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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袋外的麦芒     我成了仁宗之子txt下载     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四五章 不死心的党项人(感谢盟主财叔宁打赏,今日第二更)

    要说赵曦的几句话让内阁大臣汗颜,当朝廷的诏令抵达前方时,对于各路主帅那就如同斥责了······

    什么是知道了?什么是这样就挺好?在大战收尾阶段,如此消极作战居然被朝廷认同?怎么可能?

    战事激烈不激烈,反正各路主帅的内心动荡的相当激烈;战斗频繁不频繁,反正各路主帅议事是越来越频繁了。

    又一次议事了,这一次不仅仅是主副帅,就是将领也一并召集起来了。本意嘛,应该是想鼓动一下,让大伙不要这样消极下去······该杀就得杀!

    作战参谋和前线指挥部的模式,是一种风险共担的模式,对于各路主帅而言,功劳虽然被分了,同时责任也分解了。特别是从先帝时期过来的主帅,功劳无所谓,真正怕的是责任。

    像这种朝廷无法理解的诏令,无法揣摩是责罚还是认同时,更希望能共同担负这份责任。

    “不行就杀过去!”

    高遵裕被西夏人围困了这么久,相互厮杀最为频繁,双方死伤也最多。在绝对优势下,他不认为不能就这样杀过去。

    “朝廷是认同前线目前这样压制敌方策略的······”

    王韶一直奉行温和的开边策略,所以并不认为朝廷的诏令存在歧义。

    “杀过去怎么杀?定怎样的标准?党项几百万人······”

    “形成围困大局后,战斗烈度降低减少了双方的死伤,一旦决定杀过去,势必激发党项人破釜沉舟之意······”

    “如此下去,朝廷几十万精锐长期留在边疆,这不合适。况且,朝廷很难维持战争的钱粮消耗······”

    狄青一直没吭气,或者说,狄青除了战术部署,在其他事情上都很少参与。可对于这件事,狄青自己也有些迷糊。

    平灭西夏是朝廷的目的,与官家多年的交往,狄青也认为官家的终极目标,不可能半途而废。

    至于担心大军在外而朝廷不放心,这一点狄青不以为然,他还是了解官家的。可是就这样与西夏人僵持······正如文佐帅的考虑,朝廷不可能无限制的支撑前方战事。

    议和?狄青脑子里突然有了这个念头。当然,在己方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肯定不会首先去考虑议和。

    “各位大帅,末将以为,朝廷对目前策略的认同跟消极作战并非一回事······”

    指挥部参议,所有的主副帅,包括文佐帅都在商谈,种建中也建言了。

    “说来听听。”

    “官家并非嗜杀之君,相反,官家推崇圣贤之道,只不过官家的理念是霸道之后的王道。就如王帅开边的做法,有剿有抚。”

    “别说党项人三百多万,就是党项控弦之士五十万,全数歼灭都不现实。末将以为,朝廷所谓的这样挺好,是指对前线目前策略的认同,而非认同战斗烈度。”

    “这两点并不矛盾。围困之势,围而不歼的策略,是给西夏人造成困兽之斗的局面,让其明白形势。而战斗烈度的降低却会导致党项人有妄想。”

    “末将以为,朝廷的诏令所指是让前线以围而不歼的策略,以压迫性的战斗烈度,迫使兴庆府做出抉择。官家有过一句玩笑话,叫缴枪不杀,现在朝廷的意图可能是让前线营造让兴庆府缴枪不杀的态势。”

    围而不歼还要保持战斗的烈度······似乎是矛盾的,可种建中所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平灭西夏是这次战争的目标,其实以目前国朝军备的优势,直接碾压式的推进,完全可以将西夏平灭。

    官家谋划如此大的局,形成目前对兴庆府的包围之势,似乎从一开始就考虑了平灭西夏的方式。

    “既定目标有歼灭党项人的有生力量,如果仅仅是造势,如何完成这一目标?”

    “消灭党项人的有生力量,并不仅仅只有歼灭一种方法。就如官家一直推行的解除原来国朝禁军一般,并不是让禁军全数解甲归田,转工匠、转轨道兵、转工程兵等等都可以。”

    “西夏人三十万常备,五十万控弦,只要没了西夏的王室,没有了效忠的对象,让控弦之士永远做牧民······”

    这已经不是前方将帅该考虑的了,但王韶所说的确实应该是对的。官家这些年做的事,证实了这样的方式。

    既然不是责罚和斥责,再议事时,所有人就都轻松了。最后,前方指挥部拟定了轮番推进,步步紧逼的策略,并奏报朝廷······

    兴庆府遣使了。

    前线在拟定策略后,在高烈度的战斗下,仅仅推进了两日,西夏人就遣使议和了,估计前方的奏报还没到朝廷呢。

    “停战?”

    在西夏使臣借过后,前方的将帅再一次议事了。

    “停战吧,以惯例,在一方提出议和时,战争就意味着停止了。不过老夫以为应该保持警戒,党项人未必就此作罢,很可能战争并不会结束。”

    西夏的由来,都是跟西夏征战多年的将帅,都清楚。如今在绝对优势下,朝廷绝对不会再一次像当初李继捧的内附投诚一样。

    果然······

    “接受朝廷封赏,保留兴庆、银夏一带,党项人自治?还世袭?真敢想!”

    “党项人还是不死心呀。居然连是否撤销国号都不提。难不成朝廷还允许有西夏这个称呼?”

    “为大宋牧羊?倒是会钻空子,以牧羊将养,让国朝供养,养精蓄锐呀?”

    西夏确实遣使了,可投诚的诚意却让朝廷有些无语。很显然,兴庆府是希望恢复到李继迁时代的模式,做大宋的羁縻州······如此明显的以图后市的想法,真当大宋朝堂是一群憨蛋呀?

    “让他们回去吧······”

    赵曦就随意的看了一眼,就直接把西夏的所谓国书递给内阁了。从国书的这个称谓,也就明白,党项人不死心。

    “看来仁慈是不对的,还是没打疼!着令前线,三日内,前方必须全线推进务五十里,所有遭遇的敌方,不惜代价,务必予以全歼!”

第七四六章 区别对待(感谢盟主财叔宁打赏,今日第三更)

    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人总是有些幻想的,赵曦也没指望就现在的形势,兴庆府就能彻底的趴下了。

    事实上,战争到了现在,西夏的实力并没有多大损失,或者说仅仅是伤筋动骨,还不至于到垂死挣扎的程度。

    大宋的战略意图,四面包剿,中心开花的布局,在事实上,国朝大军真正歼灭的也只有河西走廊的西夏驻军和黑山威福军司、黑水镇燕军司。在战损上,不足西夏的三成。

    这也是西夏人敢于妄想的基础······还是心不狠呀!

    若不是兴庆府内部不靖,恐怕兴庆府现在都不会提出议和。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赵曦突然想起这首诗,还郑重其事的在案桌上书写起来了······

    “官家·····”

    内阁到勤政殿议事,是准备讨论一下最终如何处置西夏的事。王室、贵族、骑兵、牧民,如何区分对待。

    一进门,各位内阁就看到了官家在案桌上写的字。

    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官家这是要改变初衷呀。

    若是单纯的平灭西夏,以国朝现在的战力,真的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周章。之所以这般谋划,说白了,目的是彻底的灭掉西夏,不再犯先帝时的错误,让党项人北窜大漠以图后市。

    若仅仅是收复兴庆、银夏,只需要遣一路大军,完全可以一路碾压,所向披靡。

    另外,毕竟都是圣贤门徒,不可能做出残杀党项百万众的决断,也做不出直接灭掉整个党项族群的决策。

    所以,朝廷才有了让偏师西进,派五路大军对兴庆府一带形成包围之势的大谋局。

    原本议定的是,以势压人,迫使西夏王室贵族无条件投降,由国朝安置整个党项族群,不是要杀灭。

    在赵曦的概念里,并没有什么党项人还是汉人的区别,或者说他对国家的认识比对种族的认知更甚。

    后世讲究人道主义,国朝讲究王道,从某种意义上,都是一致的,也就是不能做灭族的行为。

    战事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真要是双方谈判了,还真的把人道主义当回事。

    另外,还有一个更为主要的原因。宋夏的这次大战,相信不管是北辽还是大理、安南,包括黄头回纥、西州回鹘,都盯着。怎样处理西夏王室和贵族,对于将来九州一统、金瓯无缺有很大的影响。

    国朝有能力做到对党项的灭族,在现在这样大包围的态势下,国朝大军完全可以轻松的碾压过去。可是,将来如何?北辽、回纥、回鹘,知晓了与国朝没有妥协的余地,会做怎样的选择?

    国朝战力,是有军卒训练有素的原因,可真正的优势却是战车。而战车最大的劣势是速度······驮马拉战车,始终还是没法跟骑兵的速度相比。

    说白了,如何处置党项人,也就是个样子货,是要做给人看的。

    所以,当初内阁提出王道的策略时,赵曦也是恩准了的。可这两句诗句······这是要灭绝吗?

    “哦,各位相公来了······”

    “官家又有佳作了?此诗句气势磅礴······”

    谁也能体会官家诗句里的杀意。王安石赞叹诗句,希望这仅仅是诗句而已,不是官家的真实心态。

    “兴庆府认不清形势,不理解朝廷苦心,朕有感而发而已······既然是定下的决议,朕不会去推翻。不过,终归还是没打疼,没打怕,还没打到让兴庆府清醒的程度。”

    事实上,赵曦确实是有感而发,是因为西夏兴庆府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仍然抱有幻想的感触······有时候真的不能仁慈了。

    “官家,关于党项王室、贵族、军卒以及牧民的安置原则,内阁议定,初步有了意向······”

    富弼从看到官家的诗句,就一直没说话。本来应该是他向官家奏请内阁议定安置原则的,可富弼没开口。他已经感觉到了官家的不满,当然,这不是对内阁的不满,而是对党项人的不满。

    所以,恐怕官家现在没心思讨论党项人的安置问题了。

    王安石也能感觉到官家的杀意,但他是相信官家是真的金口玉言,不会更改前令。又有因为对西夏安置的诸多想法,多是他王安石的建言。所以,见富弼不开声,他就奏请了。

    “暂且搁置吧······”

    “官家······”

    “王阁老,稍安勿躁。朕并非要改变初衷,让前方大军做杀戮之事。只是,朝廷还是想当然了,以为有青塘吐蕃的前事,兴庆府会借鉴,在大局势下,会选择妥协。”

    “事实上,这两者是不同的。青塘吐蕃,虽然是一方势力,不如说是一个部落,他们不存在分歧,或者是分歧很小。整个吐蕃的高层,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要考虑他们部落所有子民死活的。”

    “而西夏不同。西夏的体制决定了他们高层之间存在纠葛,这就导致即便是妥协,也存在各方势力追求利益大小的问题。”

    “由于前期各路大军的攻势不同,战斗烈度不同,也就造成了西夏各方势力损失的不同,也就有了不同的诉求。”

    “实力决定话语权。从兴庆府遣使的情况看,估计是那些损失不太大的势力占据了兴庆府的话语权,也就有了幻想。”

    赵曦觉得这应该差不多就是兴庆府内部的现状。战力受损严重的部落,希望战争到此为止,否则,不管是西夏留存还是投降大宋,利益将会进一步被压缩。

    而那些战力损失不大的,自认为还有战力······也是,毕竟兴庆、银夏一带的纵深还够西夏人腾挪,加上近段时间前方降低了战斗的烈度,也就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官家旨意是······?”

