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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袋外的麦芒     我成了仁宗之子txt下载     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六零章 换个角度

    在五六百死士找不到跟脚时,其实已经说明调查的方向偏离了。

    赵曦因为怒气和心底的回避,也没有真的静下心来全盘考虑这件事。

    说富弼是给范纯仁提了个醒,倒不如说是让赵曦冷静了。太子遇袭的严重性,恶劣性,以及有些不可描述的原因,虽然不至于让赵曦乱了分寸,但确实是让他没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朝堂办理各项事务的公开,抵报的发展,只要是有心人,不难从中看明白朝堂的办事流程。不管是皇城司还是监察衙门,第一时间的调查方向,很容易被提前预防,并掐断可能顺藤摸瓜的线索。

    这一系列的调查,说起来是反应迅速了,可若是有了提前防范,或者从谋划袭击太子时,就已经避开了朝廷可能调查的方向,也就意味着,这一系列调查的方向错了,也就有了时间差,能更好的抹杀掉其他线索。

    这是自己决断的失误,赵曦没有甩锅的习惯······只是叫停了监察衙门的调查。

    具体接下来怎样做,赵曦需要理清思路。他没想过就怎么过去,这是触及底线的事件,不管是涉及到任何人,赵曦都没有妥协的想法。

    “礼部提出让太子出席庆典的第一任是谁?”

    富弼被官家这话给问愣了。转而一想,也就明白了。在太子出外历练的阶段,朝堂似乎忘记太子这回事了,就跟先帝执政前期一般,一直没有太子参与朝政,这也是内阁没有想到这一层的原因。

    该不是怀疑礼部参与此事吧?富弼有点发毛,朕担心官家因为太子遇袭事件迁怒于朝堂,从而引起朝堂的大动荡。

    不过,不管官家到底是怎样的意图,这个问题他没法回避。

    “回官家,这需要礼部奏报。”

    谁也没法回避这个问题,礼部也如此。更何况,礼部对于太子遇袭并不知情,在内阁征询时,欣然的奏报了提议太子参与庆典建议的臣工······以为这是要擢升的前提。

    “蔡卞?”

    这个名字赵曦有些熟悉。

    “回官家,蔡卞为政和八年进士及第,与其兄长蔡京同年考中,一时传为佳话。福建路兴化军蔡氏为世家大族,先帝朝累赠少师者,蔡襄蔡君谟也是兴化蔡氏,谥忠襄。”

    “内参总编撰,监察衙门副总监察蔡确同为兴化军蔡氏人,与蔡卞、蔡京、蔡襄等为同族族人。蔡卞官声尚可,与三年前入京,任礼部郎中,从六品职。”

    “官家将大礼议交付礼部主导后,蔡卞在礼部议事时提及太子是否参与一事,被采纳,从而奏请王珪王禹玉,经内阁议定后奏请官家的。”

    富弼将蔡卞的由来,以及整个过程简要的做了陈述,不增不减,实事求是。富弼不觉得蔡卞在此事上会有什么差错,反倒是应该受奖的。

    “哦,可造之材。内阁议定擢升其一级吧,拟为正六品可否,内阁定一下。”

    自己理会错了?富弼好像有点随不上官家的思维跳跃。本以为问询礼部首倡太子参与庆典,是官家要从礼部打开太子遇袭事件的切入点,没想到会是擢升。

    至于目的是什么,只有赵曦自己清楚。

    既然是一个谋局,自然该有谋局具备的步骤。每一环都可能是突破点。

    任何事情在一种顺畅的过程中,都会令人习惯,朝堂也如此。没有太子在朝的朝堂,也是一种习惯,更何况还是整个国朝被平灭西夏大胜的兴奋中。

    就在整个朝堂,乃至国朝都处于一种兴奋中时,就连自己都没想过召回太子来参与此事。偏偏蔡卞就想到了。

    第一种可能是蔡卞跟太子有交集,或者和太子相熟并了解太子历练的情况。第二种可能,就是蔡卞在时刻关注着太子,并且知道太子的近况。

    这都需要调查。

    赵曦让王中正把所有蔡卞这些年任职的档案都翻出来了,并且将吏部的历年遣任何考评一并拿来了······这不奇怪,甚至没人觉得奇怪,都觉得这是蔡卞赌对了,一个首倡,变成了将来的前程无量。

    若其中没有什么其他的因素,这确实可以注定蔡卞的未来不可限量······毕竟是被官家关注到了。

    可惜,赵曦没有找到蔡卞跟太子任职有任何交集的地方。那只有一个可能,蔡卞在关注着太子。

    “吉甫,朕想知道,关于太子出外历练的事,以及太子任职擢升的情况,你是否跟你的门生有过交流?”

    吕惠卿是蔡卞大考那年的主考官。虽然国朝并没有座师的说法,但也存在进士及第后对主考官有尊师的行为。就如嘉佑二年,那一批人对欧阳公的尊重是显而易见的。

    蔡卞入京后,跟吕惠卿多有往来。

    但赵曦一直认为吕惠卿是个聪明人,是一个最懂得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的人,是一个权力**强烈,并且唯上的人。

    他甚至对于有提携之恩的王安石都是泛泛之交,跟同年也没有深交的,对于那些还看不出成就的门生,吕惠卿应该不存在以诚相待的可能。

    不过,赵曦还是需要证实一下。对于吕惠卿这样的人,不能用拐弯的方式,越直白他越明白。

    “回官家,虽然臣对太子的任职情况了解,但也知道朝廷保密法令应该如何遵守。所谓门生,就连臣都是天子门生,万不敢以师与臣工相交。蔡卞与臣一定程度上视为同乡,虽有往来,尚不足让臣坦诚相待的程度。”

    跟聪明人的交流就是这样,一个问话,就能窥明白全貌。

    “此事到此为止吧。河西走廊打通后,市易事务要比原本复杂很多。走陆路往来于西番与国朝的商客,跟走海运又有不同,在制定价格和税收时,市易寺要有所区别。”

    “国朝与西番各国的商贸往来,不能局限于一种途径。因为前朝后期的动荡,导致河西走廊的商贸往来锐减,甚至荒废。如今国朝再次贯通,市易寺要对其呵护,争取恢复前朝的鼎盛时期的繁荣。”

    “市易之事,关乎国力,是一个需要有全局观格局的官员担任的。你很不错!”

    同样是对吕惠卿这样的聪明人,有些话却不需要完全说透。

第七六一章 火器线索

    从各方面来对蔡卞的行为做判断,似乎蔡卞仅仅是一个有心人而已。可赵曦总是有些疑虑。

    太子以及多有皇子出宫历练,这在朝堂是明事,是赵曦着为永例的,也是公布于众的。朝臣中有些操心的人,倒也说得过去。

    从这点上,蔡卞可以取消嫌疑。

    可对于太子以及其他皇子的去向,以及任职情况,这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这是在一定范围内保密的。

    礼部的建言是召太子回朝······这就说明,是知晓太子并不在汴梁的事实。而且,此前太子任职宜州时,连续几届的参政,大朝会是要回朝的。

    礼部建言召太子回朝,就意味着提出此建议者,知道太子目前的任职情况。

    “中正,了解一下蔡京任职何地?”

    “小的了解过,蔡京任职荆湖路!”

    荆湖路······成都路,似乎并不相干,然而赵曦却感觉自己就要找到相互之间的瓜葛了。

    “尝试着看能不能将蔡氏兄弟的书信往来搞到手,注意不可暴露。”

    ······

    当下前途最光明的正六品礼部郎中蔡卞家里失火了,对于汴梁而言,春夏之交走水的事故常发,并没人真当回事。

    哪怕是蔡卞家的走水是从书房开始的,是因为其家丁因为忘记了熄灭烛火,也忘记了关闭窗户,导致烛火倒下后引燃了书籍,从而把整个书房点燃了。

    巡捕扑灭的及时,走水受灾的范围仅仅限于书房······

    后事没人关注了,就连议论的范围都很局限。

    此事之后,如果关注朝堂细致入微的人就会发现,内阁大臣和部分议政,解除了部分家里奴仆的契约,哪怕是付出一定的赔偿也不在意。

    “此事做的不好!”

    赵曦并不知道内阁大臣和议政解除奴仆的事,王中正老老实实的汇报了。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影响。

    “小的知罪!”

    “把朝堂臣工家里的探知都撤出来吧,如今西北之地尚不安靖,把人都遣往西北任职吧。该有的补偿不要少了,从内府支取。”

    原本是很隐秘的事,就这一次,就把整个体系全暴露了。唉······赵曦不得不做出个态度来。

    于是,皇城司押班王中正罚俸一年,降两级,皇城司由石得一暂摄,并将此事在一定范围内公布。

    赵曦跟臣工们心照不宣,都在维护着那点脸面,并没有摆在台面上争论。

    这种事,没凭没据,即便是心知肚明,也没法在台面上讲道理。王中正的惩罚,完全可以说是因为太子遇袭事件的处置。

    而拿到蔡京和蔡卞的家书,也确实很明白的说明,蔡卞之所以在礼部建言,是因为其兄长蔡京的提示······认为这样的首倡,是交好太子的好办法。

    家书中并没有提及太子任职的内容。

    尽管赵曦已经基本有了方向,理由还是不充分。关键是,蔡京和蔡卞,都没有袭击太子的动机,从书信上反倒表达的是忠诚。

    有点棘手,就是赵曦也感觉有点棘手。

    “官家,工坊城苏议政求见······”

    所谓工坊城的苏议政,是指苏颂,在赵曦眼里一个真正对整个时代有贡献的人,也是把赵曦那些乱七八糟碎片知识转化为这个时代知识的人。

    “子容······中正,快赐座······”

    赵曦丢开了脑子里的那些肮脏事。跟苏颂闲聊,总是能让赵曦舒爽,这是一个无线接近科学的人,渊博的学识甚至让多了千年见识的赵曦也钦佩。

    “官家,臣奏报关于兴庆、银夏乃至整个党项控制地区的勘探情况。官家,勘探情况并不乐观,在党项原控制区域,除石炭以外,暂时未勘测到其他矿产······”

    “沈存中与臣几乎走遍了党项人控制的大部区域,从已勘探的地域,除石炭外,唯有水泥产业可在党项控制区域发展。臣以为,以目前国朝对石炭的需求而言,党项原控制区域的石炭,可以暂缓开发。”

    “西北区域还是以青盐产业为主,臣以为继续维护青盐产业为主的格局,选择性对石炭开发,并且要进行必要的控制。水泥产业可酌情放开······”

    苏颂懂得,国朝战事之所以能在朝堂一致通过,并受到朝野如此大的支持力度,是因为官家在先前有了模范,朝野对利益的渴求是最根本的。

    “朕准了。勘测资料作为绝密留存,由子容牵头,对勘测结果在朝堂公布······”

    在这个时代,苏颂已经有了所谓的可持续发展理念,赵曦没理由不支持。

    “官家,臣以为官家所提到的水土保湿,在党项原控制区域是最应该优先推动的,另外,存中与臣也对可以建造水利设施以缓解水患的地点进行了勘探······”

    说着,苏颂呈上了奏本······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官家,其实臣今日觐见,最重要的事是,臣回朝后,对太子遇袭之事也有所关注······”

    苏颂顿了顿,见官家的脸色并无多大变化,就继续说道:“官家,恕臣无罪!臣自行查看来太子遇袭现场,军卒收集回来的火器残渣,包括火药和弹头等。”

    “在查看这些现场物品时,臣发现,太子遇袭现场并非只有太子卫队制式火器的遗留残渣······”

    “什么?火器泄露?”

