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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袋外的麦芒     我成了仁宗之子txt下载     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二零章 别无选择

    四皇子欲组织人手东向出海…~

    这个消息,给朝堂的感觉只有一点:官家开始谋划北辽了。

    想当初,王韶王子纯以《平戎策》被官家看重,从而开始了长达近十年的谋划西夏之局。

    事实上,在平灭西夏之战中,偏师确实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王韶王子纯,也凭此入阁拜相。

    这一次,为避免北辽警惕,便以民间商贾开拓商路的形式开局。

    就一个背后是皇子主导,很难不让人多想。

    关键是,从地形上看,一旦经略扶桑和高丽成功,就预示着一旦对北辽开战,东向的偏师会与原本王韶的偏师有异曲同工之相。

    “三哥,四儿可是奉三哥旨意经略高丽?为最终收复燕云计?”

    滔娘这样问,赵曦就明白儿子用什么方法说服滔娘的了。

    滔娘是母亲,同样是大宋的皇后,在大义上,这个借口她无法拒绝。

    “不是,朕不认为收复燕云还能用平灭西夏的方式。北辽就是君王嗜酒成性,整日酣睡,他也知道前车之鉴的道理。”

    “三哥,那四儿……”

    “滔娘,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或许说是作为一个自以为还算有才华的皇子的选择。”

    滔娘愣愣的看着官家,她没有从这句话里听到讥讽,好像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

    “别惊讶。四儿想做老二,或者说他跟老二有了同样的心思。”

    “官家……”

    这又是诛心的话,因为儿子,赵曦在滔娘面前诛心的话越来越多了……尽管赵曦并没有其他意思,可滔娘听着害怕。

    “前些日子,太子患病,朝堂有传言是太子病重…~而那一日四儿给你请安了。为此,兵部侍郎陈和叔暴毙了……”

    “也就是一奶同胞吧,还不至于跟老二那样做的绝,毕竟还是有心了。”

    “朕很烦这样的争端,是故才出台了新宗亲法令。世界很大,国朝很强盛,真有能耐就别在朝廷玩窝里横,有的是展露才华的地方……”

    开始还平淡,到后面赵曦的话是越来越带火了。

    “官家,是滔娘的错……”

    唉,又是这样!真的很无语。

    “滔娘,没有错,能培养出有能力的儿女,父母不存在什么错。只是……唉……”

    “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君王是唯一的,而继承大统是需要结合国朝形势需要来确定。”

    “若皇子都庸庸碌碌,最终将国朝大好形势折腾衰败,那才是你我的错。”

    “不管是老二还是四儿,都是一时之才,看他俩考举的情况就能说明这一点。可皇位……”

    “若是允许皇子从政,势必会导致朝堂上的臣工各有所属,甚至各为其主,最终必将会是大乱,甚至出现停尸不顾束甲相攻也不是不可能。”

    “真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所以,才不让出太子以外的人从政。老二那一次的做法相当恶劣,朕曾有过杀子的想法……”

    “心不忍呀!朕终归还是做不到绝情。所以,才在南征军临行前,让章子厚如此这般操作。”

    “给他一个舞台,让他自己去折腾。失败了,安南也不敢随意处置,成功了,也算给了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即便是到下一代,下下一代,大宋不再有当今的强盛,一样有赵氏子孙的后路。”

    “这一次,既然四儿有心了,朕也同样给他一个机会!”

    赵曦也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否合适。存在尾大不掉的可能,也同样存在客死他乡尸骨无存的可能。说白了,这样的做法,就是把有些不纯念想的皇子丢出去,爱怎样折腾六怎样折腾。

    起初,或者很长一段时间里,赵曦曾想过,把自己创下的除了君王这个位置,其他的分别交予各个皇子。

    虽然七八个儿子,就以现在赵琴手里的财富,随便一项,都可以让任何一个皇子富足一生。然而,产业做的越大,越让赵曦明白这不可能。

    皇家的产业首先是依附于君王并为君王服务的,或者是君王左右臣工的手段之一。其次,产业发展到一定的程度,都将具备了左右朝廷的规模。

    若是皇子们没有异心还好,一旦皇子本身的才华足可以让某项产业扩大到不可估量的地步,必将是不可控制的。

    比如矿城,这是国朝钱币的原料基地,最起码暂时还找不到替代者。比如马车,用于军伍,那就是大宋现在最大的仗凭······战车。比如像棉花、毛纺、军粮等等,自己所创立的产业,无一不是与国朝息息相关的所谓战略产业。

    但赵曦看到赵琴逐年的汇总,再看到这些产业跟朝臣之间的紧密关系,赵曦不敢去尝试了。

    绝不能将未来寄希望于子孙的德行,这不现实。哪怕是后世,人的意识已经相当豁达了,在权利和利益上的争端也同样层出不穷。

    所以,赵曦最后才决定,任何一个自命不凡的皇子支持,让他们自己去闯出一番天地。未必不能给赵氏子孙留一条后路,即便是最终反噬了,那也是自家人,是家里事。

    “官家,是要分疆裂土吗?那还会有回头吗······”

    滔娘不是没见识的,也不是不知道宫内乃至大家族的龌龊。人心无尽,这样的路走出去,很难再回头,没人愿意屈人之下,谁也想独掌乾坤,特别是出生在皇家的人。

    “朕给的定义是商队,也会看做是一支商队,或许是一股有武装力量的商队······”

    赵曦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人的贪欲真的无限。

    “滔娘,在兄弟阋墙、祸害国朝和远征打拼中,朕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不想埋没他们的才华,也不想放任他们导致朝堂混乱,更不想像前朝那样,皇位更迭都带着血腥。”

    “养子如羊不如养子如狼。朕希望他们都得到锤炼,如若成事,大宋即便是衰败了,能掌控这大好河山者,也是我赵氏子孙!”

    说起来,赵曦也是有责任的。细数王朝更迭,君王的能力总是成逐代减低的趋势,赵曦因为担心这种结果,在培养皇子时,方向错了······

    至此,赵曦也别无选择。

第八二一章 谁也威天命

    四皇子的队伍相当凶悍。

    不说四皇子姻亲的石家本就是国朝的传承将门,就说四皇子有官家恩准这一点,就足以让众多的势力趋之若鹜。

    这是谋划北辽呀······朝堂多数人是这样想的。

    所以,不管是那些想封妻荫子的退役军卒,还是那些想借机揩油的,甚至看懂看不懂官家意图的,都不约而同的往四皇子的队伍里塞人。

    “曹家人托人问话······”

    曹太后年初就凤体欠安,一直这样维持着,这时候说话似乎气不够用。赵曦很想用后世的知识来诊断一下,也可以帮一些忙。

    可惜,自己那些知识太匮乏了。而这些御医,赵曦也清楚,所做的也只是让太后娘娘活着。

    赵曦这半年多来,一直奉行着早晚请安。不是要表现什么孝心给人看,是发自内心的。对太后娘娘的情感,赵曦心里比那个老爹要亲厚。

    “娘娘,孩儿给找麻烦了。”

    赵曦在太后开口时,就知道这是要说什么了。这段时间,即便是那些世家大族,也都嚷嚷着掺和到四皇子的队伍里去。

    赵曦接过了太后的话,是想让她省省力······每说一句话,她都费很大的力。

    “曹家该不该派人掺和此事?老身想让官家给曹家一个明白话······”

    曹太后是行将就木了,可她心里依然很清楚。只不过原本需要委婉,现在说的更直白了。

    若是按前朝的说法,曹家算是大宋的柱国,是跟大宋紧密相连的。曹太后没有全盘知晓事件的始末,却从一个皇子这般行为中感觉到了不寻常。

    身体是不行了,可脑子倒是越发清晰了。

    “娘娘,让曹家直接问孩儿吧······”

    这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赵曦不想太后娘娘受累······受不住了。

    “老身是曹家人,也是赵家人。腆着脸为曹家求的心安······估计也就这一回了······”

    “娘娘······”

    “曦儿,老身能看得开,生老病死人之常态。老身快要走了,没什么遗憾,见着了你爹爹,老身会告诉他,如今的大宋是怎样的大宋······”

    “曦儿,为娘本来还想看看收复燕云的······曹家······若是涉及军国大事,老身不问就是······”

    只要清醒着,曹太后还是曹太后,哪怕是气力不继,思维始终是没乱了。

    “娘娘,若是可以,让曹家分一支掺和吧。”

    面对曹太后不适合长篇大论,赵曦只能是说本质的、要害的。那一瞬间,曹太后似乎相当的清明,看赵曦的眼神都意味深长。

    高家人掺和,还没有在朝堂引起多大的反响,毕竟四皇子是高家的外甥,是皇后娘娘己出。当曹家人也掺和进去时,朝堂的反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这终归不是朝政,没法在朝堂上说三道四······就是内阁,也有明里暗里掺和的。

    已经说不清到底是为经略北辽,还是为共同富裕的目的······

    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不总是随人愿的。

    赵曦顾不得关注这些,吕公弼去世,赵曦刚刚拜祭回来,内阁再一次递来陈升之病逝的消息······

    都是阁老院的,也是刚刚搭起了阁老院的架构,虽然从亲厚上讲,陈升之不如吕公弼,赵曦不得不又一次去拜祭。

    然而这不是开始,相隔没几日,赵曦还没有转换好情绪,欧阳修也走了······

    吕公弼和陈升之专注于朝堂,但欧阳修不一样,欧阳公从三级决策制起始,就没有继续在朝堂上出头,而是沉心做大宋的基石,透彻的领会了赵曦的意图,一心在讲武堂教授。

    也是因为这样,欧阳修可以说算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军伍、监察衙门,乃至国朝的整个朝堂,受欧阳修惠及的臣工数不胜数。

    欧阳修的离去,让整个国朝进入了一个悲痛的时节······

    一次次的丧讯,一次次的封谥,让赵曦整个人都沉浸在伤感之中。

    也因为这样,本来已经酝酿着出海东行的四皇子,也不得不把事情延后了。不仅仅是队伍因为这些丧事打散了,是因为皇太后的凤体似乎也越发不堪了······

    政和二十年······这到底是怎么了!

    随着皇太后薨,所有臣工都在想这样一个问题。

    “朝中议论纷纷,虽没有论及我等内阁,却也是在谈论是否更改年号的问题。诸位以为如何?”

    这样的传言,不仅仅是王安石听到了,内阁大臣没有一个听不到。

    说年号原因的还是少数,更多的是说这一届内阁大臣的事。儒家的天人感应,不仅仅是针对君王的,也是针对重臣的。

    国朝不乱,朝纲正常,君王英明,治政清明,没办法牵扯君王,只好往内阁大臣身上扯。

    上一届内阁的资历,在朝堂应该没多少异议,毕竟是延续先帝朝的相公,是沿用,没人真去究竟先帝的事。而这一届,虽然官家这样提名内阁了,可在朝堂上杂七杂八的声音还是不少的。

    比如薛向,原本国朝是非进士不得拜相,而薛向偏偏不是进士出身;比如嘉佑二年同年的内阁大臣数量,章惇、苏辙、吕惠卿、王韶,竟然有四人。

    原本凭官家的威信,是没人敢提及的。这一次,重臣乃至皇太后的去世,终于有了说道的理由······

    “无稽之谈!什么叫自有年号以来少有沿用二十年的年号?光武三十二年,贞观二十三年,哪一个不是可以名垂千古的?”