    “区别对待吧。让前方统计前期对战时,西夏各军司战损情况。凡是前期战损严重的西夏军司,战斗烈度降低,大军在推进时,要节制;而遭遇前期战损不严重的军司或者势力,令前方将士,不得有侥幸心理。”

第七四七章 战争之外的小事件(感谢盟主财叔宁打赏,今日第四更)

    使臣被遣返了,还是没有任何回复的遣返了。

    随着使臣遣返再一次借过前线,前方将领接到了朝廷的诏令······区别性的开展作战。

    这一下把西夏人打懵了,是真的有点懵。

    本来,在兴庆府提出议和时,大宋的进攻和推进就停止了,基本上是进入了停战商谈的阶段。不管是不是谈妥,这都是应该有往来的,谁知道大宋突然又开打了。

    关键是,大宋的进攻居然有所区别。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幻想都会破灭的。

    因为黑山威福军司的意外,白马强镇军司和右厢乾顺军司都保存了一定的实力,除了兴庆府,应该是目前实力最强的两支队伍。

    然而,在王韶和李宪两路大军的猛烈攻击下,整个西夏的北线,节节败退。所谓保存的实力,在大宋气势如虹的进攻下,真的是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要不说党项人悍勇呢。可能是因为己方提出议和后,大宋置之不理的做法让兴庆府觉得受辱了,也可能是西夏主战一派在议事中占据了上风,反正在北线大举推进之时,整个西夏的防线又一次展开了反攻。

    唉······

    这时候真的没法说清策略的对错,整个内阁大臣都挺无语的。停战议和,按照惯例从一方提出议和起,就意味着战争到一段落了。

    偏偏这一次太不一样,议和一开始,还没进入商谈阶段,就直接崩了。

    “《时论》还有战事评论的文章吧?”

    “回官家,还有。不过市井妄言,当不得真。”

    朝廷没有提出任何意见,直接遣返西夏使臣的做法,确实很解气。然而,这样的结果会让北辽警觉,这是富弼担心的。

    这不,党项人的抵抗越来越坚决了。

    平灭西夏和收复燕云,收复燕云对于大宋而言更为重要。如果是因为西夏战事的各种变故,导致增大将来与北辽战事的困难度,真说不好孰轻孰重。

    “富相,着人将西夏遣使所提的要求流露出去吧。”

    市井妄言,当不得真。可赵曦却深知舆论的重要性。

    “具体怎样流露,违犯保密法令的责罚这些问题,内阁拿个章程。另外,在泄露时,最好能适当做些夸大······”

    周边邻国关注这场战事是肯定的。但是,由于国朝保密法令的执行,即便汴梁流荡着诸多的细作,真正能打探到朝廷消息的,几近于无。也就是说,西夏遣使的具体过程和内容,汴梁城里有诸多揣测。

    “臣遵旨!”

    富弼很郑重的用了臣遵旨的回复。

    这是一个背锅的立功机会,如何选择人,富弼很慎重。内阁诸位都议了,手边都没可推荐的人选。

    怎么说呢,谁也知道这是机会,可谁也知道这个机会首先受到的责罚,是用保密法令惩戒的。亲近之人,作为内阁有大把的举荐机会,完全没必要背一个泄露朝廷机密的骂名。不相干的,又不想将这样的机会丢出去······

    说白了,都挺作难的。

    陈襄公正廉明,识人善荐,朝廷的内阁与多数参政,都曾与其有交往,陈襄举荐之人,往往名副其实。

    不得已,富弼拜访了陈襄。

    不几日,市井突然有了传言,是关于西夏遣使议和的内容。整个传言右鼻有眼的,据传,是朝廷进奏院知事郑侠的酒后之言。

    诸州各置进奏官,专达京师,由朝官兼领,隶属于给事中,掌传递公文。政和改革后,因撤销了给事中,设置了监察衙门,进奏院便单独列班,直接隶属内阁,不再单纯承担诸州进奏事宜,而是承担国朝所有奏报奏本的传递事务。

    所以,传言从开始,便被当真了。甚至《时论》开设了专刊,专门针对兴庆府遣使的原因、目的、意义以及朝廷应对展开了打讨论。

    战局的进展,汴梁的各类抵报本来就有相关的讨论,因为这个传言,也有了有识之士对于前方大军指责的文章······认为是因为前方消极作战的原因,而导致了西夏的嚣张。

    一个传言,有些愈演愈烈的意味了。

    同时,前方捷报又一次频繁的传递来了,再一次出现了各路大军推进和歼敌飙升的大好形势,似乎是在佐证这个传言的真实性。

    只要联系起来想,都能想明白。由于前方的消极作战,西夏人有了想法,才有了遣使提出无理要求的发生。如今的战局,西夏人所提的,确实是无理。

    正是这样的无理要求,让朝廷下决心不妥协,才有了现在前线战争烈度的提高。

    而这时候,内参出现了关于郑侠泄露朝廷机密,违犯保密法令的弹章。

    很快,监察衙门就介入了,并且迅速的调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郑侠与友人在樊楼饮宴,酒至浓兴时,各自针砭时政,讨论战局,郑侠在醉酒情况下,泄露了西夏使臣提交国书的内容,并因此传至市井······

    根据保密法令,郑侠所为并非主观意愿,乃是酒后无意泄露,并依据泄露内容所造成的结果。经监察衙门奏请内阁,撤销郑侠进奏院知事和参政之职,远窜边州······

    这完全是依据保密法令的条款惩戒的,没一点徇私的成分。这更加证实了市井流言的真实性。

    多久了,除了朝廷公布于众的信息,很少有这种朝廷重事的小道消息了,所以,郑侠被弹劾、惩戒一事,成为了汴梁茶余饭后谈兴最浓的事。

    “会相信吗?”

    舆论的大风刮起来了,流荡在汴梁的那些细作,不知是否会相信。

    “这本身就是事实,信与不信又怎样?”

    “郑介夫受累了!”

    内阁的大臣都在议论郑侠的事了,可想这一事件的影响力有多大。

    “介夫现在在汴梁快没法存身了,倒不是说有多大的罪孽,而是被骚扰的不胜其烦······朝廷还是尽快拟定郑侠出外的议题吧。”

    富弼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影响,会造成这么大的风潮。都有点不好意思见陈襄了。

    不过,富弼真正不敢相信的是,这个战争之外小事件所发挥的作用。

第七四八章 小事件之外的指向(感谢盟主财叔宁打赏,今日第一更)

    朝廷臣工外出,都需要向官家辞陛。

    郑侠不一样,他是还没决定去向之前,被官家召见了。

    “参见陛下······”

    郑侠不是没见过官家,但是单独被官家召见是第一次。

    当今官家的声望,已经改变了整个大宋的朝廷生态。早些年,大宋的士大夫觐见官家,不会有战战兢兢的觉悟。而现在,郑侠绝不是唯上谄媚之人,可觐见官家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不关品行,纯粹是官家的声望之隆,是大宋在官家执政以后蒸蒸日上的国力,让整个大宋官员敬畏。

    “赐座!”

    郑侠也听说官家召见臣工时,多数情况下都是有座的,倒也没多言,很恭敬的就座了。

    郑侠的这个听说确实没错,可赵曦召见的都是什么人?除了他的潜邸旧臣,哪有过不是议政的臣工被单独接见?

    “介夫受累了!”

    “回官家,微臣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郑侠的回话让赵曦有些愣······就想起了富弼当初奏报时的说辞。任何一个内阁,任意一个参与战事的重臣,都不宜做泄露者。而通进院、进奏院的官员是最合适的。

    估计富弼也是这样忽悠郑侠的吧。

    “此事介夫为国事担责,朝廷本不该亏待。只是,国朝与西夏的战事未平,又需要做个娃样子给北辽看。并且,朕以为朝廷法令不可不遵行······”

    郑侠心里紧了紧。虽然他也知道,现阶段官家不可能为他翻案,也不可能专门为他发赦令······好像官家从未大赦过天下。

    但是,郑侠被官家单独召见,还是寄予希望的。谁知道官家这里也只是安慰。

    郑侠顿了顿,起了起身说道:“微臣明白!”

    “坐下说话吧。介夫,按监察条例,你将会降三级,远窜边州。内阁正在议定你的职衔,朕想问问,你有什么要求?”

    从进来勤政殿,赵曦就一直在观察这个郑侠郑介夫,他的神态、表情的变化,赵曦都没有疏漏。

    第一次恭敬的落座,起身回话,言辞的语气等等,赵曦都很在意。不得不说,这个郑侠很不错。

    期望到失落,表现在脸上的情绪只是一瞬间,很快便平静了。

    “回官家,微臣谨遵朝廷派遣。不论何处差遣,微臣均无异议。”

    “内阁建议将你的差遣派往泉州,主市易,管辖市泊司······朕原则上是同意的。今日见你,朕倒是有了另外的想法······”

    赵曦稍微做了个停顿,继续在观察郑侠的表情。

    所谓将郑侠的差遣派往泉州主市泊事宜,这是内阁怀着弥补他的心思。泉州乃是国朝外贸大驿,说白了,那是个油水很大的职衔。

    估计,在内阁诸位大臣的心里,也觉得郑侠很难再次起复了,倒不如用钱财来弥补他的贡献。

    赵曦见郑侠并没有欣喜,一贯的平静。便接着说:“介夫,朕的意思是,广南西路和大理矿城,你任选一地就职。如何?”

    郑侠这次是真有点懵了。

    背锅泄露机密,违犯朝廷保密法令,是为国朝将来九州一统,金瓯无缺计,这是富阁老亲口给他说的。他做这件事,能想到自己的仕途到此为止了。

    就是泉州的差遣,他似乎也能想明白。可官家所说的广南和大理矿城就职,似乎真的是要远窜边州的意图了。

    官家召见,这本就是荣幸,是对待功臣的节奏,而贬谪广南,那就真的是惩戒了······

    郑侠也是唐突,就抬头看了看官家······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说法,这是郑侠看了一眼官家后的感觉。

    “微臣愚钝,还望官家明示!”

    郑侠知道,他无法窥透官家的意图,官家的谋略是整个朝堂推崇的,无人可比。既然自己看不明白,那就直白的问。

    “介夫,这次泄露事件,于西北战事并无多大关联,或者说有没有泄露西夏所谓的国书,都不影响国朝平灭西夏的结果。这点你可清楚?”

    “回官家,富阁老对臣明言,是为长远计,为大宋最终九州一统,金瓯无缺计。”

    “对。说白了,国朝平灭西夏,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其实就是拿党项人做娃样子,是做给北辽及其他邻国看的。介夫,朕问你,九州一统,金瓯无缺,岂止是北辽?”

    所谓的“九州”,按照《尚书·禹贡》的记载,九州顺序分别是: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和雍州。这些郑侠明白。

    而大理矿城便是九州之一梁州之地······事实上,现在的梁州大部由大理统辖。

    一瞬间郑侠就明白了。很明显,官家并无让自己从此退出朝堂的想法,而是给自己提供一个扭转局面的契机。

    “陛下,微臣愿到大理矿城就职!”

