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用不着验证,这是千年后还在使用的物事,还是所有冰雪覆盖的北方都常用的物事。
再说了,就汴梁周边,那又什么可以验证雪橇的地方?
当第一批工坊城的雪橇,运送到青塘时,王韶已经把朝廷诏令里需要的人和物都准备妥当了。他是南方人,章惇也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吐蕃人,征用的那些吐蕃人,一眼就看明白了。
于是,吐蕃人赶着獒犬,拉着雪橇,带着军卒和信使以及物资,嗷嗷叫的向西而行。
“携带的旗杆,应该足够他们在一路上标记了,这样下来,下一次用不用吐蕃人都可以畅通了。”
“督帅,等这一次回来,那些吐蕃人都处置了吧,除了饲养獒犬的!朝廷的谋划重要!”
听章惇这样说,王韶的嘴角抽抽着。这章子候,还真是狠辣。
王韶这么多年在河湟,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吐蕃人,他没有章惇那样狭隘,甚至更很多的吐蕃人都成了好友,很亲近。
就是这一次征用的吐蕃人和獒犬,都是根据自己对这些人的熟悉程度来征用的,就这样简单的杀掉?好歹是对国朝有贡献的。
王韶想了想,没有回话,也没有表态。不过,他准备以个人身份向朝廷要一个赦免,以个人来担保这些吐蕃人的性命。或许以后还有得用。
通道上驻守的信息还没回复,朝廷倒是先接到了王韶为吐蕃人求情的奏章。就是赵曦都没想到,章惇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章惇这样的做法是最合适的,也是最能杜绝后患的。
但是,对于王韶的请求,朝廷不能不重视。毕竟,能想象到,这一次紧急征用吐蕃人,应该有一定的影响,做不到悄么声的完成。
“不要提王子纯单独奏报的事,就以朝廷的名义吧。诏令偏师指挥部,组织一队吐蕃人和獒犬为主的向导队,以备冬季畅通流通。务必让指挥部做好人选甄别,并严加监控!”
站在大宋朝廷谋划的立场上,章惇的做法是对的。可站在人性的角度上,不管是赵曦,还是内阁的诸位大臣,都还是没法过关。
见官家这样说,好像诸位内阁大臣也都松了口气。说起来,现在的内阁,狠辣的人要比人仁慈的多的多,说韩绛和王珪仁慈,赵曦信,可像韩琦、文彦博、王安石、张方平之流,居然也如释重负,赵曦就有些不明白了。难不成自己比他们几个还狠辣不成?
这样做,肯定是有一定的风险的,这就需要权衡风险和收益了。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国朝谋划对西夏的战略包夹,这就是奇。以国朝现在的军备实力,单独对战西夏,应该不存在发生大意外的可能,除非前线指挥官昏聩。
之所以在实力超出时,仍然出奇谋,是为了绝对优势,为了减少伤亡,为了营造一种大势。
组建并集中管理吐蕃人的向导队伍,或者说是驭手队也合适,就让国朝的谋划存在了泄露的可能。在如今整个朝堂知情的臣工并不多的情况下,王韶的担保真的没什么分量。
赵曦的支持才是最根本的。赵曦之所以支持,并不是什么人道主义精神填满了思维,而是对一个前方指挥官的信任。
在赵曦看来,朝廷越是信任王韶,他就越能很好的控制住事态。
姑且这样做吧,赵曦是真心不想让王韶心思多。即便是西夏知晓了国朝的部署,他们有解决的办法吗?
接下来将是大量的工程兵西进,营造整个通道的接力兵站······保密性不会像探路者队伍那样严密了。
这样做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让吐蕃人知道卖身与大宋,比卖身与他们的领主更合适,有种在民间市马骨的意思······当然,这点几乎可以不考虑。
当前方的奏报到了汴梁,雪橇的功能也得到了验证。赵曦在经验军卒们记录尔等内容时,也有点惭愧,提早有雪橇,那里的军卒不至于如此艰难。
“可惜如今不是冬日,不能尝试在汴梁热水成冰在各个时辰的时间,否则就可以对比通道个兵站跟汴梁的差距了。”
虽然富弼是很欣慰的说,赵曦却知道,这样的对比没有意义,他们不知道,高原上的热水水温跟中原是两回事。
雪橇的出现,倒是让营造兵站的进度提前了,哪怕现在通道上还是冰雪皑皑,工坊城已经开始往西运送物资,准备营造兵站的物资。
也就在这时候,整个朝堂开始晓得朝廷的谋划了。
因为三级决策制,监察衙门以及保密法令,让臣工只能在心里晓得不能像早先那样,在朝堂上肆无忌惮的弹劾。朝廷毕竟进入了一种相对稳定的统治模式。
到后来,国朝几乎不再有什么忌讳了,也没法在藏着掖着了,营造兵站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保密。也就这样了。
虽然这时候的做法还是以商队的形式西行,都看的明白,什么时候这条通道会有这样大的商机。关键是,地处沙洲的西夏,并没有见到任何西出玉门关的商队。
知道是一回事,采取措施又是一回事。对于现在大宋的强势,西夏不敢像早年那样责问了。倒是不断地遣使来进贡,真正的纳贡,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送进来的还不够拿走的十一。
旁敲侧击的问了,不管是接伴使,还是馆伴使,亦或是任何熟悉的臣工,都含糊其辞,甚至还有告诉西夏使者,朝廷会斥责河湟督府的。哄孩子呢?
沙洲并没有任何迹象,西夏人唯一相信的就是当金山的气疫会让宋国人知难而退的,并且也在当金山下设置了军营,同时,将驻防沙洲、肃州的军伍,从三万增加到了五万。
令朝廷没想到的是,黄头回纥,这个根本跟国朝没交往的势力,居然通过通道上的将士,向朝廷请奏,说要向大宋纳贡。
“这不能拒绝,安抚黄头回纥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借此机会,从来使那里可以知晓更多颚关于西向那片区域的信息。”
所以,黄头回纥进京了,在错开西夏使臣的空闲里,黄头回纥到汴梁朝拜了。
第七零一章 官家的风传
不管是西夏人的探询,还是黄头回纥的首次登门,都没有改变国朝在谋划西夏上的进度。
经过几次探询而得不到具体信息,然后派遣了细作,想从当金山越过,或者从青塘西进,都没了回音。
整一年也没见着大宋有什么动静,都不明白宋国到底要做什么。这时候,市井突然有了传言,说是宋国皇帝为求长生不老,方士建议在孔雀海营造祭坛······
赵曦真的无语了。不管这是不是事实,在将来的野史记载里,真说不定有自己寻求长生不老的故事。
“官家,要不要查一查?”
王中正若不是知道官家在谋划什么,都要相信了。
“你个憨货!查什么?查谁造谣?还是查是不是营造祭坛?闲的!该干嘛干嘛。”
赵曦是有点哭笑不得,但还不至于因此而大动干戈。不就是流言嘛,自己的这一次流言,若是能让西夏放松了警惕,他还真无所谓。
越是太多的人相信,越能发挥作用。
这不,就连臣工都开始相信了。要说是谋划西夏,为什么近一年朝廷没有派遣军伍呢?既然有一条可以直达沙洲的路,为什么国朝一直不派兵遣将?
“官家,撰写这些文章的士人,臣已经遣人监视了!”
才让王中正息了查人的心思,结果高家的娘舅又上劲了,估计不止是他一人,很可能还有曹家的意思。
“不必,人家是矫正君王得失,《时论》本来就是一个非官方针砭朝政的平台。该怎样就怎样。”
“官家,那是刊登还是留中不发?”
“刊登吧,不助长,也不限制。”
也不知谁出的这鬼点子。既然有了这个势头,赵曦没必要强令压下去,就这样顺其自然吧。再说了,也正好借此机会,让大家看明白,《时论》真不是他赵曦控制的······嘿嘿,这话说的。
“曦儿,长生之术,自秦皇开始,凡沉迷于此的君王,无一善终者。不仅仅是对于皇宫内苑,即便是对整个国朝,都将会是灾难!”
这股风传的相当猛烈,连长居深宫不闻世事的太后娘娘也惊动了,硬等在延庆宫(赵曦新营造的内苑宫殿),等着赵曦下朝,专门为规劝官家死了求长生的心。
也是,从史书记载,凡追求长生的帝王,多数会六亲不认,残忍暴虐,杀子弑父,让内苑血流满地。曹皇太后很担心。
本以为,有这样一个君王那是大宋之福,这么多年也一直证明了这一点,耳边听到的都是曦儿让国朝日新月异的传闻,曦儿几乎做到了万家生佛的地步。
好好的,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心思?这将是国朝的灾难!曹皇太后忍不住了,她也知道,如今的曦儿,在朝廷的权势,直追太祖,根本不是先皇能比的,朝堂的臣工,怕是连劝都不敢劝吧?
更何况,就现在国朝的各项制度,曹太后看过,表面上是在分散官家的权利,实际上,确实在收拢朝廷之权于君王。她这么多年居宫中,从刘太后掌权,到后来先帝,有些事她看的比朝臣更明白。
以前,若是君王有不当之为,朝堂恐怕早吵成浆糊了,可现在呢?曦儿直接让御史言官换了天。虽然给了另外一个阵地,可被君王控制的必然。
曹太后真的很担心,担心曦儿刚愎自用,担心他唯我独尊,担心了独断专行,担心他从此被长生蒙蔽心窍而导致大宋的灾难!
所以曹太后来了,就是滔娘不找她,她也需要劝谏曦儿了。
不过曹太后一直有些怀疑,儿子怎样,她很清楚,觉得不该这样昏聩的。可在《时论》也刊登那些劝谏的文章后,她就不冷静了。
老六家跟曦儿那是怎样的关系?非常事不可能决裂。而现在,由高家主导的《时论》居然也开始劝谏了,也就是说,曦儿求长生的念头,让他最坚固的同盟都开始分裂了。很严重!
还有,曹太后更担心,因为高家的《时论》这样做,会导致内苑不稳······滔娘会很尴尬。这也是滔娘急匆匆的求到她那里的原因。
这事闹的!
赵曦遵照自己的习惯,不把工作带到生活中来。虽然有点难,但是他还是尽量这样去做了。所以,内苑的不管是嫔妃,还是宫女,包括内监,知道朝廷大事的很少,即便是皇城司,也是各司其职,严格执行保密法令。
只是,赵曦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引起这样大的动静。
“中正,将人遣出去,看好殿门。”
在赵曦这,是绝对杜绝内苑掺和政事的。可是今天这情况,他需要让自己人知道。但是那些下人,还是必须回避。想当年,濮王能让整个宫内千疮百孔,他不敢肯定自己的内苑就万无一失。
“娘娘,朝廷在谋划西夏。去岁,孩儿召集讲武堂的近卫,在河西走廊另外打通一条通道,今年欲在这条通道营造十二所兵站。为这条通道运送偏师准备。”
“现在,这条通道已经探明,可以直达西夏之沙洲、肃州一带。待来年,国朝出一偏师,直取沙洲,便可以形成整体上对西夏的包夹大势。孩儿想一举收回整个河西走廊,打通西域商道。”
“去岁西进之人数不多,尚未引起党项人的注意。而今年,不管是调集军伍,还是工程兵的数量,不太好瞒的过西夏。所以,才有了孩儿求长生之术的传言。”
“虽然此传言并非孩儿主导,也没有推波助澜。但是,孩儿同样没有阻拦。至于《时论》,是孩儿恩准了的······这样和增加可信度。”
“虽然这样未必能打消西夏人的疑虑,聊胜于无吧。事关重大,朝廷也只是内阁大臣与部分议政知晓,所以,孩儿未向娘娘禀报,让娘娘担心了。”
这事闹的······曹太后也想这样感慨,滔娘也想这样感慨。
“军国大事,老身就不掺和了。妇道人家,也不应该掺和。只要官家保持清明,老身还能多活几年。”
曹太后还瞥了滔娘一眼······这丫头,着什么急呀!
