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章 第一次论政
当赵曦把自己添加的项目放出去后,大伙才知道,都理解错了。
还以为太子殿下是要恢复太祖选兵的做法,定那个琵琶腿、车轴身,或者直接去遴选禁军那般,把兵样派遣到各州府,带着木梃下去。
都已经做准备了……这玩意儿太有操作余地了。毕竟够标准的多,进潜邸的少,期间大有可为。
没想到太子殿下另辟蹊径,直接定下了基本标准,没错,这只是基本标准,也就是说这只是针对地方选兵所定,至于真正的入选东宫护卫,那就是最后的殿试了……太子殿下亲自选兵。
是,现在已经该称太子殿下了,立储的仪式也算是走完了。就这个时间,赵曦都把东宫护卫营地营造个差不多了,就知道磨蹭了多久。
赵曦本以为就是一令诏书就可以了,谁知道居然还这样嗦。
想想前朝,即便是立储,后面也直接就废了,大多数都是在刀光剑影中确定的继承大统之人。至于本朝……虽然更迭温和,似乎也有些意外。
所以,对于立储的记录,赵曦看到的不多。都为尊者讳,不该记录的都忽略了。
而这一次,终于正儿八经的走了一次立储的仪式。
祭祀太庙,告三皇五帝,诏令讣告,告黎明百姓,都一个意思:国朝或者说天下的下一个掌舵者姓赵名曦,乃当今陛下之三子。
同时追溯到祖宗八代,意思是地位中正……自己得这样说。
从此后没有了鄂王爷赵曦,只有太子殿下,所以便从族学里出来了,有了专门的老师……太师,庞太师。
赵曦都不知道后世的戏文是不是早就给预料到自己来这边,同时也让庞籍真做了太师。
太子殿下十岁,也就是平常家庭孩童进学的年岁。庞籍虽然听闻太子聪慧,也以为是以讹传讹罢了,并不作准。所以,他第一堂课,稍微超出了蒙学,以《五经》开讲。
“殿下,汝之进学如何?”
庞籍也就很随意的与太子殿下交谈几句,才发现他错了。太子目前的学问,根本就不能用幼童来评判。
还好,庞籍本来就是个老成持重的性子,甚至不次于原来的杜衍。也就避免了被太子打脸……
“先生,孙先生以为学生可应举……”
着确实是孙复的原话,还是孙复未因友人牵连,未外放时,早先就说过:王爷应举二甲无虞。
当然,孙复的话作不得准,他根本不知道二甲该是什么水准。这话只说明一点,赵曦现在把规程中该学的都学了。
这……庞籍也就真信了。对于孙复,他略有耳闻,虽不曾交往,有富彦国、文宽夫之流推崇,应不会有多大差池。
所以,庞籍找来了这几年省试考题……殿试就没必要了,那是陛下问政的。
“殿下,汝只需答其策问一题。”
庞籍很清楚帝王该具备那些素养,取士的诗赋对于帝王没必要。
赵曦早就感兴趣了,他很想知道这年月的国考是怎样的,只是碍于身份和不明白有没有忌讳,所以一直憋着。
王中正肯定搞不到这些。
所以,当庞太师……喊这称呼时,赵曦总是想到包黑子。
当自己的老师给他上回省试策问卷时,很不客气的就开始把自己当考生了……
“殿下,《论筹建东宫护卫疏》为汝作撰?”
很明显,太子殿下的这篇策问,与官家呈与朝堂的《论筹建东宫护卫疏》文风类同……单从策问而言,太子殿下一甲可取……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聪慧了,而是真正的千古帝王之资。
赵曦很不好意思,本来那个东宫护卫的条陈,他没让老爹跟朝堂实说……繁杂的朝堂,他还需要静观其变。
可他忘记了文风这回事……
“先生,确为学生所撰。”
别说帝王,就是对于常人,诚实也是基本素质,这点赵曦很清楚。
“殿下,可否与籍一说该疏缘由?”
这个……赵曦有些犹豫。祖宗法度与国朝现实,抑武扬文是不可触及的底线,而《论筹建东宫护卫疏》本身就是偏向武备的中心思想,而朝堂曾言……二十年不论战事。
庞籍是文臣,还是相当于整个士林领袖般的人物。士林是不会想有一个倾向于武备帝王的。
“先生,此问是太子与相公?还是弟子与老师?”
赵曦没有说什么保密不保密的话,也不提话出我口入你耳这些小气的话,他只想把这次对话有个界定……
再没有比这话更让庞籍震惊的。什么鲁班锁九连环,什么诗词对对,甚至连《筹建东宫护卫疏》和这篇策论算上,包括驿站之乱时的临机决断,都抵不住太子殿下这话给他的震惊。
一句话所包含的信息太多了,从职位身份,到国朝现状,再到未来施政方向,似乎都可以从这句问话中找到答案。
“此时籍与殿下乃师徒……”
庞籍有些颓然。太子殿下不是聪慧,而是妖孽。殿下的政治智慧别说是官家,就是放眼如今五品以上朝廷官员,无一可及。
“先生,学生此疏缘由萌芽于驿站之乱时,禁军两千与贼人两千的对战。本不该有张郎中殉国之殇,皆因上四军怯战。”
“当时,曹、高两位都使,不足五百人,与贼人对峙而不落下风。两者相比,学生以为兵不在多而在精。此其一也。”
“其二,学生儿时应进学,寅时起床,不想废晨时时光,便随意创一种行进之法。韩相公遇,言之为善,为行军之法。故,学生逐年修缮,如今可择伍试之。”
“其三,国朝汲取前朝乱局之因,抑武扬文乃应有之意。但学生以为,孤阳不生,孤阴不长,阴阳和谐为天地之道。唯文武并举方为良策。”
“此为该疏缘由,并非学生非议祖宗法度,也无意更改如今朝廷之制度,只想以东宫护卫为试验田,尝试一下两条腿走路。”
“此所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文武和谐之道……国朝至此,朝堂诸公又何尝不曾思虑,可多为以文御武,或者强令严法,诸般手段都曾试过,不奏效。
殿下所言,试验田、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或许真的是条路。
庞籍这时候真的没纠结殿下是不是偏向武备了,而是被殿下这种新颖的说法欣喜了。
第九二章 护卫营地
由于东宫护卫扩大了兵源范围,国朝各军州又与汴梁路程不等,所以,整个选兵事宜,从晚春直接推到了初秋。
留了近半年的时间,让各军州初选,并让经过初选的准东宫护卫,能有宽裕的时间到达汴梁。
一时间,国朝好事者对于东宫护卫入选一事的热度,甚至超过了科举……
同为国朝取才,而晋级后的境遇以及未来的发展,真说不准孰高孰低。
就如苏麟云: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一般。
进士及第,几经磨堪,太子继承了大统,如今之一甲进士未必进的了朝班。
而东宫护卫,若具备了相当水准,到太子继承大统之时,很有可能就平步青云,直至经略相公、押班或者太尉了。
当然,东宫护卫的教导一职,更是……这是私底下操作的事儿。
民间只是民间,在士林中除了这个教导的猜测,根本没人在意什么选兵。
唯有士子才自觉懂得国朝,所以,对于教导的职位,各自心里都有谱,没那个底蕴和资格,就不去丢人现眼了。说一声:坐看风云,然后找几个老友扯淡。
赵曦不知道这些,也顾不得这些。除了每日与庞籍扯淡……对赵曦来说是扯淡,对庞籍来说是教会赵曦如何做一个明君。
可惜,赵曦的三观已经牢固,并不是庞籍的灌输就可以改变的。
赵曦一直明白入乡随俗的含义,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更何况是一个大环境的改变。
一直都挺正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跟庞籍倒也处的过得去。
赵曦发现庞籍是个标准的士大夫,高尚的灵魂,模范的操守,言谈举止除了优雅就是正直。有一颗达济天下的心,却对国朝弊端无能为力,不得不费尽心思以维持朝廷的运转。
好人,好臣,好先生。
庞籍很想多与太子殿下交流,从与太子的交谈中,能得到很多启发,都无法说清是谁在教授。他告诉太子的是陈例,而太子引导他的是思维的无限宽广。
可惜,政事堂才是他的主业。本来他还有意给太子物色一个经义先生,却发现朝堂上还真找不到可以教授太子的士大夫。
所以,赵曦便有了空闲,是师徒交谈的空闲。而赵曦需要利用这些空闲尽快的营地建造好。
朝堂给了东宫护卫营地,也就是从禁军营地中划拨了一块。倒也照顾了东宫,给了一处接近皇城的营地。
赵曦印象中的军营……算了,不说了。当赵曦见到这块营地时,跟他想象的截然不同,这根本就不是军营,更像是一个坊。
“军营都如此吗?”
赵曦问,实在是想不通,说好了的军营,怎么就成了居民区。
“回殿下,据小的所知,国朝军营都如此。无论禁军还是厢军,都是托家带口在军营的,也就相当于个里坊。”
赵曦皱眉,也只能皱眉了,国朝都如此……
丈量了尺寸,简单的绘制了布局图,赵曦一言不发的回去了。
王中正和李宪发现自从王爷成了太子,很明显多了一份威严,行走坐卧都让他俩也觉得与先前大不一样了。
所以,陪伴时就比原来小心多了。特别是王中正,他太知道太子殿下了,绝不是官家那种性子……
赵曦是着急,很着急。朝堂划拨了军营,却没有连带着划拨改造军营的钱粮,而在赵曦看来,这烂地方根本就跟军营不相关。
国朝都如此,也就是说,自己的护卫最后也会都托家带口的过来。这不是三五十人,是两千多官兵,是一个加强团的配置。
加上文职和后勤,本来就有近三千人,可如果再托家带口,少说也得有上万了。
如果依旧例,赵曦就没必要折腾选兵了。可现在……
“娘娘,孩儿需要些钱粮。”
赵曦不知道现在内苑到底有多少钱,反正见滔娘经常因为东宫的改造修缮讨要些钱。
他这个……好吧,分不清是公还是私。对他来说公私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一个示范。
“曦儿……”
“娘娘,朝堂将禁军一厢营地划拨与孩儿,可无相关改造钱粮,只是给了地盘,而那样的地盘在孩儿眼里根本不是军营,是里坊。”
“所以孩儿想改造,同时也得为随即而来的那些护卫的家属谋些营生……”
皇后娘娘是真不想用内苑的钱为朝堂做事,因为内苑的日常用度,朝堂从来没爽快过。可这次是曦儿的护卫营地,内苑的钱粮也都是曦儿赚下的……
钱粮的事儿商量好了……也就是赵曦懂得尊重皇后娘娘,那些钱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他个人的私房。
剩下的……
这些天赵曦带着仪仗,皇城司亲从官调拨一些护卫陪着,不断的辗转于大内和将作监,还指使刘毅按照自己所列的物品,到市面上打听……
“庞相,太子殿下课业如何?”
文彦博因平灭贝州之乱,上调西府。对太子殿下多有耳闻,如今见太子殿下的行为,颇感异常。
“课业?籍无可授,朝堂也于一人可授殿下课业。”
“殿下如今辗转将作监,可是因军营一事?”
“当如此!观殿下所定护卫遴选基本标准,可知其有练兵之法。原禁军军营……不言也罢。”
庞籍也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很无奈。
“营造之钱粮何来?”