    郑侠很难继续保持平静了。不一样,大不一样,就职泉州,确实是油水丰厚,是朝廷的补偿,但这种补偿意味着自己的仕途到此为止了。

    而大理矿城的职衔,看似是贬谪,是远窜,可一旦国朝真的要九州一统,金瓯无缺,自己作为先锋······仕途不再是止步,而是一次新生。

    “好!介夫,朕没错看你!任职大理矿城,是为下一步朝廷收回大理做准备。此事,你就是先锋!”

    “具体如何做,朕会知会内阁拿出章程。不过,朕需要你记住一点,矿城就任,朕并非令你主矿城事务,而是以矿城为基础,与大理贵族以及各方部落首领周旋。”

    “目的是尽可能的理清大理王室、贵族、地方部落势力相互之间的关系,为将来朝廷的谋划提供情报支持。”

    “所有钱粮不必从矿城支取,朕会吩咐内苑赵琴,让她知会矿城掌柜,给予你无限制支持。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

    郑侠不是迂腐之辈,虽然刚直,但深知变通之道。

    对于太祖所谓的“朕的江山到此为止……”很不以为然,特别是从官家设立矿城以来,彻底改变了国朝缺钱的状况。

    所以,在官家交代他就任大理矿城任务时,他没想什么太祖,心里全是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第七四九章 什么算金瓯无缺(感谢盟主财叔宁打赏,今日第二更)

    官家做任何事都没有单纯过。

    赵曦再一次召集内阁大臣商讨郑侠职衔事宜时,把大概的想法都说了……

    “官家,老臣并非不支持对大理用兵。其实,从大理高家谋反以后,大理的文臣武将已经由朝廷派遣了。从某种意义上,大理已经是国朝的州府。”

    张方平的话,虽然首先表明了支持谋算大理,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没必要。

    “官家,臣以为,国朝于西夏一役,已经使整个朝廷用度捉襟见肘了。况且,将士接连作战,军疲将衰,虽然赏赐到位,老臣以为应谨慎决断,以防高粱河前车之鉴!”

    太宗朝时,国朝大军平灭北汉,不顾兵疲将衰之大忌,太宗独断专行,兵发北辽,欲收复燕云十六州。

    结果,在高粱河被辽军击溃。虽然有将领用兵之误,究其原因,兵锋衰竭绝对是高粱河兵败的原因。

    也是因为此役,国朝兵力从此一蹶不振。

    这才好转了多久?官家在西夏之战尚未结束之时,就要准备对大理用兵了!

    韩琦怕了,怕因为官家这样的决断,再一次把国朝拖进又一次兵力衰败的循环中。所以,都忘记为尊者讳了,口无遮拦的谏言了。

    “稚圭,慎言!”

    文彦博拖了一下韩琦。

    “陛下,老臣妄言了,请官家责罚!”

    韩琦也知道自己有点过了,文彦博这一拽,让他有点惊醒了。

    这不是先帝时,可他一遇到事,还是像先帝朝那样,毫不顾忌的开口。

    这是官家,威望堪比太祖的当今圣上。

    这个老韩……高粱河溃败的原因如何,那怕是都明白是太宗急于求成独断专行导致的,可从未在台面上这样被讲出来。

    要说赵曦真在意韩琦针砭太宗,不至于。可要说赵曦根本不在乎,礼节上说不过去。

    “哼!国朝不曾因言获罪,念你急国朝之忧,朕不计较。罚俸半年吧……”

    在意不在意,赵曦都得有个态度。如果真的无所谓的过去了,不仅仅是韩琦不尊长,就连他赵曦也会被人诟病的。

    韩琦的话虽然没挑明,谁都听出来这是在指责太宗,并且将高粱河之败局作为劝谏官家的对照。

    其实,臣工不论怎样劝谏今上,君王都不应该怪罪。但若是涉及先帝以及赵氏的祖上,那就犯忌讳了。

    韩琦的这个小插曲,倒是让勤政殿里一下子清净了,也让诸位内阁大臣冷静下来思考了。

    “诸位还是没仔细谨听官家所言。遣郑侠就职矿城,并非要用兵大理,或者说即便对大理用兵,也几年后的事了。”

    “从大理轮换的臣工所言,大理王室的旨意,出了宫门基本没多少部落执行的。即便是国朝派遣的臣工,也是帮忙治理段氏领地,培养段氏近臣。”

    “说白了,大理如西夏,乃是共主之政局。”

    “官家之于郑介夫的职能,乃是理清大理各部落之间的纠葛。正如张阁老所言,大理基本上已经是国朝的州府了,朝廷岂能让国朝的州府处于混乱治政?”

    “这几年,因朝廷对西夏用兵,不再遣武将辅助大理王室,也导致了大理内政再一次混乱,有了再一次内乱的迹象。这不是好现象,为国朝铸币计,朝廷也应该对大理保持关注!”

    “是故,老臣以为官家此举高瞻远瞩,是长远谋略。”

    说实话,富弼或许是领会赵曦的意图了,可这几句话,却是很明显在对张方平和韩琦解惑。

    意思是:官家并无用兵之意,倒是大家多心了。

    从本意上,富弼好像也不太同意急于对大理用兵。

    对于大宋而言,燕云才是最为紧要的。大理柔顺,加上自高氏谋反后,整个大理王室受国朝影响,越发恭敬。

    并且,如今的模式,矿城该得的利益都得到了,完全没必要在大理浪费心思。

    所以,他算是巧妙的替换了赵曦的用意,也似乎缓解了内阁大臣与官家可能存在的冲突。

    富弼的这一番话,没有将对大理用兵的话题堵死,也没有说张方平和韩琦的进言不合适,倒是把话题单纯的放在郑侠的职衔上。

    唉……

    这就是大宋臣工的观念。尽管赵曦已经指引了多年,始终还是没能彻底改变那种骨髓里小富即安的烙印。

    自己急进了吗?赵曦不觉得。就大理的战力,别说是国朝现在七十万的常备新军,就是早些年,十几万的新军也可以轻松的把大理拿下来。

    之所以不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战力的问题,而是赵曦对大理境内各方势力不熟悉。

    赵曦知道,即便是再过百年,到了大明朝时,大理都还是土司自治的割据,甚至一直到很久的以后。

    “对大理是否用兵,视情况而定。郑介夫的职衔先定下……”

    “至于郑介夫就任后的章程,内阁议定吧!不过,朕有个要求,关于郑介夫职能所指,必须是以国朝将大理纳入版图为最终目标。”

    “九州一统,金瓯无缺!这不是说说而已!朕希望诸位不要以一个矿城的利益,而不顾国朝百年基业!且退下吧!”

    赵曦第一次在还没有议定事务时,将内阁大臣驱出了勤政殿。

    赵曦并没有多生气。对于内阁大臣的反应,赵曦是有准备的。

    最起码,现在不再是怯战,也是真心为朝廷着想。

    当然,赵曦觉得矿城的利益应该是最为主要的原因。毕竟,一旦大理开战,就意味着矿城会受到影响,甚至停产。

    就矿城目前的利润,那怕是在矿城的份子不大,对于任何一家参与者,那都是难舍的利益。

    其实,他们还是不清楚如今国朝军伍的战力,还是高估了大理那些部落的实力。

    不管是张方平还是韩琦,甚至整个内阁大臣,对于战力的评估,还停留在他们主导战事的时代,那怕是偶尔见识了火器的威力,也无法想象大规模作战时,火器到底有多大的杀伤力,又领先周边邻国多远。

    真正对火器大规模作战杀伤力最有体会的,唯有现在在兴庆、银夏一带的党项人。

第七五零章 西夏又遣使了(感谢盟主财叔宁打赏,今日第三更)

    党项人确实是真的明白什么是火器的威力了,也真的明白大规模对战时,火器对于原本的军备,有多大的优势。

    不管是王韶的偏师拿下河西走廊,还是王韶与李宪会师后歼灭黑山威福军司,这些兴庆府也知道了,但毕竟没见识战场。

    而狄青、种鄂以及郭逵,在大包围圈形成之前,一直是压制着,没有发力。

    而高遵裕部,本身是诱饵,又深处敌方境内,战力根本就不敢全力发挥。

    结果,但大包围圈形成之后,又有了各种各样的忌讳……

    直到朝廷这次的诏令抵达,各自才真正放开了去打。

    从被大宋遣返了使臣,兴庆府的野性被激发,悍勇的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可惜,在绝对优势下,不是靠个人勇武就能逆转战局的。

    这一次党项人的悍勇,被犀利的火器摧残的不是一点两点,是一种彻底的摧残。

    先是组织大规模骑兵冲锋,结果,宋军以一种全覆盖式的火药弹打击,使党项人的冲锋还没有形成趋势前,就已经奔溃了。

    说白了,打战打的钱粮。宋军推进的前线,是密密麻麻的投石机、床弩在抛射火药弹,再近一点是虎蹲炮、神臂弩,同样射出的是火药弹。

    党项人从步卒、轻骑兵,到引以为豪的铁鹞子,所有的军种都尝试了,都是同样的结果。

    以铁骑为前军,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这就是兴庆府的铁鹞子作战方式,是大夏景宗所创,可以说是兴庆府最后的手段。

    铁鹞子自成军以来,可以说是无敌的存在。不管是对战吐蕃、回鹘,还是与北辽作战,铁鹞子一出,基本上可以凿穿任何防线。

    然而,在与新式宋军对战时,铁鹞子别说冲击到宋军的阵前了,就连一次像样的冲锋都无法形成。

    千人对的铁鹞子,这几乎是兴庆府在大规模作战时的最大编队了。结果是,还没来得及冲锋,就被火药弹覆盖了。尽管兴庆府针对战马做了火药弹的适应性训练,仍然扛不住密集的炮火轰炸。

    铁鹞子铁索相连的作战方式,间或的死伤,更是拖慢了战马的冲锋速度,连接成片的铁鹞子,直接就成了宋军炮火的靶子。

    这战根本就没得打!

    兴庆府不得不再一次遣使到汴梁了······

    “停战吗?”

    前线指挥部也需要针对西夏遣使的事宜商讨了。不过,现在前线指挥部聚堆商讨更容易了,各路大军已经完全衔接了,彻底的无缝衔接。

    “不知这一波攻击,党项人的伤亡如何?”

    这时候,各路的文佐帅也正聚在一起汇总各路在这一波攻击中的歼敌数。

    “这一波攻击,各路大军总计歼敌六万七千六百八十余······”

    章惇在这场合是以文佐帅出面的,他在看到这数字时,都有点不敢信。这才打了几天?三天还是五天,直接歼敌的数量,几乎与前期所有战事加起来都多。

    这时候,他也是真的明白种建中所分析的······官家和朝廷确实没有真要杀绝党项人的想法。

    就现在围困西夏的大军,任何一路都可以一路推进,直接拿下兴庆府。朝廷之所以转这么大的圈,谋这么大的局,耗费这么大的钱粮,是要真正的平灭党项,不让其北逃流窜。

    同时,也是营造这般的围困大势,迫使兴庆府投降······

    “战事一方提出议和,依惯例,一般都是要停战的。除非如上次那样,兴庆府要求无理被朝廷拒绝议和······”

    “即便是再战,也需要朝廷诏令,否则我等前线军伍是不能在议和期间擅自挑起战事的······”

    “停战可以,但末将以为所谓停战不应该是单方面,而且,末将以为,在停战期间,所有防线不得松懈,严防兴庆府趁机突围,或者发起攻击!”

