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零章 说辞
含糊有含糊的好处,就比如现在,有这么一个悬念,就能把后面想说的话说完。
劫狱、缉拿、辽国人,再加上使臣,诸多的要素提到了,辽国皇帝也觉得信息量很大。
不由得要看一下宫帐里的臣工……没人表示。
“宋使,劫狱所救何人?”
辽皇的这话,肯定不是问这人姓字名谁,而是想知道身份。
“回辽国皇帝陛下,此人乃为工匠,却因与家主之小妾偷情被告官……”
使团商议过,从耶律乙辛哪儿感觉到辽皇被蒙蔽着,使团也就有了继续蒙蔽着的想法。
或许在这点上,使团跟耶律乙辛的目的是一致的。
耶律乙辛想瞒着辽皇自己的一些行为,而大宋也想含糊过去,不提及这工匠是南逃者的身份。
吴执中在赌,赌耶律乙辛的私心,也赌辽国皇帝在处置皇后之后的心境。
一个因为听闻皇后与他人义交传闻便可以赐死皇后的帝王,对于这类事情应该是极度反感的。
据传,曾经的辽皇与皇后也算恩爱夫妻……
果然,在吴执中说完此话后,整个宫帐里都似乎有了些冷意。没人吭气,辽皇原本春风拂面的脸色,也似乎有些扭曲了。
“宋使,可知是何人劫狱?”
有了!当吴执中听出辽皇口中的寒意后,就知道这事成了。
这就是先手,只要让辽皇觉得此人不值得救,甚至连想救此人者都没有好感了,那么耶律乙辛就没有什么翻盘的机会了。
朝廷是怎么回事,吴执中懂。权臣在未做忤逆之事之前,越发对君王尊敬…~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如今的耶律乙辛应该是对辽皇最为恭敬的时候。
除非耶律乙辛没有不臣之心,可从这次如此规模大的行动瞒着辽皇而言,耶律乙辛包藏祸心。
“回辽国皇帝陛下,外使出境时,雄州衙门暂未审理完毕,想必待外使回朝便回有结果了。”
吴执中无意替辽国肃清奸佞,相反,还会替人遮掩着。
“别说是工匠,即便是大匠又如何?此类无耻之徒……”
够了!真的够了!这一次出使的任务,应该算是基本完成了。
辽皇这一句无耻之徒,基本上就算是对此事定论了。
“陛下,宋使所言劫狱之贼人是为我大辽人,此事蹊跷。臣以为或许是宋国栽赃也说不定……”
还是那位,什么萧达鲁古,吴执中基本确定这人是耶律乙辛的亲近了。
“辽国皇帝陛下,我朝原本审问后,也怀疑是贼人乱事,试图挑起两国兄弟之邦的矛盾…~”
“然而,就在此期间,雄州边境线却出现了五千之众的骑兵。是故,我大宋朝廷为两国承平计,方遣本使北上,以求答案……”
这是事实,没法分辨的事实,时间顺序也是这样演绎的。
“陛下,并非如此。因宋国关停榷场,并关闭关卡,魏王方才令本部皮室军前往雄州施之以威。”
“况且,宋国雄州发案,我大辽如何能知?宋国突然关闭关卡,并暂停榷场,不敢确定宋国意图。派兵前往边境,意在探明实情。”
不得不说,这理由是相当充分的。估计在派兵之前,耶律乙辛已经想好了这样的措辞。
至于关停榷场和关卡在前,还是北辽陈兵边境在前,别说是辽皇,就是吴执中也不会争究这些。
况且,只要是辽皇没有失去理智,就不会选择相信自己这个外使。
“确实如此,为避免两国误会加深,从而导致不必要的麻烦,我朝便遣本使北上,以求答案。”
吴执中就等着这样的对答,先把边境陈兵的事撇开,也就相当于撇开河北道如今失踪并准备北逃的那些工匠了。
“辽国皇帝陛下,因雄州劫狱之事仓促,伤害我朝雄州百姓无数。经审理,贼人并非此五十六人。也是因此,我朝为避免贼人北逃,便关停了榷场与关卡。”
“辽国皇帝陛下,以河东之盟议定,宋辽两国不限制百姓迁徙,但双方都必须拒绝违法对方国法的贼人入境。”
“也是为避免麻烦,我朝为尽数缉拿贼人,边先行关停了边境……”
说到这,吴执中不再说了,接下来就看辽皇的表态了。
宫帐里很静,辽皇不愚蠢,相反还算英明,并且还是个相当有疑心的君王。
否则,也不会赐死皇后,废掉太子。
吴执中言辞中没有任何提示,仿佛真是在陈述双方误会产生的原因。
而整个辽臣中,整个宫帐里,萧达鲁古有点太积极了。
吴执中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也知道一个君王,特别是像当今辽皇这样的君王会怎样想。
内部不靖对于辽皇而言,可能比大宋更担心。
“诸位臣工,对宋使之言可有何看法?”
吴执中再一次放心了。
现在的情景,有还是没有看法,也不会有人提出。
因为,辽皇已经在怀疑事件的缘由了。特别是五千骑兵的出动…~
“陛下,既然是误会,宋国又遣使解释了,那就是没事了。”
“陛下自有定论……”
臣工就是臣工,这时候都只能顺着君王来说。天下的臣工都如此。
“宋使,既然是误会,那榷场何时能开放?边境何时安靖?”
“回辽国皇帝陛下,外使拿到辽国国书回朝,便是榷场与关卡开放之时。”
“当然,外使希望辽国皇帝陛下可在国书中明确不接受贼人北逃,并责令边境骑兵撤军…~”
话赶话的,吴执中也知道这次出使已经与原本的意图不同了。
可只能这样走下去……
“散了吧……国书之事随后办理。”
不可能当场就有答复,吴执中也知道会是如此。
不管辽皇如何决断,在接见外使时,都不会给予明确的答复。
这一次接见,辽皇很少表态,基本都是在问询。除了在吴执中说到工匠偷主家小妾时…~
也是因为这个表态,吴执中认定了此次出使的成效。
“速派人将消息传回去,本使担心擅自决断而朝廷仓促……”
回到使团的帐里,吴执中即可召集了同僚。
至于怎么传递信息,他相信使团的其他人有办法。
不管是皇城司,还是军伍,应该在北辽都有独立的渠道。
第八八一章 狡诈
十香词……这该是辽皇心疾,也就是因为这词,辽皇认定了皇后与伶人私情,并赐死皇后。
陆家工匠偷情…~这本就是市井认定的故事,以这样的措辞来对答辽皇,是使团议定的。
同样,那五千未经辽皇许可就出动的骑兵,远远超出了部曲的限额。
所以,即便是辽皇没有当场答复,最终的国朝与也应该与期望的没多少区别。
“这个子权……”
吕惠卿见到奏报,依他对官家的了解,就这一次,自己这个连襟就肯定入了官家的眼了。
官家最看重的,便是能随机应变,借势而为的能臣。
没想到本来以为相当耿直的连襟,居然会有这样的变通能力。
“如此一来,朝廷的应对就需要做相应的调整了……”
吴执中这样的应变,与国朝确实有利,确实也算是超额完成了出使任务。
朝廷本来定下是要扯皮的,甚至考虑好了长久的拉扯。
“不管如何,使团若拿到期望的国朝的结果,是值得嘉奖的。”
章惇真不是针对王安石,只是觉得他的话有些不中听。
“又需要请奏官家了……”
上一届内阁,王安石都记不清是不是也是这样频繁的叨扰官家。
总觉得他们这一届的事都特别多,也多是内阁没有权利决断的。
这里有个偏差,上一届内阁时,官家是经常旁听内阁议事的,多数事务直接在内阁的议事厅就决断了。
而如今,太子每日参与内阁议事,偏偏多听少说,几乎不怎么发言。
“哦,这倒是意外之喜……这执中……何人熟悉?是怎样的臣工?”
赵曦还真不了解。吴执中现在的职衔,也只是吏部郎中,还是从地方进朝堂不久的郎中。
这样的官员,赵曦还不大熟悉,或者说还入不了他的眼。
“官家,这是吕阁老同门女婿……”
“回官家,确实与臣是连襟。不过本次出使,乃是吏部推荐,执中与臣的关系,也就那样。”
王安石是不是挖坑,吕惠卿都得说明了。
其实,赵曦并不在意出使的差事是怎样定下的。本来也是想扯皮。
当吴执中带来意外之喜后,赵曦看重的是这个人,而不是什么关系不关系。
整个国朝的朝堂,谁又能孤立存在?谁家不是沾亲带故的?
国朝所谓的寒门崛起,一旦崛起就没什么寒门之说了。
再说了,早些年,真正的寒门真的能有机会读书吗?
“范尧夫,你来说吧,评价官员,监察衙门最有发言权。”
现在国朝的体制,吏部的考评,都需要监察衙门认定的。
“官家,吴郎中适合监察衙门。”
这评价…~赵曦有点一时愣,可见吕惠卿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就知道范纯仁算是一语中的了。
想来,这吴执中估计也是个耿直的人。
“也罢,回朝后内阁酌情议定吧。至于针对北辽的国书,朝廷该如何应对的问题…~”
“朕以为,也该是给河北道诸州府郡县点压力了!使团回朝之日,便是榷场开放之时。”
“吉甫,子容,朝廷也不能无的放矢,市易方面要遣人前往河北道实地查看,具体分析河北道开工的具体情况。”
“另外,给河北道州府郡县衙门时限,务必在限定时间内,完成逃民的缉拿……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
能这样含糊的断绝了逃民北还的路,应该是有助于抓捕逃民的。
同时,这样以北辽国书破坏耶律乙辛的谋划,说不定能促使耶律乙辛加快点做事……
北辽南京大王府······
“都下去······”
耶律乙辛在饮宴,见下属进殿后欲言又止,便让表演歌舞的下去了。
“大王,陛下签发了国书,要求边境撤兵。另外,陛下签发了双方不得接受违犯法令之贼人······”
“砰······”耶律乙辛手里的酒樽丢出去了,有点气喘,闭着眼硬压着怒气。
“萧垯鲁古怎么回事?”
朝堂上的细节他还不知道,看着结果,就知道,在朝堂跟宋使的辩论吃亏了。他是交代过的,让萧垯鲁古尽可能的拉拢朝官,也有自己安排的亲信参与。
这是在北辽朝堂,自己的主场,居然让宋使翻盘了。
“大王,宋使只在陛下面前提到了缉拿劫狱之贼,并且说劫狱者是因与主家小妾偷情,借口说关闭边境是因尚有漏网未被缉拿的贼人······”
“宋使还在陛下宫帐提到了五千骑兵陈兵边境······”
耶律乙辛听到这就知道坏了。萧皇后是怎样回事,他便是始作俑者,陛下是有怎样的怒火,他是清楚的。
宋使避重就轻,根本就不说这边派遣细作混入宋国作坊的事,根本就没往两国关系上提,自己做准备的一切都没用了。
他能想象,在陛下听闻偷情之事后的怒气,也知道当时的情形不会有人争辩什么。
“宋使狡诈!”