    不由赵曦要紧张,太子遇袭安然无恙,可要是火器工艺泄露,可不是太子遇袭那么简单,对于国朝而言堪比灾难。

    “也是也不是。据臣的查验判断,太子遇袭现场遗留的残渣,不仅仅有当今国朝军伍装备的第五代火药残渣,在现场遗留残渣中,臣发现了有第一代、第二代火器残渣。”

    “官家也知道,如今国朝新军的火枪,是根据官家的建议,弹头成锥型,火药的提纯也有了长足的提高。但是,臣在遗留残渣中发现了珠状弹头,以及最早期的火药配比残渣······”

    苏颂的这次觐见,党项原控制区域的勘探,都是捎带的,最后所说的才是苏颂认为必须尽快奏报官家的。

第七六二章 赵曦的思维误区

    苏颂的奏报,让赵曦突然有点乱,本来没理清的思绪,越发混乱了。

    太子的近卫,也就是明暗两方面的皇城司护卫,也有伤亡的。从开始,赵曦并没有考虑这些人的死因,当时又正值朝廷大礼议阶段,来不及周全的考虑。

    所有伤亡探知的后事,都是着令王中正料理的,该有的殊荣没减,该给与的补偿也没少。经苏颂这么一说,赵曦才发现自己确实在当时,因情绪对判断力的影响有多大。

    “中正,伤亡亲从官的死因可有仵作甄别?”

    这王中正又跪趴了。可赵曦这时候不能去怪这个倒霉蛋。

    “回···会官家,皇城司的仵作查验了,伤亡都是被箭矢所伤,而致命伤因为盔甲的原因,集中在头颈部······”

    “盔甲呢?”

    “回官家,尽数收集交予工坊城了。”

    王中正见官家情绪还行,说话也就利索了。

    “官家,正是皇城司将那些盔甲按规定送至工坊城,臣在能甄别出这些细节······”

    这项规定,在盔甲和火器产生之初就制定好了。为了避免盔甲和火器工艺泄露,一开始赵曦就会同苏颂等人制定了火器和盔甲回收的相关规定。

    用后世的话,信息量有点大,赵曦需要理理。

    按规定,只要工坊城批量产出新式火器,利用新工艺进行对军伍改装,旧式军备回收并存库以及销毁。也就是说,第一代的火药和火枪,根本就不应该存世。

    除非工坊城的管理出现重大纰漏。可苏颂能这般来奏报,也就是工坊城方面已经做了相关工作。

    别看苏颂并不是工坊城的城主,可赵曦赋予苏颂的权利,甚至是高于城主的。

    这就意味着,工坊城不可能存在火器管理不善的问题,也就不存在库存旧式火器泄露出去的可能。

    有势力可以制造火器了?这比泄露火器更严重!

    “子容,火器作坊的工匠······”

    “回官家,火器作坊是按照官家要求,实行分步骤制造的。基本上能做到每一步各不相关,而成品作坊的工匠,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截止目前为止,工坊城尚无一名工匠活着脱离工坊城。并且,工坊城火器作坊的规定,即便是出城,也最少不得少于三人同行,同时,皇城司探知和工坊城护卫队,对于火器作坊的工匠严防死守,应该不存在工艺泄露的可能。”

    其实,工坊城火器作坊的所有制度,都是官家参与制定的。在这样的制度下,应该不存在有工匠泄露工艺的可能。

    况且,火器作坊的工匠,在待遇上堪比国朝四品朝臣的待遇,甚至连其家眷都由工坊城提供营生,可以说是完全由工坊城供养着。

    苏颂以为,没有谁可以给予这些工匠更高的待遇,以至于可以诱惑这些工匠背叛朝廷,背叛工坊城,乃至背叛他的家人。

    最为重要的一点,即便是在工坊城,除了火器作坊的工匠之间相互熟悉外,紧要岗位的工匠,即便是对朝堂都是保密的,有这些工匠名录的也就特定的几个人。

    如果这些工匠被引诱叛变,那就可能在官家、工坊城主、内阁首相以及他苏颂之间出现了问题。这不可能。

    苏颂能想明白,赵曦也同样能想明白。

    “子容,火器库如何?”

    倒不是赵曦不信苏颂和工坊城的管理者,越到了这时候,他越需要把所有的可能排除掉。

    “回官家,臣在发现火器残留物后,第一时间就是清查火器库。经清点,火器库无一泄露。所有的库存和销毁记录,都是详细到每一支火枪,每一颗弹头上的。核对无误。”

    难不成真出现了制造火器的势力?赵曦不敢确定了。说实话,就黑火药而言,真正的所谓工艺,就是提纯和配比,或者苏颂后来的各种添加和实验,还谈不上大进展。

    倘若说有人致力于这方面,长时间的调配,不难调配出有一定威力的火药。

    这就真的是大事了,甚至是可以改变朝廷很多规划和战略的大事。

    “宣内阁······”

    “官家,臣以为······”

    “子容,倘若有另外的火药制造方,这可能会改变朝廷诸多方略的大势,有些事需要朝廷议定的。”

    “官家,臣可能没说明白。从残留物判断,太子遇袭现场的残留物,并非其他非工坊城制造的火药。臣是说,那些火药的残留物,其实就是攻防战第一代、第二代火药的残留。”

    “若是工坊城以外的火药制作工艺,或者说有调配出火药配方的,也可能完全与工坊城早先的完全相同!”

    这就有点自相矛盾了。赵曦看着苏颂,似乎在考虑苏颂说的这些话。

    工坊城的库存清点没问题,工坊城的工匠没问题,工坊城的工艺流程也相当严格,偏偏出现了属于工坊城制造工艺的火药残留······

    苏颂到底想说明什么?赵曦能感觉到苏颂的话里有话。

    赵曦感觉自己在太子遇袭这件事上的脑子不够用了,或者说有些不条理了。

    也是,越是过分看重的事,越容易导致人考虑问题的偏颇。尽管赵曦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是由于心底的某些原因,赵曦在事实上,一直没有彻底冷静下来。

    今日,苏颂有奏报火器方面的问题,这更是赵曦特别看重的······更加搅乱了赵曦本来已经有些杂乱的思维。

    要想彻底看清事件的本来,最好的方法是置身事外······

    “子容,将所有火器生产和进出库的账面给朕送过来吧······”

    赵曦觉得这时候自己必须要真正的冷静下来了,尽可能的撇开事件的本身,从另外的角度去重新看待这个事件。

    不管是太子,还是其他相关人,赵曦都需要完全的撇开,纯粹的去考虑这件事。

    “臣已经将所有火器的生产和进出库账面带来了,这就呈与管家。”

    随着王中正进来的,两个内监抬着一堆账本进来了。

    应该是自己误入歧途了,从种种迹象看,苏颂似乎是明白方向的······

第七六三章 大理的嫌疑

    工坊城火器账面很规范,即便再规范,毕竟是十几年的账目,不是短时间能理清楚的。

    赵曦没有留苏颂,也能理解苏颂的欲言又止。太子遇袭,这毕竟是涉及宫闱的事,臣工的是不适合介入过深的,甚至说,苏颂已经做到的臣子的极限。

    不知是苏颂有意,还是说工坊城火器账目就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呈上来的账目,赵曦首先看到就是最早的火器账目。

    账目很完整,甚至连最早期在护卫营作坊的那些火枪和火药,都记录在册,包括历次训练、作战、出征等所有的领取、耗费、回收、销毁的登记。

    赵曦看着账目,有点沉浸其中了,似乎在重复他从组建护卫营的历程······这是一个让自己冷静最好的方式。

    从火器批量生产,到首先装备护卫营,再到自己跟老护卫营的校尉军卒一起训练,记录着一次次训练的消耗。

    枪管发烫以至于直接废弃,火药的定量装配,铅珠弹头到铁珠弹头,散弹到单珠式弹头······一件件,一桩桩,在赵曦的脑海里反复着。

    不对!赵曦突然想起,使用火器的训练问题······

    太子遇袭的现场,出现了第一代火器的残留物,却没有一个皇城司的探知是被火器所伤,所有的伤亡基本上都是箭矢······这说明什么?

    借枪!唯有歹徒借枪,没有经过训练而仓促间组织袭击行动,才肯能出现火器没有建功的情形。

    “中正,让你问当时在现场的那些探知,详细的情况如何?”

    赵曦似乎找到的切入点。

    “回官家,在皇城司探知发现异常的一瞬间,太子卫队在第一时间就做了分工,大部护送太子离开,而小部分留下阻击歹徒。事实上,所有留下阻击歹徒的探知,全数没了,根本没有探知了解当时对战的详细情况。”

    “官家,护送太子离开的探知回忆,因为在伏牛山一带,枪声传的不算远,他们都只听到有枪声,以为全部是阻击歹徒打出的枪声。”

    等等,赵曦又觉得那点不对。

    太子因为乘漕运船只漏水,从而转陆路,出于对太子安危考虑,皇城司绝不会选择偏僻的通道,只会是转官道,而官道还是连接漕运码头和轨道站点的官道,怎么可能没有人迹?

    “中正,皇城司调查目击证人如何?”

    赵曦对自己都有点埋怨了。自太子遇袭开始,朝廷诸多事务,一直到现在,他都在要求结果,没关注过程……都没法说清他是重视还是不重视了。

    “回官家,没有目击证人。每年大朝会前后,地方州府都会邀请驻军对当地适龄丁壮进行选兵训练。”

    “自从役兵制实行,兵员入选成为地方官员考评内容开始,地方州府就一直邀请驻军对适龄民夫训练。”

    “所有的训练都是针对选兵项目的。每到训练民夫丁壮时,地方州府都会划定一些区域为禁行区。太子路过襄州官道时,正是襄州封闭官道训练的最后一天。”

    若不是如此,皇城司不至于在襄州的调查一无所获。

    可皇城司没有直接对地方州府的权利,襄州的理由是正当的,所有的条陈都合规,皇城司的调查也只能到此。

    “地方训练丁壮的时间固定?还是随各地情况而定?”

    这些琐事,赵曦还真不清楚。

    “回官家,皇城司也针对这一点做过比对。各地时间不固定,一般在农闲时,各地州府任意确定时间。”

    “襄州的时间,是襄州本地参政议政离开后,州府公务与农活同时闲着,便确定了这个时间。”

    “皇城司查验过,襄州的训练时间和地段,都是在之前确定的,也就是太子遇袭之前,基本与朝廷拟定大庆时间接近。”

    在这方面皇城司找不到理由,否则,就单指太子遇袭在襄州一带,就足可以对襄州州府问责了。

    可惜,朝廷要求保密,就连太子遇袭的地方,都由皇城司收拾干净了。甚至整个襄州州府的官员,都不清楚有太子遇袭的事件。

    “官家,因为汉水的原因,襄州一带水运繁荣,陆路官道路人本身就零星,封闭官道训练在襄州也是惯例。”

    王中正也曾有过对襄州州府官员的怀疑,可调查的结果让他没法保留这样的意见,更不敢随意向官家建言…~皇城司的职责和权限,让他不能过多的涉及朝堂。

    “主导训练的官员是谁?”