    章惇说出这些话时,诸位才发现单单从一个年号上,大宋已经直追光武和贞观了。而前面这两个年号,都是以武力强盛为主,同样也是因武力强盛而导致国运败落的······

    “是否该奏请官家?”

    这个时代没有人真的不介意这些,天人感应的说法已经根深蒂固了。即便是王安石,嘴里喊着天命不足畏,一样没有驳斥韩缜这样谨慎的建议。

第八二二章

    关于国朝年号之争的话题,不仅限于朝臣中,在民间也以洪水猛兽般的态势传开了。

    这个话题导致最明显的,是四皇子刚刚拉起来的队伍,瞬间就七零八落了······这样的预兆,又跟汉唐之衰关联,那些自觉跟大宋国运共命运的,不甘心的撤回了准备出海搏名的念头。

    关键是,没人知道官家怎样决断。

    自从太后离世的事昭告天下,官家就停朝了······这是至孝的做法,没人能说什么。

    官家停朝时真正的停朝。

    赵曦是真有些悲伤的情绪,不仅仅是从心里把太后当做母亲了,关键是,一直不停的有人告诉你一些熟悉的人死去,这种感受真的很不愉快。

    同时,赵曦也想看卡,如今的大宋,在自己多年经营的情况下,能不能在没有君王的情况下,维持一个王朝的正常运转。

    当然,他也不是真正的撒手不管,比如,他就没有要求太子陪着他停朝,多少还是得照看着点。

    打扰官家尽孝不合适。虽然内阁确定了奏请官家决断,可也没真的就着急的去请奏,毕竟这只是闲言碎语,等不了大雅之堂,也没法真的当成朝政去商议。

    然而这阵风却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向······

    先是那些民间的小报,开始借重臣和太后先后离世说道年号,紧接着,居然有些抵报刊登了国朝近些年尚武的对错评判,也当然的把政和年号跟光武、贞观相联系了。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在内参和时论开始接到相关文章时,也就意味着有朝臣开始掺和了,不再是那些落魄的书生士子的无病呻吟。

    这些文章,虽然一直被压着,可文章的内容却不知道从何种渠道传开了。

    所以,狄青告病了,郭逵告病了,种颚也告病了,阁老院的那些武将无一例外的告病了。

    太子不敢跟他爹说,就是内阁也不敢跟官家说。这些老将的告病,都不敢肯定是真病还是借口。

    是真病,那就是验证市井流传,或者说朝堂流传的说法;是装病,也就是说,舆论的风向已经发展到可以影响朝政的地步。无论是那一方面,都不是好事。

    官家在停朝时就说过,别再告诉他那个臣工患病的消息······

    可臣工病亡的消息总是很倔强。

    曾巩病故的事宜,内阁刚刚处理妥当,王安国病故了。若是平时,王安国的病故,在朝堂估计连点涟漪都惊不起。但是这时候,就不仅仅是王安石家里的事了。

    好像诸多事务都在验证政和这个年号的不详······因为,当朝的内阁大臣王韶王子纯,也病倒了······

    这已经不是民间市井的问题了,也不是那些致仕老臣的问题了,而是有向朝堂漫延的趋势。就像瘟疫,根本就拦不下······

    “太子殿下,王相,内阁是应该向官家奏报了!”

    韩缜再一次提议,这一次不是谨慎商量的态度,是相当严肃的肯定。

    “不行!”

    王安石到这时候反倒坚定了信念,反倒显现了他执拗的本性。因为,老王同志似乎看出了官家的意图。

    “孤也以为以此荒谬之事奏请官家不合适,再看看吧。”

    太子的身份尴尬,不太适合去决断什么,尽管他知道老爹不在意,也不能给内阁造成一个急于决断朝纲的印象。

    当王安石坚决了,他也就不需要在意了。在他看来,也真的不需要因为这样的情况去打扰爹爹尽孝。

    不是要闭塞朝廷和官家的联通,是按照他老爹对他的教化,因为这样的情形去奏请,恐怕老爹会真的恼火。

    太子和首相先继否定,韩缜虽然还想争辩,吕公弼拦下了。

    都是潜邸旧臣,看苏颂和薛向,一直就是一副老神在在波浪不惊的神情。

    然而,事情就是这般诡异。

    没隔几日,内苑再一次传来了噩耗······段惠妃也没了!

    这时候,就是王安石也有些扛不住了。朝廷即便硬卡着时论和内参,可那些民间抵报的风浪,已经将年号之争掀成了滔天巨浪,甚至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

    虽然今年这类事多了些,甚至连段惠妃也走了,可赵曦真没有跟什么年号往一块关联,更不会把这类事的发生跟国运什么的联系。

    人老了,都会有这一步。虽然赵曦不大记得请太后娘娘原本的寿命,也不太记得请欧阳修原本寿命,但他敢肯定,应该是都比原来的寿命延长了。

    至于段惠妃,自从二子出事,就一直郁郁寡欢,那怕是赵曦并未因此而怪罪于她,但她始终过不去心结。

    原本就是一个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性子,自那以后便越发孤僻了,宫门不出,不往来,就连原本喜欢的诗词都丢一边了。

    偶尔合一两首词,满满的全是死意。

    赵曦知道这是抑郁了,自己也是束手无策,至于御医的汤药,那就是个样子。

    逢这个档口去世,说白了就是熬到头了。

    “爹爹,朝堂有些不安……”

    太子还是在祭拜时跟老爹说了。

    内阁有点扛不住了,而他这个太子,实在没有决断权,真要是决断什么了,说不定朝臣会怎么样呢,往今年这些怪事上靠也说不定。

    所以,还是得跟老爹说了。若是等内阁奏报,他真的就有蔽塞视听的嫌疑了。

    “何事不安?”

    “市井传言,今年重臣亡故者多,又有内苑太后和惠妃之事,便将此与年号,乃至文武之变牵连了……”

    大体就这么个意思,太子倒也是中规中矩的陈述。

    于是,赵曦出现了,在太子禀报的第二日,便出现在内阁议事厅了。

    “朕连续几日祭拜,但太子禀告朝政现状后,朕还是昨夜通读了所有抵报的文章……”

    赵曦看了看诸位内阁……应该没有内阁大臣什么事。

    “朕就不明白了,什么时候朝政需要顺应一小撮闲杂人等的议论了?”

    “着令,由皇城司提供从中作乱者的身份,市易方面要会同开封府,从即日起,将妖言惑众的抵报,全数查封!”

    “对撰写那些文章者,一查到底!朕倒想要看看,谁想左右朝局!”

    这帽子扣大了,本来想开口劝的,也闭嘴了。

    “另外,告诉那些没病告病的文臣武将,若真想病,朕准他们永久病下去!”

第八二三章 为难的事

    连续几日真正的尽孝守灵,赵曦的脸色本就铁青,这时候更是阴着脸。

    那怕是王安石执拗,这时候也不敢去违官家的意!

    不过,王安石也认为,这阵风的确该杀杀了。

    或许前面还是就事论事,到后面就变了味儿,真难说是不是有人趁机作乱。

    赵曦停朝的这些日子,皇城司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比官家临朝时紧张百倍。

    自然,汴梁城那些小报的行为一清二楚,甚至每一篇文稿撰写人的社会关系都早就清查的彻底。

    这应该算不上什么天子一怒。

    次日,整个汴梁有点风声鹤唳了,一个个小报被查封,一个个撰文的士子被收押。本来挺热闹的汴梁某个圈子,突然间就噤若寒蝉了。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只是少了一个闲话而已,可对于士族阶层,却是深有感触的。

    官家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了?赵曦在决断如何处理这样的乱象后说了一句话:国丧期间,他们倒是闲的很,也有心情搅事。

    就这一句话,即便是对这些抵报和落魄文人有同情心的臣工,也闭嘴了。

    太后新丧,惠妃亡故,更有太多的老臣重臣在这一段时间离世,在这样的形势下,确实不适合造谣生事。

    不要说有太后,就是欧阳修,算是士子公认的领袖级人物。在欧阳公新亡之际,虽然不至于都悲痛欲绝吧,感同身受的样子也需要做一下。

    既然都是文人,是士子阶层,就应该有该有的表现······所以,这时候,没有臣工站出来为那些抵报和士子喊冤。

    关键是,这些不入流的抵报,以及那些靠撰写志怪小说谋生的商贾和士子,若不是有读书人这个身份,臣工们本就不会在乎。

    官家在太后和惠妃去世后的心情,也不是那个臣工敢去忤逆的。

    国丧是国丧,可朝政还得理。内阁习惯性的卯时在议事厅聊一些政事,也算是相互通个气,不至于各自分管的政务出现脱节。

    章惇是最后一个来的,因为一大早接到一个消息,不得不去枢密院转了一圈······

    “王相,看看这个······”

    章惇递奏报的方式很随意,可神情却相当郑重。

    王安石有点疑惑,不明白章惇是怎么了。一般来说,需要商议的事务,都会在例行的晨会上,由各分管内阁说出来,内阁共同议定。

    枢密院的事务是章惇分管,若是需要内阁议定,应该是章惇来讲明,不需要议定章惇可以自行决断,没理由单纯拿枢密院的奏报跟他看。

    “唉······”

    王安石看了,也愣了。他算是决断能力相当强的人,可对于这样的奏报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二皇子孤身一人在边境跪拜,啼血请求回朝祭拜太后和惠妃······”

    太后和惠妃去世,是需要昭告天下的。二皇子在安南与国朝接壤处打下一片生存之地,知道消息会有延迟。

    相信边境对于二皇子的行为也不敢怠慢,即便是如此,也过去有几天了。

    这事确实为难······

    死者为大,或者说丧事比喜事在国人心里更重要。大宋以孝治国,官家乃至宗正寺并没有对二皇子的身份有过说法。

    更何况,朝廷普遍认为二皇子出走经略安南是官家的意图。

    虽然王安石以他对官家的了解,不一定会以兄弟阋墙的方式来谋划此事,可众口铄金,连他也不确定了。

    章惇给自己这奏报······既然太子在场,王安石干脆就把这事点明了。

    章惇有怎样的心思,王安石不去考虑了。章子厚或许有才,可德行和操守也就那样。

    在王安石看来,此事难处理,只是因为这涉及到皇家,涉及的大统继承,倒也不是不能公之于众的。

    没人说话了,章惇连头都不抬,好像这奏报不是他给王安石的。

    他自己也没觉得做错,首相嘛,不就应该接着棘手的事?

    “诸位阁老,此事由孤奏报官家吧······”

    虽然很清楚这不是老爹的谋划,可看内阁这情形,大概都以为是老爹谋划的。太子明白。

    估计若不是因为自己在场,内阁应该会一致同意老二回朝吧?毕竟,对于大宋而言,九州一统,金瓯无缺是既定的目标。

    而新内阁,肯定乐意在他们执掌朝政时,就把这样的目标完成了。

    而安南作为邕州原本的辖地,老二或许在内阁看来是至关重要的棋子。

    老二作为段氏的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在这个时候不能亲临,赵曦心里也是堵得慌。

    虽然也知道皇家就是皇家,不能跟普通人一样,可赵曦终归是跟这时代的人不一样。

    赵曦是希望段氏的入土不至于这般凄凉······

    若不是因为段氏在这时候离世,太后早就入土了。因为段氏赶上了这档口,赵曦明里暗里的让钦天监把日期延后了······

    “你以为如何?”