    党项人的出尔反尔对于有过西军经历的将帅和军卒,没人不清楚。第一次议和,是党项人以为大宋也就那样;这一次议和是真的被打疼了。

    要说党项人就这样真的臣服于大宋······都觉得不会那么简单。所以,戒备是必须的。

    前线指挥部决定,各路大军在停战时,也必须保持激战时的状态。同时,各路文武帅帐分设与两路大军的衔接处,并且是一文一武的衔接,或者是主副帅衔接。

    西夏的使臣又来了······这一次整个汴梁都关注着。前方大军的胜战,随着红翎递报次第的传入朝廷,汴梁人都知道,兴庆府时日不多了。

    整个汴梁都在揣测西夏遣使的诚意······再没有第一次泄露机密的传言了。

    郑侠估计是第一个被朝廷惩罚,却被整个汴梁乃至朝廷臣工同情的官员。毕竟,郑侠的泄露,让整个汴梁时隔多年后,又有了议论朝廷大事的机会。

    “不提条件?只说臣服内附?我怎么感觉不真实呢?”

    韩琦曾经主过西北,岂能不知道党项人的习性?他绝不相信兴庆府会真的无条件投降。

    “也不是不可能吧,毕竟在大军猛攻之下,兴庆府被收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王珪已经在考虑酝酿怎样的诗篇,才能彰显出这一届内阁的功劳了。西夏人无条件投降,也是需要在诗篇中体现的,是大宋中兴之势的佐证。

    “党项人什么习性,想必诸位都清楚······不对!官家,朝廷需要紧急诏令,着令前线不得松懈,老臣以为,兴庆府要突围······”

    整个内阁中,带过兵的好像也就韩琦和文彦博,韩琦能有这样的觉悟,倒也对得起一个知兵事的名头。

    “韩阁老,稍安。前方的策略奏报刚到······前方将士还是可以信任。”

    富弼也是刚刚浏览了通进院传递到勤政殿的前方奏报。

    首尾衔接,无空档围困,文武协作,精诚合作······官家的分兵分权策略,再一次得到了体现。没主导整场战事的臣工,偏偏配合的比有主帅还严密。

第七五一章 官家的文武观(感谢盟主财叔宁打赏,今日第四更)

    不管兴庆府耍什么花招,有什么想法,结果都是由形势来决定的。

    形势就是:大宋的围困,根本就没有任何疏漏,根本就不存在突围的可能。

    虽然大宋不再推进了,也表明了议和停战的诚意。然而,兴庆府却仍然不死心。

    开始是一些零星的,小股骑兵的试探性突围。前线也因此责问兴庆府了,兴庆府的理由也很充分······部落骑兵因惧战而逃窜。

    无所谓了,随便。有理由没理由都没什么区别,是不是部落骑兵逃窜也没有区别。对于大军而言,有多少突围者,就杀多少。

    果然,见宋军并没有因为有突围骑兵而再一次大举进攻,零星的突围,就变成了多点开花的突围,小股骑兵也变成了整编的骑兵队伍。

    战火便又一次点燃了。不过,这一次,不是大宋在推进,而是西夏人左冲右突的想突围。

    挺没劲的,真不知道党项人怎么想的,既然大军能碾压式的推进,岂能在乎你分兵突围?好好的一个战场,成了大宋军卒戏耍西夏突围的游猎场。

    战车首尾几乎衔接了,各路大军更是做到了没有任何疏漏,真正的密不透风的围困。统一的军令,统一的训练科目,形成包围圈的宋军,任何一个将领在指挥作战时,都不存在兵不知令的情况。

    别看是多路大军围困,在事实上,完全可以当成一个整体。

    “差不多该回朝了······”

    种颚现在都懒得上前线了,守城战本就是大宋军伍的传统优势,即便是原本的军备,大宋守城都不曾在党项骑兵面前吃亏,更何况如今兵力和军备都占绝对的优势。

    不仅仅是他,应该说现在的战事,已经没将帅什么事了,最基础的校尉,完全可以指挥这种规模的突围和反突围战。

    “确实该回朝了。大军出征近两年了······”

    狄青很喜欢现在的状态。有战事了出征,无战事修养,脱离了朝堂的纷争,却一样有用武之地。不管是征战还是在讲武堂训导,都是他梦寐以求的。

    “狄帅,此战结束,我等主帅,谁会留守西北?”

    西夏肯定是不存在了,河西走廊也打通了,这并不意味着西北就没有战事了。不管是西州回鹘,还是黄头回纥,在西北一带,与大宋的争端不会因为西夏的灭亡而消失。相反,出于河西走廊的利益争端,恐怕战事不可避免。

    种颚心底是想留在西北的,他真的不适应在讲武堂修养的生活。

    至于对北辽作战,应该是所有人都明白,短期内,国朝不会再主动挑起大的征战。对于北辽,朝廷的策略肯定是一举拿下燕云十六州。

    所以,放眼国朝,有征战的区域,也就是西北一带了。他种颚就喜欢征战。

    “子正,青以为,我等几人都不会留守西北。主西北的驻防者,只会在副帅中选任······”

    “子正,平灭西夏的功劳滔天,现在我等不是考虑留守西北,而是应该考虑如何全身而退。老夫是不必操心了,不属于朝堂,不招惹麻烦······”

    多年同僚,同出于西北,又都是在与西夏的征战中得以擢升。狄青有义务对种颚提个醒。

    “狄帅,官家重武!”

    “官家重武又怎样?子正,国朝文武之别,在官家治政时期是得到了改善,那是因为官家在军伍设置了文佐帅,从而让文臣介入了兵事,并不是说官家改变了国朝文贵武贱的本质。”

    “以文驭武,是太祖开朝时定下的,官家即便有堪比太祖的威望,想改变百年形成的文武差异,非短时间能做到的。老夫以为,为后来武将计,我等功成而退是对官家最好的支持。”

    “子正,这几年在讲武堂,老夫、仲通和你,以及熊本等人,都还是没有深刻的领会官家的意图。其实,官家的最终目标是文武相通,或者不分文武。也就是说,撇开文臣还是武将的出身,构建文武互换的通道。”

    “就看讲武堂一直有欧阳公主持,并且讲武堂受训的将帅和校尉,每月都参与贡院的讲学和试考,你就应该想到,国朝的将来是没有绝对的文武之分的。”

    狄青这些年因为没有了朝堂的职衔,反倒跟朝廷的重臣往来多起来了,也就有了跟朝廷重臣的交流。当然,这也是因为欧阳修的原因。

    “没有文武之分?”

    种颚有些错愕。

    “子正,就以这次大战而言,你觉得个人勇武和谋略,在大规模作战中,那个更重要?”

    哪个更重要?若是早先,种颚会毫不犹豫的说是将帅的勇武。因为,将帅的勇武才战事僵持时,将会决定最终的胜负。

    而现在,或者说从有了火器这样的军备,勇武已经不再能左右战事结局了。

    想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铁鹞子,现在受不了两颗火药弹的轰击。原本所向披靡的西夏骑兵,也在战车面前不堪一击。

    甚至说,一个文弱书生坐镇中军,都可以以军备的绝对优势大胜。像王韶,像章惇,即便是高遵裕以及其他副帅、文佐帅,校场上跟自己走不了两个回合,可这场大战要说功劳,恐怕王韶的偏师居为首。

    种颚突然有些失落。

    “子正,想要达到官家设想的模式,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一代两代人就能成型的。官家在往这个方向做,我等就需要配合官家。”

    “在讲武堂训导,适时去贡院传授,让文臣了解征战,让武将熟读经典······我记得官家说过一句话: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这就是官家的目标。”

    “其实,我等的存在,更多的作用是官家所言的帮、传、带。帮助新的将领成长,传授多年军伍的经验,带出一批又一批可以取代我等征战的将帅·····子正,这才是官家对我等老帅的期望,也是我等目前的作用。”

    “当然,如果身体允许,或许我等还能为大宋收复燕云十六州!”

    狄青还记得,官家当初还是太子时,就跟自己说过:收复燕云还需要他狄青。

    狄青说的有点多,种颚需要仔细琢磨······

第七五二章 战争结束之后(上)

    种颚专注,心无旁骛,除了征战,朝堂的其他事都很少琢磨。即便是在讲武堂这些年,他也是更多的去钻研官家的那些战例。

    不过,人家种颚的世家,朝堂的种家将帅不止他一人。

    “狄帅所言是官家期望的理想状态。就比如老护卫营第一批军卒和校尉,在官家还是东宫时,我等立功的奖赏就有了文官序列的封赏。”

    种谊算是跟官家接触最多的种家人,在听了种颚复述狄青的话以后,给了自家兄长一个明确的说法。

    “文官封赏?”

    “对,官家曾说过,战争其实是属于青壮年的,而征战一生的结果是伤病一生。所以,不管是将帅还是军卒,朝廷都应该为其考虑最后的去向。”

    “军备的提高,将帅的作用最终体现在治军能力上,而治军与治政相通,能治军者自然能治政,文武相通是可行的。”

    “但是,官家也曾说过,这不是想就能做到的,在于观念的改变,不是一两项制度的推行就可以成型的。”

    “官家说,他会设定一个方向,慢慢的让文武通途了。就比如现在的军卒退役、士人服役,在安置时,就体现了不区分文武出身的问题。”

    “官家曾言,不管是士大夫阶层,还是朝廷的内阁、议政,都会关注将帅而忽略校尉一级。官家说一旦基层治政者、科考参与者等慢慢都有了军伍经历,就会改变国朝文武之别的现状。官家说还很远······”

    种谊说的是实情。赵曦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抗整个士大夫阶层去让文武并轨,不现实。不说国朝以文驭武的国策,就说现在整个国朝州府郡县的治理者,还是以文臣为主。

    明君的标志不是独断专行,是合理平衡整个权力阶层,在需要决断时,为大多数臣工支持。

    同样,明君的标志是有一个可以处理各项朝政的内阁,而不是靠一个人来支撑一个朝廷。

    就比如现在,当西夏因为突围不成,派遣第二波使臣抵达汴梁时,就意味着这次战事要结束了。怎样谈判,如何能达到平灭西夏的目标,如何处置西夏的王室、贵族、军卒、牧民,赵曦就不需要操心了。

    这是内阁的事。

    “以青塘吐蕃为蓝本,原则是遥领,整个原西夏的辖区内,部落贵族,特别是可以号令一方并成军的贵族,不得继续留在原辖地。”

    “党项贵族八姓,也就是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拓跋氏,哪怕是原本控制三五百户的首领,也不得常居原籍。”

    “西夏的骑兵,本来多数就是战时为兵,闲时为民。可遴选部分骑兵,不管是做国朝骑兵的教官,还是打散分别隶属于国朝各军,以避免党项人聚集为原则。”

    “党项人从军,必须离开西北地,内阁建议以河北道为善,为国朝收复燕云而储备······”

    内阁对于西夏的安置是经过商讨后,形成的集体决断。富弼的奏报,也确实让赵曦觉得,内阁在这些事务上用心了。

    不过,这是个大原则,或者说是有长远打算的安置原则。下手轻了些,有点彰显圣贤王道的意思。

    “注意一下尺度,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党项人的操守品行,内阁要慎重考虑,特别在党项军伍的安置上,尽量还是以避免后患为原则。”

    西夏是娃样子,有些事还是需要提醒的。鉴于前朝异族将领的品行,相信朝廷的臣工能把握好。

    几千贵族,几十万军卒,要说杀,就是赵曦也做不出这样的决定来。所谓王道还是霸道,重点在本质,而不是表面。对于如何操弄人,赵曦对于内阁还是信任的。

    ······

    战争结束了,这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

    兴庆府遣使的频次越来越频繁了,借过前线的西夏官员,品级越来越高了。

    但是,大宋的前线各路大军,始终没有松懈,就是朝廷的诏令也是这样要求的:一日党项人不卸甲,就意味着战争随时发生,一日兴庆府未进京,就意味着西夏还存在,战争的目标未达到。

    “入京?无条件投降?”