就赵曦和内苑那点事,对于朝堂的相公已经成了明事,可谁也张不开嘴朝一个孩童的私房开口。
当庞籍说清了缘由,文彦博也觉得没法开口。
“如今……”
彼此相视一笑……就这德行。相公们总以为太子殿下和内苑又被他们算计了。
内苑堆积的那些钱粮,也该拿出来用用了。别朝堂老是捉襟见肘,而内苑富得流油。
没这道理!
确实没这道理。从赵曦的条陈,谁都看得出,他的选兵练兵跟国朝旧例不同,也就是在划拨军营是,相公们已经知道要花费钱粮改造。
偏偏就把这事忽略了,懂了也装作不懂。
赵曦不傻,在看到军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不就是些钱粮吗?爷自己来,等完了咱再说。
第九三章 诚实是美德
事情就是这样,赵曦自个忙碌着,而朝堂上都得意的看热闹。
就跟这军营是自己的私事儿……还真就是,抛开国朝姓赵不说,就单从东宫护卫而言,这是相当于太子亲兵的,也就是太子的私军。
而太子……是国朝的太子。来回翻腾了半天,还是没法区分太子的事跟朝堂的事是不是一回事。反正老爹经常被怼,还都是一个借口:官家无私事。
至于太子……赵曦也明白,对朝堂有利时,臣工们也一样说:国朝皇储无私事。
无所谓,有些事水不落,石难出。
“曦儿,汝购置这般物事又为何?”
皇后娘娘看着刘毅成堆的往内苑收购烂麻布,废旧的锦缎和丝绸……有点不理解赵曦这又准备做什么。
这是垃圾呀!就刘毅也是一脸苦涩。他堂堂的内苑御膳房总管,内苑大采买,这些天就收拾这些连下人都不用的破烂玩意儿了。
当然,也有算是新品的,油布和麻布……这该是内苑采买的吗?
“娘娘,孩儿自有计较。”
好吧,又是这句。好像曦儿这般说,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于是,宫内的下人闲人又多了份闲事,那就是拆这些破烂。殿下说了,拆的越碎越好。
别担心没人干,太子殿下有赏赐的。所以,内苑没闲人了。
这些物事虽然破烂,但赵曦吩咐刘毅全部清洗了,还是用热水煮过的……殿下说这样可以杀毒,不会过病。
下人们不懂,但看着还算干净的破烂,想想殿下丰厚的赏赐,没人拒绝这活。
能入宫的,没一个女红不过关的。原本是建设,现在是破坏,毕竟对这些物事如何成型熟悉,拆解起来也就容易。
赵曦连这些玩意儿最后要做什么都顾不得说,又得去陪庞籍聊天了。他还约好了皇城司,等从庞相公那儿回来,要去趟将作监的。
唉……感觉这太子做的,比他当初当镇长还忙。这样紧凑的安排,连赵曦自己都有时不我待的感觉了。
确实时间不多了,营地的混乱让赵曦这段时间忙的脚跟都挨不着地,连滔娘都埋怨自己不操心东宫了。
可是没办法,赵曦必须在秋日选兵之前,把所有的工作准备好。
这次去将作监,并不是因为营地营造的事儿,营地改造已经开始动工了。
划拨的营地占地很大,朝堂在这点上还算给面子,这也让赵曦有了规划的余地。
他将整个营区分成了三块,军事区、生活区以及工坊区……
为让东宫护卫营地真正的成为范本,跟朝堂还有得谈。
“殿下今日心不在焉,可是有事?”
就等着这句话呢。什么心不在焉?就赵曦这心里,早懂得做什么时就专注什么,三心二意什么也做不好。
庞籍是相公,也就是朝堂,有些事可以吹吹风,探探路。
尽管储君已定,可因为赵曦年龄的问题,还未到听政的时候。跟朝堂诸公接触太少,无法了解如今朝堂诸公都怎样的心思。
赵曦想提些要求,但没把握,所以得从先生这里试探一下。
“先生,学生知错。实乃护卫营地之乱令学生无法心无旁骛,还望先生谅解。”
直截了当提要求的,从来不会直接获得。这个赵曦懂。
所以。他不说困难,只说有错,随口解释一下原因,也是一个诚恳的态度。
“殿下,朝堂窘迫是为实情,汝之练兵规程,吾等也知需有改造。同时,朝堂以为内苑留存之钱粮不为国用,着实是多了些。”
嗯,这话说的倒也是诚恳,甚至连赵曦都觉得在这老师跟前耍心眼不合适了……
“先生,吾并非为此而忧,是为随即而来的万数人担忧。”
“万数?殿下此事万万不可。东宫护卫乃六率编制十一,这是朝廷定论,万不可再生异论!”
庞籍愣了。殿下不会因朝堂对营地改造使用内苑钱粮,而诉求扩大护卫人数吧?这可不是小事,好不容易刚平静下来的朝堂又得乱起来了。
这……好吧,先有了一个过份的要求,然后自己把标准降下来,这样相对容易达到目的。
是不是有点阴了?
“先生何出此言?筹建东宫护卫条陈乃吾所撰,自不能出尔反尔。言出必践,是先生教授学生理念,学生岂能做反复之事?”
也是,太子殿下不是官家,好像还真没听说太子做事又反复过。
庞籍也冷静了。这段时间的交谈,他已经很清楚,太子殿下是个倔强的性子,并且更注重实际,不计较细枝末节,甚至为达目的敢不择手段……言谈中总是能捕捉到一些性情方面的特征。
“殿下所忧万数人……”
“先生,国朝旧例,禁军家眷随同驻泊,这般情形也就导致了军卒无心于训练,心思为家眷生存所占。”
“这也是如今军卒从事贱役不事本职的根本原因。为家眷谋吃食,天经地义,自然与军伍职守相悖。”
“学生所虑乃以何可令家眷自给自足,而不拖累军卒职守。”
这些话真假各一半吧,从目前看,赵曦的话绝对是事实。但从长远看,这涉及到国朝体制……
“可有良策?”
“先生,学生因营地改造,多日辗转将作监……如今边境平和,军备打造减少,将作监人浮于事。”
“故,学生以为,可自将作监筛选些工匠和工坊于东宫护卫营地,调教家眷从事劳作,可自给自足。”
“此事可议,汝可递……”
庞籍刚想让赵曦递折子,忽而明白了。这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法递折子,不知道该递给谁,又不能于朝堂陈述……
如今的太子殿下,做事还真是尴尬。
“此事可议。待籍与相公们议定。”
成了!赵曦这几天早就踅摸好营地工坊的营生了,甚至连将作监的大匠都说通了,就等着今日这茬了。
庞籍从学堂回来,一路上仔细琢磨这事,也反复回忆了整个过程,没觉得有什么,殿下所言却是事实,理由充分,在营地改造上,朝堂也确实摆了一道。
这点事,还是可以的。
正如赵曦所料,朝堂真没把工匠当回事,而赵曦明白这几个工匠的意义。
如其在将作监浪费,倒不如自己划拉过来打些基础。
第九四章 多数事没真相
东宫修缮完毕了,赵曦也该搬出去了。
赵曦早想搬出去了,半大小子,是该知道些男女之别了。那怕赵曦早就知道,也得装出现在才有了不好意思。
而滔娘也要出宫了,据说是天葵到了,不适合继续在宫里晃悠了。
小妮子有些早熟,估计这时代女娃子都被灌输的早熟了。
临行前提要求了,说是她那个叫高敬贤的堂哥,经过的开封府的初选,想知道三郎最终的殿试项目……
“大伴,太子近来如何?”
赵祯也有些日子没见着儿子了,原本没立储,他到慈明宫还能见着,现在……得有两三个月没见了。
也有些不想见,他担心面对曦儿,会不小心漏出那些龌蹉。
“回官家,太子近来一直忙于护卫营地改造,奔波于内苑、将作监和营地。并无差错。”
老陈琳所说的差错,并不是说太子殿下,而是说他这边的皇城司。
“贼人王则又如何?”
“回官家,因那贼人死于贝州,无法知其沿路详情。皇城司只得将沿路通关关联之人一并处置。”
“跟那边关联者几何?”
“七成!”
七成!该是脱不开了。可这没法拿到台面上责问,也只能如此这般处置。
汝到底想干嘛?赵祯心里有怒火,可真的无处发泄。
曦儿祭祖,虽子民皆知,可具体行程并非众所周知的,沿途生人避让,乡兵弓手清扫外围。偏偏能在虎牢关驿站当晚受到冲击,必有知内情之人参与。贼人被阻击后,一路畅通到河北……要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偶然?世上那有那么多偶然?
所以皇城司一直在追查此事,结果还是不出所料。
“文宽夫……”
“官家,贼人王则并非捕获后处死,乃死于搏杀。老奴以为与文相公不相干。”
“大伴,曦儿安危汝多用心。”
“老奴晓得。护卫营地与皇城只隔一个街坊,探事司已摸清沿途住户,皆为良家。并已与坊官言明,所有住户变动,须与探事司禀告。”
曦儿大了,反倒比以往操心更多了。
原来孩童时,他也就在大内玩乐,即便内苑肮脏,尚不到明目张胆伤害曦儿的地步。
可如今,曦儿出入大内,甚至行走于汴梁城,其安危越发让人操心了。
赵祯看到皇后的装束很明显愣了好几愣。这又是唱哪出?
皇后作为六宫之首,坐卧行走一直是标杆式的,即便是在慈明宫,也从来是正装,可今天却是一副宫女样……
曹皇后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一次出格,居然让官家碰到了。
曦儿……唉!真不该听这孩子胡闹。
曦儿选兵,在勋贵家族都是当大事看待的。曹家也不例外,子侄有三个通过了开封府初选,也想知道曦儿殿试的项目。
曦儿说营地设施初成,约定好今日让高、曹两家的子侄看看。曹皇后虽然有兴致,碍于身份,想去看个新奇,也不能胡为。
却不了被曦儿撺掇着,就有了现在的情景……此为失仪,官家若是处置,自己都无话可说。
“爹爹,东宫护卫营地初成,孩儿欲邀娘娘视察。但因娘娘身份不便,故孩儿出此下策。请爹爹责罚孩儿。”
皇后仪态,赵曦还是懂的,如此情形谁也没预料到。确实也是他撺掇的,所以……
赵祯突然有些胸口发酸……想起自己这年岁为让母亲高兴的作为……曦儿是个孝子。
“爹爹可否一同?”
赵祯这样一句话,把大伙儿都问愣了。
“官家……”
“大伴,吾也是父亲!”
我嘞个去!老爹,啥时候你也会这样煽情了?
管不住,赵曦的小脸蛋真就落泪了。这话并没有多少情感因素,偏偏就触动了赵曦。
确实,老爹不只是帝王,也还是父亲……
曹霖早早的等在东宫护卫营地的门口,自家三人,还有高家两人。都是准备到东宫护卫谋差事的。
可太子殿下的条陈已经说明了,选兵不分职衔高低,一个标准取兵。无论是禁军还是厢军,那怕是乡兵弓手,或者士子、商贾、农家子,都按统一的标准定。
无论是骑射还是兵械,对于他们这般勋贵家族,自不在话下,问题是太子殿下的标准……从解试就可以看出,绝不会是单纯的骑射和武艺,甚至连方略都不是。
这就是近水楼台,赵曦也没想着就杜绝所有人情,古今都如此。
所以,先让他们过来熟悉一下项目。
可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快一个时辰了,太子殿下还未到……
营地现在是由皇城司值守的,肯定是闯不得。
“殿下……姑……官……”
曹霖看到赵曦过来,赶紧过去打招呼,可再一看……我的个老天,这是要干嘛?