    既然确定了太子继承大统,赵曦还是需要照顾儿子想法的。

    “爹爹,孩儿知道,二弟的起初的行为并非爹爹授意,而后期对于二弟的处置,孩儿也知道爹爹所想。”

    “因为近段时间朝廷接连有重臣新亡,四弟东出经略的行动也大受影响。孩儿在想,既然二弟有心回朝祭拜,不如借此机会,让朝臣确认二弟所作所为的目标性。”

    “于孝心讲,恩准二弟祭拜是为人道,于姨娘讲,有二弟扶棺送行不至于凄凉;于国朝讲,二弟远走,不管是大宋的九州无缺,还是为大宋留后路,都可以借这次予以正名,也能促使四弟的行为成行。”

    “孩儿虽然不知道四弟东出是否与经略北辽有关,但孩儿却知道,爹爹的目的是尽量维护皇大宋大统继承的稳定,也同样是为孩儿将来做样板······”

    说完,太子就跪下了。既然他从内阁接了这事,就必须得从老爹这得到肯定的答复,否则,他的声誉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受损。

    所以,太子今日说的的话,多少有些冒头了。但他知道,二弟能不能回朝,都在考虑他的因素······

第八二四章 真相不重要

    “你确定要这样?”

    赵曦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算差,却也从来没有自作主张过。而今天,似乎不一样。

    “你是否想过尾大不掉?朕之所以遣老四东行,并没有考虑什么北辽,北辽现在对我朝而言,就是随时可以摘取的果实,不需要什么谋划。”

    “说白了,朕确实是不想有朝一日出现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情形,才出此下策。但是,这样是有隐患的。老二和老四,都不是易于之辈,你不担心有一日他们做到比你更强大?”

    既然儿子跟他表心迹,赵曦倒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爹爹,孩儿若不能延续大宋之强盛,说明孩儿不是大统的最佳继承人,到时候就是让贤也应该。有爹爹打下的基础,孩儿自认为不至于不如弟弟们······”

    赵曦愣了一下。听完儿子所说的话,赵曦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了。

    一直以来,太子给人的印象是敦厚,再往深说,就是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或者说没有多大的魄力和野心,中规中矩。

    而今天太子所说的话,赵曦发现自己好像对太子不是太了解。

    倒是真有点看轻这个儿子了。

    “爹爹,孩儿知道,之所以孩儿被定为太子,是因为长幼有序的原因,孩儿在爹爹眼里或许并不是最有能力的。”

    “爹爹,孩儿从小受爹爹教导,先后经历讲武堂、工坊城乃至科考,再到地方履职,对于国朝的了解自觉不逊于任何人。”

    “国朝的大方略已定,不需要折腾,这是孩儿认同的,是故,孩儿便……”

    太子今天好像豁出去了,好像是剖心迹一般,啰啰嗦嗦说了很多。

    赵曦就那样听着……

    对于继承人的选择,赵曦倒没有什么长幼有序的观点,无非是从从朝廷发展的需要来定。

    对于大宋,赵曦自认为可以打下基础,或者说定下发展的方向。这样的朝廷,需要一个中规中矩的君王,尽量少些折腾……

    “朕守孝停朝,你自己决定吧。”

    赵曦有一点恍惚……想了想,太子本性敦厚,并不代表太子就愚钝。愚钝和敦厚还是有区别的。

    倘若太子真没有信心和野心,对于大宋来说也不是好事。

    赵曦曾经有过一些后悔,觉得让太子出宫历练,并且还是从基层做起,担心太子缺少一份统筹全局的视觉。

    缺少的全局阳光,做事自然会有些小气。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就太子这两句话,说明太子还是有一定自信的,也真的有了全局视觉……

    太子乍听老爹的话,心里还紧了一下,见老爹神色并无异常…~

    这算是认可了吧?太子想了想,应该是认可了,也预示着国朝的大统之位没任何意外了。

    太子明白,不管是老二还是老四,确实是一时之才,可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就差。

    自己遇袭,老二出走,再到老四将东行,太子知道,这是老爹在为自己扫清障碍。

    这样的动作也表明老爹对自己并不看好,或者说是老爹对于老二和老四的能力认可……

    这并不是太子想要的,最起码不是太子想留给老爹的印象……自己平庸!

    这一次,老二想回朝,内阁大臣犹豫,又有老四的一番动作,太子觉得,或许到时候给老爹表明心迹了。

    一个从小就被老爹以帝王品质教导,先后经历讲武堂的文臣武将接触,又在工坊城历练,再加上科考以及地方州府履职的经历,太子又怎能简单?

    他记得老爹偶尔说过,君王应该按朝廷需要确定,也听老爹说过。国朝不需要折腾……

    这么多年,老爹终于算是认可了。

    因为,老爹让自己决定此事,就意味着老爹有意让自己将此事决断来左右臣工的印象。

    同时,此事决断,也就意味着老爹准备把臣工们以为谋划安南和北辽的大局交给自己了。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授权。

    “官家恩准此事由孤决断……”

    太子回到内阁议事厅,内阁大臣都还在等着。

    毕竟这事很微妙…~

    太子决断?看来官家真对二皇子不管不顾了,连生母出殡的大事都要拒绝了……

    二皇子才赶出去,在朝廷并没有昭告什么贬为庶民,更没有针对二皇子的事商议过。

    都以为,那真的是官家的谋划。

    结果,这时候官家交给太子决断~~太子是当事人,是当初二皇子谋害的对象,是大统继承人。

    “王相,由内阁来起草吧,允许回朝祭拜,不必限制随从数量……”

    “呃……太子殿下,这…~随从最好限制比较好……”

    心思还在考虑如何劝太子呢,比如说宽怀仁厚,比如说国朝以孝治国等等,比如说决断错对对太子名望的影响……甚至王安石都准备挑起话题让内阁一起来劝说呢。

    毕竟太子不是官家,还不至于让内阁大臣畏惧,也敢于说教。

    没想到太子会是这样的决断,王安石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以随从的说辞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孤以为,我大宋不应该担心几百随从,即便是那些游兵散勇皆入境又怎样?章阁老既然能赶出去一次,就能再次让其落荒而逃…~”

    “这倒是!乌合之众而已,若有异动,章惇不在意披甲再战!”

    章惇倒不是顺从太子的话,而是他最了解到底是怎样回事。

    当初官家在临出征前的面授机宜,章惇就怀疑那是场戏,目的只不过是要拿下大理。而二皇子只不过是具体执行者…~

    章惇这么多年,一直没放下过这种念头,这时候太子这样说,反倒证实了他的猜测。

    或许,当初太子遇袭也是一出戏吧?

    而现在,无非是官家将这件事的主导权交给太子而已,同时也让太子在臣工中落一个仁厚的名声。

    事实到底怎样,真相到底是什么,不管内阁大臣是不是怀疑过,或者猜测过官家当初的意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现在都明白官家的意思……

    诏令很快拟订,毕竟很快就到出殡日了,而二皇子还在边境呢。

第八二五章 说不清

    朝廷诏令很明确,不在意二皇子随从数量,甚至在此诏令下达的同一时间,朝廷让成都府、荆湖路乃至京畿道的驻军,要严阵以待。

    不管是朝廷是不是还承认二皇子,不管官家是不是有其他谋划,毕竟在明面上,二皇子现在算是流寇。

    其实也挺怪异的,也怨不得朝臣要多想。

    一个皇子,谋划袭击太子,偏偏没有贬为庶民,却像流寇一般在境外挣扎着活。

    朝廷还放他入境祭拜生母……

    就连草民都不理解这是这么回事。

    对于朝臣,无一不往官家谋划安南的趋向上想。

    赵曦没办法,就是当初不这样想,现在也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事实上,对于赵曦而言,在不能确保国朝粮食供应充足之前,他真的希望安南,乃至那一片的小国都稳定…~那是国朝的粮仓。

    “如今国朝的军力,官家实在没必要如此啰嗦,对安南有意,着一偏师即可……”

    这件事章惇还是不能通透的想明白了。

    “子厚真以为这是官家谋划?”

    苏辙跟章惇的关系,从一起进入讲武堂就不错,两人也经常在一起聊些朝事。

    “不是如此?”

    “应该不是。我记得在讲武堂官家有个记录,说中原王朝的更新换代多少自北向南,也就是说,在官家心里,安南从来都不是国朝的隐患。”

    “二皇子咱们也接触过,虽不适合继承大统,也算是一时之才,绝不是四皇子可比的。既然北辽是心腹大患,官家为何不遣二皇子经略北辽,而是安南呢?”

    “子厚,在苏辙看来,事情之所以走到如今的地步,恐怕官家是因势而导……四皇子东出,更像是给二皇子的行为背书。”

    由于皇子们都有讲武堂的经历,苏辙和章惇对于皇子们的认知要比官家更熟悉。

    甚至太子的能力,讲武堂的臣工比官家的认知更全面。

    只不过是大统继承人的事,臣工们不宜掺和,甚至不会跟官家扯皇子们的事。

    “那让四皇子东行又是如何?”

    苏辙的说法章惇似乎认可了。想想整个事情的过程,确实有这种可能。

    “按你所说的,国朝如今的军力,要想取北辽,需要这般麻烦吗?”

    大宋确实有这样的资本,从平灭西夏,收复大理的战事,完全可以这样傲娇。

    章惇没苏辙那么细腻,所以还是有些想不通畅。

    “子厚,可曾记得前段时间太子偶感风寒,朝堂却传言太子病重…~”

    “你是说传言是四皇子……那陈和叔……”

    章惇顿了顿,看了看苏辙,继续说到:“格局太小,雕虫小技,倒是有些高看他了!”

    相比四皇子这种背后小动作的做法,章惇更喜欢二皇子那种直来直去的做法。

    确实,据成都府奏报,二皇子是孤身一人入境。

    不管怎么说,二皇子的做法到底是光棍些,也有份气度,不堕皇家的名声。

    不管是袭杀太子,还是将大理绑上战车,乃至带着残兵入大理征战,总算是有点血性……

    “那东向之行,你可要参与?”