    “回官家,确实如此。内阁一直没有对西夏进入实质性谈判,一直是礼部遣馆伴使在试探。内阁一致以为,西夏遣使的行为不对等······”

    说白了就是拿捏,只是没想到兴庆府自己熬不住了。内阁诸位在这方面,确实得心应手。

    “所谓战争谈判,到了目前前方的实际情况,已经是国朝胜利后如何赏赐党项人的情况。为避免党项人不切实际的幻想,鉴于兴庆、银夏一带的现状,内阁选择了拖延······”

    或许这方法在目前是最佳了。

    几十万大军,就集中在兴庆、银夏一带,西夏有几个主要产粮区、放牧区,国朝已经彻底拿下。在决定投降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整个西夏的命运······任由大宋揉捏了。

    没办法,打不赢不用说,战争到了现在,党项人已经是连糊嘴都成问题了。

    西夏的纵深已经被国朝压缩了,几十万将领军卒,加上兴庆府的朝廷组成,原住民,整个兴庆府就是大宋军不进攻,他们都无法维持了。

    “着令礼部操持吧。西夏常备军就地解甲,按朝廷的既定原则,分类处理。那些所谓的控弦军卒,以无隐患为原则处理吧。”

    赵曦也有些头疼,几十万人呀,安置确实是个大问题。

    “官家,由于国朝各地产业发展的问题,本朝的雇工数量已经不能满足产业的发展需求了。有臣工建议,是否可以将降兵为奴······”

    赵曦一时有些愣。在赵曦的概念似乎没有奴仆这个概念,再加上本朝也没有奴仆的说法。

    “可,内阁拟定方案吧。”

    大宋没有奴仆,可在西夏却是有奴仆的,或者说,有些军卒本身就是奴仆。赵曦想了想还是恩准了。在某种意义上,被国朝的产业主雇佣,对于党项人,或许比他们原本的生活还优越。

第七五三章 战争结束之后(下)

    西夏贵族进汴梁接受封赏……最起码从名义上是这样的说辞。

    西夏这个国度已经不存在了,党项这个种族,也即将被各种方式划分,是到汴梁投降,还是接受封赏,赵曦并不在意说辞。

    虽然朝堂的臣工有些微词,也被允许产业主到兴庆府收售降兵的消息压回去了。

    对于现在国朝产业主的困境,赵曦很理解。

    就如后世,同类产品过多,技术难以改进,降低人力成本就成了产业主首选的办法。

    然而,就国朝如今的状况,在人工这一块,是求大于供。国朝各州府郡县大力发展产业,对于人工的需求越来越旺盛,反而让人工成本进一步飙升。

    这还是工坊城出售的产业技术,都是一次性买断,不是逐年收取利润的模式。

    就目前国朝的这些产品,赵曦知道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对他而言也很容易。但是,赵曦并无意介入。

    自己就是指引和方向,既然把一些理念带到了这个时代,发展还是靠这个时代合适。

    大宋本来就是赵曦所知的科技和文化快速发展的时代。他相信,随着国朝产业的大量投入,势必会由量转为质变,这是普遍道理。

    所以,即便是工坊城,赵曦都没有再过多的干预。

    能领先这个时代一步,对于大宋足够了。迈的步子过大了,没有基础支持,只会是拔苗助长,空中楼阁,不是长久之计。

    赵曦可不信每一代都会有像他这样的魂穿帝王……

    引导,让这个时代去夯实基础。赵曦相信,从现在开始,大宋会永远领先于这个时代。

    这一次,战争是真的结束了。

    不出所料,各路主帅尽数被朝廷召回,甚至连副帅都一并进京受封了。

    从西夏兴庆府缴械那一刻,朝廷就将西夏原本的辖区做了调整,进行了州府郡县大划分。

    同时,几路大军也按照国朝州府郡县驻军的模式,进行了改变。

    赵曦其实认为还可以再放放,或者说最起码留一路主帅主持西北军务。

    “官家,大军远征两年余,各路将帅背井离乡,为国征战。如今西夏王室贵族入京,朝廷受降,又如何能缺了有功之臣?”

    “正如官家所言,各路大军并无主次之分,如此盛大的庆典,撇开任何一位将帅都不合适!”

    赵曦心里清楚,这是内阁大臣对武将根深蒂固的戒备,可理由却冠冕堂皇。

    有些事真不是短时间可以完全避免的。

    即便是这一次没有所谓的首功,没有任何一位武将在明面是众矢之的。依然有弹章在内参出现了。

    国朝每一次征战结束,都是一次大范围弹劾武将的风潮,除了赵曦亲征的两次,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再出现有单独弹劾武将的弹章,着令随军监察官与文佐官,以及撰写弹章的臣工,一并到政事堂质询,朕与内阁旁听!”

    “属实者查办,道听途说,恶意诬陷者,依监察条例相应条款治其罪!”

    “另外,为示公正,可让各路大军文佐帅的行军作战记录,在内阁与朝廷重要议政传阅!”

    谁都知道,配备了监察官和文佐帅的大军,即便是有错,也是整一路大军领导层的集体错误。

    那些借战事结束,准备用国朝文武之别博名者,这一次算是触犯了众怒。

    勤政殿的质询,一次次的让投机博名者受罚,才遏制住了战后弹劾武将的风潮。

    甚至连弹劾偏师在沙洲扶持所谓的非朝廷势力,都没有被监察衙门立案!

    这样的风声传到前线,别说是怨言了,每一路主帅都快速的依照朝廷诏令,分散了大军编制,成建制驻防,等待朝廷派遣官员交接。

    同一时间,在兴庆府接到朝廷同意进京接受封赏的回复时,朝廷已经完整的配备了整个西夏辖区的官员。

    一并西行的,不仅仅是朝廷接管原西夏辖区各州府郡县的官员,还有工坊城、市易寺、盐铁司等各朝廷衙门。

    工坊城是以勘探为主。从赵曦南征开发锰矿与大理矿城之后,再加上河东石炭矿,如今只要是战争结束,朝廷已经习惯于这种操作。

    再没人随意的说什么莽荒之地了。

    更何况,原西夏辖区,青盐一直就是支柱产业,也是国朝垂涎的。

    同时,前朝河西走廊繁荣的商贸,也是国朝征战西夏,打通与西番易货的目的。

    所以,市易寺、盐铁司,在这一次,也是大批的派遣官员西行。

    其实,西行最多的并不是朝廷,而是商贾,或者说国朝各州府郡县的产业主。

    从沙洲一直到肃州,再到黑水镇燕军司、黑山威福军司,到最后的兴庆、西平、银夏一带,这一战大宋接受的降兵多达几十万。

    这个降兵对于国朝的产业主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战争红利。

    一时间,原本因为停战而稍微缓解繁忙的西线轨道,再一次忙乱起来了。

    “降兵的安置,朝廷还是要关注一下。降兵也是兵,而商贾终归是商贾。朕担心商贾过分追求利益,会激起降兵的逆反。”

    “战事刚刚结束,党项人又桀骜不驯,虽然有国朝的驻军,能避免混乱还是避免吧。”

    赵曦一直觉得大军分解的过早了些。虽然党项人卸甲了,可毕竟还是在党项人的地盘,还是党项人聚堆的境况。

    “官家多虑了。据前方奏报,商贾们因为雇工大量缺乏的困境,开出的条件相当优越。”

    “甚至地方州府郡县,为当地产业发展,甚至奏请朝廷要允许地方州府放开户籍和耕田,以便能招收更多的降兵……”

    赵曦知道,富弼嘴里所谓的优越,根本不可能像大宋雇员那般。

    即便如此,赵曦也有点惊讶,国朝的州府居然已经有了发展产业的萌芽理念。

    “官家,更何况,这一场大战,国朝的军伍彻底摧毁了党项人的信心,所谓的桀骜不驯,所谓的勇武,是建立在胜利之上。”

    “绝对的军备优势,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以及商贾们放出去堪比党项贵族收益的条件,党项降兵已经沦陷了。”

第七五四章

    当商贾能意识到战争有红利时,也就意味着整个国朝开始有了野心。

    对于国朝大量商贾西进的情形,赵曦是喜闻乐见的。

    商贾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商贾,特别是国朝这样的。

    每一个商贾,都是一地乡绅的代表,都是士大夫阶层的代言人,都是所谓耕读世家的钱粮库。

    商贾的认知,就意味着乡绅的认知,就意味着朝臣的认知…~这就是赵曦的目的。

    没有什么比利益更能左右人的趋向的。

    同样,开疆扩土的利益之大,又能让士大夫乃至朝臣意识到强大军备不可替代的作用,进一步改变整个朝廷对军备,对军伍,对武将的认识。

    那怕是商贾对于轨道运送的需求很大,也必须是先满足朝廷的用度。

    这一次,朝廷的运送量也是相当大的。

    首先是功勋之将帅回京,其次是党项贵族入京受封,再然后还有军伍的调度……河北道的新军、驻防国朝州府郡县的军卒,以及汴梁的驻防军伍,都需要跟这次征战的军伍更戎。

    这不仅仅是内阁以及朝臣要分拆各路大军的问题,就是赵曦,在各地驻防军伍的调度上,也是要求严格执行的。

    或许,在赵曦的心底,也对征战形成的军伍山头有戒备。

    这一点很难避免。赵曦可以不在意将帅的可能出现的忤逆之意,可以信任军卒的忠诚度,可他对于军伍的山头意识,却知道不可避免。

    唯有经常性的分散,打乱是最有效的办法。

    任何一支军伍,只要长时间属于同一编队,自然而然的就会有团队意识,也就会形成山头主义。

    就比如这一次,每一路大军经历的战斗不同,所立的功劳不同,歼敌数量、攻克防线等等都不同,很难避免之间的竞争攀比,也就无法避免不同军伍之间的集体主义观念。

    “官家,西北已经启程了,再过半月,差不多就能在汴梁受降封赏了。一月之内估计就能完成受降仪式的准备事宜。”

    “官家,这一场属于灭国之战,礼部以为,应该以最高礼仪举行仪式,也就是应该告天地,昭告天下,祭奠太庙……”

    这都不应该专门请奏的呀?赵曦觉得富弼的行为很奇怪。这本来就是应有之义,也是赵曦恩准并交付礼部主导的。

    带着疑问,赵曦等富弼的下文。

    “官家,礼部以为,如此盛典,应有太子参与……老臣以及各位内阁也深以为然!”

