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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袋外的麦芒     我成了仁宗之子txt下载     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六五章 北辽来使

    要说这几天朝堂那个话题最热,毫无疑问,那就是官家关于将来出海的话题。

    似乎官家的这个出海,并不是说海上贸易,更像是说海上掠夺。

    火器、有海战经历的人手……这本就不是说海上贸易。

    当然,这个话题讨论的范围,还是仅限于朝臣之间,并没有无限制的放大。

    毕竟,推动此事的前提是收复燕云,这在朝堂也还是处于谋划阶段……

    至于在四皇子队伍中有人手者,如何跟他们自己安排的人交代,这就看各自的水平了。

    朝廷的保密法令不是虚设的,监察衙门也总是想找事。

    监察衙门终归不能像后世那样去监督官员,国朝不限制官员经商,更不限制后世那种不正当关系,甚至连官员留恋勾栏酒肆都是美谈。

    赵曦无意过于超前,体制应该以适合为标准,而不是死搬硬套。所以,现在的监察衙门相对要清闲,这也预示着国朝在某种程度上算政治清明吧…~

    社会的正常状态是阶层分明,特别是处于如今的这个时代。

    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赋税,而并没有影响到朝廷和特定阶层的收益,这是降低矛盾冲突的最佳办法。

    也就是在这个时代,赵曦多了千年的见识,能做到无限制的开源,借此能很好的延迟矛盾冲突发生。

    所有的矛盾,基本上可以归纳到利益上,这一点赵曦是坚信的。

    不同层次的人需求不同,想要稳定,无非就是尽可能的满足各个阶层的需求。

    士族和官宦阶层的诉求,是权利、影响力以及更多更大的利益,赵曦便制定权利获得的规则,引导他们追求利益的方向。

    黎民百姓的诉求是吃饱穿暖,治政清明,赵曦也一定程度上做到了。

    当科技和工艺有止步不前预兆时,赵曦便引导着向外扩张,并给朝堂灌输这样的观念。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过分对子民的压榨,缓解,或者说避免内部矛盾。

    赵曦很庆幸,这个时代不算差,从某种程度上,是可以借用后世的部分观念的,这也让赵曦可以相对轻松的去改变。

    这个时代有很好经济模式基础,有良好的政治生态和氛围,有开明宽容的民众认知,有诸多有担当的名臣名将,还有强烈需要改变的执念。

    因为这些,赵曦才逐步,渐渐的带着国朝走到了强盛。

    现在是盛世,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是公认的。

    有些自恋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当一个君王有闲暇时间,当朝廷事务没有太多需要君王决断时,就说明这个王朝正处于良性发展。

    赵曦现在就有很多闲暇时间。

    “官家可在?”

    赵曦正利用闲暇时间发呆,近来他越来越习惯发呆了。因为,原本的那些记忆,总是时不时的钻出来……

    发呆时被人打断很不爽,王安石就是这样,觐见时不太习惯对内监轻言轻语。

    “何事?进来吧。”

    这么大的声音,不用内监禀报也听的见。

    好像内监通报一声就要怠慢一样,每一次王安石要求觐见都是这样的方式。

    “官家,河北道奏报,辽使入境了……”

    所有内阁都来了,人还没完全进殿门,王安石的奏报先传进来了。

    对北辽,国朝终归还是存在恐惧的。

    嗯?辽使……宋辽两国的关系,不管有多少猫腻,在表面上还是一副和平共处的景象。

    用后世的话,相互往来基本维持在红白喜事上。双方遣使,也基本在这些礼节上。

    当然,这是从河东战役之后才这样的。

    国朝不想打草惊蛇,而北辽似乎对国朝有一点忌讳,也不想招惹大宋…~主要是北辽正好有一个特别习惯醉酒的君王。

    这时候北辽遣使…~

    “可知四皇子那支队伍的具体位置?”

    赵曦首先想到的是,会不会是四皇子的那支队伍做了什么让北辽警觉的事。

    若是以前,国朝招惹了北辽,恐怕不会有遣使这道程序,直接会发兵。

    即便是遣使,也是来要好处的。

    现在嘛,即便是四皇子做了什么,也是来诉苦的。

    “回官家,臣已经遣人赶往登州,以便最快获得信息。官家,可需要备战?”

    章惇也是考虑这点了。

    “没必要,暂时没必要。令河北道驻军严密关注边境军伍即可。”

    没有大军调动,不可能存在双方开战的可能。

    倒是内阁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了。这还没怎么呢,全体内阁都急匆匆的觐见议事了。

    “北辽遣使,说明事态没多严重,也就是有协商解决的可能。”

    “朝廷如今要做的,第一,先搞清楚四皇子队伍的具体位置,了解是否跟北辽有冲突。”

    “第二,按常规程序,朝廷派出接伴使,指定馆伴使。并提升河北道、河东道驻军的警戒级别。”

    “第三,在不确定四皇子队伍具体位置之前,或者确定跟四皇子队伍无关的情况下尽可能利用一切手段,查清北辽遣使的目的。”

    “另外,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朝廷的接伴使、馆伴使,一定要遵照原本的方式接待辽使。比如,避开军事要塞;比如,多绕些弯路,以混淆视听…~”

    前面的几条都好理解,内阁在接到北辽遣使的奏报时,也大体拟定了这前面的三点措施。

    只是这最后一点,继续以早年接待辽使的方式…~那是因为国朝对北辽恐惧,河北道又没有任何天险防御,不得不做出那种掩耳盗铃的行为。

    如今国朝的实力,又何必这样呢?

    “官家,有必要如此?”

    章惇的性子到底还是着急。

    “如今国朝与北辽,在明面算是势均力敌,这也是朝廷一直想营造的现象。”

    “也只有保持原本的接待方式,才能让北辽减少警觉,特别是在不清楚北辽遣使目的之前,朝廷有必要继续给北辽留一个相互警惕的错觉。”

    有这个必要吗?或许没有。而赵曦这样说,不过是想告诉各位内阁大臣,现在不应该国朝恐惧北辽,应该是北辽恐惧国朝。

    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诸位内阁,今时不同往日,不该因为北辽遣使就这般慌乱。

第八六六章 还以为什么事呢

    这人吧,不能有其他心思,否则很难做到坦然。

    就比如现在,国朝仅仅是有心谋划北辽,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动作,偏偏就对北辽遣使有这么大的反应。

    也是习惯了。除了礼节性的遣使,参加一些婚丧嫁娶的事务,北辽遣使来国朝,所记载的没一件好事。

    赵曦登大统以来,这算是第二次非礼节性遣使。第一次导致了河东之战,国朝收复了云应四州······说起来国朝不应该再这般草木皆兵了,可结果还是如此,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情形。

    倒也有点好处,能在一定程度上迷惑北辽使臣,让他们觉得大宋还是原来的那个大宋,不过是富裕一点。

    好在朝廷不至于慌乱,郑重其事并不是无所适从。朝廷还是针对北辽遣使做好了安排。

    派出了接伴使、确定了馆伴使,通知了边境驻军,也督促探知四皇子队伍的行踪······

    “四皇子的队伍并无异动,只是派出斥候在周边海域探查,没有北上的行为。也就是说,北辽这次或许不是因为四皇子那边的原因。”

    “不好说。前段时间的奏报,不是说偶然与一支海商起了冲突,最后将那支船队歼灭了吗?”

    其实就是做了一次海盗,劫掠了人家,还用好听的辞藻奏报。朝廷对这种事基本上是默认,没鼓动就已经算是仁义了。

    “每年都有海商海船失踪,北辽也不可能就能认定是四皇子他们做的。”

    “会不会是西北?国朝如今在西北跟北辽的上京道接壤,边境线很长,也难免出现纠纷,有些冲突。”

    “查阅一下这些天西北的奏报,看是否有冲突。”

    在西北一带,跟北辽、跟回鹘在边境一直是冲突不断,不过都是小范围的冲突,西北驻军甚至连斩首都懒得跟朝廷报功了。

    “不必查了,从朝廷在工坊城决定所有谋划后,枢密院就已经下令,所有西北驻军不得无理由与外邦冲突。”

    章惇觉得内阁实在没有必要这样郑重其事的议事,不就是个使臣吗?会怎样?能怎样?最严重的无非就是开战而已。

    在章惇看来,不过朝廷是否准备充分,都不存在对辽作战败北的可能。

    至于因为一个来使就这样吗?

    “既然如此,那就跟官家奏报一声吧。”

    王安石也知道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可他自认为谨慎没错,哪怕是虚惊一场,也比措手不及要好得多。

    新内阁上任,还没有跟外邦有过什么重大事项的冲突,这算是第一次,新内阁的第一次,他不想落一个不如前内阁名声。

    他也知道,以国朝现在的实力,不惧北辽,但主动和被动是有区别的。舆论并不是以结果论,即便是单纯的事务,朝堂和市井都能无限放大,并与内阁贤能勾连起来。

    “既然没什么原因,那就等着使臣抵达吧。该怎样就怎样,没多大事。严重些也就是开打,国朝军伍也有几年没大战了······”

    官家怎么会是这样的论调?

    “官家,老臣也以为没什么事,只是朝廷暂时尚未准备就绪,若事发突然,朝廷难免措手不及。”

    王安石难不成还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不应该呀,就他主导的那些变革,完全没有一点追求完美的迹象。

    “王相,不可能所有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应急才是考验的最佳方式。”

    “新内阁以来,国朝一次外战,便是四皇子出海,以溃败结束。老臣是担心一旦与北辽战事突发,以北辽骑兵的特性,难免在战事前期朝廷出现被动。”

    “国朝经前些年养起来的信心,事实上并不坚定。老臣担心,一次出海溃败,再有一次陆战劣势,会导致多年树立的信心倒塌。”

    “老臣虽不钻军伍,也知道军伍作战,军卒的必胜信念是士气的根源。官家,老臣是担心后果不堪呀!”

    说白了,王安石不想让人觉得他不如富弼,也不想让人觉得这一届内阁不如上一届。这性子,还真是好斗。

    当然,王安石所思虑的,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不过,赵曦认为发生的概率很低。新军严格说是用自己的观点为根骨养成的,军卒的如何,没人比他更了解。

    虽然军卒可能已经换了几批,但是,从老护卫营时赵曦就强调的传承,在老护卫营军卒心里是烙了印的。而现在的中上层将领,几乎全部是老护卫营的那些军卒。

    “王相所虑也非全无道理,朕深以为是。不过,既然朝廷找不到根由,何不待使臣抵达之后,明确目的之后再做计较?”

    “相信以国朝现在轨道网络的规模,调动军伍的速度应该足可以应付意外。”

    不认可王安石的观点,赵曦也没必要争辩。毕竟这是一个忧国忧民的首相,虽然有点瑕疵。赵曦还是劝慰了。

    接伴使一路上旁敲侧击,硬是没打听出北辽遣使的目的······

    “辽国使臣萧易叩见宋国皇帝陛下······”

    接下来就是一堆废话,接见使节的流程本来就是由废话构成的。赵曦也没想着改什么,都这样。

    已经到了勤政殿了,辽使到底想做什么,也该有个结果了。

    “启奏宋国陛下,外使此行乃是受我大辽皇帝陛下所托,问一下宋国:你们宋国商贾不停的蛊惑南京道的丁口南迁到底何意?”