    虽然苏家因为他们父子三人的原因,也算是名望大族,可毕竟在底蕴上跟章惇家有所不如。

    福建章家,在整个大宋,都算是有名的大族。

    “为什么不掺和?既然官家无意用四皇子经略扶桑、高丽,那就当成一次商事吧。”

    “听闻扶桑多银,国朝虽定了金银铜的货币等级,实际上工坊城铸造的银币最少。”

    如今的国朝,已经不再是先帝时那般,不会觉得疆域无用,不认为除了中原其他地方都是蛮荒之地。

    当然,这是因为国力强盛后,让朝臣有了这样的底气,敢于奢望周边的疆域了。

    ……

    二皇子抵朝,吸引了诸多臣工黎民的关注。

    汴梁的轨道车站,今日密密麻麻的人。

    “二弟……”

    二皇子是孤身一人进京,太子也同样是孤身一人接站。

    形势不明朗,或者说朝廷没有明确的说法,朝堂的臣工没人掺和这些事。

    而太子,自然要将老爹给的机会用到极致。

    “大哥……”

    二皇子想跪,却被太子托起:“进宫吧……”

    不管是不是真心诚意,在车站这场合,还是要避讳的。真要是二弟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有些事没法推动了。

    勤政殿,二皇子跪在门外。王中正只禀报了一次,就再没回信了。

    整个事件,王中正是最清楚了,他可没有朝臣的那些想法。

    一个时辰过去了,调里还没音。

    “爹爹……”

    本来太子无意过来,因为他不确定当初自己遇袭是不是老爹和二弟的谋划。

    可现在老爹还没有召见的意思,不得不走近了征询一下。

    “进来吧……”

    老爹没说让谁进去,太子便把老二扶起来进了殿门。

    “扑通……”

    二皇子不知道是还没缓过劲来,还是见了他老爹吓得,进了殿门没几步又跪下了。

    “爹爹……”

    头磕在地上,喊出的声音不大,或者是不敢大声,没底气大声。

    赵曦看了一眼,慢慢的站起来,摆手让殿内的下人都出去了……不管是不是有什么谋划,都需要借这个措辞了。

    “砰……”

    赵曦这一脚没有丝毫的留情。

    也是这一脚,让太子以及二皇子心里松了。

    “这时候知道尽孝了?你可知道,自从你忤逆以后,你娘亲不曾出过一次殿门?”

    “你娘亲不足四十岁,却因你而亡,你现在倒知道尽孝了!”

    赵曦的声音陡然拔高……他都无法说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段氏临闭眼,嘴里还念叨着这个逆子,却不敢说出恳求自己的话。

    抓着自己的手,眼里全是祈求,嘴唇哆嗦,却始终没说让赦免这逆子…~

    “爹爹……”

    “砰……”

    这一脚赵曦收了收劲,逆子嘴角的血迹,让他收了劲…~真要让他死,也没必要心里这样不痛快了。

    “因为你,段氏一族败落,皇家开始了为大统之位不择手段的先例!”

    怒气是真有怒气,赵曦也真有心踹死这逆子算了。

    可为大宋计,赵曦却不得不留这逆子一条命,还得想办法弥补他做那些忤逆之事。

    赵曦真不想让大宋的传承有这样的开端……

第八二六章 仓促了些

    不能踹死他,也只能这样稍微出点气。

    之所以等着太子过来,赵曦才让这逆子进殿,也是让太子有机会送人情…~赵曦是真不想见到兄弟阋墙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后代上。

    还好,太子很懂……

    赵曦也是在看太子的心思……

    “朕是不是不够狠?”

    被太子劝住了,赵曦也就没再继续。

    当人散了,身边真没什么人可以说说话,也只能跟王中正扯。

    “小的……小的……”

    王中正能说啥?敢说啥?从官家还是孩童时,王中正就跟着了。

    要说不狠,几岁就开始阴人了…~

    “算了,你个憨货也不懂……”

    说不清是因为太子让自己欣慰,还是这个逆子回来的原因,赵曦这些天心里的郁结,在踹出那两脚后,倒是有些松快了。

    ……

    “二皇子、四皇子到太子府里做客了……”

    “怎么说,谋划安南和北辽是真的?”

    “这事吧,不真也真了。四皇子招兵买马拉起来的队伍,因为太后和惠妃的事,以及国朝元老去世集中,基本上已经散了。”

    “年号之说本来就是无稽之谈……”

    “也不能这样说吧,光武、贞观都是名垂千古的君王,年号都是二三十年不变。如今官家的年号也逼近了,只能说明大宋中兴堪比光武贞观了。至于太后、惠妃以及重臣新望跟年号拉扯,倒是牵强了。难不成光武贞观就没有重臣去世?”

    “也不知道谁挑唆这些事?”

    二皇子回汴梁后,整个朝堂和汴梁都关注着,以便看情况能分辨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决定怎样做。

    茶楼酒肆到处都是议论声……

    “别说那些故事,说说二皇子回来到东宫和四皇子东出的事吧……”

    “怎么?家人有人跟这事?”

    “嗯,这事折腾的,刚打退堂鼓,这会儿又觉得有点意思了……”

    “我听说朝廷并不是要经略北辽,而是……”

    说话的还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好像是琉球周围有些小岛国发现了金矿。”

    “还听说那有金矿的小岛是高丽的,朝廷只能以商队的形式去试试水……”

    接下来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赵曦这时候也在琢磨,他是尽力去想整个东海的地形和物产。

    说实话,虽然现在也有意让四皇子去东边捣乱,但这种捣乱不可能以朝廷的名义,也不会得到朝廷明显的援助。

    别说经略扶桑、高丽,就是想在东海的那些岛屿上立足,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没有钱粮的支持,恐怕就是跑出去溜一圈,灰溜溜的回来。

    既然在国朝已经有了这样的认识,赵曦也就干脆顺势而为了。

    “子容,工坊城这边勘探方面能放出来多少人?最好是立场坚定,忠诚度高一些的工匠。”

    遵照现在的说法,即便是勘探方面有造诣的,也依然叫工匠。

    “最多五六个。时间还是有些紧凑,再有十来年,臣与存中能再培养一些。”

    苏颂对于赵曦的很多想法都清楚。还是在老护卫营时,官家就跟他们几个谈起过这些。

    即便没有四皇子这档子事,朝廷再有几年,或者说拿下北辽后,也会开始开发东海周边的小岛。

    “先试试水吧。朝廷出面容易让人警觉。虽然国朝现在的实力不在乎什么,可一旦北辽、高丽、扶桑等警觉了,再加上安南那边有也招惹了……”

    “西夏、大理也是刚刚收复,尚不能说是完全的稳定,很多事没法推开。”

    形势如此。

    这样形势不仅仅是因为国朝崛起的时间短,也不能把原因全部归结于西夏和大理没有完全消化,而是他这些儿子们都露头了,让他不得不仓促行事。

    按早年的设定,应该是在解决完北辽,稳定了大宋北疆之后,再进一步开拓海权,甚至延伸到高丽、扶桑。

    当儿子之中有了这些夺嫡的心思后,赵曦不得不以错就错,就这样全线铺开摊子。

    捉襟见肘呀!到底是储备跟不上……

    “官家,臣以为这样未必不是良机……”

    王安石毕竟是首相,赵曦在商议这些事时,倒不能撇开王安石。

    其实,在赵曦看来,君臣坦诚此比让臣工猜心思更有利于治政。

    “愿闻其详……”

    “官家,国朝不是府兵制,没有军功封爵的说法。虽然朝廷出台了相关安置军卒的条令,可官家即位二十年,新军推动也近二十年了,役兵制实行也十多年了。”

    “以朝廷规定四十岁非指挥使必须退役的规定,近几年退役军卒安置越来越成了朝廷的难题。”

    “国朝军备精良,平复西夏,收复大理,对国朝军伍的损伤都不大,而战功更多的是集体性的。这就导致退役军卒越来越多了。”

    “四十岁,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朝廷做不到安置妥当,对国朝稳定是隐患。国朝自然不能恢复到先帝时冗兵的情形。”

    “如今,二皇子于安南,四皇子东行,对于这些拿到朝廷抚恤却没法安置的军卒,未尝不是好事。”

    王安石确实是有大局观的能臣,也确实有相当的长远眼光。

    这些事,原本赵曦准备过几年再推动的……

    这事该怎么说呢。

    在赵曦心里,北辽确实算是心腹大患,北辽虽然有没落的迹象,但还没有到极致。

    一旦有些事引起了北辽、高丽、扶桑乃至安南等国的警惕,势必会是一场大战,还是国朝一国对周边所有王朝的大战。

    而西夏和大理,接管年限短,尚不能做到完全归心,这战一旦不合适,对国朝真的是灭国之灾。

    至于现在嘛,最起码老二在明面上是因为夺嫡失败而被迫亡命的……

    “中正,遣人去趟东宫……”

    赵曦快速的写下了一段话,让王中正带走了。

    “看来,有些借口还是得继续用一段时间……”

    赵曦跟儿子的策略,倒没有避讳王安石和苏颂。

    到现在,他也说不清到底是谋划还是意外了。

    “官家,如此做能给朝廷换来至少三年的缓冲。三年之后,即便是二皇子、四皇子无所作为,朝廷也应该能稳定西夏和大理了。到时候,即便是图穷匕见,朝廷也可以先收复燕云!”

第八二七章 因势利导

    事情真有点扑朔迷离了。

    本来以为二皇子、四皇子到太子府做客,就意味着朝廷的目的是明确的。

    但是,二皇子却孤零零的从太子府出来了。

    听闻,二皇子出来后,脸色是铁青的,并且进了惠妃的灵堂再没有动。

    而兵部和枢密院偏偏出台了今年军卒退役的诏令……

    话说那天的东宫…~

    “爹爹授权我可以出售工坊城军械库一代二代枪支弹药五千,这五千火枪分别由二弟和四弟购置。”

    “二弟这边可以用粮食交换,办法自己想。爹爹允许你这几天借用皇城司的渠道与安南联络……”

    “至于四弟,你需要拉拢你的队伍,以商贾的形式购买。”

    “有一点,所有火枪都必须是在国朝新军中服过役的军卒使用!”

    这是太子从赵曦的几句话里领悟到的。

    “不过,旧事不应该就这么算结束,有些借口还需要用。近期会有大量的军卒退役,至于能不能招募到,就看你们自己的能耐了……”

    二皇子的聪慧确实非同寻常,在太子说完这些话后,干脆的给他大哥磕了个头,转身就出去了。

    很多话没办法说透,二皇子也知道,在爹爹赋予大哥各种权利后,也就意味着这是要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大哥掌握。

    多说无用,全靠做了。

    他要想在安南打出一片天地,必须得依靠国朝,或者说依靠他这个太子大哥。

    大宋的火器,不是说安南或者大理的工匠能做出来的。他以后在安南的征伐,所有的依赖都在太子大哥身上……

    二皇子通过皇城司的渠道,首先是将自己的家眷,以随便的什么身份回了汴梁……

    当初他离开汴梁,心怀鬼胎,就是拖家带口的,没想到,兜兜圈还是回来了。

    他这样做,就是想表明心迹……从此以后,他就是国朝在外征战的将领,而不是什么二皇子,也想其他武将一样,将家眷放在汴梁。

    要说甘心,是真的甘心了。

    被国朝大军撵出去,才知道他自己所谓的不凡,没有了大宋这个很根基,一切都不存在了。

    这些年,若不是因为段廉义还担心大宋,恐怕早跟安南合伙把自己给埋了。

    否则他也不会在安南打下偌大地盘后,仍然要在边境孤身一人磕破头,只为了入境。

    经过这事,他也明白,或许亲情才是最重要的。而大哥,似乎真的不比他差,不仅仅是谋略……

    或许是形势所迫吧,谁知道呢。

    有些事没法瞒着全天下的人,或者说是故意留下了漏洞让朝臣们知道的。

    至于那些退役的军卒,仿佛都知道是怎样回事。

    ……

    太后和惠妃的葬礼很隆重,这也是大宋强盛以来第一次国丧。

    葬礼上二皇子孤零零的身影,被大宋所有宗亲孤立的情形,让所有来宾都认为如同丧家之犬。

    虽然对大宋官家允许这丧家之犬祭拜很疑惑,倒也都归结于大宋的迂腐……无非是以孝治国而已。

    而葬礼刚刚结束后,二皇子连汴梁都没回,在来宾众目睽睽之下,被大宋军卒押解离开了……

    “官家这戏演的……”

    具体是怎样回事,阁老院的都清楚。这时候算是半退出朝堂了,文彦博话也多了,还是这种旁观者的心思。

    “不担心养虎为患?”