    富弼说完,就不再吭气了,连头都没抬。

    确定大统继承人,本不该是臣工过多参与的。况且,官家正直壮年,偏偏太子业已成人,臣工过多参与了,难免被官家疑心。

    富弼之所以敢这样建言,包括内阁大臣都这样认为,是因为他们的任职应该跟太子没多大交集。

    事实上,也是因为这种昭告天下,祭奠太庙的大礼仪,确实应该由太子在场的。

    “太子……”

    “陛下,太子如今已经是成都府推官,即便是臣工,上府推官擢升,都可以入京为官了。”

    “官家,从历练而言,太子多年治政,吏部考评均为上等。老臣以为,是时候让太子接触朝政了。”

    富弼见官家并无不愉之色,干脆就将自己心底所想都阐述了。

    富弼很赞同官家让皇子出宫历练的做法,最起码不会产生不知黎民疾苦的帝王,君王也不会何不食肉糜。

    同样,对于未来的君王而言,也不应该长久的在野,避免在格局上没有了君王统筹的思维。

    “已经是推官了?”

    这个赵曦还真不清楚。太子家书,多是述孝心,尽子意,对于职守变迁,很少跟赵曦提起。即便是有,也是针对某些国朝政策在地方施行情况的分析。

    对于太子,赵曦是相当欣慰的。不过,他都是从家书中了解的,并没有从朝臣的角度去关注太子。

    当然,对于太子安危的防护,不管是皇城司,还是近卫,并不比赵曦自己出行护卫力量差。

    每一位皇子出宫历练,在防护这方面,皇城司做的都挺严格。

    “那就召太子回朝吧!说起来我这个爹爹,还真没多关注太子……”

    富弼没看到官家神情上有不愉快,反倒是有舔犊之情的流露……自己以及内阁诸位,还是想多了。

    这种大礼议的模式是现成的,这也是礼部请首相专门向官家转述,奏请太子出席的主要原因。

    前方将士回朝,对于各路大军的主帅,是需要亲王或者太子引领进太庙,焚香沐浴,斋戒十日,而后祭奠太庙的。

    先帝唯官家一子存世,并无亲王。虽然官家子嗣颇多,成年的皇子也有封王者,但祭太庙的寓意太过重要,不是随便哪个大王就可以担负此责的,基本上在如此大礼议中起接引作用的,就是帝国大统的继承者。

    礼部很为难,才有了上奏内阁,请首相奏请官家,恩准太子入京。

    这种事,不适合内阁集体请奏,避免官家以为是逼宫,更何况,面对强势的官家,臣工们没人想掺和君王继承的事务。所以,这事是富弼单独请奏了。

    太子任宜州知州时,就已经是参政了。每次大朝会,太子都会避开同僚,入宫请安。一年一次,除了述亲情,赵曦也会有适当的考究,倒还真没在意过太子的擢升问题。

    说实话,对于非议政的官员擢升,赵曦顾不过来,多数是有内阁拟定后,他就令王中正加盖个帝王印玺。不知道太子的职衔倒也正常。

    君王该管什么,管哪一级,管到什么程度,赵曦有自己的评估,不同级别的臣工也该有各自的职权。

    从行程上看,太子接到回朝的诏令,时间上要比西北诸部迟。但从成都府水路顺流而下,在荆湖路转轨道,反倒在时间上要比西北诸部快一些。

    汴梁城里,所有朝廷闲置的屋舍都已经修缮一新,开始接待党项的贵族,而与党项贵族伴行的,是各路大军的将帅,汴梁各驻军的营房也都修缮一新,此战的功勋军卒,在朝廷完成大礼仪后,才会再次转戎各地。

    一切事务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第七五五章 太子遇袭

    内阁议事再一次频繁起来了。

    现在的内阁议事,不再是单纯的内阁参与,所有涉及这次大礼仪的衙门,都会时不时的参与其中,都在为一个完美的礼仪而努力着。

    赵曦不是事事都掺和,只是偶尔听一下议事的内容,随口问一下朝臣们在商谈大礼仪时的内容。

    其实,赵曦对这个不擅长,也不是太在意。他所关注的,或者说他考虑的侧重点是安排。

    骤然间过多的人员涌入汴梁,这对于朝廷,对于汴梁的接待能力是个考验。

    这样大的礼仪,不仅仅是党项贵族,征战的军伍,就是国朝所有的参政、议政,按规定也是要参加的。

    也就是说,在大礼仪进行期间,整个汴梁会增加十几万人······这还是西北留守各更戎的将士未全数抵达汴梁,否则更是不堪重负。

    “官家,不论是三年一次的大考,还是一年一度的大朝会,汴梁的接待能力足可以应付此事。更何况,朝廷各衙门、开封府以及整个京畿道都抽调了官员,参与到这次大礼仪的各项事务。”

    “市易寺在第一时间已经告示汴梁的客栈驿店,包括勾栏酒肆,一切营生都以接待这次参与大礼议为主。开封府下辖十七县,所有驿站在大礼仪期间,只接待参与大礼仪的官员。

    “都亭驿、都亭西驿等,包括鸿胪寺所辖所有驿馆,全力负责接待参与大礼仪的使臣。户部将汴梁所有公产清查,并统一进行了登记造册,用于安排党项贵族······”

    “营房调度也紧张有序。原本汴梁驻军减少后,腾出来的营房,再一次启用,不管是更戎的军伍,还是接受封赏的军伍,均可以得到妥善安排。”

    “工坊城、讲武堂以及贡院,都协调出一定数量的屋舍,用于在大礼议期间接待国朝地方州府郡县的参政议政······”

    对于赵曦的问询,内阁时分工奏报的。听到这些奏报,赵曦还真找不出自己可以提建议的地方,所有自己考虑到的,内阁基本上都想到了。

    说实话,内阁大臣的能力,真的毋容置疑,特别是在这类事情上,考虑的相当周全。

    倒是没赵曦什么事了······

    赵曦正酝酿着怎样鼓励几句,夸奖一下这段时间内阁以及各衙门的辛苦呢,却见王中正急匆匆的从侧门闯进了勤政殿的议事厅。

    一般情况,在内阁议事时,王中正都是守在勤政殿外的,或者在门口候着,非紧急事务,非赵曦召唤,王中正就是守门人。

    这时候能有什么事?

    “官家,太子遇袭!”

    “什么?”

    赵曦猛然间有点上头,站起来厉声喝问。也就一瞬间,赵曦见王中正跪趴着,内阁以及诸位议事的臣工都傻愣着,就清醒了。

    这时候自己必须的保持冷静。

    “具体什么情况,详细道来!”

    赵曦强压下慌乱,也强压下怒火,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话。可所有人都能听出来官家语气中的寒意。

    “回······回官家······太子自成都府乘船,客船乃是朝廷漕运的船只······”

    原本漕运仅仅是大运河运送粮食的营生,后来轨道兴建,贯通了国朝的大部分州府郡县,漕运也开始拓展了业务,长江航道也有了漕运方面的航运业务。这点赵曦是知道的。

    这是因为漕运混乱,轨道有替代了大部分漕运粮食运送业务,赵曦一直没花心思处理漕运的事,有意让其自然淘汰。

    “太子乘坐的船只在接近荆湖路一带时,发生了意外,船只出现漏水。于是太子便转陆路,准备在襄州转乘轨道马车······”

    “自太子转陆路后,皇城司亲从官五十人卫队,就以商队形式,与太子一行同行了······”

    这一点王中正必须的说清楚。他以及皇城司都是被官家亲自训练过的。在太子乘坐的船只出现意外时,整个太子卫队若还没有警觉起来,那就是他皇城司有责任了。

    “说重点!”

    “是,太子一行六十余人,在经过伏牛山时,被不明人士袭击。自奏报之时,皇城司卫队还剩十七人,已经保护太子逃出险地。因为事态不明,皇城司卫队并未护送太子进襄州······”

    王中正说完,继续还跪趴着,不敢抬头,更不敢问官家下一步做什么。没有谁比王中正更熟悉官家。

    整个议事厅安静到了一种压抑的地步,就连人的喘息声都能听到。

    赵曦没有开声。不过,他从王中正的奏报中,知道了几点。第一点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太子目前安全,已经被皇城司用独有的方式暂时保护起来了。

    第二点,皇城司亲从官的战力,赵曦是清楚的,六十余人卫队,即便是千数乌合之众也未必能防得住,即便是太子本人,战力也不会比现在的新军军卒差。

    能导致皇城司亲从官四十多人伤亡,最少得有三五百人的做袭击的事。当然,若是有新军参与另说。

    还有一点,皇城司不信任荆湖路的衙门······现在荆湖路的参政议政都已经进京了,或者在进京的路上,也就是说,在荆湖路剩下的官员中,皇城司怀疑存在不确定因素。

    “官家······”

    具体怎样做,得官家示下。好在太子无恙,富弼也可以奏请官家了。

    “官家,是否派一都军伍南下接引太子?”

    “高敬贤回京没?高敬亭呢?”

    “回官家,高将军回朝了。”

    “着令敬贤、敬亭率一都亲卫南下,皇城司出一都,王中正亲自去······若太子再有什么意外,你就别回来了。”

    赵曦说的很平缓,森森杀意却让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官家,荆湖路······”

    事发在荆湖,虽然将太子接引回来是首要,可在朝廷举行大礼仪期间,荆湖路不安稳的因素,还是需要有个章程的。

    “暂时只做接太子进京,其他不必做太多。此事暂时不必宣扬,待事后吧······”

    这不会是个单独的事件,赵曦需要冷静下来理清楚,这种状态下做出的决定,很有可能会出现偏差。

第七五六章

    高敬贤、高敬亭南下接引太子,是以太子仪仗出行的。

    专属的马车,太子的仪仗旗帜,兴师动众的出行······这是赵曦斟酌后的决定。

    这时候越是遮掩,越容易出现意外。声势浩大,其实就是一种震慑,同样也告知沿途乃至荆湖路方面,太子就在荆湖路。

    同样,这样的声势,也会让从汴梁到襄州沿线的驻军警惕起来,以避免在迎接太子的过程中出现意外。

    这应该是最为安稳的方式。

    一直有传闻,皇子们在成年后都会参加大考,同时按照国朝进士的任职渠道,到国朝各地任职。加上,这些年所有的大朝会,都没有太子以及皇子出现,朝臣们也就确信了这个传言。

    如今,朝廷高调接引太子入京,也就更加证实了这个传言。

    朝臣们的议论,基本上是猜测太子在荆湖任职的职衔,并没有想太多。

    就国朝目前的政局,也不会有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也不应该有那些乱七八糟的。

    官家治政这些年,国朝的改观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官家在民间的声望,甚至比在朝堂更隆,几乎到了万家生佛的程度。

    不管是士大夫、商贾,还是贩夫走卒、黎民百姓,在在官家治政的这些年,生活水平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事实上,先帝时隔三差五就出现的乱事,各式各样的起义,在官家执政后,几乎见不着了,就是一直以来国朝难以解决的盗匪,这些年也不见了踪影······因为新军根本不是山贼能抗衡的。

