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秦妃之死
暮春时节照样雨纷纷落下,浇在巨大的芭蕉叶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半夜里尤为响亮,雨越下越大,像是天上开了口子一般倾泻而下,就连御花园新开的芍药都在雨夜中飘摇。
暗夜中,自角门出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大大的兜帽遮住面容,身边一个嬷嬷撑伞跟上,单薄的油纸伞并不能将二人全数遮掩,雨滴时不时滴在年轻女子的肩头。
皇后裹着大斗篷走进关押秦妃的暗牢时,秦妃正在宫人的服侍下用了一盏茶,正要躺在白色滚边狐裘上睡个好觉。
潮湿阴暗的牢房里所有侍卫全部被遣散,女子窈窕的背影裹在厚实的被子里,显然这暮春时节对于永无阳光的牢房来说,还是极为渗人的。
耳边隐约环佩碰撞,玉器发出好听的节奏,在这样的暗夜里让人忍不住脊背发凉,婆子将灯提得近了些,微弱的光照在牢房中秦妃的身上,秦妃的身子微微发颤,内心深处的惧意让她不敢轻易转身回头。
“秦妃,本宫知道你没有睡,回过头来看看本宫。”
皇后不屑的声音中夹杂着几许嘲弄之色,唇边讽刺的笑慢慢浮现,一张脸映在牢房暗角之中,仿佛吃人的鬼魅罗刹。
“你,你来做什么?”
秦妃终于装不住,慢慢回身,撑着地面缓缓坐起,满眼的恐惧,或许是女人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在告诉她,危险来临了。
“你不用看四周了,这整个地牢里的人不到明日早晨,是不会睁开眼的。”皇后有些阴恻恻的打量着秦妃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不是别人?宫里那么多女人都是你的对手,为什么找上我?”秦妃语气中有些慌乱,尽管她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呵呵..秦妃真是在与本宫说笑吧!因为只有你知道本宫的秘密啊!那日在本宫宫中听得本宫与嬷嬷对话的,是秦妃吧?”皇后声音里多了些引诱,如同诱惑人妖魅。
“我,什么那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妃内心波动起伏,有些绝望的看着皇后那张和善面孔下掩盖的狠厉之心,她矢后口否认,连连摇头。
那日,皇上刚封九皇子为永寿王,皇后打发了左右婢女,与身边嬷嬷私下说起此事,说起了皇后不能生育一事,顺便也不免谈到一些关于二皇子的旧事。
可是秦妃得了太子指令,要将此事说与皇后,探探皇后口风,谁曾想她无意间得知了这惊天的秘密,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立刻离开。
可就在那时,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猫儿一个飞跃将台阶上一个花瓶扑到,声音惊动了屋内说话的人,那平日里不起眼的粗使嬷嬷是个武功的,一个闪身便出了庭院。
她慌乱之下藏身假山之后,嬷嬷出来后看到是猫儿将花瓶打碎,便回了室内,等了好一会,秦妃迈着有些发软的脚步踉跄回了自己宫中。
看着秦妃发怔的模样,皇后微微笑道:“可是你不知道,在你藏身假山之后,一抹衣裙被杂草挂着,嬷嬷说是猫儿作乱,只不过是想将你内心的猜疑打破,等你自己出来。”
秦妃惊得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再看看皇后身边的那个老嬷嬷,此刻她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都在嘲笑着自己一般,她心高气傲的性子难能受得了这个粗使下人的藐视。
“哼!那又怎么样?我是发现了你们的秘密,欺君罔上,残害皇子,杀害嫔妃,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真是好演技,你骗得过这宫里所有人,可怎么就被我发现了呢?”
秦妃心中有了计较,语气便硬了几分,她站起身向着皇后的方向,继续说道:“此时我已经告知了太子殿下,他将我安置在此处命人好生照看着,若我和腹中龙子出了什么事,太子第一个想到的必定会是皇后娘娘。”
皇后瞧着她得意洋洋的神情,眼中满是讥诮,“还真是当了**还要标榜自己的丰功伟绩呢!秦妃被关在这暗牢里,大约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当日本宫带着人去将你口中的太子殿下揍了一顿,太子若早知此事,又怎么会哑口无言,任人辱骂。”
“你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还真以为是得到另眼相待了吗?别以为你们那些龌龊事本宫不知,你今日可以与太子鱼水欢好,他日就可以与这皇宫中的任何一个侍卫下人欢好,你觉得谁会信你?就连你身边的丫鬟碧儿,也早在本宫的掌握之中了。”
皇后的笑容不减半分,深沉老练的眸子里露出一丝狠厉,她当日根本没有看清楚那身影究竟是谁,迟迟没有动静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当时的秦妃身后还有摸不清来路的太子,如今她就想诈一诈这秦妃,没想到真是她。
“秦妃啊秦妃,你可真是个贴心的人儿,自己的儿子三皇子淳厚和善,你若安分一些,迟早会有出头之日,怎么算你也是妃子的位置,日后三皇子但凡有保全自己的能力,必然不会让你受苦。
可是你自己却巴巴的上了太子这条贼船,还搭上了自己的清白,真是愚蠢至极,让本宫说什么好呢!皇上早已知晓此事,你活着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看在你腹中皇家骨血的份儿上,不如..本宫今日就来送你一程,你说可好?”
秦妃看着皇后身边嬷嬷打开锁,皇后如夺命的黑白无常向她走来,她满心满眼的惊恐暴露无遗,眼泪从她的眼角顺势而下,她摇着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
皇后的手白皙如玉,小巧秀美,可此刻却是青筋暴起,眼中全是看着别人在自己手中痛苦挣扎的快意,渐渐地...秦妃满脸发紫,双眼泛白,两只紧紧握着皇后皓腕的手也终于缓缓落下,停止了扑腾,人彻底没有了生机。
皇后将手一松,秦妃如破布般的身体便倒在了那狐裘之上,皇后接过老嬷嬷递来的牌帕子擦手,道:“嬷嬷,将那祛瘀的药膏给她摸上,咱们走。”
秦妃安安静静的瞪大着双眼,被子在身上盖得严实,一切如方才那般恢复了原样,牢房里出奇的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天地间唯有大雨倾盆,不留一丝痕迹。
亮如白昼的太子府中,三皇子有些着急的出声,“皇兄,明日可以将我母妃放出来了吗?母妃如今身子虚弱,可不能再让皇子出事。”
“本殿下知道了,明日就让人将秦妃放出来,再说本殿下又没有虐待秦妃,她虽是在暗牢中过了几日,可吃穿用度皆是上好,与在宫中无异,你就放心吧!”
看着太子不耐烦的脸色,三皇子心下稍安,微微拱手道:“那臣弟先退下,明日就进宫给母妃请安。”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三皇子便向外走去。
第二日的清晨,洒扫公公走进那铁牢门,看着先前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放在一边,心下不安,他向着躺着的人拱手行礼,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可是秦妃就那样躺着,没有回答小公公的话。
于是小公公将饭菜端走,去小厨房热了一遍,随后又恭敬的放在秦妃身后的矮桌上,他看着维持原来姿势的秦妃,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哎?这不是刘公公吗?怎么不伺候着主子,这是垂头丧气的怎么了?”一个高个侍卫走来,迎面碰上送饭出去的小公公。
“快别这么说,咱家这位主儿啊,一天到晚也不与咱家说上一句话,咱家也不敢打扰,现在又不知闹什么脾气,饭菜都热两回了,还是不动筷子。”
刘公公也是极其郁闷的,往常伺候的主子怎么也会跟这些下人们说说话的,可是里面那位,要不是看在她身怀龙子的份上,哪能那么殷勤的替她端前端后的跑呢!进了这地方的人,不疯也要熬个半死的,更何况这样整日不与人说话的。
“刘公公可别往心里去,我呀,就是来帮您这个忙的,以后可不用再伺候这位了,太子殿下有令,要将娘娘好生送回宫中养着。”
侍卫的话音刚落,刘公公就惊讶的张大嘴巴,喜悦之色遮都遮不住,他惊喜的道:“是吗?那您快这边请,我马上开门,让娘娘回宫里歇着。”
二人有说有笑的走至牢门前,侍卫看了一眼内里还在冒着热气的饭菜,还有厚厚的锦缎被子,再看看那纯白色的厚实狐裘,知道这小公公没有撒谎,对他的笑便更加真实了几分。
牢门被打开了,吱呀的一声响并没有让内里侧躺着的秦妃有什么动静,小公公与那侍卫只当她是还在生着闷气,便开口道:“娘娘,您醒了吗?太子殿下让属下接您出去,如今外面太平了。”
侍卫此言照样如对牛弹琴,秦妃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侍卫见状看向一旁同样看着自己的公公,公公给他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娘娘这样躺着都一早上了,姿势都不曾变换,娘娘,这样下去对皇子可不好呢!”
小公公还在为自己才想到用皇子一事来与秦妃套近乎,而暗骂自己蠢笨,侍卫诧异的看他一眼,随后两步三步迈入牢房,将秦妃的身子轻轻一推,秦妃瞪着的双眼和死灰一般的面容就那样出现在他面前。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皇子
侍卫的一声惊叫吓惨了战战兢兢的刘公公,他走上前一把将侍卫推开,看到眼前的一幕浑身刷的一下子如坠冰窟,动弹不得,连尖叫都忘记了。
三皇子接到秦妃一尸两命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初夏的太阳照在人的头顶还没有那么热烈,淡淡的微风吹至心田,三皇子一颗连日来躁动不安的心终于落下,原来是这样的预兆,所谓母子连心,也不过尔尔。
“皇子,您没事吧?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您节哀啊!”身边一直跟随三皇子的小宦官唔唔咽咽的声音自耳边传来,他淡笑,自己节哀?不节哀,又能如何!
三皇子大步迈入秦妃的宫殿,这是他来过很多次的地方,现在整个宫里却没有几个宫人,只有丫鬟碧儿一人在棺材旁默默垂泪,整个宫殿一派萧索。
三皇子走进来,高大身躯挡住了半边日光,碧儿抬眼,看见三皇子进来,一脸哀戚之色更是明显,脸上挂着尚未擦干的泪水,朝着三皇子盈盈一拜。
“奴婢见过皇子,皇子请节哀!”
说完话得到示意起身,将三炷香引燃递与三皇子,男子上前对着棺敛拜了三拜,随即将香插至炉中,他就那样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一片素白出神。
“是我无能,是我这个当儿子的无能,没能来得及救下母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三皇子嘴角蠕动,悲戚的重复着他无能的话。
碧儿哭的更加厉害,她红肿着双目对着三皇子一次一次的拜下去,泣不成声地说:“皇子可别这样说,这样奴婢可怎么办呢?奴婢跟着娘娘这么些年,娘娘就您一个儿子,您这样说是让奴婢跟着娘娘去啊!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都是碧儿的错。”
说话间,碧儿猛地将拦在她面前的三皇子一把推开,起身撞向棺木,三皇子眼疾手快,一把将碧儿小小的身子拽回,揽在怀中。
碧儿早已是泪湿了双目,娇柔的模样让人不自觉便想到弱柳扶风这个极美的词, 三皇子看着一身缟素的碧儿在自己怀中嘤嘤哭泣,心下动容,手上便把碧儿揽得更紧。
皇后此刻端坐在宫中藤椅上,手里是一卷史册,那夜随皇后冒雨前往暗牢的粗使嬷嬷挑起帘子走了进来,对着皇后行了半礼道:“娘娘,碧儿已经得到三皇子信任,随着三皇子回府了,是当着秦妃的面被三皇子带走的。”
皇后将书卷放下,看向窗外枝繁叶茂的大树,嘴角一抹冷笑,“那秦妃看到自己的儿子看上了背叛主子的婢女,还不得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啊?呵呵...”
“娘娘,这三皇子不知对娘娘有什么作用?奴婢实在是没有看出来。”那嬷嬷着低头,并没有因为问出口的话而感到不妥。
“将三皇子留着,自然是有用的,万一这太子不成,那咱们手上也要有个皇家血脉,哪天说不准就用上了呢!”皇后含糊的回答让那嬷嬷赞同点头。
碧儿成功的上位,成了三皇子一众侍妾中的一个,她经过情爱的滋润越发动人,一心为三皇子着想,让三皇子一颗心全部挂在了她身上,甚至比那正经的三皇子妃都来的春风得意。
为了更加贴近三皇子的身边,碧儿不知从哪里得知,三皇子与太子之间因为秦妃的事情产生了嫌隙。
这日,在三皇子刚迈入碧儿房中时,碧儿正手捧着一件白色狐裘暗自神伤,甚至连有人进来都不知晓,三皇子走至她身边坐下,将她手上的白狐裘拿在手上端详,碧儿这才一惊,回过神来。
“三皇子,奴婢失神了,竟没有发现皇子已经回来。碧儿双眼微红,显然是哭过的。
“怎么又哭了,可是有谁欺负你了吗?这狐裘是哪里来的,怎得盯着看了这么久?”三皇子眼中满是心疼,毕竟是个知冷知暖的可人儿,他自然不舍她流泪。
“皇子不知,奴婢今日收拾娘娘遗物时,无意间发现了这狐裘,这是娘娘在地牢中时,太子殿下专门给娘娘送去的,说娘娘腹中有皇子,怕地牢里寒气太重,伤了身子。”
看着碧儿双眼又要泛出泪光,三皇子开口道:“你说这是太子给母妃送去的?”
“是啊!皇子不知,那日娘娘在殿内照看皇上,皇上不知怎么失踪之后,太子看在皇子您的份上,不得不将娘娘从中摘开,不得已将娘娘送入了地牢,可还是派了专程的公公照看娘娘的,可不知怎么..娘娘就被人害死了。”碧儿说完这番话,眼泪最终落了下来。
离开了碧儿的房间,三皇子命人将那日照看秦妃的公公找来,可来人来报,说那公公已经被太子一怒之下处死,不过还有个侍卫,所以将那侍卫带了过来。
“见过三皇子殿下。”侍卫恭敬行礼。
“你说是你那日发现了娘娘出事的?”三皇子问。
那侍卫毫不犹豫的答:“是,属下与刘公公一道进去的。”
“将你那日见到的场景详细说来,不许漏掉一个细节。”三皇子寻了把椅子坐着。
“是,属下绝不敢有半点隐瞒,那日在暗牢中,属下奉太子之命将娘娘接出来好生送回宫中,可是随着刘公公去了暗牢之中,娘娘一直没有动静。
刘公公说娘娘已经维持一个姿势一早上了,属下觉得事有蹊跷,上前想要查看是否出了事,可属下的手刚碰到娘娘,娘娘就从侧卧变成了面对着属下,那时刘公公也紧随属下进来,这才发现娘娘早已没有了呼吸。”
三皇子闭了闭眼睛,出声道:“你继续说说娘娘当时的境况,在牢中过得如何?”
“嗯...近况,当时属下进入暗牢,迎面碰上了送饭的刘公公,刘公公说娘娘的饭菜已经热过两次了,属下随着刘公公一起到了暗牢外,确实如刘公公说的那样,娘娘身后的矮几上饭菜还冒着热气,在牢里飘出一阵香味。
牢中很干静,娘娘当时身下是一条白色狐裘,娘娘身上也是盖着厚厚的锦被,看起来与一般娘娘们的居所无甚差别,一切都很正常,想来娘娘在那暗牢中并未受苦。”
“好了,你且出去吧。”三皇子疲惫的摆摆手,将目光看向那株沉睡的木棉,沉思良久。
处理完秦妃的丧事已经是七日后,这七天来,三皇子都没有再去太子府中探望,从前的三皇子与太子形影不离,好的如一对孪生兄弟。
倒是侍妾碧儿,不知何时与那太子府上一个刚入府的叫做云香的宠姬关系甚好,二人整日要见上一面,还要互赠荷包这种女子家的小玩意。
太子在秦妃过世之后曾来三皇子府上走过几次,可是三皇子都以为母守孝,仪容不整,怕污了太子的眼而拒绝了。
这一晚,当碧儿与三皇子提起太子府上那个宠姬时,三皇子本以为是平常家女子话多,这几日他都郁郁寡欢,觉得这是碧儿在找话题逗弄自己,而碧儿是个从宫里出来的丫鬟,又没有什么熟人,好容易与那宠姬有了话题,回来说与他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
“皇子不知,这几日她可能会被赶出府去,太子将她接回来那日,她伤了风寒没几天,按理说已经不会将病气过给旁人,太子也是思量过才将她接回府的,可是太子紧接着就病倒了,如今太子妃说是她让太子感染了风寒,太子如今躺在床上护不得她,想必不日就会被赶出太子府吧!”