    韩琦倒还是那样子,都似乎是跟富弼说。

    富弼虽然也是阁老院参事,可好像富弼跟官家要亲近,官家还经常召见富弼。

    “没什么养虎为患。官家的意思很明确,安南以及安南周边的那些小国,二皇子能拿多少拿多少,都是他的。”

    “不过,能不能拿下,能拿多少,在于国朝的支持力度。老夫看这次退役的军卒,似乎看到了部分老护卫营的军卒。”

    “老护卫营还有军卒吗?”

    “朝廷说有那就是有了……”

    韩琦听到富弼这样的说辞,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无知了。

    很显然,所谓的在安南征战的亡命之徒,倒不如说是朝廷的前锋营。

    “彦国,既然官家有意,何必多此一举?难不成国朝还需要对安南客气?”

    或许是用脑少了,或许是接触朝事少了,也或许是信息不畅通。韩琦又这样问了。

    富弼看了看韩琦,他不相信韩琦看不明白……

    “我等内阁虽然收复了西北和西南,可并没有真的将收复之地稳固了。莫非稚圭以为国朝如今可以经得起大战争?”

    “从先帝后期,官家改善朝廷税入之后,朝廷就在积攒钱粮,还包括这些年的大幅度增长。可即便如此,平灭西夏一战,还是让左右库藏几近清空了。”

    “随后,朝廷还没有缓过神,因为太子遇袭,官家不得不以强硬的态势拿下西南之地。该不是真以为大宋就可以横扫天下了吧?”

    富弼随意的点了点,至于他清楚官家是在因势而导,他相信韩琦、文彦博以及阁老院的这些文臣武将都明白。

    他不信这时候零零散散往南疆行进的军卒里,没有诸位阁老院参事的亲近。

    至于四皇子……

    在葬礼完毕后,四皇子原本已经散场的队伍,再一次又集结了,多了不少新人手……

    “四弟,对于东向之行,爹爹早有计较。爹爹说了,让孤不要介意四弟的一些事,东向之行也是朝廷早就有谋划的,所以,此事不能失败!”

    都这时候了,赵曦知道了老二的行为,也就把老四做的也跟太子说明了。

    降伏老四,自然也要给太子。

    “东向之行,首先要以夷州、琉球为基点,以与扶桑、高丽易货为手段,以勘探物产为目的……”

    到底是一奶同胞,太子对这个四弟一点也没客气,完全是以面授机宜的形式来叮嘱。

    或许老二的才能还让自己心里稍微有些戒备…~老四,只是小聪明而已,没什么胆略。

    要说老二的做法,毕竟有些明事,需要朝廷或者老爹把拿捏他的权利交给自己。

    老四所做的事,或许朝廷有部分臣工知道,到太子觉得自己完全能拿捏住他,甚至不需要借朝廷军备。

    所以,太子是直接把老四喊来东宫,并以这样的口气命令的。

第八二八章 治河之议

    今年也算是国朝的多事之秋,大换届、太后和惠妃薨、重臣接连离世等等,到了现在才多少稳定下来了。

    其实,即便是朝堂这段时间有些忙乱,并没有影响国朝各方面的发展,多年的蓄势,也在今年有了迸发的迹象。

    朝廷这时候也终于把治理黄河提上了议事议程。当初,朝臣还以为这只是官家出兵西夏的一个借口。

    滑州水患过后,这几年汛情不严重,朝臣们倒是已经完了这茬,这时候官家又再次提起了······

    “治理水患,水土保湿是本,中上游的泄洪分流是标。平灭西夏后,工坊城在勘探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也该着提上议程了。”

    “这是沈存中等人走遍西北制作的沙盘,苏阁老和存中说一下,诸位听听可行与否······”

    赵曦虽然能记得后世黄河的几处水利设施,包括什么万家寨、三门峡、小浪底等等,只是他不清楚以现在的技术力量能不能完成那样的工程。

    有时候赵曦妄想过,如今国朝的钢铁和水泥······想多了,此时的工艺再怎么进展,也不可能跟后世的二十世纪初相比,没有基础学科发展的支持,科学的发展终归是不可能快速了。

    说白了,现在的所谓钢铁水泥,那就是个样子货,比三合土或许强一些,或者说都比不上三合土的坚固。只是能缩短做工的时间而已。

    至于钢铁,之所以能在火器上有多突破,更多的原因是苏颂的误打误撞,有了符合枪管基本要求的合金成品,这是偶然。

    这些年工坊城一直在努力,甚至出现了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玩意,赵曦浏览过,大多是无用之物。

    赵曦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在早期的护卫营,已经基本上全部倒腾完了,讲武堂也都记载着,剩下的就只能是等所谓的厚积薄发了。

    想着治理黄河,赵曦有些走神,脑子里冲塞着后世的那些水利设施。

    这时候谈水利枢纽跟发电,那就是天方夜谭,赵曦也知道不可能。可他又不想因为这时候随意的建造水利设施最后影响后世水电设施的建造······大宋没有像李冰父子那样的天才水利专家,也做不出都江堰那种可以沿用千年的水利设施。

    赵曦心里的治理黄河,只是想在后世青海、甘肃、内蒙、山西、陕西以及河南等地,找些合适的地方,用人力和火药炸开一些缺口作为泄洪道,确保汛期下游的安稳。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大力推广煤炭,严禁砍伐,改善黄河中上游的植被,减少泥沙携带量。

    辅助的,赵曦还想在所有黄河之流中,都采取这样的办法。形成一个之流到主流,所有河流都有泄洪道的设置。

    这样做有个好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黄土高原的水利灌溉,甚至有利于农桑······

    “官家······官家······”

    “哦,商议到哪了?”

    内阁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赵曦脑子飞了,一句都没听进去。被王安石喊回来了······

    他是君王,倒是没人说他什么,不过,这也让内阁诸位不怎么重视这事了。

    人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滑州决堤很久了,这些年又用水泥加固的沿河的堤坝,在内阁大臣,乃至整个朝臣心里,治理黄河似乎不那么着急。

    “官家,遵官家早期的建议,中上游治河,下游受益的观点,子容和存中以为应该在上游黄河的之流都分别建造泄洪道,黄河主干道也要择地建造泄洪道······”

    “不过,黄河几千里,如此庞大的工程朝廷度支有限,众说纷纭,未统一意见。倒是推广石炭使用,改善植被之事没有异议。”

    王安石赞同治理黄河,甚至说赞同官家所提的上游治理原则,可要说是按照苏颂和沈括所提的做法,说实话,王安石是反对的。

    即便是官家授意他俩这样提,王安石也是反对的。

    照苏颂和沈括所提的做法,那是堪比长城和大运河的工程。国朝财政稍微有些好转,也是刚刚才有了中兴的迹象,朝廷一旦这样做,势必将国朝再次拖进一个黎民怨声载道的田地。

    黄河水患确实是国朝的大害,但它是天灾,并且并不是年年发生,十年八年的有一次水患,以国朝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在意几万几十万的流民安置。

    可如果朝廷真的实施这样的大工程,不仅仅是会掏空朝廷的税入,更是会在征伐民役,进一步影响农耕,最终会是一个劳民伤财的景象。

    这是不可取的!

    “官家,老臣以为,倘若真的在上游全部建造泄洪道,黄河之水皆在上游被截,很可能汴梁乃至大运河航道都会受到影响,从而断绝了国朝运河航道这条生命线······”

    王安石倒没有直接说这是好大喜功的做法,换了一个说辞表明了意思。

    看诸位都颔首,这应该是内阁统一的意见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或者说是没有说清楚?”

    赵曦有点愕然,怎么都会这样想?赵曦就是再傻,也不至于在同一时间,在正整条黄河的沿河,全部开工建造泄洪道······

    不至于吧,难不成臣工真的以为国朝发展到这程度自己就飘飘然了?

    “量力而行,量入而出朕还是知道的!诸位不必担忧,朕还不至于昏庸。朕让苏阁老,存中所说的只是一个方法方面的建议,是一个指导,或者说是一个长远性的计划,并不是要求在特定时间内要全部展开的。”

    “这需要相关数据的支持,需要地形地貌的支持,需要朝廷财力的允许,需要工匠以及营造工艺的支持,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朕在前期已经责令钦天监、都水监以及工坊城整理历代黄河在各个时期、各个地段的水位。”

    “朝廷建造泄洪设施,只是在合适的地段,合适的时间,营造只作用于泄洪的水利设施。而且,朕的意图并不是要全面启动,不是在短时间内完成,甚至说是一个百年大计而已······”

第八二九章 出行

    这样的误会,归根结底是赵曦这个帝王这些年的威信有点太高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执政,赵曦在如今的国朝,基本上能做到一言而决了。而且,现在的内阁,多为潜邸旧臣,是绝对遵从赵曦决断的。

    即便是章惇、吕惠卿,在这些年也深受赵曦各种观念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将赵曦的话奉为圭皋。至于王韶,似乎有点小富即安的想法,越发低调了。

    刚才所谓的讨论,其实更多是的王安石一个人在对苏颂这些建议挑刺······内阁还真需要这样的臣工。

    这时候赵曦说完,王安石才明白理解苏颂的说法笼统了。

    “官家,今年可有计划?”

    王安石是真担心官家独断专行了,不顾朝廷的税入,盲目的做一些劳民伤财的事。

    细说历代,凡是英明的君王,在执政一段时间后,在具备了一定的威信后,在朝廷可以一言而决后,总是会做些好大喜功的事,以便为能千古留名。

    往远说汉武帝如此,往近说唐太宗也如此,甚至说前朝衰败源头的唐玄宗,早年也是励精图治的。

    所以,王安石不介意做个诤臣,以确保大宋的盛世不至于昙花一现。

    “需要看一看,内阁看一看,朕甚至有意实地看一看,如此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赵曦是真想出去看一看,这时候说出来,就是想试探一下内阁对他出宫的看法。

    “官家何必亲行?臣与沈存中地形勘查准确,完全可以依照地形地貌的沙盘确定营造泄洪道的地点。”

    苏颂明白官家的意思,就是想走一走黄河流域。他跟沈括沈存中走过,那不是什么让人向往的活。

    倒不是说官家受不了那苦,实在是没必要。

    “官家,正如苏阁老所言,依地形沙盘,朝廷议定,由工部执行便可。官家无须亲临······”

    “黄河治理只是一条河流,而君主于汴梁,乃是大宋之根本。官家,万不可舍本逐末。”

    “查验黄河,需要沿黄河北上而行,国朝自开朝以来,潼关以降尚可通航,进入河东和京兆府之地,黄河险峻,不宜通航。如此水陆转运多变,官家出行随从者众,与沿河州县无益!”