第七零二章 官家昏聩了
赵曦的不忌讳,应该还有知情内阁大臣的推波助澜,关于官家追求长生而派遣军卒西行的传闻,愈演愈烈了。
本来,那地方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一直就有各种传言,吐蕃人又习惯见物即神,诸般事物皆神灵······所以,这传闻越来越显得真实了。
听说,在那里有一些人,插芦为室,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鱼为食,常有百三十岁······
听说楼兰人,就是前朝消失的楼兰之国,是因为得到长生之术,因此才一夜之间无影无踪······
听说······
真不能再有什么听说了,这样说下去,就是赵曦自己都想去探一探,究竟有没有长生之术。
“富相,差不多行了。朕的名声最终会变回来,别真的出现诸如党项和吐蕃人要去找长生之术,那就得不偿失了。”
赵曦不确定,内阁到底在这些传说中起了什么作用。可从传说居然有考据的来源这点,他就可以诈一下内阁了。
“官家,老臣是看戏的······”
富弼倒是很轻松。想来也是,本来今年大批量工程兵西行,以及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军卒成建制进入新建的兵站,还担心这事瞒不住西夏了。没想到突然就有了这样的传闻,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好处的,能掩饰一点真实的意图。
没人指望西夏人就不怀疑,有这样的一个借口,总是可以让怯战的西夏人有个理由。
人,在很多时候是需要理由的,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
“官家,刚才官家所担心的,不正是国朝派兵的借口嘛?”
既然有可能出现党项人和吐蕃人也追求长生大业,那国朝就有理由成建制向西集结军伍了。
“你不担心朝臣翻天?被说内参全被弹章占据了,就是地方的抵报也全是在指责朕昏聩的。”
赵曦嘴上说的担心,可语气却是相当的随意。
“官家,知道的重臣都知道,不知道的······今年刚刚换届,议政参政也需要等到明年的大朝会,届时朝堂应该基本准备就绪了。至于市井的士人,过后再看如何?”
说到底,名声是官家的。历史也不是只有正史,就连勾栏酒肆瓦台都开始有这方面的戏本了,富弼自然需要征求官家的意见。
“既然内阁有决断,那就开始吧!有一点必须做到,以去岁在通道熬冬的记载为参考,务必备足将士们的物资,确保不出现非战斗减员。”
“近卫五校尉,这一次全部进入通道。王韶与章惇也需要有一人进入通道主持大局。同时麟府、环庆、秦州、兰州、河湟所有包夹之势的将帅,提前到位,给将帅半年时间的熟悉时间。”
“雪地行舟要尽量多的储备,为冬季畅通做好准备。建议召集医官在青塘值守,做好军卒冬季季节性伤害的救治。”
“所有将帅,在派遣时,还是需要遮掩的······这些事你们内阁主导。既然朕已经昏聩了,自然要有昏聩的表现。内苑的下人也该着换届了,许多下人都身兼数职,羊毛纺织作坊顾不过来了。”
这是要选秀了?富弼不知道官家到底是几个意思。选就选吧,十几年执政,官家还真没搞过这事,这一次就当是官家为谋划西夏吧。
“此事交予礼部主导?”
富弼还是想看看官家的真实意图。
“就是个噱头,内阁看着安排。不过关系到羊毛纺织和棉花纺织的工艺问题,有些跟脚还是需要清白的。”
赵曦真不是选嫔妃。这事是滔娘提起的,说是内苑的下人年纪都不小了,需要更换了。原来的这些宫女,几次在羊毛纺织和棉花纺织作坊轮换,都已经成熟练工了。
不知道这算是谁的借口?因为长生的传言,滔娘很愧疚,曹太后又说起嫔妃太少的事,滔娘不得不这样向官家进言,还是选秀的进言。
赵曦无所谓,就当是招工了。羊毛纺织和棉花纺织,近阶段还不到放开工艺的时候,还是作为国之利器在使用······内苑控制,有利于采购原料的倾向性,有调节异族部落的作用。在这点上,就是朝堂也没有异议。
原本内苑的下人,都有去工坊城做工的惯例,实行的是轮岗制。这些人从开始就要求是良家,管理上要方便的多。
这一下,算是彻底坐实官家昏聩的名头了,甚至有些致仕的老臣,都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向朝廷递折子······
所有的事跟赵曦无关。不仅仅是这些琐事,就是连对西夏作战的事,赵曦也一并交给内阁了。
大的战略完成了,大势形成了,作为君王,真不没必要再去过度注重细节。
狄青、种颚、郭逵、熊本、高遵裕、折继闵等老一辈,加上高敬贤、曹霖、种谊、折克适、李宪,然后是偏师一支的王韶带领着种建中、折可行、周侗、王舜臣、高敬亭······可用之将还是相当多的。
而这些年,苏颂和沈括夜以继日的革新火器,工坊城年复一年的储备,又有五年多的役兵选兵,多达七十万新军军卒。
诸多的条件汇总起来,赵曦想不出倾全国之力对战一个西夏,还会有什么意外的。
基本确定了,在来年的春季,开始从麟府、环庆、鄜延、秦州、兰州、河湟全线对西夏推进······这个时间,青草刚刚冒头,战马营养处于失衡状态,正是西夏骑兵最虚弱的时候。
东线、南线对西夏推进的同时,在适当的时候,或者说当金山可以通过大量军伍和战车时,偏师出其不意的从沙洲向东······
这是一次倾国之力的大战,也是准备对西夏的灭国之战,酝酿了近三年,经过了无数次的讨论,整个内阁对于部署都已经相当熟悉了,包括排兵布阵,各方面军伍的将帅,都是经过多次商讨完成的。
所以,这时候,赵曦就成了最清闲的一个。朝堂是很紧张,做君王的赵曦最闲。
第七零三章 形势突变
形势突变。
初春的大朝会,也算是三级决策制的第二届第二次大朝会,只是很简单,很快速的处理完常规的事宜,甚至还留下了很多搁置处理的议题。这是大朝会实行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然后,内阁首辅富弼富演过,直接宣布国朝进入战时状态,也就是官家所说的一级战备状态。
首先蒙圈的是那些议政和参政,根本不知道是怎样回事。由于官家、内阁全部、重量级议政一致通过,按照三级决策制的规定,整个大朝会的臣工,包括整个国朝必须无条件执行······
国朝各州府郡县的治安,将由退役的老军卒为主,各州府衙役为辅,全面接管各州府郡县驻防安靖事宜。凡在朝廷战备令撤销以前的违犯刑律事宜,一律从严从重从快处置。
国朝境内所有常平仓,从宣布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即日起,全部由户部、市易寺、三使司接管,监察衙门派驻监察官进行监管调配。
从大朝会结束后开始,国朝所有轨道运输停止商用,即全运力运输战略物资,从粮食、军备、军伍等。
国朝州府郡县,将历年累积的民役进行统计,在取消战备状态之前,实行轮岗制,在确保春耕的基础上,所有民夫要严阵以待,随时听候调遣。
国朝所有州府郡县的官员、吏员,一律取消休沐,以州府为单位,进行统一调用,全力保障前线物资保障事宜。
成都府路,保留六成以上的军卒,布防在大理边境,将与矿城兵衔接,提高对大理境内的提防。
广南路整体驻防军伍不做调动,全数布防在临近安南的州府,提高警戒强度,一旦出现安南在粮食交易上的意外,广南路可以临机决断,直接攻入安南,以确保国朝战备时期的粮食用量。
各地方州府,也要对国朝各地的粮食储备进行统计,做必要的应对危机准备。
其他国朝的所有地方州府郡县的驻防军伍,一律北上。淮河以南的驻防军伍,除服役三年以上的老兵外,全数开拔河北、河东边境线,对北辽严阵以待。
剩下的所有军伍,一律奔赴环庆、鄜延、麟府、秦州、兰州、河湟一带,由枢密院会同兵部,合理调配······
“国朝将对西夏作战,这一次,朝廷是倾全国之力,准备一举灭西夏,进河西,打通河西走廊,畅通与西番的商路。以上决策乃是内阁决议,国朝各地方州府必须无条件执行。”
“事关重大,自即日起,大朝会执行最为严格的保密制度,所有参与大朝会的官员,必须接受监察衙门、皇城司的监督,确保在正式宣战之前,朝廷谋划的保密性。”
“同时,本次大朝会取消其他的议政、论政事务,所有的议题将围绕朝廷的决议进行查漏补缺,以完善朝廷决议。”
大朝会仅仅进行了一天,富弼就在大朝会上这样宣布了,也就是自现在起,国朝就算进入了战时状态。
富弼是沉甸甸的,一点都不轻松。这次所有的决议,都是内阁经过多番商讨形成的,基本上也是遵循着官家的思维方式形成的。
为这次内阁决议的全面性,内阁大臣就不必多说了。富弼先后征求了吕惠卿、苏颂、薛向、沈括、欧阳修、吕公著、韩缜、李诫等人,甚至包括贾宪和申天赐这样的低阶官员,目的就是为尽可能的符合官家的思维,能尽可能的周全。
从传言官家追求长生不老,再加上选秀的议题一出,官家就彻底算是不理朝政了,最起码在表面上是这样。虽然每次的内阁议事,官家都在场,却从不多言,只是单纯的倾听。好像真的昏聩了一样······
富弼几次都有深度征求官家意见的念头,一次次的打消了。
到这个阶段,富弼乃至整个内阁都明白了。三级决策制,其实是一个相当灵活的制度,也是一个君臣协调的一致的制度,同时也是君王可以任意收放权利的制度。
比如早先,官家直接决断的事宜,可以直面内阁时通过,然后由朝廷执行。比如现在,内阁商讨形成的决议,也可以以大朝会的形式,最终形成诏令,朝廷执行。
这一次,官家有意退让,就是让这种制度以另一种形式体现,体现三级决策制的优越性。
一直以来,自从三级决策制推行以来,几乎全部是官家在主导,让内阁真的有了辅助的认同。而这一次,官家似乎是要全权放给内阁,议政以及大朝会了。
富弼能领会官家的意图,所以,整个商讨的过程,都配合着官家,让整个内阁和部分议政大臣商议,最终形成大朝会公布的内容。
大势已经形成了,赵曦是真的没必要再去操心细节,朝廷既然养了这么多的朝臣,又是这个时代的精英,这些年应该也有钻研自己那些不成熟理论的现象······毕竟是君王思想,总是有文人会用心的,包括重臣。
所以,赵曦觉得是时候试试朝廷处理问题的水准了。
总体而言,确实很不错。不管是因为朝臣对西夏的恐惧心理,还是真的基于狮子搏兔需全力的考虑,内阁大臣商议的内容,在赵曦看来已经相对完善了,甚至他也找不到可以补充的内容。
当然,这些都是高屋建瓴,提纲挈领的内容,具体的操作,每一个单独的任务都不尽相同。还需要执行官员的智慧,同样也需要朝廷出台一些细则。
比如军备转运,局部战争和全面战争对于工坊城的军备生产、储备、转运都是一次考验,同时,这一次还需要完善如何与民夫转运衔接。
比如粮草供应,涉及到征收、统计、调配、转运、储备等等,不仅仅对于轨道方是一次考验,对于户部、市易寺都是一次验证执政能力的大考。
比如军伍的部署,对于枢密院和兵部,以及地方安靖等事宜,又将是一个新的议题。
一次倾全国朝之力的灭国大战,真不是简单的。
在赵曦看来,应该不存在战败或者溃败的可能,就是能否完成既定任务的问题。这一次,赵曦更想看的是,朝臣中是否能筛选出下一届内阁的好时机。
第七零四章 统一思想
这是要闹那般?