    不知道是整个北辽仍然没认清形势,还是说这位使臣自身的原因,到现在了,说话的方式居然还是这样的口吻。

    “王相,告诉他。”

    “回官家,按照河东停战协议,北辽不得阻拦汉人南迁。”

    王安石这时候放心了,不屑和强硬成了主论调。

    “宋国陛下,外使听闻宋国不允许买卖丁口,不得有奴仆契约,可是如此?为何将我大辽南京道百姓以奴仆买卖?”

    “哦,吕卿,市易是你分管,跟使臣说一声吧。”

    赵曦很想说一句:关你屁事。不过,这样的效果也应该差不多。

    “回官家,国朝针对奴仆买卖还是契约的法令,是针对大宋子民,外邦入我朝后,须有三年之限方可享受大宋子民待遇。”

    接下来的争辩,赵曦没网耳朵里进一句。还以为什么事呢······

第八六七章 想的挺好

    赵曦最想知道的是:北辽南京道到底有多少人进了中原?

    这个数字可以间接的反应出北辽汉人的归心。

    从太宗高粱河溃败以来,国朝与北辽在燕云十六州的土地上,有过很多次的战役,或者说冲突。

    一次次的败北,把整个燕云十六州的汉人的心寒了。

    第一次因为归心,百姓对王师北上翘首以盼,第二次心存侥幸,第三次第四次,一次次都以溃败收尾,没有人再对王师抱有希望了。

    如果这一次燕云当地的子民自觉南迁,也就是说,燕云之地的汉人,对中原王朝还是认祖的,也就有了归宗的趋向。

    如此,国朝一旦与北辽开战,在燕云等地就能取得百姓的支持,这对战事的利处不言而喻。

    “难道宋国不怕挑起战争吗?我大辽百万精骑时时枕戈待旦······”

    “萧使,枕戈待旦是说兵器为枕,以待天明,白天不用,也不必时时。至于我大宋是不是担心战事,河东之战便是明证!”

    怎么章惇也上口了,他的嘴刁钻,呛人能呛个半死。

    “萧使,章阁老的意思是说,河东之战停战后是有协议的,萧使应该不会承担两国撕毁契约的风险。就是三五个草民的事,谈不上战争不战争。”

    苏辙这是补刀还是帮章惇缓和?反正赵曦听着不像缓和。

    一个人一张嘴,还是面对内阁这些所谓博学善辩者,可想这辽使在这勤政殿里有多难受。这不是战场,他不能骑马抡刀的砍杀,只能被一群惯于辩论的人挤兑。

    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差不多行了,没必要针对一个辽使这样。原本有些担心是要开战,这时候知道跟战事无关又上劲了。就是王安石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王相,丁口之事,想必辽国皇帝也不会出尔发尔,到底是辽国有怎样的困难,内阁还是了解一下较好。”

    “既然是兄弟之邦,有些忙该帮还是要帮的。内阁具体处理一下吧。就这样······”

    没多大意思,就是个扯皮的事,既然北辽遣使来说,应该不是准备开战。赵曦也就懒得关注了。屁大的事,都对不起自己如此郑重。

    “宋国皇帝陛下,我大辽就是要求允许南京道南迁人员北还!”

    辽使见宋国皇帝似要结束接见,顾不得什么了,也忘记被挤兑了,喊着把目的说出来了。

    “哦,契约签订,我朝自不会阻拦北还之人,大辽不阻拦南迁之人,这是契约确定的。只要有人北还,应该没人拦着······”

    北辽与国朝的生活水平完全是两个层次,赵曦不觉得在中原待久了的人,还会想什么北还。

    “宋国皇帝陛下,我大辽希望宋国可以遣返南迁之人。因南京道丁口南迁,以至于我北辽耕田荒芜,粮食难继,为避免我大辽心生掠夺,从而纵骑南行,还望宋国皇帝能慎重考虑。”

    又是这一套,真当大宋还是原来的大宋,还担心什么千骑万骑南下呀?

    “官家,兄弟之邦的吃饭问题,该帮忙还是得帮忙的。南京道的汉人也不会放牧,北辽以牧业为主,出现粮食问题倒也有情可原。”

    “老臣以为,只需北辽以牛羊交换,朝廷完全可以责令国朝的粮商供应兄弟之邦的粮食用度。”

    “如此一来,北辽放牧,国朝种粮,北辽以牛羊,乃至羊毛交换粮食,国朝确保北辽粮食用度。这才是真正的兄弟友邦。”

    王安石这样冠冕堂皇的说出来,还义正辞严的,乍一听真觉得他就是为宋辽友好着想的。问题是,除非北辽朝堂全体都犯傻,怎么可能让国朝左右北辽的粮食,那是把命脉交予他人拿捏。

    大宋是安南,也不是原本的大宋,没有被北辽打趴下,甚至还在处心积虑的谋划收复燕云。大宋敢于将一部分粮食需求依赖于安南,是因为大宋对安南有绝对的胜算。

    而北辽,就是早年,也不存在绝对的优势和绝对的胜算,更何况有河东之战的前车之鉴,北辽对大宋也未必没有怯战之心。

    “我大辽饭食不需要宋国操心。大辽只想让宋国遣返南迁的南京道逃民!”

    辽使倒是清醒,死咬住一个要求。不对······赵曦似乎明白了什么。

    “萧使,朕想知道,你朝所谓的遣返,是指遣返哪些?”

    “官家······万万不可!”

    “万万不可!”

    赵曦话音刚落,内阁所有人都在劝阻。不说朝廷立场问题,就是站在各自利益上,这事也不能做。

    “稍安勿躁。朕就是想知道······”

    “宋国皇帝陛下,我大辽所求,只需要遣返三年以内的南迁逃民即可。”

    算是让步吗?三年以上者,已经算是大宋子民了。

    “辽使,遣返三月内可行?”

    “宋国陛下,三月逃民又有何用?最少难逃两年做工的逃民!”

    有点得意忘形了。这萧易算是第一次出使大宋,还是有点不了解大宋的情况。原本道听途说当今宋国陛下的一些事,在听到宋国陛下口风放松时,自己就跟着放松了。

    这时候,整个勤政殿的内阁也明白了。

    北辽那里是什么粮食危机,那里是什么南逃的丁口,原来,北辽的想法是大宋培养出来的熟练工匠。

    这时候赵曦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这北辽的使臣萧易,诸位内阁也都看着萧易。

    萧易不傻,自然感觉到了,也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王相,内阁处置吧,要好生招待外使。”

    这一次,萧易没再喊话,眼睁睁的看着宋国皇帝陛下退去,自己站着无所适从······

    大宋销往北辽货品,已经不再限于原本的茶叶、丝绸、瓷器之类了,马车、烈酒、羊坊的制品,甚至一些吃食等等,可以说是吃穿用度的物品,应有尽有,每隔几年就有新鲜的物事出现。

    说什么南迁的逃民,谁会在意?原本北辽的一些朝臣在鼓动汉人南迁,就等着有一天可以召回来。

    当以私义难以实现原本目的时,才有了官方遣使的做法······

第八六八章 苏颂的想法

    原本很担心,结果很放心。

    北辽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北辽了。

    从辽兴宗即位后,辽朝势已日益衰落。而有辽兴宗一朝,奸佞当权,政治**,百姓困苦,军队衰弱。

    面对日益衰落的国势,北辽兴宗帝连年征战,多次征伐西夏;逼迫国朝多交纳岁币。但是这些反而使辽朝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北辽君王还迷信佛教,穷途奢极。

    耶律洪基继位后,耶律重元听从儿子的劝说,发动叛乱,自立为帝,被平息,耶律重元自尽。却又重用耶律乙辛等奸佞,自己不理朝政。

    也因此,耶律洪基先后诛杀了皇后和太子,让整个北辽朝廷混乱不堪。

    北辽的两代君王,为国朝收复燕云创造了很好的条件。这话可能说的有点别扭,可事实就是这样。

    虽然辽使的事就这样过去了,可赵曦并不是真的就不当回事。

    这些年工坊城出售的工艺很多,虽然没有涉及到军备,也需要考虑商业间谍的事。

    早些年,北辽和国朝的易货,或许只是用商贸手段把岁赐赚回来,这些年国朝的商贾就是纯粹的赚北辽的钱了。

    北辽几乎成了国朝的原料产出基地。

    从羊毛,到牛羊皮,用极其低廉的价格卖给国朝的商贾,然后再用高价买国朝的羊毛纺织成品、牛羊皮的皮靴。至于说棉质衣物、玻璃水泥、日用百货等等,完全就是国朝商贾绝对的主动。

    在商贸方面,北辽没有任何权利,是完全受国朝节制的。

    当然,国朝的商贾还是懂的细水长流的,没有做哪些竭泽而渔的事,给与北辽的还都算是良心价,不吭不骗,诚信交易。

    即便如此,所谓的贸易一样是一边倒的情形。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关税,自然在商贸上就形成了事实上的剥削。

    单纯从商贸上说,是国朝拿走一切,北辽什么都留不下的实际。挺有成就感的。

    其实,只要是工坊城出售的工艺,对于赵曦,对于朝廷而言,并没有威胁。这只是涉及到一个钱的问题。

    北辽穷苦的事实和地方势力扑卖到工坊城的工艺,这才是矛盾的焦点。同样,一个穷苦的北辽是有利于国朝收复并统治的,而一个富裕的北辽自然就会增加国朝收复的难度。

    北辽,还是穷点好。朝廷为地方州府的工坊城做主,也会是应有之义。不过赵曦更操心工坊城那里。

    “子容、子元,工坊城新雇工一定要详细甄别,对于自河东以后的工匠,做一次调查吧。”

    “这一次北辽遣使,倒是给我们有了一个提醒,北辽朝廷还是有务实臣工的,知道两国实力差距的核心是什么。这就难免他们在工匠身上下手。”

    虽然赵曦知道工坊城在这方面做得到位,可还是慎重的专门提了,以示重视。

    “官家,遵陈例,工坊城工匠还是以退役军卒为主,并且调查三代,确保无不良记录,确保是良家子。”

    “工坊城几乎是退役军卒最为优先的选择地,倒也不用担心来源。”

    回答的是苏子元,也就是现在的工坊城主,算是赵曦的大舅哥。

    “不同,大不同。早年之所以能创立工坊城,并以禁军厢军军卒为主,是因为国朝早年的军卒本就混乱,并非职业军人的身份来招募军卒。”

    “所以,在禁军厢军军卒中,各式工匠常见。而现在,兵役制的执行,军卒是以战力优先,是以职业军人的标准培养军卒。如今的退役军卒未必就能成为好工匠。”

    “小工号说,那些大匠,朕还是建议工坊城适当在民间招募,把握好调查即可。”

    “若单纯从军中遴选工坊城工匠,长此以往,恐怕工坊城相对于地方州府的作坊会没有竞争力。这一点,你们要慎重考虑。”

    “朕记得工坊城的章程中有这方面的条例吧?”