    所以,没人去想别的,只是知道这一次大礼仪,太子要走向前台了。

    关于受降和大礼仪的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似乎朝廷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最起码表现的是正常的。只是参与那次议事的臣工心里明白,官家是在压着火,在为国朝这一次有史以来最大的礼仪让步,没有针对太子遇袭的事做任何动作。

    的确,在朝廷如此高规格,大声势的礼仪事务筹备时,又有党项王室和贵族接受封赏,更是有观礼的各国使臣,太子遇袭不适合宣扬,也必须暂且搁置。

    可赵曦并没有真的就搁置。

    皇城司不受朝廷节制,明面上是一都的皇城司亲从官随行南下,实际上,皇城司已经启动了紧急事务处置程序······这时候在荆湖路的皇城司探知,不少于两千人。

    同时,有赵琴掌握的国朝编户驿递网络,荆湖路的网络也由皇城司接管。

    “官家,荆湖路紧急奏报:伏牛山发现歹徒踪迹,五百七十六人,除在袭击太子时伤亡三百余人外,其余也均死亡,死亡原因是中毒,或者说是服毒自裁。王押班推测为死士······”

    石得一暂时承担了陪侍官家的职能,同时汇总各地皇城司的奏报。整个奏报没有添一字,全是王中正奏报的文字复述。

    赵曦看了看王中正的奏报,并没有说什么,这是让石得一归档了。

    在让赵琴将荆湖路驿递网络交给王中正节制时,就已经给皇城司下一步侦查的方式指明了。

    对于袭击太子这些人的结果,赵曦已经有预料。太子遇袭的侦办,突破点不一定在这群歹徒身上。既然谋划袭击太子,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你去告知范总监察官,荆湖路侦办事宜,让监察衙门也介入吧。”

    国朝现在情况,赵曦认为,大几百人的行动,地方州府不察觉就有很大的疑点。赵曦心里隐隐有些念头,一直压着,好像自己也忌讳那样去想。

    也是因为赵曦心里的不安,才责令监察衙门也介入此事件的调查。

    朝廷近期的事务太多,让赵曦没法静下心来仔细琢磨这事。能做的就是先等太子回朝,然后询问了结果。

    正式的侦办,估计得等到朝廷将这一次受降和大礼议结束了······

    太子回朝,内阁是尽数都到车站迎接的,似乎有些隆重了些,不过倒也正常。整个朝堂的臣工也没有觉得这意外。毕竟,太子出宫历练,这算是第一次以国朝大统继承人的身份走向前台,内阁大臣郑重一些也说的过去。

    也就有限的部分人心里清楚,内阁这是一种慰问的表达。在国朝,或者说以国朝的惯例,太子始终达不到让臣工如此恭敬的程度。即便是官家,东宫时已经有一定的声望了,在当时的相公眼里也就那样。

    所以,所谓的迎接只是在车站的一次寒暄,在太子仪仗起驾时,内阁都各自回公廨了。太子责需要入宫觐见陛下······

    “爹爹,孩儿无事······”

    有些小激动,也可能是劫后余生的感觉,原本一直稳重的太子,在见着父亲时,也有些情绪上的不同。

    “无事就好。先去后苑给娘亲请安吧,待会儿再详细说说情况。”

    太子遇袭的事,赵曦没瞒滔娘,这也是他派遣高家兄弟带兵接引太子原因。在赵曦看来,任何一位将领做这事都可以,之所以让高家人带队,是给滔娘一个心安。

    太子入后苑被絮叨了很久,赵曦就这样愣了很久,手边的奏章都没有翻几页。

    “爹爹,其实在漕运的船只进水时,近卫已经开始警戒了。应该是孩儿这次离开成都府前,孩儿暴露了身份。所以,转道陆路后,整个护卫团队就汇合了。”

    “陆路北上,孩儿在皇城司的安排下,是与卫队混合在一起的。在卫队遇袭时,直接换装借用了皇城司的渠道,孩儿第一时间到了皇城司的安全屋等候。”

    “孩儿一直处于严密保护之中······其实孩儿并不害怕,爹爹教授孩儿的,孩儿未曾一时放下,虽不至于千万人中独善其身,仅仅是那些土鸡瓦狗之流,孩儿还是能突出重围的。更何况,贼人见无法建功,死伤过重后,就撤退了。”

    “当时皇城司有意遣人追踪,是孩儿喊下了,追踪不到贼人踪迹是孩儿处理失误。”

    “爹爹,朝廷重事紧要,孩儿无恙,贼人授首,孩儿以为,朝廷重器没必要分心为此事大费周章。待朝廷诸般事务结束后,再行考虑也可。”

第七五七章 挺直的大宋腰杆

    太子的整个陈述过程中,赵曦没有插话,就听太子的讲述。

    怎么说呢,赵曦不认为自己儿子是因为恐惧,或者劫后余生的激动,而导致在陈述中有所疏漏,可偏偏给赵曦的感觉似乎太子的讲述漏掉了什么。

    说不清,就是这感觉。

    “泄露身份是因为诏令吗?”

    “回爹爹,是的。宣旨的内监在袭击中殉职了。当时局面混乱,遇袭的第一时间有些仓促,而后在整队抵抗后,发现该内监已经身亡了。”

    “朕想知道,成都府宣旨时,在场的都要那些人······算了,待皇城司侦办吧。”

    事情有些蹊跷,赵曦感觉到太子在做一些遮掩。

    “爹爹,二弟、五弟、七弟与一月前抵达成都府,宣旨的当场,成都府同僚也都在场······孩儿认为身份泄露不会出自宣旨在场的人······”

    太子在说出这点时,好像很纠结。

    太子说与不说,这都很容易能查清楚。只不过太子说出其他皇子在场,可能会有所指向。太子不希望与此事相关。

    赵曦只是愣了一下······他也不希望其他皇子与此事相关。一个月前,应该不相关吧。

    太子请安回府了,自从实行开皇子成年出宫,所有的皇子都在汴梁有他们自己居所。

    这事不是想就能想明白的,需要侦办调查的结果来支撑。赵曦这时候也不能将重点放在这事上,就连王中正也随太子回京了······这时候汴梁的情形更需要皇城司关注。

    ······

    政和十八年秋,时年官家四十一岁,国朝经过近五年谋划,两年征战,完成了平灭西夏国的灭国之战。也迎来了大宋朝,自太宗以来第一次可以向祖宗炫耀功绩的大礼仪······告天、告地、告太庙、昭告天下。

    狄青、种颚、郭逵、王韶、李宪、高遵裕等各路大军主帅,携各部副帅、文佐帅、监察官,以及厢指挥使以上将领,在内阁大臣的陪伴下,着新式黝黑的铠甲,披新式羊毛大氅,各自整装千人队,缓缓从朱雀门入内城,全副武装过御街······

    宫门前一里之地,朝廷文武,大朝会所有参政、议政分列两边,向功勋之将领致意。

    各国使节,冠礼嘉宾,与臣工同,也列于宫门前。

    紧随军伍队列之后的,便是这一次应着受封之名,而实际为投降的西夏王室贵族一干人。散漫的队伍,在两侧新军军卒的护卫下,也有幸过御街,见识大宋的强盛和繁荣。

    整个汴梁的街道,被一直喜欢热闹的汴梁人塞的满满当当,临街的所有商铺,不管原本是售粮的,还是卖肉的,在今日,一律变成了酒肆,所有的厅堂,都被有俩钱的憨货包圆了,邀三五好友,摆一桌点心,斟一壶工坊城酿,对着游行的队伍高谈阔论。

    一说国朝军力之强盛,一说党项贵族丧家之境况,更有甚者,时不时有慷慨激昂的诗句迸发而出,用于感慨今非昔比。

    太子盛装于宫门前,躬身向功勋致敬,迎功臣入宫觐见······

    自皇太后、皇后以降,到国朝在汴梁的敕封诰命,也在这一日有幸参与如此之盛事······说白了,赵曦这样要求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宫门内空荡荡就他一个人。

    赵曦驻足在勤政殿的陛阶上,勤政殿前的广场,全部是穿红戴紫的嫔妃诰命······这似乎也是在彰显朝廷对功勋之臣的重视。

    “曦儿,你爹爹在天之灵,看到大宋今日之盛况,也该瞑目了。”

    皇太后曹氏,难得今日也出了内苑。听到宫墙外的欢呼······折磨并让先皇一生难以宽怀的西夏,终于被曦儿平灭了。

    “娘娘,孩儿会将西夏之国玺祭奠太庙,以告知祖上,孩儿未负使命!”

    说实话,这一刻赵曦也是相当激动的,大宋能在自己执政时强盛,也算是对得起自己借用的这躯壳。

    赵曦在以这一刻有点恍惚,好像自己真的就属于这个时代,又好像是上天不忍老爹一生仁慈的结局······

    女眷也就是个意思,表示一下而已。从某种程度上,也是让见识一下国朝的盛威,同时在现场直接对有功之臣的家眷封赏,让她们也享受一下受封的待遇。

    这一天,从朝堂臣工,到汴梁子民,都沉浸在所谓欢乐的海洋中。几十年来,从不曾有过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刻,原本一闻战事就胆战心惊的状态一去不复返了,再不用担心一到青黄不接时,就会有打谷草、捉生军的威胁了。

    即便是北辽,大宋平灭西夏之威,也绝对会让北辽胆怯,不敢再生南望之心,即便是没有任何遮拦的河北道,如今也不用惶惶不可终日了。

    大宋,是真的能挺直腰杆了。

    整个封赏仪式,是在礼部主导下进行的,就连赵曦也只是顺着做,任由礼部官员摆布······这时候礼部最大。

    没人在意党项贵族封赏的爵位,谁都知道,那就是个样子货,没什么用。虽然兴庆、银夏一带似乎还由党项贵族遥领,就连这些党项贵族都清楚,所谓遥领,就是基本上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剩下的余生,就是按时领取挺高的俸禄,活一个纯粹的闲人。

    在这些封赏中,党项人三代后可参照大宋子民待遇,子孙可参军,可大考,这是对于一个灭国之臣、灭国之君最大的慰藉。

    移风易俗,撇开头顶秃掉的那一块,党项人着中原服饰,说国朝雅音,真不好分辨是不是党项人。

    传承递减的爵位和收益,终生赏赐的屋舍,这对于党项人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三代······或许用不了三代,党项人就真正融入到大宋这个大家庭了。

    赵曦是最清楚汉文化的同化能力的。

    在赵曦的理解,所谓圣贤王道,并不是指在跟北辽、西夏以国与国之间的交锋中,而是在汉民族与北辽西夏特有族群上的。国与国,不存在圣贤之道,而族群不同,有汉文化的先进性,有汉文化不可比拟的同化力,才是在族群中实行圣贤王道的基础。

第七五八章

    封赏仪式的第二项内容,是对各路大军文佐帅和监察官的封赏,从厢都一级,到各路大军的佐帅,逐级封赏。

    还是文贵武贱呀······这是各路主帅的想法。

    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所有的文佐帅、监察官的封赏,居然是加封了武勋的爵位······

    早年,不管是先帝时,还是官家执政早期,即便是文官主导的战事,所有的文官封赏,一样是在文官序列中擢升,从承事郎、给事郎,到承旨、直学士,再到殿学士,因功勋逐级或越级擢升,给与贴职。