    就差直接说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了。

    这不是私访,这是要出行,帝王出行有其特定的规制。在王安石看来,他宁愿官家随便确定几处开工营造,也不愿官家出行。

    营造所谓的泄洪道,多少还是有利于防范黄河水患的,官家出行,除了耗费钱粮,对国朝没有任何好处。

    “朕不准备以帝王规制出行。至于说沙盘,朕不是说沙盘不能形象的表现地形地貌。可黄河水流如何?泥沙携带量如何?季节性水位变化如何?泄洪之于周边的耕田又有何种改变等等,这都需要综合评估。”

    “诸位臣工也知道,营造黄河的水利设施,不管是泄洪道,还是枢纽性质的其他设施,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任何一地营造,都可能改变其农桑。”

    “其次,上游植被状况如何?如何改变植被状况?是否会对地方性航运产生影响?地形结构是否适合等等,朝堂有谁能全面的评估这些?”

    “是功是过,因为朝廷的条令条例,都多有不便,做事存在缩手缩脚的情形是必定的。”

    “至于朝政,新一届内阁执掌朝政的态势以形成,经过半年多的磨合,诸位理政也进入一种相对稳定合理的状态。如今国朝并无大事,也只有此事,朕出行为最佳时机······”

    赵曦说了很多理由,其实,他自己也未必懂这些,可在这个时代,他绝对是所谓的综合性人才,这就是见识的差别。

    想要黄河中下游受益,治理黄河的方法是逐级建造水库,分担泥沙的量,可赵曦不认为现在这个时代就能完成这样的事。

    赵曦不确定这千年时间,陇右、环州、麟府有多大的变化。后世的说法,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原因也是自本朝起。因为与西北对峙的原因,征战不断,军营驻扎、营造军械的需要等等,过度砍伐导致了整个黄土高原生态恶化。

    在事实上,麟府、环州、鄜延,包括兰州、银夏,一直到京兆府等地,在前朝时算是内陆,甚至称得上是富庶之地。因为五代十国的原因,秦州以北、以西一带战乱,百姓生灵涂炭,再加上本朝与党项人的征战,确实是祸害了这一带的居民,也确实改变了这一带的生态。

    “官家如何出行?”

    官家是怎样的性格,都了解。王安石本来也不是迂腐的人,倒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些。

    既然官家不以帝王规制出行,不是为彰显平灭西夏的功绩,不劳民伤财,倒也没必要硬扛着反对官家出行。

    至于安全,现在的国朝可以说是真正的海晏河清。早年那些处处盗匪的奏报根本就见不着······也是,各地产业兴盛,外朝的奴仆都成了抢手货。只要是有一把力气,在现在的国朝就应该不愁生活。

    当然,这也不是说国朝没有苦寒之地,最起码州府郡县的周边,已然是一片欣欣向荣。

    “相关衙门,少量官员,近卫若干即可······”

    赵曦还准备费唾沫来着,没想到王安石居然就应了!

    有些事赵曦还是需要考虑的。所以,便诏令太子监国,除苏颂外,将李诫、沈括、贾宪等作为随行官员,钦天监、都水监、工部等衙门遴选相关官员陪同。

    同时,赵曦命高敬贤回朝,主汴梁安防,管辖汴梁驻军。并且,授予狄青密旨,以备不测······

    着令王中正留守,将李宪从西北调任回朝,主宫内安靖。

    这些布置,不要说内阁大臣,就是太子也觉得是应有之义。

    赵曦并不是要防备谁,若是不这样布置,恐怕留守的内阁大臣都不踏实。

    现实就是这样,就如当初微服私访一样,朝臣们总是有另外的心思和想法。越是这样做出防备的布置,越能让臣工踏实。

第八三零章 出行的目的

    终于可以出行了,不管是什么借口吧,是自己强势也好,还是说朝堂现状决定了,亦或是内阁真的以为自己是为了治理黄河。

    总则,赵曦能出行了。

    谁都不知道赵曦真正出去的原因…~

    太后离世,赵曦守孝,自然不可能真的日夜在灵堂守着。可赵曦就是这样做了。

    不是他要表现出有多孝顺,是没办法。

    从太后离世的那一天起,赵曦每晚都梦见原来的自己,梦见原来的一切。

    一直到太后出殡以后,他才缓过来。

    那些天,只要离开慈宁宫,赵曦入睡就回到从前了,自己的父母、妻儿……

    可待在慈明宫,偏偏可以安然入睡。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四十年了,从一开始,赵曦就把原本埋葬了……既然到了这时代,那他就该是这时代人,就应该扮演好这个角色。

    这是从他清醒,并明了自己身份时,赵曦就自己定下的。

    四十年了,赵曦把记忆里的一切都格式化了,仿佛原本他就是这个时代的赵曦。

    甚至在所谓的朝政上,他都是在尽量适应这个时代。若不是因为国朝军力的差距,若不是大宋处于一个常被人扁来扁去的地位,他可能连最基本的火药都不会拿出来。

    历史该有它本来的进程…~这是赵曦的意志。

    即便是想改变,包括这时代士族思维的改变,赵曦都将后世的一些观点变了味。

    可是,没想到,在太后离世的这些天,他居然无法驱赶自己脑子里对原本自我的印象。

    所有的都越发清晰了。

    赵曦一直在回避着,尽量不去,或者说不经过原本生活的地域。

    这些天脑子里满意重赛着的念想,让赵曦决定这一次借所谓的治理黄河,到脑子里熟悉的地方走一遭。

    赵曦知道,原本自己生活的那个集镇,肯定没有千年,或者说在现在还不能形成集镇。

    苍山镇是个移民集镇,是在后世五十年代,因为三门峡水库建造后,处于渭水冲刷地平原的人们,响应号召,迁移过去的。

    并没有迁徙多远,还在渭水流域。

    因为三门峡水库建成后,黄河泥沙倒灌,渭河两岸不得不像如今的汴梁一样,修筑堤坝,而渭水也成了悬河……

    当然,这都是原本那个赵曦听老人们讲的。

    苍山镇其实离渭水还有段距离。

    自从赵曦决定将所有的记忆埋葬,就一直避讳着不接近这一片土地。

    那怕是他当初西征,也是擦着边,离的远远的从京兆府向西的。

    而且,赵曦几次北上,都是避开水路的,他怕自己在渭水入黄河的那个点,会忍不住转道去看看。

    这一次,却是找了些借口,专门要过来了。

    官船逆黄河向西北而行,航道上所有的货船客船都是避开的。

    虽然赵曦并没有以帝王规制出行,是以苏颂这个内阁大臣的规制出行,同样在这条航道上是需要闲杂人等回避的。

    “你们西行勘探也是这般?”

    赵曦心里忐忑,便想用闲聊的方式化解一下。

    好在是苏颂、李诫等人,几十年了,都相互熟悉亲近,对于赵曦的脾性也摸的透,倒也不至于因为赵曦这样的问话惊着了。

    若是其他人,说不定这时候该跪下喊恕罪了。

    “哪能呢。臣等出行可不会有军卒护卫,就是带着工坊城的守卫,立的是工坊城的旗帜。”

    “这些年工坊城的名号管用,倒也能被地方给些优待。停船避让不至于,但也会给优先。”

    苏颂接话,实事求是的讲。没有跟官家解释什么,至于所谓的优待,相信官家也能明白。

    他们这些跟随官家一起成长起来的老臣,知道没必要去欺瞒管理什么。

    “官家,那时候苏阁老还不是阁老,就是想有这待遇也做不到啊……”

    沈括胆小谨慎,也是这些年跟着苏颂跟官家奏对多了,这时候也不至于不敢掺和的说句话。

    “存中于朝廷有功,朕记着。这些年勘探事务繁多,工坊城又离不开尔等,倒是辛苦存中了…~”

    赵曦不记得原本的沈括是否做到相公那一步。不过,在自己执政的时期,沈括的功劳真的不容抹灭。

    不管是工坊城,还是到处勘探物产,测量地形,沈括居功至伟。

    但是,赵曦从跟沈括的接触来看,觉得沈括并不适合理政。

    把沈括放在工坊城副城主的位置…~在现在工坊城的副城主跟朝廷的六部九卿相当,而城主仅次于内阁。倒也对得起他的贡献。

    说起来,沈括做城主也够资格,但这人耳朵根软,不适合做主官,才调任苏子元抢了他的风头。

    赵曦听苏颂说过,担心沈括有埋怨,也担心苏子元在工坊城不好开展工作。

    结果倒是没出什么意外,苏子元国舅的身份,以及多年地方任职的能力,再搭配沈括的软性子,工坊城倒还稳当。

    当然,作为一个痴迷于科学的内阁苏颂,一直没舍得离开过工坊城的事务。

    这时候沈括参言,赵曦便不吝夸奖几句…~

    “臣只是尽份内职守,不敢受官家这般夸奖!”

    沈括听官家这几句话,全身毛发都洋溢着舒爽,才苏子元顶了城主的不快,一丝都留不下了。

    “朕听闻存中长子沈冲已成人……”

    官家的这话让沈括有点羞愧。家丑而已,续弦的悍妻容不下长子,偏偏长子愚钝,不擅读书。

    怯于悍妻,沈括又不想被人诟病,连跟官家要个恩赐都没有开口…~真的怕家宅不宁。

    “官家,臣……”

    “无需多言……石得一,回朝后记得提醒朕,让沈冲入讲武堂吧,至于如何,看他造化……”

    沈括的名气,赵曦是原本就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他还是个妻管严。

    若不是苏颂偶尔提起,赵曦也没有打听臣工**的喜好,根本就没有这些信息的来源。

    这一次,倒是时机合适。

    “臣…~谢官家恩典!”

    沈括哆哆嗦嗦的要跪下…~这是真的感动了。

    赵曦摆了摆手,示意苏颂拦下沈括。他却看向了河面……

    这地形已经很熟悉了,这是渭水入黄河的口…~

    不知道算不算梦牵魂绕,赵曦在看到这熟悉的地形时,心情根本就没法描述。

第八三一章

    “那是渭水?”

    赵曦强压下心里的不平静,像首次见到一般,问询苏颂。

    “回官家,此地正是渭河汇入黄河之口。”

    苏颂没觉得异常,工坊城在沈括指导下做的沙盘很形象,官家能认出此地也正常。

    “渭水航道如何?船队能否进入?”

    “官家……”

    苏颂有些疑惑,官家此次出行,谁都知道是为了实地查看黄河泄洪道的地形,不明便怎么会要求进渭河航道?

    “渭水是黄河从太行山到中原之地的第一支流,在黄河所有之流中,也算是大的支流。”

    “治理黄河,不仅仅只考虑黄河,应该把黄河的所有支流都考虑进去。”

    “所谓大河有水小河满,反之,若支流处置妥当,黄河就自然可以减少水患。”

    “朕这几天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若是将黄河之水泄洪,势必黄河携带的泥沙也会随泄洪道冲出。若是荒芜之地还好说,若适合泄洪之处是集镇,或者是耕田,朝廷又该如何处理?”