    “回官家,是襄州团练判官刑恕刑和叔。”

    刑恕?这个名字赵曦好像熟悉。哦,就是那个跟多个大儒都相当亲近的刑恕。

    从王中正描述的情况,襄州府好像没什么问题。不过,赵曦还是将这个名字记下了。

    就如礼部郎中蔡卞以及其兄长蔡京一样,他都记下了,还专门用一块板子,将哪些看起来没关联,却又似乎有关联的人和事物记下来。

    这是后世的方法,烦乱的线索,他需要有个直观的认识,从而不至于再次出现判断失误。

    王中正见官家不再问,又偏偏在板子上增加了襄州、团练、刑恕的名字,跟蔡卞、礼部,蔡京荆湖路一样,都在这个版面上,很零散。

    王中正没敢多问,只是继续小心的伺候着官家,陪着官家翻阅工坊城火器的帐目。

    赵曦翻阅的很细,也时不时的停下来感慨,当然,只是内心感慨。

    虽然只是工坊城火器的帐目,可同样是大宋崛起的过程。

    在大宋这样一个朝堂氛围中,能达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确实挺不容易。

    赵曦从来到这个时代,就没想过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而是用心融进这个时代,然后缓缓的变革。

    还好,多少有些改观了。

    这是……怎么把这茬忘了!除了工坊城火器库,能留存着火器的地方还有大理!

    因为高氏谋反,大理段氏求援,以及朝廷对大理一定程度上的控制,当初朝廷是向大理支援过火器的。

    大理有嫌疑,赵曦的心有点往下沉,整个事件所指,似乎正向他一直尽力回避的方向发展。

第七六四章

    工坊城的火器账目没必要继续看下去了。

    在看到早期火器的相关记录时,赵曦已经明白了苏颂觐见一次的意味。都清楚了······赵曦一时真有点无措。

    虽然还没有证据,还不能把所有的关联衔接起来,可这个事件的方向应该大致就是这样了。

    二子,乃是段氏所出,出宫后先是在汴梁历练,然后南下,于荆湖路停留,赵曦一直以为二子是想着解决荆湖一带的混乱,看来事与愿违。

    赵曦想起当初朝廷改变旧制时的几次民间推动,朝臣以为是他在幕后,而赵曦一直在揣摩背后的人是谁······

    这一次看似无迹可寻的太子遇袭事件,之所以让赵曦失去判断,是赵曦感觉到了与前期事件的一些相似处,让赵曦从心底的不想往这个方向考虑。

    然而,事实并不由他所愿,也不是回避就可以真的避免的,事实会让他不得不承认。

    王中正不明白官家是怎么了,见官家有点沮丧的丢开了那些账本,没说一句话,就那样径直向内苑而去。

    这时候王中正知道不能叫仪仗,官家在考虑事情时,就喜欢这样。

    仪仗一溜在赵曦身后跟着,乌泱泱的向内苑。

    赵曦有一时的冲动,想去问问段氏,路过一半,赵曦却转道了。

    不用想,这一次到成都府宣旨的内监,应该是二皇子少时的大伴······赵曦有点揪心,真的揪心,揪的很疼。

    赵曦的本身,并不是这什么帝王,虽然也从片言只语中对宫闱有过了解,来到这个时代也实际经历了所谓的宫闱。

    可在赵曦执政后,或者说成为大宋,成为这个宫墙内的主人后,赵曦并没有循旧例去管理宫闱,甚至还一直左右着滔娘对宫闱的管理方式。

    一定程度上,赵曦是将宫闱跟整个大宋的士族看齐,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领先于士族家族的方式,给与宫墙内所有人一定的空间,像管理公司雇员一般去管理内苑的。

    所以,不管是滔娘,还是段氏、苏氏,所有的子女,赵曦并没有全数集中由滔娘抚养······

    结果还是出事了!

    “滔娘,朕是不是不是一个合格君王?”

    从来没有过的沮丧,赵曦都不是说自己就比朝臣聪明多少,而是他多了千年的见识,从自己还是太子时,就一直明里暗里的与整个大宋的士族,大宋官僚,大宋的陈规陋习再斗争。

    几十年过去了,赵曦没有大范围举过屠刀,也没有跟士族敌对,硬是不断的谋划和借势,成就了今日国朝蓬勃的生机,强盛的国力。

    然而,在太子遇袭事件的来龙去脉在赵曦脑子里形成的一瞬间,他是真的感觉沮丧了。

    赵曦的认知,真的不是一个君王的思维,这个时代的几十年,并没有能让一个已经成型的世界观、价值观有多少改变。他还是一个凡人,一个来自后世特别怜惜这个时代的凡人。

    帝王的无情,在赵曦心里没意思痕迹······这是他内心沮丧和无措的根本。

    “三哥,何出此言?”

    滔娘能感受到三哥今日不同于往日的情绪,说不清楚,可这样的三哥让他更觉得亲近。

    “三哥,不管是娘舅家,还是与妾身接触的诰命,以及妾身道听途说的闲言碎语,整个国朝无不在赞颂三哥。”

    “国朝之所以有今日之盛况,全来自于三哥的谋划。从三哥还是东宫时,滔娘是一直陪伴着三哥,也见证了三哥让大宋强盛的一切。”

    “虽然说有些话对先祖不尊重,可在滔娘心里,三哥的功绩即便是太祖太宗都不能比。”

    滔娘不知道自家男人因为什么沮丧,但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三哥身上,这是滔娘的认识。

    很小的时候,滔娘就在宫里,先帝一直就是这种表情。

    那时候,不管是宫内还是朝堂,甚至大宋的边疆,全都是乱的。

    姨娘也经常是长吁短叹的,可每当先帝到了慈宁宫,不管是先帝还是姨娘,都是尽量装着无事状,可滔娘很小就懂得那时候的宫内都不快乐。

    是因为三哥,从三哥懂事起,不管是姨娘还是先帝,长吁短叹就越来越小了。甚至很多时候,姨娘和先帝都会私底下议论三哥,满心的欣慰。

    三哥没有令他们失望,没有让朝堂失望,没有让整个大宋的子民失望。

    自政和年以来,国朝的变化是每个大宋子民都能体会到的。

    滔娘虽然是想用夸功的方式让三哥振作,可没有一句不是事实。

    三哥从来就不是个服输的性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一次与朝臣还是外族的交锋,最终胜利者总是三哥。

    赵曦有点愣,不是因为滔娘的夸奖,而是知道滔娘想偏了。

    “朕不算个好父亲!”

    “官家,是儿子惹你不开心了?”

    滔娘连三哥都不叫了。现在大统的继承人,并未成为定数。

    “官家,妇道人家不应该掺和朝政,但是,滔娘却也知道,儿子如今参政,也是被内阁大臣认可的。”

    “不管是吕家人还是韩家人,都跟娘舅家带过话,内阁的诸位老臣对儿子的很多建议都赞颂了。”

    “这一切都源自官家的教导,而皇子出宫历练的做法,对于皇子的成长效果,这是有目共睹的。”

    “儿子有时候进宫请安,礼数上也未曾不合意,就是宫内的下人,也都是以礼相待,很有官家当年的风范……”

    滔娘本来是想阐述儿子的不凡,结果越说越兴奋了。

    当娘的,只要说起儿子,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唉……赵曦很无奈。

    太子遇袭事件,是处于保密状态的,为避免滔娘和太后娘娘担心,赵曦并没有在宫内提及,甚至在皇城司也是下了严令的,不得宣扬。

    结果,自己想找个疏解心底郁闷的对象都没有。

    君王是孤家寡人,赵曦一直是避免落成孤家寡人地步的,可这情况真的无法避免。

    这时候的苦闷,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

    不过听滔娘这般无意识的插浑打科,赵曦倒是有些缓解了。

    是不是事实,现在自己只是猜测。即便是,到跟前了再处理就是,这样怨天怨地的哀叹,对事件本身并无作用。

第七六五章 明朗和不明朗

    天亮后,赵曦还是原来的赵曦,一个智近乎妖的大宋君王。

    如往常一样,赵曦参加了内阁每日的例会,看着儿子跟诸位内阁奏报讨论一些朝政,很欣慰的离开了。

    而后,儿子会将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带到勤政殿。

    这时候,赵曦会先让儿子处理,遇到不太合适的处置时,赵曦才会指教。

    今日还和往常一样。

    待常规性的奏折处理结束后,儿子将这些反馈给内阁,并继续留在内阁学习内阁处理政务。

    而赵曦……

    “中正,调查从围困党项人以后,所有大理跟国朝的货物运输清单。”

    “要查清楚来源和去向,查清楚大理和国朝内收发货的人,地址以及谁负责运送等。同时,要从皇城司的渠道,了解非正常入国朝的物品去向!”

    是不是属实,赵曦都要查清楚,也用事实来验证一下。同时,也能做到有的放矢。

    至于说猜测,恐怕朝堂知晓太子遇袭事件的臣工,都有了猜测。

    猜测的对与不对,自己都需要查下去。

    事件有个结果,比自己这样凭猜测要好处理很多。

    “同时,你跟赵琴沟通一下,从刑恕、蔡京、蔡卞,甚至蔡确的驿递书信入手,查清楚他们之间是否有书信往来……”

    赵曦顿了顿,继续吩咐。

    “他们几人与任何人的书信往来,都必须查清楚。”

    “调查一年乃至两三年以来,刑恕、蔡京等人参与的饮宴,接触的各类人等。”

    “漕运方面视情况而定,不要贪多,重点关注长江航运线上,漕运方面势力的行为。”

    “还有,所有的这些调查,要暗中进行。而原本派遣在荆湖路一带的探知,不撤回,并且要把盛势搞的大一些……”

    既然开始的方向性错误,让事件调查进入死胡同,不如让这种方式继续,应该是有助于事件真相揭露的。

    可惜,大理……虽然国朝一定程度上节制大理朝政,可从段思廉退位后,大理一直有摆脱国朝影响的意图。

    文臣逐渐被培养起来的大理臣工主导,而武将则干脆架空了国朝派遣过去了武将。

    段思廉因高家谋反而求援大宋,却同样因为大理朝廷过分依赖大宋而心生不满,退位其子段廉义,自己出家了。

    这也造成了段廉义在一定程度上对国朝派遣臣工的戒备。

    否则,直接从大理调查火器去向是最直接的办法。

    虽然所谓的联姻,并不能影响赵曦最终会将大理纳入版图的目标,理由还是需要的。

    不管内心是不是要标榜一个圣贤王道的君王,在表面上,还是需要有个样,需要做个样让人看的。

    赵曦基本上清楚了事件的过程。

    二皇子是段氏所出,出宫历练重点的区域在荆湖、成都府乃至大理,而太子遇袭的整个事件,也正好反应在这三地。

    至于五子和七子,五子本于太子一母同胞,又是一个专注于诗文书法的闲散性子。

    而七子,乃苏氏所出,是一个唯一跟苏氏性子类同的儿子,大大咧咧。

    就是被二皇子借来做幌子的。

    而蔡京、刑恕,可能存在怀才不遇的怨念…~

    赵曦很不希望事实是这样,可所有的线索指向,却让赵曦能把太子遇袭的事件给定下调查方向了。

    其实,当年自己在推行一些变革时,突然出现的变化,赵曦就考虑过是二皇子的行为…~一直想表现自己在谋略方面的能力!