    术业有专攻。赵曦不相信能被遴选成新军军卒的就一定是好工匠,好军卒和好工匠,这是两个概念,或者说是两个领域的问题。

    “官家,臣对此也有感触。虽然工坊城也有退役的读书人军卒,总体来看,工匠的水准呈逐年下降的趋势。”

    “只是因为工坊城的特殊性,臣不敢随意改变招募的方式。臣想过一个问题,工坊城最终应该形成大匠与小工成团体发展的模式。而大匠,绝不是退役军卒能担任的。”

    “以前国朝的将作监大匠来源广泛,几乎是在全国朝遴选的。臣以为,工坊城应该恢复早年大匠的遴选方式······”

    “同时,臣以为,可以参照老护卫营,或者讲武堂的方式,在工坊城成立培训机构,在工坊城子弟中遴选一定数量的孩童少年,甚至先从民间挑选有志于将作的少年,教授工匠技艺以及数术之学,为工坊城储备人才,以此便可以确保工坊城长久的领先地位。”

    这就对了。苏颂所说的正是赵曦希望达到的。

    讲武堂现在已经基本上在朝堂被认可了,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非讲武堂经历难成宰执几乎已经成为共识。

    想想现在的内阁,章惇、苏辙、吕公著、韩缜、苏颂都是从讲武堂出来的。更何况,阁老院的致仕阁老,都在讲武堂任职······

    而工坊城,赵曦从开始设立,就是想将其成为国朝科技发展的起源地。只是这些年因为军备以及各项新式工艺的问题,又存在保密的限制,不好面向整个国朝。

    当工坊城的底蕴积累到一定程度,国朝对工坊城有一定认可时,也就是工坊城面向整个国朝收揽人才的时机。

    “子容所言甚是。这样吧,你先召集工坊城、工部、将作监、都水监等衙门拟个章程,就以储备人才为宗旨,交予内阁审核。”

    “目前可能在朝廷推动会有难度,毕竟需要考虑北辽虎视眈眈······不用几年了,总是能推开的。”

    苏颂的想法现在实现还是有难度的,工坊城的用在朝堂的认知是国朝强盛的根基,在现在这种态势下,朝臣们很难认同。

第八六九章 逃民的大匠

    苏颂做事还是很稳妥的。

    在召集相关衙门拟章程以前,苏颂先是与诸位内阁大臣做了沟通,甚至还与阁老院的参事也沟通了。

    把形势将清楚,把未来说明白,在这个相对比较开明的时代,臣工们还是能想通的。至于是不是都也想着为自己家族培养人才就不好说了。

    不过,即便是朝臣们琢磨为自己家族培养人才,赵曦也是喜闻乐见的。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想让大宋能持久的强盛,单单凭一个工坊城是不够的。

    朝臣、士族、工匠、草民······整个创新的理念在整个国朝所有阶层成型,才是大宋王朝延续的根本。

    赵曦在一定程度上是认同先富后富理论的,国朝这些年也证实了这点的正确性。

    确实,由于参与赵曦创立的各项产业,成就了国朝一大批朝臣士族的富足,甚至都不太在意朝廷俸禄,一定程度上也加大的贫富差距······原本国朝的贫富差距也不小。

    同时,因为国朝产业在所有州府的推开,也给原本靠天吃饭的百姓,有了做闲工的机会,增加了收入。

    也因为如此,本来繁荣的商贸和服务业,更是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也一样增加的百姓的收益。

    这是一个体系,虽然赵曦无法准确的描述,但能领会,也能在国朝循序渐进的推行。

    到了这个时候,赵曦算是基本上完成了国朝的整饬,让大宋进入了一个良性的轨道。只要不折腾,就有久存的可能。

    有些认知,是需要慢慢萌发的,赵曦无意去做好高骛远的事,也不会不切实际的去宣扬后世的某些理念。

    适合的就是最好的。

    赵曦现在闲暇时,最喜欢看的就是地州府抵报中的那些广告······这都不用引导,事物有其必然的规律。

    各地抵报的广告栏,代表着国朝物质丰富的程度,也能体现出国朝产业的多样性。

    不仅仅是广告,地方州府的抵报甚至有了专门的版面来刊登一些趣事,这也让赵曦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王朝。

    说真的,这时候的国朝,不管是治政、军事、文化、科技、教育、民生等等,各方面,发展的都让赵曦挺满意。

    而是多年治政,终于可以看到些成效了······

    当然,赵曦也不至于膨胀,跟后世比,根本没法比,可相对于早年,如今的国朝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这也是自己这个君王之所以有如此高威望的原因…~有些自夸了。

    咦…~雄州陆家一供职三年的工匠,因跟家主小妾偷情被告官……

    古今一样,这类恩怨情仇的故事总是能让人抱有热情,这也是抵报类行业经久不衰的手段。

    刊登一些官宦富势家里的故事,总是能吸引眼球。草民喜欢看,同类也喜闻乐见。

    赵曦也是闲的,便也真详细看下去了。

    原来,此工匠是逃民,说白了就是原本燕云那边的人。

    三年前独自南逃……并非有组织的贩卖过境。这就需要点能力了。

    这工匠以凄苦的经历,让陆家心生怜悯,便收留了。

    工匠也算是有些能耐,供职陆家后,在陆家的玻璃作坊做工,用三年的时间,硬是做到了大匠。

    地方州府的作坊大匠,就是放到工坊城估计也能谋个不错的差事。

    陆家也甚是看重此人,于今年年初便报了户籍,甚至将此工匠落了陆姓……几乎是要当家里人看待了。

    却不料,事到如今,工匠却跟主家的小妾偷情……

    故事就是这样,描述的那叫一个婉转……

    赵曦却看出一些猫腻。

    “中正,差人调查一下此事。”

    赵曦点了点雄州抵报的文章。

    逃民、三年、告官,这三个要素让赵曦看到了这背后可能存在的故事。

    “雄州……安肃军何人主事?”

    赵曦不可能把国朝所有的驻军将领都记住,甚至说即便是他关注的那些将领他都不会随时记得。

    赵曦只需要把握大区域驻防军伍的任期换防即可。

    由于轨道交通网络的成型,国朝汴梁、边防、南边,三个不同等级的换防,总是有腾挪的空间。

    赵曦只需要把握住不出现前朝藩镇割据的基础就行,不需要把军将都记着。

    “回官家,安肃军是王舜臣王将军主军……”

    王中王也记不得,翻阅了勤政殿里留存的奏折。

    “王舜臣啊……也罢,你先差人调查此事吧。”

    现在的河北道应该是老护卫营和近卫营各两位主导边防军伍……朝廷一直有意的把老护卫营和近卫分开。

    河北道、西北,这两地都是交叉混合着派遣出身不同的将领。

    其实,没什么用,说起来都算是官家的门下,也都尊于官家。

    不过对于制度而言,赵曦还是认同了朝廷的做法。

    再说了,即便是同门,也有亲疏的区别。朝廷这样安排,提防的原因是根本。

    现在赵曦在位无所谓,这样的制度对以后还是应该有效的。

    皇城司的调查很快,也就三五天,密报就来了。

    果然去赵曦所想的。

    并非什么偷小妾,而是此工匠在被陆家申请户籍后,准备逃脱……

    “启禀官家,小的在安排调查雄州此事时,也让北辽那边进行了调查。”

    “据雄州这边的消息称,此人来自唐县,是因为与当地汉军林牙有纠纷,导致被灭家,由此才南逃的。”

    “可唐县那边的探知奏报,并未探听到三年前唐县有什么灭门的祸事。”

    “也可能是乡下的事,皇城司在北辽还无法触及到乡下,也不敢断定就没有此事。不过,小的以为,恐怕此工匠原本的身份是编造……”

    “所以,小的已经安排北边的探知多方打听了。”

    官家就是不同,从这点小事上都可以看到背后的隐情。

    “雄州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据探知探明,因为此工匠被陆家监视,逃脱时被带回,偏偏又已经成了大宋的户籍,不能以逃离主家治罪,便捏造了事实。”

    “抵报是刊登了,而雄州始终没有判案,只是将此工匠看押。雄州的抵报有陆家的份子……”

    陆家这是先造舆论了。

第八七零章 商业立法

    一码归一码。虽然赵曦也不允许这工匠逃回到北辽,可是对于雄州衙门如何处置此案,赵曦更关注。

    世间不是朗朗乾坤,任何一个王朝都难免存在蝇营狗苟的事,特别是地方州府。赵曦明白这点,早就明白。

    可自己看到了,心里总是很不爽。

    倒不是认为陆家这种方法不可取,好歹在一定程度上是尊重国朝法令的,没有动私刑处置此事。

    可这样指鹿为马的行经,也同样是在践踏法令,戏弄衙门。

    想要让地方官员跟乡绅没关联,这几乎不可能。

    可朝廷还设有监察衙门呀!难不成真的是都抓着把柄等内斗呢?

    一个工匠的事不大,可赵曦看到的是体制的缺陷……

    当然,监察衙门这时候还没有相关奏报,朝廷也没有接到雄州方面的奏报,还不能下结论。

    赵曦也只能等着。

    “此事你如何看?”

    赵曦把太子唤来了,把雄州抵报的文章递给了他。

    文章不长,很快就看完了。

    “爹爹,此事另有隐情?”

    老爹不会让自己看这些无聊的故事,既然说了,肯定是有另外的意图。

    “再看看皇城司的奏报……”

    “爹爹,孩儿于地方执政,对州县此事的判罚也有所了解。”

    “义交之事,人证即可定罪。陆家这般也是无奈,同样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此工匠的结果,基层牢狱之乱,陆家若使力也未必完不成。”

    “虽然朝廷有法令,也有监察衙门监督地方官员,可从案情而言,此案若有人证存在,雄州衙门,以及监察衙门倒是不难断案。”

    太子能明白老爹让他说此事看法的目的和意义。

    这是一个立场问题,或者说角度问题。

    作为大统的继承人,自然知道法令对一个朝廷的重要性。

    可他是有过地方任职经历的,也知道基层的一些做法。

    对于雄州此事,太子觉得谈不上勾结践踏法令。从事实上,陆家以及雄州衙门,基本上是清楚此工匠身份的,说白了就是个细作。

    可偏偏是工匠,不是关乎军伍的细作,还是国朝的身份。

    “爹爹,若是陆家将实情告知雄州,那才是衙门最难处理的……”

    赵曦明白儿子所说的意思,也可能是自己责备求全了。

    “爹爹,国朝治国,终归还是以儒为尊,法家视为补充。世间万事,不外乎人情法理,就雄州之事而言,孩儿以为,或许这样便是最好的办法。”

    “陆家若是无动于衷,任由此工匠逃脱,玻璃工艺外流,先不说工坊城与其契约的问题,就是对国朝的损害也并非小事。”

    “孩儿不敢说监察衙门是视而不管,是实在没法管。监督雄州叛案执法,势必会导致此工匠最终逃逸······不可能衙门时时看管此人。”

    “如今边境贸易繁荣,国朝与北辽边境已经分不出什么榷场不榷场,时时处处都有交易之事,人员往来更是频繁,关卡形同虚设······自河东之战后,朝廷也在如此引导,以国朝的繁华促使北辽汉人归心。”

    “是故,孩儿以为,朝廷只需保持关注即可,不干预为善。”

    要说太子对此事的看法,赵曦还是有一定程度的欣慰的,可毕竟还是思维固化了。

    虽然说条例清晰,事理分析也到位······算了,估计朝廷都回如此行为。

    “你知晓一下内阁吧······”

    赵曦没想去驳斥太子,思维的局限是时代的局限,这没有责怪的必要。而赵曦也想看看,太子的思维是不是代表整个国朝的思维方式。

    自己终归还不完全是大宋人,不能对比。

    如果是单纯的朝廷知道此事,或许内阁根本就不会禀告官家。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算是小事。

    说大,因为这涉及到了国朝新产业工艺外流的问题,也涉及到国朝丁口户籍认证的问题。说小,也就是陆家和雄州处理一个细作的事。

    可既然官家知道了,内阁就真不能当小事了。

    “官家,此事就此作罢为好。”

    事情如此,王安石也觉得如此处置最为妥当。

    “此案中,陆家没错,雄州府衙也错不了,监察衙门没法判定对错,唯有任由雄州处置。”

    王安石的观点跟太子类同。

    “诸位内阁也如此认为?”