除了这一句,耶律乙辛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宋使说起关闭边境是为了缉拿出逃的工匠,朝臣会有人拿双方不禁止丁口往来为由,将宋使的要求直接堵回去。
然而,事与愿违,宋使直接放大了偷情这个措辞,让一切借口都说不出了。
“不接受对方违犯刑律又是怎样回事?”
“大王,宋使说这本就是河东之盟签订的,无非是因为宋国关闭边境,担心我等大辽防军误解,所以才需要国书予以证明······”
不用说了,宋使这是挖坑,不提工匠,也不提宋国所谓的违犯刑律是指宋国的商业法令,就以一个下人与家主小妾偷情,就足可以从陛下这拿到他想得到的国书。
耶律乙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算不算自己搬石头砸脚了?
“三年谋划,功亏一篑呀!”
耶律乙辛没觉得自己单独谋划此事有什么不妥。
大辽也不全是他耶律乙辛的亲信,想法也全然跟他相同。甚至有很多朝臣认为,大辽只需要用些羊毛,便能从宋国换来精美的羊坊物品······
第八八二章 贪欲
“大王,宋国使团已然接近南京道,是否需要······”
属官还用手比划了几下脖颈。
就是这样,大辽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思维根深蒂固,可如今大辽的武力真的对宋国还有用吗?
早年,有五千骑兵陈兵边境,宋国的整个边防线都会紧张起来,说是草木皆兵也无不可。可如今呢,就连雄州的驻军,也仅仅是列出了战车对峙。
听闻宋国安肃军的主帅,居然还在忙乎着清查出逃的工匠!
“你觉得杀了宋国的使团,就能改变陛下的决断吗?重点还在我大辽陛下呀!算了······回来几个?”
“回大王,截止昨日,回到王府的工匠十七人。只是···只是······下官问过了,无一人知晓各产业的秘法。”
“宋国的作坊,非大匠不得接触秘法。再一个,宋国的作坊说是什么流水线作业,不同的工匠只熟悉他操作的部分,很难熟悉制作全程。”
三年前就开始运作了,派遣了大几百人,结果就回来怎么几个。
耶律乙辛很郁闷。
吴执中很愉悦。
使团考虑过将会被半路截杀,国书早已通过皇城司的渠道传向国内了,而他们使团,现在是没有任何包袱,只是单纯的一路返回。
“边境开了?”
使团到了边境,已经跟出使时完全不同了,恢复到了仅仅有市易稽查驻守的情形,国朝的军卒已经撤离了边境。
“正使,边境确实开了。”
“好···好!”
边境放开了,也就预示着朝廷已经接到了国书,也说明朝廷认可了他们使团的作为。吴执中都有点喜形于色了。
已经不需要继续关闭边境了。
这时候,兵部、枢密院、户部、工坊城以及监察衙门、市易衙门,组成了规模庞大的督查团正在河北道。
不仅仅在评估河北道作坊的开工事宜,也在监督着河北的州府郡县缉拿出逃工匠事宜。当然,朝廷并不单纯的是监督,同时有提刑司、刑部衙门的好手分别在各州府支援。
甚至枢密院还从军伍中调集了擅于跟踪的军将抵达了河北。
只是三五天的时间,就将出逃的工匠找回了近九成。用工坊城的断语,出逃的那些人,即便是全部回到北辽,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该怎样说这回事呢。这一次所谓的工匠出逃事件,参杂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出逃的不仅仅是北辽逃民,甚至还有国朝户籍的人······这也是河北道的各工坊城如临大敌的原因。
这世间的各色人种千万,也就上演了各色的故事。究竟其原因,无非是作坊主与雇工利益的问题。
雇佣关系发生甚早,史料记载,春秋晚期已个别地出现。国朝在雇佣关系上,赵曦看来还是比较先进的,大多数是一种和雇的形式,也就是在雇佣关系上,有一定程度的平等。
当然,在这个时代讲究平等不可能,也没有那个环境。
所以,从国朝推动产业发展,赵曦并没有在雇佣关系上做过任何添加和限制,完全是任由自有发展的。
赵曦考虑的首先是发展,也就是在整个国朝推动产业发展,以此启发民间智慧,以工坊产业促进工艺或者科技的发展。
这是赵曦起始的目的,是建立在国朝常规的雇佣关系基础上的想法。
可真正产业在国朝发展开以后,事情就有了不同。
雇主和雇工的关系,虽不是完全对立,可在诉求上也是各有所需的。雇主,也就是工坊主,追求利益,而雇工的诉求时待遇。在这点上,双方便有了冲突。
产业的大范围推开,导致了国朝同类产品竞争剧烈,使那些无法在工艺上提高的工坊,不得不以压榨雇工劳动,以获取更多的利益。
大宋,其实不是一个勤奋的时代,懒惰和享乐似乎占据着主流,从朝堂诸公,到贩夫走卒,都有一种悠闲的追求。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雇主和雇工的冲突,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看着多部门督查河北道工匠出逃事件的奏报,赵曦也脑子发毛。
北辽的逃民好处理,无非是延长奴仆时间,或者说继续那些逃民被奴役的身份。这无所谓,所有人都赞同,就是赵曦也接受。
可大宋的百姓呢?如何处理?虽然在本质上因为出逃造成了河北道,乃至整个国朝的紧张,甚至还涉及到了与北辽的关系。
本意上,这些雇工也仅仅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在表达自己的诉求······想法是借机,却踩错了点。
“饱暖生贪欲!”
章惇的断语对,也不对。看从哪个角度来解读。
站在作坊主的立场上,工坊给百姓提供了就业机会,有了出土地以外的其他收入,使那些雇工的生活得以改善。从这点上评价,确实这些雇工不知好歹。
站在雇工的角度,从开始解决温饱,改善生活的目的得到解决后,就觉得自己的劳作繁重了,也就有了其他的想法。
赵曦的立场,应该是最纠结的。
从阶层来说,赵曦也应该是站在牧民的角度,但是从职责而言,君王反倒是这个时代唯一考虑百姓的角色。
后世形成的三观,也让赵曦无法完全的站在士大夫阶层去考虑问题,偏偏理智告诉赵曦,他不能撇开士大夫阶层······这是现实。
“从事实上看,河北道的作坊也确实有些过分了······”
王安石是一个从来不曾丢掉本心的官员。
“恐怕此类事件不止是河北道有,国朝的其他州府是否也有这样的情况?无非是河北道因为与北辽接壤,又有了这次工匠出逃的事件,工匠被蛊惑,从而暴露了而已。”
这方面吕惠卿有判断。从市易这边各州府易货情况,他大体能看出来是创新了工艺,还是继续着原本从工坊城扑买的工艺。
不同的工坊,不同的规模,不同的出货量和交易量,就能有一个大概的判断。
同样的一种产品,在雇工人数和规模相差不大的情况,出货量的多寡,能说明作坊在创新上的贡献。
第八八三章 普查
这不是纯粹的议事,更像是一次闲聊,是针对河北道工匠出逃事件的总结性朝廷商讨。
赵曦,以及整个内阁都有这方面的想法······在发现出逃者中掺和了大宋户籍工匠后,虽然考虑了受到蛊惑的原因,也考虑了是否是整个国朝工坊的共性问题。
朝廷需要未雨绸缪,需要防患于未然,毕竟,现在国朝逐年递增的税入,工坊这方面占了很大的权重,不可轻视。
“官家,倘若真如吕阁老所言,朝廷或许真的该重视了。这一次河北道出现工匠出逃,又如何确定其他州府不会有这般事件?”
“这一次河北道事件,河北道的作坊主损失每家都不少于万贯,而朝廷税入也深受影响……”
赵曦又很清楚,这种事总是会发生的,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快。
在这个时代叫雇佣关系,在后世就是所谓的颚劳资关系,也叫劳动关系。这是一个庞大的课题,即便是到了后世那种社会秩序相当规范的年代,也一样存在着纠纷,还是属于那种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
况且,赵曦对这玩意儿实在算不上精通,不是说不知道理论,也不是不了解原理,而是那中形而上的理论对现在的现实不契合。
赵曦更不会想当然的按照后世的三观去调整现在的劳资关系,那更不现实。
不管是什么金字塔的社会形态,还是什么椭圆的贫富形态,都很抽象。在赵曦看来,适合的就是最好的。
在大宋这个时代,社会结构就应该符合现在这个社会的现实。
制人和制于人,社会阶层等等,都是由当时的社会生态决定的。
如今的社会结构,就适合少数牧多数,或者说就是少数牧多数,试图改变这种结构,结果只能是毁坏,将原本稳定的社会状态毁掉,却难以建立新的社会结构。
赵曦深知在这个时代统治的基础是什么。文彦博所说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其实是没错的。如今这个时代,君王统治王朝的基础确实就是贵族阶层,具体来说就是士大夫阶层。
历史上有意改变这个结构,或者说有意脱离这个阶层甚至背叛这个阶层的君王,最终的结果不仅仅是身败名裂,国破家亡、祸国殃民都会是事实。
王莽有过这样的做法,那个新朝仅仅是昙花一现;杨广背叛了他的阶层,把大隋的基业拱手相送了。
别说什么武后开创了新时代,那无非是借另一个阶层做了替换而已,那个阶层也构成了如今国朝的统治阶层。
虽然赵曦也知道难以改变,可他的三观是坚固的,面对这样的情景做不到无动于衷······他毕竟是手后世影响多一些,后世的教化也根深蒂固。
没法大范围改变,做一些小调整总是可以的。还好,国朝有一个真正为生民立命的王安石。
“诸位阁老,河北道工匠事件,虽不可掉以轻心,但也没必要小题大做草木皆兵。朕相信国朝臣工和乡绅还是体恤雇工的,也有为生民立命的情操,不会对不起先圣的教化。”
王安石似乎有反驳的意思,赵曦压了压手。这些话必须说,先把自己的期望说到,把帽子戴起来,然后才有其他操作的余地。
一个先圣,一个士大夫的使命,这是根本。
“毕竟能在地方州府承办各类作坊者,还是以乡绅为多,都是深受先圣之言教化过的,自然不会违背先圣的宗旨: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赵曦说这些话,王安石可能会当真了,可吕惠卿不会,至于那些跟随官家多年的更不会当真。接下来才是重要的。
果然······
“当然,既然河北道出现了本朝丁口工匠也出逃的事件,这就说明,在国朝还是存在一些受先圣教化而不履行的害群之马。”
“朕倒不是说这样做得有多恶劣。但最起码得知道自己所获得的利益基础吧?朕所谓的君王,不仅仅是臣子的君王,也是商贾的君王,更是黎民百姓的君王。”
“没了士农工商四民,朕的君王也就没了根基。同样的道理,没了工匠,作坊主也就没了基础。所以,有些事朝廷还是需要引导的。”
“不过,朕以为,如今倒不必出台什么限制法令。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此事内阁来议定吧。最好是组织一次全国朝的调查,不分南北,不论富庶与否,不管任何举办体制,即便是国营的、公私合营的,一律纳入调查范围。”
“最终的调查结果,朝廷做个对比,然后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有一个相对合理的标准。这个标准并不一定要全国朝统一,比如广南西路,就无法跟江南道相提并论,兰州同样也不能与汴梁相比。”
“具体是依照当地的富裕水平来确定标准,还是依照不同行业和不同作坊来确定标准,或者是以作坊主的利润比例来确定。这需要朝廷做大量的工作,要多方采纳意见。”
“这一点朝廷也要充分借鉴牙行的经验,同时也要一定程度上考虑工匠的诉求、作坊主的实际情况。”
这应该是一个相当繁琐相当庞大的工程。
在赵曦的心里,其实早就想做一次这样的普查了,借河北道工匠出逃事件,倒是能提上议程了。
国朝现在到底有多大的家业,单纯从税入上仅仅是个模糊的推断,哪怕是皇家银行,也不能完全的真实的反应出国朝的产业到底现在有多大。
说白了,这就是一次经济普查。
“朕也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很大的工作量。所以,朕准备从内务调拨一定数额的钱粮,用于这次调查的补贴。”
“调查毕竟需要大量的官吏、士子参与,虽然这是公务,但朕不希望耽误正常的政务处置。所以,应该给与些许补贴。”
“有点是必须严格要求的,也就是真实!这不仅仅涉及到朝廷制定相关标准,更是国朝一次全方位的普查。”
事实上,赵曦就是借后世那种经济普查的形式,对现今的大宋进行经济普查的。至于说工匠,似乎只是一个由头了。
第八八四章 道理
官家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王安石想不明白的。本来只是说河北道的事,或者是说工匠出逃的事,工匠出逃却成了添头。
“官家意欲何为?”