他还知道不能喊出声,却不知道该以那个为主,该称呼那个办事。
门阍看到赵曦,直接打开了大门。再一看……愣了一下,接着又愣了一下,然后就彻底愣了。
老祖宗陪着来已经很惊讶了,却不料这娘娘和官家……
认识的都傻愣,不认识的……好像也没几个。
很新颖,真的很新颖。
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影壁,而影壁没有雕刻任何纹饰,只有硕大的四个字:忠诚、服从。
幸亏赵曦混过乡镇,写过这种上墙的标语。没求人,就自己写了。
正楷的四个大字,仿佛能感受到金戈铁马的神韵,同时这四个字也把军卒的信念浓缩在其中。
就赵祯这样的,在驻足看到这四个字时,都能有热血沸腾之感,何况曹霖等人。
“曦儿……”
“爹爹,此事孩儿随后告之。”
怎么说呢,自己的条陈,都是硬把字体变的隽秀一点的,而影壁上的字,才是自己真正的风格。
虽然是军营需要,可他写出这样的字,在朝堂诸公眼里……真不是什么好事。
字如其人,相由心生。帝王若性格中带有军伍消杀之气,对于国朝,特别是如今的国朝,没人会当作好事。
其实,赵祯问这话,能听到的也就他自家人和家奴,曹霖他们只是远远的缀着,不敢靠近,也不能靠近。
“大伴,汝可为之?”
赵祯岂能不知儿子之意?这事得有代劳者。
“回官家,老奴需多加练习。”
“汝练习吧!”
第九五章 练兵之法
赵曦第一次觉得老爹并非平庸之资,只是性格的原因被压制了。
就刚才这一手,并不是说谁都可以拐这个弯的,而老爹就这么很随意的办妥当了。
老陈琳见多识广,不仅身手了得,年轻时也曾随军出征,能写出这般神韵的字不奇怪。
若是有谁觉得阉人的字置于军伍不合适,由谁来书写便罢。
赵曦并没有带着众人直接去训练场,而是先到了营房……得让娘娘看到,自己从内苑拿的十多万贯,到底都干了些啥。
本着节省的原则,赵曦并没有把整个军营推到重建,而是因地制宜的进行了改造。
就比如营房……怎么描述呢,就是纯粹照搬了后世军营的样式,除了外观是属于这时代,里面的布置全部是后世的。当然,是能有的都有,没有的玩不了凭空造。
挺有意思,门口招牌是:班,进门后是那种靠墙的上下床……原来床可以上下。
每张床头是跟床连在一起的柜子和桌子,床下塞着小板凳……
不说了,军营嘛,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唯一的区别,就是赵曦没把文职佐官和武将放一间屋子里……最起码现在绝对不行。
等到训练场时,赵曦却是抽空换了一身衣裳……让人看着别扭。
赵曦却很享受,除了布料是麻布的,鞋是布鞋,还需要发扬优良传统……绑腿,其他的,就是颜色也是作训服的颜色。
这也是大家觉得别扭的原因。
“曦儿,为何此种颜色?”
赵祯觉得禁军的装束还好,不明白为什么曦儿搞成这样。虽然不会在朝堂上说什么,有些非议是肯定的。
“爹爹,待孩儿演示一番。”
没演示自己选兵的项目,倒是得先演示作训服了。
训练场周边的荒草,赵曦还留着,本来这军营就乱七八糟的,倒是有些玩意儿充分利用了。
赵曦快速的跑向了训练场……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设施,他是真想过一遍。
兜可一圈,等赵曦转过砖墙,便爬在草地里,慢慢的从草丛中又爬回来了,就待那儿不动了。
“大伴,太子此是何意?”
赵祯往前走了几步,人群也随着他往前走了。可已经越过砖墙了,却没有看到赵曦。
“官家,太子就在眼前。”
这个……真瞒不了陈琳。
他这样说,赵祯和曹皇后都瞪着眼,看看老陈琳,再看看眼前……人呢?
这……当赵曦起身后,果然就在眼前,距离不到一箭之地。
赵祯明白了,真正明白这颜色含义的还是陈琳以及有过军旅经历的曹霖。
这时候曹霖越发坚定,自己必须入选东宫护卫了。他不只为接近太子殿下,更是为太子殿下创造的这些新奇物事。
他能想象的到,东宫护卫营将是整个国朝独一无二的存在,不仅仅是地位。
“曦儿,此来源为何?”
“爹爹,有些虫蚊于草丛树叶之上,虽靠近而不得见。孩儿仔细查看发现,之所以不被发现,是因为蚊虫体色与树木草丛颜色接近。故,孩儿便责令将麻布染成了如此颜色。”
仿生学,说多了也没人懂,这样随口扯的反倒会让人信。
为这作训服的颜色,赵曦当初可是发愁了。结果跟将作监大匠们闲聊,才知道,这时代早就可以将麻布原色染成不同颜色了。
而赵曦所要求的,还是最基本最原始的草木染,无非将规范的图案,搞的混乱一点……
接下来才是重点,本来赵祯还想着看看就回去呢,就因为赵曦的这一套服饰,让他对所有的项目都有了兴致。
也不管朝堂是否放衙了,就当给自己休沐了。
曹霖也很想穿一套像太子殿下那样的衣服,可不敢说。只是一个劲的看着。
“表哥,作训服是东宫护卫专属,在未成为东宫护卫之前,吾不可为任何人例外。”
有些门开的,有些们开不的。就如作训服,赵曦想竖标杆,立模范,就得让人觉得这是身份的象征,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这还不是全部,有些物事还在宫内做着。
“殿下,卑职晓得。”
晓得不晓得吧,太子殿下说啥就是啥。
“最终的选兵,需先徒手越野十里后再进行下面的项目。所谓徒手越野十里,就是绕着那个圈跑十圈……”
赵曦指了指旁边那个夯的很平整的场地……那是未来的队列队形训练场。
“吾做一遍,尔等记清顺序与动作。”
赵曦不知道就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还能不能顺利完成,但所有的动作要领在脑子里很清晰。
从俯卧撑、仰卧起坐、屈臂支撑、引体向上,然后开始匍匐前进,越障碍……
这是他当初可以达到优秀的科目,如今……只是及格数,便已是气喘吁吁了。
年龄小是一方面,没有系统的锻炼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表哥,刚才吾所做的,就是最基本的数量和时间标准。”
赵曦过了一遍,最大的感受是……整个国朝未必能挑选出几个合格的兵员来。
老陈琳看着,一开始真没当回事。他并不觉得太子殿下可以创立特殊的练兵之法……越看到后面,越发觉得不对劲。
在太子殿下完成后,老陈琳忍不住,就照着太子殿下所做过的又做了一遍……
“大伴,如何?”
“官家,过此关者百人敌!”
有些夸大,但这一趟他真的感觉太子殿下的练兵之法非同小可。
“自今日起,皇城司派驻重兵,严守此军营!”
百人敌呀!赵祯如何还能淡定?
这么多年来,各军州一直变着花样练兵,严刑峻法者有,赏优罚劣者有,却从未见大伴这般评论过……那些都是动了些皮毛,怎么跟后世精选过的体系相比?
听老爹这般安排,赵曦无所谓,可曹霖几个就傻眼了。
还准备跟太子殿下求情,能让他们每日能来走几遍呢,如今……
“官家,霖儿、敬贤……”
皇后娘娘不考虑其他,曦儿摆弄的这些到底有多厉害她不懂,她只知道,曦儿的护卫,必须得有曹家人入选。
“大伴,做一些进出的牌子吧。”
“爹爹,孩儿已做好了营地的身份牌,只是……只是此身份牌只用于护卫身份。表哥可暂用,在选兵前日归还即可。”
第九六章 横生枝节
离东宫护卫选兵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些日子,赵曦除了陪庞太师聊天,就泡在营地里。
反正也不远,离自己东宫也就穿一条巷子。
不只是他,曹家的三个,高家的俩,还有王中正和李宪,没事都泡在营地里。
都不是新鲜,而是经过训练,真的感受到了好处。
而东宫护卫的教导也在几番争斗和妥协中定下了。
总教导居然是吕公著。赵曦终于明白了,国朝这是完全打破了职级的关系,级别与官职还真没多大关系。
就比如东宫护卫总教导,赵曦是换了个名字,可在本质上是相当于太子詹事,应该是至少为从三品。
吕公著原在荥阳通判,而州府通判从八品到五品皆可任,也就是说吕公著最高到五品,现在却能担任相当于从三品的职务。
就跟后世的地市级二把手,突然上调,成了负责全境内青少年工作的一把手……这跨度不是一般的大。
再想想这些年外放的相公,富弼、韩琦先不说,好歹是统辖一路,可范仲淹……几次转任,均是知州。也就是说从政事堂副职,直接去担任地市级一把手了。
这跌的也不是一般的深。
不说了,太乱,乱的根本就没个谱,根本没法用自己最熟悉的体制来对照。
然后是四个教导,好像也没出多大意外,一个韩缜,寄禄官太子中允……基本等同于平调。
一个王陶,赵曦本以为这又是一个世家,后来了解一下才知道,跟王素的那个王家没关系。
还有两个叫苏颂,一个叫赵瞻的,好像也没有什么来历。
大概明白了,所谓较劲,也就在总教导的职位上较劲,除了这个,其他的,对于士子来说也就可有可无了。
至于韩家,应该属于紧跟太子殿下步伐的做法。无所谓,谁来都行,只要按自己定下的,谁都一样。
赵曦本来也不畏权贵,更何况今日他就是最大的权贵。所以,在自己的地盘就得按自己说的做。
当然,这不是靠嘴说的,说半天估计也说不明白。所以,赵曦再一次累于案牍了。
内务条令和条例,赵曦背的滚瓜烂熟,时隔多年,反倒在脑子里更加的清晰。他所做的,就是把一些词汇更换,让语句和规矩更符合现时。
当赵曦把这些完成,才发现,真不是件轻松的事……
同时,赵曦还明确了东宫护卫队文武的职责。鉴于国朝现状,赵曦还是加大了文职的权重……本来后世也如此。
但有一点赵曦着重提出了,就是日常训练和作战,这一点必须以武将为主,而文职只能协同。
修饰一些措辞,换一些说法,最起码做到旁人看不出武将地位有多大提高来。
比如,教导主持东宫护卫除训练和作战以外所有事物……比如,护卫队所有人员的奖惩均由教导依照条例规定予以执行等等此类的说辞。
反正一句话,就是武将只管常时训练,战时作战,而整个护卫队的其他事务一律归教导,与武将无关。
赵曦在整个条陈中最为明显的改变,是将武将的薪酬待遇提升到了与教导几乎等同的程度。
最起码东宫护卫队统领……赵曦真想直接把名称定成团长。
这个统领的薪酬不应该低于分队教导的待遇。
并且详细制定了整个护卫队的武将职衔……相对于改变文官体系的繁乱,改变武官序列的阻碍要小的多。
说是改变,更应该说是照搬,也就是把后世的军制直接搬过来了。
整个护卫队就是一个加强团而已,班、排、连、营、团五级,这些都很熟悉。
赵曦把这些做好了,并没有到朝堂上去显摆,只是小范围的公布了。这个范围,也就是他跟五个教导。
赵曦的目的很清楚。其一,作为未来护卫队的事务主官,应该先得把条令条例内容熟悉了,把责任和职责熟悉了。
其二,毕竟最了解文人的就是文人。在这五人差遣定为护卫队教导时,他们的未来应该与太子殿下乃至整个教导队结为一体了。所以,赵曦想让大伙说些体己话,看看这洋洋洒洒十几万的内容,是不是适合现时,能不能在朝堂通过。
有些内容,并不是一时半会能理解透彻的。赵曦理解,所以,五人各自誊抄一份,赵曦准许各自带出去熟悉。
自己也不可能就这样陪着大家,一直等到他们熟悉了内容为止。
本该是自然而然的事,却硬是被搅和的有了枝节。
“曦儿,今日早朝,有臣工上奏,言及东宫护卫队颠倒乾坤,违背祖宗法度,随意改变国朝文官主持战时的宗旨。”
赵祯很忧虑。历朝历代,太子本来就是被弹劾的目标,而弹劾太子也是文官快速成名的捷径。没办法,自古如此,谁也无法改变。
可曦儿……这才刚刚立储,就被弹劾,还是如此大的帽子。祖宗法度,岂容后人随意变更?