碧儿看似无意间的一番话,却成了真正的枕头风,就那样吹进了三皇子的心中,太子向来体健,前几日还往他府上跑,现下怎么就连个侍妾都护不得了?看来是病的很重了。
碧儿暗自观察了一下三皇子的神情,在阴影中微微一笑,她可不想如那太子府的侍妾一般,没有了价值就要被丢弃,如今她还需要三皇子这条船向太子打探更多消息呢!
如果没有了三皇子这个中间人,那她就无法向幕后之人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她也会像云香一般,被无情的打杀!
想来这三皇子已经好几日没有与她讲述太子府中的事情了,这样下去她再也摸不准太子下一步要做什么事情,这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第二日,果真如碧儿所想,三皇子府的马车一早就向着太子府上驶去,尽管三皇子本人并没有在那辆马车上,可是带着的礼品却足以表示三皇子对太子已经有了原谅之意,只需要自己继续努力几日,想必三皇子很快就会亲自提着小食去看望太子的。
想来一切原本该是顺利进行下去的,可是好巧不巧,三皇子妃命人来请三皇子,当着碧儿这个侍妾的面,或者说三皇子妃的人根本不把碧儿放在心上,压根将她当成了空气。
三皇子妃派来的人说三皇子妃有喜了,但梦里有个老道说需夫妻双方前往云台山的寺院中潜心求菩萨保佑,只需半月,那腹中胎儿便可平安降世,否则,还是破不了那个诅咒。
说起这诅咒,也是奇怪,像是真的有鬼神作祟般,三皇子妃怀了两个孩子,都是在前三个月孩子莫名小产,连宫中太医都不知是怎么回事,都说三皇子妃身体康健,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如此一来,三皇子不得不另寻侍妾来养着,可是府中来来去去已经换了无数女子,就是没有一个有所出,导致三皇子至今还是膝下未有一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 驼铃声声
三皇子被这一不知是惊还是喜的消息雷得不轻,此时的他不知是该哭着质问老天,为何独独对他这般严苛,还是该笑着感谢老天的厚爱,让他又一次看到了希望。
就是这样希望屡屡落空,在你最绝望的时候,老天又莫名其妙与你开起了玩笑,三皇子看面前数日不见的爱妃,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的喜悦,他心里的柔软被刺痛,紧紧地将三皇子妃拥入怀中。
看着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的一对夫妻,站在原地的碧儿心里一阵落寞,随后脸上便带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在三皇子妃丫鬟的斜斜侧目下,碧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前几日对着她柔情蜜意的男人,此刻早已将她抛掷脑后,心情愉悦的一遍遍抚摸着自己爱妃尚且平坦的小腹。
第二日一早,三皇子便撑着马车带着皇子妃上了云台山,随身跟着的除了三皇子的两个侍卫,一个太医,还有两个随身伺候的丫鬟。
碧儿不是没有征求过三皇子的意见,可是三皇子怎么会让她去,佛门清静之地,怎可随心所欲,那样对佛家不敬,自己怕是要香火永绝了。
是以非但没有将碧儿带着,还痛心疾首的批评了碧儿一顿,这是三皇子头一次疾言厉色的与她说话,将碧儿吓得不轻。
“这个三皇子妃还真是会挑时候,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这时候诊出来有孕,还说什么梦中老道,真是荒唐至极。”
粗使嬷嬷的声音轻飘飘传来,让地上跪着的碧儿身子微微一颤。
“罢了!你先出去吧!这事也怪不得你,谁让人家三皇子要后继有人了呢!”
“是,多谢嬷嬷宽容大度,奴婢自当拼尽全力为嬷嬷办事,奴婢告退。”
碧儿一面退出去,一面抹着眼泪,皇后自屏风后走出,粗使嬷嬷对她行礼,皇后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娘娘,那三皇子妃的肚子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派人去查验一下不就知晓了,八成是真的,要不然三皇子妃也不会那么大张旗鼓的从府中出发。
要知道,几个月后那肚子也该大起来了,总不能再小产吧?那样的话估计三皇子是盆火焰都要被彻底浇灭了。”
“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叫人去查个究竟。”
主仆之间的一番对话,说的简洁明了,站在廊下的燕儿忍不住悄悄对红玉开口。
“姐姐,娘娘最近怎么和这个婆子走得这么近?都不怎么让我们去办事了呢!”
“燕儿,这话莫要和别人说起了,娘娘怎么样是娘娘的事,我们做奴婢的只要一心为娘娘着想就好,做好我们本职的工作,才不会落人话柄。”
这就是红玉比燕儿聪明的地方,红玉不论何时都将事情装在心里,而燕儿是个憋不住话的主,什么不满都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红玉是个长相雅致的丫头,一双狭长的眉下长着一双恰到好处的眼,不是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是会勾人心神的狐媚眼,红玉的整张脸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朴实无华。
燕儿却是有些俏皮的伶俐,一双秀美微微蹙起,双眼中满是好奇,不高兴了就会表现在脸上,身材中等,个头也不高挑,像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一般欢乐,整个人显得活力四射。
不像宫里其他娘娘身边的大丫鬟,皆是容貌秀美,落落大方,能进去给娘娘们当丫鬟的,必定是琴棋书画多少也要懂一些的,大多都是在未出嫁时府中便相伴的丫鬟,与主子关系极密切的。
皇后从一个偏殿出来,红玉与燕儿上前一边一个扶着皇后的手离去,那嬷嬷就在身后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那嬷嬷低低叹了一声,便也转身回了内里。
沙漠中要说热那是真热,要说冷也是极冷的,那片神秘莫测的大漠,在即墨溯琅脚下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她们在沙漠上行走的第十二天,那十一天以来,他们吃在沙漠,住在沙漠,二人头上围着苏格兰花样的大大兜帽,穿着长袖防辐射衣,一人一个大行囊,里面慢慢的全是最顶饱的东西。
自即墨溯琅的父母去世之后,便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世,即墨溯琅将自己多年的画像全部让人做了展销,关于自己和父母的故事,关于罹王府的故事,也全部附在画上,等着最后的出售。
他将诺大的公司一夜之间全部转让,自己带着云玉儿独自来这沙漠,探索最初的真相,寻找着回家的路。
“墨儿,你说我们离开这么多年了,王府变成什么样了?我记得咱们那时离开的时候是主人让我们去找王爷报信的,不知道王爷那次有没有平安回去。”
听着云月儿的话,即墨溯琅心中浮现出那具与自己长相相似的棺木,那时的父王也就是保持原来记忆中的模样,一点都没有苍老,如果自己和月儿此次回去,父王母妃皆已丧命,那他想自己应该再也寻不到根了吧!
‘吾儿溯琅’四个大字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伸手握了握自己随身携带的爸妈的骨灰瓷瓶,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要回去。
“月儿,是不是在这里,当时我们落在的就是这个地方。”即墨溯琅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还原十几年前的场景,两个小人儿在一阵龙卷风的侵袭下掉落在此,从此忘却了回去的路。
“墨儿,我的法术还没有得到主人的唤醒,我真的不认识这里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只记得自己当时被一个剧组的导演从沙漠上带回去,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云月儿满心的歉意,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还给他添乱,看着闭目的即墨溯琅,与那个帅气的男人何其相似的一张面庞,云月儿忍不住伸手抚上男人的脸。
一阵突然而至的地动山摇,让紧闭双目的即墨溯琅瞬时睁开了眼,他眼中满是惊喜,伸手将云月儿抱着,狂风黄沙将他们卷入半空,行成一束罕见的飓风。
飓风卷起地上黄沙,层层砂砾行成的巨大圆柱在慢慢变高,最终直达云霄,随后是一场沙尘暴,漫天黄沙如世界末日一般翻滚嘶吼,将整个沙漠换了一番天地。
蓝天白云,金色大地,掩埋了无数行人的脚印,这一片亘古绵延的地方似乎永远不会随着时间而停留,又似乎是与时俱进永不覆灭。
天地间最终归于平静,似乎不曾有人来过,远处悠扬的笛声夹杂着阵阵驼铃,宽大的骆驼脚掌在沙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驼峰上坐着一个美如画的女子,那时当红巨星在拍摄一部电视剧,如果云月儿在场,一定会认出来,就是那个导演,将自己救了回去。
即墨溯琅感觉胸口上如压了一块巨石一般,让他喘不上气来,他努力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他又将双眼闭上,再度睁开,还是一成不变的漆黑,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抬头间看到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心下暗喜,原来是晚上了。
“月儿,月儿,你在哪?”即墨溯琅将压在自己身上那两个大包袱推开,起身低声呼唤云月儿,就在他移开的大包下,一个细细的女声传来。
“墨儿,我在这儿呢!你是不是想谋杀啊?重死了,快把包拿开。”
即墨溯琅赶紧将两个大包移开,移开包,借着皎洁的月光,即墨溯琅看着一脸狼狈的云月儿,噗嗤一声笑开了,云月儿不明所以的蹒跚着起身。
“墨儿,是不是又有沙尘暴了,咱们的帐篷呢?”
看来是云月儿住出了沙漠后遗症,时刻担心那个小小的,用来遮挡寒气的帐篷被沙尘暴卷走,看着她四下寻找、原地打转的模样,即墨溯琅自身后将她搂入怀中。
温暖的怀抱让云月儿一颗心稍稍安顿,他温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月儿,我们不在沙漠了,我们回来了。”
“什么?这里是..即墨?”
“是。”
“这里是我们那个即墨?”
“是。”
“这里是有主人的那个即墨?”
“是。”
“啊?哈哈..哈哈哈...我们终于回来了,我们终于回来了。”
这一问一答间,云月儿不顾场合的欢声笑语叫了起来,在静谧的夜里如平地惊雷,一个声音在此时响起。
“那里是什么人?竟敢夜闯皇宫!还不现身?”
是巡逻的侍卫的声音,即墨溯琅心下一惊,拉着云月儿一股脑闪身,躲在了一最近的一处宫殿内,好在殿内似乎空无一人,他们二人静息屏气,一动不动。
“什么人?你看到了吗?别这样大惊小怪的。”另一个同行的侍卫出声问道。
“方才还听到这里有个女人的声音呢!现在过来就没有了,怎么会这样?”方才那个侍卫疑惑不解的出声。
“我说,你能不能别疑神疑鬼的,这宫里刚刚死了嫔妃,你又说半夜有女人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冷宫呢!大半夜快别自己吓自己了,赶紧走吧!”
听了同伴的劝慰,那最先出声的侍卫还是不由向殿内看去,不忘低声嘀咕几句。
“我怎么感觉自己方才看到罹王爷了呢?可是又不像是罹王爷...”
“瞎说什么呢?罹王爷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怎么会再出现在这宫里,快走快走,别说这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了。”
听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即墨溯琅和云月儿神情怔怔,方才那侍卫说‘罹王爷已经离开很多年了’,难不成,就是那次战役,父王就...
第一百五十四章 去潼关镇
可是就算是即墨溯琅这样聪明一世的人,也没有猜透,那侍卫说的话中是否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们想到的是罹王爷必定是在那场战争中不辛遇难了。
云月儿看着即墨溯琅周身布满了悲伤,不禁心下一酸,“墨儿,你别着急,说不定主人还在,还等着你呢!”
“咱们先想办法出了这皇宫再说。”
即墨溯琅脑中又浮现出那天在a市看到的棺木,那里分明是父王和娘亲一起被埋葬的,如若父王不在了,娘亲与父王那么恩爱,又怎么会独自活在世上。
现在的即墨溯琅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娃,在现代他就将那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了个清楚,如果不是皇上不给父王及时加派援兵,父王何苦被困在那战场上送了性命。
对于即墨溯琅来说,即墨罹对他一生的影响都是非常大的,即墨罹刚正不阿的性格影响着他,也是那启蒙的教育让他在现代能深谋远虑,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他心中对父王的那份感情,是难以名状的。
“咦?你们是什么人?是怪物,哈哈,怪物...”
正在二人要走之际,自身后那仿佛吃人的黑暗中发出这么一声怪笑,听得人汗毛不由竖起。
二人回头,这是一个头发乱糟糟,上面还插着几只杂草,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身上也是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像是哪个被废弃的妃子,现在在冷宫中被折磨疯了。
“怪物,呵呵呵,怪家伙,有怪物吃人,会吃人的,把头咬下来,都是血,都是血...”说着那女子还瑟瑟发抖,仿佛真的是什么害怕的怪物,此刻正站在她面前,她的样子害怕极了。
即墨罹和云月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悲哀,这么个女人,若果真是个嫔妃,那曾经定是风光无限的,现如今在这凄冷的冷宫中,一个人可不得疯了吗?
“快走,你们快走,墙角有狗洞,是我挖的,你们快走,有怪物,吃人,都是血...”女子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声音让即墨溯琅不由的皱了皱眉。
“那为什么你不走?在这里难道不害怕吗?”即墨溯琅出声问。
“哈哈哈,我不走,我要等我的儿子,他打怪物去了,怪物吃人,都是血...”
即墨溯琅听到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天光即将大亮,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女子,拉着云月儿向着女子方才所指的狗洞走去。
方才惊慌的女人满眼悲哀的看了匆匆离去的二人一眼,趁着人声还未靠近,她如机警的猫儿一般,嗖的一声钻入殿内,不见了。
“你说这冷宫连个人影都没有,为什么还要咱们天天过来打扫,娘娘也真是的。”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宫女出声埋怨。
“唉!咱们娘娘心善,让我们每日来这冷宫送些食物过来,说这里的野猫野狗啊,也是一条命,不能饿着了。”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公公一脸追忆的说着往事。
“怪不得咱们娘娘被陛下封为贤妃呢!咱们娘娘真是宫里最好的人了,那我们赶快把食物放在这里离开吧!别惊着那些野猫野狗了。”
“哎,好...放这儿就好,我们走吧!”说完话,那小宫女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那公公还时不时回头,一脸悲戚。
不一会儿,自墙角草垛后伸出来一只黑漆漆的手,迅速将饭菜端走,不出半炷香的时间,那黑手又将碗扔了出来,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那方才离去的公公回来了,他伸手将那破碗拿起,口中自言自语道:“唉!这猫狗可不能被别人发现了,这若发现了必定会被乱棍打死吧?”
临走前还把那草垛紧了紧,随后迈着蹒跚的步子离开了。
即墨溯琅与云月儿当真找到了那个所谓的狗洞,二人一前一后爬了出去,外面是皇宫的西城墙,再往前走便是护城河,即墨溯琅自小也没少在宫中走动,对地势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皇宫与罹王府相距并不算远,借着太阳刚跃出地平线的微光,趁着京城中人尚在沉睡中,二人蹑手蹑脚离开了皇城附近,向着罹王府的大门而去。
可是到了王府曾经的地方,那诺大的宅子早已换了主人,现在府门上高高悬挂的匾额是三个朱红的大字“太子府”。
“墨儿,现在我们去哪里啊?现在我们无家可归了。”
走在寂寥的街头,云月儿低声问向即墨溯琅,他们本以为回来就好了,至少这里有家,他们能找到主人,可现在都不知道主人在哪里,也不知道王府的下人们在哪里。
正在他们不知该往何处去时,一家店铺的名字吸引了即墨溯琅的视线。
“月儿,你看,这里怎么会有火锅店?我们去看看。”
云月儿也是大惊,火锅店?那可是她在现代最爱吃的东西了,这里怎么会有。
“这位大叔,你们这店铺是何人所开?大叔可知那人现在身在何处?”云月儿上前问道。
那男子连头都懒得回,直接丢给他们一句,“要找掌柜的啊?去潼关镇吧!”便再也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
二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有希望的火花蹦出,他们连声道谢,随后又紧了紧遮在头上的兜帽离开了。
火锅店前的男人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嘴里念念叨叨,他这店铺可是越来越红火了,哪里还用老板随时盯着,只需要他在就好了,整天来明里暗里打探的人多了,竟然连这女子都慕名而来了。
且不说即墨溯琅让云月儿用自己的银镯子换了一匹马来骑,还顺便向人打探了去往潼关镇的方向,他们一路向北,顺着小道,向潼关镇出发。
三天后,潼关镇,罹王府中。
“娘亲,娘亲,抱抱儿,儿要抱抱。”
这是罹王爷的小郡主日常撒娇卖萌的套路之一,就是喊着娘亲抱抱,结果在娘亲身上赖着一天不下来。
“娘亲,莨儿也要抱抱。”
罹王爷的小世子也要日常卖萌,活脱脱一个软包子。
“要娘亲抱,可以!只要回答出来娘亲三个问题,那娘亲就抱抱,否则,就去找爹爹练剑,好不好?”乐正羽看着两个小可爱,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好。”两个宝宝同时应声,也不再试图往自家老娘身上爬,乖乖站好,等着回答问题。
“你们知道我们罹王府的厨房中有南瓜,西瓜,冬瓜,北瓜,而独独没有什么瓜吗?”乐正羽扬眉问道,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厨房?娘亲,我们没去过厨房啊!”两个小包子苦着一张脸。
“回答不出来了吧?那第二个问题,娘亲曾经给你们将过日月潭的故事,那你们知道日月潭的中间是什么吗?”
