情绪。这几个月以来,只要没有差事我就会来昭露殿练字,现在突然失去了来这里的理由,忽然之间充满了眷恋与不舍。
虽然没那么兴奋,但我也不能缺失礼数,我跪下向穆王行大礼:“感谢穆王爷悉心教导,奴婢终身不忘您的恩德。”
他伸手扶了我一把:“起来吧。这点小事算的了什么,你欠我几条命都没还呢。”
他转身拿起木架上的外衣,我十分有眼力地接过后帮他披在了身上,笑道:“奴婢不敢忘王爷多次救命之恩。要不奴婢给您沏杯茶?”
“不必了。你还是擅于唱歌。”他说着朝门外走去。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他的脚步:“王爷?”
他带我来到了后园里的雍仙亭,两边枫林火红一片,犹如天地间一幕幕鲜丽的挂毯,形态各异夺人眼球。空气中飘荡着醇郁的桂花香,一不留神就沁入心脾。
雍仙亭内摆放着一架精美的古筝,一丝一寸都堪称完美。他在古筝旁坐下,修长的十指覆于弦上。
他的指腹仔细地摩挲着弦身,指尖轻轻一拨,悠扬舒缓如淙淙泉水的琴音,就从他的指尖慢慢溢了出来。
他的指法连贯流畅,每一下都好像拨弄到了我的心弦,我整颗心脏都在那清风流水般的琴声之中跳跃。
那旋律飘飘洒洒,婉转悠扬,竟是无比熟悉。良久我才反应过来居然是为皇帝祝寿那晚,我和他在阁楼上唱的那首《山有木兮》。
仅听一遍他就能记下旋律,排除他本身的天赋,想必他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我被眼前的情景感动,不自觉地跟着曲调哼唱起来: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身无双翼,却心有一点灵犀” “愿世间,春秋与天地,眼中唯有一个你,苦乐悲喜,得失中尽致淋漓”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天涯海角皆随你,纵然回忆,才明了不如归去”
“愿世间,春秋与天地,眼中唯有一个你,苦乐悲喜,得失中尽致淋漓,你我情意,当如此尽致淋漓……”
他低头抚琴神情专注,纯白的外衣在秋风中舒展舞动,整个人霞姿月韵,霁月清风。他缓缓侧头看向我,会心一笑,那一瞬间,周围的翠竹红叶忽然失去了颜色,只有他的笑容灿若星河。
我看得入了神,一时间竟忘了唱歌,而他并没有介意,琴声一直在继续,随着秋风飘荡在天地之间。
……
距太子成婚已经过去了半月,太子妃的父亲是朝中重臣,太子妃又是家中嫡女,因此皇帝特意颁布诏令让太子妃回家省亲。
自从上次被太子妃拒绝,太子再没有去见她,陪同她归省更是想都别想,只借口说事在忙。
他确实很忙,忙着遛狗赌博,饮酒作乐,糟蹋宫女。
原本皇帝的诏令准许太子妃归省七日,可不知怎么地,她只在娘家住了三天就回来了,回宫之后的当晚太子妃就派她的陪嫁丫鬟容儿来请太子。
这个时候我终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估计是太子妃回到娘家后忍不住诉苦,说自己遭受了身心双重创伤,不得不拒绝了太子。
可是郑家的长辈却不能只单单心疼女儿,他们无法不替她的未来担忧,她将太子拒于门外,无异于把自己的美好的前景挡在了外面,太子是她的丈夫,是天,无论天色好坏,她都得毫无选择地接纳与信奉。
太子正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块肉喂黑将军,满眼都是喜意。
“殿下……”容儿弱弱地唤了他一声,她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
“滚。”太子一侧头,脸色骤然阴冷下来,“她不是养病嘛,本宫容她养一辈子。”
容儿神色慌乱,跪在地上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却又不敢言语。
容儿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新婚之夜的第二天早上她给太子妃请御医的时候,在门口恰巧与我撞了一下,倒是个忠心的丫头。我轻步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回去。
她无措地看了我一眼,只好先起身离开了。
我轻步走到太子身边,看着黑将军笑呵呵地赞道:“又长肉了,真威风。”
他抚摸着黑将军的黝黑发亮的皮毛,嘴角微微翘起。我见他情绪还算稳定,便说道:“殿下,奴婢觉着……”
“你他娘的闭嘴。”他转头看我,眼神凌厉。
额……他怎么知道我要替太子妃求情,变聪明了。
“殿下,奴婢实在是担心您,您就让奴婢说吧……”
他动作一顿,眼神死死锁住我的眼睛:“什么意思?”
“您想啊,太子妃娘娘心心念念想要回丞相府,怎么才回去才几天就回来了呢?”
他目光微转,也思考了起来:“是郑老东西?”
我点头:“郑丞相应该已经知道太子妃受了委屈,可他仍促使女儿回宫与您和睦相处,无非是替以后做打算。可要是您对太子妃始终如此冷漠,难保郑家不会生出二心,而郑丞相在朝中又是德高望重……”
他伸出一只手叫我不要继续说了,迟疑了片刻站起身来,叫小余子把黑将军送走,又打发走殿内的其他宫人。
他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茶盖在手中把弄,瞥了我一眼:“你以为本宫没防他,郑老东西前一刻敢反,本宫下一刻灭他九族。”他嘴角露出残忍的笑。
这种局面倒是出乎了我意料,我一时之间竟没能反应,半晌才说道:“殿下既能树友,何苦树敌?”
“本宫已经给足郑家面子了,郑慕心一整晚都是那张苦瓜脸对着本宫,他娘的!”
“殿下,您若不喜欢,可以少去几次……”
“够了,本宫一次也不去!他娘的谁想去谁去!”他越说越来劲,反手一扫,茶盏“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我看着地上破碎的茶盏,并不想去拾掇。他现在发狂了,我也不敢再说话了。
一抬眼,竟发现他正直直地看着我,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
我心中惊跳,以为他怪我没有眼力见,立刻蹲下收拾茶盏的碎片。
“你别动……”
我的动作定格,抬头傻傻地看着他:“殿下……”
“你去吧。”他把“你”字说的重一些。
我紧张起来:“去,哪?”
“黎和殿。以本宫的身份去。”他此时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
我真真的吓傻了,好一会才缓应过来:“冒充殿下是要掉脑袋的啊。”
他不耐烦道:“少他娘的废话,本宫让你干你就干,出了事本宫顶着。”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我连续叩了几个首,才抬头看他反应。
他鄙夷地睥睨着我:“废物一个!”他又想了想:“那就让小余子去。”
小余子?尼玛!
不知为什么,他让我去的时候我还没有这么逆反的情绪,可他一说小余子我就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头发寒,可能是性别造成的威胁。
那小余子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担心太子妃受了委屈又难以启齿。
“殿下,还是让奴婢去吧。”
“你这傻没完了是吧!”太子怒目圆瞪,一副吃了我都不解恨的表情。
032冒充太子
入夜,太子的寝宫内灯火明亮。
太子目光点了下架子上他的服饰,手一抬又扔给我一个面具,那面具是个恶鬼模样,龇牙咧嘴的十分人。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乔装打扮冒充他,可是我总觉得这面具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觉得晚上光线昏暗,再加上那些宫人们没有敢直视太子的脸,我就这样去很可能蒙混过关,带个面具才是多此一举。
“殿下,这面具恐怕太过引人注目了吧。”我看着那丑陋的面具说。
他露出鄙夷的表情:“你懂个屁,本宫以前经常带着它,宫人们都见过。”
“哦,原来如此。”我把面具叩在脸上比了一下。
“郑慕心要是敢违逆,就给本宫打,记住,今晚你就是本宫。”他指着我的鼻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看着他愣住了,他到底有没有人性,太子妃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还被他蹂~躏得那么惨,他居然还能允许一个太监也骑在她的头上。
这一刻我很庆幸去的是我,而不是小余子或者其他人。
皇宫里的灯火不计其数,灿烂如星,在这越发寒冷的夜晚也稍显暖意。
我脸上带着鬼头面具,从太子的轿辇上下来,看着头顶“黎和殿”三个大字,心里既紧张又有些悲凉。
我深吸一口气,学着太子一惯桀骜的姿态走进了殿内。
“拜见太子”宫人们齐声行礼。
透过面具,我看着满屋的人俯拜于我,居然有些小小的激动。
“臣妾参见殿下,未曾远迎,还望殿下恕罪。”太子妃匆匆赶来行礼,端庄之下难掩她的胆怯与心慌。
我走到她身边,亲自将她扶起。我不敢说话,只能用动作表明我的态度。
她被我扶起,有些受宠若惊。她的脸依旧白皙如雪,吹弹可破。她弯起嘴角浅浅一笑,可在我看来却笑得牵强,那双清眸分明盛着令人心疼的黯然与哀伤。
她是不愿意的,但无奈郑家施加给她的压力,她无法拒绝,只能豁出自己。
我和她走入内殿,我抬手一挥赶走了守夜的宫人,这一举动让她心里更加不安,连看都不敢看我。
内殿只剩下我与她两个人,我摘下了面具。她正坐于床边,只用余光扫了眼我扔在桌上的面具,依旧没抬眼看我。
我向她走近,能感觉到她纤巧的身躯轻轻抖了两下,那模样就像刀俎上的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白刃逼近自己,却不能躲闪也不能哭喊。
“奴婢拜见太子妃娘娘。”我九十度鞠躬向她行了个大礼。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她吓了一跳,她浑身一震,同时双手抓住了床栏护住身体。
看到我脸的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十分复杂,惊愕、疑惑、错乱……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许久都缓不过神来,就那样呆愣着。
“娘娘?您别怕……”我试图安慰她。
“怎么是你?”她纤柔的嗓音透着一点沙哑,她真的是被吓到了。
“殿下他今夜有要事处理,又怕冷落了娘娘,因此派奴婢前来陪娘娘说说话。”
太子今晚确实很忙,我出门之前,听到他吩咐小余子给他找三个宫女送他寝宫里。这种事简直就是笑话中的奇葩,太子让太监假扮自己去应付他的太子妃,而他自己潇洒自在地睡宫女。
太子妃仍是惊魂未定,眼神有些凌乱。倒是可以理解,本来她已经做好了再死一回的准备,没想到事态大变,太子竟成了太监。
我估计等不到她让我平身了,于是我自顾自稍稍直起身子说道:“娘娘不必忧虑,旁人只知道太子今晚留宿在黎和殿,其他的一概不知。只是,奴婢今夜只能与娘娘同处一室,委屈了娘娘,还望您恕罪。”
“你大胆!”她羞怒的瞪着我。
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类妇道观念在这个时代的女人脑子里根深蒂固,尤其她这等高贵出身的女子更看重贞洁名誉。于是我解释道:“娘娘息怒,您安心睡您的床,奴婢睡椅子上,就当为您守夜了。”
她有些防备地看着我,似乎在考虑什么,却并没再对我说话么。
“时候不早了,娘娘请宽衣就寝吧。”我说完背过来身子,面壁思过一样对着墙角。
房间内变得极其安静,她似乎在努力接受现在的形式,良久过后她终于慢慢地动了起来,我听见梳妆台方向传来环佩轻响,是她在卸下头饰佩件。
“娘娘,既然您思家心切,怎么不在丞相府多住几日?”我好奇问道。
我身后的声音顿时停住了,半晌,她冷冷地回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我对着墙轻轻地笑了:“太子殿下说了,娘娘若是不喜欢和奴婢聊天,殿下便亲自过来陪您。想必奴婢笨口拙舌,惹得娘娘不高兴了,奴婢这就去回禀殿下,此时行礼多有不便,望娘娘见谅。”
我说完直直朝着门走去,每一步都铿锵有力。
“你站住。”她的脚步声响了两下,像是从梳妆椅上站了起来。只听她深吸一口气,半晌才说道:“本宫可没让你走。”
我背对着她,无声地笑了。我赶紧调整下情绪,呆萌地问道:“莫非娘娘喜欢和奴婢聊天?”
“……”她沉默不语。说不喜欢,我就要去回禀太子,太子若是真来又要折磨的她生不如死,若是说喜欢,她必然要配合我聊天。
“本宫累了。”良久她挤出这么一句话。
她倒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微笑道:“那奴婢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奴婢就在这边上,有何吩咐随时叫奴婢。”
我蜷在冰凉的椅子上缩成一团,此时已经接近十二月,虽未下雪,气温却已经足够冷了。幸亏穿得是太子的棉衣,比宫人的暖和不知多少倍,不然在这寒凉的夜里早把我冻抽抽了。
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一声低唤,声音柔细像是太子妃。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仔细一听,果然是她的声音,从层层叠叠的纱帐里传出来。
“你过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她,让我过去?!莫非是在说梦话?我没敢动,在椅子上坐的挺直,屏住呼吸忐忐忑忑。
“你过来,把这棉被拿去。”
我反应过来,不禁有些震撼:“娘娘……”
我轻步走到床边,只见她把一张被子推出了纱帐之外,是准备给我的。
我喜出望外地连连谢恩,她并没再说话。
我心里头暖暖的,觉得自己没白白受冻,她是个应该被善待的女子。
虽然有了太子妃给的棉被,我这一夜仍被冻得够呛,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发现外面竟然洁白一片,下雪了,难怪昨夜觉得越发的阴冷。
皇宫内到处都是忙于扫雪宫人,我一路赏着宫殿红瓦白头的雪景,被人抬回了太子寝宫。
太子一见到我便破口大骂,怪我回来的太晚,他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因为只要我不回来,他就只能躲在寝宫里不能出门,要是被人发现两个太子同时出现,那就出大事了。
太子一出门见到满地的雪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是知道下雪的,可是没想到这场雪这么深,没被清理的雪地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脚踝以上。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一地的白雪,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今天原本要和几个王爷玩蹴鞠的,没想到突如其来下了一场雪,彻底打乱了计划。
人工清理不比现代化机械作业,既耗时又耗力,要是非要清理出一个蹴鞠场地不是不可能,免不了要大动干戈,而且至少还得一两天时间。
东宫的宫人们都学会了一项技能,那就是对太子察言观色,发现此时太子心情不爽,任何人都是大气不敢喘,而且谁都不想成为他撒气的炮灰,于是能躲远点就躲远点。
太子面色阴郁,找不到让他解气的出口,心中抑郁难平,反腿一脚踹在了他旁边的桃树上。
那株桃树不算粗壮,禁他那一脚,光秃的树枝摇晃起来。树枝上的雪淅淅沥沥落下来,落了太子一头一脸。
小余子见状连忙上去,大惊小怪地叫道:“哟,殿下,您心里不痛快打骂奴婢都行,可别伤了自己呀,您的脚没事吧……哟,怎么落了一头雪,奴婢帮您擦……”
太子反手推开了小余子,眼睛瞪着院子里扫雪的宫人,目光凶恶,吼道:“都他娘的该死。”
声音一出,仿佛整个世界一片死寂,不过只停留了几秒。宫人们便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大呼饶命,不过我猜想他们此时心里必然各种懵逼,怎么万分小心谨慎,怎么还是惹怒了这个活阎王。
太子单手抹去脸上雪花融化后的水,面容阴冷地说道:“怎么干活的,树上的雪不是雪嘛。”
小余子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立刻接话骂起那些宫人。骂完后,他又建议道:“殿下,要不每个人赏二十大板,换一批人来扫雪?”