“爹爹,孩儿不明。东宫护卫之事,皆由朝堂议定,何来擅自颠倒乾坤?”
听老爹这般说,赵曦也愣了。缩减编制,在六率设立文佐官,应该算不上与祖宗法度相悖呀?
自己已经够小心了,怎么还是被人咬了。
“非也,今日之奏,乃为汝之东宫护卫职责……”
什么?这怎么可能?昨日自己已经言明,所有条款皆为草稿。之所以下发至各教导,实为采纳意见,集众所长,待定之议。怎么就到了朝堂上?
“爹爹,除职责之外,可对条令条例有异议?”
“无!只对职责之条款有异议!”
“是何人所奏?”
“赵瞻,赵立明!”
还真有为扬名不要脸也不要命的!好!很好!你不就是想扬名吗?爷让你出个名,出大名!
“爹爹,即日起,赵瞻赵立明自东宫护卫队除名,且未来与东宫所有事宜其人不得参与。”
“同时,孩儿建议,此人应远窜边州,甚至剥其功名,永不录用!”
人该有上进心,也可以理解钻营的做法,甚至为扬名立万可以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在某种程度上,都值得理解。
只有一点,赵曦认为不可原谅,那就是:出卖!
第九七章 自辩书
赵曦之所以让教导们看,就是怕犯了那个忌讳。毕竟他对这个时代的价值理念还不完全熟悉。
宫里和典籍里,还不能完整的给他呈现这个时代,特别是无法呈现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世界观。
所以,他才选择小范围谈论……是小范围谈论。
“曦儿……”
赵祯知道儿子性子要比自己刚强,却没想到处理此事的手段如此狠辣。
从护卫队除名也就罢了,远窜边州也说的过去,可甚至建议剥其功名,永不录用……这确实狠了点吧?
从赵祯的心底,他还是不希望儿子过于狠辣了。
所谓仁者无敌。一次弹劾而已,何至于此?
“爹爹,国朝取才,德才兼备为宗旨。王符曾云:德不胜其任,其祸必酷;能不称其位,其殃必大。”
“孩儿东宫护卫诸般内容,并未形成定稿,是为内部谈论阶段。是否适合,需经护卫教导全体通过方会呈报朝廷。”
“而此赵瞻……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护卫队教导,不查缺补漏,竟然是以护卫队草稿诋毁护卫队。”
“往小的说,此人不具备进入护卫队的基本素质,连护卫队门前的警示告示都做不到。”
赵祯也想起了护卫队门前的大字:忠诚、服从。这赵瞻的确不够格。
“爹爹,往大的说,此人从根子里就没有忠诚这个概念。与护卫队他为博幸名,不惜诋毁整个护卫队教导与孩儿。与国朝,在特定时刻,他一样为前程和利益,放弃整个国朝乃至祖宗。”
对于这种小人,若是他能做主,直接以违反保密条例,直接送进大狱。什么玩意儿?
另外,这只是第一次,赵曦必须表明一个姿态,那就是……别闲着没事捕风捉影的找爷的茬。若想踩爷几脚往上爬,就得考虑承受后果。
很好,赵瞻这只打错鸣的鸡,自己先杀着玩,也让猴子们看看。赵曦……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提溜着玩的。
赵祯觉得儿子说的好像很在理,可就这样处置赵瞻,又好像理由不充分。
总不能明日自己直接诏令,让赵瞻外放岭南吧?那样估计整个朝堂都会怼自己了。
总得有个措辞吧?问题是曦儿说的这些……他作为帝王和爹爹的身份,是不能在帝王位上替太子辩解的。
“爹爹,孩儿撰写自辩,还请爹爹恩准。”
……
赵瞻在早朝时的弹劾,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浪。最起码连续几日,赵祯未见到有关护卫队与祖宗法度相悖,并颠倒乾坤的奏章。
赵祯心里轻松了很多。可,让他为难的是儿子的自辩书……这那是自辩?这分明就是一份讨伐的檄文!
唉……儿啊。你这是给爹爹出难题了。
就这么糊弄过去不行吗?反正这赵瞻也不提了,其他的臣工也没跟着起哄的。大家都就当没这回事就得了,何必这般得理不饶人呢?人家都偃旗息鼓了,没必要喊打喊杀的。
可,这孩子,这两天每天都问一次,朝堂如何处置,不就是追问爹爹有没有将自辩书呈与朝堂吗?
“唤庞相公于文德殿奏对。”
自己不知道怎样处理,那就问问相公吧。庞相公不是曦儿老师吗?让他定怎么办。
帝王嘛,就该问臣工。
赵曦这几天确实一直追着问结果。
这是必须的!他可不想东宫护卫队还没建立,就开始有这种害群之马了。
不说这个赵瞻能不能跟大伙相处和谐了,就凭他对护卫队根本没归属感,赵曦也决不能留下此人。
性质太恶劣了!
他本可以跟庞太师闲聊时说说此事,可人家庞太师压根就没提起过,自己又已经给老爹递了自辩,就只能追着老爹问结果了。
他这样追着,就是担心老爹那性子……糊弄呗,最后这事不了了之,那个赵瞻还继续留在护卫队。
若真是这结果,以后的护卫队还指不定谁当家了。
“官家……”
官家唤臣子奏对,这是常例,庞籍倒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如往常一般施礼问候。
“庞相公,汝看看此状。”
说着,赵祯就把自己儿子的自辩书递过去了。
庞籍看的很快,因为赵曦的自辩……或者说檄文条理很清晰。
“可!”
很好的一篇檄文,庞籍都忘了是在官家面前,不由的说了声:可。
“庞相公……”
“陛下,老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此事吾当为之。”
说实话,就赵瞻的行为,不止庞籍,整个朝堂没几个能看得惯的。
想博名想疯了是怎么地?竟然如此下作!
再次早朝,奏报流程完毕,昭文阁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子师庞籍出班,当庭诵读其弟子,太子殿下赵曦之自辩书。
这也是太子殿下第一份呈于朝堂的公文,所有人都侧耳倾听。
“东宫护卫内部设置自辩书:王符曾言:德不称其任,其祸必酷;能不称其位,其殃必大。东宫护卫队之筹建乃朝堂议定,内部管理之论,是为草撰,为诸教导研讨之范本,非定稿也。”
“赵瞻,赵立明,在其位不谋其政,不顾团队之誉,未经上官容许,为博己名而置集体而不顾,于朝堂妄议未定之稿……”
当庞籍开始诵读时,赵瞻还以为这次自己赌对了,一个弹劾就让已经有偌大名声的太子殿下自辩……不就相当于罪己诏吗?嘿嘿……他都想到了未来的前程。
可除了标题,再往后,他愣是没听出一点自辩的味道来,反倒像是檄文,对自己这次行为的德行讨伐!
“综上所述,为黎民计,为天下计,为士林声誉计,为官吏规范作为计。吾建议赵立明远窜边州,甚至剥其功名,方可正视听,护朝纲。”
赵曦一点没掩饰,把自己那种厌恶的情绪,尽数在自辩书里表露无疑。同时,针对赵瞻的处置,也如同跟他老爹谈到时一般,一点没含蓄。
意思很明白,这只鸡他杀定了!
自辩书读完了,整个紫宸殿轻悄悄的,一点声音没有。
只有赵瞻的喘气声稍微重一点,让大伙不由的去看他。
其实,他这时候就是心静如水,一样会吸引整个大殿的所有人。
第九八章 苏颂是个有意思的人
赵瞻很希望此时能有人出来帮一下腔,那怕是讨伐他也行。可没有,什么也没有,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
他不明白,国朝这是怎么了?难道太子殿下就不能弹劾吗?
要说这人吧,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尽量还是别想着出风头,指不定招惹到不该招惹的大神。
赵瞻自庆历元年及第,便一直在州府转任,因磨堪经历满,今年方初转京官。
此时,东宫护卫对教导有了空缺,总教导定下来后,分教导成了鸡肋,也就没多少人争抢,所以轮上他了。
地方任职多为下州,初到京师听闻了不少太子的传闻,他将信将疑。在太子殿下将那个什么东宫职责让他誊抄时,他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一个根本不知道东宫护卫队是在怎样的妥协下筹建的人,居然就这么冒失的指手画脚了。
结果可想而知。
朝堂上大多数都知道这东宫护卫队是怎么回事。
那是从两三万的编制,太子殿下自愿裁减到十一的六率。并且太子殿下主动在军伍设立了文佐官,还是除了训练和战时管理整个护卫队的文佐官。
都已经这般了,你还想怎样?
况且,谁都晓得,这就是太子亲军,相当于官家的皇城司亲从官……你往皇城司塞一个文官试试?
再说了,所谓护卫作战,那就是在太子殿下遇险时保护,你能让那个时候文官指挥吗?文官是干那个的?
一个傻缺,被太子怼回来了,活该。
整个紫宸殿,没一个同情赵瞻的。
所以……
赵祯感觉等了很久,他在等着这些朝臣因为曦儿的自辩檄文。开始大范围的朝自己喷唾沫。
可奇了怪了,等这么久,居然没人吭气。怎么回事?
赵祯刚才闭着眼,是准备忍着呢。这时候睁开眼……场面很诡异。
所有人,没人看他,不是在闭目养神,就是在偷窥赵瞻。这回……这又是怎么了?
“庞相公,此事该当如何?”
“国朝不杀士大夫……国朝不杀因事上言者……此乃祖宗法度……”
这……赵瞻再一次惊着人了。官家也只是问一下相公针对太子殿下自辩书如何了结,你叫唤啥了?
谁杀你了?谁又要杀因事上言者了?