终还是憋不住,王安石问起了。对于官家的了解,他始终比不上其他长期跟随官家的内阁。
“落家底!”
“落家底?”
苏颂倒是没藏着掖着,直接指明了官家的意图。估计官家也想让内阁乃至朝臣明白自己的意图。
“没错!就是落家底。官家曾经说过,倘若有一天,国朝的士大夫不再以耕田数量作为财富评判标准时,那时的国朝才算是刚刚起步。”
“那时候苏颂根本理解不了这话的意思,可现在再看,国朝的实际发展确实是有这样的趋向。”
那时候,苏颂入职护卫营没多久,护卫营作坊······也就是工坊城的前身,也仅仅是刚刚开始制作军伍所有的被服和帐篷以及军粮,那时候战车才刚刚有了雏形,自己还在不断的试验火药和火枪的枪管。
那时候的国朝还有三冗的弊端,朝廷对西北还是一日三惊,不管是士大夫还是百姓,还都全靠耕田存活。
那时候蛋糕还是奢侈品,国朝除了将作监,徐州监,各州府郡县还没有工坊这个概念。
那时候国朝的税入,商税还不足三成,朝廷还是靠耕户税赋,说白了还是苛捐杂税的阶段。
那时候,官家还说了一句话:土地问题是该朝换代的根源!只有将权力阶层从土地上拉出来,才是真正的为万世开太平。
如今,曾经以为是官家当时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感慨,到如今似乎都看到的迹象。
农税,如今在国朝基本上算是可有可无了。虽然农税的绝对值并没有减少,由于朝廷鼓励农桑的政策,耕田在增加,农税绝对值在减免之后反倒有所上升。
然而,在国朝的这个税入中,真的到了忽略不计的程度。
当然,苏颂还想到了一点,官家经过多年引导士大夫从土地上脱出来,已经初见成效了。土地兼并的弱化,是保持农税绝对值上升的主要因素。
而朝廷,现在的政务,几乎有六七成都在产业发展上。
苏颂有些走神,内阁大臣们已经针对官家所谓的落家底讨论开了。
也说是工坊城扑卖就可以知道所有的产业底数了,也说是户部的税入就可以判断,甚至说可以依照税入来推断产业家底,还有说以皇家银行的资金往来来推断的。
其实,在苏颂看来,倒是市易审批这块可以有所启示······
不管怎样,内阁还是把官家交代的事要做下去,虽然不明便其中目的,甚至觉得有点多此一举。
内务是划拨了钱粮的,想来这样的事应该也好安排下去。
“太笼统了。既然让吏员以及士子做这些事,就要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目的。雇工的酬劳只是是一部分,其他呢?”
内阁呈上来的方略,赵曦真有些看不过去。也是,想让这个时代的臣工有经济普查这个概念,也有些强人所难了。哪怕这些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也无法有经济普查的概念。
若不是曾经的自己经手过这事,自己也未必能懂得。
“调查主要内容包括要包括基本属性······就是属于国营还是私营或者是公私合营,以及在百行中属于哪类行业。要包括各作坊、店门等所属的雇工情况、盈利与否、规模、固定投入、生产能力、原料占比、工艺改进等。”
内阁议定的章程很含糊,已经能用敷衍了事来界定了。估计,内阁侧重于还是对雇工现状的调查,也就是针对河北道工匠出逃事件的一次调查,准备立一定的标准,防患于未然。
对于赵曦所提出的普查事宜,不懂,更是以为没什么意义,也就那样了。
“官家,如此调查的意义何在?于朝事又有何作用?臣愚钝,还请官家明示。”
国朝的传统,并不是君王说什么就是什么,或者说王朝岁月一直到本朝,都不是君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后来是后来的事。
赵曦并不认为这样不好,作为一个后世人,对于这种质疑的现象还是理解的。
“王相,西南矿城周边已经形成一个不小于中县的规模集中居住地,此事可曾了解?”
“回官家,臣有所了解。”
“可知矿城周边的营生以何为主?”
“据臣所知,第一以货运行业为最,其次便是娼妓,也有些从事提炼的雇工和掮客集中该地。”
“那汴梁以什么行业为主?京东路又如何?京兆府如何?江南道呢?同样,国朝这些年产业发展又是以哪种产业发展最多?哪种发展最好?哪种外贸盈利高?哪种内销盈利好?”
“且工坊城这些年扑卖的产业,哪种产业已经沦落,哪种产业才是朝阳,那些产业得以改进和创新,哪种产业却是收缩等等。”
“看似这些问题很琐碎,是因为没有将这些站在一个高度重新看待。以朝廷的思维,国朝的产业应该是均衡发展,甚至具体到地方州府,也应该有其优势产业,或者说针对某一特定产业的成体系完备性配套发展。”
“就以玻璃为例,玻璃普及必将走进百姓家,但是,若整个国朝所有州府都一股脑的上马玻璃产业,结果会是什么?是恶性竞争。”
“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从日常用品,到建筑材料,再到矿产资源,甚至涉及到原料的供给,都需要有的放矢。唯有调查出真实的,基础的数据,朝廷才能有针对性的措施。”
“不管是工坊城这边工艺的改进,还是朝廷对结构的调整,做好基础性调查,是朝廷制定方略的保证。唯有如此,朝廷才能避免闭门造车,才能避免出现拍脑袋决策的失误。”
对于经济方面的理论,赵曦本来也不算精通,早年在讲武堂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录,片言只语的,也很难让看过他记录的臣工有完整的思路。
针对特定问题时,他多少还是能说出些道理来,虽然差强人意,对于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了。
第八八五章 利益
虽然赵曦还不能形成理论体系传授,但是毕竟有一个大体的框架式的说辞。
况且,赵曦很多时候,在很多事务上,都是提出这种框架式的说辞,然后把延伸和发展交给这个时代的人来实施。
所以,这一次奏对,也在王安石的要求下,由秘书监整理,官家审核后明发天下了······当然,只是在朝臣范围内。
赵曦也因此时隔多年再一次着重于案牍。
说白了,赵曦想表达的也就是个规模和均衡的问题。在后世,对于规模可以减低成本的认识,基本上人所共知了,但是在这个时代,还是一种朦胧的意识。
上下游产业集中,同样是减低成本的重要方式。
对于国朝的现在,赵曦大体也有个思路,这也是有段时间以来,赵曦偶尔想过的问题。
比如河东路,煤炭产业应该是重点······这一直到千年后都是这样。
比如延州,石漆的开采是重点产业;西北应该侧重于放牧、棉花种植等原料产业;东南就应该是造船以及外贸;西南矿产等等。
从地域特性、已经形成的产业规模、物产、运送便利,甚至到丁口雇工等方面,在完善经济普查以后,朝廷就可以做出针对性的调整和引导。
这不仅仅是考虑雇工的问题了,同样也是为作坊主考虑。产业不是农桑,农桑是靠天吃饭,而产业的盈利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
朝廷先行,做出为产业指导的先例来,自然就能引导着地方州府跟随,从而让大宋的产业进入一个良性的发展期。
事实上,国朝的产业,现在还谈不上发展瓶颈什么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国朝的各项产业还是处于需大于供的阶段。
但是,工坊城的工艺,这些年除了大规模扑卖以外,就一直没有间断过出售。也就是说,国朝现在已经有了一窝蜂上马产业的苗头。
不再注重耕田,这或许是好事,却也昭示着即将出现的问题。
赵曦不希望在很久的将来出现乱局······他是后世人,大宋是有精英,可未必能在这变化如此多样的状况下,对经济结构有深度的认识。
行业想要保持利润,就必须根据需求去控制。
不过有一个行业的利润之高,是赵曦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还需要很久,没想到如今便已经这样了······那就是海盗行业。
有些事不是说想避免就能避免的,事物真的有他本来的规律。
朝廷刚刚完善了普查的相关章程,也刚刚在国朝铺开经济普查的事务,又一年过去了,也就到了海商回朝,等待季风的时节。
四皇子的队伍,有时候也会停靠在登州修养······脱不开朝廷的火器支持,也始终没能忘记是大宋的根本。
也是在这个时候,四皇子进京了。
“你要扩军?”
四皇子觐见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想扩军。赵曦有些不确定,若不是内阁全在,他硬压制着惊讶,肯定会真的惊讶。
本以为他能养活住五千人已经不容易了,没想到他这次靠岸的目的是来招人的,还请奏扩军······也就是需要他爹恩准他的队伍火器数量增加。
“回爹爹,队伍确实需要扩军,孩儿有意往南边延伸,甚至跟随着国朝海商······”
野心真的养起来了。
“官家,国朝海商航线由海军护航,若四皇子的队伍向南,恐怕会出现重叠······”
在朝臣眼里,四皇子的队伍,相当于另类的海军,或者说另类的海商,也能说是海商和海军之间的性质,还可以说是海商、海军、海盗都可以定义。
发展到现在,四皇子的队伍已经不再单纯的是清剿海盗了。除了分红,也用缴纳的战利品跟国朝商贾交换,甚至跟高丽、扶桑、女真等部落交换,甚至跟北辽也有物品交换。
“王相,小王不是要掺和海军事务,海军护航,很难离开远航的船队。但据小王从诸多海盗处得知,在大海上,占据海上贸易总量大多数者,并非我大宋的海商,而是大食海商。”
“而海盗,在大海上几乎是无处不在,数不胜数,并且,多数都以海岛为据点,这些年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只要队伍规模达到,就有可能将海盗清扫,并且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让整个大海只有我大宋的商船远航······”
前面说的还有谱,后面的野心就有点大了······虽然很诱人,也确实让内阁大臣有点向往了。
他们永远不知道大海到底有多大······
“由于这支队伍的性质,朝廷目前还做不到予以供养,五千军卒的给养也并非小数字,都需要自给自足。再扩大队伍······”
队伍到底是怎样回事,整个朝堂都清楚。都是冲着发财去的,而不是什么维护世界和平的心思。
“爹爹,孩儿这支队伍这些年总计获得财物大抵能值三千万贯的样子,除了军卒分成,贡献与朝廷的,仍然可剩余千万贯左右的财物。这还是撇去了国朝早已废弃不用的老式铜钱······”
“多少?”