    赵曦还是不死心,可内阁给他的回答都一样。

    “国朝内若出现这类大匠逃脱事宜呢?如何处置?”

    “回官家,市易之事,除朝廷审核之外,有牙行作为补充,调停国朝商贸纠纷。若国朝内部有此类事务,此工匠会被牙行通告,所有国朝同类行业将不得聘用此工匠。”

    牙行,赵曦倒是把这个非官方的组织忘记了。

    吕惠卿执管商贸多年,对这类事情的处置也应该见识不少。借非官方,或者算是第三方组织来对国朝法令漏洞的补充,倒是不能说不行。可真遇到像雄州此案时,便有所不及。

    还有一点,非官方组织的权利有限,所以限制,赵曦觉得不可能真的能禁止商业上的无所不用其极。

    资本和利益,作为后世人,赵曦却是相当了解的。道义、契约以及非官方的做法,作用很有限。赵曦敢肯定,所谓的不得聘用,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形式。

    “诸位内阁,朕不是求全责备,有些事真的靠道义的限制,终归是有所不及。朕在想,朝廷是否可以出台法令,针对商业犯罪的法令。”

    “比如盗取或泄露工艺,比如泄露扑卖标的,或者诸如雄州此类案件等等。如此一来,也可以避免外邦细作钻国朝法度的空子。”

    “北辽对国朝各产业工艺的觊觎,不会是雄州这一件,也不会就此一件。总不能到时候国朝的乡绅都把自家小妾的名声丢完吧?”

    “还有一点,雄州是否如实禀告朝廷,监察衙门······尧夫,此事你也需要跟进,看看地方监察衙门的责任心。”

    “错对暂不说,也不必做处置,但有些职责是必须明确的,该尽的职也必须担起来。”

    “此工匠一案,若是不能办实了,很可能会是一个范例。朕以为,不说边境,就是全国朝,估计北辽的细作不少······”

第八七一章 适逢其会

    有句话说是一管就死,一放就乱。

    赵曦一直在避免干预国朝的商贸事务,即便是干预,也是提纲挈领的做法,比如市易寺。

    国朝的商贸发达,这是被公认的。而整个商业行为的基础,是基于这个时代对于契约精神的尊重。

    当发展到一定程度,利润收益高于违背契约成本很多时,契约精神必将被人抛却······这是必然。

    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这句话赵曦信,在后世也是被验证过的。

    当收益达到一定程度时,连法律都可以践踏,更何况契约,更何况一个非官方组织的牙行?

    “新立商业法令的事要广泛征求意见,不闭门造车,不仅限于朝廷官员,要多方采集意见和建议,甚至借用抵报的形式,向全国朝公开征集讨论。”

    “不仅仅是工艺产业,法令要尽可能把国朝所有市易物品全部囊括进去,也要照顾到任何层级的商贾,就是农夫进城售卖自产的物品,也要尽可能的涉及,用法令的形式,该保护的保护,该处罚的处罚。”

    “此事由大理寺、刑部、市易寺等多方协作进行。相关内阁一并参与······”

    内阁考虑不到,也不会往立法上想,太子也一样。也是时代的原因,赵曦能想得通。

    或许,大家都能看到,只不过是就这样看着漏洞,也为了自己方便。也可以说是士大夫看重操守,毕竟是尊儒的时代。

    赵曦不管这些,到了如今他有一言而决的基础,也就不在乎这些。是法家还是儒家,赵曦并不在意。

    关键的一点,如今的内阁没有腐儒,相对而言都是属于理性的人。

    赵曦忽略法家还是儒家,不管是儒家为本,法家补充,还是法家为本,儒家补充,把这些问题都撇开,以实用为主。

    这样的方式,在如今的内阁是能接受的。

    “官家这是法家思维呀!”

    毕竟是带出了法家的意味,都是熟读典籍的,自然能感觉得到。王安石并没有违背官家的意思,只是回到政事堂以后,有些感慨。

    事实上,王安石本身也是偏向于法家的,这也是当初他推动变法之初,备受朝堂责难的原因,甚至说众叛亲离也多是这个原因。

    正统之争,在所谓的先圣门徒心里,比利益之争更严重。

    “什么法家儒家,能强国富民,便拿来用之。王相居然纠结此事?”

    章惇对王安石是了解的,觉得王安石这样感慨实在没有基础。

    “老夫倒不是纠结法家还是儒家,只是官家让此事广泛征求意见,这本身就是一个广而告之的过程。一旦此事公之于众,我等内阁受非议·······唉!”

    “且不说世间士林,就说阁老院的责难,恐怕也足够我等应付了。”

    又是一次背锅。王安石都已经习惯了,从早年变法开始,自己就一直替官家背锅,到了执掌朝政,身居内阁首辅,还是得替官家背锅。

    关键是,这锅他脱不开······这感觉不好。

    儒家以仁、恕、诚、孝为核心价值,着重君子的品德修养,强调仁与礼相辅相成,重视五伦与家族伦理,提倡教化和仁政,抨击暴政,力图重建礼乐秩序,移风易俗,保国安民。

    而法家,则提出的方案是要法、术、势兼备,也就是说,既要用严刑峻法,让人们害怕,又要用各种手段,让别人抓不住把柄。关键是要运用权威,让人们服从。

    “所谓礼法,又怎能完全的割裂开论之?”

    “纵观历史,凡强盛之王朝,皆为法礼并用。汉武,唐宗,哪一个不是礼法并行的时代?”

    “官家曾有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是法还是礼,自有实践评判。”

    “尊儒和借法家之治,这并不矛盾,也不是截然分开的。”

    还好,如今的内阁,在这点上是一致的,并不拘泥于法家还是儒家,着重于大宋的强盛,着重于治国安邦。

    这是王安石稍微轻松的,最起码内部是统一的。作为国朝的最高决策层,内阁诸位能统一了,就不用担心方略能不能推动的问题。

    至于被人非议,那又怎样?他王安石本来就有虽千万人而独往矣的风骨。

    大宋的强盛,国朝的千秋万代,才是作为内阁该考虑的。谁是谁非,自有后世评说。

    既然内阁暂时没有异议,也就可以开始着手安排各项事宜了。

    ······

    朝廷的监督体制还是有效的,雄州工匠案一直没有判决,而监察衙门的奏报虽然延迟,终归还是来了。

    “官家,雄州衙门没做判决,监察官也暂时未发现雄州知府有贪赃枉法之为。并且,监察官对事件的本身也做了详细的调查。”

    “也是因为知其缘由,监察官不敢擅自做主,才逐级奏报,请监察总衙予以回复。”

    范纯仁很轻松,雄州一案,事发偶然,官家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并非故意安排。但是,在整个事件中,监察官经受住了考验,甚至可以说代表整个监察衙门经受住了考验。

    “雄州陆家,自始至终未向雄州衙门施压,也不曾在衙门走动以求判决。完全是以苦主的身份,依照正常的流程报案······”

    都不傻。至于判决,或者审理,不管是陆家还是雄州府衙,都知道结果不重要。工匠先羁押了,就这样搁下又如何?

    不管最后叛还是不判,这官司就这样放着,羁押此工匠的时间,甚至比实际该判决入狱的年限还要长。

    这时候陆家犯傻才会去催促,而雄州官方,自然也乐意这样糊涂着。没办法,法理、情理都需要顾全······

    基层治理总有基层治理的智慧。拖字诀有时候是很有效的。比如,现在朝廷就开始炒作商业法令了······

第八七二章 立场

    先不说其他,朝廷首先在官方抵报上刊登准备出台商贸方面的法令时,最高兴的便是雄州的官员和陆家了。

    他们并不知道此法令的缘由就是源于他们现在棘手的案件。

    很庆幸,拖了这么一阵子,没有冲动的做些事。

    然而,抵报在分发到国朝地方州府郡县后,也同样在民间的抵报开始征求意见了。比如《时论》、比如《蹴鞠快报》,最起码在名义上还是民间的。

    ······

    “秦时,以法家商鞅为相,严峻刑罚,以民胜法,国乱;法胜民,兵强为治国之本,以求秦之强盛。

    然暴秦二世而终,已经证明法家治国之弊端。国朝绵延百年,乃是尊儒之果。

    如今,大宋抛弃仁而有序,摒弃性服忠信,身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以上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齐民。是礼乐崩塌之举······”

    赵曦不得不承认这些说法是有道理的。可他也没说要摒弃儒家的教化而尊法家治国呀!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内阁的意思如何?”

    这文章是曾布带进来尚未刊登的稿件,是阁老院司马光的文章。曾布不知道该怎样,便来请示。

    内参是国朝舆论的风向标,曾布并不是单单说司马光的这篇文章,而是担心由此开始便很难刹住这股风气。

    赵曦其实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司马光还有这么大的怨念,听说都有几次卧床不起了,还有这种斗争的精神。这篇文章看到最后,感觉只有一点:国朝的首相祸国殃民!

    不过这时候,赵曦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从根本上,司马光跟王安石的争端,归根结底还是法家和儒家的认同问题。

    “臣尚未请奏内阁······”

    “去吧,放内阁议议,朕的意思是理不辩不明。这段时间对于地方抵报的审核,只要不是骂娘的,不针对人的,不抨击时政的,内参一律放行。”

    “法家还是儒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国朝朝堂和士林明白,朝廷没有什么法家还是儒家的立场,朝廷就是朝廷,以富国强民为任······”

    赵曦的本意,并没有发起什么真理大讨论的活动,就是想颁布一条法令,一条适用于大宋如今产业和商贸的法令,以规范国朝如今的商业行为。

    只是没想到,会延伸到儒家还是法家治国的问题上来。

    也罢,既然人们有这样的意识,那就先放开口子看看,看看经过这么多年的变革,国朝又有这么明显的改观,士林对于朝廷是怎样的认知。

    跟以往不同,早年的辩经也好,还是针对朝政的舆论风向也罢,都是从匿名开始,逐渐才有了想博名望的士子参与,再然后才是朝臣,一直到相公。

    而这一次,一开始便是致仕的阁老率先开炮······

    一时间,整个国朝关于法家还是儒家治国的争辩便进入了白热化。

    开始的那几天,赵曦还浏览一下那些辩论的文章,没过几天,赵曦就懒得再看了······没什么新意,无非还是以史为鉴。

    话说,这时候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也已经刊发了,赵曦没有另起炉灶,依然以君王的身份命名为《资治通鉴》。

    也因为这部皇皇巨著,让司马光在士林的名望很高,也自然就有附议他观点的。

    整体来看,朝臣的观点还是中立的,也是实际的,基本上都是从实用出发。这是赵曦放心的原因。

    舆论需要引导,这是在任何一个时代,朝廷都必须要做的。

    之所以舆论出现实用观点占据优势的现象,赵曦也知道这是曾布在内参这边引导了。很正确的,赵曦认同。

    从最早推动抵报这个行当,赵曦就没有想过让抵报任性发展。舆论需要导向,需要引导正确的言论,需要有益于朝廷,有益于国朝的言论得以宣扬。

    事实胜于雄辩,这些年国朝翻天覆地的变化,赵曦以为还是可以用这种变化左右舆论的。

    不过这需要证实。

    “子宣,情况如何?你这边扣下多少倾向不同的文章?”