就这德行,也算是士林奇葩了。真如太子殿下自辩书中所言,立场不坚定,遇事不冷静,随时会变节的见风使舵之徒……
“陛下,外放广南吧。”
随着庞籍的这句话,也就是说这事算是落下帷幕了,或者说告一段落了。
然而,就是然而,赵曦所撰写的东宫护卫队内部管理以及职责的奏疏,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朝堂通过了。
因为谁也不想外放,更不会想去广南,广南那地方……也只能呵呵了。
……
赵曦这边还没有完全就绪,倒也不是很急的事儿,就是自己所设计的护卫队近身格斗武器一直做不出来。
军刀,赵曦压根就没敢想,他就是想把军刺搞出来。说真的,那玩意儿他觉得用起来最顺手。
可赵曦高估了此时的炼钢水平。想当初,全民炼钢……好吧,那是哄人的。但后世确实几乎遍地皆钢厂了。
没想到这代表着国朝先进技术工艺的将作监,居然无法做出一把合格的军刺来……倒也不能这么说,赵曦不希望是做自己手喷子那种,一把万贯,他需要的是可以大面积推广的工艺。
赵曦废那么大劲,又跟庞相公耍心眼,才从将作监划拉过几个大匠,结果也就是这种水准。
至于给他做手喷子的,他是铜匠,没掺和这事。不过那老头已经被赵曦戴上了整个营地工坊的总负责了。
没人看得起这些人,也没人看得起这些职位,又不是将作监序列的职数,有太子的面,朝堂也没吝啬。
这还是本朝的匠人位置提高了很多,早些年都归于奇淫巧术了。
赵曦又一次来工坊了,这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了。
“崔匠,今日……”
咦?这工坊怎么会有文士?哦,是教导,是那个苏颂。
“颂见过殿下。”
“子容因何而来?”
赵曦有些奇怪,好好的教导,不去背诵条例,以便将来好处置丘八。这文士怎么想起来到这地方了……
“听闻殿下责工坊做事,颂素来对工匠之艺喜好,故到此观之。”
喜好工艺?这倒是赵曦第一次见这时代有这样的文士。那个写《梦溪笔谈》的沈括,他还没见过,那个还是知道的。
“子容如何看待此事?”
“回殿下,吾这几日观之,工坊大匠工艺精湛,所铸之军刺堪比刀剑锋利,有棍锏之重力,是乃良器。”
得,这话……大哥,这不是朝堂,这是私底下,至于那样谨慎吗?一堆话全是恭维,就不能说些有用的?
嗯?不对,好像意思是说自己为什么不满意?
“子容觉此物尚可?”
“非尚可,实乃精良。”
果然如此。赵曦也真没法说出理由。
军刺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可工坊做出来的,他一上手就知道份量不对,重不少,并且他也试过,太脆,韧性不够。
“中正,拿锏来……”
好几次了,王中正和李宪也都明白殿下要做什么。他俩一人拿锏,一人拿军刺……
“叮当……”
十七八的后生,正是有用不完劲的时候,两人对砍,军刺瞬间就断了。
“殿下,锏为重器,以重砸为攻击手段,而军刺可刺、可砍、可挑、可砸,刀剑与锏的用法均可适用。自不可以其之短攻锏之长。”
嗯,这苏颂倒是看到军刺的优点,可……怎么说呢。
“太脆,吾期此番碰撞而不断。”
没法说清,不是说现时的语言限制了,是赵曦没法解释自己熟悉的感觉。
“殿下,若论脆性,恐非铁物,需添加些他物或许能成。”
对呀……这时候赵曦脑子里想起一个概念,好像是说生铁跟钢的含碳比例,该不是炼钢就是在炼铁中添加碳吧?问题什么是碳?有怎样往里添加?。
不懂,不懂不怕,可以试试。
“崔匠,汝将焦炭碾碎,于锻造整个过程添加些做个尝试。”
不过,这个苏颂,是赵曦发现的第一个有发散性思维的人。
有点意思。
第九九章 选兵诏令
要说最喜欢东宫护卫选兵这事的是谁,应该首推汴梁城的客栈和酒楼行业了。
这不是科举,每年及第的就那么个定数,虽然天下读书人不少,可真正来京师考试的并不是太多。
这是选兵,还是选两千。就冲这庞大的数字,就可以吸引众多的参加者。
甭管是乡兵弓手,还是军伍校尉,都希望借这次选兵,从而一飞冲天,从此平步青云。
古语说穷文富武,其实就是说练武的饭量大,能养起半大小子练武确实需要家境殷实些。
所以,客栈酒楼这段时间热火了,若是年年都有怎么一场,他们直接把太子放祖宗牌位前,供起来。
偌大的汴梁城,扔进来一两万人,真看不出来,要说变化,唯一的就是打架斗殴的多了。
都是些莽汉,还仗着自己有两下子,再加上能选出来到京师的,都是当地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都还挺爱面子。
不是因为一个座位,就是因为走路蹭了肩膀,甚至连多看了几眼也找茬的借口。
于是,这段时间开封府衙疲于应付,衙役们马不停蹄的跑着,就为了解决这些鸡毛蒜皮的屁事。
开封府还没哼唧呢,御史台嗦话就来了。而这时候有个赵曦熟悉的人是御史中丞,包拯包希仁。
要说这个时代赵曦最有畏惧感的,恐怕就这个人了。
毕竟从小就听着包龙图打坐开封府长大的,在赵曦的概念里,这包黑子,不是今天斩个驸马,就是明天揍个王爷的,相当的牛掰。
想来应该是个直肠子,还是那种嫉恶如仇,不畏权贵的愣头青。
据听说就往老爹脸上喷过唾沫……
赵曦的心底,是绝不想招惹这人的,偏偏还就逃不开。
包黑子上折子了……
让赵曦没想到的是,包黑子并非不通情理,也不是嫉恶如仇。本以为包黑子的奏折绝对是破口大骂,认为东宫选兵是胡闹,是小孩子玩家家,是导致目前开封府混乱的罪魁祸首。
谁知道,包黑子的奏折只是很委婉的建议东宫护卫的选兵,能尽快举行。
甚至没有说一句选兵的错,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并为开封府的衙役叫苦。
“曦儿,选兵之事可就绪?”
这是赵祯把包黑子的奏折给儿子看了后的第一句话。没办法,他也是有一分奈何,不想招惹这个钉头。
别最后父子俩都得吃包黑子的唾沫。
“爹爹,孩儿这边由吕教导负责,早已就绪。只是朝堂公布之日未到,不知是否有边远军州的备选人选已经入城。”
听老爹这意思是要提前?不合适,别说是选兵,就是随便什么事,能不更改就不更改。
倒不是说金口玉言什么的,朝堂嘛,得有最起码的诚信。
不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就轻易的改变朝堂的既定。
“可如今京师之现状……”
老爹呀,总是这般,有事解决就得了呗。
“爹爹,孩儿以为可发布诏令:凡因打架斗殴被开封府记录在案者,无论其解试成绩是否优秀,一律取消参选资格。”
不就是刺头嘛,治治就得了。这类刺头赵曦见多了……又是说后世,老这样就没意思了。
所谓刺头,其实都是些有脑子的,只不过争强好胜了一些,没有谁舍得大老远跑京师来,给人打一架然后再回去了。
知道他们想得到的,就知道怎么治他们。
很快,赵曦说的这道恐吓令就下达了,并且直接发布到了汴梁的所有客栈酒楼,包括驿站……有相当多的校尉,也冲着这趟选兵到了京师。
朝堂很人性化,第一次对这些丘八网开了一面……之前因打架斗殴到过开封府衙的,朝廷表示既往不咎,并消除了原本的记录。
这下……京师里才算安稳了。
三十里铺,这还是统属于汴梁最远的驿站了。驿丞没想到都这老晚了,居然还有京师过来的急脚递……能会有什么事儿?
“让进京的选兵全部知晓!”
就仍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了。脚力够,今晚这驿兵还能赶回城里。
也就是三十里,谁乐意待在这穷乡僻壤的。
驿丞打开公告……就这点屁事,有必要大老远跑过来一趟吗?不对!这好像是说太子殿下选兵的事儿。
这可马虎不得。听说这太子呀……怎么说来着?反正就是啥都行。
还听说……对,那位还路过驿站了。听说那位本来官家选中他辅助太子东宫,筹建什么护卫队,结果那孙子胳膊肘往外拐,还到朝廷数落太子不是了。结果惹恼了太子,直接把他发配广南了。
太子殿下的事儿可耽误不得。
驿丞想着该贴那儿合适呢,这天已经擦黑了,谁还出来看这告示?
算了,干脆挨屋子说一声吧。
驿站不小,可今晚入住的人不多,不像前几天那样热闹。那些个选兵都已经进城了,听说选兵也就是十几天了,谁都担心有个意外,谁也想早点去京城能打听到些消息。
所以,三十里铺几乎没什么选兵了。还有俩,就俩了。
“朝廷诏令,选兵出房门听令……”
“朝廷诏令,选兵出房门听令……”
驿丞虽然亲自替太子殿下办事,但也没想着进那些军汉的房。谁知道有没有忌讳……
“遵道……”
“寿翁……”
诶……诶……读诏令呢,就你们两间房是选兵,这出房门不准备好听诏令,寒暄什么?
驿丞倒也没喊,把手里的诏令抖了抖,把意思告诉他们就行了。
都是些莽汉,说不对话挨打,即便他们是不能参加选兵了,可自己还是挨揍了不是。
“凡因打架斗殴被开封府记录在案者,取消选兵资格。即日起实行,之前有相关恶迹,朝廷不予惩罚,并消除开封府衙记录。”
朝廷倒是对这群军汉仁慈……
种谊种寿翁,折可行折遵道,一个种家儿郎,一个折家子侄,同属大宋西军,两家也有走动,不曾想会在驿站相遇,还是因驿丞宣读诏令才知道对方。
“参加选兵?”
“汝也参加选兵?”
两人相视一笑,走近了相互锤一拳。
“吾以为唯有吾如此消停,未曾想遵道也是今日方到。”
“早到又如何?听富相公讲述太子殿下事实,想必早到京师也如吾等一般。”
第一百章 这就是护卫营地
别以为祖辈是经略相公,是刺史,孙子就能入了国朝武选官序列。这不是文官,不是真正的相公,朝廷有恩荫,就在家里混吃等死,到一定年岁,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
别说是经略相公和刺史,就是有个节度使的名头,也是在战时,朝廷给些空白的文凭,才可以将自己的子侄名字填上,然后有个从八品或九品的职位。
这几年,跟大夏的关系……给了几个钱,边境平稳多了,根本没什么战事,也就没什么机会了。
所以,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又有富使相的极力推荐,即便是折家这种,世代镇守府麟二州的折可行,也跑来京师试一试了。
确实如种、折两家儿郎所料,早到京师的选兵,透门爬窗的到处打听,硬是没打听到选兵都是啥项目。
谁都不知道。
武将们的子侄或是子弟,都参加选兵,没人敢去打听这个。文官们压根就没当回事,这又不是科考,谁操心这些?还不够掉价呢。
再加上皇城司把整个东宫护卫营看的跟皇城似的,谁又能知晓考核内容?