赵曦也有些惊讶这支队伍的收益,可自己倒是没表现的过分了。王安石直接就追问了。
“三千万贯。”
“官家,庆历年,国朝一年的税入也就这么多······这海盗······”
财货红人眼呀。王安石本来就是个相对注重于财货的首相,面对一直不伦不类的队伍都有这样的收益,确实是有些感慨了。
得!似乎四皇子要说动内阁了。
“官家,国朝在未收复燕云之前,臣建议不得让这支队伍南下。游曳于东海,甚至说在开战之时,不管是海路的运输,还是作为奇兵使用,臣以为都有一定的效果。”
章惇的立场说不准,说辞确实冠冕堂皇的,是任何人都无法反驳的。
虽然赵曦对于海军登陆北辽境内作战不怎么报希望,有这样一支队伍,可以做很多事。原本也是有这样的考虑。
第八八六章 不臣
说起来,现在国朝最大的事,也是一直在延续运作的事,便是筹备收复燕云了。
这真的不是一件小事,可以说将是倾国之战。国朝要倾国朝之力北上伐辽,而北辽也肯定是倾满朝之力抵抗。
谁都知道,那将不可能仅仅限于燕云十六州的问题了。
若说是早年,收复燕云对于国朝来说绝对满足,而如今,只要开工了,燕云就不再是目的······话说现在国朝羊坊产品的市场很大,利润很大,羊毛受制于北辽,为什么不自己主导?
所以,国朝现在已经能看上大漠了,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成群的牛羊,对于国朝臣工很有诱惑力。
在大势和大利面前,海盗的这点收益,都懂得如何取舍。
章惇的话,便得到了所有阁老的支持。
对于四皇子而言,也知道不可能一次说通朝廷。之所以说出来,第一点是为了给他老爹显摆,显摆自己这些年的成就。
第二点,就是给朝廷留一个印象,大海有数不尽的财富。
他有时候还想,早年国朝寅吃卯粮,怎么就没有想过大海的收益?
内阁还是给了四皇子显摆的机会。三千万贯的数字,还是引起了内阁们的注意。
即便是如今国朝已经脱胎换骨了,每年的税入也就两万万贯。三千万贯,堪比国朝富庶的一道一路了,反正汴梁是比不上。
那仅仅需要五千人呀!投入和汇报比例真的让人垂涎。
所以,四皇子便开始讲述他们这支乌合之众的征战故事。
如何海战,炮火的激烈程度,跳帮时贴身作战的勇猛,还有大海的广袤和无情。从海战讲到登陆战,再说到数不尽的小岛,数不尽的海盗据点,还有数不尽的财宝······
一时间,真的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即便是活的最安逸的韩缜,都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
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两支船队相遇,很突然,根本没有也不需要什么战术。从相互发现的那一刻起,便昭示着进入了战斗······
投石机、弩箭、还有国朝独有的火炮,在一瞬间便开始了。
蔚蓝的天空,蔚蓝的大海,在这片区域里,被惨烈的战场笼罩······那该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真让人有种虽不能往,心向往之的遗憾。
然后,四皇子继续说了易货。
高丽、扶桑、女真,包括南洋的真腊、占城,远到大食、波斯的商贾,都有在东海一带海船。
而这些各式人等,偏偏也是海盗的组成人员。
在大海上,商贾跟海盗其实并没有明显的区别。需要做生意的时候是商贾,需要抢劫时就是海盗,所有从事海商贸易的商贾都清楚这点。
这也是海商利润之大,风险同时很大的原因。
在大海上,是一个没有任何秩序的世界,基本上靠战力说话······
估计这时候内阁都会觉得海军这样护航有些浪费了。
野心嘛,是需要养的,唯有利益是养野心最好的食料。
国朝什么都好,就是却野心,整个国朝的氛围都习惯并安于温和。赵曦很希望在国朝能培养出一种野心,无关权势,单纯对财富的野心······
“爹爹,诸位相公,说到收复燕云,对辽作战。我等曾遇到一人,女真人,好像是一个什么部落的首领。”
“曾经拿海东青和少女做价码,想交换火枪,还不是一支两支的那种。拒绝后,没有死心,多次遣人跟我等联络。”
“最后,他说知道我等是大宋人,跟朝廷肯定有联系,他希望朝廷能给与他们帮助,他们会配合朝廷夹击北辽······”
说到最后,四皇子像是在将笑话那样,说起女真部落的事。在他看来,女真人反抗北辽,就像国朝几十个农夫拿着锄头起义一样。
早些年这些事国朝不是没有,他也看过讲武堂的一些记录,根本不可能成事,还说是要配合国朝夹击北辽,真当自己是一方霸主了。
“北辽的不臣之部落应该不是少数,这到不稀奇。海东青和少女是北辽从女真那里拿的贡献,把这作为礼物正常。”
“不予理会即可。”
“对于不臣之事,即便是北辽的臣属部落,国朝也不应该予以支持。不臣之心,对于任何一个王朝都是不允许的!”
这就是价值观的问题,不管内阁们是不是真的这样认为,都不会在公开场合去支持一个有逆反之心的人。哪怕是北辽也如此。
这与跟北辽是不是兄弟之邦无关,只关乎大义。就像当初大理内乱,国朝派兵辅助段氏灭掉高氏是一样的。结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站在大义上。
堂堂正正的王朝,跟一个逆反的臣属部落联系算哪门子事?
“此人姓字名谁?”
“回爹爹,好像叫什么刻里钵······”
果然,历史真的有其必然的规律,完颜刻里钵出现了。
别人不知道这人,可赵曦清楚。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叫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就是那个儿子,灭了北辽······
原本的国朝,是会跟这个逆臣联系的,并且也是因为联系,让完颜阿骨打看到了徒有虚表的大宋。
也是这个叫完颜阿骨打的,一手制造了让后世赵氏后裔难以释怀的伤痛······不堪叙述。
“四子,此人你需要跟他联系一下······”
“官家······”
赵曦的刚开口,王安石就想叫停了。这怎么可以?这不是在说,国朝对不臣之心容忍吗?
“待朕说完。四子,在联系紧密到一定程度时,朕要你做到将他们一家全歼!不得留一个活口!能不能做到?”
“爹爹,孩儿···孩儿能做到!”
四皇子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会这般狠辣,只是一个小部落而已。国朝的有些逆反之事,先帝和爹爹甚至会予以赦免······说是朝廷做好了,自然就没了造反之事。
“很好。朕相信你能做好。子容,将工坊城最新的引信火药提供给四皇子这边······另外,四子,朕给你五个武骑尉的爵赏,不排除使用死士!”
第八八七章 扼杀
内阁或许能理解官家的这般操作,只是肯定理解上有偏差。
四皇子如今似乎成势了,官家这样让四皇子操办女真部落的事,恐怕有敲打四皇子的意图······官家对逆反之事绝不容忍。
当然,作为君王,不可能容忍逆反之事。官家这是在借题发挥,以北辽女真部落的不臣结果,给国朝如今一些已经归顺的异族提个醒。
官家这样做,目的应该有很多······都已经习惯尽可能的往多方面去揣度官家的意图了。
其实,没人真正的知道赵曦这样做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
他是一个后世赵氏后裔······
原本的历史,也就在三十几年以后,完颜阿骨打成立的金国,在灭掉北辽之后,因在于大宋联络平灭北辽时,知晓了大宋的虚弱实际。
在三十几年后,金国的大军分东、西两路南下攻打大宋。东路金兵破燕京,渡过黄河,南下汴京。
当时的大宋君王见势危,乃禅位于太子赵桓,是为宋钦宗。靖康元年正月,完颜宗翰率金兵东路军进至汴京城下,逼宋议和后撤军,金人要求五百万两黄金及五千万两银币,并割让中山、河间、太原三镇。同年八月,金军又两路攻宋;闰十一月,金两路军会师攻克汴京。宋钦宗亲自至金人军营议和,被金人拘禁。
除徽钦二帝之外,还有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共三千余人北上金国,东京城中公私积蓄为之一空,靖康之变导致北宋的灭亡。
靖康之变,耻莫大焉······作为后世赵氏后裔的赵曦一直记得这句话!
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经营三十多年,确实让大宋的实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这个时代应该是不惧任何王朝和势力了。
但是,赵曦不敢赌,不敢确定自己的后辈跟完颜氏后人会是怎样情况。所以,他只能选择这种直接扼杀在萌芽的形式。
没有发现也就作罢了,既然消息到了自己耳朵里,就没有放过去的理由。
至于朝臣如何想,四子怎么样,以及西北和西南的那些贵族怎样看,那都是捎带的。
不知是不是内阁故意,官家严厉杜绝与女真合作攻击北辽,并会针对女真部落作伐的事,在朝堂传开了,甚至市井也有这方面的传言。
“估计北辽听闻,北辽的皇帝即便知道吴执中设坑的事,也会满意自己曾经的决定。”
“这很好,最起码戒备国朝的心,多少有些放松。”
“耶律乙辛会怎样想?”