    政和管制改革后,国朝没有了寄禄官和差遣的分离,只保留了品级、职位和勋爵,具有贴职功能的也就剩下勋爵了。同时,将原本各类文散官一律按勋爵对待。

    武将品级一样。

    但是,文官因战事而授予武将的勋爵,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朝廷封赏不存在讨价还价,并且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唯有接受。尽管有些不理解存在,也只能是接受。

    其实,对于多数任职军伍的文文佐帅、监察官,并没有多少难以接受的心思。政和管制改革以后,国朝的职位擢升不再像早年那样容易了。

    说白了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品级、职位是对应的,而朝廷对于不同品级,特别是高品级职数的限定,所有人都明白,不可能因为军功而在文官体系中被擢升。

    而多年的军伍经历,让他们也接受了军伍这个群体,特别是如今的新军,绝不再是所谓的武夫莽汉,肩负着政治思想工作的文佐帅,基本上也融进了军伍这个群体。

    当初在商谈这个议题时,内阁有过纠结······参与灭国之战各路大军的文佐帅,本身就已经是议政了,灭国之战的大功劳,任何一个文佐帅的赏赐,单纯在文官体系内擢升,都完全可以与内阁齐平,按早年的做法,就是入阁都是应有之义。

    最终,赵曦只是随意的引导,就让文佐帅的武勋封赏成行了······文官团体毕竟是团体,内阁都是单独的人,在利益攸关时,都会选择有利于自己的方法。

    接下来武将授予文官勋爵,也就顺理成章了。

    赵曦所有的变革,没有一件引起过朝臣大范围抵抗的,因为,他从来都是顺势而为,即便这个势,是由他营造的。

    就像现在的军功封赏,在管制改革之后,带着文武通途的目的,就这样轻松的迈出了第一步。

    封赏是仪式,是一种宣扬,真正对于这次战事功勋臣工的调整置后了。

    总体而言,这次国朝的大盛事是完美收关了,或者说自谋划西夏开始,历时多年的大事,完美收关了。用后世的话,完全可以用由胜利走向胜利来表述。

    最大的意外,也是唯一的意外是太子回京时遇袭······这不是可以公布于众的,只能用秘密调查的方式进行。

    知晓的范围很小,但内阁诸位臣工都清楚。所以,议事时,内阁都本着谨慎的态度。

    官家压抑着的怒火,是每个频繁接触官家的臣工都能感受到的。

    “官家,各路大军主帅的安置,也该提上议程了。”

    大礼仪已经过去半月之久了,朝廷给与这次战事功臣的假期也快结束了。朝廷也必须在各位功勋臣工返京之前,完成这些臣工的安置。

    这半月来,官家一直关注着太子遇袭的调查进展,就是内阁也在关注着。这可能涉及到宫内,涉及到大统继承,内阁大臣虽然关注,却也不敢深度参与······这事做不得。

    可朝堂正事不能再耽搁了,所以,内阁不得不找官家商量这些臣工的安置事宜。

    “内阁可有初步的想法?”

    赵曦确实心情不佳。皇城司对于太子遇袭的事,几乎没什么进展。几百人的跟脚,半个多月的调查居然找不到。

    有点死去就真的断线的意味。

    虽然不至于提不起处理朝政的兴趣,也确实兴致不高。太子很不错,也真的没把自己遇袭当回事。

    赵曦当初也曾有过遇袭的经历,当初自己也没当回事,或者说作为太子的身份,不好介入过深。

    但是,作为君王的赵曦,绝不允许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心思也就有点烦躁,甚至多数奏章都交予太子处理了······也算是对太子的考验吧,这个说辞还算过得去。

    “官家,吕阁老因病,几次请求致仕······”

    内阁是由官家来定的,吕公弼已经近半年不上朝了,可是不是让吕公弼退出内阁,还是得官家决定。

    “唉······宝臣卸任吧,让诲叔入阁。王韶主枢密院,各路主帅均同知枢密院,兼任讲武堂与贡院的兵事教授。”

    “朝廷统计一下所有议政的具体情况,所有替换出来的议政职位,优先擢升这次战事的功臣。另外,着令司马君实与欧阳公二人,着手筹建朝廷的阁老院,以朝廷参事、参知为职,阁老院的组成主要为那些致仕而不愿返乡的议政,以及致仕而不得返乡的内阁。”

    “至于参事和参知的待遇,参事为内阁致仕之职,参照内阁待遇执行,而参知以议政为主。同时,着令户部、三使司为阁老院设立专门的度支。”

    “除宝臣内阁由诲叔替换,以及枢密院的调整以外,所有议政的变动,必须在明年春的大朝会时宣布调整结果。参政及以下的调整,可有议政会议、或者内阁集议决定。既然有章程,就必须按照章程来办理。”

    这些调整和安排,赵曦是早就考虑过的,只是因为太子遇袭事件调查进展不顺利,他也就没心思提前跟内阁具体交流。

    从赵曦本意而言,现在的内阁有点偏老,所有的阁老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赵曦之所以至今没有考虑内阁大调整,是基于国朝处于变革期间,老臣在文官体系的威望,有助于朝廷政令的推行。

    说白了,赵曦还是在借势,借这群老臣的势,避免在大变革期间出现大的动荡。

    这个过程应该差不多

第七五九章 陷入死局的调查

    相对于文臣授予武将勋爵的情况,武将被授予文职勋爵就真的算是赏赐了。

    同时,狄青跟种颚谈话的内容,在整个各路主帅中是被认同的,这也让这一次大战之后的封赏波澜不惊。

    而厢都以下的文武将领安置就要容易的多。国朝扩军,又打下如此广阔的疆域,不管是驻军还是文臣职位的增加,都能很轻松的让这些功臣得到满意的职位。

    一个兴庆府的地域,让原本已经得到缓解的冗官之弊端,更是基本上解决了。

    战争的红利不仅仅是这些,随着大量产业主和商贾西行,与西番贸易通道的打通,以及朝廷掌管青盐产出等等,在战争过后的几个月内,就有了相当明显的改观。

    朝堂也似乎进入又一个快速发展期。

    在次年的大朝会结束后,国朝的欣欣向荣之象使所有臣工子民都能感觉到的。

    即便是那些失去了权势,却可以生活在汴梁的吐蕃和党项贵族,似乎也完全认命了,都在尽量的融入到大宋的日常生活中。

    可内阁大臣却知道,官家一直处于暴怒的边缘。

    三个多月,连大朝会都结束了,而皇城司和监察衙门的调查并无多大进展,太子遇袭事件,好像就要这样不了了之了。

    赵曦不是他老爹,现在也不是先帝朝,这事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没有过去的可能!

    范纯仁压力也很大。

    “尧夫,事情可有进展?”

    内阁大臣也被官家一直绷着的脸色,搞得胆战心惊的,原本一直觉得平和的官家,这段时间给内阁大臣造成的压力也很大。因为一些琐事,就连内阁也有吃排头的时候。

    所以,就想问问监察衙门,到底有没有进展。

    “富阁老,不是监察衙门不用心,也不是皇城司不用心。三个多月的时间,所有参与调查事件的官员,不曾有一时的歇息,甚至按照驿递方面的网络,都已经向村镇延伸了。可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范纯仁也是无奈。五六百人,在国朝丁口登记以后,并且有了驿递网络的辨识方法,居然找不到任何线索。

    五六百人呢,不是三五人。这些年国朝州府郡县的驻军,已经彻底清除了所谓盗贼,现在地方上的产业主,就连党项人都给与优待用起来了,那还有吃不上饭的盗贼?

    可偏偏就是找不到这五六百人的跟脚。

    “尧夫,尝试着扩大范围吧,不要仅限于荆湖路······”

    有些话不能明说,但是富弼能感觉到官家也是隐约有倾向的。

    这时候,王中正也正在被赵曦训斥。

    “所有州府郡县的进出凭信都调查了?”

    “回官家,荆湖路所有郡县的往来凭信,探知都有落实,与此事件不相关。”

    “你是说,这五六百人就是凭空出现的?”

    王中正不敢回话了,也不知道怎么回这个话。

    “官家,就剩下一种可能······”

    “什么?”

    “漕运和轨道。因为漕运和轨道隶属于朝廷,过州越府,是不需要官凭的······地方衙门也没有权利查验漕运和轨道方面的凭信。”

    “那就去查!”

    “回官家,轨道这边已经查验过。轨道兵在工坊城登记造册,又在兵部备案。经查验并无差错。只是漕运·······”

    “漕运如何?”

    “漕运的在册人员无从查验。朝廷登记的漕运人员,都还是早期的,甚至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太宗朝。而历年的人员变迁,户部并不严格,而漕运又是独立于户部的朝廷衙门,根本无从查验。”

    漕运的重要性,赵曦不是不清楚。而漕运内部的利益纠葛涉及太广,赵曦一直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方法来。

    加上这些年轨道运输的兴起,漕运也一定程度上有了改善,不再出现早年那种整船整船粮食不见踪影的事件,也能很好的完成官粮运送。

    加上赵曦即位以来,重心放在了体制和官制改革上,接着又谋算西夏,没有腾出手来整顿漕运。

    监察衙门开始扩大调查范围,而皇城司也配合着在以荆湖路为中心,向四向扩散调查。

    如此规模的调查,让整个黄河以南的州府郡县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吏部考评刚刚结束,内参又没有特定臣工被弹劾,偏偏监察衙门在大范围调查······

    这种紧张的气氛,从黄河以南一直延伸到了汴梁,乃至整个朝堂,似乎都有点人人自危的感觉。关键是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样回事。

    这叫一个乱。

    “富相的意思是此事就此作罢?”

    赵曦在问过范纯仁后,知道扩大调查范围是富弼建议的,就这样直白的问富弼。这样的颚调查方式,似乎是内阁在营造一种势,用这种影响地方治理的势,来迫使自己叫停太子遇袭的调查。

    “官家,老臣曾听官家有言:方向错了,走的越远就离目的越远。老臣不认为应该叫停此事,只是提一个方向的建议,关于此事,老臣也认为不应叫停,否则对于国朝会是个很不好的开头······”

    富弼说的话有意思,挺有意思。赵曦其实也明白,调查陷入死局,其实就是方向的问题。

    事实上,赵曦是从心底,在潜意识上去回避。

    “富相以为漕运如何?”

    “回官家,老臣不敢妄言。不过,漕运整顿确实迫在眉睫。国朝诸般事务,也就漕运的弊端最多最甚,整顿漕运完全可以提上议程·······”

    富弼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没有介入太子遇袭事件的意思。就单纯的就事论事,还曲解了赵曦的意思,只谈漕运整顿······内阁首相,建言整顿漕运,这点在任何时候都没有错。

    “也罢。让监察衙门收兵吧······”

    赵曦明白了富弼的意思。

    在太子遇袭的第一时间,皇城司和监察衙门就快速介入了。本以为,无论如何,如此及时的调查,总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当袭击者的线索在第一时间掐断后,就意味着,谋划袭击太子的背后,是完全熟悉朝廷流程的。既然谋划如此大的事件,不可能会在这点上留下漏洞。

    换个方向,或者说尝试一下打草惊蛇,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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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软弱,造成了后苑的肮脏,导致了朝堂的混乱,纵容了嚣张的邻邦。言必行,行必果,杀伐决断,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素养。且看吾登基,如何治国安邦。我成了仁宗之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成了仁宗之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