    赵曦再一次让曾布留对,没有客气,很直白的问话。

    “回官家,早期臣确实有所顾忌,过稿时也有偏向。但是,臣经过对比,发现持中立和实用态度者占上风后,便一定程度上放开了。”

    “果真如此?”

    “臣不敢欺君,确实如此。”

    若真是如此,赵曦倒是彻底放心了。本来还准备着一些后手的,看来倒是也没必要了。

    “官家,不过臣对各种文稿做过对比。凡持中立立场,或者混淆法家儒家,只论述朝政者,以朝臣为多,而牵强朝政往法家上靠的撰稿人,以士林居多。”

    士林,这个名称真的很让人头疼。自从一个陶潜不为三斗米折腰挂印而去后,整个文人圈子里总是有些不准备货于帝王家的士人。

    这些人中有曾经的门阀世家后裔,也有被蛊惑的士人。

    哪怕是国朝如此推崇文人,一样有那些自认为是隐士的文人。偏偏都还算有些学问,又与朝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实,谁又不清楚?没有人能整天饿着肚皮撰文。国朝的产业,到底有多少就在这些所谓的隐士名下,还真不好说。

    所谓隐,只不过隐的是朝廷官员这个身份,该享有的利益一点都没少。

    “雄州陆家算是士林还是朝臣?”

    曾布被官家的这问题问懵了。

    皇城司的调查,没有发现陆家有四品以上朝臣的信息,可陆家偏偏拿到了雄州的玻璃产业。

    “回官家,雄州陆家与前朝以及早先的山东豪族有所关联。”

    曾布作为朝廷舆论的掌控者,自然会详细调查此次事件的缘由,也就知道了陆家。

    “那也就是士林了······这样吧,再看看。朕将雄州工匠事件的所有信息一并交予你,你看时机公布,也好让咱这些所谓的士林名人看一看,针对这样的事,他们将如何处理!”

    官家还是要干预了,也幸亏曾布有心,没有在一开始失去立场······官家总是这样。

第八七三章 追击

    王舜臣已经追了一天一夜了,有点疲惫,但他没准备停下来。

    在自己驻军辖地,真要让这几十人逃出去,他丢不起那人。

    也是地方州府懈怠,陆家也以为万事大吉了,才导致有这样的事发生。若早点交给他王舜臣处理,绝不会出现被劫狱逃脱的事。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陆家玻璃作坊的这个大匠,是从北辽逃过来的。早年北辽逃过来的人,大多数都会往中原走,就是担心鱼目混珠。

    这几年工坊用人越来越多,人手明显不够,也就出现了就地消化的情况。陆家的这位大匠就是这样的情况。

    号称是在北辽被欺压了,并且全家死光光了,所以,才被陆家重用了。

    这人也算聪慧,硬是从小工仅仅用三年就成了大匠。陆家对他很重视,甚至刚过三年期,陆家就给他申报了大宋户籍。

    也因为有了大宋户籍,这大匠自由了些······

    陆家终归没放松,大匠没逃出去。因为已经是大宋户籍,陆家不得不自污,以保住自己玻璃配方和工艺不被外邦窃取。

    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花了大价钱,关键还有连带责任。

    这事,王舜臣原来并不关注,当朝廷准备出台商业法令时,他才操心。

    王舜臣考虑,也是因为朝廷准备出台商业犯罪的法令,才促使了北辽那边铤而走险。

    单纯的义交定罪,最多也就一年牢狱,出来后玻璃工艺一样掌握着。可一旦朝廷最终通过商业法令,此大匠定为细作,恐怕是另一个结果。

    当然,也可能在这大匠准备逃跑时,北辽那边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于是,便有了这一次雄州劫狱的事。

    五六十以商贾之名聚集在北辽的细作,悍然攻入雄州大牢,劫出了陆家大匠,并导致雄州大牢死伤近百人。

    这时候雄州府衙才向驻军求援,王舜臣也才接手了此事。

    王舜臣也清楚,国朝这些年之所以在军力上胜过北辽,战车补齐了步卒劣势是最基本的。而五六十人的队伍,自己也不可能在雄州用战车以作战态势应对。

    雄州往北,一流平原,除了少量哨位营寨,几乎没什么阻挡的障碍。而北辽人在骑射方面,不是国朝军卒能相比的。

    王舜臣不得不率亲卫亲自追赶。

    “离毕竟还有多远?”

    “回大帅,一百五十里左右。末将已遵照大帅指令,命前方营寨拦截。这般贼子逃不出去!”

    王舜臣他们已经能看到前方逃跑马匹扬起的灰尘。

    北辽人虽然有所准备,还做不到一人三骑,即便是以贩马的商贾进了雄州,经过跟雄州衙役的战斗,也落不下一人三骑了。

    王舜臣亲卫也都是一人两骑在追击。

    毕竟是在自家地盘上,战马随时还可以替换,能一直保持战马的速度。

    “恐怕这些贼子不会顺大路逃跑,既然有谋而来,必定选择好了逃跑的线路,他们也知道不可能从大路能出境。通知下去,在前方三十里后,咱们再换马。务必在出境之前,全歼这般贼子!”

    王舜臣也是发了狠了。

    自己亲卫也就三十多人,若不是因为对方急于逃跑,真要是面对面的作战,很可能己方会被压着打。

    现在国朝的军卒个人作战能力是提升了,但是,要是一对一的骑兵对战,国朝的骑兵,也只会被压着打。

    毕竟,国朝的骑兵也是平灭西夏后才有战马可以尽情训练,没法跟从下就在马背上长大的北辽人相比。

    更何况,国朝的骑兵,不单纯训练骑射,或者说不再是传统的骑射训练,还有训练强弩、火药弹马上投掷、还有骑马开枪等技能。

    王舜臣亲卫是自己亲自挑选的,绝对是优中选优的。因为王舜臣属于神射手,他的亲卫也自然是这方面的高手。

    这也是他敢带着三十亲卫狂追北辽五十多人的底气。

    “大帅,狗日的辽贼转道向西了,这是准备借白沟河了。相差二十里,一旦北辽在白沟河设置障碍,追击怕是会延误。”

    望远镜已经装备了,副将的能力可以轻松的在马背上使用望远镜。

    “不管他,通知周边队伍,堵死南下的口子,逐步压缩。咱们分兵,你带一部分北上,我带人一部分继续追击,折返拦住他们!”

    “大帅,末将带人追击吧。”

    “别扯了。追击就是不让对方有歇息的时间,北上折返堵截才可能作战。执行命令!”

    一天一夜,连续的奔跑,不说战马疲惫,就是人也受不了。王舜臣没指望北辽人没有准备,口粮补给肯定都携带着。

    只要只要这样硬咬住对方,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不管是战马,还是人,都会耗尽力气。也只有这样,己方才有能以少战多。

    王舜臣虽然好战,但并不鲁莽。不管是做近卫,还是征战河东、西北,受官家战略影响很深。

    “那是······”

    当王舜臣他们准备分兵时,发现东边有扬尘······

    “北贼有接应?”

    “不是。打信号,应该是白沟驿堵截的队伍。咱们过去更换战马······”

    在本朝的境内,出现这样明目张胆策马奔腾的,绝不会是北辽人。否则,那就是他王舜臣的防御北辽的战线千疮百孔了。

    “大帅,末将未能成功堵截······”

    “不怪你。换马,然后通知下去,沿途驻军全面压缩。谁的防区出现疏漏,提头来见!”

    王舜臣真的有点怒了。被五六十人在自己的防区搅合这么大的乱子,他都能想到兄弟们会怎样笑话他了。

    本以为自己率亲卫完全就可以拿下,也省的兴师动众的。看来不行,自己面子事小,真让劫狱的逃脱,这就不是面子的问题了。

    王舜臣不得不让这边防区的队伍全部动起来。

    就是被兄弟们笑话几句,也比防区出现大纰漏强。

    至于朝廷,自己如实奏报,认罪受罚罢了。

    王舜臣确实是轻敌了,他认为这只是商贸上的事,所谓劫狱,不过是雄州地方衙役的实力不行。

    可追击了一天一夜······若真的是民间事务,北辽过来的也都是贵族部曲,那北辽的战力也太恐惧了。

    所以,王舜臣这时候确信,这次过来的绝对是北辽的精锐,甚至是宫卫都有可能。

第八七四章 扯皮

    “官家,雄州急报!”

    整个内阁,包括太子,一起急匆匆的闯进了勤政殿,内监连通报的空档都没有。

    这情形,就连赵曦也有点惊。难不成北辽突然发动了?赵曦看了看王中正,看他也是一脸迷糊。

    这些年因为宋辽两国的贸易越来越繁荣,皇城司安插在北辽的探知很多,或者说皇城司的重点就是北辽。

    若是北辽发动战争,皇城司不至于一点信息没有。

    “何事?”

    “回官家,前日雄州府衙的大牢被不明人士攻击,造成雄州府衙的官员衙役死伤近百人。陆家那位被羁押的大匠被救走······”

    这······赵曦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大牢被攻击?劫狱了?一个工匠,下这么大的血本?

    “到底死伤情况如何?怎么又是近百人的含糊说辞?”

    “回官家,是老臣没说明。贼子五六十人,导致雄州死亡十七人,七十六人受伤。死亡者多为雄州大牢的狱卒,受伤的有雄州判官、六房官吏衙役,以及雄州无辜百姓。”

    王安石一着急,忘记了官家对实数实报的要求。

    “驻军呢?没通知驻军?王舜臣在干什么?”

    劫狱,闯入大牢,将当值的狱卒全部残杀。赵曦明白,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务了,这已经是战事。

    不管北辽人是不是还如早年那样野蛮、善战,冲开大牢,非军阵很难做到。如果是雄州府衙还想隐瞒,或者是王舜臣推诿,他不介意砍几颗人头。

    “回官家,王将军率亲卫追击,暂时尚无结果。”

    章惇虽然也想到这不是简单的劫狱,但他不认为五六十人能冲破边境的防线。对于王舜臣,章惇还是信任的。

    “舜臣还是轻敌了······”

    赵曦有些感慨。早年的武将对北辽任何动向都过分看重,就如现在王安石的表现。这些年国朝对外作战,几乎没有败绩,国朝的将领似乎有些骄傲了。

    “官家,现在······”

    赵曦没有回应王安石的话,只是走到了一旁,看着沙盘。

    “若北辽劫狱者是北辽精锐的宫卫军,王舜臣这一次要吃大亏呀!”