这是大朝会,不是内阁会议,也不是议政会议,官员自然就参差不齐。所以,在富弼的话音落下,整个勤政大殿就乱了······
如今的国朝,海晏河清,歌舞升平,没听说有周边有那个王朝对国朝不敬的,怎么好好的就进入战备了呢?这是还晕乎着的臣工所想。
西夏自河东一役后,对国朝越发恭敬了,已经是臣服了,别说原来的岁赐,更是年年不少给国朝进贡。这又是何必呢?就一个兴庆府,至于这般兴师动众吗?
西夏,国朝之耻,国朝之痛。自庆历年叛出,西夏已经是国朝过不去的坎。这一次,朝廷终于要动作了。能参与其中,尽一份力,是否青史留名,都是荣幸!
不是传言官家昏聩了?若没有官家许可,难不成内阁敢有如此重大尔等决断?他们就是敢,官家那些亲近的衙门也得配合呀!如此看来,传言未必可信。
如此部署,恐怕布防在西北,对夏作战的军伍不少于五十万,真的算是倾国之力了。国朝这才刚刚缓过来,刚刚有了些战力,也就刚刚对辽夏有了一次胜仗,这就要举国之力对夏大战了?
尚武之意,多有体现,终归这一天还是来了······
“铛铛······”
很久没响起的金瓯声,又一次响起了。赵曦听见这类吵吵声,总是很烦。想好了不多干预这次大战,还是叫停了勤政殿的混乱。
“这是朝廷决断,是经过议政、内阁议定的,按照国朝三级决策制的流程,不接受反驳,也不容许有异议,在所有的执行任务过程中,凡有怠政、懒政,以及其他导致决议不能执行者,严惩不贷!”
“大朝会继续,但接下来的所有议题,以补充朝廷决断的得失为主,查漏补缺,不存在改变朝廷决断的可能。”
“凡不接受朝廷决断者,朕容许其向朝廷提出致仕要求,在正式战争开始的那天,朝廷派专车运送其回乡。凡私下议论朝廷此事的不当言论,接受监察衙门调查,以观后效!”
“朕申明一点,接下来的分组讨论,所有的地方和朝廷衙门,可以讲困难,想办法,查漏补缺。但是,只要是大朝会最终形成的决议,任何人都必须无条件执行。”
这是战时,或者说即将进入战时,在进入战时后,国朝必须是一股劲,容不得一点杂音。这是赵曦的底线。朝会讨论,把能说的,该说的,都可以说完。但是,过了朝会这个节点,朝廷所有的臣工,必须是高度一致,这一点毋容置疑。
赵曦现在的说话做事,越发少了客气,很直接,谁不赞同这次战争,谁就致仕回乡,说是自愿,就是告诉臣工,必须如此。
同样,既然赞同了,在这个时候可以谈困难,把问题摆在桌面上谈,不容许背后的非议。一旦问题得到妥善解决,或者说接受不同的任务,也很简单,必须无条件执行。
······
“官家,允许讲困难、提条件会使朝廷被动呀。”
会后,对于即将开始的分组讨论,富弼有些担心。特别是官家允许讲困难······富弼是深知朝臣的尿性的。即便是没有什么困难,这时候也会趁机会说道说道······
“富相,多虑了。分组讨论开始,富相即可令吏部考功司官吏列席。另外,户部、国营寺、市易寺等部门,会将这些各地方州府郡县的数据,一并分组交予监察衙门······”
这就狠了。
赵曦岂能不考虑这些?真有困难和讲出来的困难是两回事。所以,他让吏部考功司在场······这就是告诉官员,他们所讲的困难,以及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任务,将涉及到考评。
而户部管丁口,国营寺主产业以及皇家银行清楚税入,而市易寺更是对国朝各州府郡县的交易有统计。
可以让你们讲困难,只要困难能过了关!
其实,对于赵曦而言,这次大朝会,就是一个上下统一思想的动员会。无非是他把舞台留给了内阁和所有的参政、议政。这一场戏,不管中间的过程怎样,是否有丑角呈现,最终,必须得达到自己所需要的······那就是,凝聚国朝之全力,一举对夏灭国。
·······
任何措施都会有反应,就如国朝现下的分组讨论。
当朝廷各衙门、各州府郡县的分组议事厅打开后,所有参会人员,却发现每个议事厅都已经有人等着了······监察官,吏部考功司的官员!
官家不是让讲困难嘛?这场景还讲什么困难?有什么困难?
国朝这些年的发展,作为地方父母官的各位,哪个又不清楚?除了滑州的一次溃坝,自政和以来,国朝完全可以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没有一个常平仓不是每年更换新粮,没有一个州府没有新兴的产业,可以说,政和以来的朝廷和地方,随着国朝的各种顽疾解决,真正的已经是中兴了。
这时候谈困难,谁信?关键是,没有傻子的官员,谁都清楚,现在的朝廷,对地方的了解和掌握程度,根本不是早先可比的。
一个汇通天下的皇家银行,一个监管国朝所有交易的市易寺,一个在国朝各地都有产业分布的国营寺,还有几乎渗透到所有郡县的监察衙门。朝廷对哪个郡县不了解?
说是让谈困难,倒不如说是让表态!而这个表态,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作为中,必须严格执行朝廷的任务清单。
所以,大朝会的分组讨论,就彻底变成了一次积极发言,高度赞扬,踊跃表态的一边倒的议事会。
内阁还跟往常一样,会巡视各个分组讨论的会场。说实话,在开始之前,他们多还是有些忐忑的。
早年有过国朝主动挑起的战争,可从来没像这次这样的声势,也从来没像这次这样让臣工针砭。国朝的文臣什么样,他们都是文臣,又如何不清楚?
然而,走过几个分组讨论会场后,内阁大臣们都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心境了。说是国朝上下一致,没有一丝杂音,就是连他们也不信。可现实却表现出来如此。
说是文臣没了风骨?可事实上,国朝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七零五章
本应该争论激烈的枢密院和兵部的分组讨论,倒是成了所有分组讨论中最平静的。
都已经基本确定,并且都不觉得会出什么意外的事,这些武将们特镇定。
这一次,是武将早于朝堂大多数臣工知晓朝廷谋划的。
该争的,他们早争过了。其实也没啥可争的。偏师由王韶和章惇主导,剩下的就没啥区别了。
不论是鄜延、环庆,还是麟府、秦州,亦或是兰州、河湟,每一路大军,都没有区别。
在国朝如今的军备战力下,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军卒,对于他们武将,或者是主兵事的文臣而言,这就是一次狩猎,一次练兵。
真的没什么,无数的战车出征,那就是在铁壳子里打人。火药弹的份额虽然有限定,一样可以让他们以碾压的方式,直捣兴庆府。
“还望诸位将军,给偏师留点残羹冷炙呀!”
朝廷决定了,先从河湟至麟府这个半圆的包围圈发起攻击。王韶很担心这群眼红功劳的武将,会在偏师出征之前,就已经把兴庆府拿下了!
“子纯兄,要不咱俩换换?沙洲一路向东,偌大的地盘,真不够你吃?”
种鄂曾向朝廷自荐过,要率领偏师出征。
怎么说呢,谁都知道,不管这个包围圈如何,那怕是战力上碾压,也绝对不会轻松。
党项人的悍勇是众所周知的,更何况这些年过去了,谁也不清楚党项人是否掌握了克制火药的办法。
所以,他们的攻击,只是牵制西夏大部分兵力,然后给偏师可趁之机,一路打过来,直接断绝西夏人的后路,造成西夏人无路可退后,再一举歼灭。
这样的结果是,偏师功劳最大!不仅仅是打下的地盘最大,对整个战争态势的作用也最大。
并且,偏师出击的时间,将决定整个战争结束的快慢,将士们伤亡的多寡等等,也就是说,这一次虽然是全线攻击,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应该是偏师。
种鄂是真想去率领偏师!
可惜,官家不许,内阁也不赞同。不是他种鄂没能力,理由是他年龄,不足以适应存在气疫的地形。
这是事实,不管是狄青,还是郭逵,就连高遵裕、熊本一起算上,他们都被称为老将了。对于存在气疫的地形,是真的不好说行不行。
这一点,种鄂去信问过建中侄儿,确实如此。特别是通过当金山一带,就是年轻后生,也都可能存在非战斗减员。
否则,种鄂绝不是这样调侃王韶,而是真正要向官家力争了。
“子正兄说笑了。偏师还是兄弟我来吧,都忙乎好几年了,各位也不好意思摘桃子不是?”
王韶知道,即便自己经略了河湟,就纯军事而言,他在这些老将面前,还真不敢张狂。
搞不好真就被人把偏师的主导给抢去了。
都是说笑,也难得他们率兵在出征时,没有悲壮的心境。
都是老将,多少年的征战,谁能活下来,都算是捡了条命。
战死不怕,就怕死后依旧背负着罪责,甚至还有做禆将时,莫名其妙被文官斩杀的…~
往事不堪回首呀!
自官家主政以来,他们真有点扬眉吐气了,虽然还不至于在文臣跟前嚣张,好歹武将不再如当初那般磕碜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枢密使是吕公著,也算是军伍出身了,否则他们也还是跟以往一样,乖乖的。
“说笑归说笑,各位大帅也知道这次战争意味着什么。几年了,朝廷其实从役兵制开始,就已经为此战做准备了。”
吕公著不会提什么文武之分,也不会说官家为武将如何提升地位。因为,他毕竟还是文臣出身。
说一说为这一次战争,朝廷如何筹备,还是可以的。
“军卒方面,老护卫营军卒带新兵,从开始训练就是有针对性的。而工坊城这些年,没一时停歇,不断的在储备军备,在改良火器。”
“最为关键的是,为了达到麻痹西夏的目的,官家把三十年的声望都赔上了……”
什么长生,什么选秀,吕公著是知道所有缘由的。
吕公著很清楚武将对官家的敬畏,所以,这时候的站前动员,他就动之以情了。
至于兵部大都竖直耳朵听…~也该着为官家正名了。
“这事王子纯清楚。大批量的工程兵和军卒,进入通道,势必引起西夏人的关注。”
“朝廷在避无可避,没有任何办法来继续隐藏目的的情况下,官家自污了!”