“是什么?”两个小包子不由自主被乐正羽好玩的问题吸引,像听故事一样聚精会神,口中就问出了声。
“那第三个问题...”
“娘亲可知,为什么壁虎的尾巴会在断了之后再长出来吗?”
“因为壁虎...”
嗯?壁虎?乐正羽看向声音的源头,竟不知何时,他们罹王府的守门侍卫这么松懈,让两个人闯进了内院还不知。
他叫自己,娘亲?
乐正羽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她顿时心慌的厉害,口唇哆嗦个不停,腿脚似乎有些发软,她站不住了,在倒下的前一刻,她随口大喊,她原来竟是如此依赖与他。
“即墨罹!”
乐正羽这一声尖利的叫声将书房内批改文书的即墨罹生生吓了一跳,与两个扭着小身子哭泣着向书房跑去的小包子撞了个满怀,即墨罹一个瞬移,将即将软倒下去的乐正羽扶正。
身旁云月儿早已泣不成声,即墨溯琅看着院子里哭成一片的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心里竟有些尴尬,他心里伤感的气氛倒被冲散了不少。
从茅厕跑出来的两个守门侍卫,听到这惊天动地的哭声险些栽倒,他们就是千年不遇得一起拉了一回肚子,这府里出什么事了?动静这么大?
紫衣和绮儿也从屋里跑出来,现下大家都是刚清醒,从王府后院前院侧门角门涌出来无数人,惊慌失措的跑向王妃和王爷的院子。
即墨罹上前,亲手将即墨溯琅头上的兜帽掀开,那张刚毅俊朗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即墨罹生平头一次与一个男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也是平生第一次,他罹王爷的手竟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云月儿抱着乐正羽眼泪直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所有的委屈全部涌了上来,那个肥头大耳的黄龙将自己迷晕,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围着自己拍照...
范晔揽着越遥的腰,范蠡上前安抚着紫衣和绮儿,范卓与白妖妖更是年少不经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感动,乐正湛拉着夜羽的手,夜羽此刻安静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凤邪则是将两个小奶娃抱在怀中轻轻安抚,王府里其他人都偷偷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父王,对不起。”即墨溯琅不知自己为什么出口的是这一句话,可是他内心似乎就剩下了这一句话。
他在进了潼关镇的时候,所到之处均有罹字标识,他迫不及待的朝着人们所指的罹王府奔来,原来一切还是当时的模样,原来父王还在,娘亲还在,这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唯一不同的,那两个盯着自己猛瞧的小包子,是谁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回来就好
桃花榭了曾经,太匆匆,世上的事大抵如此。
一切有为法,因果早已注定,倘若没有曾经乐正羽的一脚踏错时空之门,人人惧怕的罹王爷也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或许会在皇帝的强行赐婚下娶了京中其他的贤淑名门。
倘若没有乐正羽在几年前与凤邪的相遇,也就没有即将要回凤国继承大统的凤国太子一路追随,至死不渝的守护,即使自己心里暗暗喜欢的人已经嫁作他人妇,为他人生儿育女,而自己还是初心不改往日。
倘若没有乐正羽的到来,就不可能有即墨溯琅的反复离别,就没有他身处两世的风雨人生,也就没有上天注定的那段姻缘,那段旷世之恋。
既然是注定,那又怎么绕得开,生活就是这样由一根丝线紧密而交错的联系起来的,就如月老那根极富神奇力量的红绳一般,看似毫无瓜葛的二人,其实在时光流转间却生生世世的缠绕在了一起。
“儿,莨儿,快过来,这是娘亲一直跟你们说的哥哥,快来叫哥哥。”
这是即墨溯琅回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这两个小家伙看见自己就躲得远远的,还不时地躲在暗处偷偷观察自己.
自己吃饭时他们盯着看,自己一觉睡醒来,床边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小脑袋就那样好奇的盯着自己,见自己睁开眼,便迈着短腿跑开了。
这是乐正羽这个做娘亲的,在即墨溯琅这个长子归家的第二十八天时,不知道第多少次,在促进相隔两个时空的兄弟情感时以失败告终了。
对于这件事即墨溯琅是毫无办法的,因为他就同当年自己的父亲即墨罹一般,除了对着云月儿,他其实是哄不了小孩子的,所以这种事情还得乐正羽来做。
罹王爷府上回来一个世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潼关镇陷入一片吵吵闹闹的议论声中,接连一个月都争论不休。
住在潼关镇最热闹的一条大街上的几家成衣店的门前,每日的这个时候都堆满了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磕着瓜子,喝着自家酿制的粗茶淡酒,聚拢在成衣店的门前闹市区,谈论着最新的京城消息。
“最近那个罹王府的世子啊?你们不知道,可是出了名的长得那个帅,大家都说和罹王爷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可是以我之见,那罹王爷年轻时候也没有这位的风姿,那周身的气度,就连我这个见惯美男的老婆子都觉得不可亵渎。”
说着话,一个婆子一脸的痴迷,满眼的神往,心中不禁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风光,那才叫一个弱柳扶风呢!再看看自己现在这样子,婆子一脸的气急败坏。
“婆婆,快回家做饭了,爹马上下工要吃饭的。”一个小女孩从斜街跑出来,站在朱红色的木门前脆生生的一嗓子,将那怔楞的婆子喊得回了神。
“天哪!瞧瞧我这记性,儿子马上就要下工了,不说了,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婆子与一个转身,扭着肥硕的胯子,左右摆着臂离开了。
“哎呦,看看这婆子,都这把岁数了,还是忘不了看那年轻的后生,瞧她那样。”另一个穿着灰衣衫,一脸刻薄的女人牙尖嘴利的将一口瓜子皮儿呸的一声吐在街上,随后向着罹王府的方向看去。
“可别说,这回啊!这李嫂子说的半点没错,我可是听说了,我姑父家远方表舅的大儿子在罹王府当差呢!说是啊,罹王府那个失踪的世子,长得那是俊得很,就连当年的罹王爷都比不上。”
“是吗?真是长得这么好?那咱们可是得有机会好好瞅瞅了,听说罹王妃天天叫人给世子裁制新衣呢?来这店里的小丫鬟可是半点消息都不给透露,但是那老板娘可是说过了,身长足足八尺有余,与罹王爷倒是差不多,可是那衣裳的布料竞选鲜艳的颜色,谁人不知咱们这罹王爷可是只穿玄色白色衣袍,那必定是给世子订制的。”
两个剩下的女人将最后的小半碟瓜子嗑完,还是日常的扫了没门前的瓜子皮,将小桌凳按习惯放置在铁匠家的后院角落里,两人一唱一和,一前一后的说说笑笑离开了大街。
“王妃,您可是听到了,这些女人们整天在议论着咱们世子,世子如今出门都得戴着兜帽,这冬天还好,夏天必定要热坏的。”
随着乐正羽正要往成衣店走的一个小丫鬟,在听到那几个女人的谈话之后一阵埋怨,她们世子是长得很好,连王爷本人都承认过了,可是世子却是每日不踏出府半步。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世子又不是见不了人,只是现在还不习惯出门,在府里先跟两个小家伙将关系搞好,现在他还是与我们分开太久,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能长那么大,必定是吃了不少苦的。”
乐正羽心里很是难受,即墨溯朗已经长大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在他生命中缺失了太多年,带给他的实在太少,在他回来后自己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他过去的生活,可是每次都会被罹王爷阻拦。
理由是既然已经缺少那么多年,他想说时候自然会告诉他们,他这些年必定遭受了不少苦难,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冷漠的,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性格本不该是那样,关于他的儿时,他们记得起清清楚楚。
只要在他回来的这段日子竭尽所能,让他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与关爱,能补偿多少就尽力弥补,那就够了。
即墨溯朗在回来后,见到自己的亲人,自己一直挂念的罹王府早已变了模样,可是娘亲还是他这许多年来画上的模样,自己与父王长得几乎一样,可是他找了很多天,还是没有狻猊的影子。
他的年纪在现代是20岁出头,可是若按现在的时空来算,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自己离开的这段啥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府中增添了很多新面孔,大家一样对他关爱有加。
他时常会对着爸爸妈妈的骨灰发呆,坐在房间里,也不出门,他亲口对爸爸妈妈说出这一切的事情,还是在最初回来的时候,那段时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妈妈的笑脸,她在现代的家里,她找不到自己,她慢慢的变得憔悴,任自己在梦里喊破嗓子,他们就是听不到。
即墨溯朗发现,他的记忆渐渐减退了,他在忘掉一些事情,从回来他就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头发和身体,渐渐地失去了该有的样子。
最开始发现是看见娘亲替儿扎头发的时候,他会想起来一些事情,在现代的时候,自己也曾被妈妈这样摆弄过,那时他很胆战心惊,以为母亲是不喜他那一头长发。
可是到后来才知道,原来妈妈那时以为自己是女孩子,要给自己做个造型,耳边是娘亲的轻言细语,娘亲说儿的头发长得太快,要剪掉一截,那时他下意识的摸向自己。
回来两三个月的光景,头发一直没有长长,脸上的皮肤却是越发变得白皙细腻,像是小姑娘一样,而且对于自己面前的这个骨灰盒,如果不是自己有意识的记忆回想,都不知道这个瓶子里面的灰是什么。
时空或许永远都是公平的,不会多带走你一分一秒的光影,也不会多给你一分一秒的生命,生命不可在浪费中度过,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房间里发愁的不止是即墨溯朗,还有他的亲舅舅,乐正湛。
乐正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云月儿多一分的亲密了,看着小墨和月儿卿卿我我的模样,他就知道,这是一场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输掉的战争。
本来心心念念的人长得那么大了,也回来与自己重逢了,可是上天就是喜欢开玩笑,先是夜羽公主的出事,接着是自己的亲外甥,和自己看上的女子情投意合。
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夜羽,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大写的两个字,尴尬。
“夜羽啊夜羽,你要这么一直疯下去,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可是我怎么忍心让你这么一直不清不楚的活下去呢?可你若是醒来了,记起那些痛苦的过往怎么面对,我又该怎么面对你!”
乐正湛自言自语的说着话,眼神飘忽,看向窗外,光线刺地他双目有些生疼,就在一闪而过的那一瞬间,床上双眼紧闭的夜羽眼皮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转瞬便没入了发间。
等乐正湛再次回头,床上的少女已经起身,双眼迷茫的看向他,嘴角一个大大的笑容让整张脸熠熠生辉,灿烂无比。
“羽儿,怎么今日醒地这么早?饿不饿?渴不渴?”
乐正湛连忙自椅子上站起,伸手将夜羽扶着移到床沿,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动作竟是如此娴熟如此连贯了。
曾经他们二人你追我赶,相互嫌弃,最终除却巫山,得以相守,却是一个疯跌无偿,一个浪子回心,有些事是注定的,兜兜转转也要在原路上彼此相遇,躲不掉,错不开。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处安放
云月儿在回来王府没过半个月的时间,便耗尽身体能量,陷入了无休止的休眠,恢复了原样,在乐正羽的丹田处休养生息。
这事说来也是奇怪,即墨溯朗的一头短发依然是毫厘不生,一切都如当初那样,那天在院子里的情景谁都见过,除了即墨罹和乐正羽不感到惊奇,怕就剩下那两个经常听到母亲讲现代故事的小奶娃不感到神奇了。
其他人皆惊讶于即墨溯朗那一头有型的短发,甚至一路上有幸见过即墨溯朗本人的人在得知那是罹王府世子,而不是他们猜想的西国探子时,还特意效仿,也层次不齐的剪了一短发,走在街上吸引来一片目光。
是夜,乐正羽看着男人在烛火下投下的淡淡剪影,书卷照在窗纸上甚至可以看得见密密麻麻的字体,将两个小家伙哄得入睡,奶妈将人抱走。
乐正羽看着即墨罹伸手用剪刀将烧尽的烛火捻子一点点剪去,像对待精心养护的花朵一般,剪得精心极了,一时间尽有些看呆了去。
“羽儿,怎么盯着为夫瞧了这么半天,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看够吗?”即墨罹发现了出神的小女人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出神,起身走至她身边坐下,将身边人轻轻搂入怀中。
“罹,你说我们的墨儿是不是命不久矣,要离开我们了?”乐正羽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
即墨罹瞳孔微微一紧,双手不自觉用力,“说什么呢?咱们的墨儿是吉人自有天相,怎么舍得再一次离开我们,现在还好好房间躺着呢!如今和两个小家伙的关系也在变好,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不要瞎想。”
“罹,墨儿的记忆在慢慢减退,他一直装着正常,可是我看出来了,那天回来的事情他都有些记不清楚,每次都是有意回避我们,也不愿与人多交谈,他是怕我们为他担心。”
乐正羽趴在即墨罹怀中,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即墨罹双眼中满是忧伤,在暗夜里,整个罹王府陷入一片沉寂,连树上的知了叫声都显得凄楚了几分。
一夜终究过去,再多的忧伤也在一场大雨中被冲散在时光的隧道中,一去不复返的不只是流年,还有道不尽的辛酸苦楚。
早上的阳光瞧瞧冒出一个笑脸,照在潼关镇这一片大地上,给所有沉睡了一夜的生物提了个醒,是时候该起床了。
“爷,出事了。”
一个侍卫跑进公堂后院,冲着正在喝茶的范卓禀报。
“噗...”正端起滚烫茶盏的范卓一口茶水自最终喷出,迎面喷了那侍卫满脸,滴在衣服上都是湿哒哒的。
“出什么事儿了?烫死小爷我了,是不是故意的,好不容易来这么早来一回....”
范卓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喷了一脸水的侍卫也是毫不在乎,一点都不含糊上前将范卓喋喋不休的嘴堵上,拉着他冲向了府衙门口。
“哎呀,大人,您就不要拖延时间了,外面出人命了!”侍卫满头冒汗,显然是心急如焚。
谁知,还没有解决了眼前这个孩子气的大人,迎面走来一个闲庭散步的姑娘,也可以说是另一个大人,白夭夭小姐。
“唉,张三,哪里出人命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本小姐也要去。”白夭夭说话间便跃上了最近的一匹马,范卓骑得是另一匹枣红色大马,正是那侍卫为自家大人刚准备好的那匹,可是白夭夭坐下的,正是那侍卫方才着急忙慌骑过来的那匹马。
双腿一夹马腹,两匹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嗖地一声便冲出好几米,那侍卫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声喊叫:“大人,不是那个方向啊!走错方向了,快回来啊!”
显然马儿嘶吼的声音改过了他的声音,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侍卫焦急的向着反方向奔去,一边跑一边在心中腹诽,“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大早的就出了命案,现在自己跑过去还不知道几时了,这大人真是不靠谱,真是急死他了。”
一直蒙头跑的侍卫并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什么人,直到他直挺挺的一头撞上去的时候,为时已晚。
“啊!不要咬我,救命啊.....”