太子琢磨片刻,忽地抬眼,瞳孔骤然变大:“不。叫他们互相扇耳光,扇到吐血为之。”
很快,院子里的“啪啪”耳光声响成一片,宫人们彼此不敢手下留情,几乎每一下都是一个巴掌五个印,因为小余子说谁若不卖力气,他就要亲自上手教教他。
033白色葬礼
太子寝宫的庭院内,此时景象格外壮观,满院的宫人两人一组,互相扇打耳光,响声震天。
我大概数了一下,足有百余人,其中将近一半都是宫女,等到扇完她们那一张张青春年华的脸,基本是不能看了,想恢复都困难。
可是太子坐着软椅,捧着热茶看得津津有味,一时半会都没有叫停的意思,他今天的蹴鞠计划泡汤了,闲着也是蛋疼,只能拿他们消遣作乐了。
看着这个可怜的宫人,我突然回忆起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时候的艰难处境,心想如果能帮就帮一把吧。
我看了看地上的雪,于是蹲下攒了个雪球:“殿下,您看奴婢。”
我把雪球往空中一抛,身子跟着移动,最后用头去接那雪球,雪球撞到头上瞬间爆开,砸了我满头满脸。
我吐出嘴里的雪水,从眼前雪渣的缝隙中看向太子,满不在意、开心地笑着。
他和小余子都看得愣了,良久,太子瞪眼骂道:“你个傻,有病吧你。”
小余子不敢骂我,但他的表情和太子都是如出一辙的。
我抹掉脸上的雪,说道:“殿下,您知道打雪仗么?奴婢在家乡的时候,下了大雪,不管大人还是孩童都喜欢玩这个游戏。”
他看了眼小余子,又问我道:“什么?打谁?”
“打雪仗。就是对手用雪团当武器互相攻击,最后看谁胜谁负。”我赶紧解释清楚,真害怕他给谁起名叫“雪仗”,然后群殴那个人。
太子思忖了一下,没有什么表态。
为了让他快点做决定,我又握了一个雪球,这次我不想再打自己,当然也不敢打太子,于是飞快地打到小余子脸上,糊了他一脸,我心里莫名地各种爽,我解释道:“余公公受委屈了,奴婢是想给殿下演示一遍。”
小余子抠出鼻孔里的雪,心里恨我又不能发作,委屈地说道:“殿下,这个游戏可不好玩啊……”
看着他的模样,太子忽然放声大笑:“好,就玩这个。你来弄。”太子最后一句看向我说道。
“大家都先停手吧。”我对那些互扇耳光的宫人们喊道。
他们怯懦地停了手,无一不是鼻青脸肿,无一不是可怜无措,很多人鼻血都染红了前襟。
我给他们介绍了游戏规则,又忍不住担心,于是转头对太子说:“殿下,奴婢恐怕这些宫人们畏惧您,时时刻刻在乎尊卑轻重,您也无法尽兴……”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下令道:“等下玩起来不必拘泥身份,本宫若是发现哪个不卖力,那就是耳光还没扇够,哪个能打到本宫算你们的本事。”
有他这句话就好办了,希望这些人争气点,可能今生仅此一次“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机会了。
我把人分成了两组,一对有太由子带队,一队由我带队。我们两组打的是对抗赛,拥有各自的领地,这场战争以占领对方的领地为胜负依据,于是这个年代初次诞生的打雪仗上演了。
我的队友被我分成了两小队,一小队负责在领地内制作雪球,保证枪弹充足;二小队则负责在前方攻打对方的势力。这种方法很见效,没过多久我们就打到了中间的界限上。
太子那边似乎缺少我这个现代人引导,第一次接触雪球这种游戏,还不太擅长。对方的宫人往往被打了几下就退缩了,只有太子带着小余子几个人在拼命的对抗着。
但是太子本人十分凶猛,几乎以一顶十,他力气极大,被他打中的地方就会特别的疼,过了很久也恢复不过来。我也不敢勇往直前,只好在原地与他周旋,毕竟敌方主要靠他自己,等他累了我们就能轻而易举攻占对方堡垒。
不料没过多久,我方领地居然传出异常的叫声,我回头一看才惊觉不好。原来太子竟派人从两侧潜移,攻入我方的领地。
由于我方的战士大多在前线,领地之内的人远不及对方人多,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最可气的是敌方居然用我们自制的雪球来攻打我们,很快我们就落入了腹背受敌的局面。
太子率人乘胜而上,把所有血团都砸到我们身上,我方战士被打得嗷嗷直叫,狼狈至极。我无处可逃,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只觉得身上又冰又疼,根本抬不起头。
我真的没想到,就是一个打雪仗,图个乐呵而已,他居然认真了,还能用上声东击西的计策,看来他这争强好胜的心理真的是不能小瞧。
也许他真的不适合当太子,换成将军那就没毛病了,力大无穷,以一当十,配上军事谋略,简直完美。
我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期待着这场雪仗快点结束。忽然有一股极大的力气,扯着我的脖领,将我像小鸡崽儿一样拎了起来,我知道是太子,连忙喊饶命。
太子狂傲的大笑几声,把我往空中一抛,直接摔入了雪堆中……
此后,我再也不敢跟他玩打雪仗了。
雪后的几天里,天气一直晴好,如今大雪封山,正是打猎的好时节,太子被闷了几天,早就按捺不住了,昨夜和穆王两人一拍即合,二人就决定今日出发去往桓秀山打猎。
桓秀山在皇城的西南方,也属于皇家领地,守备严密,不存在什么危险,太子与穆王皆是轻装上阵,二人只带了一小队人马。
阳光很足,照在雪地上银晃晃的一片,只叫人睁不开眼睛。地上的雪已经消融了一半,人踏上去有些稀泞。而进山之后雪就深了,这里被山峦遮挡晒不到阳光,基本没有融化的迹象。
一直到中午,我们才走到烟黎台,这里是一片被休整的平地,专供安营扎寨。吃过午饭过后。太子就迫不及待要出门大试身手。
他身着一袭黑色骑猎装,头戴皮貉帽,帽檐上一道绛紫色锦缎压边,上绣百种倒福字花纹并在额前缀着一块品质极佳的翡翠。这一身倒跟他张扬桀骜的气场相得益彰,流露出一种独有的男子魅力,比那身太子常服看得顺眼多了。
他旁边的穆王今日穿着一件深蓝色窄袖骑装,没有戴皮帽,只用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袖口禄口也缀着纯色缎边,越发衬着那张脸清俊剔透,又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挺潇洒。
二人先后跃上马背,长鞭一甩,向大山深处进发,身后跟着十几名马队紧追不舍地护卫。
可算走了!太子不在的时候我的神经才会放松下来,转身就想钻进营帐睡个午觉。
突然,一个小太监迎面从营帐中窜出来,满脸惶恐地出现在我面前,“清公公…”
只见他手里捧着箭筒,那是太子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响,这么说,太子没有带箭筒就去打猎了,等他发现的时候还不火冒三丈,到时候我们这些人都该遭殃了。
情况不容我多想,我夺过箭筒就追了出去。我不能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好在山里的路都是环形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从中间穿去拦截他们。
山里的雪太深了,很多地方都没到了我的膝盖,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十分费力,很快就累出了一身汗。
就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山里只有我们一队人马,就是他们没错。
我赶紧加快速度,往声音的方向冲过去:“殿下,殿下……”
眼前除了树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使人不敢直视。我疯狂地奔跑,雪花在我脚端飞舞,而那马蹄声却仿佛渐渐离我远去。
忽然,我脚下一软,天空树木顿时倾倒,我的身体直直掉了下去,一阵眩晕过后,屁股落地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但更疼的是右脚脚踝,刚刚摔下来的时候硬生生杵到了地上,估计是扭伤了。
看样子这是个捕猎的陷阱,幸亏坑底没有埋尖刺,否则现在我已经千疮百孔了。
我拍掉身上的雪,抬头向上看,这个陷阱足有五六米深,我现在脚踝受伤又动不了,爬上去是不可能的。
我尝试按摩脚踝,不过大概是我手法不对,只动了两下就疼得浑身冒汗,再也不敢碰了。
我坐在冰冷的雪坑里坐井观天,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忍不住呼救两声,但外面的雪地树林万籁俱寂,没有一丝回音,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生命体。
我知道呼喊只是白费力气,还不如保存体力等待救援。可是我又想,我现在只是一个命如草芥的太监,可能有人来救我吗?
头顶那寸天空一点点灰暗下来,我分不清是黄昏还是阴天,只觉得没有了太阳的温度,周围更加冷了,我只好把自己缩成一个团。
没过多久,天空簌簌飘下了雪花,那雪花越来越大,像鹅毛一般,从空中盘旋飘零,最终落在我肩头。
完了……我完了。
这场雪下来将把我的足迹全部掩埋,没有人会找到我,或者说没有人会费力的找我。
心冷下来,反倒觉得身体没那么冷了,我抬头绝望的看着漫天旋舞的雪花,就像看着自己的一场白色葬礼。
034雪夜的救星
雪停了,月亮照在白雪上,整个世界都是银白的光辉。
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很冷,也很困。我知道这个时候一旦睡过去,就永远醒不过来了,而我这条命尽管在别人眼里十分轻贱,却还是有什么东西让我不甘心这样死去。
可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随着我身上的热量一点点被冷风吹走,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脸上好像被火烧一样,一种麻木的灼痛感让我渐渐恢复了意识。
我睁开眼睛,眼前竟是火红的,我看到一个纸灯笼在我对面燃烧着,那火光疯狂地跳跃,仿佛是希望在燃烧。
我的内心一下子被点亮了,我立刻抬头看,只见陷阱上方探出几个人头和几只晃动的灯笼。
“你怎么样?”
说话的人嗓音清透温和,他身披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细小雪花迎风飞舞。
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熟悉的声音,我莫名其妙有哭的冲动。
“王爷……救我。”声音从我嗓子里发出十分喑哑,几乎微不可闻。
“你有没有受伤?”他问。
“脚,脚。”我指着自己的脚踝。
穆王转头向旁边的随从说了什么,很快从陷阱上面悬下来一条绳子,落到地上。
“你把绳子系在你腰间,我们拉你上来,切记,受伤的脚千万不要用力。”
我按他说的做,随着我腰上的绳子一点点收紧,我也渐渐离开了地面。绳子勒得我越来越疼,我只好用手拽着绳子分担一部分力量,再用左脚登着陷阱内壁保持身体平衡。
我快到地面的时候,穆王伸出手将我直接拉了上去。
我的伤脚不敢用力,直接瘫跪在地上。那一刻,我的情绪突然迸发,不由自主的飙眼泪。
原来我这么怕死,尽管我对这个时代深恶痛绝,尽管我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可是在生死关头,我对生命的期盼还是那么强烈。
蝼蚁尚且偷生,原来真的如此。
“哭够了,就把绳子还给他们吧。”穆王说道。
我闻言不解,泪眼朦胧地转头看向那些随从,只见他们一排人全都拎着裤子杵在那里,那场面尴尬又滑稽。
原来这绳子是他们腰带连接成的,我赶紧从腰上解下来还给他们。
穆王撑起我的手臂,把我从地上搀扶起来,可能是他摸到我身体冰冷,竟然把身上的大麾脱下来想要披在我身上。
多么温暖感人的一幕!雪夜里,男神亲自为我披上外套,接下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火花四射,这种剧情简直甜到掉血。
然而,就连我自己也想不到,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躲开,口中惶恐地叫道:“王爷,使不得,使不得!”
一个现代人居然提醒人家尊卑礼节,看来我真的被这个时代荼毒太深了。
穆王并没有在意我说什么,白色大麾在空中一转就披在了我的身上,风帽落在我头上,雪白的狐狸毛遮挡住我一半视线,大麾上带着他身上的温度瞬间把我包裹住,像是拥抱住了小火炉一样舒服。
我还在陶醉地享受这种温暖,身体就被一个随从背了起来,我听到身下的随从低声感叹一句:这么轻。
从这里回营帐根本没有路,不能骑马,只能靠脚力从树林里穿,我不禁感觉很奇怪,穆王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王爷,这场雪把奴婢的脚印都掩盖住了,您是怎么找到奴婢的?”我看着穆王高挑俊秀的背影问道。
“我猜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脚步没有停,一步步踏着深雪走着。
猜的?怎么猜的?我不好逼问,只好说:“奴婢愚昧……”
“我猜你出门的时候会想什么,你不会像别人那样沿路去追,肯定会绕近路,而最合适的路线就是这里。”
我张大了嘴巴,有些吃惊,他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他越聪敏我越觉得他危险,真怕什么都被他看透。
“第几次了?”他突然转头看我,嘴角挂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啊?”
“你欠我几条命了?”他又问。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这个,的确,很多次了,可我不想再说一遍那些冠冕堂皇的感激话了。
“王爷~”
两个字毫无防备地从我嘴里蹦出来,我心头一惊,怎么还带着调呢,像是撒娇一样。幸好声音不大,但愿被风吹走了,没被他听到。
他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到底到底听没听见。
我们一行人终于回到营帐,这个时代就是尊卑分明,远远在人命之上,我第一时间不是去就医,而是去见太子,刚来到太子营帐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太子的咆哮声。
“没找到你们回来干屁,都他娘的废物,滚去找啊,一群傻!”
被踹出来的随从恰好和我们迎头碰上,看到了我,那群人顿时兴高采烈,连忙转身进去禀告太子,说找到我了。
我有点发懵,我什么时候变这么重要了?
进入营帐,随从把我从背上放下来。听了太子刚刚那一番话,我打心里挺感动的,拖着伤脚也对着太子行了一礼:“殿下,奴婢回来了。”
太子从上到扫视我一遍,眼中的怒气越积越深,下一秒就如火山一样爆发了:“你他娘的还知道回来,你到底有多蠢,屁大的地方你都能丢,所有人出去找你一个,你算什么都东西?”
我顿时无语,刚刚生出点好感瞬间被他骂得细碎。
“衣裳脱了,这他娘是你能穿的嘛?”他瞪着我身上的大麾吼道。
这货是吃**了嘛,就他事多!我只好脱了下来,穆王这时走过来从我手上接了过去。
穆王将那大麾一折放在臂弯,对太子说道:“这倒与他无关,是我怕他生病给他披上的,此次出宫药草带的可不多,浪费不得。”
穆王开了口,太子的火气终于收敛了。
穆王对着我旁边的随从说道:“带他下去吧。”
我被人搀下去,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治疗脚伤了。
临出门,我听见太子那瘟神在身后大喊道:“今晚不许吃饭!他娘的,浪费本宫一篓子的箭。”
尼玛,画一万个圈圈诅咒他!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躲在营帐里养伤,他们打猎每次都会满载而归,然后便在雪地里点燃篝火,架起烧烤,倒上一碗碗美酒。
我闻着那飘散的肉香,一口口吞咽口水。可我动不了,只能眼巴巴盯着门口,一旦有哪个宫人路过,我就厚颜无耻地喊住人家,说:“给我带块肉呗。”
渐渐地,我好像有点喜欢这个时代了,可能因为在我丢的时候,还会有人用心的寻找。而在那个熟悉却遥远的二十一世纪,会有人在找我么?会是谁?
……
出宫第七天的夜里,宫里传来紧急密保,诏令太子和穆王尽快返回宫廷,我听到了一些细语,貌似是老皇帝生病了,让太子回宫代理朝政。
皇帝这场病似乎不轻,太子回宫之后直接去了皇帝的寝宫,紧接着又接手一些政务,一连几天都没有回东宫。
没有太子的东宫简直就是天堂,我难得偷得几日清闲。偶尔给太子送去一些备用的衣物,太子正忙得焦头烂额,怎么会有心情管我。
这天晚上,七云又把我的房门敲响了。她虽然不算常客,却是每个月都来,跟大姨妈一个属性,或早或晚也差不了几天。
自从那次我说我不爱吃点心,我爱喝汤之后,她每次来都带上一碗汤,那是她自己做的,我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这丫头倒是心灵手巧,每次送的汤都不重样。
我翻开食盒,看到里面晶莹的银耳莲子,真觉得有点饿了,捧起碗便喝了起来。
“还要等多久,他着急了。”她说道。
我喝到一半,脸从碗里抬起来看向她,其实她每次来送汤都会问我这个问题:还要等多久,只不过今天额外赠送了一句:他着急了。
她口中的那个人想见我,十有**那人和我身体的小姑娘有不浅的渊源,所以我不敢见他,我担心我的身份就此露馅,我只好说时机不成熟,用这个当借口搪塞着。
我看不到七云的脸,她坐在椅子上一直低头看着桌面,我之所以奇怪地抬头看她,是因为我感觉到今天的她有点不对劲。
“你抬头。”我放下碗说道。
她没动,沉默了一会问:“怎么了?”