“所以,市面上才有了官家寻求长生不老的传闻,也为了增加各方对官家昏聩的信任。又有了选秀一事……其实,那就是在为工坊城的羊毛和棉花作坊招工!”
“所以,这一战,不仅仅是对夏的灭国之战,更是为官家正名之战!轻重,相信诸位能掂量的清。”
“特别是是偏师,王子纯,官家所有自污的行为,说白了就是为偏师一举功成!而偏师的捷报,才是为官家正名的最佳方式。”
吕公著说的是事实,当然也有些夸大其词。
但是,对于这些武将而言,这是最好的动员词。
武将,之所以能有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官家。
看一看如今武将一系的参政议政,从他吕公著开始,狄青、种鄂、郭逵、王韶、熊本,再到下一辈的高敬贤、折可适、种谊、曹霖,以及近卫从军的高敬亭、种建中、折可行、王舜臣、周侗,无一不是深受皇恩者。
官家以自污为求胜,对他们而言,就足可以舍命而得胜了。
这一点,对于狄青,更是刻骨铭心。
他本来坟头都应该长草了,是官家给了他余生。本来他已经致仕了,是官家让他有机会了却心愿。
对狄青而言,活是活够了,剩下的就是报答皇恩,灭西夏,收燕云!
小一辈就更不用说了,不夸张的讲,甚至自己这一身的本事,多数都来自于官家的教导,官家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君父,更是师长。
王韶被官家知遇,并给予无限信任。
至于其他几个,以老观点看,他们是真的从官家手里得利了!即便是折家都无法否认。
第七零六章 怕了
赵曦所防备的,富弼所担心的,在大朝会的分组讨论中,都没有发生。
自愿也好,还是被迫也罢,对西夏发动大战,算是整体通过了,所有的事务也安排就绪了。
……
很快,大朝会结束不足一个月,所有的部署已经到位了。即便是期间出现过小纰漏,也很快的解决了。
其实,形成对西夏包围的大势,在年前就已经部署妥当了。
赵曦也开始关注政务了,每日又开始驻留勤政殿,批阅堆积的奏章了。
“官家,富相求见……”
王中正说话间,富弼携诸位内阁大臣已经进来了。
在赵曦处理政务时,还是这种特殊时期,内阁大臣觐见时的禀报,那就是个样子。
赵曦看诸位内阁是一同进来了,脸色并没有什么凝重的神情,一如既往的轻松。他也就轻松了。
这时候,再出什么意外,可就有点棘手了。
“官家,唐县急奏,北辽遣使南下……”
哦,这倒有点意思了。
“内阁怎样议定的?”
“回官家,臣等以为,北辽遣使,恐怕于国朝陈兵边境有关。臣等以为,北辽此次遣使,应该不是问责,而是求和,或者说想知道个究竟。”
这种感觉很好!曾几何时,一旦边境出现异常,都是国朝遣使北上的,还是忍辱负重。他富弼就干过这事。
“他不敢问责!”
王安石也嚣张了。或者说,整个内阁大臣现在都敢这样嚣张的说话。
“北辽不会趁机占便宜?比如骚扰一下边境,或者在知道国朝对夏宣战后,在上京道增兵,趁机拿下一些地盘?”
“官家,骚扰国朝边境,正如介甫所言,他不敢!要说是趁机在西夏占些地盘,臣以为有可能,也只是有可能。”
“据奏报,北辽现在正是春纳钵时间,也就是他们的君王正在辽东玩打女真的嬉戏。”
此长彼消,国朝逢贤君,一日千里的在甩开北辽。
富弼很有调侃的意味,现在也有资格去调侃北辽。
“嗯,既然如此,内阁议定即可。如何接待,该如何陈词,内阁议定吧。需要朕接见,就随便安排一下。”
“朕以为,此时还是尽量维持着点面子合适,毕竟国朝还没有强盛到可以双面开战的程度。内阁酌情处理。”
赵曦想了想,这时候的北辽,还真不可能出什么幺蛾子。
国朝这次的行动,对于河北河东路的派兵,很急促,北辽不会有什么防备。
再说了,河北部署的大多数是以重炮为主,很明显是守势。
定个调子,让内阁处置即可。
不过,赵曦好像是自己忽略了,皇城司这些天的奏报,自己几乎没怎么关注,全心用在国朝内部了…~打战打的是钱粮,赵曦重点操心这个。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都没用。
所以,他需要确信,国朝可以支撑这一次大规模的战争。
“中正,给朕说说,这段时间都有哪些需要朕知晓的奏报。顾不过来,你就随便说,朕听着,就当休息了。”
批阅堆积的奏章,确实是件累人的事。正好听听王中正的奏报,换换脑子。
“回官家,其实,不管是北辽遣使来朝,据皇城司探知奏报,安南、大理以及西夏,都会在近日遣使臣进京。”
嗯?赵曦有点发懵。这都哪跟哪呀?
“你继续说。”
“官家,朝廷不是决定不调集广南和成都府的驻军嘛,说是为避免安南和大理作乱。”
“广南和成都府,见留守的官兵有限,也遵行朝廷的做法,由退役军卒和衙役共同维持安靖,直接将留守的军伍陈兵边境了。”
还有这事?赵曦有些糊涂了。国朝动军伍,不可能不通过他这个君王,就是枢密院和兵部,也没权利动一兵一卒,特别是新军。
“官家,请奏是连通调兵奏章一起批阅的,还是小的盖的印。”
王中正见官家开始翻各种请奏,便明白是怎样回事了。
记得当时官家还说了一句:也算是谨慎。
还真是忙糊涂了。赵曦也想起来了。
目前,在非战争的边境线,以有限兵力布防,确实是最谨慎也最安全的做法。
只是没想到会引起这些邻国的紧张!
国朝何时如此凶残了?仅仅是布个兵,就让他们这样了?
“那个,去……再把内阁请进来…~”
这事倒是疏忽了。
……
“诸位,也是朕疏忽。皇城司探知,安南、大理,包括西夏,都遣使向汴梁而来。”
“全边境陈兵,除了谨慎防御之外,倒是也有了混淆视线的作用。但是,接下来,各国的使臣如何接待,又如何安抚,需要定个方向……”
挺不好意思的,刚刚离开,赵曦又把诸位内阁宣进来了。
这事确实需要商议。
对西夏作战,对其他边境防御,这是既定的战略。
本以为,各个邻国应该可以看清楚形势的。毕竟边境陈兵的数量,并不足以打一场大战,除了西北地。
可所有的邻国都遣使汴梁,这就有些问题了。
赵曦没有想是所有的邻国都怕大宋了,他首先担心的是这些邻国之间联络,然后来一个什么举世攻大宋,那可就麻烦了。
按说,这些国朝的边境争端很少,不应该有这样的情形发生。
“官家,其实这没什么,因为他们怕了。”
怕了?这个定语的意义可不同,信息量有点大。
“具体说说。”
“官家有所不知。北辽就不必多说了。从河东击败辽夏联军以来,北辽对国朝已经换了颜色,不说往来的使臣态度,最具有代表意义的地方是榷场。”
“以往的榷场,虽然在交界处,可榷场交易只要有纷争的,最终妥协的都是国朝的商贾,就是主官榷场的官员也认同这样。因为北辽人会说:三十万铁骑,兵发边境!”
“而如今,国朝的商贾也常说一句:二十万新军陈兵边境!”
“至于安南和大理,就更不必提了。不管是设在大理境内的矿城,还是国朝替大理整顿的内乱,在大理,国朝的商贾一直高人一等。”
“安南,因为两次南征,对国朝更是恭敬有加!当然,市易寺在这方面是公正的,也劝解国朝的商贾,不得嚣张!”
这……该怎样说呢,赵曦倒是忘记了从这方面去了解实力对比。
“妥善告诫商贾,万不可过激!”
还能怎样?所谓的公正,就是赵曦也不信。
只是,国朝真的很强大了?
第七零七章 朕是要灭掉西夏
接待来使的过程,也确实证实了富弼所说的话。
北辽、大理、安南,这三家的遣使,居然没一家要求觐见的。
也就是说,他们在心理上已经把自己放在一个弱者的位置,认为觐见宋国皇帝陛下,是一件很过分的要求。
看来,国朝确实是强盛了,只是自己置身其中,无法感觉到。
也是,多久没出宫了,真的脱离了现实了。
然而,西夏的使臣,却硬是要求觐见。
见到了边境陈兵的数量,傻子都看得出,这不是防御,这就是要战争了。
“宋国皇帝陛下,自政和年以来,我大夏不敢对宋国有一丝不敬。陛下生辰,各项礼品唯恐不合意,大宋节庆,歌舞奉贡不敢不尽心。虽不内附,时时臣于大宋。”
“中原受圣贤教化,大夏深受感化,请典籍、尊教化、重礼教,事事从大宋而为,皆不敢忤逆大宋。本以为边境和靖,两国相安,从此相敬如宾,不会再祸乱子民,涂炭生灵。”
“而如今,大宋陈兵数十万于边境,致使战争一触即发。敢问大宋皇帝陛下,此为何意?虽我大夏弱小,控弦之勇士千千万,从不惧战争。大宋挑起征战,后果可曾有过准备?”
前面一通话,说的赵曦还真的挺想赞叹的。几乎把他这个君王说成了让生灵涂炭的祸主,情理都说的很到位。可惜,真不该多后面的几句。
既然决定服软了,就老老实实的说些恳切的话得了,何必非要强撑?最后几句略带威胁的言辞,硬是把前面营造的那一点点气氛给搅和了。
要说服软就能阻止这场战争,当然不可能,好歹让在场的诸位多少有点恻隐之心也算。呢又算啥?本来略微升起的一点怜悯,被最后的几句话,彻底搞得反感了。
赵曦当然不会去争辩什么,没必要,图费口舌。之所以接见,这只是所谓的邦交礼仪,赵曦压根就没准备开口,就当是看戏了。
“听来使所言,想必来使也算是读书人?”
有点冷场,都想看戏,没人吭气。有点说不过去了。所以,富弼接了话头。
“正是,不才也读过几年经典,是故知道圣贤王道的奥义。”
“哦,那你也应该知道金瓯无缺吧?这个暂且不说,想必你也知道大宋的夏州节度使吧?若不曾熟悉,我来告诉你!”