    只看了沙盘一眼,再想想王舜臣的性格,赵曦就大概明白雄州的实际情况了。

    如果一开始都以为是贵族部曲入境劫狱,吃亏是肯定的。

    依章惇的话,王舜臣率亲卫追击。骑射对战是一方面,王舜臣的错误判断也是一方面。这倒不是说王舜臣不对,这种情况,王舜臣能率亲卫追击,已经看出他重视了,只不过重视的程度不够。

    “雄州以北,放眼全是平原。若北辽入境者一人三骑,以北辽在骑射方面的能力,想要将这部分劫匪拿下,唯有围追堵截方能成事。”

    “舜臣还是不想兴师动众呀!”

    “若是在案发当时,整个雄州驻军就全员发动,完全可以将贼人堵死在雄州周边。当然,朕这也算是事后分析,也存在雄州府衙在通知驻军时,时机已经失去。”

    “朕不是要追什么责,事发突然······”

    赵曦嘴里碎碎念,连头也没抬,一直盯着河北道的沙盘。

    “官家,如今该如何?”

    官家一直是雷厉风行的,王安石不明便这时候官家怎么慢吞吞的。

    “等!要相信王舜臣。从案发到奏报于朝廷,时间差不多三天了。以事情发生来推断,雄州衙门通晓驻军,王舜臣来不及召集议事发令,便率亲卫追击······”

    “到时候,若王舜臣不能追击到,势必会在追击过程中下达围堵的命令······要相信王舜臣有这个觉悟。”

    “现在就看时间了。若王舜臣布置围堵的命令延迟,说不定贼人已经逃脱。若布置围堵时机合适,几十人终还是逃不出。”

    事态应该就是这样。

    雄州的地形如此,想必王舜臣的本意也是如此。倘若在接到雄州衙门求援后,便直接追击了,这也是只带着亲卫的原因。当然,还有一点,这种追击战,国朝面对北辽有很大的劣势。

    王舜臣精于骑射,他在挑选亲卫时也有所侧重。这时候也就他的亲卫在追击时有与北辽军卒对战的能力。

    若是真的排兵布阵的追击,恐怕只会徒增伤亡。

    看过地形之后,赵曦倒是理解王舜臣的做法了。

    等······对于朝廷而言,现在是唯一能做的。

    “官家,此事会不会引起大一些的动荡?”

    王安石不安心,鉴于对北辽的了解,既然敢于费这么大的代价劫狱,恐怕北辽朝廷也是有所准备的······

    “这倒是个问题。这决定于这个大匠的真实身份。是官方指派,还是北辽的某个贵族?此人是汉人,还是契丹人?”

    “这样吧。朝廷遣个使臣,到北辽去问问北辽的朝廷。是责问,不是解释,是要让北辽对劫狱之事予以解释和赔偿······”

    “既然国朝觉得战争还没有准备妥当,那就扯扯皮吧······”

    皇城司派到北辽的探知,始终还是没有真正接触到北辽朝廷的决策层,都是在外围,根本无从知晓北辽朝廷现在是怎样一种倾向。

    皇城司的那些信息,看起来更像是提早知道些传闻。比如,北辽赐死了皇后,废掉了太子;北辽皇帝宠信了耶律乙辛等等。

    历史多好改变了,大事件还是遵循着本来的规律。

    比如,国朝的这些老臣,按说这几年该离世一茬了,可不管是韩琦还是富弼,王安石还是司马光,都坚强的活着。就是狄青,虽不敢说还能上马征战,可依然生龙活虎的。

    北辽的情形也是如此,耶律洪基还是那样,除了耶律重元执掌朝政期间,被西夏挑唆发动过河东之战,整几十年跟国朝的关系还算平和。

    也可能是因为国朝崛起的问题,耶律重元的谋反延迟了,最终还是发生了。耶律乙辛照样受了重用,赐死皇后的事一样发生了,太子也一样废掉了。

    也是鉴于这样的现状,赵曦觉得这一次的争端最终扯皮的可能比较大。

第八七五章 幌子

    王舜臣追击无法达到目的,最终肯定是会兴师动众,必将在边境有调动队伍的行动。如其等北辽遣使入境,倒不如占个先手,先派人过去搅合搅合。

    这是赵曦的想法。

    其实没啥用。北辽即便是朝廷指派,这时候也不会承认,哪怕是那些劫狱者最终被拿下,得到了口供,北辽朝廷一样会矢口否认。除非他们想开战了。

    不管宋与北辽私底下有什么龌龊,在明面上都还是维护着平和的。因为燕云的问题,不管是北辽还是国朝,都知道最终必将有一战。

    都在蓄积力量······

    事情很紧急,内阁也没有耽误,很快就确定了出使北辽的使臣。

    现在不同以往了,早年出使北辽是受气去了,朝廷指派大多是派遣重臣,最起码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做主的臣工。

    这时候遣使,虽然不至于到北辽颐气指使,最起码不用低声下气了,能挺直腰杆。

    所以,这时候就用不着派遣重臣了。再说,事情也不大,就是一个工匠的事,就是一个传递态度的事······

    已经紧赶紧的安排了,在使臣除了汴梁不足一日,雄州的奏报就到了。

    “官家,雄州急报······”

    又是急报,都成了一日一报,还都是急报。还又是内阁全体觐见,这感觉让赵曦是真的紧张了。

    引发战争的偶然性,赵曦还是知道的。比如后世的一战,就是因为一次刺杀,而最终二十多个国家卷入了战事,参战人数达六千多万。

    一直没法搞清楚陆家大匠的真实身份,对于事态的发展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

    国朝正在筹备北上,还不想率先发动战事。仓促发动,胜负难料。此事的北辽军力,还没有沦落到几十年后被女真万人击败二十万的程度,还有一定的战力。

    由于这些年国朝的崛起,北辽也在防备,即便是北辽的朝堂有些混乱,主流还是保持着对国朝的戒备。

    “官家,雄州奏报,北辽陈兵五千,在白沟驿以北严阵以待!”

    内阁进来还没停当,王安石就着急的把奏报内容先说了。

    这也是内阁在处理事情上的经验。在安排使臣出使北辽的同时,内阁也着令驿站方面,畅通了雄州,以及整个北辽边境的驿递通道。

    要求驿递方,必须确保边境奏报能快速、及时的送达到朝廷。

    “其他边寨可有奏报?”

    赵曦也觉得事情有些变味了,似乎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搞不好真的可能引发双方开战了。

    “暂时没有。内阁已然通知驿递方,务必确保奏报及时送达。”

    五千骑兵,雄州驻军近五万,还是王舜臣主导,这五千骑兵能有何用?早些年,每年在边境打草骨的北辽军也不止这个数。

    有点不明白了。恐吓?难不成北辽现在还以为五千骑兵就能对国朝形成恐吓?

    “王舜臣如何应对?”

    “王舜臣在追击时分兵,自己率兵北上,准备折返堵截劫匪。在得知北辽陈兵后,将堵截劫匪的事交予副将处置,已经亲临白沟驿,同时雄州大营也进入备战状态。”

    哪不对呢?赵曦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可那种感觉始终没抓住······

    内阁对官家这时候的迟疑有些捉急了。都这时候了,很有可能即将爆发大战,官家这时候怎么能犹豫?

    一旦北辽在国朝未准备下发动战争,对于河北道的百姓和产业,那将是灾难。

    多年的承平,河北道算是休养生息,好不容易聚拢的生气······关键是,这些年由于跟北辽的贸易繁荣,河北道各种产业都有。

    这个损失是没法估量的。

    “诸位阁老,骑兵作战最适宜的季节是什么时候?如今是秋末,河北道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

    “对于北辽来说,或许正是秋收阶段,接下来北辽的骑兵应该是让战马贴膘吧?这个时候发动大规模战事,可能性到底大不大?”

    “当然,朕不是说绝对没有可能性。五千骑兵陈兵边境,这不是大战的态势。”

    要说北辽发动战事,最合适的季节应该是春季。秋末时发动,倒是符合国朝挑起战事的时机。

    北辽最为重要的作战方式就是骑兵,这时候······

    “会不会是接应?”

    “很有可能。子由所言很有可能!”

    苏辙这样一提醒,倒是让赵曦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官家,据雄州的奏报,在王舜臣率亲卫追击时,那小股劫匪并没有直接北上,而是向西转道了。”

    “若北辽陈兵是为接应,为何劫匪未直接北上,反而转向西行,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这也是赵曦难以理解的。

    还有,陆家这大匠,到底是何方人士?值得北辽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接应?不应该呀。

    不对······

    “着令整个河北道的各州府郡县,包括所有河北道的产业作坊,对所有来自北辽的小工、大匠进行看管。”

    “着令王舜臣、折可行、曹霖、高敬亭等,在确保边境线无忧的情况下,分兵辅助地方州府清查细作······”

    “诸位,除非陆家的大匠是皇子,否则北辽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以陈兵来恐吓国朝。只有一个可能,所谓陈兵,只是个幌子,只是让国朝的河北道不管是驻军还是地方州府,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边境上。”

    “并且,这种一触即发的态势,很容易让河北道的各产业作坊人心惶惶······”

    赵曦这时候思路完全畅通了,基本已经确定了北辽的目的。

    “诸位,如果说在这档口,整个河北道个产业的小工、大匠出逃呢?也就是说,朕以为,北辽这次陈兵的目的不是接应这一个大匠,而是针对整个河北道的所有作坊的工匠。”

    “北辽陈兵边境,河北道首当其冲,势必将注意力集中在战事是否有可能一触即发上。同时,所有河北道的作坊主,这时候也会考虑如何能减少固定资产的损失。”

    “这时候,便是工匠出逃的最好时机······”

第八七六章 严重

    内阁没有傻子,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真要发生官家所说的情形,想想都让人发毛。

    河北道二十四州,每一州都有产业作坊。从水泥、玻璃,到羊毛纺织;从农具吃食,到民用马车组装;可以说是囊括了国朝新兴产业的所有。

    而由于这些年北辽汉人南逃风气的形成,越来越多的工坊主愿意使用那些南逃者,河北道还有优势······

    在当初工坊城出售工艺时,朝堂也曾有人提议将河北道排除在外,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当初的内阁里,韩琦、文彦博都曾任职河北道,门生故旧遍地。

    而庞相河北道,官家最为看重的老六家,王家也是河北道的。朝廷根本就不可能杜绝河北道发展产业。

    王安石当时也有考虑……本来南北相公的争议就一直有,不得不任凭官家做主。

    到了今日,出现了这样的形势,官家又会怎样想?

    赵曦没怎样想,或者说,赵曦希望是如此。

    有恒产者有恒心。地主之所以对改朝换代无所谓,是因为土地损害只限于收成,而不会损害根本。

    而产业不同,一旦战火损害产业,那是不可逆转的。

    只有河北道有让人在意的产业,在对辽作战,甚至改朝换代时,整个权利阶层、地主阶层才会真正的跟朝廷同一个立场。

    就如现在的情况,只要是河北道的臣工,在国朝与北辽的态度上,绝对是强硬的,而朝廷的诏令也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事情果然很严重…~

    在议事后,也就是朝廷下令清查河北道的逃民工匠数量,并责令驻军与地方联动,确保产业稳定诏令下达后的第三天,朝廷接到了陆家大匠以及五十几人劫匪被全歼的奏报。

    可惜,都是死士,五六十人,居然没留下一个活口。

    “舜臣大意了~…”

    “王将军布防边境,与北辽骑兵对峙,倒不是王将军之过。能部署全歼贼人,同时兼顾边境,还得配合地方州府清查细作……”

    章惇对王舜臣的喜好一点不掩饰,对于王安石对王舜臣的定论直接反驳了。

    别说是军伍围追堵截,即便是朝廷刑部、提刑司报案,也防不住死士求死。

    就是皇城司也不敢保证能防备住死士求死。

    “老夫无意对王舜臣定论,局面错综复杂,即便是朝廷,乃至我等内阁也难以看清楚全局。”

    王安石只不过是感慨而已,倒也不是要让王舜臣背锅。

    “相对于整个河北道的情况,陆家大匠的事反倒不算严重,好歹是有个结果。”

    “不管怎样,五六十贼人全歼,国朝的工艺未流出,枉死之人也得以瞑目。”

    “诸位,据市易各衙门的奏报,截止昨日,整个河北道失踪的小工和大匠,合计达一千四百余人…~这才是大问题呀!”