侍卫拔腿就跑,一只通体发红的狮子模样的牲畜在身后一个跃起,直直将人扑倒在地,长大的嘴毫不客气,一口咬着侍卫的脖子,那侍卫见一张大嘴迎面咬下,身子已经软瘫,只是身子本能的微微一侧,原本要落在他脖颈间的血盆大口撕咬上了他的左肩。
范卓和白夭夭发现走错方向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他随手在身后抽出利剑,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大约是动物的本能,红毛狮子感觉危险来临,放弃了对地上人的袭击,转身向着不远处的树林深处跑去。
“喂,张三,你还好吧?”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侍卫,范卓跳下马查看他的伤势,只是在翻滚的时候有几处擦伤,可能被野兽打翻在地时有些骨伤,其他还真是没有什么损伤了。
“喂,张三,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招惹了那样的仇家?你哪里惹到那个大家伙了?”白夭夭也冲过来趴在张三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这时候,张三的眼睛动了动,朝着苍天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他招惹了这个大家伙,他可是差点把命丢了,还不是因为这两个 不靠谱的主子,碰上这两位,也不知道是万幸还是不幸。
“夭夭,看来他吓傻了,咱们还是先把他抬回府衙,再去查看命案吧!范卓觉得自己的侍卫这是吓傻的表现,放他一个人在这里总是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三作为一个惟范卓这个主子马首是瞻的属下,这时候他早已不管什么大逆不道的大道理了,他就那样直挺挺的躺着,任由范卓和白夭夭将自己一步一步拖回了府衙。
到了府衙门口的时候,尽管他已经头晕脑胀即将昏眩,可是还在心里感动了一把,毕竟这主子不仅为了自己的安全和红毛怪对上,还将自己送回来府衙,尽管这个运送的方式有些...
“主子,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又折磨属下呢?路边不是停着好几辆马车吗?”侍卫幽幽的声音自脚边传来,将累得不行的两人下的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你你...既然已经醒了,快些回去养伤吧!我们先去追查命案,对了,是哪里发生了命案?”范卓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命案!
侍卫一溜烟的站起身,一跃而上那匹高头大马,率先出发,还不忘对着身后的范卓大喊一声:“主子,我没事,不需要养伤,快跟我来。”
白夭夭与范卓同乘一骑,追随着侍卫的马蹄声而去。
就这样一波三折的时间,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范卓三人到达现场的时候,哪里里里外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在场人对着场中间指指点点,一个个神情各异。
“主子,我们晚了一步,被北城的人捷足先登了。”侍卫跳下马懊恼的挠挠头,随着范卓挤开人群向里面走去。
尸体上皆蒙着白布,整齐地被摆放成一排,仵作范蠡在几具尸体旁来回查看,一边写写画画记录着什么,现场局势已经被控制,查案进度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本来罹王爷是设置了一个府衙的,原本的潼关镇府衙办案手段还算高明,可是自打范卓展现出自己独到的办案手段之后,范卓便开始公然进出府衙,有些事也要专门去请他做定夺,整理大小事务也有他的主意。
渐渐地,罹王爷开始正式接手潼关镇的大小事务,自己手下的人全部被派出去任职,范卓自然是要跟着进府衙的,一个府衙一个仵作,那就是范蠡。
可是这一山难容二虎,范卓也不能一来就抢了府衙的饭碗,于是便去上报罹王爷,请罹王爷来做定夺。
可是罹王爷是什么人,怎么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于是就暂时设立南北两个府衙,三个月后开始公开公正公平的根据各自办的案子的速度与效率,来决定到底府衙由谁当家做主。
原本的府衙张饶张大人暂居北城,坐堂北城府衙,现在的范卓暂居南城,坐堂南城府衙。
这尸体本事南城府衙的人发现,本该由南城府衙来处理此事,可是范卓与白夭夭这对活宝硬生生将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给搞砸了,这案件自然由北城来处理。
“好了,将尸体抬回府衙,就麻烦范仵作跟着咱们去趟北城府衙了。”张饶笑眯眯的一双眼中透满精光。
“哎呦,真是人老了,不得说这眼睛都开始花了,这范大人是何时到的现场,竟是怕打扰本官办案,藏在人群之后,这可如何是好,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张饶与范蠡说过话,像是才看到范卓一行人一般,伸手揉搓着双眼,那模样倒真是像老眼昏花一般,小眼睛聚着强光一般看着范卓。
范卓也只是礼貌性地对着张饶笑笑,退后一步,并不说什么,擦肩而过时,范蠡无奈地拍拍范卓的肩膀,随着一众人走开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烈狱
猛兽袭人事件闹得潼关镇上下人心惶惶,本来可以夜不闭户的一方天地,现如今还未到天黑便开始宵禁,大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防卫营的兵马。
天刚陷入一片黑暗,在府中无法入睡的即墨溯朗趁着夜色出来消食,现在已是三更天,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敲锣声,他独自朝着王府门前的一条小道慢慢前行。
如今的即墨溯朗已经全然忘记当初刚回到即墨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显然是时光老人在与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刚开始是要等着云月儿休养生息结束,自己向她求婚的,可是现在他几乎将他们之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还谈什么结果。
正在胡思乱想着,街边无人的角落中,月光映照下的是一道长长的水印,沿着脚下一直到那个背光的角落,即墨溯朗沿着街边走下去,印记越来越清晰。
直至行至街角拐弯处,一个人头骨碌碌的滚到他脚边,那掉落的头颅现在仍然是一脸的惊惧,面对着即墨溯朗时刚好掉出来两个带血的眼珠子。
即墨溯朗可以说是在二十一世纪长大的阳光健康的孩子,尽管上天剥夺了他一部分记忆,可是他在现代也是备受娇惯的王子般的人物,哪里见过这种血腥暴力的场面。
一直闷热的天气在此时忽然狂风大作起来,天空中豆大的雨点如倾盆一样倒在人的头上身上,浇得人浑身湿透,城中原本巡夜的兵马皆撤走回营,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天空中一道夏日的惊雷响起,电闪雷鸣间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大地险些劈成两半,闪电的光照在角落中,即墨溯琅年轻的面容上满是震惊。
滚雷阵阵在天际不断响起,像是五雷轰顶之势突然而至,即墨溯朗在雨夜中浑身湿透,呆呆的站着,他亲眼看着面前与狻猊长相一模一样的红毛狮子在雨夜中通体红色一寸一寸退去,露出本来面貌。
“啊!杀人了!”
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划破黎明时分的安宁,长发湿哒哒的披散在她的身上,粘在脸上,额浅碎发挡着旁人的视线,叫人看不清她的长相,只是一张脸惨白的吓人。
惊叫之中,即墨溯朗仓皇回头,一头短发也已湿透,可是整个潼关镇没有人不认识他,罹王府世子,即墨溯朗。
身后一半雪白一半深红的狮子张着血盆大口,双眼如炬,紧紧地盯着面前浑身颤抖的女人,它准备着,如地狱修罗一般缓缓走向那个女人,随着准备发动攻击。
“不要,狻猊。”
即墨溯朗喊出这一声,浑身绷地紧紧的,他承认此刻自己是紧张的,他一开始还不敢确定这面前的大家伙就是自己的坐骑狻猊,可是当他看到狻猊身上的毛发退去野性的深红时,他心里可以确定,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狻猊。
原来这几日潼关镇发生的关于猛兽袭人的事件是狻猊所为,女人的尖叫已经将周围的人惊动,时间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定格键,将所有的喧嚣阻隔在外。
狻猊听到主人的命令,身子明显抖动了一下,随后像人一样整理了情绪,站在他身后的即墨溯朗几乎都能看见它挺直僵硬的背脊在慢慢低垂,高傲昂扬的头颅在慢慢的低下。
这就是狻猊,需要主人召唤才能恢复本性的狻猊,它本是神的儿子,可是在这多年,游荡至人间,为了寻找主人,它费尽千辛万苦。
“狻猊,我知道是你,你还认得我吗?”
即墨溯朗在他身后用近乎颤栗的声音说道,声音里满是哀求,他不要它再杀人了,他不知道当年的狻猊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狻猊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微微抽搐,它直了直身子,慢慢转头,面对着自己昔日的主人,狻猊内心一片酸楚,它行至即墨溯朗跟前,将脑袋凑到他胸前,亲昵的在他身上摩擦。
“杰森?狻猊,你是杰森?”
狻猊在雨中自眼角滑出两道血痕,只是在大雨的冲刷下很快就化为雨水,他多想告诉自己的主人,自己就是杰森,自己也是狻猊,自己在人间等了他十年,在冥界等了他上千年。
看着狻猊微微点头,即墨溯朗喜极而泣,他的笑容抑制不住的夹杂着泪水流下,伸手抱住狻猊的头痛哭起来,雨越下越大,即墨溯朗如孤独的豹子一样,发出悲鸣的声音,整个雨中充斥着重逢的喜悦与辛酸。
“在哪儿?杀人的人在哪?”
在街的两边,数十名壮实的男人拿着家中的锄头拐杖冲着这边跑来,边跑还边喊着,咒骂着,那看呆了面前一人一动物相拥而泣场面的女人瞬间回神,下意识指了指前面的即墨溯朗。
“小子,别跑,杀了这么多人,今天跟我们去见官吧!”
看着冲过来的人群,即墨溯朗一把将狻猊推开,伸手将它挡在身后。
“狻猊,快跑,回到森林中,别被他们抓到你。”
狻猊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它上前,趁着即墨溯朗没有注意,将即墨溯朗的一只手按在自己头顶,一阵眩晕感袭来,即墨溯朗不可置信的看着狻猊奔跑而去的背影,身子缓缓滑下,倒在了雨泼中。
雨还在下着,就像是老天遇到了特别伤心的事情一样,大雨一瓢一瓢得往下倒,整个潼关镇的遇到了几年来最大的雨季。
雨是在第二日中午时候才停下来的,没有预料中的天灾,只是公堂上的**不断。
“王妃,您快去看看吧!这回是真出事了,咱们世子在大牢里呢!”范卓急匆匆的跑进王府后院,招呼都没打,直接冲向乐正羽平时研习医术的屋中,破门而入。
“你慢慢说,世子怎么会到了大牢里,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乐正羽坐直了身子,看着离她最近的紫衣,紫衣意会到自家主子的意思,俯身走了出去。
“师父,昨天夜里又有人遭受了野兽的袭击,死相极为惨烈,死者是街上成衣店的老板还有几个种田的庄稼人,是在昨晚被发现的,雨水都把痕迹冲淡了,可是从仵作的验尸结果来看,还可以看得出确实是野兽所为。”
没等范卓解释完,乐正羽直接开口道:“世子在现场,被当成是杀人犯被抓了起来?”
“可以这么说,可是今天的雨是在是太大了,既不好出去搜寻证据,也不好去申案,我也是今天偶然间听到刑部的人谈论起来才知道那被关起来的人是世子。”
“这件事王爷知道了吗?”
看着乐正羽不慌不忙的模样,范卓一颗心才稍稍安顿,他本以为世子好不容易才得以归来,现在被莫名其妙抓到大牢,那可是要气坏自家师父的。
即墨罹自己定的法规,反是被以各种名义抓进大牢的人,不管是不是杀人犯罪,都要记录在册,包括犯罪缘由,时间地点,若再次犯罪,那会罪加一等。
“王爷?可能还不知道吧!我第一时间知道就来通知王妃了,王爷那边,还不知道。”
范卓也是一头雾水,这刑部怎么就把世子抓进去了呢?世子平时善良的连只鸡都不舍得杀,也不知道这几年在哪里受了那么好的家教,作为罹王府的世子,就连现在的小奶娃即墨溯莨,都开始帮厨房大娘杀鸡了。
此刻躺在牢房阴暗潮湿的地上,即墨溯朗闭着双眼,感受着狻猊的疼痛,狻猊在临走时,强行给他输入脑中一段自己这许多年来所经历的记忆。
那是在自己离开的最初几年,狻猊开始慢慢绝食,不跟人交流,身子也在慢变小,府中人也是束手无策。
第三年的时候,狻猊找到了时光隧道开启的空隙,他任意破坏了时光隧道的规则,破空而入,时光隧道的守护者给予了他该有的惩罚,那便是从今往后,狻猊必须在人间流浪一段时间,在冥界受到烈火的焚烧。
可能狻猊如今那一身火红的毛发也是那时练就的,他知道狻猊生来肯定不凡,可是他也知道狻猊也是血肉之躯,怎么能承受得了那么痛苦的折磨。
从前他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狻猊不小心被王府后院里一个工匠遗留的钉子扎到了脚掌心,夜里哼哼唧唧的翻来覆去,疼的睡不着觉,那时它真是特别害怕疼痛。
即墨溯朗想到小时候他坐在狻猊身上的情景,嘴角不由得抽动,那时候别人都害怕它,可他不怕,谁都不知道,他们偷偷割破手指,歃血为盟。
想到小时候他最神气的场景就是坐在狻猊身上,绕着大街小巷四处招摇,谁人都知道这是罹王府的小世子出来了,人们只是在一旁驻足观看。
有时候偶然遇到了父王,他会面无表情得将自己一把抱上马背,然后狻猊屁跌屁跌地跟在后面跑,他一直知道,父王是很看重自己的,自己是他的希望,是他的骄傲。
狻猊在人间被欺凌被打骂,在离开自己的那几年,他冬日没有可以避风避寒的暖窝,夏日没有乘凉的大树,全身毛发不似曾经那般雪白,它从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变为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公堂
即墨溯琅在牢房里睁开双眼,呆呆地盯着头上的牢房顶部,牢房由于长期潮湿昏暗,终年不见日光,现在竟是长了不少青苔,青苔一片一片地顺着高高的刑部大牢蔓延下来,一串一串就要挂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
他的记忆全部恢复,只要有杰森的记忆,只要有狻猊的存在,他大脑中的所有记忆全部存在,像活起来了一般,在他脑中不断闪现,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连成了一个少年短暂而仓促的一生。
父母的离世,狻猊的隔世,杰森的相伴,自己与月儿的相遇,甚至是在回来时遇到的那个无意间指路的疯女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即墨溯琅真是有些埋怨自己,怎么能将自己的爸妈忘记,无数个晚上,自己放学回来,都是妈妈准备好了一桌自己最爱吃的晚饭等着自己,怎么能轻易将这些事情忘却。
雨停了,天空中架起了一座五彩缤纷的彩虹桥,桥的两端是小小的拱门,像是在沙漠中出现的海市蜃楼,可现在却是真实存在的。
午后在衙门前围满了潼关镇的百姓官员,全部都来看罹王府世子的风采,听说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与这个仙儿一般的世子有所瓜葛,大家都探头探脑,想必又是说书先生口中的一段脍炙人口的江湖传说。
当然也有很多人是要看看这罹王爷像来治理朝政铁腕手段,如今在面对自己儿子这事上会做出何种决断,想必是看热闹的成分多一些。
即墨罹此刻就坐在大堂内旁听的椅子上,脸上照样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漠模样,因为有罹王爷在场,周围人也只是围在一处小心议论,并不敢出太大声,只怕招惹罹王爷一个不高兴,连累到他们。
“王爷,现在可以开审了吗?”
张绕鬓角冷汗不断,向着罹王爷的方向毕恭毕敬的询问,即墨罹一个手势示意,张绕那只有些发软的手在公堂上拍下惊堂木。
‘威武...’
开堂前奏完毕,即墨溯琅和一个脸色发白的妇人被带上来,妇人主动下跪,可是押送的两个官兵却怎么都不敢在罹王爷面前让世子下跪,未等即墨溯琅有何表示,张绕一声惊堂木又一次拍下。
“堂下所跪何人?”
“回官老爷,民妇是西街成衣店的老板娘,王氏。”
那妇人头也不敢抬,声音小如蚊子在嗡嗡叫,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王氏,你所告何事?说来本官听听。”
张绕按照正常审问程序进行着,一旁的人都在静静听着,也没有谁敢打断,全场除了张绕和王氏的声音,鸦雀无声。
“民妇告罹王府世子,惨无人道,助纣为虐,残忍杀害我的夫君还有几名无辜百姓。”
妇人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在她旁边站着的即墨溯琅,头也因为看见凶手而抬起,满眼全是愤恨,脸色潮红。
即墨溯琅没有半点表情,他一动不动,如牵线木偶一般,急得张饶一边看看不动声色的罹王爷,一面向一旁奋笔疾书的师爷挤眉弄眼。
看着场面有些失控,那妇人的情绪显然很是激动和高涨,大有冲上去亲手将即墨溯琅掐死的冲动。
“咳咳...都安静些,王氏请稍微平复一下你的情绪,本官知道你丧夫之痛无法宣解,可在本案尚未明确的时候,你还是得将案情原原本本告诉本官。”
张饶的惊堂木再次拍在桌子上。
“你看到世子杀人了?”