    “是故,朕以为在考虑泄洪道具体位置时,应该先考虑泄洪后黄河泥沙有可能导致的结果。另外,对于黄河几条较大的支流,应该同步予以治理。”

    “这个治理不是盲目的营造泄洪道,而是要考虑泄洪与灌溉相结合,在不浪费水源的原则下,达到治理水患的目的。”

    借口是早就想好的,说辞也早就准备好了。虽然赵曦内心颇不平静,但是还是能清晰的表达出自己的意图。

    进入渭河,才能有借口走陆路,才有可能路过一次他这些天梦牵魂绕的地方······赵曦也不清楚,为什么在心底藏了四十年,已经格式化的记忆会在这段时间不停的袭扰自己,很烦躁。

    赵曦属于自控力相当强的,这是原本那个他多年养成的,哪怕是烦躁,赵曦也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除了含怒踢二子的那一脚,赵曦始终还是老样子,并没有什么异常让人觉察。

    这时候,已经接近了,心里难以抑制的混乱,赵曦还是压制着情绪。

    官船传入渭河航道,航道上依旧热闹,一样是各式船只避让的情形。习惯不习惯吧,即便是后世这样的情况一样存在,赵曦倒也没有去玩什么高尚。

    他的心里现在就想着看一看那无法抹去的记忆。

    “官家,再行百里就到京兆府了······”

    官家没有下令停船,官船只能一直这样顺渭河逆流而上,不知不觉已经进渭河三十里了。苏颂揣摩不透官家的意图,但是也知道官家肯定无意到京兆府。

    赵曦是又走神了,脑子里乱哄哄的。

    “哦,停船上岸······”

    预置的安排还在发挥作用。

    渭河航道繁荣,倒也不愁找到可以停船的渡口。赵曦不太清楚停船的位置在哪,估计大概还是在潼关一带。

    渡口不大,为这次出行便利,官船也没有选择吃水较深的大船,这样的渡口倒也不存在不能停靠。

    整个队伍在登上渡口后,瞬间就把渡口控制了,再没有其他任何船只接近······此时的百姓还是顺从的,甚至都是陪着笑离开的······仿佛被内阁驱赶是一件很荣幸的事。

    确实,这些年国朝的蓬勃发展,在民间也是有相当高的声望。

    “子容,号称八水绕长安,现在的京兆府水系可还好?”

    “回官家,京兆府水系尚存,只不过有点名存实亡了。前朝混战阶段,于长安之地多方争夺,导致了各种水利设施被毁,虽然如今水系尚存,却再无盛唐八水绕长安的盛况了。”

    “据臣所知,国朝出台农田水利法之后,京兆府也在一定程度上修缮了水利设施,但是由于当初损害严重,如今修缮的不足前朝之十一。”

    “长安八水水量尚且充沛,但发挥的作用不足前朝的十一。再上这些年风调雨顺,国朝粮食因安南供应充足,地方州府郡县,包括士族乡绅对于农桑设施的兴致不高,八水也就是图有其形。”

    苏颂在内阁属于分管工坊城和工部的,对于整个国朝的水利都有所了解。虽然见识上的差距,他无法想赵曦那样通盘全局的考虑治理黄河的各种因素,但也是对黄河的最大支流做了一些工作。

    苏颂了解官家的性子,在陈述时倒也不忌讳什么。当然,这样说也不是在针对什么粮食政策,更没有针砭地方州府在水利工作上的延迟。

    “八百里秦川,鱼米之乡。当初的郑国渠开创了关中平原贫瘠,却不料到如今反倒不如古人。”

    “朕还是那句话,治疗黄河,不应该仅仅从黄河入手,应该更多的考虑黄河支流在汛期对于黄河水位的作用。”

    “今晚在此驻跸,明日全队走陆路,朕想看看,能不能从恢复八水的角度,发挥到治理黄河的作用。”

    话题引到这,赵曦终于能把隐藏的目的合理的提出来了。

    赵曦就这样一句话,可真要走陆路还需哟啊很多工作要做。苏颂作为内阁规制的马车没带来,更别说官家的辇架了。

    官家这样交代了,苏颂就得安排跟京兆府接洽,安排好明日的相关工作。

    还好官家这次不是微服私访,京兆府也是知晓的,只是官家严禁地方州府接待,京兆府才没敢靠过来。

    但是,官家驻跸此地的信息,京兆府知道后,肯定都在周边等着······不止是苏颂,估计官家也清楚。

    所以,苏颂在安排明日出行事宜时,倒也不为难。

    只是苏颂这时候似乎对于官家出行的目的糊涂了。

    内阁议事,官家出行,是为确定黄河泄洪道选址的问题,或者确定朝廷首先营造何地的泄洪道。可现在官家走陆路,似乎已经偏离了原本的目的。

    官家所说的黄河和支流关系的观点,苏颂是认同的,也赞同官家对黄河泥沙的考虑,自然就以为官家这样做的理由会是实地勘察泄洪道建造以后的影响。

    可官家今日谈话的指向,似乎又偏向于黄河支流的治理······官家到底几个意思,苏颂真有些糊涂了。

第八三二章 安魂处

    次日,官家并没有下令沿渭河流域前行,而是让队伍直接北上,似乎是在擦着洛水的边缘北上。

    苏颂觉得今日官家的行为很奇怪,就连神情都有些凝重。苏颂不确定是怎么了,也没敢多言,就这样跟随着官家在马车里沉默。

    官家的情绪让整个队伍都挺沉重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指令,只是这样似乎漫无目的的北上······

    整一日,都是在这种气氛下赶路的,而官家凝重的神情,让所有人都不敢开口问询。

    随行的官员,以苏颂、李诫以及贾宪的职位最高,而他们三个都算是官家的亲近人,或者说是潜邸旧臣,是最了解官家的。也就不会这时候去叨扰官家。

    但是,官家凝重的神情,让他们心里也是很忐忑。

    “不会是汴梁出什么事了吧?”

    这样的猜测一直在几人心里无法驱散······毕竟官家出行后,皇城司的密探一直没有停止过跟官家奏报。

    倘若汴梁真有什么异变,对于国朝而言或许真是灾难!

    扎营造饭时,苏颂几人也都是沉重的,除了眼神交流,都也没敢真的就谈论汴梁异变的猜测。

    官家并没有下令急行军,也没有说要招呼京兆府的驻军,还是如常的行进速度······苏颂知道,京兆府驻军现在是折可行主导,是老护卫营的校尉出身,即便是汴梁有什么异变,在京兆府辖地,官家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再多想想,京兆府、京西路,乃至整个西北,甚至包括汴梁、京畿道、京东路,所有的驻军无一不是官家的亲信,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呀。

    可是,官家为何要这般不停歇的北上赶路呢?

    “苏阁老,时已黄昏,可是还要前行?”

    随队出行的武将是老护卫营的军卒,如今已经是厢一级的指挥使了。可即便是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气氛下也不敢去叨扰官家,只能是仗着跟苏颂的熟悉,问一下苏颂下一步该怎么做。

    “到何地了?”

    “回阁老,已过同州,距离澄城应该还有百十里。”

    又是野外。露宿野外倒也无所谓,官家这次出行前就明确表示过,这次出行不叨扰地方,过境不入城。

    这情形即便是不想叨扰官家,苏颂也得强打精神去请旨了······这到底是要怎么呀?

    “官家,苏阁老请旨,时至黄昏,可是抵达澄城?”

    石得一也是挺倒霉的,王中正跟随官家遇到这情形也不知道会怎样伺候,反正他伺候的特别别扭,无所适从呀。

    “令队伍折向西约二十里处,在山梁下扎营!”

    不管是不是冷漠的语调,总算是有了指令,别说苏颂,就是石得一也感觉松了口气。而这样的情景和氛围,倒是让他们忘记了官家怎么会知道从这里折向西二十里会有一道山梁。

    队伍在沉闷中扎营造饭,在郁闷里歇息,没人去欣赏这山野深夜的满天星斗。

    赵曦只是简单的填了少许饭菜,连马车都没下,也没跟人说什么,就这样安歇了。

    不是赵曦要故意营造这样的气氛,是他需要尽力去掩饰心底那份不平静。

    在即将抵达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心里是真的有些忐忑,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都有些慌乱。

    神鬼之说,不管是曾经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从来不曾相信过,可他从后世来到这个时代,让他想起来都觉得诡异。

    四十年了,都要快到他原本那个年龄了,本来应该是完全忘却的事,却在这段时间不停侵扰着他,让他难以平静。

    也就是因为有太后和惠妃的去世,让他那种郁郁寡欢的表现有了说辞,否则他都难以在群臣面前解释明白他的变化。

    就连面容都能明显的表现出他这段时间的不同。有几次清晨,赵曦照镜子似乎都能看到曾经的原本的那个他。

    倒不是舍不得所谓的帝王之位,是他有种灵魂无处安放的感觉······

    所以,他不得不找这么个借口,来他曾经熟悉一直试图忘却的地方。

    说来也怪,在这一夜,就是在这野外,在接近原本的那个地方,听着野外的风啸声,赵曦睡得特别踏实······

    寅时,一如既往的寅时,或者这样说也不对。这段时间,因为梦里的那种袭扰,以及太后离世的事务,赵曦已经断了几十年习惯的作息。

    偏偏在这道山梁下,就在这绝对不算舒服的马车上,赵曦又重新恢复了他几十年保持的作息。

    乍然醒来,赵曦还有点迷糊状时,就已经清晰的感觉到,那个开创大宋中兴的君王又回来了······就是那样清晰,连赵曦都说不出理由来。

    “子容,明仲,到这片山梁上或许能看清洛河,包括渭河流域的大致地形。朕不知道沈存中测量的方法来源,有时候肉眼看,更能做到心底明了。”

    官家说这话让苏颂无语。一道山梁而已,不说高不高的问题,可想在这道山梁上看明白关中平原的河流情形,那就是臆想。

    不过,让他们轻松的是,官家突然一下子又回来了······就是这种感觉。所以,倒是不在意虽官家去山梁顶疯一次。

    赵曦知道,自己的心结应该是算解了,因为越过这道山梁就是他原本长大的地方,也是离开并稀里糊涂来到这个时代的地方。

    仅仅是接近,就让他多日一直混乱的心境得以平息······

    这时候,赵曦就是折返回汴梁,估计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可赵曦还是想到山梁上看一看,看一看这一千年的所谓沧海桑田。

    山梁不高,就是苏颂也没有感觉到累就登顶了······苏颂这些年经常外出勘探,这样的山梁确实对他而言没什么难度。

    山梁上有一处平坦地······和千年之后的区别,就差一座庙宇了。

    站在山梁上向南看,确实能看到关中平原,波光粼粼的洛水就在不远处,被晨曦照耀着让人陶醉。

    赵曦在到了山梁顶,心头有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仿佛能越过千年的时空看到曾经的自己······

第八三三章 天马行空的思路

    赵曦张开双臂,仰着头,让晨曦把自己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的映在山梁顶。融入晨曦的赵曦,被光辉笼罩着,让苏颂等人感觉到了一种神圣······

    “石得一,告诉同州知州,在此山梁顶营造一座庙宇,钱粮找赵琴要······”

    莫名其妙,官家这样的旨意让人感觉到莫名其妙。其实,这一路都有点莫名其妙。

    山梁以西,本来应该就是苍山镇,但是,现在看过去,还只是或荒芜或被耕作的一片平原地。没人知道赵曦在感受什么,或许真的是感受晨曦吧······

    “子容,黄河自蒲州南行,渭河汇入黄河之处应该是关中之地最适合营造泄洪道的地方,地形也是最适合。”

    “但是,黄河治理,根在治沙,朕知道这点,所以才重点考虑推广石炭,尽可能避免上游砍伐山林,以保持水土。”

    “从中下游考虑,在渭河入黄河口处营造泄洪口,能一定程度上解决下游黄河水患的问题······”

    苏颂知道,官家后面会有转折。苏颂不得不承认,他以及沈括,包括整个勘查官员,都认为在渭河入黄河的地方,是营造泄洪道最合适的地方。甚至在跟官家密报时,也是这般建议的。

    工坊城咱很多事物上,都是有密报之权的,不仅仅是为官家提供参考,更重要的必须由官家来决定勘验到各种资源的信息,并由官家决定矿产资源的开发情况。

    官家把他们的建议说出来,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知道官家要转折了。

    “朕同意在此地营造泄洪道。但是,朕要求尔等要综合考量关中平原的耕田,要充分考虑关中平原水系和泄洪道的联通,要充分考虑黄河携带沙量会造成的结果。”

    “黄河裹挟泥沙泄洪,势必会导致大量泥沙随水流进入泄洪道,长此以往,就会形成冲积地,甚至形成泥沙倒灌,最终影响甚至毁掉关中平原的良田!”