“就在太平兴国七年,李继彭亲率族人入京朝见宋帝,自愿献出银、夏、绥、宥四州八县地方,我朝太祖许之世袭,封下周节度使。也就是从那时起,整个银夏一带,皆属于大宋之疆域。”
“而后,李氏又做了什么你可知道?不熟悉,我再告诉你!雍熙二年,李继迁会同族弟李继冲诱杀宋将曹光实,并占据银州,攻破会州;又向辽国“请降”,被契丹人封为夏国王。至道二年,李继迁截夺我大宋粮草四十万,又出大军包围灵武城······”
“这时候尔等与我大宋谈什么圣贤之道,谈什么涂炭生灵?即便如此,我朝并未追究不敬之罪,怜尔西夏苦寒,过活不易,将夏、绥、银、宥、静五州皆封于李氏······”
这都是伤,这都是痛,都是压在整个大宋臣工心里难以释怀的屈辱。富弼说的有些激动了,需要缓缓情绪。
而这时候,整个内阁大臣都很憋闷。可以说,他们的成长史,就是大宋被西夏的屈辱史。
“李氏又做了什么?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天圣十年李元昊继夏国公位,便心生歹意。首先弃中原王朝的赐姓。而后改年后、建宫殿、立文武班、规定官民服饰、定兵制、立军名,并颁布秃发令。宝元元年,李元昊叛出大宋自称帝,建国号大夏······自此,尔等还敢说什么不敢忤逆?还敢提什么事事恭敬?”
“富相,莫要激动······”
真的激动了,快七十岁的老人了,真不能有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赵曦也没想到富弼的反应这样强烈。赶紧出声相劝。
一时间,整个勤政殿都有些压抑。内阁大臣,没人不知道这段历史,也正是从那时起,大宋便一次次的被西夏凌辱。
要说北辽占据的燕云十六州,是出于防御的心态,而对西夏,整个大宋的臣工,几乎都有一种雪耻之意。
北辽在事实上是比大宋更早的王朝,所谓的征战,缘由也是国朝为燕云十六州而首先挑起的,加上檀渊之盟维持了百年的和平,从恨意上讲,要远远比不上对西夏的恨。
这也是国朝在实力飙升后,把首战之目标定为西夏的原因。
“怎么说宋国确定要挑起战争了?”
这孙子,还真是够劲,真不知道西夏时怎样来看待这形势的,居然派了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玩意儿。
“我记得你们大宋陛下曾说过一句话:挑起战争可以,什么时候结束我说了算。这句话,我代我大夏皇帝奉送给你们宋国!”
哎呦喂,赵曦真想说一句: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这孙子也太会玩了。
“你知道不,你的这副德性,朕很想砍掉你的头。只是考虑不想污了我大宋的殿堂,毁了我大宋的礼仪,朕决定就暂时放你回去······”
“让你回去,也是让你知会一声你那个所谓的大夏皇帝。朕确实是要对夏征伐,而且还需要你明确的告知那些人,这一次不是简单的征伐,朕要一举灭掉所谓的大夏!”
西夏使臣被拖出去以后,勤政殿里的气氛还是有些闷,诸位内阁还一时无法走出那种回忆屈辱的情形来。
在即将洗净侮辱之前,在即将雪耻之时,这样的回忆怕是有另一番滋味。
“准备开战吧······不等了,不需要继续等偏师的进军时机。知会王韶一声,正面战场开始后,偏师可自行选择战机,准许他们便宜行事。”
本来准备待偏师可以进军时,以夹击之势,做万无一失的准备。可现在,西夏遣使的结果,那就是,战争随时到来。
这就相当于宣战了,所以,也就没必要再耽搁了。
第七零八章 此计可用
其实,正面战场对西夏的部署,在去岁就已经开始了,年前已经基本到位,不过是分散着没有集结。
之所以迟迟没有集结,也没有开始攻伐,是在等待偏师的进军时机。
通道打通乃至控制,时间是三年两冬。第一年的冬季,仅仅是先遣队的窝冬,并没有进行冬季的探查,更不用说冬季运兵的尝试了。
去岁,也就是在雪地行舟出产的第一个全冬季,通道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驻军,便有了雪地行舟在整条通道上的运送尝试。
结果很欣慰,除了白毛雪肆虐的时间里,其他时间,哪怕是堆积着很厚的雪,一样不影响物资和兵员的运送。唯一的难度就在当金山那里。
当金山的坡度,即便是獒犬拉动雪橇,一样很难越过。这就是大朝会以后,朝廷一切准备就绪,依然没有发动战争的原因······在等待着当金山顶的雪融化。
赵曦不希望偏师的伤亡过大了,既定策略是以战车和火药为主,从沙洲一路向东,摧枯拉朽般的推进,配合正面的进攻。
现在看来,需要有变动了······
“大帅,让末将去试试吧!”
从朝廷的知会到了通道指挥部以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请战,这个王舜臣甚至每天都要有这样一次。
王韶也急。偏师的作用他清楚,正面战场的那些将帅的性格,他也清楚。种颚好斗,高遵裕急功,狄青报恩,郭逵也一样老帅聊发少年狂。
一次灭国之战,足可以让这些憋了多年的老帅都年轻起来。
对于国朝如今军伍的战力,王韶更是清楚。官家惜军卒性命,内阁对军卒战力评估不足,朝臣们一直不敢信任军伍。可是,他们这些整日领军的将领,没人不知道国朝如今是怎样凶残!
自己这一支偏师,若真的等到春暖花开,恐怕最后只有拾掇残羹冷炙的份了。
王韶可以去与正面战场的老将帅们争先,可他不能因为一个便宜行事的诏令,就不在惜军卒的性命。更何况还有官家的近卫。
当金山的积雪,确实挡不住军卒越过,可哪怕是军卒全副武装,真正进入战斗,攻城略地时,面对西夏的骑兵,即便有火器,伤亡数字也不是他王韶能担的起的。
说实话,国朝之所以敢说碾压辽夏骑兵,在王韶看来,真正犀利的还是战车。不能将战车带过当金山,王韶不敢去冒险。
“大帅,正面战场一旦开战,西夏势必要调集沙洲一带的驻防军伍,正值西夏防范空虚之时,我等携带火器,即便是单兵遇上西夏骑兵,也绝不会落下风,指不定谁弄死谁呢!”
就是这样,这就是这几位不断请战的理由。当真西夏骑兵是泥捏的吗?翻越当金山,那是存在气疫的地方,谁敢说西夏人不在当金山下等着?
一边是坐逸待劳的西夏骑兵,一边是千辛万苦翻越当金山的国朝新军,真以为火器无敌吗?真以为西夏还是见火器便闻风而逃的当初吗?
可就这样窝在这片积雪笼罩的兵站里,王韶也不甘心呀。
“诸位,所谓全副武装翻越当金山试试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朝廷是让我们偏师摧枯拉朽的拿下沙洲,并一路向东推进,不是让我们玩翻越雪山的,更不是让军卒们送死的。若战车无法携带,本帅你宁愿最后收拾残羹冷炙,也不能让将士们白白去送死!”
王韶决定了,不能因为争功而不顾军卒性命。功劳可以没有,不在乎军卒性命的事他做不出来。
“大帅,我等偏师不出征,是因为无法携带战车,也就无法保证进入战场后的物资,可是如此?”
“确实如此!”
这是很明白的事,王韶不明白种建中还会这样问。其实,这些天,一直在尝试着雪地行舟上山,不行,怎样都不行。连雪地行舟都不行,更何况战车呢?
“大帅,末将听一工程兵曾言,他们营造码头设施时,重达千斤的货品,因为龙门的存在,都可以很轻松的吊运。末将在想,当金山每隔一段就被工程兵修整了用来歇息的平台,若是以此平台为龙门吊塔的塔顶,山脚是码头,而战车当做货品,是否可以尝试将战车吊运上去?”
种建中说着,便在纸片上随意的画起来。龙门塔吊,在场的都见过,整个汴河的码头上全是······
种建中的示意图很简单,就是在当金山的阶段性平台上,挖开积雪,在山石上打桩,将结实的木桩打进山石,配以滑轮,以此为吊桩,再穿进绳索,在山脚下,以众多的驮马、骆驼拉纤,从而将战车一步一步拉上去。
然后再故伎重演,依次分段吊运战车。
想了好几天了,他不知道行不行。办法虽然有些笨,总是可以将战车吊运上去。同时,也比这样等着积雪融化要赶时间。
要知道,当金山上的积雪,完全融化差不多在五月底了。到那时,偏师可就真的没有任何奇兵的作用了。
随着种建中的示意、讲述,所有人的眼都亮起来了。
“速召工程兵入帐,评估此计是否可行!”
王韶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这绝对是可以解决现在偏师进军麻烦的妙计。有此一计,他偏师将真正起到左右整个西夏战局的作用,而不是收拾残羹冷炙。
工程兵本来就都是原来的禁军军卒转民的,随意的看了看种建中的示意图,便明白了是怎样回事。
“大帅,此法可用。”
“可用?”
“末将以人头担保可用!”
接下来的事就要容易多了。别说是精锐的新军,就是工程兵,在獒犬的拖拽下,也可以登上当金山。
然后刨雪,打桩,装配滑轮,绳索······
当第一辆战车,被当金山脚下的驮马拉着绳索缓慢向上移动时,王韶相当的激动。
从接到朝廷开战令,到现在,他们偏师大概也就过去了半个月,而这半个月,他相信,正面作战的队伍,推进的进度不会太快。也就是说,偏师在越过当金山后,完全能发挥奇兵的作用。
第七零九章 诡异的场面
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当可以将战车吊运越过当金山时,也就是偏师作为奇兵起决胜作用的那天。
其实,战车并不重,这办法解决的不止单纯的战车吊运,而是一个战车武装。其中包括有火炮、弹药、整个战车装备的全副武装的军卒数······
之所以将战车能否翻越当金山,作为可否出征的条件,是因为,军卒们乘战车翻越当金山,是解决气疫的唯一办法。
这时候,王韶不得不佩服官家派遣工程兵随军出征的未雨绸缪。
看着一辆辆满载着军卒的战车,缓缓的登上当金山的山腰,再一次被吊装,再一次上升······王韶对偏师建功充满了信心。
当工程兵登顶后,创造性的开始在山顶布置滑轮,然后,山顶的另一边,负重的战车同样被吊装着往下放,而这一边就自然的有一辆战车被吊上去······
王舜臣还是争到了第一辆战车,还是他们第一队探路者作为第一序列越过当金山的。
当金山的另一个山脚下有西夏守军,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谁也没指望官家追求长生的传言,能真的骗过党项人,只是一个调兵的借口,让所有关注调兵的势力,将信将疑就已经可以了。
否则,偏师安排在当金山这边的军卒,也不可能几个月可以斩首四五十级。
王舜臣也有准备。因为气疫的原因,整个翻阅当金山,作为先锋的军卒,没有出一点力,就待在战车里,任由战友们吊转。
可惜,战车在整装状态下,根本容不下太多的军卒。王舜臣他们也就十二人,一个战车的战斗编制。
谁曾想,党项人会在当金山下驻防如此多的骑兵。
本以为,党项人就跟他们一样,派驻十几人看守就可以了,毕竟这还不到这条通道可以通过的节令。
透过战车的瞭望孔,王舜臣看见外面,足足四五百的骑兵,正列队等着他们……
这还有什么头功呀?