未待张饶说话,一声冷冽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见是一直没有出声的即墨罹,他看着那场上有些情绪失控的妇人,淡淡问道。
“是啊!你可是亲眼所见,世子将你的夫君和那几人杀害?”张饶立刻再次强调即墨罹的话。
“不是他还能有谁?他长着一副好皮囊,没想到竟干出这等残忍的事情,我的夫君虽是小小商人,可也是一条人命,就这么轻易杀害,当真是草芥人命!”
“本王问你可是亲眼看见世子杀人了?世子拿什么工具杀的人?刀剑还是什么?”
未等妇人控诉完即墨溯琅的罪行,即墨罹再次出声,场上人全都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想要将这幅清醒深深的印在脑子里,毕竟敢跟罹王爷叫板的,这个妇人还是第一个实在是勇气可嘉,不知死活啊!
“对啊!王氏,请你正面回答本官的问题,莫要东拉西扯轻易冤枉别人。”
张饶凭借着多年的为官经验,在这公堂上处理起这种棘手的案子也算是游刃有余的人,拍罹王爷的马屁,但外人还看不出什么破绽。
“是...是他有同伙!呵呵..他有同伙,与猛兽结伴,残害无辜百姓,大人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妇人说着话便嚎啕大哭起来,官员甚是无奈,怕什么来什么,他知道罹王爷喜欢清静,怕是除了那小郡主和罹王妃,别人这样嚎啕大哭,罹王爷会烦死的吧!
说着话,张饶向罹王爷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王爷的眉头都被吵得皱起来了,那妇人真是不懂分寸,就算是罹王爷世子杀的人,那也不该这般吵闹,在公堂上扰乱公堂。
“你莫要哭闹,究竟是不是世子亲自杀得人?那晚只有你一个目击证人,你将那晚的情形仔细说来听听。”
张饶也是被这种局面弄得有些头大,怎么这桩案子就是自己手下的人抢过来了呢?要是让给南城,那现在站在堂下围着看热闹的人就是自己了,也不用努力面对这种情况了。
看看下面站着看热闹的范卓,不就是比自己少活了几年吗?长得是很周正,是很年轻,是有些能力,只是稍微比自己差一点,那又如何?自己一定要将此案审理清楚,不能让这小子比下去。
对于张饶和范卓四目相对,心底激起的无数火光,在场的人自是没有发现的,那妇人明显有些支支吾吾的答非所问,张饶重重的敲了一下惊堂木,妇人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民妇,民妇,没有看清楚,是谁下的手。”妇人脸上血色尽褪,情绪稍稍平静,又恢复了那声音细弱的样子。
“王氏,你好好回想一下那夜的情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夫妻双双在半夜出行?这一段时间城中传言猛兽伤人,你们不害怕,反而专门外出,还刚好被袭击,你还正好看见这一幕。”
张饶也觉得这妇人吞吞吐吐的必定是隐瞒了什么内容,看来不严加逼问是行不通的,他命人将日常审问的刑罚呈上。
“你看啊!这个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个是我们公堂上惯用的几种惩罚,既然你一直不肯说实话,那就必须在大家面前让你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说实话,这张饶唬人的本事还是有一套的,专门挑那些看起来面目狰狞的刑具,让那妇人看了就生俱的,妇人看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对这些东西很是害怕,额头立刻沁出汗珠,双腿不自觉后退。
“你们这么多人,竟然想要对我用刑?哈哈....真是世风日下啊!竟然要对我用刑,堂堂罹王爷,为了护着自己的儿子,竟然不理会那些无辜丧生的百姓,现在要对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弱女子屈打成招,哈哈哈...街坊邻居们,你们看看,你们快瞧瞧,这么草芥人命还不算,还要对我用刑。”
妇人冲着公堂外的人群,扯着嗓子喊叫,生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不清楚似的,尖利的哭腔震破人的耳膜,让人不忍再听下去。
甚至有好些人已经开始抹泪,还在背后小声议论,看向罹王爷的眼神也不善起来,仿佛他们全部当场看见了那夜的真实情形一样。
场外一些热血汉子还开始指手画脚,对着即墨罹一行人的方向小声咒骂,就差冲公堂上扔什么臭鸡蛋蔫黄瓜了。
“全部给本官闭嘴!这还成什么样子?看看你这个女人,问你为什么深夜在案发现场,你支支吾吾不肯说,现在还利用民众的同情心刻意擅动民愤,真是扰乱公堂,目无王法!”
张饶也不再看即墨罹的脸色,直接按照自己的喜好扯开嗓门开始大骂,正在他要让人用刑的时候,自公堂外人群主动让开一条道,有人缓缓走来。
看清楚来人,即墨罹站起身,满眼都是那个人的身影,他走至乐正羽身边,轻声问道:“羽儿,你怎么来了,是不相信为夫的本事?”
看着即墨罹一脸傲娇的模样,乐正羽微微一笑,暗自握了一下他的手掌,随即开口:“相信,夫君最棒了,可是现在都这会了,我是怕你们错过了今晚的宴会,今晚替墨儿庆生,你忘记了?”
乐正羽安抚了即墨罹一会,看向还在惺惺作态的女人,轻声开口:“大人,我这里有个证人,不知可不可以让他站上公堂,说几句话?”
乐正羽说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可是足以让整个公堂的人都听清楚,在这样悦耳的声音下,喧嚣的人群渐渐被平复下来,潮水一般的吵闹退去。
“自然可以,与本案有关的证人自然可以上来,请上证人来!”
张饶哪里敢不从,现在要抓紧每一刻拍马屁的好时机,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释放
公堂上的妇人跪在一边,众人看向不远处的传讯室方向,一个长相算得上儒雅的男人在两个官差的身后露出面容。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人,面容白皙,书生模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应该还算是中上等的风姿,可现在却是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发白,在一眼看到堂上跪在地上的妇人时,甚至有些发灰。
随着几人渐渐走近,围在一旁的人中有人惊讶出声,“这不是咱们成衣店后面那个教书匠吗?”
“对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前些年家里贫困,还卖过豆腐呢?”
“对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一个人过,也不找个媳妇生个儿子。”
“肃静!肃静!”
惊堂木现在已经成为张饶的必备之物,只要吵得一塌糊涂,就需要用惊堂木镇一下场子,可是这回好像被完全忽略掉了,大家照样谈论着自己的见解,流言满天飞。
“仵作,你来说一下验尸的结果。”
乐正羽的声音在吵闹中响起,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安静,范蠡走出来,对着几人施礼,随后将手上的验尸文书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验尸结果,即使人会说谎,但是尸体却不会,验尸结果显示,这几名死者的死因皆是猛兽袭击,脖子颈动脉处被咬伤,最终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身上还有几处擦伤撞伤,皆是因挣扎中无意间磕碰导致,从死者身上肌肉的挛缩角度,伤口的形状深度皆可看出,确实是猛兽伤人所致,没有半点人为痕迹。”
随着范蠡的声音落下,乐正羽看着场外及场中众人,开口再次确定,“仵作的意思是这件事与王府世子无关,世子并没有加害几名死者,是这个意思吧?”
“是,死者身上并没有人为损伤痕迹,全部都是来自野兽,根据死者的死忙时间以及大家来到现场的时间看,没有什么武功的世子是很难做到同时对几名百姓下手的。
可是,几名遇害者又怎么会集聚在一起,在那种深更半夜中,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们不能等到天明,而是非要在城里宵禁以后出来见面呢?大家难道不感到好奇吗?我是很好奇的。”
范蠡说完话还伸手挠挠额头,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拿着手中名册退到一边,继续看着场中变幻的情形。
“对啊?本王妃也觉得很是好奇呢!那么这个问题想必只能由无辜死去的成衣店老板的夫人王氏和刚刚请来的这位教书先来解释了。”
乐正羽将目光在一立一跪的二人身上稍作停留,看着二人不怎么自然地表情,乐正羽唇角微微勾笑,随后接着道:“王氏,你可认识住在你家后院长达六年的教书匠,刘望山。”
“王妃,这还用问,自然是认识的,大家街坊领居这么多年了,谁还能不认识这个教书先生?只不过那教书匠并不是住在王氏的后院,而是住在成衣店后面那条胡同口。”
未等王氏说话,一个妇人开口,将王氏要出口否认的话堵在心里,王氏眼神恨恨的扫向那说话的刘家婶子,只觉得她那破锣似的大嗓门很是聒噪,对方反倒是对着王氏友善的笑笑,笑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咱们是乡亲,不要感谢我,这是小事’的微妙。
看着二人的互动,乐正羽掩下眼角的笑容,继续道:“那就好,认识就好,是我说错了吗?那就问问这位教书先生,最近可是住在成衣店的后院,或者是经常出入那里?”
“我..我,我没有...”
猜到那刘望山会否认,可是亲耳当听到他出口否认的时候,王氏还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没有?那就将东西呈上来,让这二位好好瞧瞧,是不是认得此物?”乐正羽也不着急,毕竟是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哪里能让别人直接承认呢!
“呈上来。”
张饶是很感兴趣的,他竟然不知道这罹王妃早就搜集了证据,要一一解开这妇人的谎言,这是不走运,敢往罹王爷和罹王妃最心爱的世子身上泼脏水,真是不聪明。
“这是什么,你们二人还识得吗?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不会承认,只是这种每天会使用的物品,上面还有成衣店新购的布匹味道,再加上墨汁。”
众人看向乐正羽,她身旁站着的侍卫手中是一套灰颜色的被褥,看到被褥,街坊女人们发挥出了八卦的最佳精神,世界有多大她们脑中的猜想就有多离谱。
“那是什么?那不就是普通的被褥吗?”王氏结巴地说道。
“这是在你家后院搜出来的被褥,这是刘望山的被褥,这还是刘望山这几日与你一同居住的被褥。
这一点你一定不承认,可是上面有你家新进的那批百坊揉云纱,那批纱布会让接触过的人身上留下特意的气味,而这种气味是需要慢慢散去的,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散去,那种特殊的香味。”
乐正羽的话才说道一半,一个住在成衣店隔壁的中年妇女捂着嘴说道:“就是这种布,很金贵,大家经常去成衣店买布缝制新衣。
可是这批布每次都被王家小娘子藏得很紧,说是很贵,又容易弄脏弄破,除了她没人能碰到那布,可是就是因为每次去了店里,都会有香味传来,大家对这布都是很有印象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是,没错,这布我看着就想摸一摸,可是那王氏就是死活不肯。”
“对啊,上次还说等我儿子结婚的时候要好好跟王家娘子商量一下便宜点卖给我呢!看来是不吉利啊!”
“这回可是愿意承认了?王氏,你与刘望山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背着自己的夫君,将成衣店后院偷偷作为你们两私会的地方,如果我猜测的不错,那么就是被自家男人发现了,所以你将人灭口。”
乐正羽说的每一句话在王氏脑子里全部变成了一个一个的音节,她只能看见罹王妃的嘴一张一合,面容上依旧是言笑晏晏,而她,她的丑闻被公之于众了吗?为什么要现在将这一切揭穿,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会被这些人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是...
王氏的目光上移,看到刘望山早已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似信非信的转头看向日常关系极好的群众,街坊领居现在依然不复往日的和善,她们的面容似乎在她面前变得异常扭曲,这是在嘲笑她吗?她现在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个失贞的女人了。
王氏的面容从一开始的信心百倍变成现在的魂不守舍,她脸上慢慢露出绝望的笑容,眼中有泪滑落,两行清泪滴落在地板上,几乎可以听到清脆的水滴声。
“都这样了,你还是不愿意为我说一句话吗?”
相比众人的指指点点与揭发**,王氏心中更在意的还是自己将身心交付的这个男人,他站在那里一脸讨好,对着堂上的官差对着罹王爷和罹王妃,几乎要舔着脸上前下跪求饶。
“求求王爷,王妃,饶了小的吧!小的并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啊!小的也是被这妇人逼得,这不是小的本意啊!你这贼妇,竟然如此狠心,杀了自己的丈夫,真是可怕,我要与你一刀两断,当初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以为你是个心善的。”
那叫做刘望山的男人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乐正羽脚下,这突然的下跪倒把乐正羽吓了一跳,即墨罹上前一把将自己的爱妻护在身后,看在此刻的王氏眼中,真是极其嘲讽。
“呵呵....你瞎了眼,你瞎了眼,我才是瞎了眼,竟然以为你是个老实巴交适合过日子的,你与那老不死的一样,全是该被牲口一口一口吃掉的畜生。
当初你收我的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心狠?住到我家里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心狠?在床上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心狠?真是瞎了上辈子的眼,我怎么遇上你这么不要脸的,难怪你没有媳妇,哪家姑娘看得上你,你个王八蛋,活该你刘家断了香火。”
王氏骂得那叫一个痛快,自己暗自后悔,可再怎么悔不当初,都无法改变自己当下的状况,真是白活了二十多年,自己竟然没有看清,这刘望山真是个陈世美,猪狗不如的东西,真是让她感到恶心。
“我不是东西?你才是**,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背着自己男人偷汉子,还在公堂上大闹,真是伤风败俗,丢人到家了。”
显然那男人也是气得不轻,怕是也在心里暗自后悔,沾上王氏这趟浑水,今日是怎么都洗不干净了,索性破口大骂起来。
“肃静,肃静!吵什么吵,这么说王氏你是承认自己暗中谋害自己的夫君了?”
张饶实在听不下去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挡着王爷和王妃的面,一点颜面都不顾及。
“承认?大人你是聋了么?没听到那仵作是怎么说的吗?是野兽,是畜生,畜生干的事就去问畜生,来问我这妇人做什么!”
王氏红着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对着公堂上的张饶高声大喊,丝毫不顾在场人口中‘伤风败俗’等等不堪入耳的词语。
第一百六十章 事实
对于王氏在公堂上的大喊大叫,真是让张饶和在场的老弱妇孺大跌眼镜,方才还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现在却是像泼妇一样大骂公堂。
乡亲父老们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真能变成那样吗?还是在那种情况被逼的,简直是兔子被逼急了还要咬人呢!活得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平日里那个为人和善的小娘子,竟然会杀害自己的丈夫,真是不可思议啊!
“不要再跟我说什么杀人案了,知道吗?你们这里非富即贵,都是达官贵人,我惹不起,我一介妇人,什么都做不了,我掌握不住自己的命运,把控不了别人的生活。
我连自己的夫君都管不住,我是很无能,人是我引诱去见几个同乡,准备将他们全部杀死的,谁知道最红他们本就不走运,自己撞上了那畜牲,凭什么要治我的罪?你们说说,凭什么?”
说道激动的地方,王氏干脆上手撑地,东倒西歪的站了起来,食指指着在场的所有人,一一扫过他们莫名其妙的面容,斥声质问。
“唉!还真是可怜,她那夫君也不是个好的,那日啊....”
“是吗?怎么那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日什么都看不出来,竟然老实人也会干那种事!”