赵曦只负责文案,整个选兵的准备工作,他都交给了吕公著。
不得不说,这吕公著办的相当漂亮,用后世的话:有较强的组织能力。
考官,吕公著选定的是一名御史,一名皇城司亲从官,而记录官却是从太学里找的士子。
并且如同科考一般,提前十天就让所有的人员入住护卫营了。
所有的准备工作中,最让赵曦惊喜的是,那个苏颂,居然设计了不同时间的计时沙漏……这就相当牛掰了。
这时代没秒表,赵曦还愁过这事咋办。琢磨好久都没想出个合适办法来,就想着实在不行,就按照一柱香分段计时了。
没想到,这个苏颂,居然根据不同的考核项目,制作了不同时段的沙漏计时。
他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赵曦对这个苏颂的兴趣,甚至要大于吕公著。
东宫护卫队选兵,终于要开始了。
这一天都可以用那个什么……秋高气爽、天高云淡、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来描述,同样也可以说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好歹也是国朝选才的大事,不是科考,不可以让人旁观,这个是可以旁观的。
所以,有事没事的就抽空往护卫营地跑,就想看看这太子殿下选兵是怎样一回事。
还好,这本来就是可以容纳几万人的军营,虽然赵曦改造了,进来一两万人还是没觉得拥挤……毕竟大了,只要朝一个地方挤,还是看不出拥挤来的。
进大门就有指示牌……这个挺新鲜,所以各人就往各人感兴趣的地方去了。
就如现在,赵曦就跟解说员似的,领着自己的老爹,以及朝堂上能排上号的人,正在公廨……也就是办公楼上游览。
“这椅子……”
只要坐上去的,都想感叹两句。挺舒服,特别是在闭目养神时,两只手有了放处,起身时双手也可以用力了,特别那个靠背,有气势不说,关键是靠过去可以歇歇头。
“这矮凳……”
这个能见矮凳吗?那是沙发好不好?算了,人家是原住民,想叫什么叫什么吧,反正这个也不重要。
“曦儿……”
赵祯也试着坐了,挺舒服,比现在那个交椅舒服多了。可他不好意思跟儿子说讨要的话……
“爹爹,按照宫里的配置,孩儿已吩咐工坊做了。”
皇后内苑,这可是个大订单……可惜,这个得自己倒贴了。就是花钱买,也是花自己的那点私房。
娘娘好像还有些埋怨……怎么好的物件,不先紧着宫里,倒是把这个军汉住的地方拾掇的这么好。
有点冤枉赵曦,也就是前几天,赵曦才想起来这茬,紧赶慢赶做出几套来,就为了今天的广告效应。
“殿下,此乃殿下为护卫队家眷谋的营生?”
庞籍还记得这事,当初还是他说服朝堂允许东宫护卫营地可设工坊的。
“回先生,正是。此物件几经验证,前日才定型,因营地毕露褴褛,原料采购不足,便是营地也没几套。”
趁这个机会,赵曦得把话说清,可不能让娘娘以为,自己这个儿,不关心她了。
“莫这般哭穷!朝廷对殿下营造护卫营地之事,是明白的。若朝堂公廨需此桌椅,自会有三司使承办。”
这……赵曦真没这个意思,他就是想就着这个话题,把娘娘的误会给解释清楚。
不过,如果相公们这样认为也可以。
大宋就这点好处,都讲道理。
他们这波人,走到那里,那里的人就少……皇城司赶人呢。
不过,有些议论声却还是听到了。大多数就一个意思……早知道这里的公廨如此舒爽,也该来做个教导。
很好,这正是赵曦期望的。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不分时代和身份。
就护卫营地这规划有序的格局,干净整洁的环境,又同时展现着庄严肃穆的气氛。不怕人不喜欢,也不用担心推广。
操场,赵曦是这样叫的,别人也就跟着这样叫了。最起码在现在的护卫营地,不管是将作监的大匠,还是入驻的教导,都跟着这样叫。因为契合。
操场的设计,赵曦没完全照搬后世。比如看台,有些能照搬,有些搬不过来。主席台是有了,遮阳顶也有了,但不是顶棚。
比如跑道,为了方便计算,赵曦直接变成了一圈一里的标准……
到了操场,这才是今天要展示的核心。
操场中央,临时搭建了几排一米左右高低的平台,而平台上依次摆放着两千套护卫装备。
四套护卫服饰,土黄和草绿各两套,分春夏秋冬装。
一件方方正正的物事,表面捆扎的无数条布袋子,看着像油布……
还摆放着几条不同样式的布袋或者布带,最显眼的就是那透着黝黑光泽的军刺……
整个军营,对赵曦来说,很扯淡,就基于目前的条件,他也觉得只是刚刚能入了眼。
但对于今天到军营里的,不论文武,不论地位,每一样物事都很新奇,也很震撼。
这就是护卫营地,这才是真正的军营。
第一零一章 总有找茬的
这些物事……怎么说呢,所有来宾们不知道都有什么用。
赵曦倒是很熟悉,可他的身份不适合当众演示。其实,他也不想让朝堂诸公觉得他有军伍的倾向……更不合适。
护卫队教导也都熟悉了,毕竟这是他们未来考核军卒的,自己肯定得熟悉了。可一个个忙的前后脚都绊一块了,那能想太子殿下那样陪来宾。
剩下的……也就王中正和李宪了。
这俩人不占护卫队编制数,却好像注定了是护卫队的人。这点谁也没异议。
王中正和李宪,在得到允许后,迈着……在官家和相公跟前,真走不出六亲不认的感觉来,还是含胸塌背的。
“被褥?”
是了,这俩憨货显摆,直接全部拆开,完整的做了一遍演示。整装完毕,好歹挺直了腰杆,这是太子殿下交代过的,说是不能辱了这身衣服。
也让人看清楚了,那方方正正的到底是什么。
确实是被褥,或者说睡袋更合适。
赵曦用油布做面,麻布做里,中间填充了被拆解成丝绸断线和剪成碎末的旧麻布……他记得后世那些到处是弹被褥的就是这样。
然后就做成了一个大一点的油布袋,厚厚的,即便是阴天下雨,潮湿地面,随便铺地上,往里一钻,不比家里的床板差。
“殿下,为何绑腿?”
“相公,此事仪可为诸公答疑。军卒连日行军,血脉皆沉于腿脚,甚者会因此生恶疾臁疮。”
“殿下绑腿之法,可避免血脉积聚于腿脚,因长途行军而折损。”
曹仪出生以及他的经历,能想到这绑腿之法的好处。这也是曹霖每晚回去后跟他汇报的结果。
他这般说,并不是想让让朝堂诸公听听就算了,他希望这绑腿之法别局限在太子护卫队。
赵曦也是这么想的……看朝堂这些人的表情,怕是还有得等。
他们只是新奇而已,若是再想其他,只是你自己想多了。对于那些桌椅板凳的兴趣,明显要大于绑腿和油布睡袋。
修武备?这才刚把庆历新政的余毒扫干净了,谁会倡议这事?
“此物又为何意?”
看着王中正和李宪交叉在胸前,鼓鼓囊囊的,一截一截的布袋子……还是新奇。
“禀相公,此乃放置干粮之处。”
曹仪没说的兴致了,就刚才的情形,他知道,说多少也没用。
王中正只能说一句,说清用途就行。至于放置饼干,单兵可携带半月足用的话,他不够解说的资格。
赵曦的懒得说,特别是这群人对绑腿的态度……压根就不在乎军卒性命,估计饿死也是应该的,说什么呀?
算了,连本来准备好的训练演示也不玩了。
不是赌气,是他感觉还不到时候,或者说,他一段时间对于军伍的侧重让朝堂警觉了。
不急,他有的是时间。
当参加今日选兵开场的官员坐定,所有职司各就各位了……尽管多数人欲犹未尽,也不能影响整个选兵的进行。
没看官家和相公们都已经落座了吗?
此时已经是辰巳之交,也到了选兵入场的时刻了。
在入场前,教导由御史和皇城司的陪着……着一身特别扎眼的装束,倒是好分辨。
总教导喊话了,也不管近万人能不能都听清。
要求排成四列,按顺序入场。每一位在入场时会发一个号牌,那么进去之后,便没有名字,只有号牌。等所有考核结束,教导会根据号牌和名字的对应,宣布入选名单。
同时,由于当日无法结束选兵,今日未能参选者,可在护卫营地住宿一晚,食宿全包。
上万人呢!并不都又军伍基础,若不是向朝堂申请到殿前司的维持秩序,指不定会乱成啥了。
其他项目可以分组,可徒手十里的前置项目,是必须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
所以,也让整日坐公廨的,见识了人马上万、无边无缘是怎样的景象。
就是这选兵没劲。
确实,挺费时,也挺乏味,特别是看一群人绕着圈子跑,对于这群文士,是真没意思。
关键是还不是一波,还要很多波……近万人,肯定是不能一次性全堆过去。
“如此选兵,实无必要让诸多选兵齐聚京师,莫说军州,即便下县也能考录……”
阴阳调开始有了。赵曦忽略这点了……护卫营地越让人震撼,便越会导致所有文官的警惕。
这不,阴阳话有了,而相公们没人有异色。这这帮人,就老爹稍微尴尬些。
“不知莫言!”
吕公著这时候有时间来做陪客了。
这话别人不管如何,他听着不爽。在其位谋其政,对于护卫营地,这段时间,他深度钻研了太子殿下那洋洋洒洒十几万字,他打心底的佩服太子殿下,那些所谓的传言,甚至都低估了太子殿下的聪慧。
他认为,不止护卫营地,应该是在国朝所有禁军营地,推行选兵制。
同时,他也知道,想做到这点……很难。
吕公著不是开明的人,甚至对于庆历新政他都是反对的,但对于护卫营地,却由衷的产生了归属感。
这是颗幼苗,需呵护,等待他茁壮成长。有一天会让国朝军伍脱胎换骨,旧貌换新颜的。
“吾亲眼所见,岂是不知?”
杠上了!唉……赵曦真有点无奈,甚至想不明白,士大夫能有这般灯红酒绿的日子,真的是靠嘴就可以永久吗?
“护卫营地总教导吕公著,请奏陛下,可否暂停选兵,以满足诸公见识?”
得!杠大发了。不过就吕公著的这做法,赵曦很喜欢。身在护卫营地,那就是护卫营地的人,就该有护卫营地的气质。
关键是,吕公著居然使用的是他拟订的请示语气和方式……
对于这场面,赵祯也不知道怎样处置……谁知道相公们如何想。
“陛下,既有争论,暂停也罢。”
行,既然庞相公这般说,那就这般做呗。
整个选兵停了,稀里糊涂的,然后是主席台上一大群红黄蓝绿的朝堂大佬,稀稀拉拉的越过了操场。
“只不过是嬉戏罢了!”
这就是杠精,总能找到可以怼的话题。看到这又是木杆,又是木墙的玩意儿。直接定义为嬉戏了。
“陈介之,若汝可在规定时间完成,护卫营可承认为嬉戏,并承担所有选兵的程仪。”
第一零二章 谢谢
曹皇后一直看着赵曦,生怕他跟人将起来。
毕竟是曦儿第一次与朝堂面对面,他那个倔强的性子,还从来为曾输过,也未人如此当面指责过。
这年岁,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还好,曦儿自始自终都是笑眯眯的,保持着一种淡然的神态,好像护卫营地跟他无关一般。
曹皇后是知道的,除了这些现场设施,整个护卫队的装束,都是宫里做的。这些物事的用途,她都听曦儿详细讲解过,也知道曦儿花费了大量心血。
人都希望得到认可,更何况是个十二三的孩童。
今日,曦儿就像向爹爹和臣工汇报自己的成绩一般,却不料被这般挑三拣四的说道了。
现今被这陈谨陈介之,与吕公著直接争锋到这般地步了……唉,朝堂又将如何处之?
其实,赵曦没觉得啥,只是没想到这朝堂上争起来居然会争锋相对,根本不是后世那种和光同尘的味道,一点不含蓄,不委婉。
好,很好,特别是吕公著,相当的好。
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你不是说嬉戏吗?行啊,那你玩一把!
“若汝吕诲叔可过,吾陈谨自陪之!”
该不是这俩人有什么怨吧?赵曦真有点怀疑。
吕公著的做法赵曦能理解。可这位……想不通,难道仅仅是为了存在感?好歹也是个从五品的太常寺少卿,至于这般作为吗?