“一个逆臣,国朝倒是不必考虑他的感受。不过若是影响到他谋反,倒是有些可惜了。”
朝堂在议论这些,说什么的也有,关于什么的也有。
就比如······
“四皇子如今成势了······”
“五千乌合之众,无非是遇到了一些土鸡瓦狗,跟海盗作战,算不得什么成势。”
“官家是有所指呀。”
“没多大事。西南西北的那些贵族,如今只是顶着一个勋爵的名,在行商贾之事。”
“要说成势,二皇子在安南,听说也稳下来了。听说原本大理的很多文臣武将都有出境辅助的。”
“段氏的遗老遗少,成不了什么事。只要不影响国朝的粮食入境,朝廷也不会在意。”
“我可是听说了,安南那边感觉一触即发,时时刻刻都有大战的可能。”
“不用担心粮食,海军和朝廷的运粮船已经不止一次通过海船运粮了。海船运粮,也就朝廷可做,到岸的粮食价格,跟在广南一样的价钱。粮商都有往明州、泉州集结的迹象了。”
不管议论什么,在国朝现在是确确实实的有种自豪感了。大宋的强盛,不需要再在意任何一个周边的王朝。
如今的议论,更多的是看他处混乱,这边风光静好的觉悟。大宋再不必时时刻刻担心西北了,秦州已经不再是边境了。
即便是河北道,如今已经多年没听说什么打草谷的事了。即便是河北道的百姓,都有把荒地开垦到边城之北了。
大宋这时候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憾的,除了做君王的赵曦。
四皇子收集了让人难以想象的物事,都是稀罕物事,可惜,赵曦都详细翻看过了,还是没有自己所期望的。
赵曦期望的那种在大海中被乱流卷到美洲大陆,在九死一生再返回的传奇,终归是没有发生过。
整个东海的岛屿,包括连扶桑和高丽周边的海岛都收拾干净了,仍然没有奇迹发生。
都成了赵曦的执念了,甚至连扶桑产银的事,高丽沿海海岛存在金矿的信息,赵曦都给忽略了。
这事,四皇子是有专门的奏折的。
原本,四皇子并没有这样做,或者说就是连扩军都是觐见老爹时提起的。当了解了老爹对女真的做法后,他还是很正规的上奏了。
这事他瞒不住,工坊城有勘探工匠掺和在他的队伍里,他是知道的。
“这事,你们内阁是怎样的意见?在收复燕云之前,有没有节外生枝的必要?”
用国朝的产品,换取扶桑和高丽的金银,事实上民间商贾有做这买卖的。赵曦不是没有野心,是觉得做事需要步步为营,不宜好高骛远。
“官家,臣等有过商谈,均以为可以参照早年东川铜矿的模式,拉拢高丽和扶桑的部分势力,对金银进行开采。”
“除国朝外,还没有那个王朝能制作出像大宋这般精美的金银币,而国朝的钱币,在这些王朝是流通的。此事倒也不是不可为。”
这事不提,赵曦几乎忘记了自己放开国朝货币外流的事。
可惜,如今这个时代,几乎没什么金融业,而金银铜币本身的价值,不是后期纸币能比的。赵曦放开国朝货币外流的作用,只体现在把大宋货币成为了一定程度的通用货币。
或者,还有一定的作用是,可以用国朝货币换取高于货币本身价值的其他王朝的财富。
再往深的想,赵曦这种半把刀的经济水平,实在想不出其他作用了。
这时候内阁因为原矿开采,再一次提到了货币的铸造和通用作用······
第八八八章 掠夺
从扶桑、高丽开采金银原矿,国朝铸造,再将金币银币输入扶桑高丽······这样的营生,现在的内阁居然也能想出来了。
如今工坊城的冶炼,赵曦还真不知道发展到何种程度了,金银币的出产······唉,自己还真没使用过货币,真的不知道具体情况。
“子容,金银币的铸造,金银的含量几何?”
赵曦还是一眼就能明白其中道理的。
“回官家,最多七成,六七成的含金银量,添加锰、铝等物,可以让金银币更加精美。”
原料开采与成品加工,这中间肯定是要有利润的,利润的多寡才是核心问题。
当然,还有一个关键,就是如今国朝货币在整个全世界的贸易中的作用······
“师正,你说说吧。朕需要有个全盘的了解,从国朝货币开始说······”
薛向,在赵曦看来,是这个时代最具有经济才华的臣工,或者说,在所谓的贸易中,是最能领会赵曦意图的臣工。
虽然不能说是堪比后世的商界精英,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翘首。
赵曦这样问,也就薛向能正确的理解他想知道的。
“官家,以官家最早的理论,货币也是一种商品的概念开始,在国朝各种铸造货币原料充足供应的基础上,工坊城、皇家银行,乃至市易、市舶司等衙门通力合作,确实将钱币作为商品来运作。”
“基于稳妥考虑,在于外邦交易货币时,侧重了货币原料金银铜的交换,截止今时,据工坊城统计,国朝引进原料的总量,基本能达到国朝输出货币总量的一半强。而实际盈利甚至达到三至五倍的程度。”
“并且,也正是因为货币输出的政策,如今臣不敢说所有存世的王朝,但是凡与国朝交易的商贾,一律都采用过过国朝的货币。”
“从陆商那里大反馈,不止是吐蕃、回鹘,就连再远些的西番,金牛王朝、波罗王朝、吐末罗王朝等,都以国朝货币为最,甚至在交易时,使用国朝的货币,货品的价格可以压低一成交易。”
薛向所说的这些王朝,赵曦还真有点陌生,想必都是些小国。赵曦不在意这些面子,甚至所谓的万国来朝的事,赵曦也是无所谓的。
世界那么大,占不过来,也管不过来,没那份闲心。
“同样,海商那里反馈,不管是大越,也就是国朝习惯称之为安南的,还是占婆、蒲甘、三佛齐、渤泥、高棉等王朝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现在国朝的货币,基本上已经成为官家曾说过的通用货币。”
赵曦都不记得他说过通用货币这回事了。想来也是当初跟他们闲聊时说过的话,那时候总是把一些后世的理论,成碎片的偶尔迸出来。
薛向倒是有心人。
赵曦真的在倾听,通用货币形成了,可通用货币的作用,赵曦也是一知半解的,他很希望,薛向能从具体的实例中找到通用货币广泛的作用。
或者说,赵曦很想知道非纸币的情况下,能不能想后世那般发挥通用货币的功效······合法的掠夺财富。
“官家,臣曾记得官家说过,最早的交易是以物易物的交易,甚至国朝早年钱币紧张时,国朝的很多地方也存在以物易物。”
“当货币充当了中间物,也就是所有物品价值的评价标准后,钱币在某种程度上就成了比货品更重要的物事。”
“在这些年,臣发现了,当国朝货币成为通用货币后,就相当于国朝对所有物品有了定价权······”
“比如稻米,不管是安南还是占婆,假设市易寺核定国朝境内的定价是三十文,那商贾在当地的采购价就不会高于十文。可一旦国朝境内定价为二十文,商贾为确保利益,就需要降低在当地的采购价。”
“比如石漆,西番有胡商贩卖石漆,而价格变动一样是从市易寺的核定价格作为标准和基础的。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国朝拥有了所有交易货品的定价权。”
“官家讲过价格和价值的区别。臣以为,货币通用后,国朝可以根据定价来左右交易物品的价值和价格差距。”
定价权和标准······这是后世贸易最为重视的。没想到如今的薛向仅仅通过一个货币通用,便已经能延伸到这种地步。
赵曦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慨了。
“官家,这次内阁议定开采扶桑、高丽等地金银的事,臣是赞同的。臣想以此为试点,尝试一下价格、价值,能不能借用货币的手段来左右。”
“开采的雇工、扶桑高丽的参与者、国朝的参与者,都没有铸造货币的工艺和权利,而如今国朝的货币才通用。所以,最终都需要用国朝的货币来度量开采出金银的价值,各方势力也需要国朝的货币来衡量财富。”
不知道其他内阁是否听明白了,赵曦大概是明白了。
大宋的货币是通用货币,也就是说,哪怕是扶桑、高丽的势力,也需要将开采出来的金银换成国朝的货币······毕竟金银的原矿更不值钱。
同样,那些雇工,参与者,同样需要用大宋的货币来支付工钱和分红。因此,朝廷掌控着铸造货币,就相当于掌控了整个金银的开采。
这与当初在东川开采矿城大不同······
不过,赵曦觉得吧,这事薛向应该单独跟他聊聊,毕竟内阁既然奏请此事,肯定都是有参与意向的。毕竟是去掠夺他国的资源,没有谁有心里负担。
这也是自己疏忽了,没想到薛向能将货币延伸到这地步······
“此事朕准了。就有太子居中协调吧······”
这种事,皇家肯定是不能漏下的,如果皇家这边不参与,恐怕臣工们还不放心。
四皇子不管怎么说都是主导,而作为军伍的将领,那是老护卫营出来的。更别说工坊城是官家绝对的不可被其他人窥视和染指的地盘。
照薛向所说的,没有皇家的参与,不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血本无归都是有可能的。
第八**章 夹生
太子不是太懂,他在没搞懂之前,不会有任何动作,这是他多年历练养成的习惯。
他不是他老爹,还没有自己的团队,虽然老爹不在意,可他始终没有去组建自己的团队。就是宗泽,是老爹恩准的让自己去亲近,他也是适可而止的。
所以,太子问老爹了,老爹却派来了皇家的代理人赵琴。
对于赵琴,太子都不知道该怎样称呼。
没有品级,却是整个内苑,有相当权势的人,甚至在整个国朝都是有相当权势的人。
可太子知道她是老爹的人······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赵琴之所以长久不衰的执掌皇家的经营,就是因为自知。在内苑,她受欢迎的程度,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皇家营生代理人的身份,而是她不倨傲。
“孤见过赵掌柜······”
太子真的不知道怎样称呼好,也只能是这样了。
赵琴也没指望太子叫姨娘,能让太子施礼,她已经满意了。
官家让她来,是让她给太子讲解金矿开采如何获取利益的,赵掌柜的身份很适合。
皇后娘娘和官家都曾想给她一个名分,是赵琴自己拒绝了。有了名分未必就比现在强······
赵琴没有想薛向那样讲解,只是将二百枚铜钱放在矮几上,然后又放了三枚金币。
“殿下,以国朝的市价,十石金矿也就二百枚铜钱的价格。”
别奇怪,古代的黄金提炼技术,一吨黄金也就能提炼十几二十克黄金,而一枚金币的重量差不多也是十几克。所以,一般的黄金原矿,按吨算不值钱,不过一吨黄金的体积也不大。
十石黄金内苑不是没有,是没有原矿,都是提炼出来的,或者直接就是金币,赵琴也没想着真搬来十石黄金。
她只需要跟太子讲清楚道理即可。
“二百枚铜钱收购原矿,最终在工坊城差不多能铸造出三枚金币,添加的辅料可以忽略不计。这期间的差距便是利润。”
“并不是说除了工坊城其他地方就没办法提炼纯金,只是其他地方的提炼技术,最多只能提取出不足两枚金币的金子······”