王舜臣丝毫没有担心他们十几人会被党项的骑兵砍死…~在战车里,就相当于守着一座缩小的城池,骑兵对战,没有任何办法。
除非党项人同样有了火药……
王舜臣在沮丧,沮丧争来的第一辆战车无法建功,而驻防的西夏骑兵,却是在发愣。
能不发愣吗?
西夏的体制,基本上是属于那些部落的势力范围,就由那些部落来驻防。
处于沙洲的党项人,或者说整个河西走廊所有城池的驻防军伍,都不曾被抽调参加对大宋的作战…~也就三五万,是防御整个河西走廊的最低守卫力量,西夏朝廷从来没考虑过动用。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沙洲守军第一次看到战车,还是从当金山顶缓缓落下大战车时,就差跪拜了,哪会想着去攻击?
就是这样,王舜臣他们在战车里发愣,等着西夏骑兵发起攻击…~
而西夏骑兵,则是被这根本无法理解的现实搞懵了,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没有人,就是个挺大的,黑漆漆的盒子……
王舜臣他们是没法出去,十几人对几百,傻了才会出击呢!躲战车里,会有源源不断的战友被吊下当金山…~
或许是党项人发起攻击后,他们用火药弹守住战车吊下来的场地就可以了。
所以,就有了挺诡异的场景!
“王将军,打他一枪呗!看着腻歪!”
这距离,也就王舜臣可能能打中,其他人只有干看的份。
“干嘛开枪?这样多好,人家西夏人是哪个什么仁义之师,不喜欢以多打少,就要跟咱们对攻,咱也得配合不是?”
王舜臣也是扯,双方都是那种碰见落单的恨不得弄死的关系,还谈什么仁义之师。他也是不知道党项人是几个意思,有点发懵。这种情况他不好把握,最好的选择是耗着。
反正人家也没围过来,似乎在战车落地时,西夏骑兵还整齐的往后退了退。这样客气?
什么仁义之师,西夏人同样在发懵。从山顶出现这玩意儿,就开始列阵了。结果下来这么一物事,连个活物都没有,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咋办。
也是,吊装只能转运战车,而不能转运驮马、骆驼之类的活物。当金山的坡度,以及驮马在拖拽时的惊慌,太容易造成牲口的损伤了。考虑到沙洲境内应该不会没有牲口,特别是骆驼听话的习性,也就先这样了。
歪打正着,单纯的战车吊运,给转运营造了个好形势。
有一个问题,在山顶打好的桩,以及安装好的滑轮就一个,也就是说,吊运的战车在落下当金山的位置就一个。这就导致了,每一连战车在到了山脚后,都会讲前一辆战车往前推动······
王舜臣不管被后车一直撞着往前,只是通过瞭望口,死死地盯着西夏骑兵的反应。
他发现,每下一辆战车,每往前移一点,西夏骑兵居然配合着后退一点······
“该不是他们害怕吧?”
王舜臣也不敢这样想。跟西夏有过几次战事,战车对于西夏人也是相当熟悉。在讲武堂,各位老帅曾经说过,西夏人肯定会有针对战车的办法·······
该不是有什么诡计吧?王舜臣又这样想。可惜,现在都在战车里,根本没法跟其他将领沟通,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一点点往前,看着西夏人一点点的后退。
这种吊运的方式很笨,当金山很大,坡度也很高,在当金山顶操作的军卒根本无法长时间待在山顶,必须的不停的轮换着。
所以,整整一天,吊运到当金山另一边的,也就五辆战车,也就相当于探路者一个小队的军卒数。若是面对的是马匪、路盗之流的,或许王舜臣会考虑直接杀出去,可是面对西夏骑兵,王舜臣就是嚣张,也不至于出战车送死。
既然西夏人喜欢替兄弟们守着,干脆就这样耗呗。
“晚上轮班值守,敌不动我不动。”
没有办法,王舜臣也没见过这样诡异的事。
······
“那边没有打起来?”
王韶听山顶轮岗的工程兵这样说,他是不信的。西夏人不至于连这个地方也不驻防吧?
“回大帅,小的确实没听到有任何声响。”
第七一零章 注定的胜负
王韶很着急,可是没办法。
原来的着急是因为怕耽误战事,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转运战车了,却来了一个让他莫名其面的着急。
怎么是这样?王韶想不通。
在他将偏师的指挥部转移到通道离当金山最近一处据点后,就一直在关注着当金山的对面。这近一年,西夏人就没有停止过袭扰,不可能马上开战了,西夏人又变得和顺了。
王韶特别想过去看看,也好有个判断。可是不能,他是主帅,虽然不至于到最后,大军全数转运结束后,他才出发,最起码得转运六七成以后的军卒后,他才可以离开中军。
虽然今日只是第一次转运,还只吊运了半日,加上打桩,调试等原因只吊运了五辆战车,不足百十人。哪怕是最快的速度吊运,照这样,把五万军卒全数吊运过去,恐怕当金山都可以战车直接翻越了。
所以更着急,照这样吊运,偏师根本没法投入战斗。
“大帅,末将以为,明日可间隔开安全距离,多处打桩,多处吊运。”
种建中并没有意识到王韶的着急有吊运方法不可用的想法,还以为只是担心已经吊运过去的军卒。
“西夏人不攻击,咱们吊运过去的军卒数量不足以攻击。从目前而言应该是好事。军卒们待战车里,物资足够,有个三五日,当吊运军卒达到一定数量时,我方就有了足够攻击的力量。”
这是官家征战时倡议并被遵行的做法。以往战时,指挥作战只是主帅一人的事,其他将领只是执行。而因为官家的几次征战,一直在推动指挥部参谋的做法,这些年也就被遵行了。
这样确实成效明显,众人计长,总是能完善作战计划。
次日,整个偏师带来的工程兵全数上阵了······
随着战车陆陆续续的被吊运过来,西夏人终于憋不住了,开始试探性对战车开始攻击。结果很无奈,不管是箭矢还是弯刀,面对这个黑盒子,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有几次,王舜臣都忍不住要打开车厢出去了,硬忍下来了。今日新下来的军卒,传来了大帅的军令:保持原状,不得出击,避免打草惊蛇。
五日后,整个当金山下脚下,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战车,而西夏骑兵继续在后退,始终保持着二百步左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对于骑兵冲锋很有利。
所谓战绩稍瞬即逝,或许不适用宋夏军备悬殊的情形。但是,当宋军的第一辆战车出现在当金山脚下,几百西夏骑兵,不顾生死的冲击战车······战车最大的漏洞便是近前后,处于战车内的军卒无法知晓车外的情形。
这样情况下,无论是火攻,还是凭人力掀翻战车,不管是火攻点燃战车里的火药,还是将战车里军卒摔晕,都可以将未来的走向改变。
然而没有,西夏骑兵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宋军集结起来。如此宋军的优势便不再是军备上的,增加了数量上的优势······
如果西夏人在发现当金山被宋军打通,负责驻防和戒备的这些骑兵,能转身离开,并警告沙洲的守军,也许后面真的没偏师什么事了。
然而也没有,就是这样看着的,看着没有活物却不断增加的黑漆漆的盒子,还尝试着射箭,刀砍······
五日的时间,足够王韶他们吊运太多军卒了。
“今晚潜行,对这部分驻防骑兵形成包围之势。大帅的命令是全歼,在大军进攻沙洲之前,不得走漏风声。要完成对沙洲的突袭!”
这时候,经过五日吊运,已经将近两千的军卒越过了当金山。除了高敬亭,近卫的五大校尉,其他四位都已经到位了。虽然没有明确,习惯性以种建中为首。
王韶是幸运的,偏师推进,预想的本来该是惨烈的,就像王舜臣争的首辆战车的机会一样,也是因为王舜臣的悍勇和神射能力。
但是王韶真的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这就相当于西夏人自动把先机丢给了大宋!
只要把当金山下的驻防骑兵,全数留在当金山下,对沙洲就能做到突袭,并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并能将伤亡减少到最低。
同时,吊运战车没有牲口的困难,也会在沙洲解决。
西番的商贾,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聚集在沙洲,走南线也好,走北线也罢,都是在等着穿暖花开,通道畅通时向国朝出发······这都是情报收集到的信息。
战时一切以战争需求为首。这是官家阐述战争的观点之一。
若是以往,王韶或许会担心被弹劾,至于现在,只要军卒们不存在违犯军令,偏师征用一些西番的牲口,想来不算是什么大事。
再说了,王韶觉得,他这次率领偏师一路向东推进,很可能真的会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这样的功劳太大了,他王韶也需要给自己泼点污水,也好让朝臣找点茬······
其实,偏师同样有监察官的,因为章惇随军,只是减少了文佐官。
这个节令,还是在这片地区,夜晚是相当寒冷的。因为在战车里憋的时间太久了,军卒们似乎宁愿硬抗这冻死人的寒冷,也不愿意继续窝在战车里。
工坊城的棉衣,这时候真正的发挥作用了。更何况,还有赵曦完全照搬过来后世那军大衣的样式。在这样的装备下,硬抗半个晚上,对于急于厮杀的军卒,能抗的过去。
有点突如其来,对于西夏骑兵确实有点突入起来。
因为宋军怕冷,所以就尽可能的绕远了潜行的距离,以求在拂晓时,将士们是围攻过来,而不是在寒冬的夜里冻僵身子。所以,即便西夏人守夜,也没有发现宋军对他们形成了包围。
当黎明来临时,当金山的阴影还在往沙洲方向很远处,那些黑色的盒子里,突然就打开了,然后是密密麻麻的宋军,不断地向骑兵队伍里丢火药弹······
胜负,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第七一一章 重点是如何进城
沙洲驻防的西夏人,对整个西面基本上是不防备的。
西州回纥的势力基本在高昌一带,跟西夏有过交战,输多赢少,也就逐渐老实了。
基本上他们都属于在河西走廊截胡的势力,都靠着丝绸之路混日子,各设各的关口,各赚各的钱。
古玉门关往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也让西州回纥跟西夏有了大片的缓冲,彼此算得上相安无事。
若不是因为宋国往青塘以西派遣军卒,沙洲守军对西面的防御,可以说基本不存在。
要想从西番的胡商手里榨油,也得等人家进了河西走廊。
所以,在偏师的前锋全歼了守卫在当金山下的骑兵后,沙洲的驻防军伍还一无所知。
二三十里的距离,又有山势遮挡,很好的掩盖了火药弹的声响传出去。
“六郎,咱们直接杀进沙洲吧?我看这沙洲的骑兵也就那样,根本没法跟什么黑山威福军司的比。”
王舜臣感觉没过了瘾,不好跟种建中说,就拉拢折可行。
“别坏了大帅的方略,还是遵军令吧!咱们虽然出自近卫,可现在是偏师,是王督府帐下的将领。别让大帅难做!”
“至于打战,你还怕这一路没战可打?咱们偏师能在这时候翻阅当金山,我估计除了官家,满国朝也没人能想到。”
“这一次,战有的打,功劳有的赚,你就别出幺蛾子了!”