“护卫营总教导吕公著,恳请陛下与相公们准许,由吾与陈介之为众人演示一里障碍科目。”
这……都是斯文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些粗野之事,体面何在?
不管是赵祯还是相公们,没人觉得这合适。当然,他们不知道,平时吕公著也会带着教导们,过来走几趟,那怕是规定时间内完不成,好歹是熟悉。
所以,他才敢那样说陈谨……他还是有把握甩出对方一大截的。
问题是官家和相公……没办法同意这朝廷的五品大员在这地方丢人现眼。
“爹爹,孩儿有言!”
赵曦觉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不觉得五品士大夫跑一趟五百米障碍丢人,对于这年月的价值观还是理解的。
“讲!”
赵祯也很正式……他是想用这语气,来告诉曦儿,莫过了,不可以过份了。
“一里障碍通过,需一定的技巧和动作要领,以及规范。孩儿建议,且有中正与李宪,先行为诸公演示……”
他没说是要让随后的两位大员照着做,还是说让他们看看,然后知难而退,或者说顺着吕公著的话,既然是演示,没必要让朝廷大员演示。
还是狠不了心,做不到真让朝廷大员丢脸的事儿。
别说是那个陈谨,就是吕公著,熟悉了,也玩过了,可毕竟三十多岁的人了,即便过去,也是磕磕绊绊,根本体现不出这些科目的难度,也展现不了美感。
这里不止是朝堂诸公,还有近万名选兵看着呢……
王中正和李宪,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否则也不会被皇城司选准做亲从官。
从赵曦的认知,这俩人确实是天生的兵王……那怕是不全之人,也不会遮盖了他的光芒。
冲刺、通过五步桩、跃深坑、飞矮板、上高板凳、越高低台、上云梯、登独木桥、高板墙、钻铁丝网。
紧接着是跳低桩网、过高板墙、钻桥墩、过云梯、过高低台、钻矮板墙、下深坑、三步桩,一直到最后冲刺,到达下一个障碍设置区。
完美!真的相当完美,就这俩憨货的这一套动作,甚至比自己巅峰时毫不损色。
赵曦默数着,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两分半……这不是纯粹的四百米障碍,这是一里。
随着王中正和李宪的完成,远远看着的那些选兵爆发出一阵惊呼……而跟前的的却是静默。
或许还有人认为是嬉戏,可没人会觉得这嬉戏简单,那怕是嬉戏,也是个有相当难度的嬉戏。
“粗野!不耻为之!”
呃……何必呢?这时候不言语最合适,也不会有人当你哑巴。
赵曦眯眼了……
“住嘴!”
嗯?再一看,居然是庞籍暴喝了。唉……很明显,这是不让自己插手呀。
“殿下,选兵也如此?”
我去!你是我老师呀,怎么问我?这该是我知道的?咱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禀相公,选兵完成用时为内侍两倍左右。乃是吾教导拟订,非殿下所知。”
吕公著是个好人,还是个聪明的好人。
文人拟订的,跟我这个该受保护的无关。
赵曦这时候那怕护卫队教导,把他的著作权一并拿去也没意见。本来他也是这样想的,而吕公著跟他想一块了。
“归位吧!”
文彦博的一声归位。这插曲算是了结了。
得,赵曦很失望,吕公著也很失望。不过都知道,朝堂不可能此时做决断,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做决断。
护卫营是试点,或许朝堂在等待成果,也或许并不看好此科目对作战的用处,甚至只是把护卫营当作太子殿下自己的事了。
对于朝堂诸公而言,今天的这场就算完了。那怕是归位,再待在主席台上,也没有了多少兴致。
能看的都看了,也看到了。朝堂还有一堆事儿呢……
也该着回去了。赵祯很想看看选兵跟这俩亲从官的差距,不得不随着朝堂诸公回去……他是帝王,得规矩着。
赵曦不用,本来就定的是自己选兵,也就是说自己在选兵问题上,有最终的解释权和决定权。
所以,他留下了。
“殿下,循序渐进,此事急不得。”
吕公著陪着赵曦,两人待在这孤零零的主席台上,他似乎能感觉到太子殿下的时不我待。
“谢谢!”
不知道说什么,不管是吕公著作为士子,对护卫营的归属感,还是说吕公著刚才接过了话茬,也许是吕公著这句劝说自己的话。
赵曦都觉得他应该道声谢谢。
这……把吕公著谢愣了。这是什么说法?意思他懂,太子殿下此时所表达的情绪,他也懂,却是不懂干嘛把谢字叠加了,偏偏还如此的贴切。
第一零三章 韬光养晦的憋屈
赵曦这段时间一直在犹豫。护卫营成了,可本来准备好一步一步推进的一些事,他犹豫该不该这么紧挨着做。
自护卫营选兵结束没几日,赵曦被通知,需上朝听政了。
这不需要朝堂商议,只是庞相公随口那么告知一声即可,这也是太子师教授太子的内容之一。
从这点,赵曦就清楚,朝堂不乐意看见他老泡在护卫营里,那怕是里面设置了文佐官,太子也不能整天跟一些军汉混在一起。
只可以到朝堂上听文人们扯淡……
倒也省事了,甚至可以说这个护卫营筹建的都多余了。
东宫也在宫内,每天不是紫宸殿就是文德殿,或者延福宫,那用得着护卫?就连王中正和李宪都可以替换着,一天一人……他俩对护卫营的训练很热衷。
赵曦明白,他有些冒失了。总以为自己已经立储了,有了东宫,又可以筹建护卫队,便可以自己冒头,大显身手了。
却忘记了如今这个时代的特征!
他应该是一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不急不躁,不温不火,甚至被人喷了还不哼不哈的帝国继承人。
在朝堂眼里,他还是个孩子,还没有定型,所以,那怕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朝堂也得让太子殿下变成那样的人。
所以赵曦就做了一个让朝堂诸公放心的太子。
早朝时,跟一根木桩似的,杵在朝堂上,听不同的人扯不同的事,再听听反对者东拉西扯的挑毛病,最后屁事不定,乱哄哄的就散朝了……
然后,就陪着老爹,紫宸殿还是文德殿,听少数派乱七八糟的说一堆。这叫奏对。
听的很多,赵曦自然就会明白国朝是如何的混乱,几次欲言又止……他清楚,他只是听政。
用后世的话,自己这属于列席。老爹这块应该没多少忌讳,不存在自己跟他争权夺利的纠葛,真正让他忌讳的是朝堂。
已经有点冒失了,有点激进了,这时候若再不知进退,不明所以,怕是即便自己继承大统了,跟朝堂也是绝对对立的局面。
所以赵曦成了乖孩子,很久很久的乖孩子,他准备久到朝堂能忽略他许多事的时候。
好在内苑还是不错的,这些年大把的钱撒出去,还是堵上了大多数人的嘴,最起码身边的人,以及跟自己接触较多的那些人,不会随意的说自己的一些事。
比如经常去护卫营地……唉,自己筹建的,到如今还得注意走往的频次。
本来吕公著的意思,往来内苑和营地的路途……算是路途吧,应该最少派一个营护卫。
赵曦坚决的推辞了,他宁愿不过来转,也不想张牙舞爪的搞的人之皆知。
吕公著也不是傻子,再想想太子殿下近来的行为,也就妥协了,变成了一都护送,每日轮换,由四个营的军事主官也轮换着带队。
四个军事主官,就因为入选了护卫队,瞬间都有了品阶。
曹霖和高敬贤不说,本来都已经是正八品的宣节校尉和副尉了。就是另外两个种谊和折可行,却是也很容易通过了
正八品,在武将序列中已经算是武官了,这在和平年代,无军功而直接由白身成武官,居然没在朝堂引起纷争。
赵曦一开始以为这是给自己设套,等着秋后算账呢。
还专门叮嘱吕公著,注意这方面的问题,特别是护卫队外出,一定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严明纪律,做到己身正,才可以不被人挑刺。
吕公著疑惑,经过沟通,赵曦才发现自己错了。
原来这二位也是有跟脚的,还都是如今西军中的将门世家子侄。
果然,古今一样,没有任何意外是无缘由的。
赵曦并不是停止了所有的计划,因为有桌椅板凳工坊的借口,整个工坊动起来,也不会太惹人注意。
别奇怪,朝堂参加选兵后,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那些桌椅板凳。本来赵曦把护卫营工坊是当作后世兵工厂去设定的,最终却成了家具厂。
这也是让赵曦最无奈的。那些武将,尽管看着护卫队的被褥兴致很高,可在朝堂上……都一个个跟鹌鹑没两样,根本不敢提这事。
这就是现状。朝堂压根没武将说话的份儿,就是涉及军伍的事儿,最后吵起来也是文臣们吵,武将就听着等结果。
一旦武将开口,所有的文臣会抛开立场,一致狂喷武将。
长此以往,没一个武将去找不自在。也就有了现在的这状况。
不说了,也不想了,就这些日子赵曦听政,整个国朝留给他的印象,整个朝堂议事留给他的印象……真的是任重道远。
所以,他该做的还是要做,只不过需要只在私底下做。
自从了解到苏颂的嗜好,赵曦便把大匠给自己做的手喷子给了苏颂,连同大匠也一并介绍给他了。
赵曦的本意是希望他能做出铜火统来。赵曦记得铜火统的最早记录应该是在二三百年以后,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工业革命,想来有个图样,受点启发,这时候未必做不出来。
结果这苏颂搭配着大匠,居然直接做成了大号的燧发火炮……赵曦都想象不出那扳机得多大劲才能扳动。
心里痒痒,着急,可赵曦还是得陪着老爹,听相公们扯河北的见钱法。
听是听明白了,也知道怎样解决合适,可赵曦得憋着。
护卫营已经显露了他对军伍的兴致,若再对钱财这般看重……这是逐利,士大夫所不耻。算了,且忍着吧。
这些暂时他还不能多嘴,可燧发火炮,他还是得多嘴。
果然不出他所料,硕大的扳机,苏颂和大匠居然设置了木杆,使用时三四个人一起用力……这比床弩还累人。
这不是赵曦期望的,也不是他所知晓的。
“苏教导,铜火统是作为单兵武器的。吾建议还是设置引火绳或许合适。另外,试着减低营造价格。”
就现在这造价,别说是装备国朝禁军了,就是装备护卫营,国朝现在都没这闲钱,更别说就凭护卫营工坊的那点收益了。
就这一门,都用了近段时间整个木工坊利润的三成。
没办法,不能摆到台面上,没有朝廷的支持,也不敢去向朝堂讨支持。
赵曦正处于韬光养晦的阶段。
第一零四章 谁在喊殿下
赵曦就这样过着,很无聊。在娘娘看来是很充实,在朝堂看来是很勤勉。
反正其他人看着都好,就是赵曦自己觉得是真不好。
也不能说朝堂真的屁事不干,也干,大多数是那种姑且的做法,基本上在拆东墙补西墙,尽量不去动任何可能导致争吵的地方。
大家就这么将就着愧对着。也是不敢去真做什么事,就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那怕是很小的一件事,都得争论三五天的,若真要伤筋动骨的去变革个什么,除非如庆历年一般,把政事堂和御史台,都给换一遍,最起码得保持七成以上是一个意见的。
这就是当今的朝堂。
赵曦相信那句话:只要不是战乱,社会总是发展的,也总是进步的,政策的优劣只体现在对于发展和进步的推动上。
所以,也就这样看着,学习着。
学习老爹怎样批阅奏折,学习相公们怎样处理朝堂琐事……真的让赵曦很无聊。
明明两句话就能说明的问题,非得长篇大论的嗦半天,还得费劲揣测他到底想说明什么。就这样的奏折,老爹一样是批一个字:善。
明明是向亲近的人讨职位,直接写他的简历就得了,非得跟圣贤扯半天。这又碍圣贤什么事儿了?难道说此人最终不能胜任,是因为圣贤书教错他了?