几人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成衣店老板的事情,将他们平时隐藏在自己心中的小秘密全都暴露出来了,关于成衣店老板的事情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你们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全都是一样的货色,这个姓刘的,呵呵...见了当官的就吓得屁股尿流,恨不得跪在地上舔舐人家的脚趾。
你们认识的我的夫君,不!他配不上做我的夫君,什么东西!整日里在外人面前装作人模人样,在自己家人面前却是一副趾高气扬爱答不理的样子,你们不是问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我今天可以告诉你们,就是那畜牲喝醉了酒,喝花酒打的。”
王氏说着说着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似乎想到曾经的种种不堪似的,她呆滞的双眼看着空中一个虚点,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我那年才十四岁,家里是开布衣店的,生活虽算不上是多么富裕,可是最起码不会饿着肚子,比起来一般人家也是殷实多了。
那时候他不过是我家的一个长工,我家能给他一口饭吃就是最好的恩待了,最后他涨了点经验,父亲的生意也做大了些,看他在我家待了多年,人虽然不是很机灵,可看着还算老实,就暂时留在家里做了父亲的助手。”
说到此,王氏突然闭了嘴,一动不动的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夕阳的余晖照在公堂上,秉公执法四个大字被照得熠熠生辉,门牌下面的人们也是像镀了一层光晕一般,此刻若是后背插上翅膀,就直接可以飞翔。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是如何求得父亲的同意,成婚了呢?”乐正羽出声询问。
“后来?呵呵...后来啊?那小子还算是成才,也许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当我父亲那次接了一个大单子的时候,家里人手本就不足,加上我才不到二十多人。
可是那批布要得急,要三十多人连夜赶制,还要是熟悉上色的老工人,据说是哪个王公贵胄的府上添了新夫人,需要裁制时下最好的料子做衣裳,全府上下几百口人,全部要换成新衣裳,一换便要**四季。
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父亲的店里这样的一批衣裳要赶制出来至少是好几年的功夫了,而且这么大的单子几年都见不着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到手,父亲自然不愿意白白错过。
可是娘亲死得早,父亲一人将我拉扯大,并没有因为我是姑娘家就嫌弃厌恶,反而是给了我富足的生活,教了我生存的法子,现在不论是染色还是调色,我都是得自父亲的真传,就算将来没有夫君也不会饿着肚子。
父亲是那么好,那么为自己的女儿着想,他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可是在院里众人的撺掇下,父亲听说王鹿可以解决这个人手不足的问题。
可是就在父亲与王鹿交谈的过程中,王鹿说非常愿意帮助父亲,也很感谢父亲一路的栽培,可是他却说要迎娶我,说知道自己配不上我,只是想趁此机会向父亲表明真心。”
王氏说着又停顿住,呆呆的姿势没有半点变化,府衙门前围着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你父亲答应了他的请求?”这回出声的是堂上的张饶。
“没有,父亲说宁愿不挣这笔钱,也不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胸无点墨的家伙,父亲自然是嫌弃长工的出身的,可是就在后来,父亲不知为什么突然病倒了。”
王氏呆呆的目光终于不再涣散,她双目聚焦,开始拼命的握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父亲病倒了,不知为什么,父亲平素向来体健,即使没有了娘亲很多年,父亲也是每日按时回家,不曾讨得一房小妾,就怕我受了后娘的苛待。
那是父亲头一次生病,不出几日竟是无法言语了,每日王鹿在家中忙前忙后,请医问病,喂汤喂药,全部都是他一人在打点,对我也是极好的。”
“你父亲一病不起了?”乐正羽开口问道。
“是啊!父亲那次病倒,再也无法与我说一句话,每次都是王鹿在我身边,像哥哥一样照顾着我,当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男人的一点示好,在我心里埋下了感恩的种子。
我认为王鹿是个值得依赖的人,不知为何,家中长工一个一个开始离职,渐渐地,父亲的生意开始从如日中天走起了下坡路。
那日,王鹿牵着我的手走至父亲床前,与我说必须将最近场子里的事告诉父亲,我当时还觉得他是个诚实老实的人,可是这一说,我父亲当场吐血,在大夫到来的前一刻,父亲还是没熬住,死了。”
王氏像一只战败的母鸡一般,身子软软的滑落,独自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无声的哭泣。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事情的真相的?”张饶继续开口。
“是六年前那日,我偶然在街上碰到了曾经在我们家干活的一个长工的内人,她碰见我很是感概,那日王鹿不在家,我便请她到家坐坐,没想到从她嘴里听到了当年的事情。
她说自从被王鹿逼迫离开之后,他们几乎没有活路,现在也是在别人家帮佣,得以过活罢了!我问她是王鹿将他们赶走的,不是自愿离开的吗?她说是王鹿掌握着整个场子的染织料方,他们有的被辞退,有的被迫离职,另寻出路。”
“那根据这些情况也不能证明你父亲的死与王鹿之间有什么关系啊?”
张饶本着县太爷的探索精神继续追问,看起来是非常感兴趣的,丝毫不计较方才王氏对他的疾言厉色。
“是啊!我当时还没有怀疑这件事,本也以为父亲的死是正常的生病,可是当我在王鹿回家之后问他当年厂子里的事情时,莫名其妙的,他二话不说便对我大发脾气,还一怒之下离开了我的房间,不知在哪里鬼混了好几日。
就这样,他每次回家便是烂醉如泥,对我也是从一开始的苛责变为了打骂,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被打死的,我出去街上与街坊领居们闲谈时,她们问我身上怎么青紫遍布,我却只能含糊的说是拿高处的布匹时,凳子歪了,不小心摔的。”
年轻的妇人痛苦的回忆着曾经的过往,什么东西最伤人心,就是在你相信一个人的时候,这个被你相信的人亲手毁了这种信任,还对你大打出手。
王鹿是个没有读过书的人,做人也是投机耍滑,当娶了自家主人最心爱的女儿时,这种感觉强烈的满足了他内心的缺失,是什么缺失呢?大约这就叫做自卑。
后来他的所作所为,他的暴力相向,大约也是为了满足他内心的一种满足,那便是一朵鲜艳美丽的鲜花,站在风中那样饱满高贵,作为一颗最卑贱的野草,将它折下随后毁掉,才是最痛快不过。
“那你为什么不报官呢?”乐正羽很好奇,这种案子在罹王爷统治的潼关镇完全可以报官啊,为什么不选择报官呢?
“当我将这一切串联在一起的时候,我对自己的人生很失望,我想过与王鹿一同死的,可是那时候偏偏有个傻小子,整天对我嘘寒问暖,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每当我被打,他便会花光自己所有的卖豆腐钱,买了药膏偷偷塞进来。
这个人给了我绝望时候的温暖,我对王鹿渐渐死心,他长得年轻,还识字,还对懂得怜香惜玉,所以我便开始慢慢接受了他,可是生活就是这样,给了我迎头一棒。”
未等王氏继续开口,乐正羽道:“所以你与刘望山一同谋划,杀掉王鹿,然后你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呵呵...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那晚与王鹿一起死掉的几个男人经常来我家中,王鹿醉着酒,他们就趁机对我下手,我早已怀恨在心。
刘望山还有很好的前程,还准备科举考试,我在那么能耽误了他的前程,这件事我都没有让他知道,我怕万一出了事,官府追查下来,会影响到他,可是现在看来,是该将他一起杀死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花海
听了王氏的一番话,众人才知道事实原来是那样,王氏说起来还真是可怜,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变成了现在那副模样。
一个人怎么才会被生活逼迫至此,原本善良可人的赵小节,现在哭得双眼红肿的王氏,原来自由自在被父亲疼爱的赵小节,现在备受折磨心灰意冷的王氏。
生活赋予了每个人重要的使命,如果掌握不好自己人生的舵,就会从此一蹶不振,就会颠覆原本的顺境,陷入万劫不复。
王氏的案子已经明了,显然是与刘望山没有什么瓜葛的,所有的罪行全部由王氏一人来承担,这样的案件按照即墨的明文规定来看,至少是无期徒刑,可是因为王氏并没有直接参与杀人,所以只是判了三年的有期徒刑。
王氏的案子给在场的女人们敲响了警钟,对于自家丈夫,一定要严防死守,绝对不能随意踏足那些烟花之地。
在潼关镇的怡红楼可不止越遥开的分店,还有大大小小好多家,只是在乐正羽这几年的管辖下,凡是自愿加入清梦瑶的女子,皆是卖艺不卖身,只要不是长得奇丑无比,但凡才艺出众或者别出新意的,全部可以在清梦瑶安身立命,讨得一口饭吃。
可是古今中外,为伶为娼的比比皆是,怎么少得了几家做皮肉生意的青楼,只是在这个案子过后,不只是潼关镇的生意,就是周边地区的几家平时相当红旺的青楼,也是日日关门歇业,晚上门口迎客的女子们只得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干着急,左右是没有一个客人的。
因为那日案件拖累,等回到府中已是意兴阑珊,黄昏已过,即墨溯琅疲惫的回到房间到头就睡,因为王氏的事情,众人也没有心思操持什么宴会,只是简单用过晚膳,一夜就那样静静地过去。
这日,风和日丽,连着几天的大太阳终于躲在云层后面不愿露头,地上的人们都出来坐在树荫下,在繁忙的生活中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样的时候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野餐,这么久相聚以来,王府中除了乐正羽、即墨罹和即墨溯琅之外,其他人时没有过野餐这种经历的,所以在乐正羽的提议下,大家拍手称好,纷纷收拾了自己的行囊。
清一色的罹王府马车停在府门前,众人按喜好排队上车,不一会就满满当当的将马车装满,车夫扬鞭呼和,马儿哒哒前行,向着纳木错什海驶去。
路程并不是很远,只是从早晨开始,马车行了半日便到了什海的边缘,说是什海,其实说是花海更加让人信服。
还没有到达的时候,在马车上远远的就可以望见那层层叠嶂的花海,像延绵不绝的山峰一般,堆满了整座海域,有小船直接驶来,停在岸边等待行人们登船。
乐正羽和即墨罹并肩走在花海边,身旁是罹王府的一大群人,倒不像是来野餐的,更像是要越洋旅行的,大家将行李纷纷打点好,小厮丫鬟们随身带着主子们要用的东西,一起登上了停泊的小船。
刚踏上坚实的地面,众人便感觉一阵清爽的山风自鬓角拂过,像是情人的手温柔拂过每个人的耳畔,没有一丝冷厉,当真是温暖如春。
此处地势也是险要,可以说在潼关镇这附近,全部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地界儿,所以即使在这么一处风景优美的世外花海,也是层层叠叠的山峦散散排列,但是暗中相连,稍不留神便会掉落崖下。
在山峦叠嶂的周围,是深深浅浅的花包,全部是由盛开的鲜花摆成的花包,有展翅欲飞的雄鹰翱翔,有山林深处不可不得的猛兽飞禽,还有大海深处的珊瑚簇比目鱼...
看在众人眼里真是鬼斧神工般的景象,这么庞大的工程,要多久才能完成?恐怕光凭一人之力很难完成,可是在这几年,他们外出的次数并不少,也没有见过这附近有动工的痕迹。
两个小包子好奇的四下张望,与即墨溯琅这个大哥熟悉以来,两人就再也没有缠过乐正羽和即墨罹,倒是即墨溯琅担负起了给他们讲述现代生活的接班人,乐正羽好不容易乐得自在。
“哇塞!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这个地方真是棒极了!”白妖妖一边跟着范卓上船,一边发出啧啧的赞叹。
本来人们是没来得及顾及这个问题的,可是在白妖妖提出来之后,大家都往这个方面想了一二,是啊!他们之间相互询问一番,没人知道在距离潼关镇不远处竟然还有这么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难得清静一日,真是个好去处。
“羽儿,你生了两个小家伙之后很累吧?这个花海你可喜欢?”
看着周围渐渐远去的一只只小船,听着他们议论纷纷的声音,即墨罹温柔的面容贴近乐正羽的面颊,轻声问道。
乐正羽正在看不远处一处貌似温泉的地方,在一个有意堆起来的小山丘的山脚下,一处处泉眼冒着热腾腾的水柱正咕嘟嘟的往外冒热气。
听到即墨罹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乐正羽感觉脸上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挠,可是手刚拿起来,就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握在掌心。
暖暖的触感传来,乐正羽抬眼看向即墨罹,看向他有些戏虐的眼神,瞬间有什么在脑子里面炸开,她慌忙从这漫无边际的广阔花海扫过,这些全部是自己曾经在无数个夜里给他和两个小包子将过的那些事情。
自己曾说的侏罗纪公园里的恐龙的故事,说过的百花盛宴,说过的各种美好独特的建筑,甚至还有在新爱尔兰半山腰修建的山庄别墅。
他照着自己说的模样做了这个吗?绞尽脑汁做了这个花海吗?
“罹,这个是你做的吗?你自己做的吗?”乐正羽惊讶的出声,看像即墨罹神秘莫测的脸。
“肯定是你做的,可是是什么时候做好的,自己一个人做的这个吗?”
乐正羽简直要跳起来了,这个真的让她感觉很惊讶,很感动,很欣喜。
“是啊!你喜欢吗?这可是为夫花了好几个月种起来的,这每一种花都是一味药草,你不是说要开一个制药的地方吗?这个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这些花开了也是j极好看的,所以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即墨罹望着四处自己辛苦栽种的花,这些都是自己跟附近采药的农户学来的,他自小生活在京城,王府虽大,后花园也是很繁华,但是自己从来没有亲自栽种过这些花花草草的,更别说什么设计图案额事情了。
乐正羽傻呵呵地笑着,看着脚下眼底随处可见的奇花异草,这品味,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真不愧是罹王爷,乐正羽此刻正用一种看神的眼光崇拜的望着自己的夫君。
“可是你说自己用了几个月就将图案这设计出来,还开凿了洞府,搭建了石台,那为什么现在这些花长出来这么恰到好处,这些花都是你亲自栽种的,可是你也不知道它开了是什么颜色,为什么现在这些分布的这么均匀?”
是的,对于自己这个丈夫,乐正羽是非常好奇的,这种事情给自己来干,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时间就是个问题,起码要等上个三五年吧!
“嗯...!还好,就是在图纸上写做出来草图,随后请工匠来考察一下地形,接下来就比较麻烦一些,就是要向当地的花农和经常上山采药的人询问一些相关事宜,花期的长短,花的种类颜色季节这些。”
即墨罹回答的是一本正经,说着话乐正羽都能想出来当时即墨罹这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王爷是如何在田间劳作,是如何一手泥土,一手抹着额头的汗将那小小的花种子洒在田间。
“那那些石洞呢?是怎么开凿出来的?难道是你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垒起来的吗?”乐正羽继续追问,也不管船是不是还停在原地,或者别人是不是已经划远了。
“那个啊?是大自然的杰作,可能曾经有人来这里居住过,现成的石洞,只是被大石块挡住了洞口,那半山腰正好有一座小房子,我随意改造了一番,种了些花草,就变成现在那样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即墨罹是很轻松的,以至于让乐正羽觉得这个地方之所以这么美好,是它本身的模样,未经过人为的改动,可是看这即墨罹微微缩在袖子里的右手,乐正羽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好了,咱们快去看看山顶,别人都走了。”即墨罹一个用力,乐正羽便随着他一同跃向山顶。
站在山顶的日光下,即墨罹双手将乐正羽的眼遮住,随后让她做好准备,将手拿开。
放眼望去,整片花海绽放在山下,仿佛还有夜间的露珠没有散去,在阳光的折射下隐隐闪着亮光,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好看。
“罹,你看那处,有字!”乐正羽惊喜的叫出声,早已忘记这本就是身边人的杰作,拉着即墨罹的衣袖大喊。
“什么字?”即墨罹平淡的问道。
“羽.....”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临盆
原来这一天是他们几年前相识的纪念日,这许多年来因为凡事诸多,根本没来得及做这些事情向自己心爱的王妃表心意,所以在罹王爷的精心策划下,造出了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给自家王妃一个惊喜。
都说高处不胜寒,二人站在山顶,俯瞰群山荟萃的苍茫景象,更高的山峰间升起了袅袅白雾,空荡荡的山涧响起女子们咯咯的欢声笑语,整个世界更显幽静。
“这真是太神奇了,谢谢你,罹。”乐正羽此刻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被即墨罹圈在怀中,靠在他结实的臂弯中,耳边是他微微的呼吸。
“那,我们要不要考虑再要个小郡主?”
“啊?不要了吧?罹王爷,虽然你家大业大,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再生一个你确定自己照顾得过来吗?”
乐正羽听了即墨罹吓死人的想法,立刻出声否认,那是不可能的,还要一个孩子,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罹王爷是这么喜欢孩子的?
“父王说再要一个小娃娃吗?我没有听错吧?”
“嗯,你没听错,父王和娘亲不喜欢我们了,要生个新宝宝了。”
在山顶背后的一处巨石背后,两个认真回答着彼此问题的小包子,即墨溯琅为自己的父王和娘亲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儿,那我们离家出走吧!大人们不喜欢我们了。”
即墨溯琅满脸的失望与垂头丧气,小嘴边将即墨溯琅喂至嘴边的果子一个不落吃进去,一边表现出对自家两位家长的种种不满。
“呀?都与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先生出来的,你要叫我姐姐,叫名字是要被打的。”
即墨溯是个喜欢撒娇的暴脾气,平时在一起玩的时候没少对自己的孪生兄弟进行思想教育,可是即墨溯莨在什么事情上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独独在姐弟身份与称呼上怎么含糊怎么来,就是不愿承认自己晚出生一会的事实。
“要离家出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不要大哥带着我们,那样好像看起来更加安全呢?”