    这还是朝廷诏令下达后第一天清查的结果,谁都说不清最终会是怎样一个混乱的局面。

    吕惠卿也感觉有点触目惊心了。

    这时候,内阁已经没人再去想什么战事了。很明显,从陆家大匠企图逃走,到劫狱,并边境陈兵配合…~整个就是一个大的谋局。

    这个谋局可能北辽已经筹划了许多年了。

    北辽所谋的,是国朝这些年富裕起来的根本…~产业发展。

    水泥筑城,马车与战车区别只有钢材,棉花纺织和羊毛纺织等等,不管是那一项被北辽获得,后果都不堪设想。

    而吕惠卿所说的数据…~

    “怎么多?”

    吕公著以为最多三五百而已,这只是第一天的数据呀!

    这不是他分管的事务,突然听到也有些惊讶。

    “只会更多!户部统计了这些年来河北道为南逃者落户籍的人数。截止今年,总计三千六百四十五人。”

    “在这三千多人中,到底有多少是细作,根本无法确定。这还不包括未满三年不得落籍者……”

    韩缜在官家诏令拟定后,就着手让户部统计数据了,这是参考,得做在前面。

    “河北道二十四州,三千余人,每州百十人…~不算多。”

    “相对于河北道的产业规模,人数倒不算多。这一次即便是没有战事,对于河北道的产业也是一次打击呀!”

    “或许朝廷应该延长落籍年限,让各地方州府对新雇工实行统一管理,借用工坊城的集中居住模式,在各地建立规模化的产业区域,实行军事化管理……”

    “地方州城本就是集中居住地,难不成让驻军承担监督雇工的职责?”

    “那倒未必,就如工坊城一般,组建各地产业的护卫军……”

    “国朝现在本来就是丁口不足的现状,就连招摹新军卒都比往年有困难,实在不易再次分散丁口了。更何况,朝廷必须确保农耕事务不得耽误……”

    现在的内阁议事,越发平和了,也都是围绕着一个问题讨论,不再旁征博引的东拉西扯,也没有了早年那种针对人身攻击的做法。

    不过,好像现在不是讨论如何善后处置的问题,虽然发生战事的可能性不大,但一样不可以掉以轻心。

    还有就是,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发生这样的情况,内阁也不敢随意处置了,咱们还是向官家奏报吧!”

    这是这一届内阁接手以来第一次危机处理,也算是他们这一届内阁最大的事务。

    相对于现在的这情形,所谓的商业法令,倒真不是什么大事了。

    河北道的工匠逃跑这是现象,而本质是河北道接下来因为工匠逃跑所导致的结果。

    若那些逃跑的工匠无关紧要还好说,若是关键岗位,恐怕真的会导致河北道的产业受损。

    同样,朝廷在河北道的税入也肯定会受到影响。

    这时候,如何杜绝那些工匠逃北出境当然是首要的事,朝廷也应该考虑下一步如何应对了。

    这些都需要跟官家言明,也需要官家决断。

    ……

    “这个数据倒不算太意外,朕有预料。目前只是失去联系……出境的数据有没有?”

    “回官家,朝廷暂时未接到边州的奏报。”

第八七七章 时机

    失踪容易,无非是从原本的居住地离开了。

    出境却不容易。

    在朝廷诏令下达之后,河北道边境全线动起来了。反正北辽那边在雄州也有陈兵的事,边境全线动起来也说得过去。

    因为此事,整个河北道二十四州进出城门也增加了城门监,并暂时关闭了国朝与北辽所有往来关卡。

    所谓的边境动起来,也只限于在关卡增派兵力,在所有的边寨边城开展清查。

    河北道与北辽的边境线太长了,为避免引起北辽的抗议,国朝在河北道的驻军并不多,并不足以把整个边境线全部防御起来。

    这样的情况朝廷知道。

    当第二日清查结果奏报抵达汴梁时,同时还有近二十州请求朝廷派兵增援的奏报……

    增派援兵······这个朝堂都忽略了,在使臣回来之前,或者说北辽没有先行挑起战事之前,朝廷没有重兵边境的意思。

    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改变朝廷的整体布局。

    不过,河北道也真够乱的。

    二十四州的作坊,这时候已经全部停下了,所有的工匠都作为州府衙役的补充,开始承担搜索逃民的事。

    “有点过了!”

    “这样闹下去,今年河北道的税入会大幅下降的。”

    “看来得朝廷拿章程了。”

    “怎样拿?这些逃民差不多是河北道雇工的三成,就是不足三成也有两成之强。更何况,很有可能各个工种的人员都有,否则河北道也不会这般行为。”

    “河北道的产品主要是与北辽易货,关闭关卡,暂停榷场,有产品也销路不畅······”

    “静观事态发展吧。”

    “不能任由发展。本来北辽在边境陈兵就已经让市井议论纷纷了,再这样下去,必将导致河北道人心惶惶。”

    自从可以确定北辽不可能发生战事,内阁的观点就转变了。稳定和生产便成了主要问题。

    河北道的州府和作坊主也是真急了,几乎把整个河北道提前进入了战事状态。很乱。

    “官家,河北道的问题已经到了非非解决不可的程度了······”

    难得阁老院有觐见的情况,文彦博见着官家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文参事以为该当如何?”

    阁老院就是参事,说白了就是为朝廷决断提供参考性意见,像这样直面官家,让内阁的诸位都很不舒服。

    章惇的一声文参事,就带着不满。

    “老臣见河北道已经请奏增兵河北道。朝廷可有动议?”

    “文参事也曾主枢密院,内阁主导兵事。以文参事针对目前的情况,换位思考,文参事是否会允许朝廷调兵北上?”

    “北辽陈兵边境,国朝同时也调兵北上······若是朝廷有开战意愿,这般操作都也无所谓,国朝并不惧北辽。可朝廷的诸多部署,文参事也是知道的,这时候调兵北上,是否有点小题大做?”

    “进一步讲,引起战事是一方面,若最终不了了之,如此兴师动众的调兵遣将,除了劳民伤财,可有其他任何益处?徒增河北一道百姓的紧张气氛而已。”

    当着官家的面,章惇的话很直白。也是,有内阁在呢,这样对朝事指手画脚,那个内阁也不痛快。

    “朝廷诸事,不应处处将利益置前,应该考虑百姓利益,考虑河北道的稳定。官家曾有言,军伍的作用就是保家卫国,维护百姓安危的。”

    “如今河北道产业工坊混乱,百姓人心惶惶。朝廷增兵必将能稳定人心,引导各产业恢复生产······”

    要说辩才,上一届内阁绝对是无敌的······都是从那种吵嚷的朝堂过来的臣工,谁在辩论上没两把刷子?

    “玉汝,截止今日,河北道奏报逃民多少?”

    再辩下去,无非是旁征博引。赵曦是真头疼这样的场面。可赵曦又不想剥内阁或者是阁老院参事的面子。

    还是老规矩,拿数据说话,以解决问题为目的,吵吵嚷嚷的没任何作用。

    “回官家,前两日已然平稳,至今逃民失踪的奏报四千一百名,这几日新增几近没有。”

    就是在北辽陈兵边境后的一两天,是南逃工匠失踪的高峰。倒也是符合常理。

    “吉甫,按照河北道工坊的雇工总数,逃民能占据多大比例?”

    “回官家,不足三成。”

    有些事赵曦心里是有底的,需要借臣工之口把问题说清楚。

    “三成?子容,对于工坊一事,国朝唯子容最为通晓。朕想知道,三成的工匠是否影响生产?”

    “官家,大匠在工坊中起决定作用。工坊城在扑卖工艺时,是连带着为各州府工坊提供大匠培训的。以工坊城的规定,非国朝原籍,不得进入工坊城。所以,臣以为,河北道应该不影响开工。”

    话说到这地步,王安石早就憋着的情绪也来了,见苏颂话音刚落,根本就不等赵曦继续引导话题,直接开口说:“官家,河北道工坊主的诸多作为,并不是逃民影响开工,而是因为边境关闭而导致开工无用。”

    “工坊主遣作坊工匠参与追捕逃民,老臣以为倒是打草惊蛇,让逃民无处遁形的为目的。此事无须军伍参与也能达到目的。”

    再善辩,文彦博也是面对整个新内阁。都岁数大了,司马光对这样的事本来就不热衷,富弼身体欠佳,韩琦也告病,只有他文彦博一人······

    “文参事,此事大体就是如此,朕也以为如此。想来只要边境恢复之日,便是河北道开工之日。”

    “增兵之事暂时不说,有一件事文参事可以一起听听······”

    “前期朝廷已经在推动商业法令事宜,因为雄州事件搁置了,朕以为,这时候反倒是更应该颁布商业法令。”

    “规范工匠行为,保护工艺技能,也能对像雄州陆家大匠这样的事件,有所惩戒。”

    有所惩戒,事实上真不是有所惩戒,内阁议定的法令,针对这类逃民,甚至国朝户籍的大匠限制相当严苛。按照法令,诸如陆家大匠这类情况,不是远窜流放,而是在二十年大狱遇赦不赦和降籍为奴,为原主无偿服务二十年之间选择。

    从雄州陆家大匠,到朝廷有意出台法令的议动,再到整个河北道的乱局,估计现在朝堂乃至整个国朝没人会再反对颁布法令了。

第八七八章 拦截

    吴执中出使的仪仗刚出京东路时,雄州事件已经发生了变化。但是,朝廷并没有新的指示传来。他也只好继续北上。

    北辽陈兵了,似乎大战一触即发。仪仗队伍里多少有些议论,甚至副使话里话外的要求请示朝廷是否继续出使······

    吴执中不予理睬。

    他跟吕惠卿是连襟,可他吴执中升迁跟吕阁老不相关。

    这一次出使,据他所知也并非吕阁老提议。

    这都无所谓,在吴执中看来,他只需要做好出使的差事即可,其他的都无所谓。

    越是在这样烦乱的局面中,出使越是容易建功的。

    虽然吴执中看不惯吕惠卿的做派,可也不得不承认他从吕惠卿口中知道了朝廷的真正用意,也让他的出使有的放矢。

    再说了,就国朝现在实力,真不必害怕什么北辽······

    “正使,出境了。可有安排?”