    曾几何时,赵曦也有过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可对比下来,太子求真务实的做派,还是占了上风。

    只是没想到,小聪明最终敢做出这一步来…~这是赵曦绝对不允许的,是底线。

    后世有句话,叫不折腾。赵曦也有自己的观点,在赵曦看来,稳定是社会发展的基础,任何一个社会,只要处于有一个稳定的环境,社会本身就会促进发展。

    这也是赵曦这几十年的变革,一直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不曾有过大规模、大范围斗争的原因。

    赵曦相信,有自己这些年夯实的基础,国朝在未来,需要的是一位务实的君王,不是折腾。

    所以,他在选择继承人的事宜上,就有了一定的倾向。

    在赵曦看来,自己任上,完成所谓的九州一统,金瓯无缺,理顺朝廷内部机制,完全可以确保国朝在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大宋可以领先于这个时代的。

    这并不是说赵曦自傲的认为自己就比这个时代的所有人聪慧,也不是说他就比朝臣的政治智慧高,而是他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千年的见识,了解各种成功和失败的模式,是后世一千年发展的经验,这是他的凭仗。

    他相信他可以为大宋奠定基础,指明方向。所以,就坚定了如何选择继承人。更不用说,这还有个长幼有序的旧例存在。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袭击太子的事件。

    ······

    荆湖一带的调查声势越来越大了,朝堂也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传闻,而那些心知肚明的内阁大臣,都开始装聋作哑了,不再跟官家提关于太子遇袭事件的任何内容。

    就连苏颂,也在那次觐见后,销声匿迹了。

    在知道事件始末的所有臣工眼里,官家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一种纵容,跟先帝一样,在这类事件上总是下不了狠心。

    荆湖路的调查,谁都知道不可能有结果,偏偏皇城司还在那里继续,这就预示着,官家只是要这个调查的过程,而不是结果。最终,真相只会淹没在整个调查的过程中。

    无非是为了表明官家在意太子遇袭事件而已,就想当初官家遇袭后一样,不了了之。

    明白人始终明白,涉及宫墙内的事,涉及大统继承人的事,都只能是旁观,就跟当初汝南王跟官家有所纷争一样。

    对于朝臣而言,只要是赵家人,谁做君王,都需要臣工来辅助,更何况还是临近致仕的老臣,更没必要介入这类事。

    不过,由于赵曦态度不明朗,太子又多于内阁接触,表现出了一定的执政能力和臣工认同的老成持重,倒是让太子得到了臣工普遍的认可。

第七六六章

    万事就怕认真,特别是一个政权管理者的认真是最可怕的,古今同理。

    不管谋划的多详细,计划的多周密,只要是侦办的方向对了,就可以从一丝的疏漏,拉开一道门,从而看清楚整个内幕。

    太子遇袭事件也没脱开这个道理。

    皇城司在正确方向的指引下,甚至不用抽丝剥茧来形容,就得到了越来越多有明确指向的证据。

    有人说,对于君王而言,不需要证据,只需要看法。这也是知道内情的臣工,认为官家准备息事宁人的原因。

    在朝臣看来,君王只要有看法了,就可以付诸于行动。赵曦不这样,他是在做榜样,做给臣工也好,还是做给后世的君王也罢。就像改革国朝的弹劾体制一样,他不希望捕风捉影成为惩戒的依据。

    即便是君王,也必须遵守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的原则。

    所以,一切都需要侦办结果出来以后,再去采取行动。

    王中正这些天根本就睡不着,或者说不敢睡着,睡不踏实。随着皇城司探知的奏报频传,他就越来越恐惧。

    “刑恕参加饮宴,最频繁是二皇子在荆湖历练时。二皇子在荆湖历练两年,共举办各类饮宴四十三次,刑恕除第一次外,其余的无一次缺席。整个荆湖路,仅刑恕一人如此。”

    “期间,漕运汉水方面的负责人,参加饮宴十七次,是由刑恕引荐与二皇子······”

    王中正虽然胆战心惊,可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并且告诫皇城司的所有探知,也不得有任何隐瞒。

    随着调查的深入,事件的性质已经变了,也越来越大。王中正没有内阁大臣的智慧,可到了这地步,也看清楚事件的本质了。

    任何一位皇子,在王中正这边都谈不上亲疏,他是官家的人。心里很清楚,一样管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王中正听说过先帝就位和陈琳押班的故事,也经历过先帝朝时,宫内宫女和内监的作乱,这些事件还能给他明示······跟紧官家,实事求是就不会错。

    “大理通关有两批货是二皇子手谕?”

    “回官家,从调查的情况看,是蔡京借用了二皇子的手谕通关的。”

    承办此事的就是蔡京,这是皇城司侦办的结果。

    “还有哪些需要继续调查?”

    “回官家,按照官家指定的方向,能调查的都已经查清楚了。只是······只是刑恕在太子遇袭后的第二天的去向暂时没搞清楚,不能明确刑恕是否是收尾袭击现场的人。”

    从各方面的证据表明,太子遇袭所用的火器,应该来源于大理,但是,皇城司调查的结果,只有大理往国朝运送的途径相关人员,以及通过长江航道,漕运负责运送的证据。

    最终这部分火器的去向,皇城司却再一次没了方向。

    几百条火枪若还在境内,一旦朝廷发动,这将是······王中正不敢想,也不敢提醒。他相信官家考虑的比他周全。

    这时候,王中正也想通了,为什么在太子遇袭时,所有伤亡的皇城司探知都不是火器致命,是因为歹徒对火器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使用。

    但是,从太子遇袭至今,几个月时间过去了,只要经过训练,熟练使用火器真不是难事。

    “让广南西路的探知也动起来,参与到事件的调查中。”

    现在还没搞清楚大理到底往境内运送的火枪到底有多少。

    从工坊城的账目看,国朝支援大理王室护卫的火枪,先后有三次,总数达三千条,而对应配备的弹药是三千卫队攻防战中一个月的用量。

    这个量可以完全不必考虑大理可以有什么居心不良的行为,而当初朝廷允许这样的支援力度,也是因为大理的文臣武将受国朝节制的基础。

    而后,段思廉的退位,段廉义缓缓的回收权利,都一直没真的触动大宋在大理的利益,或者说,大宋一直没顾上找这个欠收拾的小弟麻烦。

    这时候,赵曦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不至于丧心病狂,对朝廷还有胆怯,寄希望于大理不敢破釜沉舟······

    所以,赵曦让皇城司调查广南西路。成都府路因为矿城的原因,整个与大理接壤处,所有沟通大理和成都府的线路基本都被开发了。跟大理临近的广南西路,还达不到熟悉并看管所有通道的程度。

    荆湖南路声势浩大的调查渐渐有点收手的迹象,朝堂上没人觉得不正常,知道内情的臣工,似乎在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太子中规中矩,虽然没有官家在少时那般出类拔萃,但太子的能力却得到了广泛的认同,即便是撇开继承人的身份,都认为太子具备内阁大臣的素质。

    有点歪打正着,官家在太子遇袭事件上的妥协做法,倒是让太子在重臣中争取了不少的同情分。

    其实,就太子的经历而言,不管是讲武堂还是工坊城,这些官家真正的嫡系,太子是都经历过的,可以说有深厚的人脉基础。否则,苏颂不会顶着关心宫墙内事务的嫌疑,来跟官家东拉西扯的说这些有的没的。

    朝堂进入了一个稳定期,本身太子遇袭事件就是小范围知晓,平灭西夏后的各项后续工作正按照朝廷该有的流程,慢慢的正规化。

    州府的设置、资源的瓜分、官员的安置、驻军的编派等等,党项人原控制区,正在被大宋稳步接收。

    太子在整个过程中有深度的参与。

    朝堂这样的状况,似乎是臣工们所希望的,特别是诸位内阁大臣。国朝的大好形势,真的不希望出现可能导致混乱局面的任何意外······

    而皇城司这边的调查,也基本到了收尾的程度。

    让赵曦庆幸的是,从大理入境的那两批货······就是火枪的运送,经皇城司缜密的调查,最终从广南出境了。

    看来,曾经在变革中自己的不在意,让他以为他自己的谋划可以做到算无遗策、天衣无缝了。

    就连刑恕和蔡京,都若无其事的在自己的职位上继续敬业着······

第七六七章 朕就是通报

    自完成西夏平灭战事后,朝廷事务繁忙,加上富弼以及内阁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太子遇袭事件的讨论,近半年,除了赵曦常规性的参与内阁的例行会议,连赵曦都没有在意现在集议的减少。

    在朝事上,除了必要的决断,赵曦整个心思都在太子遇袭事件中。

    朝廷这段时间最为重要的事务,也就是对党项人原本控制区域的接收······这都是在战争结束前,赵曦就拟定了原则的。

    真正到了具体操作的阶段,需要君王决断的事务并不多。对于怎样操弄党项人,大宋的这些臣工很在行。

    “官家宣诸内阁觐见······”

    王中正一本正经的神情,让内阁众人有点懵。都看向太子,太子也是一脸迷茫。

    朝廷好像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所有内阁集议。

    氛围不是太好,哪怕勤政殿里就官家和那些使唤的宫女内监,可诸位内阁进殿后,都能感觉到那种压抑的气氛······

    “中正,将成型的调查报告呈给诸位阁老看看吧······”

    就这一句话,勤政殿又陷入了静默,除了各位内阁翻阅纸张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响。

    调查报告很长,经过监察衙门整理后,一样很长,更是有各种佐证材料。

    调查报告是以时间为序,用调查的出的详细过程,将各个环节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周密的计划,最终直到太子袭击失败之后的善后······

    二皇子在朝廷推动监察体系时,借势挑动了一些事件,促进了变革的推动,有意显露自己谋略方面的能力。那一次,朝臣以为是官家安排的······当然,赵曦只是推断。

    在掺和朝政并没有得到官家认可后,选择了外出历练。

    途径荆湖路,说不准目的是为何,却在荆湖路与被贬出京的刑恕有了接触,同时,接触了因为朝廷开发轨道运送,而导致效益一天不如一天的漕运相关人。

    再然后转道西行,结识了同样怀才不遇的蔡京,并多次进出大理,有亲属的身份为凭,在大理历练多年,甚至有过与矿城官员接触的记录。

    这些看起来根本不相关的接触,在朝廷平灭西夏之后,发动了!