即墨溯一把将即墨溯莨的头抱着拉向自己的方向,一边用以为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在即墨溯莨耳边说着悄悄话。
即墨溯莨的双眼眯了眯,像极了正在打着坏主意的小猎豹,鬼头鬼脑的小家伙在巨石旁露出半个身子也是毫不知情,还在想着如何捉弄别人,看在即墨溯琅的眼中是非常失笑。
“干嘛?别拉宝宝的裤子,干什么呢?”即墨溯拉着即墨溯莨的衣角,眼睛看着巨石后的一角。
“小鬼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没看见我在挖洞吗?”
“挖洞做什么?”
“我要待在里面,不再出去,父王不喜欢我了”。
听着自家小包子如此委屈的说着瞎话,乐正羽心里只感觉好笑,难道不知道待在这么个小洞里不会被憋死吗?难道要不吃不喝就在这里面吗?真是个傻小子。
“哈哈...我再也忍不住了,娘亲,你这个小家伙真是太搞笑了,让人忍不住发笑。”即墨溯琅听着几人对话,真是要笑死了。
“什么话?你这个小子,这是你弟弟,真是...笑什么?”乐正羽看着自家大儿子一脸憋笑的表情,真是有些欠抽。
“笑什么?这种家伙不应该早早就关回家吗?还让他出来干什么?快,把你弟弟抱走,挖什么洞呢?”即墨罹指着即墨溯琅说道。
“干什么?这是咱们即墨家的小世子,怎么这样草率就做了决定,我们去别的地方看风景吧!留他自己在这挖洞就好了。”
看着走在前面的乐正羽和即墨罹,即墨罹手上抱着眨着水汪汪无辜大眼的即墨溯,最后向后看了还在那里执着挖洞的即墨溯莨,满眼的同情,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哥哥,为什么不管莨儿,莨儿在干什么?”即墨溯满眼的好奇,眼巴巴的看着即墨溯琅。
即墨溯琅稍作思考,随后回道:“嗯....因为莨儿想自己独自干成一件事,不想让我们帮忙,咯哥哥带着儿去别处玩。”
“莨儿什么时候能自己把事情完成,难道是要离家出走的事情吗?”即墨溯继续追问,她才不管也不想知道莨儿是在干什么。
“那是不是莨儿一天不回来,府中那只枣红色的小马就是儿的了?那样的话就太好了。”即墨溯一边拍手,一边开心的满眼冒亮晶晶的星星,就像是天上最闪亮的弯弯月牙儿。
“啊?枣红小马?额...儿,哥哥问你,你喜欢莨儿和枣红马谁更多一些?”即墨溯琅看着妹妹笑得开心,故意逗她。
说实话,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会这么坦率直接,就这样红果果的就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这样可不行,再大些会被那些野小子们三两句花言巧语便骗走的。
尽管即墨溯琅在问自家妹妹这些话,可是他也只是害怕自己的妹妹被欺骗,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给她上一下思想教育课,这样可是太单纯了。
“嗯,儿更喜欢哥哥,喜欢哥哥抱着儿,哄着儿。”即墨溯一脸的喜色,得意洋洋的说。
“那儿以后会出嫁的,又不是只与哥哥和爹爹娘亲在一起。”即墨溯琅看着怀中香香软软的娃娃,继续逗弄她。
“不要,儿要嫁给哥哥,不要离开娘亲和父王,还有莨儿也可以回府的。”
“额...那个,小儿啊,莨儿是弟弟,要关心爱护弟弟,儿是姐姐,姐姐要爱护弟弟的,就像哥哥疼爱儿和莨儿一样。”
“那为什么哥哥不把莨儿抱起来,莨儿会被大老虎吃掉的。”即墨溯边说还边做着鬼脸,小小的手掌伸开,在脸上比划着,活脱脱一只可爱的小猫。
“你们两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跟上,那边凤家哥哥在烤鱼,要不要一起去吃?”乐正羽和即墨罹走了一阵,发现身后两个孩子并没有跟上来,大声喊道。
“有烤鱼吃喽!莨儿也最喜欢吃鱼,尤其是烤鱼。”
绿油油的草地上是欢快蹦的夜羽和即墨溯,在湖的周围是下河抓鱼的凤邪和范卓范蠡,临时制作的木质鱼叉,一次一次总是叉不住鱼,反而是水中溅起了一片一片的水花。
“哎呀,大哥你叉鱼呢?”范卓的声音焦躁传来。
范蠡匆忙中看了他一眼,答道:“是啊!你难道没有看到我这么辛苦吗?”
“那你为什么不往鱼身上叉,老扎我的脚干什么?”
又是失误中的一叉子,差点没把范卓的脚趾叉掉,惹得范卓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反倒是一旁的白妖妖欢快的不像样。
“这是今年新放生的第一批鲑鱼,味道因该很不错的,专门挑选了肥美的鱼,应该是比其他鱼烤起来更加美味,大家可要好好尝一尝,看看我们小郡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呢!”范晔一边说话,一边将最肥美的一块肉切成小块,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妻子。
“嗯,好吃是好吃,只是缺点什么?”乐正羽嚼得满口鱼香,啧啧称叹。
“少什么?娘亲不会是想说少孜然粉吧?”即墨溯琅的声音在乐正羽头顶响起,乐正羽顿时觉得唯有墨儿能懂自己的心了。
“可是孜然粉是什么?椒盐不行吗?”
即墨溯琅说的孜然粉让一众古人一头雾水,毕竟他们这里就只有椒盐这种调味料,而且椒盐还是要官府掌控,走私盐那是要吃牢饭的。
负责烤肉的凤邪将肥美的鱼肉分给玩得饥肠辘辘的众人,突然,一个尖利的叫声打破了难得的欢愉,越遥脸上表情极其痛苦,手上端着的碟子早已丢在一边,一声一声痛呼传来,双手捂着肚子,看起来是要生了。
“师父,这是...这是怎么回事?瑶瑶,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快和我说说...快看着我...”
范晔早已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子,看着越遥一声一声的尖叫,他双手颤抖,满眼惊恐的看向起身奔过来的乐正羽。
“什么怎么回事!快让开,准备要接生用的东西,马上将人抱到半山腰的石房中去,记得热水一定要多准备一些,去马车上将我的手术包取来,要快!”
乐正羽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在场众人,确保每个人都有活干,乐正羽指挥着范晔将越遥抱到石房子中,待来人带来了她早已备下的手术服,手术刀等物品,乐正羽将其他人赶出室外,只叫了白妖妖和紫衣绮儿进来帮忙。
产婆是没有时间带来了,本来算好的日子,应该是在下个月临盆,这可是提前了半个月呢!这生出来一定是个猴急的娃娃。
众人在临时的产房门外等待着,范晔早已被乐正羽的一句“要生了”激得内心焦躁万分,一方面是即将成为人父的喜悦与激动,可是他更担心自己夫人的生命安全。
看着丫鬟们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去,范晔两眼前全是小星星,在房间外急躁的走来走去,双眼紧紧盯着屋门,每次丫鬟出来他都要问上好几遍,看在即墨罹的眼中,这难道是当初的自己?即墨罹随即摇摇头,真是不敢相信!
第一百六十三章 小王子
“用力,用力啊...”
看着越遥躺在床上痛苦喊叫,乐正羽满头大汗得叫越遥用力,就算是当初自己生那三孩子,都没有这么辛苦吧!
“王妃,这可怎么办呀?都要两个时辰了,这孩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当年王妃不是早就该生出来了吗?”
绮儿急得前后左右团团转,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对于一个还没有找到婆家的小姑娘来说,光时看着别人家生孩子这场景就足够血腥了,更不用说还要帮着接生。
在万恶的旧社会,为出阁的女子们是见不得生孩子这等场面的,若是见到了这个,必会被媒婆揪出来,这是大大的不吉利。
“绮儿,快别瞎说,当年王妃生世子的时候也是这般疼得死去活来,你记得那是生小郡主和小世子的时候,因为是第二次生孩子,所以两个时辰就结束了。”
紫衣一边帮越遥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边对着绮儿说话,这一句话如点醒梦中人一样,绮儿举着无措的双手站在当地,看着汩汩血迹自越遥身下流出,满眼全是血红色,最终还是害怕的紧闭了双眼。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越遥的呼喊声渐渐变弱,身子也有些疲软的躺在船上,长时间的哭喊早已嘶哑的嗓音更是变得低不可闻。
“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啊?宫口已经开全了,按时间来算这都过了九个小时,还没有动静会造成产妇无力的,宫缩也在变弱,莫非是...”
思及此,乐正羽从脚底心窜起来一股凉意,若是难产....那怎么办?现在这个条件,没有先进的技术,甚至是连个血压计都没有,这让巧妇怎么为无米之炊啊!
“王妃,什么不可能?您别吓唬奴婢啊?”
绮儿和紫衣守在越遥的两侧,不时的有汗水自额头眉梢流下,过多的失血让她此时显得脆弱不堪,似乎是一枝细嫩的杨柳枝,被人轻轻一折,便会断掉。
“没事,别吵我,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听着乐正羽闪烁其词的说法,本来几乎陷入昏迷的越遥睁开双眼,尽管她此刻全身疲惫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可是她还是努力睁开双眼,嘴唇稍稍蠕动,说出了几个字。
“孩子,一定要...保住。”
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似乎是费劲了最后一点力气,她虚弱的说完这几个字,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越遥,瑶瑶,快醒醒,醒醒....没关系,没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我会保住你们母子的,你要振作起来,看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羽儿啊...”
低低的哭泣声充满了屋子,绮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落下,任她怎么用帕子擦,都擦不干净。
紫衣看着乐正羽掐越遥人中穴的指尖已经泛白,她伸手将乐正羽扶起,用力将掐着越遥人中穴的手掰开,她忍着眼眶中因盛不下而打转的泪珠,看着越遥鼻子下面显露出来的深深的红痕。
“王妃,您别这样!现在就剩下您能救救姑娘了,如果连您都说没办法,连您都放弃,那姑娘就是要等死了呀!”
一句‘等死了’将乐正羽激得浑身战栗,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铜盆,盆内是满满被染红的血水,顺着石椅凳子流下,蔓延在地上,所过之处留下浅浅的血迹,真像是作案现场。
“咳咳...王妃,你是不是想谋杀我夺走我的孩子啊?为什么掐个人中,我的鼻子像要断了似的。”
虚弱的声音在三人的焦灼哭泣中传来,三人急急转头,乐正羽率先扑向越遥床头,她捧着越遥虚弱泛白的笑脸,声音梗咽。
“你这个坏丫头,怎么能这么吓我们,是不是想本王妃把你们一家逐出城去!”乐正羽脸上带着笑意,眼眶湿润。
“王妃,我没事,我还有力气,你也不要放弃,孩子一定会出来的。”
越遥伸手握住乐正羽搭在她被子上的手,从她深深的力道中,乐正羽仿佛正在感同身受一个将为人母的女子的坚韧与力量。
她对着她笑了,深深的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代表着自己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不,是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不会放弃,自己会与她一同坚持下去,自己要看着她成为母亲。
“绮儿,紫衣,把眼泪擦干,我去叫人来帮忙。”乐正羽对着两个丫鬟沉声吩咐,声音里满是坚定,两个丫鬟慌忙擦干眼泪,努力抑制住哭泣。
前路虽坎坷,只要你我二人风雨同舟,便能克服。
门外的景象比门内好不了多少,三番五次的范晔想要闯进去,还是被几个兄弟牢牢保住,范晔功夫上乘,最后只能是即墨罹将其制服,在乐正羽开门走出的一瞬间,本来昏睡着的范晔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师父,怎么样了?瑶瑶这么样了?”
看着自己徒弟满眼的期望与焦急的等待,乐正羽头一次开始责怪自己,救不了里面的越遥,可是她不得不将那足以让人绝望的问题说出。
“晔,师父问你,倘若今天在越遥与孩子之间做一个选择,你选择让谁活下来?你是她的丈夫,这个决定必须由你来做。”
说完话,即墨罹上前将乐正羽的手握住,大家都是惊得瞪大了眼,这本来是件喜事,本来以为这下府中又要多一个小娃娃,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什么选择一个?难道是...
众人皆出于震惊与不可置信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乐正羽在说出那番绝情的话后,便将脸微微别过去,看向最近的地面,双手也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师父,救不得吗?那我让瑶瑶活下来,孩子,大概...是....缘分太浅。”
范晔是闭着眼说完这句话的,说道孩子的时候,他双唇都在颤抖,显然是极其痛苦的。
“那好,现在你在这里等着,王爷与我进去,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师父会尽全力保住瑶瑶和孩子的。”
乐正羽冲范卓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站在离范晔最近的地方,准备随时出手。
即墨罹走进房间的时候,一股难闻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他下意识地看向乐正羽,乐正羽对着他摇摇头。
“罹,现在我怀疑是孩子的胎位不正导致宫缩无力,你有办法用内力将孩子转成正常的胎位吗?有没有把握?就像上次在去望相寺的时候,你使的那个招数。”
乐正羽一脸严肃,让紫衣和绮儿守在越遥身边,替自己按着越遥的上身,一旦这样转动,那强大的压力必然会刺激到越遥的身体,疼痛定会是正常分娩的好几倍,风险也是极大的。
“那样的话,羽儿有把握人不会昏死过去吗?据我所知,宫腔内环境是不可轻易改造的,一旦动其根本,那要看产妇是否承受的住?”
听了即墨罹的话,乐正羽稍微迟疑一下,便道:“现在不能手术,比起来那个,还是我说的更加保险一些。”
“好,那就那样做吧!当气血逆流的那一刻,孩子如果还活着,会自己出来的,我先封住几处大穴道,以防突然大出血。”
“好,还需要将内力输入瑶瑶体内,这样她才能支撑一会儿。”
“王妃,我们来输内里,女子的内力更容易吸收,王妃和王爷的内力太强,姑娘怕是会承受不住。”
就这样,在三人的默契合作下,越遥的元气恢复了不少,当即墨罹最重要的一个大反转时,越遥只是堪堪受住,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乐正羽看着越遥越来越白的面孔,眼神坚定不移。
不一会儿,外面的人听得“哇”的一声,是婴儿响亮的哭声,孩子果然如即墨罹说的那样顺利落地,只是稍微有些全身发绀,哭声也比正常孩子略低一些,可并不影响总体健康。
“王妃,孩子出来了!”
“王妃,瑶瑶晕过去了!”
紫衣和绮儿两道声音同时传来,乐正羽急忙往越遥的方向望去,她的嘴角含笑,显然是在孩子生出来那一瞬间,听到孩子的哭声之后力气全无,晕过去的。
“孩子出来了?难道是我的幻觉?”范卓看向周围,边说边伸手掏掏自己的耳朵。
“是啊!兄弟,你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吗?你现在当爹了,这下可以放心了。”范蠡的声音就像惊天雷一般在范晔耳边炸开。
范晔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瞬,全身血液几乎凝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是一千只手死死捏住了自己的心脏,紧张的自己几乎不敢呼吸。
在得到确认后,范晔双手紧握,眼巴巴的盯着石门,眼神中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他当爹了,他有孩子了,孩子的哭声....真是太奇妙了。
等到紫衣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将清理干净的孩子抱到范晔面前时,范晔双手擦了又擦,僵硬的抱起孩子,却是一动不动。
他看着孩子紧闭的双眼,圆圆的鼻头、小小的嘴巴、软软的身子,睡着觉的小娃娃嘴里还是嘟嘟囔囔的微动,整个身子好像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范晔只剩下傻呵呵的笑,脸上是木讷的呆愣,双眼却是紧盯着孩子,生怕将孩子摔到地上,双脚如钉在地上一般,当真是一做父亲误终身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唤醒
自越遥诞下孩子之后,便开始陷入昏迷,任逼人如何喊叫都无济于事,叫了大夫来看,也只说是生产时失血太多,加之过于疲劳,所以要昏迷个几日。
在寻找了好几拨大夫之后,每次得到的说辞都是一致,范晔也只好日日抱着孩子守在夫人身边,亲自照顾她的起居,翻身擦洗,喂饭饮水,皆是他自己来完成。
孩子请了奶娘,好在这孩子不像小家伙即墨溯莨那么洁癖,每日需要大量睡眠的他也是吃过奶水之后便躺在母亲身边安安静静的睡觉。
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的光景,越遥却是越睡越沉,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反应,刺痛呼唤还有收缩反应,可是最后连呼吸都甚至消失,范晔守在床旁寸步不离,整日都会呼唤上无数次越遥的名字。
“瑶瑶,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吧!孩子自出生以来,你还没有见过他呢!是个男孩子,以后我们一起保护娘亲,你说好不好?....现在孩子还没有名字呢!瑶瑶,你要快点醒来,我们的孩子才会有娘亲替他起的名字,听说那样才会一辈子都有幸福守护在他身边.....”