    出使都有武将辅助,这一次出使的武将是老护卫营军卒出身,听说现在已经是五品的都指挥使了。

    “罗将军,本官不懂军务,该当如何,还是罗将军自行安排吧。”

    吴执中是耿直,并不是愚钝。面对可以直达官家的武将,吴执中还是知道怎样相处的。

    不说人家一路上做的得体到位,就是凭官家明确了文武责任的思想,他吴执中也不会对军伍指手画脚。

    一个使团,功劳和过失都是一体的,各司其职才是最出成绩的做法。

    秋末冬初,这时候北上确实不是什么好季节。不过这时候北辽的皇帝在中京道,还没有离开北上,路途倒是不算太远。

    国朝出使,大多数也都是在中京道一带觐见北辽皇帝。

    使团是从河间府出境的,并没有像国朝传言的那般到处是骑兵,北辽陈兵边境的事,估计也就是雄州一带有骑兵咋呼。

    这倒是与朝廷的猜测契合······北辽所谓的陈兵,纯粹是想引起国朝河北道混乱,趁机掩盖工匠北逃的目的。

    如此想来,这一次的出使目的应该可以达到······

    “正使,北辽魏王、北院枢密使、中京留守耶律乙辛遣人让使团折道幽都府······”

    天虽然很冷,马车的底隔有暖炉,熏的吴执中有些迷糊,突然车外传令兵这样奏报。

    “不予理会!本官时出使辽朝,觐见的是辽国皇帝,他耶律乙辛算啥?继续按线路北上,等待辽国接伴使······”

    耶律乙辛是谁,吴执中当然知道,只是对于耶律乙辛这样的人,实在是没一点好感。

    北辽权臣,搬弄似非,导致北辽诛杀皇后,废掉太子的罪魁祸首。若是从国朝的角度考虑,似乎应该感谢这耶律乙辛,可基于教化的原因,吴执中乃至整个国朝的朝堂对北辽这个权臣都没有好感。

    想让自己折道幽都府?他以为他是谁呀?

    “正使,据来人传话,北辽的接伴使现在就在幽都府等候······”

    这都什么事呀?吴执中也是没法了。出使他国,入他国境内,使团便应该有接伴使陪伴。往后的行程也应该由接伴使安排······这是早年两国和谈时定下的,还是国朝这边力主的条款。

    “唉···那就折道吧。告诉罗将军,多操些心······”

    那时候己方势弱,到现在虽然变换了角色,可国朝也做不出出尔反尔的事来。

    至于见耶律乙辛,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幽都府,是北辽南京治所,原本是中原王朝的幽州,也是国朝念念不忘的燕云十六州之一······

    北辽很无礼,基本上国朝都会当成不懂礼节的蛮夷。就比如这次,接伴使应该在使团入境后,在固定线路上接引。

    可北辽的接伴使居然在幽都府等候,仅仅是在幽都府外接引······有些军伍上的事,吴执中没有掺和,他相信罗将军会做好。

    国朝现在对于老护卫营的将领有种莫名的信任。

    ······

    “不想见本王?”

    这行程莫名其妙,吴执中倒也能理解,只是没想到耶律乙辛的权势已经几乎在北辽一手遮天了,连北辽朝廷的接伴使都可以随意驱使。

    不过,对于耶律乙辛的问话,吴执中不准备理会。

    “不说话?信不信本王可以让尔等使团见不着我朝陛下?”

    这是有可能的。就据吴执中知晓的北辽皇帝,几乎不理朝政,全数交予权臣耶律乙辛处置。像这般扯皮的使团,还真有可能见不着北辽皇帝。

    “阻断视听之事,本使相信耶律大王能做到,可宋辽局势,耶律大王是否也能左右发展?”

    “本王请使臣来幽都府,便是为两国局势而来。不知宋国朝廷是为何意?对我朝逃民的处置又是何意?听闻宋国朝廷已经出台了法令以禁止大辽子民北还,可有此事?”

    “不知。”

    吴执中确实不知,这都是他出京以后的事。再说了,他出使北辽跟这些无关。

    “那尔等使团到我朝又有何意?倒不如就此返回······”

    “两国出使并非儿戏,我朝国书驿递已经奏报北辽皇帝陛下。”

    “哼!如今宋国与我朝榷场暂停,关卡关闭······搁往年便是战争之时。”

    “不惧!既然大王能陈兵边境,想必也可以随时发起战事······”

    别以为战争还能恐吓得了我大宋,既然已经陈兵了,那就挑起战事试试。有些话能抗,有些话就需要迂回,吴执中是耿直,不是不懂事务。

    “榷场何时开启?”

    “这需要北辽朝廷决定。”

    “关卡何时畅通?”

    “需你朝朝廷决定。”

    有毛病不是,这不是一个问题?哦······明白了,吴执中这时候有些明白了。耶律乙辛拦截使团的目的,是因为两国事端都是因他而起。或许,或许北辽朝廷商不可知。

    吴执中这时候倒是心里踏实了。

    出使北辽,本来就是扯皮而来,原本以为挑起事端是北辽的朝廷。而现在,若真的是因耶律乙辛擅自挑起纷争,吴执中不介意因此而建功。

    至于使团安危,谅这耶律乙辛也不敢怎样。

第八七九章 含糊

    所谓的拦截使团,耶律乙辛也没几句话。

    也就是这几句话,双方便都从中知晓了目的。

    耶律乙辛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也就是使团的目的······只是扯淡,并没有实际意义。无非是因为边境的纷争跟朝廷扯皮。

    而吴执中也同样知道了耶律乙辛跟北辽朝廷是怎么回事。

    “吴正使,边境事务,皆由本王一手操办。本王知道尔等并无带着目的而来,想必吴正使也是聪明人,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根本不在给宋国使臣回答的时间,耶律乙辛就挥手让出去了。这时候接伴使也正式与吴执中接洽。

    对于这样的情况,吴执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跟辽国的接伴使谈着风月继续北上。

    “大王,宋国使臣抵达中京道,陛下会怎样?”

    “不会怎样。本王不宜因此事觐见陛下,可本王是为大辽着想。谋划三年之久,也供养了这些工匠的家眷三年之久,一旦这些工匠北归,我大辽也不必这般困顿。”

    “大辽有羊,羊毛原料不用担心,而羊坊成品不管是远走西域,还是北上,亦或是与高丽易货,收益岂是单纯出售羊毛可比?”

    “马车,据本王所知,宋国的战车源自马车,若我朝有了宋国马车的工艺,便可以知其缺陷······辽宋之战,终将会来临,一旦开战,掌握了宋国战车之弊,对我大辽将士便是知己知彼!”

    “这些年,宋国销往大辽的新物品何止百种?从我朝流往宋国之金银,又岂能以万作计?岁币没了,倒是宋国逐年从我大辽抽走了大笔的财富。”

    “陛下需要钱粮,贵族需要钱粮,大辽的财富总是有限的······”

    从话头里看,耶律乙辛绝对是一个为大辽操碎了心的能臣。只是为什么以一己之力谋划大宋工匠之事,就有点说不明白了。

    “大王,此事终须让陛下知晓。”

    “朝中自有萧垯鲁古操办,燕哥也正陪伴陛下,不必担心。”

    嘴上说的是不必担心,可耶律乙辛也知道,整件事都是背着陛下做的,根本拿不到朝堂说。可他也真不能半途截杀使臣······很多事尚不完善。

    已然书信告知萧垯鲁古了,无非是将些许利益出让而已。想必大辽的臣工,对宋国的诸多工匠也都有兴趣。

    人做了不合适的事,总是有点心虚。宋国如今的实力不仅仅是不惧大辽,甚至有强上几分。也是因为这样,耶律乙辛错误的估计了宋国使团出使北辽的目的,才有了半途拦截的做法。

    当大概猜测到宋国使团的目的后,也有点后悔了······宋国的朝堂没有傻子。

    确实,吴执中有点庆幸见过耶律乙辛的事了,他现在需要盘算着如何超额完成这次的出使任务。

    原本,朝廷只是想跟北辽扯皮,以责问北辽遣人劫狱之事入手······这事北辽肯定是会否认的。

    当他知道事情的缘由并非北辽朝廷主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或许,这中间有很大的空档可以利用······

    馆伴使是王祁,是真正的汉人辽官。北辽对大宋的馆伴使,也多以汉人为多·····在北辽,考中进士者,也多为汉人。

    馆伴使本来就是一个扯皮的职衔,谈些风花雪月,也只有汉人辽官能够应付。

    两国是对立而交流的关系,哪怕是在些小事上,也表现的相当明显。比如馆伴使,也是想在文采方面有所抗衡。

    可惜,吴执中没心思在这方面争什么上风······只等着辽国皇帝的接见。

    “宋使,所为何来?”

    “宋使吴执中叩见辽国皇帝陛下······”

    吴执中倒是也知道北辽不注重礼仪,但是他该做的还是得做。

    “陛下,微臣倒是对宋国遣使有所知晓······”

    吴执中正准备组织语言讲明情况,谁知道这宫帐里已经有人开口了。

    “陛下,宋国关停了榷场,并关闭了辽宋两国的关卡。想必宋国遣使是为解释此事而来······”

    吴执中一时也有些头大,虽然摸不清北辽皇帝的脾性,但这话足可以让自己陷入被动。

    “哦,可是如此?”

    “辽国皇帝陛下,如今我朝雄州一带边境辽国骑兵五千陈兵边境,是我朝关闭榷场之因。事由源于早些时候,我朝雄州大牢被劫,所劫之人乃是辽国逃民······”

    “岂有此理!宋国大牢被劫,与我大辽何干?关停榷场,关闭关卡,这本就是无理之为!”

    只要能将话题拉扯到劫狱的事情上,吴执中就可以把话题继续下去。很显然,话题拉过来了,吴执中还担心北辽朝廷一直咬住解释关停榷场的原因呢。

    原本朝廷的意思,就是想在劫狱和关停榷场之间扯皮的。

    “辽国陛下,劫我朝雄州大狱者五十又六人,导致雄州狱卒十多人死亡,官员平民更是受伤近百人。”

    “我朝雄州经过多方围堵,终将贼人缉拿。据外使所知,这所谓的贼人却来自辽国。如此,外臣才受朝廷委派,出使辽国,以求答案。”

    关于如何在辽国朝堂应对,使团有过商量的。

    即便知道是耶律乙辛主导了此事,在北辽朝堂上也不能直接指认······这是底线。先不说北辽朝廷内乱是大宋喜闻乐见的,就是耶律乙辛如今在北辽朝堂的权势,一旦指认此事,必将陷入众多辽臣的攻辩之中。

    甚至说不能说明贼人是军卒,越是含糊越容易混淆人的关注点。至于说那些贼人是被歼灭还是被缉拿,真真假假,谁又知道是怎么回事。

    既然耶律乙辛中途拦截后放行,也就是说,在辽国朝堂上指认,耶律乙辛是有对策的。

    只有这样另辟蹊径,含糊其辞的说法,才可以避开辽国朝堂上的攻击。毕竟出使的目的是扯皮······

    果然,原本针锋相对的辽臣,似乎没了火气,倒像是真的刚刚听闻一般,跟辽国皇帝陛下一个神情。

    看来辽国皇帝是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吴执中觉得这次出使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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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软弱,造成了后苑的肮脏,导致了朝堂的混乱,纵容了嚣张的邻邦。言必行,行必果,杀伐决断,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素养。且看吾登基,如何治国安邦。我成了仁宗之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成了仁宗之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