就这样的奏折,老爹还是批一个字:可!
但凡有些惹人的,触及到某些利益的,不管是奏折写的如何,花团锦簇也好,还是直接叙事也罢。相公们和老爹,都一个口吻:再议。
这让赵曦想到后世常说的一句话:这个随后再说。
再说,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说。
如今也是如此,那些再议的,要不就是在早朝时嚷嚷一番继续搁置,要不就是直接放一遍不予理会了。
要说最为见效果的,那就是弹劾了。不管是不是事实,那怕是捕风捉影……人家御史台本来就是风闻而奏。
就是没这回事,只要有人弹劾了。那被揪住的官员,立马回家待着,也就是后世的停职。
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清白。问题是清白不清白,是回家待着就能证明的吗?
最后,不管结果如何,那这位被参的官员,只有一个结果:外放。
有时候赵曦不明白朝廷到底是处理了还是没处理,大多数外放的,特别是到了执宰这一级的,每次外放,朝廷都会变相的加官晋爵。
这到底是错了还是没错?错了,外放不应该是降级降职吗?偏偏升职加薪了。若是没错,还在原岗位继续不就得了。
赵曦这听政,也真是听了,听了很多,也算是真正的起到了了解朝堂的作用。
这些陈规旧例……要改变怕是很难。
偶尔赵曦也会被问及一些事的看法,他不傻,单独跟老爹,他或许还说些看法。若是相公们都在,赵曦也是一句话:朝廷处置有理有据。
因为自己还是听政,还是列席,还未冠礼,还不能对朝堂指手画脚。关键是老爹怕麻烦,他不想给老爹找麻烦,那怕是最终留给自己是大麻烦。现在也得就这么着。
这一段时间,很长的一段时间,也不是没有开心的事儿。比如苏颂就让他很开心。
苏颂应该是个后那种机械或者工业设计大师。因为他真的做成了那种单兵扣扳机的铜火统……
若不是条件有限,赵曦相信,自己能画出未来枪械的图样,苏颂就能让它变成实物。
有时候赵曦真想一股脑的,把所有后世枪械的理论,全数跟苏颂说一遍,看看在现时的条件下,他又能做出怎样的改变。
《幻想国度》已经刊登完毕,用后世的话,是已经完本了。
苏颂一直在外任职,也不知道他是否曾看过《幻想国度》。或许当初赵曦把受众搞错了,想着在传播理念的同时,能兼顾抵报的生意,却忽略了士大夫阶层对那种白话式文章的排斥。
所以,很可能,苏颂没看到过,甚至说大多数是士大夫没看到过,即便是看到了,也只当是消遣,没有深度解读那本书向说明的。
所以,赵曦让雕刻坊,专门印制了一部分《幻想国度》的合订本,也就是成套的《幻想国度》。
“苏教导,此书虽有些荒唐,有些想法或许对汝会有启发。”
赵曦装着很随意的递给苏颂《幻想国度》的合订本。
这算是作者签名赠送了,在后世那绝对代表着深厚情义的。
“殿下为读此文?”
苏颂很惊讶,对于太子的教育,他就是没经历,也知道会是怎样回事。没想到太子殿下不但读此文,还专门做了合订本。
“吾觉闲来消遣,确实不错。”
很别扭,本来心里想得意,却还不得不装作不在意。
“殿下,其实此文中诸多物事,在下看来并非凭空捏造。就如铜火统,以此为例,便可想象,当冶炼行当到一定程度,未必不能做到书中所言。”
赵曦听到苏颂这般很正色的跟自己说,心里还是很得意的,都想忍不住说:吾乃此书所撰者!
不行,这个是真不行。这事也就娘娘和娘舅清楚,其他……对了,还有一个王中正知道。
这事是永远不得外传的,只能永远是秘密。
“吾也觉对汝尚有启发,故将此合订本送于汝。”
这是赵曦来到这个时代,遇到第一个让他心心相惜的人。
这一天,赵曦吾苏颂谈了很多,由《幻想国度》开始,借着书里的物事,他俩从冶炼业,一直谈到天文学,真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苏颂从赵曦那儿得到了很多启发,而赵曦也从苏颂这儿,了解到了现今的基础。
直到王中正提醒,赵曦才知道天已经很晚了。
这一队护卫也算倒霉,简单的护送任务,今日硬是熬到了深夜。
也就是现在赵曦独居东宫了,若是还在内苑,这时候宫门早闭了。他为了自己方便,专门在东宫留了一道小门,很隐秘的……
“殿下……”
嗯?赵曦今晚很舒畅,来这里第一次如此舒畅。就那样溜达着回,却不料在这小巷子里听到有人喊自己。
赵曦左右找那个喊自己的人……什么也没有。整个护卫队已经戒备了……
谁在喊殿下?
第一零五章 做好事不留姓名
这时候就看出了护卫队的训练成效。
十几人快速靠近赵曦,面向外,形成一个圆圈,每一位护卫之间也就不到一臂的距离。
曹霖、王中正和李宪,成三角护住赵曦。
间隔十米左右,再次形成一个防御圈,而机动队则走阴影,贴墙根,迅速成网状向四周搜索。
“殿下,速回宫!”
这时候回宫才是最安全的,不管什么原因,必须先确保殿下的安全。
赵曦回宫了,没怎么当回事,直接洗涮睡了。
他也知道不是幻听,或者说听错了什么。深夜,那怕是相对低的声音,也能听的很真。
在国朝,谁还能担得起这个称呼?
所以,今晚的这一队,算是有得忙了,就连王中正和李宪,也在太子殿下的寝宫和小偏门之间没停下过。
“殿下,昨晚护卫队并未搜到可疑迹象。曹都使以为,应该是花腿闲汉。”
大早上,赵曦准备去文德殿听政,继续学习老爹的糊弄能力。
李宪和王中正居然都在……精神头还行,脸色还是能看出来昨夜一夜未睡。
“花腿闲汉?”
赵曦不明白,花腿闲汉怎么了?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了不成?
“殿下,汴梁城有一撮城狐蛇鼠,一直在窟洞里。每年元夕夜都听闻有小娘子失踪,甚至也有良家的幼童不知所踪。”
“开封府岁岁清扫,却屡禁不止。故,曹都使认为是那伙贼人的胡言乱语。”
对于昨晚的事儿,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问题是,这一直混在窟洞里,还年年祸害良家,就真的没法除掉了?
“待会儿吾听政,汝二人遣一人到护卫队。今晚实战,搜索清理洞窟里的城狐社鼠。”
国朝不禁绝勾栏酒肆,甚至说官员娶了从良的妓女,朝廷还得给封。
可对于逼良为娼,掳掠人口者也是严刑峻法。
人贩子!最让人痛恨职业。遇到了,赵曦自然不会放过去。也正好看看护卫营这段时间训练的袭杀科目。
“殿下,可是彻底清理?”
倒是在护卫营学了不少,也知道对命令要求详细准确了。
“具体做到各种程度,由教导议定。”
次日休沐,赵曦也一如既往地寅时起床了。先是打了一套动作,又沿着东宫院子跑了两圈。这才开始洗刷……时间还不到卯时。
每天这时候李宪和王中正就候在宫门口了,等着陪自己去后苑请安,完了去朝堂。
今日两人居然还未到……
难不成昨夜的实战,还能出什么意外不成?
赵曦想不出,在这个时代能有在特种作战强于自己护卫队的。
“殿下,事情……”
“去慈明宫,请安回来再说。”
两人一同回来了,有些疲惫。连续两晚上没睡,估计事情也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似乎神情还有些恍惚……
“殿下,昨晚四营全体出动,自偏门巷开始搜索。刚进入地下洞窟就遇到状况了。”
现在王中正说话都学的是赵曦的那套了。
“地下……那个地下……”
“有什么利索点说。”
“殿下……”
王中正欲言又止的样子,还左右的环顾……
“尔等下去吧。”
难道还真有什么没法说的状况?还需要把身边的下人避开了?连赵曦也疑惑了。
“殿下,洞窟确有人被称太子殿下,且除花腿闲汉之外,似有文士、军汉以及僧道,皆以臣下自称。”
“吕总教导未敢轻易行动,观察一夜后,于寅时撤出地下洞窟。”
这吕公著……赵曦愣了一下也明白了。
处于皇城近前,且有文士军汉,以及僧道,皆称呼太子殿下。他也搞不清具体情况,也就不敢贸然动手了。
唉,这就是文人的考虑。
今日是休沐,赵曦本来还想着自己也过个周末呢。看来自己还得去护卫营折腾。
仿佛都知道赵曦会来一般,整个护卫队的教导和四个都使都在。
曹霖和高敬贤似乎有些不痛快,眼神里还带着狠戾。
而种谊和折可行却是那种不决和懊恼。
怎么个意思?这都一年多了,难不成吕公著他们这些教导连这群军汉的思想都没统一吗?
再看教导们,他们倒是没异色。
“殿下,此事护卫队一致通过必须有所行动。”
见赵曦这时间过来,也就没必要再介绍情况了。吕公著也是直明主题。
“曹、高二位都使建议,直接清理,一个不留。而种、折二位都使认为,兵贵神速,应速战速决,并认为昨晚监视有可能打草惊蛇。”
“教导队一致认为,此事不可贸然行事,需殿下,甚至朝堂知晓。东宫护卫无对汴梁城治理之责,自不可随意介入而乱了规矩。”
还好,这些分歧在赵曦看来不算原则性问题。他真正担心的是,护卫营的管理层在见到另一个被称作太子殿下的人时,都有了其他不该有的心思。那样,他就太失败了。
出生决定了处事的方式,这只是文武的区别。看曹霖几个……这脸色很明显是就那么说一句,教导不听,他们也只能憋着。文臣做主,根深蒂固,他们也不敢越轨。
双方的建议,赵曦都理解。
“去家眷处借用一些衣服……”
赵曦这样说,人都愣了愣,还是有人执行了。
近日赵曦听政,没听到有那家太子来国朝觐见,鸿胪寺近日连屁事都没有。也就排除了是外邦之事,是国朝,那国朝又出现另外的太子殿下……怎么做都不算错杀。
“今晚行动,护卫着平民衣装,不得暴露身份,暂不伤及性命。花腿闲汉均捆绑或废了,直接留于现场。”
“凡为骨干或为主谋参与者,一律放倒,丢至开封府衙门边。并以雕版印制其罪行,莫书写。”
护卫营无治理汴梁之责,不以护卫营身份出动就得了。一样能速战速决。
这种事……好吧,或许文人不认同。在自己这个小圈子里,赵曦应该不用忌讳。
整个护卫营的训练目的是作战,而战争从来就不是堂堂正正的。虽不至于无所不用其极,有些细枝末节,根本就用不着在意。
确实,赵曦的这番话,曹霖几个眼睛里是冒光的,而吕公著……似乎很委屈。
委屈啥呀?真正委屈的也该是护卫营这群军卒。他们这算是办了大事,立个大功的,却不得不做好事不留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