听着范晔整日絮絮叨叨的话语,站在屋外的乐正羽心下艰涩难耐,如果自己能救她,他们现在必定是开开心心的一起哄着自己的孩儿,哪像现在在这样,这样孤孤单单,凄凄惨惨的场景。
乐正羽抬头望了望一望无际的天空,天空上是绵绵絮絮的云层,云层不均匀的铺在天边,仿佛将整片原本蔚蓝的天空打造成软绵无力的金丝笼,让人只能在里面一次次沉下去,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羽儿,在想什么?”
看着乐正羽呆呆地坐在大理石铺就的台阶上法神,即墨罹自院门口走进来,坐在她的身边,抬头望向她正在望着的天空。
“罹,我在原来的生活中,曾经有一个生死之交的,你知道吗?我当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她死了,就死在我面前的甲板上,可是我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像现在这样,我救不得她。”
“羽儿,这并不是你的错,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这并不怪你。”即墨罹将她的脸扭向自己,看着她迷茫的双眼,心里有个地方微微好疼好疼。
“这虽然不是我的错,可是这却是因我而起,我的朋友的死,我自己的离开,这难道是上天的安排吗?”
“罹,你信这世上有鬼神吗?”乐正羽看着即墨罹的俊彦,怔怔出神。
“鬼怪自在人心,你若信它,那便是有的,如果不信,便没有。”
“是吗?为何我会来到即墨,为什么那群人要那样残忍的把我唯一的同伴杀害,这世上若有鬼怪,就会有神灵,可是在我看来,这世上只有恶灵。”
乐正羽双眼发红,那一瞬间彷如魔怔,看着即墨罹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渐渐地软倒下去,倒在即墨罹怀中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羽儿,这并不怪你,所有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需要休息,好好睡一觉吧!”
即墨罹在乐正羽恍惚出神之际点了她的睡穴,随后安抚似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在温旭的阳光下停留了一会,随后即墨罹起身,将沉沉睡去的乐正羽抱起轻轻放在床上,掖好被角,又对着绮儿和紫衣吩咐了什么,随后走了出去。
日子就这样顺风顺水又平淡无奇的过了半月有余,即墨溯琅带着两个小包子整日埋头在账房,不知是天生就对数字感兴趣,还是因为即墨罹曾经的一句‘要像父王这样数字精通的人才能不被人骗’,三个孩子整日埋头算账,都忘记了这地方本来该是账房先生的地盘。
“大哥,这个怎么算都不对啊?为什么莨儿就可以算对,儿总是算不对?”即墨溯满脸别扭地向自己的大哥抱怨,即墨朗只能在闲暇时候探头过来。
“儿,哥哥都说多少次了,这个是九不是六,这样算要算到什么时候啊?要这样...”即墨朗又一次耐心的给自家妹子讲起了九和六的区别。
“儿,快去玩耍吧?和白家那个小娃娃,别在这里耽误我和大哥算账了,这些繁杂的数字看多了容易变老的,那时候儿就不漂亮了,快去吧快去吧...”
即墨溯莨连推带哄的将即墨溯‘请’出了账房,本来两个小肉球才刚满三岁,正是能说会道的年龄,双方之间日常的争执是经常的,可是这次竟是即墨溯主动走出了账房。
看在即墨溯琅眼里,这两个小家伙真是上天的恩赐,怎么会这么可爱,看起来儿是去找娘亲了。
原本陷入昏迷的越遥在这一日忽然脸上出现了扭曲痛苦的表情,身体也在微微抖动,似乎在梦里正在与什么做着斗争,又似乎在努力逃离着什么。
“瑶瑶,瑶瑶...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
“师父,这是怎么了?一直以来都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这样了?”
范晔吓得不轻,原本风华绝代的美人公子现在已是一脸憔悴,几乎形销骨立的样子,他伸手抓着乐正羽的胳膊,像个将要失去最亲的人的孩子一样摇晃着,乐正羽看着床上痛苦不堪的越遥,心里觉得有什么声音在告诉自己,她正在经历着痛苦。
“晔,你别担心,我先看看,过几日合欢谷的老先生就会到达潼关镇,一定会救瑶瑶的。”
乐正羽在众人的注视下替床上的越遥施了金针,又强行灌了汤药,为了维持她的最基本生命体征,乐正羽想了几套方案,可是那都是针对躺在床榻之上不会动弹的越遥的,没想到现在状况频出。
施了针之后,越遥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抖动不安的四肢也变得安静下来,双手也不再到处乱抓,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
从总体上看,越遥开始变得很正常起来,众人这才放心,一一散去,只留下乐正羽和范晔守在床头。
“晔,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有些话想跟瑶瑶单独说,可以吗?”等到室内空空安静的时候,乐正羽对着颓丧的范晔说道。
“师父,我相信你,你是瑶瑶心里很重要的人,也是范晔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范晔对着乐正羽说了这些话,随后退了出去。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被关上,阻隔了外面晃人的阳光,乐正羽回头静静地看向越遥沉睡的容颜。
不一会儿,乐正羽轻轻开口,“瑶瑶,你的梦里是出现了不好的事情吧?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很迷茫。瑶瑶,如果不知道在那样一片黑暗中该往何处去的话,试着跟着心底最深处的声音走走,试试看那样能不能逃脱。”
此刻,在越遥的梦中,一片灰蒙蒙中泛着黑气的迷雾将她罩在里面,像是来自黑暗幽灵的双手一般,紧紧禁锢着她的脖梗,她的呼吸变得很困难。
周围的空气慢慢开始变得很稀薄,大气层所有氧气似乎被一瞬间抽走,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胸口,她试图大口大口呼吸,肺内一点空气都没有,越遥感觉到了濒临死亡的困境。
“师父,怎么又变成这样了?昨天不是比前天好一点了吗?”
范晔的声音在越遥的耳边不断传来,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她始终听不清楚范晔在说什么,还有周围很多人的声音,噪杂的担忧的焦急的,她的脑子好疼,好混乱。
这是越遥发作的第几日,大家已经记不清楚,照样是乐正羽在众人散去后会与越遥说一会话,日子就这样过着,也蹉跎着。
“晔...晔...孩子...”越遥挣扎着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试了无数次,还是做了无用功,脑子里昏昏沉沉,整个人轻飘飘的。
正在越遥挣扎之际,一个轻轻的女声传来,越遥空洞的大脑中仿佛在一点一点被注入鲜血,而她现在如饥似渴的吸收着这鲜血的来源。
“瑶瑶,黑暗并不可怕,记得你曾经是那么勇敢,坚强,你还记得自己当年把我丢在非洲东部一个小部落吗?你说是为我庆生,可是我却是死里逃生才活着回去见你...”
是乐正羽的声音,越遥的梦里迷雾似乎在散开,她也在逐渐变得清醒,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清醒之时,一个略显焦躁的男声自头顶传来,那一瞬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可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啊?不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曾经对你做了什么事情吗?不记得她曾经是如何背叛你的吗?哈哈...现在竟然还会听到她的声音就傻傻的往回跑!来吧,到我这里来吧...”
充满诱惑的男声,让本来已经清明的越遥脑子里又开始响起无数声音。
“来吧!到这里来,到这里就能获得永生。”
“啊...不要,不要这样对我,羽儿,快来救救我...”
“孩子,莫要挣扎了。快跟我走吧!那个世界都是要杀了你的人,他们是恶人,恶人!”
越遥脑中同时响起无数种声音,不一样的声音,却同样充满了诱惑,让她去哪里?这么黑该去哪里?越遥摇摇晃晃的身子,最终又软软倒下,陷入一片虚无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解脱
“不要追我,不要再跟着我了....为什么要跟着我..”
床上躺着的越遥嘴里一直胡言乱语,语序跌倒不清,在一片泛着腥红的云层似的薄雾中没命的奔跑,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而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躲避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有恨可怕很危险的东西在靠近。
连日的高烧不退让越遥的身子越发单薄,整个王府仿佛陷入一片哀戚,范晔和越遥居住的整个院落中充满了浓重的药味,即使在合欢谷的老先生到来,对越遥的病情也没有丝毫帮助,只能开一些草药来维持她的生命。
现在的越遥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哭喊,她自己在迷雾中彷徨无助,就像在大海中迷失了方向的船只一般,在海浪翻滚的中央独自飘零,船只尚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起起落落,就像此刻的越遥本身。
孩子在一边哭得声嘶力竭,范晔却是充耳不闻,他通红的双眼看着越遥痛苦的面容,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有些害怕看到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孩子让越遥陷入了昏迷。
“奶娘,把孩子给我吧!王妃要抱着他去看看姑娘。”紫衣伸手抱过睡梦中的小娃,此刻他必是在做着什么美梦,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
紫衣将孩子抱至越遥身边,乐正羽让越遥的手握着孩子的小手,越遥仿佛得到了感应一般,手随着收紧,乐正羽眼中闪过诧异,她似乎找到了让越遥回家的方法。
在一处充满了暗礁的海域中,不远处是一块大大的甲板,甲板上人影绰绰,似乎在嬉笑怒骂般向她招手,那尚未升起的帆船像有魔力一样,越遥的身子轻飘飘落在半空,忍不住向那处飘去。
越来越接近甲板的时候,海中巨浪越翻滚的厉害,直到一个滔天巨浪将半空中的人儿掀翻在岸上,越遥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海,这样的狂风骤雨,这样黑的夜。
她紧闭双眼,双手死死的握着,直到手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她伸开发痛的那只手,一半破碎的贝壳夹杂着鲜血静静地躺在她手心,这一幕无比的陌生。
乐正羽坐在越遥床前,原本沉睡的婴儿哇哇大哭起来,乐正羽只顾观察这越遥的面色,却才看到那小手被母亲的大手死死攥着,疼痛让睡梦中的孩子哭了起来。
乐正羽试着掰开越遥紧握的手,可是害怕力道太大伤到她,只能用金针刺了她的穴位,谁知一股黑血冒出,越遥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越遥的耳边除了海风的呼啸,还夹杂着哭泣的声音,她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绵绵细细的沙土,她赤着脚追随着那个哭泣的声音,似乎是自己很熟悉的声音。
越遥又开始了漫漫寻找,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不知不觉又跑到了那处有甲板的地方,那地方似乎如一层薄薄的纱一样,仿佛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仿佛只要撕破了它,便可以看到曾经忘却的真相。
越遥慢慢靠近甲板,大半个身子淹没在海水中,呼吸的声音被呜咽哭泣的海风遮盖,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死死捂着嘴巴,伸手划破了面前尘封已久的那层纱。
那无疑是悲惨的一幕,她盯着那甲板上的一幕,呆愣的分不清自己是谁。
一个女人长得如花似玉,穿着她梦中曾经出现过的绿衣裳,白皙的脸颊被几个高头大汉按着贴在甲板上,几乎扭曲变形,却是动弹不得。
他们用叽叽咕咕的奇怪声音调笑着,眼中是毫不遮掩的萎缩笑容,其中一个男人伸手撕破了女子的上衣,另一个男人为防止女子挣扎,用力拽着她长长的头发。
越遥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在即墨混迹青楼那么些年,什么样的泼皮无赖没有见过,可是现在这一幕还是让她发自内心的胆寒。
身上是冰冷的海水,一直无知无觉的她此刻感觉到了寒冷,无数寒潮涌动,向着她的方向齐齐扑来,冻得她瑟瑟发抖。
她想闭上眼睛,她想忘掉这一幕,她只想回去生活的罹王府那一隅安全所居,越遥心里冒出一个疑问,自己是谁?罹王府又是哪里?脑子里面闹哄哄的有很多人名呼之欲出,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甲板上的悲剧仍然在上演,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里,**的一幕幕,犯罪的一幕幕,而她仿佛是亲身经历过一样,又仿佛是如同当年的乐正羽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能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被那样折磨致死。
“瑶瑶,你可能遇到了一个叫做无姬的女子,如果可以...在那时,不要再相信她了...”乐正羽终究还是在越遥床前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她以为那一切如梦魇、如巨石沉入了谷底,再也不会公之于世,而今,为了将她唤醒,自己不得不再一次让它在越遥面前重新上演。
一切有为法,佛苦度众生,终生皆佛法。
这世上不论是记忆还是忘记,从来由不得人,由不得人操控,该想起来的,终究由不得你忘记。
“那时,他们就那样在海水扑打的甲板上,将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此生唯一的朋友残害了,我却不能站出去替她手刃仇家...
组织上说任务完不成,你就是个废物,死了也没人管,无灵是个那么看重自己使命的人,她觉得使命比自己的清白性命更加重要,你说我如何能受她所托,不忠她所付的事情?
瑶瑶,如果看到了那一切的结局,在那里寻找回了本来的自己,就回来吧!回来看看你身边的幸福,你刚刚生下的孩子。
你那么喜欢儿和莨儿,如今你有自己的孩子了,回来看看你的爱人,你们....本不该如此。
瑶瑶,对不起!这一句道歉我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对不起,瑶瑶...无灵,我的挚友。”
听着屋内乐正羽凄厉低迷又轻的几不可闻的声音,蹲在屋外的夜羽双手抱膝,满身战栗,长长的睫毛下是泪流满面的悲哀。
眼看着那被**的女子在慢慢转头,时光在那一霎那放慢再放慢,女子痛苦不堪的身体在甲板上不住的抽搐,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不论是**上的痛苦还是心里的伤痛,那种不言而喻的疼,让越遥的心忍不住的抽痛。
面前的男人们粗暴的一巴掌一脚一口痰啐在一丝不挂的女子身上,越遥终于看清楚了,那张在哪似乎见过的脸,她的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自己虚幻的面庞。
一切的痛苦一瞬间像是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那种痛与屈辱,是她辗转轮回再也不愿提及的伤疤,还未痊愈的伤疤上满是再一次被撕破的鲜血淋漓。
“无灵,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你如果听到了就赶紧回来,你回来痛打我一顿也好,求你不要再这样躺在这里半死不活了,这一世你难道不愿意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生活吗?你难道甘心放弃现在的生活去重蹈旧辙吗?”
乐正羽的直觉告诉她,今天越遥必须醒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如果今天还是醒不来,那以后醒来的机会就非常渺茫了。
就在乐正羽一声一声在越遥耳边呼唤之时,门被人猛地推开,夜羽披着长长的头发走了进来。乐正羽看着来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正准备开口,夜羽抢先一步开了口。
“王妃,能不能让我来和她说几句?没准儿,可以唤醒她呢?”夜羽怔怔的看向同样诧异的乐正羽,乐正羽捂着嘴巴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说话自如,神色正常的夜羽。
“夜羽,你....”
“王妃,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想我的经历与你那个叫做无灵的朋友何其相似,我觉得我可以帮忙,只是...王妃,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夜羽的声音很轻很轻,乐正羽微微点头,那是她们心底的防线,谁都不愿再一次触及那稍微碰一碰就疼痛难忍的窒息。
“姑娘,我是夜羽,是越国的公主...
我曾经也和你一样,遭受了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只要好好的活着,就没关系,只要活着,就行。”
乐正羽看着夜羽嘴角泛起了释怀的笑,满眼的酸涩难忍,她抬头望向高高的房梁,将眼泪生生逼回。
若说大梦一场只数繁华,那梦醒便是一切皆空。
原来那是自己,越遥是自己,无灵也是自己,辛酸是自己,欢乐亦是自己。
越遥面前的血腥暴力渐渐消失,自己如瞬间坠入时光隧道一样,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两边景物极速倒退,周身的黑雾与血红也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苍凉。
一个人的一生如一朵开败了的荼蘼一样极速凋落,散下点点碎片,埋入泥土,偶尔有行人踏过,风铃响起美妙的乐章,依旧是伴着晨光,日复一日的展开。
当荼蘼再次盛开,万物殆尽,只剩芬芳。
越遥是在当天傍晚醒来的,乐正羽和夜羽抱着孩子出去,范晔宽衣上床,躺在越遥身边,在她耳边用爱人的呢喃讲述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同样也唤醒了一颗迷失在九天之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