我性子有点急,直接上手托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了头,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她脸的一瞬间,我简直吓了一跳。
她的两边脸颊鲜红如血,仔细一看发现那都是层层叠叠的巴掌印,红肿充血仿佛是一道道沟壑。
这谁呀,下手也太特么毒了!我也是粗心,居然到现在才看到!
我从椅上跳起来,问她:“是他打你?”
035皇帝驾崩
看到七云脸上的伤,我无法淡定了:“是不是他把她打成这样的?”
她有意躲避我的目光,摇头。
我鼓励她说:“你不用怕,我会帮你的。”
“不,不是。”她一再否认。
“你怕什么?不是他还能是谁,他在哪,你带我去见他。”我心里充满了负罪感,感觉是因为我的逃避,她才被打成这样的。
“真的不是他!是我自己不中用,在庆宁殿做事出了错。”她情急之下说出了实情。
我想了想又问:“你出什么错了?”
她叹了口气:“他说急着见你一面,我今天做绣活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件事,不小心扎破了手指,血流到绣巾上面了,只能受罚,谁让我不专心呢。”
“就因为这个把你打成这样……”我皱着眉头看着她脸上的伤,“你自己怎么不找块冰敷敷呢,好歹是个姑娘家。”
她轻轻一声叹息:“敷过了才这样的。”
我无言以对。
她忽又抬头看我,原本黯淡的大眼睛里再次闪动光芒:“你刚刚说你愿意见他,什么时候?”
我避开她闪烁的目光,看向桌上的汤,捧起来继续喝光了,把碗替她装回食盒,说道:“那事不急,你先回去吧。”
她一脸失望地被我推出了门外。
一大早,我就赶去了庆宁殿,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一次,那还是给太子选通房小宫女的时候。
我出现在庆宁殿的大门口,宫人们各自忙着,很快机灵的大宫女看到了我,朝我迎过来:“哟,清公公您来了,今儿个是……”
“太子政务繁忙,叫我过来瞧瞧。顺便我也办点私事。”我边说边往里面走去。
大宫女还算聪明,立刻就听明白了我话中的侧重点,跟在我身后问道:“清公公所指的私事是……”
“昨日听说我妹妹做错了事,我亲自来替她赔礼。”我脸上露出冷冷的笑意。
“清公公的妹妹是?”
“七云。”我说得十分清楚。
她脸色顿时变了变,显然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很快她又讪笑了两声:“这件事我并不是很清楚,清公公稍等,我去找他们过来。”
没过多久,七云和一个太监匆匆地跑了过来。毫无疑问,昨天动手打人的就是太这个监,不管是不是大宫女授意的,她肯定要找出刽子手给她背黑锅。
七云一见到我十分惊讶,又看了看旁边的大宫女,好似心里已经明白了我来是为了什么。
心里同样清楚的是那太监,他始终低着头,身上有些发抖,不敢看我一眼。
我开口道:“这位公公,我那粗心的妹妹给你添了麻烦,今日我特意来替她赔罪的。”
我说完这番话,竟把那太监吓得扑通跪到了地上,他连扇起自己的耳光,十分响亮:“清公公大人大量,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该死……”
我安静地听着他扇耳光,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我真的是生气了,他好歹算半个男人,对一个小姑娘下手那么黑,也让他尝尝这滋味。
过了一会,七云朝我靠近两步,欲言又止。
我看到她顾虑的眼神,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次帮她出气是爽了,就是怕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行了。”我看着那太监说道:“你瞧你,我是来诚心赔罪的,你怎么还打上自己了,这叫我心里多愧疚……”
“是我该打,不打也痒的难受,清公公不必挂碍。”他倒是最会说话。
那太监抬头的一瞬间,我懵了一下,不是惊愕于他脸上的红肿,而是这个人我居然认识,难怪刚刚听他说话有点耳熟。
他看到我也愣了一下,显然也认出了我。
“是你!”我感觉有点哭笑不得。说起来他是我穿越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小黑屋里睡我旁边的那位仁兄,当初去选太子侍读还是他给我转达的消息。
想不到他现在跑这里做事了,而我们又是这种方式遇到,人生真是奇妙。
我离开庆宁殿的时候,给他和大宫女都塞了点银两,一来是替七云打点,她以后还得在这里呆下去,尽量不要树敌,说是巴掌后给的甜枣也没错。二来我和那太监毕竟以前认识,今天搞成这样,我脸上也觉得挂不住。
这个时候真觉得权力是个好东西,不怪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哪怕我现在稍微尝到点甜头也觉得上瘾,尽管在我走后,他们很可能骂我狗仗人势,甚至比这还难听的话,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有得必有失。
我没走多远,七云在后面追了过来,像是有什么事跟我说,憋了半天才说出几个字:“谢谢你。”
我看出她是真心实意地感激我,毕竟在这个冷漠如水的宫廷里,很少有人做事不为利益,我笑了笑没说话,继续走了。
她没有跟上来,只是在身后问:“还想喝汤吗?”
我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不喝了,有那时间把你的脸用冰敷敷,一个姑娘家自己也不在意。”
被我这么一说,她好像才想起来脸上的伤,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丫头虽然不知道她的立场是什么,但心地绝对不坏,而且还有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每次她来传话都被我回绝,她还依然坚持不懈。
我知道她做汤给我其实很不容易,必须等到深夜没人的时候,她才有机会悄悄溜进膳房,离开前还要把东西都复位免得被人发现。
几天以后,太子回到了东宫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不是因为皇帝的好了,反倒是因为皇帝的病始终没有起色,他必须做长久奋战的准备。
太子的日常又开启了两项新任务,上朝和处理政务,他喜欢唯我独尊,却讨厌埋在奏折里批阅,原本吃喝玩乐的时候被占据了一大半。
而最让他头疼的是,老皇帝并不能完全放心他处理政务,在病榻前非让侍郎把批阅的奏折念给他听,一旦太子有什么处理不当的地方,老皇帝立刻把太子召过去,当面赐教他云云。
太子俨然成了一个高考在即的孩子,整天在堆积如山的题库里崩溃又重生,厌恶至极却无可奈何。
他的脾气也变本加厉,越来越暴躁,整个东宫都成了陪读的家长,心惊胆战地妥善伺候着。
我在他身边研磨,他太纠结的时候便会问我的想法,我当然不敢乱说话,尽管我是个现代人,但我清楚干涉朝政是什么罪名和下场。
我只能说:“奴婢见识浅薄,不敢妄加评判。”
可是他并非一点不了解我,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到最后又变成他狠掐我脸的局面,吼道:“少他娘的在本宫面前藏心思,记住本宫就是你的天,想留你谁也动不了你,想弄死你你连渣都不剩。”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好点头妥协。但说实话我懂得也不多,又是大山大河的工程,又是赈灾防洪,又是边疆战事,除了央视新闻上听过,我哪里接触过这些东西,只不过靠着吃了二十一世纪那么多年的白米饭,给他说说我的个人想法。
另外我发现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愚蠢,他也会选择性地听取,解决方案也越来越成熟,尤其在战事方面,他好像天赋异禀,总能别出心裁想出致胜策略。
由于皇帝一直卧病,新年将近皇宫上下并没有火热地操办,只是平平淡淡走形式。
似乎所有人都在忙,太子忙着处理国家大事,皇后忙着新年仪式和整顿后宫,整个太医苑为皇帝的病急得焦头烂额,就连皇帝也是一面生病一面监督太子。
不知道穆王在忙什么,自从打猎回来,只匆匆见过他两面,貌似皇帝卧病,他也分担了一部分职责在身。
又是一场大雪,天地间银装素裹,洁白静谧,掩盖住皇宫内这一年的悲喜血泪,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第二年的四月,东宫廊边的垂丝海棠开花了,娇嫩欲滴满载一树,我记得我刚到东宫的时候也看到了这花,今年比去年长势好。
昨日深夜,太监总管突然来传召太子去了皇帝寝宫,当时他与太子密言两句就急匆匆去了,我没有听到半点信息,但从太监总管当时的神色判断,似乎情况不妙。一直到今天晌午太子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分,一名太监过来通告:“皇上驾崩了……”
036守灵的荒唐事
皇帝驾崩,天下大丧。
那个苍老睿智的老皇帝走了,我其实还挺惋惜的,虽然我初来乍到,却亲眼目睹了他统治下的盛世景象,他的离去,不知道对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
我深刻地记得太子从皇帝的灵殿回来的时候,他连连打着哈欠,脸上堆满了疲惫,除此之外我见不到半点悲伤,反倒有种解脱的轻松,这份轻松让我细思极恐。
皇帝的遗体要在灵殿供奉七天才能入陵,他的儿女和嫔妃们轮流守灵。
这天夜里轮到了太子,我带着几个宫人在跟在旁边伺候着。
按照规矩太子妃应该和太子一起守灵,但太子妃身体一直不好,偏赶上这两天病重只能免了,于是就换成了玉嫔。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静,只能听到灵殿外面的高僧为皇帝超度的经文声。
太子跪在地上,散漫地打了个哈欠,抬手擦掉眼角溢出的眼泪,他从来没有熬夜的习惯,到这时候早就睡了。
我躬身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身后,低声问道:“殿下,奴婢给您泡杯浓茶?”
他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四处望了望。
茶叶是我早就备好的,就知道他肯定熬不住,我叫人拿来茶具,很快就泡好了。
玉嫔跪在遗体的另一边,几个时辰里她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只偶尔能听到细小的啜泣声,让我们知道还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我替她也泡了一杯,端到她面前:“玉嫔娘娘,地上湿凉,喝些热茶吧。”
她没有看我,只扫了眼那碧透的茶水,轻微摇头说道:“茶再热也暖不了心。”
她的声音十分好听,纤软绵柔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戚苦涩,忍不住叫人心生怜意。
看她的模样还不足二十岁,皇帝驾崩后她该何去何从呢,无非是陪葬和出家两种结果。我猜想她的眼泪多半是为自己而流,可惜了这般芳华年纪,一生就此终结。
我回到太子身边,他已经不喝茶了,茶杯捧在手里,像是在出神沉思什么。
“殿下……”我伸出手示意接过茶盏。
可他完全没有反应,身体微微倾斜头也偏着,目光始终锁定在一个方向,我有些奇怪,顺着他的角度看过去,是玉嫔。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那云嫔身披白衫,头戴绫花,双目垂泪,隐隐若泣,那模样确实凄楚动人。
之前太子一直闷头捱着时间,根本没注意到对面的玉嫔,守灵一事他本就心不甘情不愿。而刚刚玉嫔一开口,那娇弱哀苦的声音立即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真是想不到,在他老爹的灵前,他还能对他爹的女人生出遐想。
终于,他的目光离开了玉嫔,端着茶盏的手向后一转,我立刻接了过来。
“你带人都出去。”他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心脏好像被铁锤一下下砸着,剧烈地震荡起来。
他让我们都赶出去,可想而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只觉得脑子一个劲地发懵。
见我半天没有反应,他转头看向我,抑制着音量吼道:“你聋了么?”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那样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
此刻他的瞳孔是放大的,里面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烧,那不是**,是罪孽。
“啪”
他终于发怒了。
这一巴掌扇得我眼前一黑,我一个趔趄差点跌到地上,刚勉强站稳脚跟,身后就有宫人将我搀扶住,在我耳边低声道:“清公公,走吧。”
我任由他们把我拖向门外,我扫了眼这些宫人们,他们都比我会做人,知道识时务,太子是谁,丧期一过他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而我竟然还蠢到违抗他的命令。
所有人走出殿外,殿门缓缓地掩上,最后一眼,我看到太子已经起身走向了玉嫔……
宫人们一共十几人守在殿外,却安静地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每个人心里都清楚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大殿很大,殿门也很厚,声音几乎不可能传出来,可我却似乎能听得见里面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掉入深渊,有种诡异的荒唐感。
很久很久……
突地,殿门上发出一声脆响,吓得我心头一跳,听声音像是茶盏摔碎在门上。
“殿下是在唤我们进去?”旁边的宫人提醒我道。
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不想进去。可我也知道,我选择不了。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扫视一遍每个宫人的脸,说道:“这件事谁敢走漏风声,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他们异口同声表示明白。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力求把影响降到最小,我不得不看清形势,毕竟我和太子是一条船上的,就像太子说的他就是我的天,天塌则我亡。
我缓缓推开殿门,这殿门好似比平时沉重了很多。一进门我就看到皇帝高悬的画像,这画像那样逼真,真的就好像是皇帝本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殿内发生的一切。
这一刻,我只觉得很恶心。
殿内的气息有些诡异,我走近太子,他正盘坐在坐垫上,前襟敞开着,脸上的表情已经心满意足。他抬眼慵懒地看了我一眼,却没吩咐任何事。
我转头寻找玉嫔,她蜷缩在皇帝的金丝楠棺下面,她的样子太狼狈了,那身白衫已经被撕扯的衣不蔽体,脸上泪水更多了,而且还多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拿身新白衫,打盆水来。”我吩咐宫人道。
我帮玉嫔换上衣衫并重新梳理了头发,我尽量拉高她的领口,遮住脖子上那一颗颗殷红的痕迹,她脸上的巴掌印也很重,没有一两天是消不了的,我只好在留下一缕碎发掩在脸旁,能挡多少是多少。
玉嫔已然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任凭我怎样,她都没有反应。
我默默做完这些,走回到太子身后。
他似乎对我做的一切还算满意,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先回东宫吧,脸都肿了。”
他这样一说,我才想起了不久前我也被他扇了一巴掌,只不过脸上的刺痛感完全被心里的阴寒掩盖了。
“谢殿下。”我麻木地行礼。
刚走出灵殿,迎头走来几个人,很快我就认出走在最前面是穆王。
我快步迎上去,向他行礼。
还没等我弯下身子,他就伸手将我扶住了,微微低身看着我问道:“脸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究竟伤得有多严重,此处灯光不算明亮,居然一眼就被他发现了。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我不能撒谎,也不敢说实话,生怕他问皇帝为什么要打我。
聪敏如他,自然知道是谁打了我。他没有再多问,一下子拉住我手臂,向来路走去。
“王爷?!”我惊愕不已。
一路未停,他竟然直接把我拉回到昭露殿。
刚进入内殿,还未落座,他就急急地吩咐道:“冰块,清淤膏。”
拿来了冰块,他用手帕包住,轻轻敷到我脸上。
“多谢王爷,奴婢自己来就行了。”我十分不好意思,想要去换他的手,他却并没放手,我直接握到他的手,心头猛然一跳只得松开。
“头晕么?”他轻轻问道。
“不晕。”我忽然想起他刚刚去灵殿,应该是有事,于是问道:“奴婢没有耽误王爷的事吧?”
“没什么,已经是下半夜了,我担心六哥熬不住,想去换换他。”
“奥。”如果他早一点到,撞到太子和玉嫔,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但看来是我多虑了,他能把你打成这样,体力完全不输我。”他轻笑一声,带有一丝讥讽意味。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忍不住苦笑起来。
冰敷之后,他又亲自给我涂上清淤膏,凉丝丝的感觉舒服多了。
我十分感激,赞扬他道:“王爷对下人呵护备至,难怪受人拥戴。”
他合上清淤膏,看了我一眼,道:“除了你,你见我对谁呵护备至了?”