“国朝铸币工艺的先进,不管是北辽,还是高丽、扶桑等地,商贾、贵族甚至平民,都偏好国朝的国朝所铸的钱币。”
“金子的原矿没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当做货币使用,往往都会被贱用,甚至价钱还到不了二百枚铜钱。而国朝的铜钱是官家所言的硬通货······”
“所以,金子的原矿定价,应该说是国朝占据着主动,甚至说是国朝说了算。原矿成不了财富,即便是外面开采了原矿,也无法铸造出像国朝这样精美的金币。拥有国朝的钱币,才算是财富······”
太子的聪慧虽比不上官家,也是高中过进士的,赵琴不会再往下说了,也说够了。
······
四皇子的队伍没有扩张了,但这次出海的人数却增加了。太子的,内阁的,朝中各臣工的,还有一些名声显耀的士族的,各式人等都参与到他的队伍中了。
可惜,都不是作战队伍,甚至自己还的负责保护这些人。
他们连旷工都不是,说是旷工需要他们想办法······不就是把海盗抓来当奴仆嘛?这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次开采海岛上的金矿,虽然在形式上与早年的东川铜矿城差不多,可四皇子却明白,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早年的东川铜矿,是老爹的发现,主导主持,甚至选择掺和的士族和臣工,都是由老爹决定的。
而现在海岛金矿是自己带队发现的,然而主导权却是有太子决定······
不止是臣工士族,就连皇家都是由太子遣人主持······人还是赵掌柜负责培训的。而自己,因为作为发现者,才有幸掺和进去,其他皇子,根本就没有这机会。
四皇子说不清,本来该有情绪的事,偏偏自己也觉得很荣幸······就因为太子大哥拉着他有一次促膝长谈······
金矿的模式确实参照东川铜矿的。金矿的位置位于紧靠高丽疆域的海岛,或者说原本就是高丽的辖地也无不可,只不过海岛上的各式人等混杂,高丽并不能也没有有效管制。现在成四皇子的了,成国朝的了。
处于利益的考虑,四皇子完全照搬了东川矿城的模式,将高丽的、扶桑的,甚至北辽的势力一并拉进来开发······
四皇子不可能将整个队伍就停留着这个海岛上,他还是想向南。同时,他还需要适时的遣人北上,侦查北辽苏州、莱州等地的情况,以确保在将来国朝与北辽开战时,能真的承担起偏师的作用······虽然朝廷并不需要。
关键还有一点,他还需要完成老爹交给的任务······将完颜刻里钵一家全歼了。
这事并不难,一个武骑尉的勋爵,还是世袭三代,在国朝如今尚武之风尚可的情况下,又在自己这支亡命队伍中,这样的死士不缺。
同样,完颜刻里钵的野心,所谓的同仇敌忾,总是难免会有疏漏的。
刻里钵作为一方枭雄,当然不会是易于之辈,可惜了,他不懂火药,更没有北辽对国朝各种计策的了解。
······
“官家,四皇子奏报,完颜刻里钵已经枭首,只不过造访四皇子队伍的刻里钵,仅仅带着二子完颜阿骨打。辽东地形不熟,无法进一步行动。”
也就三个月的时间,皇城司这边就接到了海外队伍的奏报,可惜,是一锅夹生饭。
虽然夹生,赵曦倒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最起码,刻里钵和阿骨打算是解决了。至于整个完颜家族······不好办呀。
“想个办法,将这个消息传到北辽那边,以及窝谋罕部、乌春部、桓赧部和散达部。”
赵曦也只能这样了。这段时间赵曦让皇城司收集了不少关于女真的信息,不管真实与否,这时候只能这样借用了。
势力相互纠缠的女真部落,北辽又背后撺掇着内部火拼······相信有了刻里钵的死讯,应该会有一方争斗吧。
第**零章 耶律乙辛反了
自从四皇子那边做掉了刻里钵之后,赵曦一直关注着女真那边的消息。消息很零星,断断续续的,皇城司在这些部落上用心不多,也是官家关注,他们才想方设法从北辽那边打探消息。
先是听说女真四部混战,而混战的原因却是完颜部认为是其余三部合伙谋害了刻里钵······也不知道详细的内情是怎样回事,怎么就把刻里钵的死,硬加在了其余女真部落的头上。
这也不奇怪,跟大宋私下接触,完颜部现在还不敢这样做,一切都是在私底下进行。
而女真四部的明争暗斗,在北辽的挑唆下,已经逐渐明朗了。倒是给四皇子那边找了个现成背锅者。
女真四部本来就势均力敌,或者完颜部相对强势一些,可从刻里钵离世,四部的实力均衡了。所以,一打起来便是你来我往,持续不停的战斗。
北辽对这样的情形也喜闻乐见。然而,女真四部的战争已经影响到了女真部落向北辽纳贡事宜······都顾着打战了,海东青自己都不够用,更别说其他了。
所以,北辽的银牌天使到了辽东······被杀了,却不知道是谁杀的······
接着,北辽又派了一千骑前往,结果全军覆灭了。
女真虽然不会玩中原的那些计策,但是基本的栽赃陷害还是知道的。女真四部奏报给北辽的,各执其词,好像任何一部都有可能,也都有这个实力。
这样算是把北辽惹急了。
主要是把北辽皇帝的行程给大乱了。所以,北辽调集了近万骑,北上平息女真祸乱······
这些零星的消息,加上四皇子那边的奏报,赵曦也大体理清楚事件真相了。
四皇子那边并没有急于与刻里钵联系,而是有计划的出售收缴的海盗武器。
这些武器对于国朝这边是破铜烂铁,可相对于女真而言,绝对是精良的兵器······人家是用骨箭作战的。
赵曦从后世的戏曲还是记载中听说过铁浮屠,号称天下无敌的。那是重甲骑兵,也就是说,女真似乎是有冶铁技术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收拾海盗的那些破铜烂铁。
或许是女真的现状还达不到赵曦后世听说的程度,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因素,有些改变了。
不管怎样,四皇子从开始出售武器时,就吸引了女真四部的首领。这一点是可以让人相信的。
宋国跟辽国的关系,就是女真也听说了。宋国出售些武器,以此来给辽国制造些麻烦,也是应有之义。
没人怀疑,就是刻里钵也不会怀疑。
一次两次,三五次下来双方也就有了基本的信任,运行上半年,四皇子估计都跟女真四部的首领称兄道弟了。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四皇子的队伍求财,这几乎是整个东海所公认的,跟那个有需求的客户关系都维持的相当不错,自然就洗脱了谋杀刻里钵的嫌疑。
活儿做的夹生,赵曦倒也没有求全责备,不管怎样,四皇子的这支队伍,还是有些用处的。更不必说,黄金原矿的开采也开始见到收益了。
至于北辽调集大军剿灭女真的事·····朝廷做个旁观者挺好,整个朝廷也都认同一个旁观者。
万数骑兵,哪怕是精骑,还不至于动摇北辽的实力。国朝还是按部就班的谋定即可······
“官家······耶律乙辛······耶律乙辛反了!”
王安石都不知道该不该激动,可这样的消息,他真的抑制不住要激动。整个内阁都一样,进殿的行动都是急匆匆的。
“耶律乙辛反了?”
赵曦乍一听也有些惊喜······
“具体情况如何?”
“官家,据奏报,耶律乙辛原本就与女真各部都有联系,甚至说女真各部歼灭北辽那千人骑也是有谋划的。”
“而北辽这次北上剿灭女真的万骑精兵,乃是出自北辽皇帝的宫卫。也就在这时候,耶律乙辛突然发难,从南京出兵,直接将北辽皇帝大军堵在了中京······”
赵曦看了一眼王中正。这一次也确实不能怪皇城司了。
皇城司本来在北辽的探知力量就不足,却因为自己关注女真,他们不得不大力开辟女真的地盘。
甚至连北辽朝廷的动向都忽略了。
这消息对于国朝而言,真的算得上是好消息。
后世对北辽衰败的原因有过诸多的分析。阶层矛盾是一方面,宫廷内斗也是一方面。但是,不得不说,北辽真正的军力衰退,两次权臣的谋反,绝对算得上最重要的原因。
先是耶律重元,后来是耶律乙辛。能做到权臣的程度,不管是追随者还是本身的力量都是不可忽视的。
可以说在北辽除了皇帝,权臣所执掌和所能指挥的战力,绝对的强悍的。
谋反,必然是北辽最为强悍的队伍之间的战斗······这是最耗损战力的。
耶律乙辛谋反,这将对国朝收复燕云,甚至经略草原有很大的促进作用。也怪不得内阁诸位臣工如此欣喜了。
“官家···官家···”
赵曦想的有些愣神。
“讲······”
“官家,虽然国朝现在征伐北辽尚未完全就绪,但这样的机会对于国朝而言也是千载难逢。老老臣以为,此时国朝应该派兵北上。”
“在北辽内乱,自顾不暇的时机,国朝出兵很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赵曦看了看诸位内阁,看来这是内阁商议过的。可赵曦却知道,这时候出兵未必真的能奏效。
耶律乙辛是逆臣,但也是一个有能力的逆臣,否则也不可能做到北辽魏王、太师的地步。
耶律乙辛谋反,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北辽,而不是失去了燕云这个粮仓之地的北辽。
出兵······恐怕这时候出兵,反倒会促使北辽的内乱很快的平息了。
北辽朝廷也不是全部昏庸。如果没有国朝的骚扰,说不定北辽的贵族还有些观望的,可一旦国朝出兵,要不就是停战一致对外,要不就是整个北辽的贵族联合起来,直接将耶律乙辛灭掉。
第**一章 出兵方略
敢于对北辽言战,对于国朝的朝廷而言,这绝对是一次进步。
赵曦不能凉了诸臣的心,尽管知道结果会怎样,这时候也不能真的当头给内阁们泼凉水。
“调兵吧。不过朕以为可以先行试探,是情况再做下一步决断。”
国朝能探知到耶律乙辛已经与女真勾结,相信北辽朝廷也会知晓。这时候国朝再增兵河北,整个北辽朝廷都会以为,耶律乙辛跟大宋也是有勾连的。
这样的结果,只会是北辽所有贵族的同仇敌忾······
再说了,国朝一直以正统王朝自居,跟一个逆臣勾结,在士林是会被唾弃的。
赵曦倒不是真的担心士林隐士的废话,他觉得建立王朝一百多年的北辽朝廷,不至于那么浅薄,不懂得一致对外。
国朝毕竟还没有做好对辽开战的准备,不管是兵员尔等储备,还是战争物资的筹备,都在逐渐的谋划中,甚至步调很小,以避免被细作窥探。
这一次,就当是一次试探吧。
据皇城司的奏报,北辽也在针对骑兵做遭遇火器的训练,见识一番也好。希望不至于将国朝的信心打掉······
内阁诸臣并没有想太多,虽然觉得官家的决断有些慎重了,也没在意。官家随着年龄增长,也确实少了年轻时的冲劲······
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涉及到对辽作战,如此绵长的边境线,战争发动需要考虑的更多。