    皇子出宫历练,甚至参加大考,但是,朝廷对皇子是否任职并无强令,在这点上,是一定程度上参照宗亲法令的。

    所以,除了必要的护卫,对于皇子的行为,朝廷并不做限定。关键是,大统继承人,不到最终的时刻,都存在变数。

    皇子在接受系统的经典教育后,出宫历练,体味黎民疾苦,对于朝廷而言是有益的。朝廷也就没必要究竟。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虽然已经钦定了太子,太子又在外任职,朝堂对于太子的认同也就那样。

    在平灭西夏之后的大庆之前,蔡京提示在礼部任职的蔡卞,建言朝廷大庆应该有太子出席······如果官家在这件事上拒绝,或者不那么坚决,或许太子就不会有遇袭的事件。因为这代表着官家还不确定大统继承人。

    在朝廷诏令太子进京时,就意味着要将太子推向前台······

    很仓促,蔡京携二皇子手谕,从大理调集火枪入境,并由刑恕借训练丁壮的理由,瞒天过海,将漕运的一些人组织起来。

    不管是长江航运还是大运河航运,航道上往来不绝的船只,袭击行为很难进行。所以,便有了太子乘坐的船只漏水的设定。

    朝廷大礼仪是钦天监确定的时间,太子不得不转道陆路进京。所以,就有了太子在伏牛山遇袭的事件······

    这不是猜测,经过皇城司调查后,由证据支撑起来的事实。

    哪怕再长的调查报告,也有看完的时候。都看完了,可没人开口,就是太子也是满嘴的苦涩。他更不能开口,不知道该怎样建言。

    臣工们或许不清楚,太子却知道他爹对于亲情的看重······

    “官家······”

    都可以闭嘴,都可以逃避掺和此事,但富弼没得逃,他是首相。可是,开口喊了一声“官家”却无法继续往下说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富相,没说的就先不说。之所以召集诸位阁老,朕并不是要讨论,而是通报,对事件调查结果的通报,同时也是朕决定采取措施的通报!”

    “在这件事上,朕不需要诸位阁老什么建言,而是需要整个朝廷配合执行!”

    “皇城司调集人等,先行对所有外出历练的皇子监视,视情况而定责罚。”

    “监察衙门由总部派人,直接将蔡京、刑恕控制,并尽快押解回京。同时,有监察总衙门停止蔡确、蔡卞的公务,压后处理!”

    “朕不是要搞株连,而是在家族至上的当朝,有备无患。”

    “漕运沿途所有驻军,突击进驻各地漕运衙门,将所有漕运官员控制,由户部、市易寺、国营寺、轨道方协同掌控漕运衙门,等候处理!”

    “最后,命章惇为南征主帅,周侗、王舜臣、种建中等为先锋,集结新军十万,即日开拔南下。”

    “此战目的是将大理纳入国朝版图……届时联系郑侠,稳定大理各方势力,采取剿抚结合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稳定大理……”

    “诸位阁老,别跟朕说什么先生刚息,此时不宜挑起边衅之类的话,更谈不上军疲将衰,拿大理还用不着新军费多大心!”

    “既然大理敢于干涉国朝内务,就该有被灭掉的觉悟!”

    此刻的赵曦是真的杀气腾腾,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官家,老臣以为,王韶比章惇更适合此职……”

    “王阁老是因为降子厚心狠手辣吗?这正是朕想用的特性!前朝衰败,祸起南诏。”

    “朕的想法是,将危险扼杀在襁褓中!唯章子厚合适!”

    赵曦既然是通报,就没准备接受任何人的进言,也没准备做任何调整和改变。

    说白了,赵曦就是想表明一个态度,试图插手大统继承事务者,杀无赦!

第七六八章 都是做给人看的

    现在国朝的军伍虽不足百万,但是,依然遵行国朝虚外实中的布防总则。

    在京城一带,随时有军务都可以拉出十几万新军出征。

    真别说什么兵疲将衰,从西北战事结束,这还没一年,将士们都快憋疯了。

    章惇也是同知枢密院的差遣,只不过因为其他老帅压根就不进枢密院的门,也只有他在帮助王韶处理公务。

    “大帅,属下完成漕运沿线的驻军军令后,属下就要远征大理了…~”

    章惇话语里带着的快意,王韶能感觉的清清楚楚。

    十万新军的主帅,这跟平灭西夏时的主力作战队伍接近…~也就是说,这一战只要章惇不出错,未来的儒帅不仅仅是他王韶一人了。

    “子厚,辞跸之前,我建议你应该单独觐见陛下,并询问征战大理的章程……”

    辞跸是点将,是朝廷遣将的仪式,并不适合官家面授机宜。

    章惇没做过主帅,还是桀骜不驯的性子,王韶叮嘱是出于好意。

    其实,就是王韶不说,章惇也知道该这样做。

    官家独断专行的通报后,蔡确、蔡卞被控制,太子遇袭的事已经有所议论了。

    章惇又如何不明白?

    “子厚,大理南诏的历史如何,不用朕多说。这边有郑侠就任矿城后,对于大理各部落的情报分析。时间还是仓促了些……”

    “此次南征,朕之所以选以后为帅,并不是让你去大理彰显大宋圣王之道。朕曾经跟你们都说过,王道的实行是建立在霸道之上的。”

    “如今太子遇袭的事也不再需要保密了。当初高氏谋反,国朝支持段氏继续在大理为王,说白了,大理段氏的王位是国朝施舍的!”

    “然而,倍受大宋恩惠的段氏,有点认不清自己了……这次南征,朕的旨意是:让那些不懂感恩的人,认识到国朝的强势!”

    “至于二皇子…~”

    说到二皇子,赵曦还是有些不忍,在真的下决心时,多少还是犹豫了。

    虎不食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也是自己认为算是有才华的儿子。

    “若战力有余,子厚去安南转一圈吧,将二皇子流放安南……若他真的能闯出一片天地,就随他了。”

    “段氏可以出家,但决不能给他们留一丝东山再起的可能。至于大理的降兵,就一并交给二皇子吧…~”

    赵曦终归还是没有让章惇杀无赦,还是给儿子留了一线生机。

    虽然安南如今相当的顺从,可赵曦对安南这个地区,总是没多少好感。

    既然二皇子喜欢折腾,把他流放安南,或许会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现在的大宋,就军伍出征准备一事,可以说是相当的熟练。

    甚至都不用内阁诏令明确,就是工坊城,都熟悉军卒出征的常规配备。

    十万新军,对于工坊城的物质筹备,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当章惇正式点将挂帅时,十万新军已经在站点整装待发了。

    同时,近卫的五大校尉,也已经集结到位。

    这时候,朝臣们也知道了这次出征的缘由,即便是有些不同意见,也只能选择保留了。

    也是,大理一个撮尔小国,也敢染指大宋大统继承之事!

    大军出征,赵曦并没有到场,还说都说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毕竟是征讨自家女人娘家,赵曦的心里还是不想面对。

    再说了,既然让太子走向前台,事又是与他相关…~

    “章帅,若有可能,孤望章帅能留二弟一命……”

    太子还不至于敢对国朝大军主帅发号施令,只是借一些空挡,以私人交情递句话。

    他也知道他说了不算,可这场合,态度还是得有。

    “殿下,本帅遵皇命行事!”

    私下的交情是交情,章惇还是知道轻重的。

    就知道会是这样,太子只是向章惇拱了拱手,算是承情了。

    至于太子心底到底怎样想,是真情实意还是做给人看,鬼才知道。

    ……

    其实,这件事最为冤枉的,应该就数蔡确了。

    蔡确钻营是事实,但能力也是有的,多年主内参,并兼任监察总衙门的副职,就是苛刻的范纯仁,也不得不承认,蔡确天生就是搞监察的叫!

    可惜,就因为同族,就因为跟这两个族弟书信往来频繁了些…~唉,偏偏牵连到了太子遇袭案件中了。

    范纯仁那怕是耿直到极点,也不敢在此事上忤逆官家。

    本来,范纯仁还想着有几年后,把监察衙门交给蔡确,他确实有能力能担起来…~结果出了此事。

    “尧夫,内参总编撰空缺,对于监察衙门不利。老夫给你举荐一人,吕嘉问如何?”

    本来范纯仁还闷着呢,没想到王介甫居然有这样的心思。

    是,官家是有意让自己推荐内参总编撰的人选。可王介甫又把这个数典忘祖的推过来是何意?

    这王介甫为吕嘉问为算是煞费苦心了…~听到王安石这样明荐吕嘉问,看过来的臣工还真不少。

    正是朝臣进勤政殿点卯的时间段,一路上进殿的臣工很多。就连吕公著也在其中。

    吕公著直接拂袖而去…~

    “王阁老,你也知道,监察衙门独立于朝廷之外,只受官家节制。难不成王阁老有意介入监察事务?”

    范纯仁本来就对王安石不感冒,更何况是心情不爽的情况下。

    直接就呛回去了。

    “不敢……吕嘉问耿直持重,为朝廷举才,乃是安石作为内阁的职责。”

    “监察衙门不接忤逆之徒!”

    见王安石不知进退,还狡辩,范纯仁就更直白了。

    说完,范纯仁还等着王安石继续呢,结果人家只是稍微愣一下,就走开了。

    得…~又被人当道具了…~这是官家的说辞。

    范纯仁不傻,瞬间就明白了,人家王介甫压根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官家压制吕嘉问,以称呼吕家全族的忠诚,王安石要是至今还不清楚,他根本在内阁不会有一点地位。

    之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范纯仁提这样的要求,说白了,就是要表个态。

    只不过借一下范纯仁的不留情面而已。

    都是做给人看的。

第七六九章 漕运之弊

    大军南征,对于现在的朝廷,好像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

    相比最早的官家南征,再到后来吕公著主导的南征,在平灭西夏以后,章惇的南征,朝廷的重视程度,根本没得比。

    先帝时,倘若西北战线有个歼敌五百的奏报,绝对是可以举国大庆的,甚至告慰祖庙都没人非议。可如今,远征大理,欲行灭国之事,汴梁城的子民,也顶多说一句:无非一撮尔小国。

    这就是对比,也正是几十年赵曦想要让大宋具备的性格。

    十万新军南征,真的用不着朝廷担心。朝廷此事关注的,或者说已经开始吵吵的事,是漕运。

    漕运因牵连太子遇袭一事,官家在一怒之下,直接让给各州府驻军强行接管漕运,实际上,就是叫停了整个漕运的运送业务。

    当然,赵曦不至于不顾一切,就仅仅为发泄怒火。之所以敢在这个时间叫停漕运,是因为,本年度漕运南粮北运的任务已经完成,即将进入漕运一年一度的歇业期。

    “官家,漕运整顿刻不容缓,此事一发,朝廷正好以此为契机,对漕运全面整顿。如何整顿,还需要官家定个章程。”

    国朝的漕运衙门设置相当复杂。开封设排岸司和纲运司,将漕运分为两个系统:排岸司负责运河工程管理及漕粮验收、入仓,纲运司负责随船押运。

    运河所经的曹郓济泗等州和广济军均设排岸机构,共有15名指挥和7500名兵士,汴京则有排岸分司四处。

    汴京四排岸司:东司在广济坊,掌汴河东运,江淮等路纲船输纳及粮运至京师,分定诸仓交卸,领广济装卸,役卒五指挥,以备卸纲牵驾,以京朝官二人充任。西司在顺城坊,领汴河上漕,以京朝官一人负责装卸;南司在建宁丰台,领惠民河、蔡河,京朝官一人充任,广济两指挥一千人为额;北司在崇宁坊,建隆三年置,领广济河,以京朝官一人充任。

    从管理上看,纲运司服从排运司的调度,验收、卸粮、入仓等重要环节均由排岸司主持,业务上两司之间有比较严格的交接制度。

    漕运从设置到先帝朝时,在轨道未贯通整个国朝全境之前,漕运担负着整个汴梁百万之众的口粮保证。

    这样不可替代的作用,加上漕运一体多年经营,沿途地方州府势力介入配合等等,导致漕运衙门忘乎所以了。

    朝廷不管派遣怎样的朝官统领,都难以改变漕运内部铁板一块的蚕食朝廷利益的弊端。漕运,已经成了国朝最大难题。

    自官家执政,诸多事务均要比漕运紧要,又有轨道运输的介入,南粮北运完全能满足国朝北方的粮食用量,倒也没在意漕运的弊端了,或者说一时没腾出手来去管。

    这一次,既然有太子遇袭事件,确实是整顿漕运的机会。内阁大臣也都是这般认为的。

    “诸位阁老可有议定?”