我愣住了,看着他,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他对我确实有点太好了,尽管我想过很多次也想不通。谁能给我信心让我相信他是因为喜欢我,一个太监。
“王爷,奴婢欠您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可奴婢还是想不通,王爷究竟为何……”
“你是我徒弟嘛,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殊荣。”灯火照在他侧脸,在直挺的鼻梁旁留下淡淡的阴影,那阴影下是他那精致的嘴唇,似笑非笑。
听他这样说,不知怎地,我心底倒有些隐隐的失落。
我笑了笑移开目光,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敢看他的眼睛,似乎感觉那是一种像罂粟一样的东西,令人着迷而又十分危险,我有点害怕,害怕自己沦陷其中。
“有没有后悔?”他突然说道。
“啊?”我刚从沉思中惊醒,完全没有参透他话中之意。
他正视着我的眼睛,清晰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本可以不挨这一巴掌。”
我沉默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而事实确实如此,我本可以不挨打的,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也分不清脸痛和良心痛哪个更难熬。
见我发呆了好一会,他平淡地说道。“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只会让自己受伤。”
他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就刺中了我的心窝,我们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谁都不再说话……
037穆王的女人们
一个月的丧期过后,就到了太子的登基大典,令我意外的是,一切都进行的这样顺利。没有皇子之间的争权夺势,也没有朝廷重臣从中阻挠,他就那样顺理成章地从太子变成了皇帝。
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轨,身为皇帝的周蔚已经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本性,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了。
他不喜欢上早朝,于是把原本每日一次的早朝改为三日一次;他身为太子的时候,以三皇子五皇子为首的一干人一直对他不敬不满,现在那些人的面孔已经见不到了;他的皇后郑慕心一直得不到他的欢心,他登基后不足半月就昭示天下,充裕后宫。
我现在的身份类似于总管太监,工作内容没什么变化,就是每日在周蔚身边忙进忙出,不过却是个沾光的差事,宫人们不论老少都尊称我一声“清公公。”毕竟当初东宫那么多宫人,周蔚就留下了我和小余子在身边。
别看小余子那尖嘴猴腮的模样,但在说话办事的技巧上我确实不如他,通常几句话,我就能把周蔚惹得火冒三丈,而小余子几句话就能让他熄了火。
这几日良家子们纷纷从各地送进了宫,周蔚只亲自定下了几个妃子就觉得烦了,他更喜欢赛马射箭,于是把这差事交给了我。
我感觉太监总管就是皇帝的老妈子,他自己的媳妇都得我帮他挑,而我不仅不能拒绝,还得做好。
从他挑选的几个妃子里我慢慢悟出了他的喜好,可以说他精神分裂,他不喜欢单一的某种类型,而是痴迷于新鲜感,最好是今天萝莉,明天御姐,后天邻家妹……纵观他的后宫简直五花八门,清纯,妖媚,冷艳……
他对我的工作结果非常满意,而他的表达方式就是夜夜不歇地战斗,堪称公鸡中的战斗鸡。
这天,他下了早朝后,无聊地打着哈欠问我:“我让你挑好的留下几个,人呢?”
我立刻回道:“回皇上,那五名女子都在万僖殿候着。”
他让我额外留下几名不错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难道是作为替补的?
他闭眼捏了捏眉心:“嗯。给穆王送去吧。当做是朕送他的生辰礼物。”
我愣住:“给,穆王爷……”
周蔚睁眼狐疑地看着我:“给他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王爷不收……”
“放屁!朕送的他为何不收,你他娘的操哪门子心!滚去!”他骂了我一顿,站起身来走了。
我带着五名美女去往昭露殿,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压着喘不上来气,似乎骂周蔚能缓解一点:尼玛啊,就你事多,就你知道疼兄弟,正事不干,闲事倒是管得多,祝你早日精尽人亡!
昭露殿内,穆王清俊的容颜从书卷后面缓缓露了出来,他的目光看到我和这些美女的时候,神情也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问我道:“这是……”
我只能如实回答:“皇上惦念王爷的生辰将近,于是赐给王爷这五名佳人。”说完话,我心堵得更难受了。
但我有预感,穆王不会收,他和周蔚不一样,绝不是贪欢作乐之辈,如果他真有意愿,也会选择正大光明地娶妻。
他并没有多看那些美女一眼,只对我说:“替我谢谢皇兄了。”
我在等他说出下文婉拒的话,他却迟迟也没再开口。
我难以置信:“收了?”
“收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两个人看对方似乎都有些奇怪。
他随即又问:“清公公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没。”我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嘴角马上咧出一个笑容给他:“妥得很。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我又转身对这些美人们说道:“以后你们可要尽心竭力侍奉王爷。”
“是。”莺声燕语齐声道。
我行礼道:“奴婢就不打扰王爷了,告辞。”
“等等。”王爷向我走了两步,说道:“你这做徒弟的,就没有礼物送给我?”
“孝敬师父是应该的,王爷生辰之日奴婢会亲自奉上。”
离开昭露殿,我独自走着,脚步仿佛没有力气,一步一步挪着。
我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轮到我一个太监心里不是滋味了,可能是我把他想象得太超然非凡,却忘了他只是个人,生于皇室,他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
傍晚的时候,小余子捧着花名册来给周蔚选择,我眼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翻过了郑慕心那一页。
我又忍不住多嘴了:“皇上,您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黎和殿了。”
这个很久其实已经半年多了,事实上,除了太子的新婚之夜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郑慕心。
这一次他没有骂我,似乎他也觉得确实冷落她很长时间了。他有些扫兴地合上了花名册:“黎和殿。”
我有些高兴,说道:“奴婢这就去告知皇后娘娘。”
“让小余子去跑。”他说完又转头看我:“你还不去准备一下。”
“准备……”我恍然明白过来,他还是想让我冒充他去,我有些焦急:“皇上,皇后娘娘毕竟是后宫之主,您何不……”
他“啪”的一声把花名册摔在了桌案上,吼道:“朕最烦什么,你他娘的又忘了是不是?”
我当然不会忘,否则都对不起挨过的打和骂,他最烦别人废话太多,可是我就是学不会装聋作哑。
我不再说话,也许我顶替他去,他高兴,郑慕心也未必不开心。
刚到黎和殿门前,郑慕心早已率领宫人们等候着,众人齐刷刷地行礼。见到戴着面具的皇帝从辇车上下来,我清楚地看到郑慕心轻舒了一口气。
进入内殿后,没有等我示意,这一次她主动遣走了守夜的全部宫人。
“都走了,摘下来吧。”她坐到梳妆台旁边,幽幽说道。
我摘下面具,正要向她行礼,却被她一摆手罢免了。
“多谢娘娘。”我起身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不禁惊了一下。
这姑娘跟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差异太大了,皮肤还是白,却不比那时的白嫩,多少有了点病态的苍白。
刚嫁给宫里时候她那张精致的瓜子脸端庄俏丽,可现在两边脸颊已经微微塌陷了。
“娘娘瘦了……”我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她闻言将脸转到另一边不再让我看。半晌,又问我:“以后,都是你么?”
“奴婢若说是,娘娘可会失望?”我试探道。
她正伸手取下墨黑发髻中央的金步摇,动作一顿,说道:“换个话少的来。”
我心里不禁暗笑,可还想继续试探试探她,便说道:“只怕没有比皇上话再少的了。”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动,僵坐着好一会才开口,声音有些冷冽:“是他让你来羞辱本宫的?”
见她生气了,我只好认错:“奴婢该死,一向不会说话,望皇后娘娘恕罪。”
我心里不禁为她暗叹一声,看得出来,她是一个骄傲清高的姑娘,却又是一个身处“冷宫”的皇后,无人能体会她心里的痛苦,这种骄傲与卑微造成的差距,是她最敏感的伤疤。
好在她并没有记仇,卸去妆容后,她起身对我说道:“你把被褥拿去吧。”
我铺好被褥,也不敢在胡乱说话了,只礼貌地问了她一句:“皇后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清公公?”她忽然叫我,却仿佛带着一丝不确定。
“奴婢在。”我也感到有些奇怪,她怎么知道是我?
“早就听说皇上身边的清公公长得一副绝世好容貌。”她淡淡地说道。
“娘娘过奖了。”我心惊胆战地笑了笑,她若不是皇后,我还得担心她要求我办事呢,怎么突然夸起我来了?
“对了,本宫正巧有件事要问你,最近有事耽搁也没派人过去。”她走向床榻,“万僖殿的那几名女子说是你安排在那的,不知这是谁的打算?这般无名无分也不合规矩。”
原来是这件事,万僖殿确实归属后宫管辖,想起来当时我送人过去的时候并没向她打招呼,确实是我办事不周。
我低身凑到她身边,回道:“娘娘不必再为此事分心,那几名女子是皇上特地为穆王爷准备的生辰贺礼,今儿个奴婢亲自送过去了。”
她目光一怔突然沉默了,半晌才问:“他收了?”
“收了。”我答道,同时我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她。
郑慕心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住了,她的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像极了当时在穆王面前的我。
我觉得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认识穆王爷?”
她立刻摇头,随即转过了脸去,说道:“小时的玩伴罢了,不算熟识。”说完她回身将纱帐放了下来,缩身躲了进去:“本宫乏了。”
“娘娘好生休息,有事随时吩咐奴婢。”
我站在她的纱帐外面,呆呆地站了好一会。
心里总有种异样感,刚刚看郑慕心的样子他们应该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那种眼底眉梢间的失落胜过千言万语……
038皇帝的将军梦
穆王的生辰办的风风光光,在周蔚心里,穆王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兄弟。由他一手操办,谁敢怠慢,捧穆王就等于奉承皇帝,聪明人哪里肯放过机会。
如我之前承诺的,我也给穆王准备的生日礼物了,直到生日宴会结束后,他送走了满屋的皇亲国戚,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他,才轮到我给他送礼。
我双手奉上我的礼物:“祝王爷……”
我突然语塞了,我忘了别人说的是什么了,不能说生日快乐,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也不合适。
幸好他并没有在意我说什么,只见他把红手帕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偶,那木偶雕刻的是一个胖娃娃,肥头大耳喜气十足。
他前后左右端详这手里的木偶娃娃,俊秀的眉宇间浮现着一丝不解。
“这不是给王爷的,是留给将来的小世子当玩具的,当然啦,也是预祝王爷早生贵子之意。”
我解说完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我有病吧。
他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多谢了,这种事,心诚则灵。”
我无语,苍白地笑了笑:“奴婢告辞。”
生吧生吧,这年代没有计划生育,生他个几窝,关我什么事?!
……
半个月后的朝堂之上。
“启禀皇上,我军战士与叛军在图元相接,战事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
边疆的战争终于打响了,先皇当政的时候一直与敌方相互制衡,而周蔚却不肯受气,下令主动攻打。
他不仅崇尚战争,还要御驾亲征,其实我是支持他的,因为我知道周蔚并是个好皇帝,但他绝对是个好将军,他孔武有力,能骑擅战,战事上的谋略甚至不输经验丰富的老将军,总比徒把力气浪费在床上好得多。
周蔚亲自拟写了一纸诏书,他封自己为“浴血将军”,重重地盖上玺印,卷好放在龙案上,然后像入魔了似的,自己再躬身接旨,随着圣旨缓缓展开,他的神情激动而骄傲。
演员!明明是他自己写的,我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忍不住偷笑。
两天两夜里,他亲自监制自己的战服,就连吃饭睡觉也守在在闷热的工匠殿。
我呆在他身边一年多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什么事这么上心过,也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清扬,你随朕一起去,朕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沙场,可不是打雪仗那个傻样。”他满眼憧憬地望着初见雏形的战袍。
我闻言有些慌了,连忙说道:“奴婢恳请留在宫中为殿下解决后顾之忧。”我可不想去,不是谁都跟一样偏喜欢血腥场面。
他哼笑了一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他想了想又道:“那你想要什么,朕带回来给你瞧瞧。”
额……你又不是出国旅游,从战场上能带回来什么,胳膊大腿还是鲜血人头?
我只好说道:“奴婢哪里敢给皇上添麻烦,只要皇上平平安安、凯旋而归。”
他闻言仰天大笑:“你这狗奴婢什么时候学会说好听的了?偷吃蜜了?”
他手欠地扯了扯我的脸颊,好在没有用力,并不痛。
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他在心情好的时候,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转念一想,这接近二十年的时间他一直活在郁闷里,也着实挺可怜的。
然而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在第二天的朝堂上,皇上公布御驾亲征的消息时,竟受到权臣们一致阻挠。
他们觉得皇帝毕竟是九五之尊,岂能轻易离开朝堂上阵杀敌,而且朝廷上下也并非无人可用,完全犯不上让皇帝亲自涉险。
他们作为大臣的想法肯定与皇帝有所不同,说不出谁对谁错,只是需要一方让步。
而最后毫无疑问是周蔚妥协了,这些朝廷重臣们几乎都是元老级别的,都是周蔚叔叔大伯那辈的,而且很大一部分他们兵权都握在他们手里,周蔚登基未久,哪里抗衡过他们。
最后商议决定,让穆王周蕴代驾出征,加封穆王为“浴血将军”,皇帝亲自监制的战袍便作为征战赏赐。
高大庄重的龙椅之上,周蔚看着台下的一众大臣,他的脸色沉重得发青,他没有在再说话。
我能看得出来,他在忍,忍着那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回到寝宫后,周蔚积压的愤怒瞬间爆发,俨然变成了一个疯子。
“朕已经是皇帝了,为什么还有人指手画脚?!”他歇斯底里地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掀翻了桌案上的全部奏折,打碎了琉璃宫灯,推倒了金玉屏风……殿内一片狼藉。
他看着满地狼藉,神色无比悲凉沮丧:“母后,你说的不对……你说的不对啊”
我闻言,心里有些震撼,也越来越好奇他娘,也就是老皇帝挚爱的孟皇后到底是种怎样的存在,我估计她儿子这种扭曲残暴的性格就是她一手造成的。
我以为周蔚的发疯结束了,可我错了。没过多久,他像鬼一样缓缓转头看向殿内被吓得失魂落魄的宫人们,他的眼神顿时暴戾而残忍。
显然他还没有宣泄痛快,只见他伸手拿起挂在墙上的马鞭,疯狂地甩起来,见人就打,他的力气极大,宫人们沾到一下顿时皮开肉绽,殿内鬼哭狼嚎连成一片。
宫人们只能四处躲闪,又不敢逃出这间屋子,很快就被那要命的鞭子向我这边赶来。
周蔚就像一个着了魔的疯子,不管不顾地挥着鞭子追过来,眼看着马上就要抽到我身上了,我向后一躲,却发现身后站满了宫人,我无处可逃。
再转头看周蔚,却只看到那鞭子像蛇一样朝我甩过来,我忙捂住脸低声一缩,却知道躲不过这一下了。
“啪”的一声响亮的鞭子在我耳边炸开,我吓得浑身一抽搐,却没觉得怎么疼,打歪了?
我放下手臂一看,却见面前挡着一人,他身穿水青色长衫,身形挺拔修长。
我认得这个背影!