    “京畿道、京兆府对朕而言,都是大宋子民,尽管是牺牲京兆府部分良田,对京西路、京畿道乃至京东路的好处要比京兆府损失的多,但朕还是不想这样做。”

    这是赵曦心底的纠结。

    后世,他原本生活的那个时代,就在渭河入黄河口的地方,是一个雄伟的大坝,也就是因为这个大坝,让他迁徙到了苍山镇······

    这一件事,就是在他原本生活的时代,也曾争论过几十年。

    一坐大坝的建成,不到一年,渭河流域淤积了大量泥沙,河床抬高,大片良田浸没,土地迅速盐碱化,危险直逼当时的西安。

    迫于无奈,只好降低水位,拆除15万千瓦发电机组,改装5万千瓦小机组。同时耗费惊人的人力物力财力打通排水洞,以泄泥沙。如此一折腾,不下百亿元投进水库“打水渠”。

    世代生活在渭河平原的许多农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向宁夏缺水地区迁徙。当初赵曦的父辈,因为故土难离,整一个镇子就在这道山梁以西定居了。

    那时候,他常常听老一辈人叙述······

    赵曦不知道他这些天的梦境是不是与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事相关,可这事真要他取舍时,他一样纠结了很久······这时候与后世的差别很大,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还不至于像后世那般严重。

    苏颂听了半天,硬是没听明白官家的意思。

    怎么说呢,既然是同意在渭河汇入黄河之处营造泄洪道,可又提醒了黄河泥沙有可能会导致京兆府一带良田被毁,还不想让京兆府黎民受损······哪有这样的两全计?

    “子容,朕入渭河时,曾与尔等谈起八水绕长安,尔等也知道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在长安周围形成了一个循环贯通的水系。”

    “所以,朕就想,如果充分利用这八天河流冲积形成的沟壑,以这些沟壑为基础,借人力贯通在关中平原所有沟壑,最后与黄河贯通,以此作为黄河的泄洪道,同时,在关中平原形成一个如同长安八水一般的循环泄洪体系。”

    “同时,选择合适的区域,将泄洪道跟长安八水以斗门的形势沟通,从而形成黄河水与长安八水的调节性沟通,以八水流量去灌洗黄河泄洪道的泥沙,做到人为的调节和平衡泥沙冲积。”

    “此番操作下来,朕以为不仅仅可以解决黄河泄洪的问题,同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乃至避免关中平原良田的损毁程度。同时,借泄洪道引进黄河,可以促进关中平原的灌溉,促进关中平原的农桑之事。”

    或许能说赵曦是灵光一现吧,也可能是想了几十年。赵曦做这样的决断,不仅仅是想解决这个时代黄河水患的问题,更是想留下这个泄洪道营造的地形和记录,为原本的将来和后世为戒。

    千年的所谓沧海桑田,黄河泄洪冲积,势必会改变整个关中平原的地形地貌。只要留下记录,就能告诉后世人,在决断黄河相关事务上,有这样的经验和教训。

    或许,赵曦是想避免不知道会不会存在,说不清是自己后代还是父辈的那些人,省去迁徙之苦······

    苏颂不了解官家内心的那么多心思,但却是完全听懂了官家的意思。

    怎么说呢,八水绕长安,虽然不是真如官家所说的八水循环成一个水系,但是却是存在相互勾连的情形,最起码渭河就是长安八水统一的汇入的主河流。

    但是,官家所提出的这种思路,不管是真的将八水贯通,还是说在营造黄河泄洪道上,真的是相当宏大的。

    这个宏大,并不是说工程的宏大,而是格局宏大。

    没有完全平整的平原,所谓的关中平原,自然也存在沟沟壑壑的地形。充分利用这些地形营造泄洪道······再与长安八水沟通······苏颂都不知道官家是怎样想到的。

    反正他,是根本没有这样天马行空的思维。

    苏颂有点激动,站在这山梁上,虽然关中平原就在山下,却一样无法看清视线无法企及的远处。

    一激动,就有点忘记某些忌讳了······

第八三四章 算不算了结

    “望远镜?”

    当看到苏颂激动的从怀里拿出的物件,赵曦惊讶了,没想到苏颂搞出了望远镜。

    “臣知罪!”

    苏颂这时候才想起来身边是官家。

    苏颂喜好天象,但并不司职钦天监,即便是内阁大臣,私下拥有观天象的器物也是有罪的。可因为官家说的思路,苏颂有点忘乎所以了,一激动就将自己在工坊城制造的千里眼拿出来了。

    “什么罪不罪,何罪之有?就因为你没禀告望远镜,朕就该治你的罪?哪跟哪呀,该不是要赏赐吧?”

    “快拿过来让朕看看······可是解决了玻璃气泡的问题,还是说水晶做的?”

    赵曦是知道苏颂对天文学的喜好的,因为朝廷的需要,赵曦不得不给苏颂太多的负重,让他把智慧偏重于实用,或者偏重于提升大宋的综合国力。

    星象这玩意,在赵曦看来,这时候即便是有所发展,也仅限于让钦天监胡诌八扯,没多大用处。

    见到苏颂这时候拿出望远镜来,真的很惊喜。苏颂仍然是没舍得丢下他的喜好,赵曦倒没有什么不务正业的感觉,至于私藏观天象之物,赵曦更是没有任何概念。

    “臣······臣记得还是在老护卫营时,官家曾说过一些原理。这些年一直没有死心,虽然事务繁忙,也忙里偷闲私下做了这物件······还请官家治罪。”

    苏颂感觉官家好像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似乎比刚才陈述泄洪道事务时情绪还欣喜,倒也放心了,也敢说明原委了。

    “官家,玻璃气泡问题因为臣的懈怠,暂时未能解决。在这次西行勘探期间,臣有幸得到几块上品的水晶,就依照官家曾经讲过的原理自行做了这样的千里眼······”

    苏颂是真的忙,不仅仅要出外勘探,就连官家是不是让工坊城尝试新物事的制造,都够苏颂忙的。这些年除了改进军备,其他民用的产品,苏颂根本就没工夫改进过,几乎都停留在最初的营造工艺上。

    用官家的话说,让工坊城出售各项产业和工艺基础,目的就是想借整个国朝之力,来促进各项产业的进步和发展。

    可惜,至今苏颂没听闻国朝有比工坊城更好的玻璃产业······一个个乡绅,只看到眼前数不尽的钱粮和利益,谁舍得花费太大的代价去革新?

    早年官家说过的原理,苏颂一直念念不忘,因为沈括和贾宪的成长,苏颂终于忙中偷闲,做了这么一件千里眼。

    “治罪?治什么罪?子容真以为这玩意儿就只能用于钦天监呀?望远镜的用处,不管是军用还是民用,用途相当广泛。朕倒是希望你能将玻璃工艺提升了,好让望远镜得以推广。”

    赵曦嘴里说着,单通的望远镜已经放在了左眼眶上······

    倍数不是太高,赵曦也没有去看所谓关中平原的沟壑分布,而是转头看向那个梦牵魂绕的地方······

    没有梯田,没有节次鳞比的屋舍,更没有袅袅炊烟和往来人声。那还是一片荒芜地,漫坡的地形,处于如此偏僻处,还没有人来光顾。

    赵曦很想从望远镜的视野里看到什么,可惜,除了荒草还是荒草。他凭着记忆,努力找自己受伤时最后一刻的地方,可惜,少了参照,根本无从确定。

    赵曦希望能看到些不同,好让他知道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原因······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

    也是,别说那里不一定有什么不同,即便是有,在望远镜里又能发现什么?

    这一趟,赵曦找不到原因,但是也知道需要有这么一个交代,在此刻,他也确实有点踏实的感觉了······

    一直到眼睛酸困了,赵曦还在对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地形,不甘心!

    苏颂并没有奇怪,他刚刚把千里眼搞出来,也是这样新奇的做法······

    “明仲,你也看看,大家都轮流尝试一下就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多少用处了······可不仅仅是观什么天象。”

    赵曦虽然对什么天人感应不感冒,也觉得天象扯淡,但毕竟都是为统治服务的,他倒也没直白的说些惊世骇俗的话。

    况且,天文好歹算一门学科,苏颂有心,赵曦倒不会拦着。

    苏颂紧张的看着自己心爱的物件在诸位随行的臣工中传递着,听着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议论······还好,私下制作这样的违禁品,官家并没有怪罪。

    “子容,存中,关于营造泄洪道的事务,尔等要对关中平原实地勘察,做到细致入微,如此才能有的放矢,才能合理的构建循环模式的泄洪道。”

    “另外,勘察长安八水,参照长安八水,泄洪道也应该多处,多点,小规模的营造,尽量将黄河泥沙的冲击分散开,尽量与长安水系伴行,或者贯通,将长安八水和泄洪道有机结合起来。”

    “这样就可以形成水系冲刷泥沙,尽可能的实现泥沙均衡堆积,中和泥沙冲击和耕田盐碱化的程度······”

    赵曦也知道这不是简单的事,工程量很大,可能耗费的时间会很长。他并不指望短期就要达到什么效果,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只要做起来,总是能让后世从中得到些启示。

    回到营地,并没有多做停留,赵曦便命令队伍向东而行。

    随行人员被苏颂的千里眼吸引,又被官家那天马行空的想法震撼,居然没人想过官家为什么要专门到这道山梁处转一圈······

    当队伍折向东时,赵曦让石得一命人打开了部分车厢,让他能看到那道山梁。

    马车渐行将远,山梁在赵曦的视线里渐渐模糊,一直到看不到踪影了,赵曦才变了个姿势坐下······这算是告别吗?跟曾经的自己告别。

    或许这更像是一次接近,就像离乡多年的游子回乡一般,再感受一下故乡的味道······说不清,赵曦自己也说不清。

    有一点可以肯定,自从太后离世后,赵曦心中的那种烦躁不见了,混乱的思绪也没有了,脑子再一次清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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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软弱,造成了后苑的肮脏,导致了朝堂的混乱,纵容了嚣张的邻邦。言必行,行必果,杀伐决断,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素养。且看吾登基,如何治国安邦。我成了仁宗之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成了仁宗之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