    赵曦早就有过改造漕运的想法,也想过很多办法,哪一个都好像存在缺陷。

    怎么说呢,漕运说白了,在国朝就相当于一个垄断性的大型国有企业,从职能上几乎可以影响汴梁乃至国朝的稳定,从业务上却只担负了南粮北运,同时,在朝廷供养的情况下,漕运的势力从未断过谋取其他利益,并且不断的做挖国朝墙角的事。

    “官家,内阁也有商定,内阁以为,漕运可以借用轨道模式,或者直接由轨道接管······”

    轨道模式?轨道模式是怎样的,轨道模式其实就是由朝廷掌控主干道,而国朝的各地方势力、士族阶层、地方乡绅等,瓜分了各支线利益的模式。

    简单的说,就是一种公私合营,并由朝廷有绝对控制权的经营模式。

    并且,在朝廷控制的这部分权限中,也是由国朝的世家大族和各种势力参与的。

    这样的模式,不是纯粹的国有,却借用了国有的名,在实际运营中,具体执行人不仅仅受朝廷监管,更需要给所有东家负责。

    轨道实行这样的模式,是因为轨道的经营的风险小,可以确保各方的收益,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漕运,在一定程度上,漕运的风险是要高于轨道的,这是由漕运本身的性质决定的,可以说是一种不可抗力,或者说是难以避免的风险。

    就目前的状况,航运相比陆运,风险还是要大一些。

    漕运之所以由朝廷供养,就是因为漕运的风险存在,让任何经营者都不敢保证盈利。这是没法跟轨道比的。

    如果漕运以轨道的方式运营,或许自己在位时可以压着,不至于出什么乱子,但是,赵曦不确定在以后,会不会因为利益的纷争,而导致整个漕运崩溃。

    只要有各方势力介入,逐利是应有之义。一旦漕运不能满足各方势力的诉求时,就是漕运分崩离析之时。

    至于让轨道接管漕运,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漕运最终将轨道也拖垮了!

    “诸位阁老,漕运真正的弊端在哪?或者说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漕运如今入不敷出,不断在朝廷身上吸血的。搞不清楚这一点,漕运的整顿就没法彻底了。”

    “官家,正如官家所言,漕运目前就是在朝廷身上吸血,而所谓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地方和漕运相互勾结,不顾漕运本身,以各种手段和方式肆意擢取朝廷利益!”

    “老臣不否认漕运本身的风险,但是,每年漕运奏报的翻船事故、船只修缮和更新,船只泄露以及漕运兵丁的抚恤等等,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被贪渎的?监察官上船,也做不到时时刻刻的盯着。官家,老臣所言并非危言耸听,整个漕运从根子上已经完全烂掉了!”

    “官家,漕运衙门现在几乎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朝廷不管如何调整朝官进驻,都无法深入。监察衙门也如此。”

    见官家的态度明朗了,王安石根本没等富弼用委婉的方式陈述,就直接接了官家的话头,将漕运真实的情况讲明了。

    这些话,王安石在内阁议事时也说过,但内阁的大多数都以保证稳定为由,建议既往不咎。

第七七零章 经营权扑卖

    漕运到底是怎样的情形,赵曦又如何能不清楚?

    当王安石把事实讲明白时,赵曦就看着诸位内阁大臣······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从赵曦从各方了解的情况来看,鉴于漕运腐烂的程度,目前的内阁大臣,基本上是没有掺和到漕运的混乱之中的。但是,却不可避免的存在门生故旧在漕运利益中分羹的现象。

    “官家,王阁老所言属实。内阁议事时,也对漕运之状况有过讨论。漕运之弊由来已久,最早可追溯到前朝,而从事漕运的兵丁,更是以世代相传的方式在传承。”

    “从大运河贯通南北以来,运河沿线就形成了以漕运为主的各种各样的势力和营生。也诞生了依附或者在漕运中起决定作用的世族。”

    “王阁老所言的漕运弊端,之所以能到难以治理的地步,也是因为这种根深蒂固的基础,让朝廷无法从根子上改变。内阁以为,借鉴轨道模式,或者由轨道接管,以新代旧,逐步改变漕运的现状······”

    富弼并不认为官家就不知道实情,也没有去恼怒王安石的直言。内阁之所以有那样的议定,是基于官家一贯的处事方式······温水煮青蛙。

    若官家有意温水煮青蛙,那么,就没必要将漕运烂透的事实摆在台面上。摆在台面上的结果,只会让朝廷更加作难。

    改······如何改?漕运沿线,或者说整个漕运的河道,并不是全是运河,是在南北所有水系的基础上,借运河将各大水系贯通了。

    整个航道的了解和熟悉,只有那些几代人都在漕运混饭的家族和势力,而造成漕运之弊的原因,也正是这帮自以为掌握了漕运根本的势力造成的。

    朝廷要想彻底解决,唯有将目前整个漕运彻底推翻,也就是打碎了重新来过。这很难,基于漕运本身的性质,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些人身上。

    哪怕是如今漕运牵涉了太子遇袭事件,也难以彻底掀翻整个漕运的基础。当然,以富弼的了解,参与袭击太子的,绝不会是那些根深蒂固的老势力,甚至仅限于新开展的长江航线那一小部分。

    “富相以为漕运是一笔糊涂账,就该着这般糊涂着来?那可真成了糊涂官家判糊涂案······”

    “臣不敢,只是臣等愚钝,未能商议出解决之法。为国朝官粮纲运计,只能如此姑且。”

    漕运又其独特性,或者说漕运所用之人有其特殊性,不仅仅是一个运送这么简单,也不是单纯的搬运那么简单,甚至不仅仅是调度分派。它依托于航道辨识、船员水性、造船等等要素。

    关键是,太子遇袭事发突然,富弼也觉得官家没有完善的解决漕运方案。而漕运的解决。必须在次年开河之前完成。

    虽然太子遇袭给朝廷一个很好的介入漕运的借口,就比如现下驻军掌控漕运,但是,只要还是这些人,原本的弊端就难以彻底改善,可完全撇开这些人,在富弼乃至整个内阁成员来看,几乎不可能。

    也不是国朝就没有其他可以辨识航道、识水性的人才,国朝的海运业都很发达,岂能少了这方面的人才?关键是,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聚集如此规模的人才是难题。

    所以,内阁才有照搬轨道运营模式,或者由轨道接管的提议。

    赵曦也了解过航运,也知道变革漕运有这样那样的难度······这怨不得臣工,见识、思维的局限,在考虑办法时,自然也就局限了。

    当然,或许还有其他方面的因素。

    就像国朝早先习惯的做法一般,凡有灾荒流民,就将流民为厢军,从而避免动乱。漕运的解决对于朝臣也一样,几十万人靠着漕运吃饭,真要有什么动荡,所导致的损失难以估量。

    “诸位,既然漕运基本上离不开沿河的各方势力,那就顺势而为······”

    “朕以为,将漕运分段扑卖,将航道经营权,在朝廷保持掌控的情况下,以确保南粮北运的基础上予以扑卖。”

    这是赵曦能想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法了。

    “官家,臣等不解······”

    “将漕运按照州府界限分割,漕运的航道权交予沿河州府,允许其扑卖,只要能满足朝廷的南粮北运,整个经营权朝廷不再参与,地方州府可参与。但有个前提,必须是以沿河州府的界限分属于不同的势力或者商社掌控。”

    “对于朝廷而言,每年六百万石南粮北运为基本,盈亏自负。将航道经营权与当下漕运衙门的资产,一并扑卖······”

    “解散漕运衙门,属于朝廷官员的,由朝廷负责安置,遣西北充实各新建州府的衙门。原本朝廷供养,漕运衙门在册,并承担漕运的工匠、船员等,在扑卖时,由取得经营权的一方,负责选用一部分,剩余朝廷予以安置。”

    河流的管理有整条河流管理和分段管理两种方式,其实,全河段一体化管理是最为正确的河流管理方式。

    然而,就以当下漕运衙门腐朽的程度而言,赵曦只能选择将利益丢出去,让原本瓜分朝廷利益的各方势力,在争斗中分解。

    赵曦的这个办法,如其说是要解散漕运衙门,不如说是借利益的诱惑将漕运整个势力打散。

    “官家,一旦航道经营权扑卖,朝廷官粮没法保证。近年南粮北运的粮食总量已经超过千万石,轨道运送难以满足。”

    “朝廷放弃航道之权,就意味着朝廷对整个运河的运送失去了控制。商贾逐利,运送粮食的利润微薄,如此会引起粮价动荡,甚至国朝混乱。”

    这不是儿戏,绝不能简单用扑卖来处理。虽然官家一贯的办法最后证明都是对的,可富弼在想不明白的情况下,还是谏言官家慎行了。

    “富相,朕说的扑卖是指扑卖经营权,并不扑卖所有权。航道永远归朝廷,而扑卖的基础,或者说底价,是朝廷南粮北运的基本量。”

    “同样,扑卖的方式完全可以避免这一点。比如,每年扑卖一次;比如,设定扑卖的前置条件等等······”

第七七一章 赵曦教子

    其实,就国朝现在,是不存在所谓的航道所有权的。漕运衙门,在性质上就是一个担负着南粮北运的国有企业。

    漕运衙门,从人员、船只,包括分布于整个运河沿线的港口,甚至调节水位的斗门等等,都算是这个国有企业的固定资产。

    赵曦所说的扑卖,事实上是偷换了概念。将漕运衙门的资产跟航道所有权混淆了,或者说将资产、人员等所有物事,以航道运营权的名义出卖。

    赵曦之所以这样做,目的还是有规范航道权限的意图。就像轨道,他想灌输一种意识,就是航线归朝廷所有的观念。

    既然漕运在事实上已经被各方势力蚕食,赵曦就干脆让各方势力直接取得经营权。也只有熟悉这一行的,才真正知道其中的利润有多大。

    同样,在巨大利益诱惑下,朝廷可以趁乱完成所谓航道所有权的正名。

    真正到了契约形成时,有决定权的也只有朝廷了······这时代对于契约的执行,并不比后世差。

    这才是赵曦的真正目的。

    而事实上,朝廷能彻底甩掉漕运这个腐烂的包袱,却一样能达到南粮北运的效果。

    当然,对于想插手航道利益的势力而言,他们因为熟悉,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消耗获取利益。这里面唯一的难点,是那些在漕运衙门不干事,混吃等死的那些人。

    赵曦脑子里也有了初步的设想,还需要具体验证后决定。

    至于内阁大臣,都被官家这天马行空的说法给搞糊涂了,发懵,根本不知道官家所说的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官家的想法需要揣摩……这是整个朝堂臣工的共识。多少次次了,官家画出大饼,结果都是坑。

    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都懂得不参言。所以,这次议事就暂停在此,并没有议定。

    赵曦也要留给诸位臣工考虑的时间。

    ……

    “爹爹,孩儿愚钝,无法理解爹爹的设想……”