“七弟,你!”周蔚紧皱着眉头一愣。
“皇兄,何必动气。”
“你为什么要挨这一下。”周蔚丢掉手里的鞭子,埋怨又不忍地说道。
穆王不在乎地笑了笑:“马上要替皇兄上战场了,这才叫真正的‘鞭策’。”
周蔚瞪了瞪眼,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穆王替我挡了一鞭子,只见他水青色的衣衫上面出现一道明显的白痕,虽不是这衣裳质地好,非得裂开不可,可想而知,衣裳里面的皮肉必然也是伤的不轻。
“还看什么,传太医去。”周蔚对我吼道。
“是。”
我转身便要去,却被穆王拦下,他说:“小伤而已,涂上药就好了。”
于是我火速取来了药,越过正在清理满地残骸的宫人们,直奔入内室,这个时候周蔚和穆王已经来到座椅上坐定了。
我来到穆王身边:“王爷,奴婢给您上药吧。”
“嗯。”他答应了一声,却没动。
我心里有点没底了,这是让我给他脱衣服?还是他在等什么。
我犹豫间,周蔚转头看向我骂道:“你他娘的想什么呢?”
我被他一吓,直接上手去解穆王衣衫上的纽扣。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莫名地很紧张,手不太好使,再加上这种纽扣是环套式的不太好解,到了第二颗的时候我半天也没解开。
穆王低头看着我笨拙的手和他的纽扣之间纠缠不休,他轻抿的嘴角渐渐翘起,竟然在笑。
我心里更慌了,手上也出了汗,变得更加滑了。
周蔚看着不耐烦了,抬脚一下踢到我屁股上,凶道:“你今儿个怎么了,哪头猪附你身上了?”
“皇上恕罪,王爷恕罪。”我连连认错,却仍然没能解开那粒扣子。
“废物一个,换人。”周蔚骂道。
“罢了。这药我带走回去上。”穆王说道。
送穆王出门的时候,我又一次向他表示感激,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那一鞭子就抽到我身上了,连我自己也记不清这是他第多少次帮我了。
“多谢王爷舍身相救,奴婢无以为报。”我真的是发自肺腑说的。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莞尔一笑:“无以为报就不报了?”
我一愣:“当然不是。奴婢……”我也想报答,可是我的身份摆在那儿,人微言轻的小太监,我能回报他什么呀?
见我语塞,他没有继续追问,只见他目光渐渐黯淡下来,看着我说道:“出征在即,以后我可救不了你了。”
他的话只叫我整颗心一沉,忽然有种六神无主的感觉,忙问道:“王爷要去多久?”
他沉默了,似乎也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半晌,他终究还是摇头,只说道:“未可知。”
年代不同,我恐怕无法真正理解战争,在这个交通低能的年代,赶去战场就要花费很长时间,而战争打起来并不是像游戏里那样非胜即败,很快能见分晓,这可能会是一个漫长而折磨的过程,甚至不死不休。
我们站在宫殿的阴影里,正值春夏交际,一阵阵风习习吹过,身上还是有些凉意。
我们就那样站着,谁也不说话,却都没想走。
到后来,还是我担心他身上的伤,劝他回昭露殿。
他点头:“明晚践行宴,你来。”
039皇帝与太后的二三事
穆王出发了,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开头,身后黑色的披风迎风招展,仿佛天上叱咤风云的雄鹰,威武而神气。
除了周蔚亲自监制的战袍外,周蔚特地把星陨盔甲赏赐给穆王,这件盔甲不同寻常,据说是用300年前陨落的流星石铸造而成,刀枪不入。
周蔚身不由己,只能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了穆王,让他替他完成这一征战沙场的心愿。
我陪着周蔚在城墙上望着像巨龙一样蜿蜒的军队渐行渐远,长风吹动着旗帜刷刷作响,我们都长久的伫立着,然而心态却不同。他眼里是对穆王深切的羡慕和对战场的向往,而我却担心那个人迟迟不归。
昨晚在宴席上,我站在周蔚身旁,而他坐在离我们最近的位置,有几次我们目光相接又不着痕迹的移开,只可惜从宴会开始到结束,他一直被众人围在中间,忙于应酬,以我的身份根本没有机会与他单独说话。
而今天,他就这样走了,离我越来越远。
我自己也知道我现在的状态很危险,这不属于一个太监对王爷该有的关怀,也超乎了师徒之间的情分。
也许他离开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我该利用这段时间冷静一下,认清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我又好害怕,他这样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自从周蔚的将军梦破碎以后,他变得更加荒唐无道,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他把无处释放的力气都用在女人身上。
以前他是夜夜不休地宠.幸嫔妃,而现在,他升级到一夜临.幸几女,最多的那次他一夜传召了十几名后妃,整夜不眠不休,而第二天却坐在早朝的龙椅上打瞌睡。
这种情况成了常有之事,朝臣们皆有耳风,于是他们开始隐晦的劝谏,让他不可松懈国事又要珍重身体。
可是不劝还好,这一劝周蔚当场暴怒,他甚至在朝堂上破口大骂,骂这些朝廷权臣是该死不死的老东西,对出征之事要横加阻拦就算了,难道他的床~笫之事他们也要插.一脚吗?
权臣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被他这样一骂,脸上又红又白,而这件事确实**到他们无法正面干涉,只能有口难言。
郑慕心作为一国之母,亲自过来劝他,可是在他眼里从来就没有她这个皇后,对她又是羞辱又是讽刺。
郑慕心出身名门贵族,骨子里有一些傲气,我看到她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可她拼命抑制,直到离开前也没有掉下一滴泪。
这天,周蔚在空岚殿百无赖聊地批阅周折,只听外面太监喊道:“太后娘娘驾到。”
周蔚眉头一皱:“她怎么来了?”
所谓的太后就是前皇后林氏,那个像狐媚一样的女人。
林太后的样子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似乎老皇帝的死并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她身姿聘婷,妙步生莲,带着一股脂粉的幽香走进了殿内。
周蔚还是很给她面子的,起身相迎并对她鞠了一躬:“太后。”
她伸出纤纤玉指扶起太子的手,娇笑道:“皇上不必多礼。”
她转身慢悠悠坐了下来,媚眼如丝看着周蔚,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宫闻听皇上最近身体操劳,特地过来瞧瞧。”
接着,她又转头吩咐宫女把带来的补品奉上来:“这千年人参与天山雪莲,皆是极品。”
周蔚嘴角一翘:“太后多虑了,儿臣身体好得很,用不上这些。”
她微微摇了摇头:“补一补也没有坏处不是,而且……”她目光流露出怜惜之色,“你看你,都瘦了。”
她纤柔的手指一点点靠近太子的脸颊,缓缓地抚摸又渐渐离开,指尖从他的脸庞上轻轻滑过。
她眼神迷离柔软,火焰般鲜红的嘴唇撩人地一笑,如烟火般璀璨夺目。
我看着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周蔚看着她那犹如笋尖般迷人的手指慢慢离开自己的脸庞,神色竟一恍惚,又看向她那妖媚的脸庞,嘴角衔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声音低沉,说道:“太后手指好凉,怕是来的路上吹了风,不如进内殿歇息歇息?”
林氏扶了扶发髻,思量片刻,说道:“不必了,本宫也该回了,皇上政务繁忙,叨扰太久怕是罪过。”
周蔚的目光只在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和那半隐半现的酥.胸之间流连,并没说话。
林氏似乎也留意到了,她微微转头巧妙地避开,眼中却实一种骄傲的得意。
她秀口阖动,说道:“皇上若是有孝心,就多到我的谦月殿坐坐,自打你父皇仙逝,本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总觉得殿内空落落的。”
“朕记下了。”他看着她的魅惑动人的眼睛回答道。
事实上,周蔚确实记住了,他把这事记得比什么都清楚,当天晚上,就去谦月殿陪太后说话了,真是“孝心可嘉”。
我随着周蔚来到谦月殿,直接在宫人带领下来到太后就寝的内殿。
周蔚朝我一摆手,示意我留在内殿外面的小室,不用跟进去。我转头一看,太后林氏的贴身宫女也留在了这里,看来他们两个人还真是心照不宣。
虽然在小室,但里面的声音能够听得真切,因为这小室就是为守夜的宫人们准备的,必须能时刻听闻主子的需要才行。
周蔚的脚步声一直向里走去,他向太后问了一声安,说道:“朕忙完了政务,特地来陪太后聊天。”
接着只听那媚入骨髓的声音说道:“难得皇上有心,本宫心满意足了。”
周蔚的声音变得低哑:“太后今天出门怕是累了吧,不如朕给太后揉揉腿?”
“这种事怎么敢烦劳皇上……”
“朕愿意效劳……”
内殿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细微的声音,分不清是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太后林氏突然轻哼了一声,她原本嗓音就柔媚,这一声更是叫得醉心酥.骨。我听的出来那不是痛苦,是欢~愉。
接下来,里面传出沉重的喘息声和林氏快.活的淫.声浪.叫,一直持续到下半夜。
我没有什么心理感受,似乎已经对这个皇宫隐藏在光辉下的丑恶麻木了。
只是觉得有些孤独,偌大的皇宫却无人共语,从前和穆王在一起的时候,我相信至少他是能体会我的,在他超凡脱俗的气质影响下,我还能暂时忘了自己的糟糕境遇,可现在连他也不在了。
第二天清早,周蔚走出了出来,从脸上看不出疲惫之态。他的身体足以以一对十,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我们离开的时候,林氏还是睡梦中。一夜过后,不管在床上他们如何,下了床他还是皇上,她也永远是太后。
周蔚见我一路都在没精打采的打哈欠,骂了我一声没用,便给我放了假,让我回去睡觉。
难得他善良,我几乎是飞奔回床上的。
可是印象中刚睡没多久,我的门竟被敲响了。我心里咯噔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周蔚又作什么妖了?
结果出乎我意料,竟然是七云那丫头。
“怎么是你?”我的睡意顿时一扫而光,谨慎地地扫了眼四下里,趁着无人一把把她拉进屋里。心说这丫头大白天的怎么过来了,若是被别人发现她擅离职守,我可救不了她。
她看出了我的担心,解释道:“你放心吧,李公公让我来这边送东西,我才得空来看你一眼。”
“看我做什么?”我有些奇怪。
“昨晚我来找你,你不在。我心里有些不安,今天正巧顺路就过来了。”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疲惫,问道:“昨晚你守夜?”
我答应了一声,又说:“你要没什么事,快点回去吧,大白天你在我这里,被人嚼.舌根子也不好听。”
“怎么没事?昨晚我找你就有要紧事要说。”她一脸严肃认真。
“什么事?”
“他说,不能在等了,一定要见到你。你到底有什么顾虑,不如你告诉我,万一我能帮到你呢?”她一双浓黑的大眼睛泛着无比诚挚的光芒。
我一瞬间竟被她的天真逗笑了,忍不住用指节用力一弹她的额头:“你能帮个屁!”
话溜出嘴,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跟周蔚那混蛋说话的腔调这么像,近墨者黑,太可怕了。
好在七云并怎么在意,她只一个劲地追问我为什么不肯见“他”,要怎么才能见“他”,时间紧迫,不见不行了。
我被她搅得迷糊,只推脱道:“你先回去干活吧,容我想想。”
没想到,她这一次非是犟上了:“不能再容你想了,你每次都是想想就没有结果了。就见一面,好不好?我答应他了,这一次一定把你带到他面前。”
“好好好,你快回去吧。”我实在拗不过她。
“你答应了,你答应了!耶,你答应了!!”她顿时欢呼雀跃,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
“嘘……”我赶紧示意她小点声。
她意识到连忙捂嘴,又忍不住偷笑,对我说道:“这个月的十五,也就是后天晚上,我来接你,别忘了!那我走了……你别忘啦!!”
一件小事就能把她开心成这样,似乎没有房顶她都能飞到天上去。在这个皇宫里,像她这么傻纯傻纯的人也是少有,简直是一股清流。
躺到床上,我猛地心头一缩,这对我来说可不是小事啊,我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她了?!
040我的身份之谜
七云是个一言九鼎的好姑娘。她说十五这天来找我,果然,子时一到她就出现了。
“走吧。”她一脸激动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排阴影。
“那个……”我准备打退堂鼓。
可她完全不打算给我机会,拉着我就往外面走:“有什么话,见到他再说。”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我们不敢提灯,只能借着圆月的光辉一路跑着。
我留意了下方向似乎是往皇宫西门那边去,这一路她似乎早已摸熟了,带着我巧妙地避开了几路巡卫。
最后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也累得不行,可毅力十分惊人,硬是拉着我继续跑下去,直到来到西门附近的一片假山林。
她累得直不起腰,指着假山里面大口喘着粗气说:“你,你进去吧,他就在里面。我为你们放风。”
我看着影影错错的假山林,里面草木众多,一种阴森的感觉,我呼吸不稳站在原地发愣。
七云从背后推了我一把,“快进去吧。”
这一路跑得我心脏都快抽搐了,既然好不容易来了,我也下定决心见见这个神秘人,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我悄步走向假山深处,走了好一会,终于发现前方有一个人影,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立刻转头看向我,接着朝我走过来。
见他过来,我心里陡然又害怕起来,有种想跑的冲动,好在忍住了,只愣愣地站在原地等他走近。
此时月上中天,刚好能看清眼前的这个人。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冷峻的方脸,一双浓眉大眼,身穿着守卫的衣裳。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突然双手一动。
我以为他要打我,本能的像兔子一样向后一跳,再看他时发现他竟然正在向我抱拳行礼,口中说道:“萧度拜见公主。”
我被这场面震慑住了,完全的愣在那里。
公主?!
我是哪门子公主?我若真是公主,为什么我要扮成太监伺候周蔚那瘟神?我是受虐狂么?
不管事实如何,现在这个场面我得应付过去,见他仍在低头作揖,我忐忑地说道:“平,平身吧。”
“谢公主。”
这个叫萧度的男人抬起了头,只见他眼圈通红,似乎情绪有些失控,他悲伤地说道:“公主您受苦了。”说话间,两股清泪同时流了下来。
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重要,而我却不知道的信息,我努力稳住心神,决定先套套话,实在不行的时候再说我失忆了。
我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一直急着见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清清嗓子,调整好情绪说道:“回公主,按照您的意思,铁离夫人已经和边塞的拓达部落结成了同盟,一切进展都和预想的一样。”
铁离夫人是谁??拓达部落又是什么鬼?他们想干什么?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就像让一个小学生去解答高数题一样,不仅是无从下手,根本连题目都读不懂。
“很好。”我心脏狂跳,半天只挤出来这两个字,并不敢多说话,生怕哪句对不上。
他似乎看出我的紧张,竟然安慰我道:“公主莫要担心,如今周蔚当政荒淫无道,时日虽浅但百姓已有怨载,时机一到,我等必定能一举灭宣,光复我朝。”
光复我朝?卧槽!
犹如一记响雷在我脑海中炸裂,敢情我是前朝公主!
天啊,我感觉自己摊上大事了,我今天为什么要来?我不行的,我的心理素质承受不了这些东西啊……
这姑娘身子骨差,情绪一激动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尽管我拼命控制,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公主……可是身体不舒服?”他关切地问。
我摇头:“风有些凉。”
他闻言,二话不说脱掉上衣披在了我身上。他似乎怕我受凉,于是说道:“敢问公主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若是没有便叫七云送您回去。”
我猛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转头看着他说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么?”
这句话我在心里思量了好几遍才问出来的,但凡朝代更替,对于前朝余党都是无法容忍的,因为他们是潜在的最大危险,更何况是一个公主,可想而知他们当时一定经过九死一生才得以生还。
“萧度一生不能忘怀…”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凄冷,眉头皱起,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那个晚上,皇宫内外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皇上与娘娘相继被弑,铁离夫人抱着刚满月的公主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那年我十四,是我朝最年幼的将军,仅凭着一把断剑护着你们杀出了一条路……”
每一次朝代更替都是残忍的,我被他悲痛的声音影响,也觉得心头发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又问我:“公主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了?”
他这么一问我猛然惊醒,是啊我问是为了得到信息,可是我应该怎么跟他交代呢?