折可行也没过瘾,但是他比王舜臣要沉稳,也有大局观。
王舜臣悻悻然的,不好再说什么。
到底怎样打沙洲,大帅还没拿章程,自己这样想一股脑的冲锋,也确实不现实。
就是随便说说…~
这几天工程兵没一个闲的,王韶的着急,偏师所有人都没感觉到。
几乎把能用的物事全用上了,可吊运终归不是驮马拉战车,终归还是快不起来。
差不多近一个月,整个偏师才全数翻阅当金山。
战车是全过来了,可不得不让多数工程兵在兵站留守,所有的驮马都还在钱那边呢。
即便这样,相对于当金山可以通行,他们偏师至少提前了两个多月。这对于整个对夏的灭国之战而言,作用绝对是至关重要的。
王韶虽然不确定正面战场的情况,想来一个多月的时间,任何一路都不可能突破到兴庆府,甚至推进的速度也不会太快了。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西夏不可能不考虑如何对付战车。
从这次偏师的行动,王韶也看到了。战车受路况的影响比较大,同时也依赖牲口。从攻防而言,战车侧重于守,而不擅长攻。
就比如他们偏师现在,有太多的战车,携带有足够一年后使用的物资,可他们确无法驱动战车投入战斗。
因为,他们没有驮马,没有骆驼,无法让战车动起来。
“不足四百匹战马,如何拿下沙洲,并凑足牲口,咱们偏师才能考虑下一步东进。”
全歼驻防的西夏骑兵,活着的战马就这么点。这还是西夏人一人双骑的习惯,否则能留下百十匹就不错了。
王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并不是打不下沙洲,好歹他们偏师近五万军卒呢。
只是,王韶不能打一个沙洲就死伤太多的军卒。接下来还有连续的几个城池,这点人,打攻城战,真的不够折损的。
再说了,没了战车伴行,就没了海量的火药弹,就失去了国朝军备上的优势。
即便是现在的新军军卒悍勇,在攻城战上,没了火药弹,也只有拿军卒的命填。
这不是他希望的,也不是官家若期望的。
“大帅,这些天我等也曾潜行沙洲侦查过,看情况西夏人的防御并不严密,甚至可以说是松懈。”
“详细说说。”
“我等四人,还是按探路时的分队,轮番在沙洲城外侦查,以保证连贯性。最后汇总各分队记录的侦查情况……大帅请过目!”
其实,单从军事而言,这五大将领,任何一个都要比王韶强。
王韶长于大局,善于谋划,算是知兵事的帅才。
而真正说到军事素养,绝对没法跟这么多年讲武堂训练出来的五人相比,特别在战术执行和战场细节上。
城防几人,如何巡视,换防几时…~甚至详细到城墙上每一个位置的巡视兵来回巡视的宽度!
再看下去,这份侦查报告,居然把所谓的哨兵死角都标注了。
章惇也看了看,却没有王韶那样惊讶。在讲武堂,从官家编撰的军事书籍,到各位老帅的教导……要说学的最全,时间最长的就是他们五个。
能有这样一份侦查报告很正常。
“诸位说说吧,具体怎样打,按照官家的参谋模式,咱们各抒起见!”
王韶算是明白自己所谓的知兵事跟这些专业将领的差别了。
从河湟开边开始,他就算是一直带兵,指挥部参谋制,他也是用了很多年,从来没有一次侦查,像这几位这般详细的。
他知道,大势他可以把握,在具体战斗如何打,他还是听听这几位将领的为好。
没看眼高过顶的章惇章子厚都颔首嘛!
“大帅,末将几人合计过,撇开战车,我们偏师还是步卒。可现在战车没有牲口,我们打沙洲,就只能当步卒用。”
“步卒攻城,在没有攻城器械的基础上,纯粹就是用人命填。这会导致偏师无法完成朝廷的既定任务。”
“所以,大帅,最终的落脚还是在这几百匹战马上。大帅,末将将战术说一下,大帅,章佐帅,请评判是否可行。”
“骑兵的优势在旷野上最为明显,在城池里打巷战,骑兵不如步卒灵活。我们打沙洲,重点在如何进城。”
“末将几人认为,选骑术水准高的军卒,着西夏人服饰,快速冲击城门…~而大多数军卒,要趁夜色,潜行埋伏在哨兵巡视的死角处。”
“当骑兵冲开城门后,潜伏的军卒发动…~只要进了城,以我们的装备和训练基础,跟西夏人在城内打巷战的胜算很大!”
这一次偏师的装束,携带着几种用于伪装潜行的服饰…~种建中都怀疑官家就知道会是这样一般。
何况,每一位新军军卒,都会训练一般性的伪装。
第七一二章 沙州
计谋很简单。
其实,真正的战场,那些环环相扣、算无遗策的计谋并不多。
这样简单的计谋,能成事的关键在:西夏人城防还没有紧张起来;种建中几人侦查到了可以潜伏军卒的巡视死角;还有就是,官家给他们配备了用于伪装的服饰。
看似简单的计谋,事实上却需要诸多的条件成立。
若是当金山下的骑兵没有全歼,若是西夏防范当金山的骑兵见识过战车,若是西夏骑兵警觉,并通知沙洲城防,任何一件发生,这样的计谋都不可能得逞。
沙洲,一面是堆积着厚厚积雪的当金山,两面是积雪还没融化的戈壁滩,另一面则是他们西夏自己的领地通道。
谁能想到,宋军居然翻越了当金山!
一个偶然,带动着诸多的必然,成就了偏师的第一个攻城战。
哨兵巡视死角可以潜伏的军卒数有限,偏师的指挥部,经过多次讨论、计算,挑选了三千悍卒承担预先埋伏,发起攻城的任务。
也从近五万军卒中,挑选出三百余骑术过硬的军卒……
同时,指挥部一致认为,除留守必要的军卒看守战车外,其余的全部前移,在沙洲城内巷战打响后,整体以步卒列阵推进……
“诸位,我方以西面攻城,要想全歼沙洲驻军恐怕难度太大。东门向肃州,派军卒埋伏很难。”
“这就需要我们在打下沙洲后,必须尽快建立防线,应战肃州之援兵。”
“大帅,肃州到沙洲的距离,足够我们将沙洲的牲口征用,并充分利用起战车来。”
“至于肃州援兵……大帅,可记得官家南征时如何对战安南的吗?”
章惇研习最多的战例,就是官家在南征时戏耍安南军的战例,在他看来,那种天马行空的用兵,才是真正将帅的能力。
“你是说围点打援?”
“正是!”
赵曦在安南几个城池之间的转战,包括万尹山演习的用兵,国朝的将领,没有不熟悉的。
当听到章惇这样说,都颔首赞同。
“这就需要我们在拿下沙洲后,必须快速征用驮马、骆驼等牲口。”
“这应该不会什么难事。沙洲城内战事一起,势必是炮火连天。不管是驮马还是骆驼,必然受惊……”
“我们只需要安排驭手将受惊的牲口收拾了就行……”
这建议…~王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他记得官家有一种观点:军伍有纪律,但战场没理由。
讲武堂出来的,恐怕都深受这种观点的影响吧。
要说赵曦借用后世的练兵法,对于现在军卒哪方面提高最明显,应该就数潜伏、袭击和巷战了。如今这个时代,说起战争,基本上都指的是两军列阵的对战。军卒的训练也侧重于这方面。
至于校尉和将领的产生,基本以武力和勇猛为基础的。
而赵曦对战争的解说,对军卒的战术素养要求,却是另一个方向。两军对战,重在勇气和胆略,而战斗却不仅仅需要这些。
赵曦的战争理论,在军卒勇气和胆略意外,添加的特种作战尔等思维,注重于单兵作战能力的培养。因为战争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很多时候,单兵的个人战术素养,很可能会改变整个战局。
就比如现在偏师攻打沙洲城······
沙州,州治所敦煌,前朝武德二年置沙州,五年改置西沙州。贞观七年改为沙州。唐德宗建中二年沙州陷吐蕃。唐宣宗大中二年张议潮起义归唐,大中五年建归义军节度于沙州。
后张氏宗族内乱。其孙张承奉嗣节度使,叛唐自立“西汉金山国”,自称“金山白衣天子”。此时回鹘也控制了河西走廊中部地区,“金山国”为打通东西交通,与回鹃交战,结果一败涂地。后回鹘攻打沙州,张承奉难以抵挡,只好投降。
后梁乾化三年金山国亡,张氏绝嗣,沙州长史曹议金取代节度使地位,统领瓜、沙二州。本朝景佑年间沙州为西夏占据。
沙州因其地域的原因,在河西走廊上至关重要,一直是征战之地,算得上命运多舛了。
然而,党项人在占领沙州之后,考虑到沙州链接西番以及回鹘,倒也让沙州进入一段时间的安定期。沙州也因此再一次繁荣起来了。
为此,西夏专门修缮了城池。可惜,沙州地理位置,决定了即便是修缮城池,取料也只有黄图和砂砾。所以,沙州城墙全为夯土筑成。
沙州的原义为沙漠绿洲,是在这千里戈壁滩上的一颗明珠,城里城外,都有不少的树木环绕。这让偏师潜伏新军很方便······
党项人不善治理,凶残倒是被人认同的。党项人又是以骑兵为最,对于城防也就是做个样,就连看守城门的事务,也基本由本地的汉人、回鹘、吐蕃人承担了。
所以,当看到有三百余西夏装束的骑兵飞奔而来时,城门官不是迅速关闭城门示警,而是快速大开城门并向城内躲开······
王舜臣还准备呼喝着杀入城门呢,眼前的情况却让他有点愣。战马继续奔腾,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三百余骑兵已经冲进了城门······
战马扬起的灰尘很大,当城门官再次回到值守位置时,看到了城门外密密麻麻的军卒,根本认不清这是那部分的势力,只知道太多了,得有几千。嗷的一嗓子,转身就溜的没影了。
也就在这时候,城墙上的守军才发现了异常,正待反应,已经有军卒将火药弹投向了城墙上······同时,城内也开始传来连续的爆炸声。
城门不大,容不得三千军卒的冲锋,城墙不高,就有了军卒在投掷火药弹的同时,开始攀爬城墙。一时间,整个沙州城陷入了混乱······
而再往远看,几万宋军,步卒列阵,正缓缓向沙州进发······
当王韶率中军抵达沙州城外时,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沙州西城门,而沙州城内正杀声震天。沙州拿下了······
“全力前进,以都为单位,进城后自由作战。务必今日全面占领沙州!”
第七一三章 借道还是借刀(感谢书友不吃斋的蚊子万赏,必须得加更。)
这不是全歼战,进攻沙州也不是什么围三缺一,压根就没有包围这提法,纯粹的袭击,然后展开巷战,最后将西夏在沙州布防的军伍干掉······或者说驱赶更合适。
人家是四条腿的骑兵,而偏师是两条腿的人,只能是驱逐,没办法歼灭。
情况跟预料的没两样,由于突击队进城后,完全是以火药弹开路,攻城的军卒同样是用火药弹,这样不停的炸响,让那些留在沙州的牲口,不再顺从的听主人的召唤······
当沙州城里的炮火声还在继续时,在城外溜达的宋军驭手,就开始笑呵呵的收揽那些跑出城的牲口了。
军伍不可扰民!这是新军的铁律。所以,在确定城内找不到西夏军卒后,宋军的军卒开始向沙州的府衙聚拢。并且,开始围绕着府衙修筑防御工事,似乎是要固守府衙一般。
“子厚,当真不接管安靖?”