    臣工们可以回头商量,太子不行,在朝廷没有议定之前,他还不能跟那些故意贴近他的臣工商量。

    再说了,老爹之于商贾之道,放眼整个大宋,也没人能比。

    这不是吹嘘,所有老爹开创的行业产业,都是最好的明证。

    对于老爹所说的,太子理解不了,他觉得那些谄媚于他的臣工,更是难以揣摩明白。

    如其听些乱七八糟的评价,还不如直接从爹爹这儿得到真相。

    所以,太子就跟随赵曦到了勤政殿。

    “多久没看望你娘了?一会随朕回宫……”

    赵曦并没有现场教子,而是把时间延后了。

    赵曦并不是不准备教子,而是觉得应该让儿子先思考。带着问题受教才会深刻。

    赵曦处理奏章,太子继续他爹的那些说法。

    ……

    “你怎样看待朕之所说对朝廷的利害,这是关键,只要想清楚朝廷的得失,就能明白朕的设想的目的。”

    赵曦教子,还是当着滔娘的面,这是滔娘最喜欢的情景。

    滔娘很郑重的给父子俩泡茶…~儿子历练,倒是跟他爹网了同样的习惯,就是饮茶。

    “爹爹,孩儿以为,若以爹爹的方法,朝廷确实甩掉了漕运这个包袱,若以官粮为扑卖基础,朝廷一样能确保官粮的供应。”

    “但是,爹爹,孩儿记得爹爹还在东宫时,因粮价问题与粮商有一次斗争。”

    “所以,孩儿以为,一旦朝廷失去漕运的控制权,一旦再次出现商贾与朝廷因为粮价的纷争,朝廷会失去主动权,会受制于主导航道一方。”

    嗯,不错,的确是用心了。对于太子有这样的表现,赵曦还是满意的。

    至于太子想不到,也是这个时代所有人想不到的。

    “儿子,有一点你应该考虑到,就是航道经营权的扑卖会不会成事的问题……”

    “爹爹,航道拍卖是肯定能成事。仅仅需要为朝廷运送官粮,便可以无限利用整个航道的经营权,对于商贾而言,利润空间很高……”

    这一点太子没怀疑,估计所有的臣工都不会担心。

    “儿子,其实能把经营权扑卖出去,才是爹爹真正的目的。”

    “这里面有一个词,就是经营权。所谓经营权,就涉及一个朝廷许可的前提。比如盐铁,比如水酒,这都是朝廷许可经营类。”

    “但是,航道经营权朝廷并没有许可这一说法。只要自己有船只,有船员,有供需双方的易货,就可以在航线上开展航运业务。”

    “事实上,国朝开展航运的河道,沿途的州府都存在收取各种名目的费用。”

    “抛掉漕运这个包袱,并非爹爹的最终意图,将地方州府收取费用的名目正名,或者说让国朝逐渐认同航道有经营权和所有权之分才是最终目的。”

    赵曦并没有直白的讲明白,有许多的空白,留给太子来填充。这样才能促进儿子思考。

    “爹爹,孩儿理解不知道对不对、是不是这样:朝廷所谓的扑卖航道经营权,所借的是漕运的利润和漕运衙门的资产……”

    见老爹颔首,太子继续整理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经过扑卖的形式,让国朝认同航道所有权,或者说朝廷许可航运业务的本质。”

    “同时,让地方州府介入扑卖,甚至参与其中,最终形成朝廷拥有航道,地方州府管辖航道,商贾经营航运的格局。”

    “之所以推行每年扑卖一次,其实是让在漕运衙门中参与势力相互竞争。第一次扑卖获得了漕运的资产,而其他势力必定在来年会借朝廷航道经营权的说法,抛去漕运资产,单纯的竞争航道经营权……”

    “有航道经营权,漕运的资产才有用……如此一来,有决定权的还在朝廷手中……”

    “最终朝廷不会失去航运主导权,而原本参与漕运的势力却能分崩离析,更有利于朝廷管理航道。”

    “朝廷的官粮不会因此耽误,漕运的负担也丢掉了,朝廷和地方州府都可以增加一份收入……可是,爹爹,那为什么商贾会竞争航道经营权?孩儿对这点并不怀疑。”

    太子能参加大考并以二甲进士上榜,就是放在诸多臣工中,也不算平庸之辈。

    被赵曦如此点拨,自然能明白其中了道理。

第七七二章 汴梁的漕运之议

    滔娘很欣喜,最起码儿子所表述他爹爹的意图,要比她想的周全。

    对于儿子所疑惑的,滔娘也同样有疑问。

    这般运作此事,仿佛得利的只有朝廷,为何商贾会竞争哪个什么航道经营权呢?

    “首先,没人担心取得航道经营权以后会亏损,特别是那些熟悉航运业务的人和势力。”

    “之所以感觉朝廷得利了,是因为原本朝廷就该得利,却被整个漕运衙门消耗了。朝廷所谓的得利,其实就来自于供养漕运衙门运转的耗费……”

    “而对于竞争航道经营权者,随着国朝产业的类型增加,产业发展会促进易货的频繁,运输量增加是显而易见的。”

    “还有一点至关重要,就是在考虑问题时,你被什么所左右!对于商贾而言,他们首先考虑利润,而航道经营权有利润,对于商贾而言就够了。”

    “对于地方州府而言,原本因为漕运是独立衙门,地方州府在管理上也就没积极性,因为吃力不讨好。如此改革漕运衙门,地方州府对于航道有了一定的权利和收益……”

    “同时,站在朝廷的角度考虑…~正如你说分析的。这是各自有各自的诉求,便会被诉求所左右……”

    还有些深层次的内容,赵曦没有继续讲述。自己认识到的,才是真的属于自己的。

    儿子是要做君王的,有些思谋,赵曦希望是儿子自己看出来,自己体会到,而不是这样完整的教导。

    漕运衙门、掺和的势力、地方州府、朝臣等等,作为君王,需要站在另外的高度来看待他们……

    “爹爹,是不是只有置身事外,才能真正看清楚事件的全貌?”

    太子能有这样的认识,赵曦是真的满意了。

    “儿子,帝王之术,在你求学时,有大儒教你。牧民之道,在你历练时,你自己体会到了。”

    “爹爹想要告诉你的,也正是你刚才所领会的。唯有置身事外,才能窥其全貌。”

    “朝臣是大宋的,商贾是大宋的,百姓也是大宋的。而朝廷又是什么?朝廷便是大宋的所有。作为君王的立场,是尽可能让所有组成大宋的成分,都能在自己执政下获得……”

    对于太子的成长,除了儿时的引导性教育,赵曦没怎么用过心。这一次,算是儿子成年后,唯一的一次教导。

    ……

    在赵曦教导儿子的当时,整个汴梁也有多处在讨论赵曦关于漕运的改革话题。

    对于易货之道精通者,除官家以外,薛向是被朝堂公认的。

    然而,薛向是绝对忠于官家的,即便能明白官家背后的意图,也未必会告知。

    接下来就要数吕惠卿了。

    吕惠卿这些年因为执掌市易寺,在易货之道上,很是有了长进。

    至于吕嘉问,也就王安石还在继续看重……

    这个时间受邀到王安石家里做客,吕惠卿是有些不乐意。可官家针对吕嘉问的做法,让所有人都明白,官家很在意官员的人品。

    吕惠卿不管怎么说,他是经王安石推举,才入了官家的眼。

    所以,吕惠卿还是来了。

    “官家目的从来不单纯,所谓的漕运改革,所谓的抛去负担,这绝不是官家唯一的目的……”

    吕嘉问多年了,依然还停留在辅助王安石处理三司使的角色上。

    不过,这样的说辞相当于没说,谁都知道官家的目的不简单。

    “吉甫如何看?”

    王安石很郑重的向吕惠卿征询。

    说起来,之所以官家有了改革漕运的提法,还是因为王安石把漕运的内幕挑明了。

    王安石很有必要去了解官家的意图。

    “阁老,官家的目的是多赢。朝廷甩掉了漕运衙门这个包袱,商贾可以经营航运,地方州府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参与到漕运利益中来……”

    吕惠卿不得不往外吐点,多少的说,都得说点。

    “吉甫,官家不担心朝廷失去对运河航运的控制?”

    这是王安石想不明白的。尽管官家提到了每年扑卖一次,可王安石不觉得每年扑卖就能改变经营方。

    这不是三俩钱的事,漕运衙门有多大资产,那怕是分割出卖,有能力拿到这些资产的,也不会太多。

    一旦朝廷失去航运的控制权,对国朝而言,是不亚于整个河北道大旱的灾难。

    “阁老,运河航运是分割出卖,并且是按州府界限分割,也就是说,漕运衙门的资产也会分割。这就有了参与者众的基础。”

    “其次,朝廷扑卖只有一年,每年的停运期,航运就又重新回归朝廷,有足够的时间让朝廷组织扑卖或者再次恢复漕运衙门……”

    吕惠卿挺累的,他能看明白官家的些许意图,可不敢说呀!

    毕竟他执掌市易寺,就是朝廷负责许可和审批的衙门,又如何不清楚官家的目的?

    吕惠卿心里考虑的是:自己能不能主导航道所有权!

    可现在王阁老问了,他只能这样强拉硬扯了。说的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年…~一年的时间倒也不存在多大的隐患,就是国朝常平仓的存粮,也足可以弥补漕运一年的运量了……”

    王安石是一个纯粹的官员,是一个真正忧国忧民的官员。虽然也对易货之道有见解,可还是想不到朝廷许可和审批的层面。

    王安石和吕惠卿的交流,算是有一定深度了。

    整个汴梁,讨论的大多数,基本都是考虑如何能在漕运改革的饕餮盛宴中分一杯羹。

    就是赵曦一直倚重的老六家,也同样都在商议是不是掺和漕运事务。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遵旨:看宫内赵琴如何做。

    这也是因为消息没有传开,仅仅是在内阁一级讨论。

    至于设置在汴梁的那些漕运衙门,则仍然一无所知。

    只是有部分人,被邀请了,都在详细咨询关于漕运的细节。从斗门、支渠,到船只、船员,乃至一年走运河的运量等等……

    这就是赵曦跟太子所说的:看你考虑问题时,被什么所左右。

    漕运到底如何,满朝堂都清楚,甚至介入和掺和的臣工不在少数。

    本来因为太子遇袭,都处于胆战心惊状态的一些人,这时候却钻进了漕运庞大的利益中,而难以平复。

    这就是众生相。

第七七三章 赵曦之意

    次日,朝堂仿佛昨日官家的提议没有过,该干嘛的还干嘛。

    只是,《时论》抵报却在正版刊登了官家关于漕运改革的提法。

    一时间,整个汴梁热闹了。

    “富相,《时论》为何刊登内阁尚未议定之事?”