为了拖延时间思考,我叹了一口更长气,之后说道:“我只是在想……想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和当年的他们一样残忍,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因此命丧黄泉。”
他看着我的脸,竟然愣了好一会,接着奇怪地说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您难道忘了两年前您对着皇上和娘娘的牌位立下的誓言?不复我朝,誓不罢休啊。”
我不禁有些错愕,真的想不到我这个身体的娇弱姑娘,居然是个这样刚强,野心勃勃的妹子。
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样前后不一的性情很容易引起怀疑的。于是我想补救一下,说道:“我自然不会忘,只是自己受的苦多了,更就加心疼那些苦命人。”
萧度果然心疼他们家公主,一听我说这话,他顿时一脸自责:“都怪我等无用,让公主不得已屈居人下。”
我故作哀愁,叹息道:“即便如此,我至今也没能做成什么。”
“公主切不可妄自菲薄,您为报灭国之恨,弑父杀母之仇,甘心入宫为奴,仅此一事就足以让皇上和娘娘在天之灵感到慰藉。”
为了打入敌人内部所以入宫为奴,这我可以理解,只是干嘛非得当太监,做宫女不比这强?
我试探地说了句:“当初若是做个宫女也比现在强。”
他闻言,表情奇怪地看了我一会,最终说道:“宫女必然做不得,周玄庸那老贼从没有放弃找寻当年逃生的公主,他更担心您会以某种身份潜入宫廷,所以才下令但凡入宫的女眷,无论嫔妃还是宫女,皆要全面彻查身份。这种情势下我们也只能偷梁换柱让您躲过验身,以宦人的身份入宫。”
我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公主。”他突然语气郑重地叫了我一声,“当时这个主意还是您提出的,如今怎么倒质疑了?”
遭了,碰到枪口上了,果真是言多必失。我定了定神,只能拿出看家本事,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我只是在感慨,当时但凡有机会能做个宫女,日子也会比现在容易些。你知道我每天面对杀父仇人的儿子,不仅不能发作,还要任打任骂,卑躬屈膝的侍奉,我心里有多难受?”
我话音未落,只听“咣”的一声,吓了我一跳,竟是萧度一拳捶在了假山石上,他咬着牙,眼里满满都是愤恨。
“你别这样,我都已经熬过来了,而且并不会一直这样,不是么?”
我嘴上安慰着他,但心里不由得有些窃喜,这公主受的苦就是他的软肋,看他现在自责痛苦的模样,早就把我的小小破绽忘的一干二净了。
他稳定了情绪,将他披在我身上的衣服拉了拉,说道:“公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着了凉。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会让七云去找您。”
说到七云,我忍不住问他:“那丫头是我们的人吧?”
他摇了摇头:“不是,她什么都不知道。”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那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只因我救过他一命,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报恩。”
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不解道:“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她一直催我来见你……”
“我跟她说,您是我的弟弟,当时因为家里太穷,不得不容您进宫做了太监,您心里一直耿耿于怀,跟家里不再联系。她只当我每次托她给你送一些吃食,而最近老母病重,才不得不当面劝说你回家看看。”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
我们同时离开目标太大,于是我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他,先出去了。
假山外面的风劲更大,七云蹲在地上有些发抖。
我拉着这个傻姑娘,快步往回赶去。
她仔细观察我的表情,似乎觉得我心情还算不错,问道:“怎么样了?你是不是理解他们了?你爹娘也是有苦衷的,而且萧大哥人真的很好,对你也好。”
我只能顺着她聊下去,不禁白了她一眼,埋怨道:“早知道是他,我就不来了。”
她嘿嘿一笑:“你骗人吧,其实你心里早就知道是他们对不对,不然还会有谁对你这么好。”
看着她傻呵呵的笑,我不由得一阵羡慕,像她活得这么简单多好。
哪里像我……
041周蔚砸场子
见了萧度以后,我的脑子几乎宣布报废,像是被晴天霹雳击中了一样,完全来不及反应,更没有了主意。
而且,我只能独自承担这一切,因为我是跳出两方势力的一个局外人。
如果我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背负着灭国屠亲的血海深仇,那选择就简单了,干呗,哪怕死了也是以身殉国。
关键我不是啊!虽然看不惯周蔚暴虐行径,但也不至于要谋反。而且他老子在世的时候确实开创过一片繁盛景象。
跳出人物情感,我从历史角度说句公道话,如果前朝的皇帝始终勤政爱民,也不会被后来的周玄庸取而代之。一切都是有因果的,新陈代谢也是自然规律。
真愁人,我干嘛非要穿到这个身体上来?这不是耽误了人家的复国大业嘛!转念一想,我现在占用了人家的身体,是不是应该忠人之事?
天啊,我越想越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劝自己过一天算一天吧,想太多也没用。
再说说周蔚这个奇葩,真是一点也不争气,各种胡作非为。真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成功了就是穆王那样的,失败了就是他这德行。
他一夜宠~幸数女这种事宫内早已见怪不怪,大臣们吃了亏也不敢再多嘴,他偷着乐就得了呗,可他偏偏心里扭曲,不把人当人看,每天从他寝宫出来的那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被他折磨得遍体鳞伤。
人家皇帝的妃子要被临幸都会欢天喜地,感恩戴德。他的妃子呢,听到被传召的消息第一反应是吓得抖三抖。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劝他多去皇后郑慕心那里,当然还是由我顶替他去,但是他必须得独自躲在寝宫里,至少这一夜能消消停停,不祸害那些妃嫔了。
不过对于我的建议,大多时候是被他骂一顿,也有几次高兴了能给我个面子,或者说是给郑丞相的面子。
这天,我又一次戴着面具走进了郑慕心的黎和殿。
已经进入了六月,夜晚有些发闷。金盏烛台上的烛火默默无声地燃烧着,偶尔流下两滴红泪。
我像往常一样摘下面具,像她行了一礼。
“你坐吧。”她倚靠在床边,安静地坐着,神色有些落寞。此时她已经卸去了妆容,没有了脂粉的点缀,她的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娘娘今天心情不好?”我问。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微抬看着花盆里绽放如雪的白茉莉,久久失神。
我也没敢深问,看着她瘦削苍白的脸庞,忍不住劝道:“娘娘身体不好,饮食定要多注意,多吃些温性保养的菜品……”
“清公公……”她缓缓转头看向我。
“娘娘叫奴婢清扬便好。”我以为是我太多嘴惹她烦了,便要退到一旁去。
这时,却听见她继续开口道:“你能否帮本宫……”
我闻言有些吃惊,不敢插嘴,立在原地竖起耳朵静静等她说下去。
“帮本宫,把皇上请来。”她说完似乎觉得有难堪,低下了头。
我顿时一愣,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见我半天没有反应,于是赶紧补充道:“不是现在,是以后,哪一天都行。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我十分惊愕,怎么也猜不透她是怎么想的,有我这个冒牌的皇帝,虽然不勤过来,却也没冷落到她,被外人看着都是说得过去的。
她难道没听说周蔚现在都是怎么宠幸那些嫔妃的,若是换成她这病弱的身子,还不被拆散架了!
“莫非奴婢有什么做的不周的地方?”我问道。
“跟你没关系。”她放下了纱帐,娇小的身体一缩躲了进去。
我站在外面对着层层叠叠的藕色纱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若不是我一直在周蔚前面用郑丞相的面子帮她说情,恐怕我冒充的皇上都不会驾临黎和殿,怎么能期望周蔚亲自过来呢?
而且她分明不喜欢周蔚,为什么非要找他本人过来,她不怕自己受罪么?她确定自己没疯?
“娘娘,奴婢恐怕爱莫能助。”我如实说道。
纱帐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让我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
良久,就在我准备转身去一旁睡觉的时候,里面忽然穿出了她的声音:“本宫知道了,你去睡吧。”
我心里一沉,这声音不寻常,微微沙哑又透着压抑的悲伤,我知道,她哭了。
我真的觉得这姑娘挺苦的,小小年纪当上了后宫之主,每天拖着病体在后宫各种事务之间挣扎,而她的丈夫不仅不能依靠,还视她为瘟疫一样避而不见。
“娘娘,奴婢没什么本事,不能替您分忧解难。只是娘娘心里有什么苦可以跟奴婢说说,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而且或许还有别的解决办法……”我把她叠放在桌上的手帕从纱帐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她在里面半天没有回音,我想想其实可以理解,我什么都不能解决,她也没必要跟我说,而且我凭什么值得她信任。
“没有别的办法……”她低低抽泣一声,说话带着哭音,又透着一股莫名的讽刺感说道:“本宫想要个孩子,你有别的办法么?”
我顿时哑口无言。她想要个孩子……想要个孩子……的确非周蔚本人不可。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下完早朝郑丞相来后宫探望他了,估计是那时给她施加的这么沉重的压力。
郑丞相只知道自己女儿是一代皇后,坐享母仪天下的无上荣光,哪里知道她背后承受的那些苦。
“娘娘还年轻,此事急不来,先养好身体才是要紧的。”
我能做的只能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在这个霍乱的年代,自身难保的我救不了任何人。我甚至希望自己看不到这些苦心事,总比看清了却无能为力心里舒服。
沉默了良久,郑慕心再开口时竟已经转移了话题,她问道:“边疆的战事有消息了么?”
“至今还没有。”穆王已经走了两个月了,可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我继续解释道:“路途遥远,可能消息传回来也要半个月。”我就是一直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她淡淡嗯了一声,叫我灭了烛火。
第二天我见到周蔚,旁敲侧击跟他提了一下郑慕心想要孩子的想法。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心里还挺透亮,立刻就反应上来是郑家逼她这么做的,以周蔚的话说:郑老东西心里盘算的不止是一个娃娃这么简单。
我也不知道郑家是不是想通过郑慕心这个皇后诞下小皇子,再有什么另立新帝的计划,这些不是我该考虑的,我自己的这个身份已经够我烦心的了,索性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这天,周蔚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善心大发给我放一天假。
我赶紧谢恩,最近一段时间心情太郁闷,穆王征战在外也没有消息,正好能出宫走走。而且我也没有家人,月钱基本花不出去,今趁这次机会疯狂购个物,缓解一下压力。
然而我没想到,周蔚听说我要出宫,他居然也动心了:“朕也该到民间微服私访去看看。”
我几乎头冒青烟,卧槽,好不容易盼到放假,他特么还要跟去,那还叫什么放假!
似乎看出我不情不愿,他用力敲了一下我的头:“你这狗奴婢,还不情愿?!”
我自然不敢承认:“没有没有,奴婢这就为您准备行装。”
本来我是翩翩公子一枚,摇着画扇走在街上总能引姑娘们侧目,而现在有了他,我只能委身变成他的随从,郁闷!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亲近民间,看哪里都觉得新奇。而他当惯了太子皇帝,在闹市上看见什么好直接就拿了。
我不停地在他身后付钱,他看到还会埋怨我:“给个屁银子,朕拿他们的是他们的荣幸。”
荣幸你个头!人家知道你是谁?我只能示意他低调低调:“公子,我们这不是微服私访。”
到了赌坊,他仿佛是鱼入大海,玩的忘乎所以。他的赌术不赖,毕竟从小就玩。
可是人家赌坊肯定不会赔钱,到后来他把人家老板都给赢出来了。老板出来后,他就基本赢少输多了。
不过他并不傻,很快就发现了赌坊老板搞的猫腻,他就是霸王本人,哪里肯受委屈,当众揭露了老板的老千,不依不饶。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这家赌坊是最大的,而且老板背后靠山据说响当当,人们理解不了今天这人是不要命了,敢公然和老板叫板,所有人都等着看这货最后的下场。
而我只能在中间调和,我想把老板拉到一旁,给他看看我太监总管的牌子,他绝对立马就消停了。
可是这老板圆滚滚一坨,我不仅没拉动,而且还反感我拽他,一脚给我踢到了桌子底下。
我无比郁闷,捂着屁股爬了出来,就看到周蔚正垂眼看着我,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眼睛里闪动着渗人的寒光。
遭了,这下他真的生气了。
接下来,只见发狂的周蔚一个人打了一个赌坊,顷刻间翻天覆地,人仰马翻。围观群众们见他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都吓得夺路而逃……
我缩在桌子底下躲着,只祈祷周蔚可别受伤,不然就是我保护不周的罪过,虽然我也没保护。
无法理解。他平时对我非打即骂也是常事了,那老板不过给了我一脚,力气比他差远了,他就忍不了了。
042穆王归来
穆王出征已经过去了四个月,眼看着中秋佳节临近,前方战事终于传来喜讯,我军凯旋而归。
周蔚率领重臣在城门口迎接,他虽不能亲赴战场,但最亲的兄弟打了胜仗,他还是高兴的满面春风。
我看着他不禁有些感概,自古以来无论圣君昏君,他首先是个人,逃不开人的七情六欲,而最可怕的是就是权利和七情六欲碰到了一起。
他会因为个人喜好满面春风,也可以丧心病狂。
就像那个赌场老板的下场,就因为他一个人得罪了周蔚,一家老少都被当众处斩,鲜红染红了整整一片土地。
我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望向远处,终于可以看到浩浩汤汤的队伍了。
我心里不免有些激动起来,这么久没见到那个人,一直觉得心里空着一块,得知他要回来后,这几天晚上我竟都兴奋得睡不熟。
我目不转睛盯着队伍越走越近,目光跳过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却始终找不到他。
按理来说穆王作为一军之帅,应该骑马走在前方军旗之下,不应该难找,可现在那个位置却是空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我的心紧紧揪了一起……
在我一声声慌乱的心跳声中,队伍终于来到城门下,首领下马对周蔚行礼道:“微臣拜见皇上。”
周蔚脸上也是疑惑无比,他直接问道:“穆王呢?”
“回皇上,穆王爷他……”
我整个大脑嗡地一震,满脑子都是他战死沙场的景象,我的心脏剧烈的抽痛起来。
“他怎么了?!”
我和周蔚同时激动地叫道,只是他的嗓音大,掩盖住了我。
“穆王爷的腿伤了,在马车上。”
闻言,我倒啜了一口气,仿佛过了很久心脏才复位。
刚刚那一刻的我好像变成了疯子,没有理智,不受控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有点可怕。
我的目光穿过层层排排队伍,发现了马车一角,心里莫名有种冲动,想飞奔过去看他,但是我不能,我硬生生忍下了。
“那还耽搁个屁,快送穆王回宫,太医都传去。”周蔚立刻叫道。
周蔚带着一群人赶去了昭露殿,却把另外差事交给我,让我回宫里处理。
我一分一秒煎熬地等待,直到晚上周蔚才回来,我立刻忍不住问他:“皇上,王爷的伤怎么样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自己去看吧。”
听着不像好话,估计他在责备我多嘴,我有些懊恼却只能闭嘴。
他又补充道:“去吧,替朕好好照顾七弟。”
我震惊,抬头看向他,确认是不是真的,而他的表情却是很严肃正常。
我几乎是一路跑着过去的,上学时跑八百米我都没有这么努力过,硬生生拖着这姑娘柔弱的身体跑到了昭露殿。
我气喘吁吁出现在他的寝殿,他正躺那床上,穿着一身雪白的锻衣,他似乎有所察觉,忽然转头,从几个太医的空隙看向了我。
他清瘦了很多,俊美温雅的脸庞消减了一圈,嘴唇微微发白,估计是疼痛所致,只有那双漆黑隽雅的眼睛还是往日的神采,只是比以前多了一丝沧桑。
他冲我笑了一下,那笑容温润而阳光,让人忘了他现在是一个伤患。
我也回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
我在旁边默默听着众太医们议论,好像有点听懂了,在战场上他的膝盖骨被击打错位了,但是他并没有停止战斗,一直坚持到了战斗结束,导致伤势恶化,随军的太医进行过治疗,但路途崎岖遥远,伤势难免耽搁了。
等到那些太医们离开后,我才能够走近他。
“王爷……”我轻轻叫了他一声。
“你来了。”他看着我。
他的腿缠着棉布,我看不到是什么情况,只能问他:“现在还疼么?”