西北一直到西州回鹘的接壤处,东北临海,万里之遥的连线,全部是国朝与北辽的边境线。战争如何发动,从哪里发动,调集多少兵力在何处,轻重缓急的排兵布阵等等,都需要详细思量。
“耶律乙辛谋反,带并从南京道北上,也就预示着北辽南京道也就是燕州一带布防空虚。国朝还是从河北道进军为善。”
“西北多为荒漠,对我方防御不利。一旦开战,北辽若遣一偏师从西北之地反击,很容易冲击西北州府。加上西北疆域新归,党项人、吐蕃人以及回鹘人,甚至还要部分契丹人,归心难测。一旦开战,西北之地难以预料。”
“以河东为策应,河东向东可越过太行山,配合河北道的心动,还可以渡过黄河西行,支援西北各新建州府的军情、是故,将重兵置于河北道可兼顾。”
“云应四州收复后,河东更适合防御,不适合出击。战场若设定在河北道,虽然河东支援有力,可毕竟需要浪费一部分兵力在河东。”
“以收复燕云为首要任务,河北道肯定是主战场,不管是河东还是西北,都应该以防御为主。况且,如今北辽朝廷的乱局,还是以南京与中京为主,上京和西北招讨司并无异常,甚至兵员尚未调动······”
“诸位,官家将此次出兵定义为试探······还是以河北道为主吧。”
王安石对于官家定义为试探的说法,多少有些感觉到不安。不得不承认,国朝所有得胜仗,都是自官家开始的。对于兵事,官家应该是绝对的权威。
赵曦并没有参与内阁的议事。作为一次试探也好,还是真的会开战也罢,赵曦直接交给了太子和内阁来议定。
事实上,在赵曦看来,这时候或许真的不适合出兵。倒不是要做什么仁义之师,或者认为乘人之危不合适,担心什么士林闲嘴。都不是。
在赵曦看来,他宁愿选择暗中支持北辽内乱相对弱势的一方,让北辽将这场战事持续上个三五年。真要到了那时,或许过国朝真的可以所向披靡了。
现在的北辽,实力没有任何减弱,国朝对战恐怕势均力敌的可能要大一些。
战争,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是说随意就可以开战的。哪怕是战车的出现,火器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对骑兵有遏制作用,赵曦也始终没有敢看轻骑兵的作用。
广阔的平原地,队伍的机动性终归还是决定战事的关键。
在西北归化骑兵不能上场之前,国朝就没有可以牵制机动性的力量······这是最大的问题。
这些年所谓的筹划,其实一直就是对归化骑兵的演变。从思想到信念的灌输,再到火器的适应性训练。
让党项、回鹘、吐蕃等各族群的骑兵,对国朝有认同感,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政策是有了,还需要些时间······
所以,赵曦不太看好这次战事。我方未就绪,敌方未削弱,势均力敌那是持久战,赵曦一直没想过打持久战,消耗太大了。
赵曦之所以能把主导的战事都打赢,是他从来不打没准备的战争。这也是基于国朝战败的次数太多了,维护这份信心更需要时间和全胜的战例。
当内阁议定的方略呈上来后,赵曦详细看了,并没有多做调整。
章惇、王韶,甚至吕公著,都是作为主帅参过战的,整个方略也算中规中矩。可能是受自己态度的影响,内阁在冷静后的做法并不激进,做出了相对稳妥的部署。
西北、河东不增兵,却派发了军备的数量,以战备状态对北辽保持防御的态势。
将京东路、京西路、江南道、荆湖道等各抽调三成兵员北上河北道。
而正在西北等地进行火器适应性训练的归化骑兵,将分别部署在西北、河北和河东······骑兵还是感觉到捉襟见肘了。
至于在京畿道各军营里,以及在讲武堂受训的归化将领,内阁终归还是没有动。
整体来说,这是一份周全的方略,进可攻退可守,不伤筋动骨,完全的体现了试探性进攻的意图。
而这时候,北辽关于耶律乙辛谋反的详细情报也传到了朝廷。
原来,在北辽皇帝准备再一次开始他的捺钵旅程时,耶律乙辛上奏要皇孙留在中京,却被同知点检萧兀纳给道破了。
从皇后到太子,这一次又到了皇孙身上,北辽皇帝就是再傻,也多心了。所以,便贬谪耶律乙辛为知南院大王事,削掉了其一字王爵,以郡王等同。
自此,耶律乙辛才起事了。
若此奏报属实,赵曦就更有些不看好这次出兵了。
第**二章 这是阳谋
国朝现在兵员调集很快,在朝廷议定没出一旬,近十万的军卒已经北上河北道了。
本来嘛,战事一开,整个河北道的轨道全线对民间停运,全部用来运输军卒和战车·····战车直接就可以携带军备借轨道北上。
一时间,整个河北道就紧张起来了。
“北辽停战了……”
很不幸,当国朝刚刚陈兵边境,北辽那边就传来消息……耶律乙辛居然以宋国收复燕云做理由,要求北辽皇帝谈判。
要求似乎也简单,就是要求北辽皇帝,要将宫卫,皮室军什么的,防御河北道。
否则,他将直接放弃河北道的防御,将宋国大军放进来…~
“他不怕北辽宫卫从背后抄后路了?那样对他是两面夹击,死无葬身之地!”
章惇有点想不明白。耶律乙辛起事的基础上北辽南京道,而河北道边境,说白了,就是在南京道一带。
本来南京道汉军偏多,又是忠于北辽皇帝的。
一旦北辽宫卫、皮室军南下,随时可以转头攻击耶律乙辛的后背。
若再有汉军配合,耶律乙辛真的会陷入重围……
“若北辽的宫卫,皇家的皮室军南下,北辽皇帝只能靠后族萧氏的皮室军了。”
“那样,对于耶律乙辛而言,是最有可能获得事成的机会,还是唯一的胜算。”
“萧观音被赐死,想必后族会有怨恨,而上京道、西北招讨司鞭长难及。耶律乙辛估计想尽快结束战斗吧……”
吕惠卿格局不算大,能看到阴谋诡计,却看不到大局在哪。
其实……
“萧氏是后族,不止萧观音一位皇后。北辽从立国以来,萧氏贤后频出,萧氏对北辽的忠诚恐怕不会因萧观音之事有所减弱。”
“即便有,也只仅限于后辈以及萧观音亲近的势力。在大势面前,这都不算什么。”
王安石是忠贞爱国的品质,考虑问题的切入口不同,看到的层面也不同。
赵曦暂时没掺合内阁的讨论,这本来就是一次试探,倒是不急做决断,可以先看看形势。
“恐怕耶律乙辛是有恃无恐……”
苏辙,看问题很独到,也有深度。就比如现在所说的…~
“国朝已经陈兵边境,如果就这样撤回来…~不说一鼓作气再而衰的问题,就单纯说官家试探的意图,也达不到。”
“北辽这些年在对骑兵进行火器的针对性训练,面对国朝火器的作战是否有提高?国朝又该如何应对?这些都需要有个试探。”
“所以,边境的阵势铺开,不管怎样,都需要打一两场战来看看。耶律乙辛这是阳谋,是国朝不得不配合做戏的阳谋。”
“我甚至在想,很可能在耶律乙辛起事之初,就已经预料到国朝的反应了。”
苏辙所说的,让内阁有些颓然。
原本自认为是时机,当时机是敌方故意留给己方时,那就肯定不再是时机了。
都是精英,这感觉不好,很不好。
“确实,耶律乙辛是阳谋,是国朝不得不配合的阳谋。朕也明白这点,或者说从开始就考虑到了。”
“这样说吧,有了这样的时机,国朝若一点表示都没有,也太对不起耶律乙辛的筹划了。当然,咱们自己也心里过不去。”
“大宋想的燕云,敌对是北辽,不论耶律乙辛还是北辽皇帝,对大宋而言都无所谓。即便没有耶律乙辛谋反的事,这两年之内,国朝也必须跟北辽打一场局部战争,以便验证双方的战力。”
信心难树立,却很容易失掉。哪怕满朝臣工都被埋了,赵曦这时候也得鼓劲。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北辽内乱是国朝期望的。所以,虽然国朝不屑于与耶律乙辛同流合污,倒不影响对北辽内乱的事推波助澜。”
“所以,朕倒觉得,这次试探性的作战,倒是示敌以弱的效果好一些。”
“让北辽的精锐陈兵边境不参与内乱之战,很难达到消耗北辽战力的结果。”
趁火打劫也好,还是乘人之危也罢,终归还是旁观者。
这时候真的没必要深度参与,过深的代入感,或者对现在北辽形势以及国朝和北辽形势感同身受,很难做出理性的判断。
唯有真正做到旁观,才能充分利用好这次机会。
“官家,西北一带是否需要配合河北道做伐?”
王韶心好像一直离不开西北之地。也是,哪里的地形都钻脑子里了,只要开战,他首先会想到西北之地如何部署。
“不必了!若西北之地再增加压力,说不定真的会让耶律乙辛成事。”
“朕以为,西北各地应该将边境驻防军伍后撤百里…~”
“官家……”
“王相,不管如何,耶律乙辛是谋反,国朝陈兵河北道,说是谋算燕云也行,可说是讨伐不臣的耶律乙辛也说得过去。”
“西北各地防御后撤,才有可能让西北招讨司可以派兵支援中京道,才可以派兵勤王。”
“朕的确有些担心耶律乙辛成事,更担心北辽这一次内乱快速出结果。国朝的目的是尽可能的让北辽内乱势均力敌,打成一场持久的内耗战!”
西北各地驻防军伍后撤,河北道进伐…~估计北辽也会疑惑吧?
既然耶律乙辛有心谋算大宋,赵曦自然不介意还回去一局。
即便是配合耶律乙辛,也不想让耶律乙辛痛快了。
“这样吧,河北道的军伍,最好能打出替北辽清奸佞的口感,算是兄弟之邦帮个忙……”
“若是以这样的借口,让北辽不派遣精锐对峙,将精锐用于内战,才是国朝想达到的效果。”
“具体情况内阁议定吧。确保两个目的,第一,要确保北辽内乱能持续;第二,要确保有一两场验证战力的战事。”
内阁介入太深了,想的也太多了。把北辽内乱跟这次调兵北上搅和到一起了。
本以为,借北辽内乱,国朝可以趁机得到些什么。其实,任何一个王朝,一致对外才是至理。
赵曦所做的,仅仅是将内阁再次拉到一个旁观者角色。
精英毕竟是精英,只要确定了目的,明确了立场,内阁可以做出合适的方略来。
第**三章 番骑队
北辽朝廷终归还是会以大局为重,不管是耶律乙辛,还是北辽朝廷,派驻了近二十万骑兵在边境……
机会是真的没有了,除非朝廷准备全面开战,否则真的很难建功了。
赵曦好像从来没想过对拼……
既然北辽内乱有了,尽可能的消耗北辽战力,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女真四部居然同盟了……”
消息一次比一次惊人。
事实上,这也不奇怪。
北辽对女真如何,不会因为女真祸乱而改变。更何况,这一次女真与耶律乙辛勾结了……
这是真正的谋反。
所以,北辽北上调查前面骑兵被杀的目的,就变成了对女真无差别的歼灭。
女真自然要结盟了。
赵曦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有些想法了:若是一次性把北辽的实力和女真一并解决了…~
“官家,是否可以将兵器库的那些军备,借四皇子的渠道支援女真?”
从实力上看,耶律乙辛还是比不过北辽皇帝一方。
国朝在西北谦让,相当于让北辽皇帝可以从西北招讨司和上京道调兵,仅仅以耶律乙辛的势力,恐怕很难与北辽朝廷打成持久战。
这时候,若女真能在北面牵制北辽朝廷的队伍…~
“恐怕女真四部同盟,也是有耶律乙辛的筹划…~耶律乙辛倒是个人物!”