王韶到这时候,还是不确定,要向章惇证实。
“大帅,如果沙州不乱,咱们如何合理的占用那些牲口?官家在讲武堂曾经有句调侃的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章惇以为,这话在现在,应该是:没有对比,怎样体现我大宋治政之善?”
这是章惇提议的,在战前就商讨议定的。
在决定征用沙州那些商贾的驮马、骆驼后,章惇提议打下沙州后,暂时不管沙州的安靖,军伍进城后只防御府衙,并用大部分兵力去东向埋伏,执行围点打援的战术。
大宋军伍征用驮马、骆驼,势必会让沙州的本地势力,包括哪些行商者有意见,这样的意见对于国朝将来治理沙州没好处。所以,必须得让沙走乱起来,给那些势力一个印象······大宋只是借道而已。
其实,那些被惊走的牲口,压根就没再进沙州城,早被驭手收揽着去拉战车了。这只是个借口。
要想治理沙州,必须得想了解沙州。混乱,才是暴露沙州各方势力的最好办法。
“若是沙州乱不起来呢?”
“那咱们就给他们做个榜样!”
从战前议事,到现在,整个商讨的过程,都是在随军监察官的监督下进行的。可惜,人家一言不发,只带着耳朵。
而章惇这样的提法,近卫的五大校尉,似乎也很赞同。王韶不同,他主导过开边,对于河湟一带的吐蕃部落,王韶一直是一个主人翁的认识去管理的,哪怕是协调,也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以公平的态度去评判。
“大帅,下官想问,如果沙州乱起来,乱事者、得利者、趁机作乱者,都会是什么人?”
都会是什么人?这不言而喻。安分守己者,不管是任何时候,多会安分守己。真正的商贾也不会,他们求财,更惜命。
如果大宋表示只是路过,那么,在这个时间作乱者,不是趁机发乱财的,就是有野心同时有势力者,甚至还会有那些冠商贾之名的盗匪。
“我偏师的任务是从沙州东行,对兴庆府形成夹击,最终配合正面队伍完成对西夏的灭国之战,不是治理沙州。”
“当然,在我偏师驻守阶段,若是有民怨太大,让整个沙州怨声载道了,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的痛下杀手!待那时,即便留守三五百军卒,也足可以安靖整个沙州了!”
没有讲武堂的经历,在谋略方面总是有些不足。王韶绝对是一时之大才,也算是谋略大家,堂堂正正的。然而,官家留在讲武堂的那些案例,会让人真正的领会谋略之道。
已经说的很透彻了。王韶真心有点心惊,若有可能,他真不想跟章惇共事······
所谓的路过只是个说法,所谓的不理安靖就是个坑。偏师拿下沙州,然后透露出将无意沙州的意味,那些有野心同时有实力者,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
然后,魑魅魍魉都会跳出来。即便不能惹的怨声载道,看章惇的意思,有意让军卒去促成。然后,等到整个沙州真的陷入大乱了,大宋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快速的将那些祸乱的势力平灭······
在不确定沙州是否还有残存的党项人时,偏师已经大张旗鼓的开拔了······需要接应驭手们带着战车回归战场,同时在沙洲和瓜州之间寻找合适的伏击地点。
其实,也就在这个时间,军卒中善于潜伏者,也同时散落在整个沙州城内。
第一晚,很安静,没有任何意外。
“若明晚再没有任何事件,咱们必须加把火!没工夫在这里耗时间,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完成沙州的整饬!”
明面上,留守的宋军军卒,就驻防在沙州的府衙里,甚至关闭着整个府衙的门。这就是态度。
······
“王师进沙州乃是我等遗民之幸。正值军机紧要之时,老朽实不该叨扰,可是没办法。将军,昨晚老朽一家商铺被劫,死伤二十多人,损失惨重,还望王师能主持公道!”
这就奇怪了。王韶可以肯定,昨晚留守的军卒没人行动,散落在沙州城内的军卒也没有奏报有什么意外。大早上章惇还要求今晚必须把场面乱起来呢。没想到一大早就有来伸冤的了。
王韶看向章惇,自认为章惇还不敢越过他去命令军卒,就是想这样,军卒也不会执行。新军对于军令这一点,相当严格,唯有指挥部形成的文书,军卒才会执行,否则任何军卒都可以拒绝甚至反抗。
章惇的样子也是很惊讶。
“抱歉,这位老丈有礼了。我大宋离沙州路途遥远,暂无意经略沙州,如今只是借道。不瞒老丈和诸位,我等只是在此修整,不日将开拔东行。沙州之安靖事宜,还望诸位乡邻自治吧!”
说完,王韶便端茶了。而后更是直接命令军卒,将府门关闭。
“大帅,看来还有人把咱们当道具,这是想借舞台唱戏了!”
王韶也明白了。驻守府衙,并没有告民,也没有接管城防,有心人看出了宋军的意图。今日就是想试探,清楚一下宋军的底线。
看来,这沙州还真不是善地。
第七一四章 沙州张家
瓜州是西夏西平军司的驻扎地,也就是说,西夏驻防在河西走廊的队伍,要有一半左右是在瓜州驻扎的。
瓜州离沙州也就三百里。从沙州溃散出去,到瓜州报信,瓜州再召集队伍西行援助沙州,时间绝不会超过十天。也就是说,王韶等人必须在十天之内完成沙州事宜。
从营造的事态看,瓜州是肯定要援助沙州的。第一点,攻击沙州伊始,偏师只出动了三千余军卒;第二点,当时负责冲击和埋伏出击的军卒,并未着装宋军的制式军服。
这对于西夏的西平军司而言,不管是不是宋军突袭了沙州,都需要也有胆量来支援沙州。毕竟在这个时节,翻越当金山的难度太大了。西平军司绝不会相信宋军此行会有五万之众。
所以,围点打援,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做成的。
在是否留守军卒在沙州的问题上,整个指挥部是有分歧的。是否接管打下的城池,朝廷也没有明示。
对于军伍而言,任务是从沙州向东,完成对兴庆府的夹击。并没有接管城池的任务。再说了,都是武将,除了王韶、章惇以及监察官,偏师里在没有文臣了,都不可能留下搞理政这一套。
“实在不行,在完成沙州靖安后,随便指派一个当地的汉人暂摄吧。等国朝彻底平灭西夏后,再交予朝廷另行任命。”
连沙洲都还没靖安,提平灭西夏有点早,可在场的没人觉得章惇说的不合适。这也不是越殂代疱,朝廷给予偏师便宜行事之权,这也在权限范畴。
沙州很配合,从出现第一个大族被灭门开始,发现宋军真的没掺和的意思后,争斗就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升级。
一开始还是遮遮掩掩的,都在凌晨行事,以避人耳目。都第三天左右,已经没什么忌讳了,甚至在大白天都有械斗。
吐蕃人、回鹘人、大食人、汉人、党项人等等,只要是在沙州这片地方根深蒂固的族群,无一不参与其中。想来不会仅仅是因为钱财和权利,似乎都在趁机会了结恩怨似的。很乱!
“大帅,经探知,参与在此番争斗的族群中,居然有张氏后裔。”
“你是说归义军的后人?”
撇开后面的内讧并自立,张义朝对中原王朝的认同绝对是值得赞扬的。
只是现在,恐怕张家的势力也很弱小了。
“子厚怎样看?”
“国朝现在没有世袭罔替的说法,甚至说是严禁杜绝的。不过对沙州目前的情况,扶持张家暂时管理沙州也不是不可以。”
“大帅,章惇以为,此事还是挑明了好。毕竟张家是汉人,在沙州根深蒂固,也算是有一定的底蕴。国朝现在顾不过来,并不代表在平灭西夏以后也如此。”
“张家可以扶持,但必须接受朝廷,并且没有世袭罔替这说法。答应,就让他家做,不答应……一视同仁!”
章惇的建议中肯。王韶出于对张家先祖的尊敬,有倾向,但在国朝的体制方面,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就连太祖答应的麟府二州世袭罔替的折家,都实行流内官管辖了。
再说了,凡是士子,对于这种武人割据的现象,天生有排斥感。
“子厚所言甚是!这样吧,将折将军召回,让折将军跟张家接触接触……”
王韶的意思也很明白。沙州张家,还没有资格让这支偏师的主副帅接见。同样,也为将来下手时留些缓冲。
前朝做过节度使的武人,王韶的戒心没办法消除。
……
府衙的门外,齐刷刷的跪着一大群人,以汉人为主,夹杂着部分吐蕃和回纥人。
“恳请王师为遗民做主呀!”
“恳请王师为边民做主呀!”
各喊各的,自称不同,代表着身份不同。
不管怎么说,张家人还是有点能耐的,也有一定的智慧。
早年,应该说往前推几代,折家和张家有些往来,彼此也知道。
当折可行直言不讳的来意讲明,张家人一点都没含糊……都已经沦落到需要看党项人脸色苟延残喘的地步了,岂能不知道这时候该抱什么腿?
很快,沙州就越发乱了,而所有的矛盾都跟党项人勾连着。
西夏人统治沙州几十年,党项人占上风是正常情况。
这些年其他族群没少在党项人前吃瘪。所以,张家联络起来挺容易。
“大帅,看来这张家人不简单呀!”
能短期内拉拢这么多同盟,章惇不由的要想多。
“随他便!听话好说,稍有异动,三五百人足够!”
本来是准备将沙州的势力全清理的,最后不得不扶持张家。
不确定朝廷的意思,也没法短时间内联系上,而偏师的任务是夹击兴庆府,只能这样姑且了。
就连西夏掌控沙州,朝廷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王韶还真不在乎这沙州张家能翻出什么浪来。
跪在府衙门外的乡老,真的是老泪纵横,细说着这些年党项人的跋扈,对于他们又如何横征暴敛……
那叫一个凄惨!真有点让听者流泪,闻着愤慨。
王韶的表演才能也不逊。
先是陪着诸位乡老伤悲,接着又代表朝廷予以安抚,并将众位乡老接进了府衙,还深恶痛绝的看了他们的诉状……
同仇敌忾的情绪也酝酿出来了,甚至都到了掉泪的境地。
可最后,却重申了大宋军伍的目的,谈到了诸多的难处……
“王大帅,我中原王朝既然打下了沙州,岂能再党项人族染指?至于军耗,我等各族这些虽然困顿,也不缺支援王师的钱粮!”
“王大帅,我等不求其他,但求王师能为我等遗民做主,平复沙州之乱!”
“王师东进,也需要有个后方。我等不才,愿为大宋分担,用心维持沙州安靖,待朝廷派遣官员就任治理!”
不管心里怎么想吧,最起码这时候表现的相当殷切。
“大帅,一些乌合之众,也耽误不了军务。朝廷打通河西走廊,势必还需要仰仗沙州的乡绅来维持沙州的繁荣。”
“大帅,末将以为,不妨应了诸位乡老,换沙州朗朗乾坤,以便将来朝廷顺利接管!”
章惇感觉差不多了,主要是他实在受不了各怀心事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