“不疼。”他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凝视着我,毫无预兆地又补充一句:“你信么?”
我一惊看向他,他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神情云淡风轻,好像这点伤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看到他这样,我稍稍安了心,说道:“是皇上派奴婢过来,专门照顾王爷。”
他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是我跟皇上要了你过来的。”
“啊?是你?”这有点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眉峰微挑:“救了你那么多次,难道不该轮到你报恩的时候了。”
我立刻答应:“是是是,就让奴婢好好伺候王爷吧。”
他满意地一点头:“嗯,还得日夜不离才行。”
我正在给他倒茶,听他这样一说动作一顿,日夜不离?我心头不念有些异样,察觉到了危险,却又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期待。
他刚想喝茶,宫女就把药端来了:“王爷,药熬好了。”
他只好端过那一碗又黑又浓的药,举头喝了起来,而我无意中端详旁边的宫女,竟有几分眼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那宫女端着空碗离开,我还在回头张望,竟有种贾宝玉初见林黛玉的感觉:这个妹妹我见过。
“怎么,你忘了她是谁了?”穆王用茶水漱了口,擦了擦嘴角说道。
“这是……”我有些困惑。
“清公公贵人多忘事啊,不是你亲自送到我宫里来的么。”
我猛然想起,果然是我送到她宫里,那五位美女中的一位,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拿来当宫女用?
“王爷,她们一直做宫女?”
他看向我,目光如炬:“不然,你以为呢?”
我脸上忽然有些灼热,嘴里发出连我自己都觉得尴尬的笑声。
过了一会,我又说:“王爷,那,那个木偶娃娃能不能还给奴婢。”
那是我赌气才送给他的,寓意早生贵子的接福娃娃。当时就是心里堵的慌,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就送给他了。
他立刻摇头:“哪有送人东西,还有往回要的道理。”
我赶紧解释:“不是往回要,奴婢再送您点别的。”
他缓缓舒舒一口气:“容我考虑考虑。这样吧,我躺了一天也乏了,你帮我揉揉肩,舒坦了就还给你。”
“好嘞。”我一口答应。
我开始动手给他按肩膀,由于他躺在床上,我给他按肩膀有些不得力,几乎是悬浮于他身体的上方。
平时我也没少给周蔚揉肩捶腿,除了累,也没有别的感觉,可是今天这个人换成了穆王,我心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悸动起来,从手掌到指尖,触摸他的身体的地方仿佛都带着电流,酥麻酥麻的感觉。
我的脸就对着他的脸,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律动的指尖,完全不敢乱看别处,因为我感觉他一直直视着我,我怕一不留神就和他的目光碰到一起,想想就觉得好尴尬。
然而就算我管得住自己的眼睛,也管不住敏感的情绪,我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点点的发胀发烫,仿佛下一秒就能燃烧起来。
“你怎么了?”他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几乎是同时,他的手背毫无预兆地就贴上了我的脸颊。
我几乎浑身一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身体几乎是僵硬的状态,我听见自己嗓音紧张到有些沙哑,说道:“奴婢没事……”
他不依不饶:“那怎么这么烫?”他的手从我的脸颊向下移,摸到我的脖颈:“是不是生病了?”
一瞬间,我几乎快要窒息了,勉强僵硬地做出了摇头的动作。
为什么我觉得他是故意的,毕竟清雅温润的穆王是有不为人知的隐藏性格的,那可不是一般的坏。
我努力保持冷静,发出声音说道:“奴婢只是有些累了。”
其实我确实是累了,我这种姿势需要腰部承受上半身的全部力量,这副身体也有点弱,很难保持太久。
没有经过他同意,我自行站起了身,如果我力量用尽一下子在趴到他身上,那我就更没脸了。
“这就按完了?那木偶,你可别想要回去了。”他笑意湛湛地说着又透着些许得意。
唉,我心说不要就不要吧,他留着就留着,我可没那么坚持不懈。
“那木偶在第三个匣子里,你把它拿过来,再从匠人殿取来斧凿。”他吩咐我道。
“王爷是想……”我搞不清楚他想做什么?
他神秘一笑:“改造。”
接下来的几天,穆王在床上便对胖胖的木偶娃娃进行了加工改造,反正他先在床上也无所事事,有一点事做也好打发时间。
他平生最爱喝茶,对茶也有近乎挑剔的执着,于是我每天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就起床,从昭露殿的**园花草上收集露珠,专门为给他泡茶用的。
我向昭露殿的茶师多次请教,配上新鲜的露水,我终于也可以泡出让他满意的茶了。
看着他捧着茶盏,嵌起茶盖微微一嗅,茶香氤氲间模糊了他那犹如镌刻的眉眼,他脸上露出愉悦的享受,我心里就很满足,打定主意,以后每天都要早起收集露珠。
几天以后,他改造的物件终于完工了。
只见他雕刻出了一个看着十分眼熟的人,那人穿着一身太监服,戴着太监帽,身材苗条腰身细瘦,眉目清晰楚楚动人。
“是我!”我惊愕之下叫了出来,看了他一眼连忙改口道:“王爷雕刻是奴婢?”
“不是你。”他一口否认。
我又看了一会儿那雕像,怎么看都觉得像我。
我只能问:“那王爷雕刻的是谁?”
他手里拿着的雕像,左右看看,叹了一口气说道:“雕的是位美人,可不知怎么的最后竟成了你的模样。”
他看了看手里的木偶,又看看我,最后又看回木偶,说道:“既然像你,那就送给你吧。”
我有些惊喜,接过来立刻表示感谢:“多谢王爷。”
我拿在手里端详着,觉得他一定是在逗我,他怎么可能想雕刻美女,哪有穿着太监服的美女。
想到这里,我心间忽然一凉。穿着太监服的美人……他莫非是在试探我?
我看向穆王,他此时倚靠着床背,神情还是那么淡然温和,嘴角挂着标志性笑意,如春花冬阳般温润细腻,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043调戏与反调戏
在我精心照料下,不足半月穆王就能下床了,不过需要人搀扶。
我在**园专门为他打造了一副秋千椅,秋千倚在树下正好能躲避日光,享受一片阴凉,上面装饰着花草简直美呆了。
只不过这好像更能满足我的少女情怀,而穆王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皱着眉头,苦笑了好一阵儿。
“王爷,反正您要坐着,为什么不坐秋千椅上呢?我在后面推,让您重新获得一下自由的感觉。”我劝他。
他好像不忍心辜负我的良苦用心,于是坐了上去,我在后面推着他,他渐渐也习惯上了这种感觉,更多时候是他拉着我一起坐下,我们任由着秋千,慢悠悠的摆动。
而我们则漫无边际的聊着天,好像真的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聊到他这几个月在战场上亲身经历的一切,我们一起哀叹黯然,而聊到先有鸡先有蛋这一哲学问题的时候,我们又会争的面红耳赤。
有一次,我明明在理却说不过他,而作为一个现代人,我承认自己的手还是比较欠的,更因为在我心里深处已经把他当成了知己,我一气之下狠狠怼了他一拳,接着我们都愣住了,相互看着。
就在我想要从秋千椅上站起来赔罪的前一刻,他忽然捂着自己被打的肩膀,表情委屈而哀怨,说道:“你打我。”
我被他的样子弄得有些发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里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身为一个王爷,居然一点架子也没有。
他被我看得一下笑了出来,是很开心很明媚的那种笑,阳光透过树枝投了他一身一脸斑驳光晕,像是被刀子仔细裁剪过,衬托他的脸庞白皙精致,泛着美玉一般温润的光泽。
我有些入迷地看着他,一时间挪不开目光,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太幸福了。
几天后就到了中秋佳节,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月饼”,只不过他们管它叫做月团,就是简单的用面皮包糖酱馅心的圆饼。
我尝了一个,有些干而且远不如我们的月饼香甜。正赶上这几日穆王胃口不怎么好,我便亲自张罗给他换换口味,做点新式月饼。
清晨我给他收集露珠的时候,在**园采摘了一整篮晨露玫瑰,我拿回去熬成玫瑰泥,再配上冰糖,花生碎,核桃,芝麻……
热腾腾的出炉时,我忍不住尝了一块,我顿时感叹,幸亏我尝了,不敢想象他吃了会什么表情。
我和的馅是没问题的,但是面皮发苦,我只能去请教厨师,毕竟他们面皮做的比我好。
月饼第五次出锅时,终于成功了!我咀嚼着满意的月饼,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是玫瑰!”穆王轻轻咬了一口,眼底满是惊异,看着我问:“你是怎么想到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最怕他问我创作理念,有啥可说的,剽窃嘛。
“你吃了么?”他拿起一个送到我嘴边。
我迟疑了一下:“多谢王爷。”只好接过来慢慢吃起来。其实我想说,尝那么多失败的月饼我已经饱了。
不过看着他一个又一个把整盘都吃光了,我真的觉得值了,这一个下午不停歇地忙,就在这一刻身上的疲惫烟消云散。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穆王的伤在太医们精心照料下,还是恢复得挺快的。
太医说他基本能缓慢行动了,可是不知怎地,他自己走路还是会疼,平时下床什么的都是由我搀扶着。
这天我们从**园散步回来,我扶着穆王走向床边。他说他累了,我也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重。
来到床边,我刚想扶他坐下,他却像一副没有风干的泥塑似的直接倒向了我。嘴里念叨着:“没有力气了,动不了了。”
我想要撑住他,可是我这副身体哪有力气支撑得了他,不仅没有撑住,反而被他压倒在床上。
他在上,我在下,我们面对面对视的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像鼓声一样响。
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地:“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可是即便他这样说,却完全没有想起身的意思。
这种样子本就让我觉得无比尴尬,而我不断灼热的脸颊和狂跳的心脏更让我无地自容。
“王爷……”我尝试用力推了他一下,可是却没推动,我继续说道:“奴婢这就喊人。”
他却阻止道:“不要叫人,让人看到我这副狼狈样子怎么得了?”
“那……”我有些手足无措:“那怎么办啊?王爷。”
“容我歇息片刻,恢复了力气,我自己就起来了。”他说完,头俯下来,靠在我的肩头,身体也和我贴得更紧实。
我不由得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很快手心里就浸出了汗。
“重么?”他窝在我肩头说话,声音闷闷的,有些低沉和慵懒的感觉。
说话的时候,他的呼吸加重了一些,气息喷在我的脖颈,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一样酥酥麻麻,我的心神不禁一阵飘忽,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我身体里横冲直撞。
我努力保持清醒,勉强挤出了一个字:“重!”我想让他快点离开,不然我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一些邪恶的念头都在肆意滋长。
他忽地低笑了两声,那笑声就像男孩子恶作剧成功时得意而又压抑的笑。他终于翻身下去,倒在了床上。
我像个弹簧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拽了拽褶皱的衣襟,没敢回头看他一眼,只说道:“奴婢给您沏茶去。”
刚走出两步,我心里又觉得隐隐的不对,总感觉他在戏耍我,刚刚在外面弹琴赏花,他从没说过累,怎么眼看着到了床边,就累得倒下了。
我不再继续出门,而是回过头朝他走过来说道:“天气有些炎热,不知王爷想喝热茶还是凉茶?”
我惊异地竟然发现他的面色也泛着潮红,就像四月里的桃花满树。
what!他调戏我他也会难为情?!
“那就凉茶吧。”他淡淡说道,可眼神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在别处,仿佛在躲闪着我的目光。
“呀,王爷的脸色发红,莫不是生病了吧。”我也和他学会了这招,故作关心地问道。
他下意识的稍稍低下了头,说道:“没有,屋子里太闷了。你快去吧。”
“奴婢怎么能走呢,什么都不比王爷的身体重要啊。”说话间我脚步又折回到他身边,我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脸颊,脖颈……
要不是他及时按住我的手,我的手已经奔着他的胸膛去了。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了,重复道:“我真的没事,你快去沏茶吧。”
而此时他的脸色又红了几分,那犹如凝霞的红色一直蔓延到他的耳根,他的耳廓很轻透,每一根血管都涨得分明。
我这才满意地出门沏茶,原来这穆王还得这么对付啊!以前想都不敢想。
只是我搞不清楚,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对我有撩拨的举动,这是为什么意思啊。他喜欢我?
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
我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哭笑不得,他好歹也是一个年轻有为的王爷,对一个太监有所企图,这有点不像话吧。
这回穆王好像知道了我的厉害,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很正常。
直到这天夜里,我已经完全睡着了,正做梦呢,房门竟被敲响了,以前这种情况可能是七云,但我知道,就算七云胆子再大,她也不敢离开东宫来昭露殿找我。
我边穿鞋边问了句谁,门外那人没有回答。
我第一反应是不是穆王出了什么问题,我来不及多想,赶紧过去开了门。
然而开门的一瞬间,却吓得我差点没站稳。
“王爷?!”他身穿一袭竹影月白缎衫,在我门前伫立,笑意款款。
我看向他身后,并没宫人跟着,又看向他的腿,惊愕地问道:“王爷,你的腿好了?”
我有些蒙圈,因为白天的时候还得我搀扶他走路,晚上怎么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了。
他平静的点头:“没错,它好了。”
他说着话,自顾自的从我身边走进了屋内,点燃了桌上的烛台,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我看着他行动自如的腿,完全目瞪口呆。我想不出来他的腿是什么时候好的,而我这些天一直搀扶着一个健康人走进走出,想想自己真的好白痴。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你给我的惊喜更大。”他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我说道。
我还陷在被欺骗的郁闷中无法自拔,对于他的话只敷衍的问了句:“奴婢能给您什么惊喜?”
“有幸目睹你此时的模样啊。”他笑吟吟地说道,目光从上至下打量着我。
他的话犹如一记响雷,在我心中炸响。我本能的瞥了眼旁边的铜镜。
镜中人并非我习惯的样子,她脱去了太监服,只穿一身雪白的亵衣,纤细的腰身若隐若现,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那张脸面如凝脂,清丽绝俗,可表情却不太对,是一种惊慌无措。
我心里没了底,苦笑道:“王爷说笑了,奴婢……”
“这是什么……”他从我床边拎起一条长长的白布,看着我问。
我顿时傻了眼,那是我用来裹胸的。
044辨我是雌雄
穆王手里拎着长长的白布,上下打量着,问我:“这是什么?”
我无比窘迫,脸上瞬间就变得滚烫,我嗫嚅道:“这是……白布。”
他闻言突然笑了出来,声音十分爽透,笑够了敛起了笑容,说道:“是白布千真万确,只是,它做什么的?”
面对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我尴尬地别来了脸,恰好看到铜镜中的自己,胸前仿佛有两座小山一样傲然的耸立着。看到这幅景象,我下意识的微微含起了胸口。
自从这副身体开始发育,我白天便用白布一圈圈的缠着,让女孩的生理特征不那么明显。
他还在等着我回答,可我不想这样被动下去,于是我主动说道:“王爷这大半夜的来找奴婢,一定有要紧事吧,何必揪着奴婢的私人物件不放呢。”
我从他手下一把夺过白布,卷成一团,塞在了枕头底下。
“这回你可真说错了,我只是来找你聊聊天,清扬姑娘。”他把最后的称呼咬的字字分明,带着一种挑衅的味道。
我的大脑顿时嗡的一声,就连心脏骤停了一下,由于心里没了底,情绪就有些失控,我急躁地说道:“王爷何苦这样揶揄奴婢?!”