    韩琦自己还没想明白,还不能在漕运改革事务上参言。

    可这事就这样公之于众,让他们这些内阁,就失去了先机。

    “稚圭,这是副刊,也就是今日早上才刊印的。这是官家恩准后,老夫与尧夫审核准许的。”

    事实上是,富弼一大早被官家召进勤政殿,同在的还有总监察官范纯仁,以及曹家太尉。

    说白了,这就是官家要这样做的。

    至于说审核,富弼确实也是审核了,只是对措辞斟酌了。所以,《时论》刊登的就成了一种提法,而不是朝廷的议定。

    富弼之所以同意,也是觉得这样先放出风来,可以让各方都有所准备,即便是不合适,或者会引起动荡,也好在朝廷议定之前叫停了。

    还有一层意思,朝野流传着太子遇袭事件,官家之所以如此着急表态,一定程度上是对太子遇袭事件的反应······大理段氏,可以让其消失,让大理政权从此不存在了;参与的官员可以剥其出身,乃至惩之于牢狱。

    漕运呢?参与了太子袭击事件,可漕运相关几十万人,官家不能弃之不管,可又不可能就这样过去了。所以,所谓断人财路,便是官家如此做所包含的意图。

    富弼不想反对,也不能反对,在太子遇袭大事件的前提下,任何臣工反对,都不是明智的选择。富弼倒不是对权利多贪婪,而是,富弼也觉得漕运需要整顿了,已经有意掺和大统继承了,也就是漕运这个国朝不可忽视的势力,越发有野心了。

    其实,对于赵曦而言,要说有迁怒漕运所有人的想法,他还真没有,不过是借个势,找个由头,他做事一直是这样的。

    之所以如此着急,是赵曦明白,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聪明。大宋作为历史上商业最为活跃的朝代,赵曦认为没人想到深层次的意图。

    他仅仅是因为多了千年的见识而已,谈不上比大宋的朝臣和商贾就高明。所以,他希望在大多数人反应过来之前,将此提法变成事实。

    只要走出第一步扑卖,接下来便会是相互竞争的局面,届时,事态将会有它本身的特征和惯性去推动,不由人的思想转移。

    在汴梁城里将漕运事务吵翻天的时候,赵曦在勤政殿召集了几位臣工······吕惠卿、薛向以及工坊城的几位。

    “没人多说什么吧?”

    赵曦问的突兀,可没人觉得突兀,都清楚官家指的是什么。

    赵曦感觉,能窥明白自己意图的几位,他都召集过来了。

    “回官家,臣未曾与人议论过此事······”

    “回官家,王阁老昨晚邀臣议事,臣未曾言明······”

    其他人跟官家的亲近程度,不会有人去讨教,吕惠卿不同。再说了,吕惠卿不相信官家对他的行踪不了解。

    “不必多心。朕所以召集尔等几人,并不是要究竟尔等是否做过不合适的事,说过不合适的话。朕对尔等几人还是信任的。”

    “今日召集尔等几人,是朕认为尔等几人应该是最能明了朕意图者,所以,朕想将漕运分割扑卖,以及漕运利益分配,包括漕运运营方式改变的事,交予尔等几人实行。”

    “比如,朝廷先成立一个临时性的漕运改革机构,由内阁首相挂名,监察衙门与尔等几人组成,全盘负责漕运变革事务······”

    “朕多的不说,目的你们都清楚,最终所谓的航道运营权,会交予市易寺掌管,所以·····吉甫,在临时衙门中,你要多担责。工坊城这边作为提供帮助的机构,要撰写不同的运营方案,以供参考。”

    “朕想说的几点是:第一,确保朝廷权益;第二,确保地方州府参与;第三,必须达到漕运各利益方相互竞争,避免结伙拉帮的情形;第四,尽可能肃清漕运中一些不知趣的势力。”

    “朕会着令沿途驻军和监察衙门配合临时衙门完成此事······说说吧,能不能做好?”

    对于这些明白人,赵曦倒是没藏着掖着,实实在在的的挑明了。

    “臣等定不辱使命······”

    数吕惠卿的声音高亢了。

    吕惠卿很庆幸,幸亏自己昨晚跟王安石没有讲明白,否则,今日官家让他做的恐怕是将市易寺交出来······说实话,不主市易寺衙门的业务,不会知道这个市易寺的权势到底有多大。

    也是,赵曦本来就是把市易寺的职能定位为后世的发改委、商务部的合体,权势不大才怪。

    真正让吕惠卿放心的,是今日官家召见,并赋予负责临时衙门的职权,就有了跟王阁老解释的理由。即便到后期,事情会越来越明了,吕惠卿都可以以官家面授机宜来跟王安石解释。

    跟这样的官家做事,作为臣工,吕惠卿真的觉得幸运。

    至于工坊城,定位是政策研究中心和产业发展研究方面。

    所以,赵曦将漕运这个相对有一定难度的改革,交给工坊城和市易寺运作,也算是一次试水。

    “另外,太子会全程参与整个过程······”

    赵曦说完就让他们离开了,接下来需要跟内阁沟通这个临时性衙门筹备的问题。至于他们会怎样想······随便吧。

    当做自己为太子铺路也好,还是让太子深度了解事务本身也罢,赵曦都无所谓。

    与内阁的沟通还算是顺利,虽然大多数内阁不能真的了解官家的意图,但是,将内阁置于临时性衙门之上,对于内阁大臣而言,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赵曦并没有剥夺内阁大臣的权限,尽管只是让富弼主导,可王安石作为分管市易业务的内阁大臣,其他内阁需要了解朝事,就赋予了内阁监督此事的权限。

第七七四章

    要说当先国朝最热的事是什么,自然是漕运改革。漕运改革的热度,完全超过了国朝南征大理,准备让大理国消失的热度了。

    毕竟,大理离汴梁,离国朝还是有些远,除了矿城,大理似乎没有什么让国朝黎民关注的,但是漕运不一样,漕运几乎是整个国朝的生命线,是大宋的命脉。

    这是赵曦有意的。

    如今离国朝平灭西夏的战争结束也就不足一年,由国朝主动挑起战事,赵曦不敢确定原本对战争厌恶的朝臣,乃至百姓是不是能接受,是不是会将自己归于穷兵黩武的类型,所以,将漕运改革这个与大家息息相关的事务推到前台,多少有转移人注意力的意思。

    另外一个就是,太子遇袭,二皇子参与,朝堂决定对大理用兵等等,在宫墙内是一直瞒着段氏的······

    二皇子是段氏所出,大理段氏又是娘舅家,可赵曦并没有迁怒与人的想法。就段氏的性格,赵曦不认为她有参与这些肮脏事的可能。

    滔娘还算明理,在宫内日常事务的处置上,也没有针对段氏的小动作。这让赵曦欣慰,同时,赵曦也很作难,隐瞒只是一时,不可能永远······

    “三哥,段氏似乎有所觉察······”

    终归是要面对的。

    “这几日,段氏紧闭宫门,除衣食用度,不再接任何访客,即便是汴梁有新词作,也不见段氏吟唱了······”

    滔娘也知道段氏不可能参与,只是,三哥在起初,就要求谁生谁养,二皇子的结果,恐怕她自觉难辞其咎。

    关键还有一点,到成都府传旨的内监出自她的宫门,而且还是她从大理带过来的贴己人······

    “唉······过去看看吧。这种事,对于段氏而言,关键在自己的心结······”

    赵曦始终做不到无情。依帝王做法,段氏即便不死也会脱层皮,很难在宫里存身。

    关于段氏的处置,赵曦还专门跟太子交流过。还不错,太子也算是宽宏之人,没有追究的意思。可能赵姓人都这毛病,说是宽容,也可以说是骨子里不强硬。

    也不知道怎样回事,好歹都是太宗一脉,先祖的那点狠辣劲,好像一点都没继承了。当然,赵曦并不认为自己也是如此,他给自己的借口是,不属于这个时代,有些理念无法适应。

    段氏的宫殿是由着她的性子摆弄的,挺有大理的风格,也有一种诗情画意的意境氛围。有时候赵曦也喜欢来这边待待,仿佛能洗涤心灵一般,让人平和。

    这一次再进来,虽然景致还是那个景致,感觉好像少了份生气。

    “官家,妾身······”

    赵曦有点明白什么叫无语凝噎了。刚进门,段氏满目的憔悴,直接就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只是开口喊了一声官家,自称了妾身,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有脸上的泪告诉赵曦,她是知道了,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起身吧,起来说话······”

    赵曦不知道怎样劝慰,或者说有些为难。

    原谅段氏,是因为她是一个单纯的人,可对于大理整个段家家族,赵曦实在是没有任何好感。

    尽管赵曦让段家继续执掌大理,也是有让他们做傀儡的意图,也是随时准备收回的,就是让段家人应个名声。

    可段家人这般不懂得感恩,不知道知恩图报,是赵曦厌恶的。不管怎样,段家人之所以能将王位延续至今,是大宋帮了忙。

    赵曦真怕段氏开口求情。所以,也没有表示出特别疼惜来,不冷不热的。连滔娘都奇怪。

    “官家,妾身······妾身是真不知情啊······”

    这一声真有点啼血揪心的味道,尾音拉的很长,能把人都拖进那种不忍的情绪中。

    “段惠妃,官家并不怪你,否则怎么会是这般······”

    滔娘也不是个很会劝人的主。这话说的······

    段氏怯生生的起身,再把宫里的男女主人迎进去,亲手泡了茶,就挨边上候着,活脱脱的一个下人……

    “段惠妃,坐下说话吧,你这样官家无碍,倒是让姐姐我不自在了。”

    滔娘话是在调剂气氛,可这时候段氏已然是惊弓之鸟,紧张的有些无措。

    “滔娘让你坐你就坐下吧,咱们随便说说,没有兴师问罪的意图,朕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赵曦看段氏的情况,感觉段氏应该不至于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就尽可能的去和颜悦色。

    “官家,妾身……妾身不敢……只是儿子和娘舅家……”

    终归还是说出来了,没有直接求情,但确实是有这样的意图。

    段氏之所以嫁给官家,本来就有其他意图存在,或者说是带着大理请求庇佑的意图来的。

    万里送身,对于原本根本没有接触过的的两个人,没有特定的目的也不可能。

    气氛骤然间就冷了……

    赵曦不吭声,滔娘也不敢掺和了,而段氏又一次跪下了。

    段氏之所以思虑过度,或者说憔悴的原因,担心自己的成分并不多,真正担心的是儿子和娘舅家,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她使命的一部分。

    “该你考虑的你需要考虑,有些事你用不着多想。大宋是赵氏的大宋,也是亿万大宋臣工子民的大宋,凡事都有规矩……”

    事情会怎样解决,赵曦是跟章惇有过交代的。但是,赵曦绝不会在这时候表什么态……

    前方将士还在作战,作为君王若是已经有了态度,会给前方将士很多束缚的。

    “是死是活,在于段家人本身!抵抗越大,死的越快!这是战争,不是儿戏,朕既然把军伍放出去,就要给将帅自由裁量度……”

    赵曦说完,也顾不得段氏的情绪了,起身了……

    滔娘快步跟出去,还扭头看了一眼段氏……官家已经有明确态度了,如果段家人反抗不激烈,活命还是有希望的。

    “中正,将段氏身边的那些内监处理掉……”

    “滔娘,把段氏身边的宫女换一批吧。甄别一下,留不住的就别留了……”

    赵曦不确定,但是必须得有所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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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仁宗之子介绍:
帝王的软弱,造成了后苑的肮脏,导致了朝堂的混乱,纵容了嚣张的邻邦。言必行,行必果,杀伐决断,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素养。且看吾登基,如何治国安邦。我成了仁宗之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成了仁宗之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