“女真…~还是让四皇子那边支援收缴海盗的武器吧,至于国朝兵器库里的军备…~到时候再说。”
不管是耶律乙辛还是女真四部,从严格来讲,都属于北辽的内臣,而如今却是在谋反。北辽内乱有助于国朝最终收复燕云,但是,从朝廷的层面,这样明面上支援谋反者,就是一种间接的认同谋反。
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支持反朝廷武装依然不产生影响的事情。皇家,不管是哪个王朝的皇家,都是应该受到尊重的,朝廷,也不管是哪个王朝的朝廷,都必须忠诚。
倒不是赵曦要当婊子还立牌坊,这是他的立场决定的,他必须表达出对谋反事宜嫉妒厌恶的情绪。能让四皇子那边搅合,这已经算是最大限度了。
皇家是皇家的立场,朝廷自然也有朝廷的立场。面对北辽内乱,朝廷是需要有所表示的。朝臣和军伍,都认同这点。
所以,在河北道战事还是要有一些的······
“大帅,火炮效果不大,北辽骑兵散的很开,火炮发出去,除非打中,否则伤害对于骑兵几近于无。而北辽战马似乎已经适应了在炮火声中作战······”
副将絮絮叨叨的在跟王舜臣啰嗦。王舜臣也看到了,心里正烦着呢。
首攻势他好不容易才从兄弟们说理赖皮过来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战果。
这一次国朝不是防守战,是进攻战。形势上是翻了个,可战果却没有任何变化。
别看己方打的热闹,真正给北辽造成的伤害几乎没有。王舜臣很是发愁。
北辽还是老样子,不列什么阵,面对战车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战术,可北辽战马适应了炮火隆隆,北辽的骑兵也懂得了散兵躲避······
“陈副帅,你坐中军,本帅亲自帅骑兵袭扰一次!”
战术不能固定,必须随战场的形势做调整。王舜臣还是知道这点的。
既然国朝的炮火不能全面压制北辽的骑兵,就尝试着炮兵、步兵、骑兵的配合作战。
以前在讲武堂听过官家提到过这个概念,叫什么多兵种协同作战。既然朝廷定下了这是一次尝试性作战,那自己就先试试看。
“大帅,那都是番骑······”
“废话真多!既然朝廷派过来了,你还担心有什么意外?番骑怎么了?入华夏者即华夏人······”
这话大体就这个意思,原文记不的。至于外族人,王舜臣出自早年的西军,跟外族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所有的外族人都不是人。
如今的番骑队,就是王舜臣看着也眼热。虽然还是轻骑,却是全身着甲,是工坊城最新的薄甲。虽然扛不住马槊、陌刀,但是北辽的箭矢绝对不会有多大伤害。
王舜臣也是这样的装备,他是校验过的。
所有番骑,都是一水的强弩、短火枪、轻便的马槊,还携带不少于五发隧发手雷······所有的装备都是工坊城量身打造的,是专门为骑兵队制作的。
若不是朝廷过于珍惜,造价不菲,王舜臣敢带着这三千骑兵直接冲入敌阵,杀几个来回。
这样的装备,还都是习惯了马背的番骑,别说对面不是精锐,就是遇到北辽的皮室军、宫卫,也应该是全面压制的。
遭遇后,先发一轮强弩,然后手雷开路,直接持马槊冲杀,最后以短火枪捕杀······北辽的精锐又能怎样?
“这是骑兵队第一次协同火炮和战车阵作战。本帅也知道你们都是朝廷的宝贝,到底是样子货还是勇士,这一战就是校验你们的时刻。”
“朝廷在你们身上花费如此大的费用和精力,不是让你们摆花样的,是需要在战场上体现你们价值的,要在战场上证明你们对得起这身装备,对得起朝廷给你们的俸禄。”
“本帅告诉你们,这一战不仅仅是证明你们战力的时刻,也是为你们后来者做榜样的。倘若溃败,很显然,你们将彻底断绝你们族里后辈参军的路······因为,在如此强大的装备下失败,就意味着,朝廷的这些花费是浪费,比不上战车步卒,朝廷也就不会再招募骑兵了!”
王舜臣,立于点将台上,鼓足了劲,面对着黑魆魆的骑兵队做战前训话。
“战车用于列阵,骑兵在于机动和冲锋,这是军卒都熟悉的。如何协同作战,本帅不多赘述了,你们的操作手册都学过,讲武堂也都讲授过。”
“现在,北辽就在白马河北岸,而我雄州的战车阵也同样列于白马河北岸。对峙不是本帅的作风,本帅想让即便不是冲阵的北辽骑兵,即便散兵阵势的北辽骑兵,在遇到本帅时,也必须惨败、溃败、一败涂地!”
第**四章 尝试性作战的结果
番骑确实现在确实国朝的宝贝。
首先是番骑遴选的标准严苛,连出身都要往上查三代的,只要是三代之内曾经是党项、吐蕃、回鹘以及契丹贵族者,一律不予招募。
其次还要看是否曾残杀过汉人,或者家里有被国朝军伍杀害过······生死大仇是很难化解的,朝廷不会培养一些对汉人、对朝廷有仇的精锐骑兵。
最后才看骑射的能力。这一点对于党项、吐蕃等一些人倒是不难,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以前不管是吐蕃还是西夏,只要到了十五岁,统一称为控弦勇士。
也正是因为如此严苛的条件,都已经三年多了,国朝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五万番骑队。当然,番骑队是下面的叫法,朝廷称之为骑兵。
这时候国朝戎边的将领,基本都是老护卫营和近卫出身的这几人,朝廷也有戏称八大金刚的。原本是九人,高敬亭现在主导西南军务,就剩下他们八人守卫国朝的北疆。
所以,除了还在讲武堂受训的番骑,王舜臣也只能分到三千骑。
相对于安肃军、信义军战事的五万军卒而言,三千真的不怎么够用,连基本的协同作战单元都很难筹齐。还真的只能是尝试性作战。
国朝与北辽的边境线几近万里,王舜臣能分到这三千骑,已经很不容易了。
一开始,王舜臣并没有暴露骑兵队,还是以原本的作战方式与北辽对战······相信他们这些老护卫营和近卫出身的都会这样做。
战车本来就是遏制骑兵最合适的方式,再配合火器的犀利,本以为应该足够让北辽喝一壶了。
可惜,初次接触,发现北辽也不再是原来的北辽骑兵了,不但是战马适应了火炮,就连骑兵也懂得了如何躲避火炮,并以散兵线对战。
这时候不得不尝试步骑炮的协同作战了,也就不得不暴露轻甲骑兵这个大杀器了。
······
“战损三比八······”
“还算不错。早年原来西夏和北辽的对战,战损也是相当,西夏跟吐蕃,同样是不分彼此。”
“王舜臣倒是有些请罪的意思,觉得愧对朝廷了;种建中的奏报倒是实事求是,很清晰的分析了双方骑兵对战的优劣。”
“折损比最大的反倒是周侗的那一支,虽然歼敌数最多,折损的新骑兵也是最多了。”
“周侗善攻,倒也能理解。不知这次遭遇的是皮室军还是宫卫,亦或是斡鲁多、林牙还是汉军?”
“据奏报的情形判断,应该是皮室军的多,有部分斡鲁多以及汉军的参与。北辽的汉骑试训火器的不一定多,不管怎么说都不是核心军伍。”
河北道尝试性作战的奏报逐渐都到了朝廷,对于内阁而言,这样的结果是可以接受的。
国朝的新骑兵折损了七百余骑,而斩杀北辽骑兵五千余。这个数据是没有将战车、步卒、火炮的杀伤计算在内的,单单说骑兵的直接接触对战。
对于国朝这种原本几乎没有骑兵的状况,这样的奏报确实能让人多少欣喜了。
“国朝的一个骑兵,足可以装备北辽三五个轻骑了。咱们是轻甲骑,北辽是纯粹的轻骑,咱们装备了强弩、手雷、短火枪,而北辽是箭矢和马刀、这样说起来,真不能说是大胜。”
“有点求全责备了。新骑兵初战,还是有提高的可能的。该宣扬宣扬,该嘉奖嘉奖······这些事朝廷要做到位。”
赵曦没有掺和内阁的讨论,他还在详细的琢磨前方送来的奏报。
轻甲骑,到底还是给战马着甲了,在冲锋的冲击力上比不上重甲骑兵,机动性又比轻骑略差。
虽然轻甲骑避免了重甲骑兵的笨重,可以像轻骑那样飘忽,速度还是受影响了。
步卒、战车、火炮、轻甲骑协同作战,在协同这一点上,倒还算过得去······
先是战车列阵,然后缓步推进,同时步卒开始试探性发起攻击,火炮火枪接连攻击。
这时候,北辽的骑兵变散兵线,埋伏于战车之后的轻甲骑,便从左右两翼出击,快速切入对方骑兵队伍中······
这样的战术,在小范围内便可以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这也是战损比这般大的原因。
事实上,真正骑兵的接触性战斗,火器的作用并不大。因为步卒的火炮火枪已经将北辽的骑兵打散了,而手雷的杀伤是以集中杀伤为主。
真正厮杀开始,强弩、马槊甚至短枪,都要比手雷的效果好。
再一个就是说速度了,披甲的战马跟不披甲的战马,在灵活性上还是有区别的,不管是折转、跳跃、躲避,在一定程度上轻甲骑都不如纯粹的轻骑。
也就是国朝的盔甲优势明显,否则,即便是胜利,也会是惨胜。
“诸公,朕在想,是否可以适当的接纳原西夏铁鹞子?”
由于接受西北之地的时间尚短,原来党项的贵族,朝廷基本是往混吃等死的地步去引导。国朝现在的骑兵,基本上是基于原本族群的性质,结合西军骑兵技术在训练。
骑兵就是骑兵,不是懂得骑马就可以,也不是懂得作战就行。相比北辽和原西夏,国朝的骑兵技能,实在是拿不出手。
这一次尝试性的对战,就完全能看出问题了。在装备绝对优势下,胜负却不是绝对的优势。甚至在折克行、种建中以及王舜臣的奏报里,都提到了国朝轻甲骑兵的技能差距。
“官家,铁鹞子是李元昊所创立的重装骑兵,选拔方式是世袭。老臣担心······”
“王相,朕不怀疑铁鹞子的传承是对党项族群的忠诚,不过,毕竟平灭西夏已经多年,如今党项人的生活不能说日新月异吧,相比曾经西夏的统治,肯定是要好无数倍的。”
“国朝之遴选教官,在诸多的铁鹞子家族中,应该能选出三五个对国朝认同的人才来。试试吧,做好监督······”
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这是普遍认同的道理。万事总是有意外的,任何时代都有。
当初雄州工匠出逃,同样也有对主家忠诚的北辽逃民大匠。
为国朝骑兵计,赵曦想放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