“我可没有揶揄你,倒是你骗瞒我,如果我现在叫人当场给你验明正身,那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揶揄了………”他语气轻飘飘,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王爷,奴婢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我只能装傻。
他闻言竟然叹了口气:“其实装傻也会很累的,而且你又装的不像。”
我顿时无言以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吴太医把上次的事情已经跟我交代了。”他继续说道。
说到吴太医,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当时我来了例假,没有办法说清楚,只能说自己是得了痔疮。如果吴太医老实交代了,那我的嫌疑也就坐实了。
“你还要继续扛着?”他坐直了身体,神情变得凝重。
“王爷!”我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求您高抬贵手,放奴婢一条生路。”
我突如其来的下跪,他不禁有些惊愕,立刻起身把我搀扶了起来,让我坐到床边。他立于旁边,问道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满脸委屈,泫然欲泣,说道:“奴婢全都交代,不敢再隐瞒。”我缓缓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这么多年来奴婢都是孤苦无依一个人,受够了苦寒日子,当初进宫时为了蝇头小利不禁动了歪心思,只因太监比宫女每月多拿的30月钱。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我当然不能说真话,不说真话还有活的希望,说了真话就必死无疑了。这个前朝公主的身份就像个定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响。
“你有钱收买运作,还在乎这多出的30月钱?”他表示质疑。
“奴婢深知空手套白狼的好事不会发生,只能孤注一掷,毕竟要做长远的打算。”我小心地解释道,抬头看着他的神情,确认有没有相信我。
只见他目光微垂,烛火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半晌,他嘴角渐渐弯起一道优雅的弧度,像是信了又像没有信。我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他的心思。
我心里还是没有谱,只能试探地求他道:“王爷心地慈悲,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吧,奴婢也是情非得已。”
“嗯!”他理所应当地点头说道:“放,当然放!不然之前救你那么多次岂不是白搭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时他颀长的身体一转也坐到了床边,与我只有一拳之隔,我闻到淡淡的茶香。
我转头看着他,有些奇怪和惊讶。
他侧头看着我,目光幽沉而深刻,说道:“既然你是女子,那么数次的救命之恩,可以报了。”他压低的嗓音魅惑十足。
我不由得心神一荡,心脏又怦怦跳个不停。他那双眼睛就像充满魔力的沼泽,多看一眼就能沦陷其中,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我仿佛毫无招架之力,身上就像失去衣架的衣裳,软绵绵的。我只想立刻逃走。
可是我总觉得这种状态不太对,我不能一直这么被动,我得掌握主动权。
我稳住心神,露出一副羞赧的模样,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我看不到他现在什么表情,但我想一定有趣极了。
我摸到腰间的衣带结,缓缓地解开,衣裳渐渐变得松垮,我从肩头慢慢向下拉去,与此同时,慢慢抬头看向他的脸。
而他此刻,身体明明朝着我的方向坐着,可是头却偏向了外面,目光落在地上,一言不发。
烛火安静地燃烧着,火焰隐隐地颤抖着,头顶冒出细细的一缕白烟。
“王爷怎么还把头转开了?”我用一种娇嗔的语气明知故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呼吸有些沉重。
我伸出纤细的手指抚摸上他的脸颊,指尖只觉得特别烫。我稍稍用力,想让他转回头来,可他一直绷着力气和我对抗着。
我松了手,故作失望地说道:“不是王爷说要报恩的嘛,这衣服也脱了,您倒反悔了。”
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说道:“我劝你见好就收吧,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撇了撇嘴,但心里还是很得意的。他毕竟是古代人,虽然有时话语之间让人浮想联翩,但内心深处还是很保守的,论开放还能比得过我一个现代人,当然,除了周蔚那种异类。
我系上了衣裳,起身又去把太监的外套披在了身上,不是冷,只是我胸前太过凹凸有致。
我忍不住问他:“王爷怎么忽然就怀疑我了?”
他也从床边坐去了椅子上,似乎是脸上发烫,烫得渴了,也不顾茶凉,自顾自饮了一杯。
他缓缓放下茶杯,深深地看着我,眼中仿佛有星光流转,他不急不缓地说道:“能让我如此心动,我不相信一个太监能做到。”
那一刻好像什么东西撞到了我的心脏上,荡出甜蜜的涟漪慢慢地化开,整颗心就在层层叠叠的甜蜜中泳动起来。
我有些难为情,故意转移了话题,胡扯起来:“万一,王爷是断袖呢?”
他闻言笑了起来,说道:“那你一定也是,你忘了,在春阑苑是谁拉着两个小倌的手不放?”
“你!”我被戳中痛点,有些气急败坏。
果然,他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昭露殿又舒舒坦坦过了几天日子,每日与他饮茶赏花,弹琴唱歌,谈天说地,自从我穿越以来,这是我度过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而周蔚那边却不肯如我的意,一听说穆王的腿好了,就立刻召我回去。
我回到乾明殿见到周蔚,他正在寝宫里发火,满地都是散乱的奏折,跪了一地的宫人无一不是心惊胆战的发着抖。
我走进来,小心的问道:“谁又惹到皇上了?”其实我心里跟清楚,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很少有不发火的时候。
那种状态跟中学生做卷子很像,他对这件事厌恶之极,而且怎么做也做不完,逆反心一起,恨不得全都扔进火堆里。
他看向我,整张脸黑沉的像个愤怒的煤球,一下子怒气都转到了我身上,他叫道:“穆王的病好了,你他娘的怎么不回来?!”
我可不敢跟他硬碰硬,只能赔笑说道:“王爷的病属于伤筋动骨,哪能好那么快呢?可能这几日恢复的不错,宫里才传言他痊愈了,实际上并非如此。”
他脸色缓和了几分,坐到龙椅上继续问道:“你还会做菜?朕怎么不知道。”
我一惊:“啊?不会啊!”
他忽然质问地瞪大了眼睛:“那个什么玫瑰月团不是你做的?”
哦,原来他说的是这个,这宫里也有点太可怕了吧,真是处处都是透风的墙,屁大的小事儿都能传出去。
我只好说道:“奴婢原本不会做,只是那日突发奇想研究出来的。”
“今晚你给朕做。”他冷冷的命令道。
“这中秋节已经过了,吃月团好像不大合时宜,要不奴婢给您做点别的?”我笑意盈盈的建议道。
却见他板着一张脸,目光阴森地看着我,显然,我的建议他拒绝接受。
我无话可说,除了:“奴婢遵命。”
和穆王相处将近一个月,正常人的思维方式让我逐渐忘了如何与怪胎相处,看来还得重新进入一下角色。
傍晚,他吃着我做的玫瑰月饼,似乎很合口味,心情也变得不错,一边咀嚼着一边对我说道:“这些天你不在,你不知道,朕要在皇宫西北边建一处行宫,可上朝时那些大臣又逼逼叨叨没完,朕不能再惯着他们了……”
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朕把的领头的直接在朝堂上一顿仗打,来个杀鸡儆猴,你猜怎么着?没人再敢说个不了!这帮不识抬举的老棒槌。”
“您,当众仗打朝廷重臣?”我几乎瞠目结舌,甚至能想象朝堂上当时是怎样的混乱景象,又有多少颗老臣之心,在这一场仗打之中悉数破碎。
“那又怎么样?”他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早就该打了,凡是朕想做的,他们无一不横加阻拦!”
我顿时无语,心道你自己怎么不想想,老臣们为什么阻拦?你做的都是错的呀!
045皇后与王爷的二三事
皇宫西北处的行宫,名曰:兽宫,已经大肆起步动工。
之所以叫兽宫,是因为周蔚打算把世间的珍禽异兽都放在行宫,以供他消遣玩乐,他正派人天南海北的收集兽类。
除此之外,他还专门找来了大批能工巧匠在兽宫之内制造各种精巧的机关暗道。既可以用来寻求刺激,也可以保障他的安全。
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是美女。他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我,让我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帮他收罗到五千名美女。
这个差事我干到第三天就想罢工了,百姓们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当今的君主是什么德行,把自己的女儿送进那个装满野兽的宫殿,恐怕今生再也出不来了。
我每天面对都是少女们与父母,或者心上人抱头痛哭的景象,然后她们就被无情的士兵强行推上车。
周蔚问我进程的时候,我支支吾吾答道:“已经五百人了。”
他闻言勃然大怒:“才五百,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你他娘的整天都在干什么!”
我低头不语,他这就生气了,我还没敢告诉他实话呢,实际上离五百差远了。
我试图劝说道:“皇上,后宫嫔妃至少有两千,何不让她们直接住到兽宫去?。”
他怒目而视,骂道:“放屁!就她们那些脸朕早已经看腻了。让你去办就去办,废什么话!”
我实在不想做这种缺德事了,这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我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皇上,奴婢无能,恐怕办不好这个差事,不如奴婢给您做玫瑰月团吃?”我说到这里,忽然抬起脸看他,露出期待的笑容。
他却一撇脸,狠狠的瞪向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做个屁!你他娘到底去不去?!”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
“好哇,连你都敢反抗朕的命令。行,朕让小余子去!”他气的胸膛起伏。
我心想,小余子道很合适这个差事,那副尖嘴猴腮的小人模样,也没什么良心可言。
“你这夯货,去璞玉小径上跪着,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吃东西,不许起来!!!滚!”他指着我大声咆哮道。
我只能灰溜溜的滚去璞玉小径。蒲玉小径之所以叫蒲玉小径,是因为都是用大小均匀的玉石铺就的,可是他偏偏铺成了和鹅卵石路一样,凹凸不平。
周蔚派两个小太监跟着我,我也没有办法违抗他的旨意,只能跪了。
跪下去的一瞬间,我疼的龇牙咧嘴,坚硬的玉石和膝盖骨简直就是硬碰硬。疼得我连忙用手撑地,可手心也很疼,立刻印出了清晰的痕迹。
我去,这玩意就是古代的指压板吧!
一个小太监回去禀告周蔚了,而另一个则负责在我旁边监督我。
没过多久,膝盖就疼得我浑身冒冷汗,我不禁跟旁边的小太监哀求道:“小兄弟,我能不能站起来活动活动?这么跪下去,我的腿可就废了。”
小太监一脸为难说道:“清公公,你平时待我们确实不错,但是我确实不敢啊,说不定皇上又派人在旁边盯着我们俩呢,我若是敢疏忽,皇上知道了,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呀!”
求了好一阵他都没同意,我也不想继续为难他,只能硬挺着。一会换手一会换脚,心里把周蔚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跪了将近一个时辰,我只觉得两条腿已经不是我的了,我脸上的表情可以想象,像个死人一样麻木。
忽听远处有动静,声音渐渐清晰,没过多久我看清了来人,竟然是皇后郑慕心。
看她走的方向,应该是往御花园去,她的身体不好,因此每天坚持到御花园晒晒太阳,散散步。
我们相隔还有几十米远,我没打算打扰她。可是她却看到了我,继而改变了原来的方向,朝我走过来。
她的穿着打扮一向素雅,今天是一身淡紫色宫裙,身上绣有几朵的淡粉色栀子花。发髻只斜插一只紫水晶步摇,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
“拜见皇后娘娘。”我和身边的小太监齐声说道。
她由宫人扶着,款款走到我身边。她低头看了看璞玉小径,又看了看我狼狈的样子。问我道:“皇上罚你跪着?”
我无奈的点头,心想要不是周蔚那个该死的,我说啥也不能在这遭这份死人罪。
“你怎么惹到他了?”郑慕心问我道。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跟她说那些事了,周蔚的昏庸无道,大家谁心里都有数,何必再说那些事情,改变不了只能徒增烦恼。
见我欲言又止又叹气的样子,她大概能想象到是哪些荒唐事了,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现在她对我似乎有了一些了解,不再像当初那么排斥。毕竟我已经顶着周蔚的面具,去过黎和殿很多次了。
而且别看郑慕心出身高贵,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清高劲,但内心深处是很善良的。此时看到我这个倒霉样子,她仿佛也没有心情再去逛御花园了。
她在我身旁站了一会,虽然没说话,但我看到她秀眉微蹙,似乎在做心理斗争,最后只听她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看向我说道:“你这样跪下去,怕是这双腿要废了,我去找他说说。”说完她抬腿就要走。
“哎,娘娘,娘娘留步……”我叫住了她,为难的说道:“您,您还是别去了。”
在周蔚心里,对她这个皇后娘娘的待见程度,还不如我这一个太监,其实这一点我相信她心里也是清楚的。
她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面容瞬间黯淡下来,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就这么跪着?”
我看了眼如针扎一样的膝盖,凄然一笑:“就这样吧,跪久了就没感觉了。”
我抬头看向她劝道:“娘娘还是先走吧,心情放松才好养病,奴婢这点事不值得您记挂心上。”
只见他娇俏的嘴唇微启,刚要说什么。
这时不远处竟传来一个男声:“原来皇后娘娘也在这。”
这个声音让我心头一悸,心里莫名的复杂起来,既希望他来,又怕他看到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
“见过皇后娘娘。”穆王走近后,对郑慕心恭敬地行了一礼。
郑慕心点头微笑,低低唤了声:“穆王爷。”
她那美如秋水的眼眸缓缓抬起,看向穆王一瞬间,仿佛发生了一场惊涛骇浪,却又悄无声息。
她仿佛不敢多看,只一眼就匆匆挪开了目光,声音轻弱却字字分明:“穆王爷,最近可好?”
穆王温和一笑,回答道:“一切都好。倒是皇后娘娘您,还望珍重身体。”
穆王之所以这样说,想必是看出郑慕心身体微恙,与往日相比清瘦憔悴了许多。
“谢王爷关怀,出门已久,本宫该回了。”郑慕心低头说道。
“皇后娘娘慢走。”穆王点头礼貌的说道。
我心中顿生疑惑,郑慕心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每次我去黎和殿,她都会旁敲侧击的向我打听穆王的消息,两三次可以说是无意,要是次次都会说到同一个人,这就不是巧合了吧。
如今恰巧碰到了一起,话题才开始,她怎么就走了?
然而就在郑慕心转身的一瞬间,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我清楚的看到她那双原本动人的眸子,此时竟然眼圈通红,泪光闪闪。
如果她不及时离开,那么接下来皇宫的头条新闻就会是:皇后偶遇穆王,忆往昔泪如雨下。
到时候惹上麻烦的岂止是他们二人。
一个人要在另一个人的心中分量有多重,才能做到仅一句珍重就让她情绪失控,潸然泪下。
“你怎么还跪着,我都来了。”穆王说着长腿一迈,大步朝我走过来。
他一句话瞬间让我收回了全部思绪。
“我都来了,我都来了……”
我细细咀嚼其中的滋味,莫名的心头一甜,膝盖也不觉得有多疼了。
他想要把我扶起来,我立刻摆手加摇头,说道:“不行的,皇上那边没法交代。”
“交代什么?我去找他说。”
我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您去找皇上,他肯定不能驳您的面子,可是等您一走,皇上的气没消,肯定换成比这更狠的招数整治奴婢。”
他想了想,似乎也认同了我的看法,苦笑了一声说道:“你倒了解他。”
他立刻脱下了外套,整齐的叠成一叠,在我的身边蹲下:“来,借着我的力抬一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臂已经搂住我的腰,像我向上一抱,顺势将外衣垫在了我的膝下。
“这样好点吗?”他看着我问。
我有点受宠若惊,茫然点头道:“谢谢王爷。”
膝盖上舒服了一些,我便有了八卦之心,忍不住问道:“王爷和皇后娘娘是旧相识?”
他想了想,不置可否地说道:“皇后的父亲郑丞相与父皇相交甚好,经常带着她进宫来玩,与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皇子公主都比较熟络,直到她出嫁的前一年,才待字闺中。”
闻言,我好像明白了什么。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喜欢,也没有轻松容易的爱。
而此时,他依旧蹲立在我身旁,与我四目相对,似乎并没打算离开。
我有些过意不去,说道:“王爷先回吧,何苦陪着奴婢。”
他淡淡说道:“确实苦,无能为力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