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五章
是考验他们能力的时候了,也是验证在讲武堂这些年教育成果的时候了。
估摸着这时间,王舜臣肯定已经进入黄头回纥的势力范围,折克行也即将进入······
“官家,相信他们!这五人,无论任何一个,给他们时间成长,没一位会比老臣差!甚至比官家第一代的护卫营校尉还要强。他们肯定能平安归来!”
赵曦溜达到讲武堂了,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来了。狄青给官家宽心,欧阳修却不言语。
各人的考虑不同,对官家出现这样的情绪反应也不同。
狄青以己度人,以自己的经历来考虑官家的想法。因为官家延续了他的生命,这些年以护卫营为基点,彻底改观了国朝军备不强的旧貌。所以,狄青以为,官家重视军伍。
官家这样的情绪,狄青就以为是官家在担心这五队探路队伍。
而欧阳修,却知道官家到底在纠结什么。
控制一条通道,还是贯穿吐蕃和黄头回纥的势力范围,这需要做很多事,特别是需要杀很多人······这才是官家纠结的。
因为这部门人大多数应该是无辜的。官家不嗜杀,相反还执行的一直是圣王之道。
“官家是大宋的君王!”
赵曦很疑惑,欧阳修居然能有这样的想法。确实,自己的大宋的君王。自己当真是在乎什么吐蕃和回纥吗?好像也不是。
赵曦以前也有来讲武堂溜达的时候,自己来这里也很正常呀,为什么狄青和欧阳修就以为自己是纠结了?
难不成自己需要一直待在宫里?那不是更是心里没底的表现。这时候自己不能乱,赵曦很知道这点,所以才完全跟以往一样,该干嘛干嘛。偏偏就被臣工错误的理解了。
要说不担心肯定不可能,要说纠结,好像也没有,说不清。自己应该更在意这一次对西夏的谋划能不能成功。
而探路者,确实对谋划西夏有相当大的作用。
罢了,真正常也没人当自己正常。后世后句话,你心里有什么,看到便是什么。知道内情的重臣,都在忧心此事,他们看到的自己,也是在为此事忧心,即便是很正常的行为,这时候也会带着其他意味了。
狄青和欧阳修这样的宽慰,让赵曦都有点无法应对的感觉。解释?好像自己不在意无辜的生命,或者不在意五队精锐的探路军卒。不解释?又担心让他们觉得自己不稳了。还真麻烦,还不如就待在勤政殿呢。
“欧阳公,狄公,要说朕并没有忧心探路者你俩可能不信,事实上朕并不是很忧心。朕相信他们的应变能力。”
“首先,他们是以商队的身份出任务,什么时候是军卒,什么时候是商贾,他们会选择。”
“其次,以他们的武力值,想要对探路者攻击,没有十倍的人数,他们可以全身而退。一旦五队合并,朕以为纵横这条通道没什么问题。”
“再一个,至于清理整条路的任务,朕以为,这一条路上的所有人口数,不会超过万数,还包括马匪路盗,甚至可以说,即便是长期定居的丁口也是由马匪路盗衍生出来的。朕还不至于因为不足万数的异族和盗匪性命而忧心。”
“朕其实还跟常时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而已。”
到底是谁宽慰谁?
······
赵曦回到勤政殿,富弼已经等自哪儿了。
“官家莅临讲武堂了?”
赵曦很疑惑的看了看富弼,猜不透他这话的意思。随便吧,真以为自己是坐不住?
“官家,有奏报来了,需要官家许可,老臣才能阅览。老臣是来等看奏报的。”
富弼尽量显得轻松,连说话都不像平时的他。对于这次探路者行动,赵曦已经指示过皇城司,可以与首相分享信息的。
“先让富相看看吧。”
赵曦招呼一声,先去更衣了。去讲武堂,赵曦的装束历来都是短装扮的,每次去都会在那些设施上走一圈,今天却没有。
“官家是否早就预料会是这样?”
“什么?”
富弼问的没个眉目,赵曦都不知道前方是怎样回事,怎么回答是不是?
富弼把奏报奉上来,赵曦才看皇城司的奏报。
原来,高敬亭在收拾所有痕迹后,准备继续西进之前,根据前面几队留下的信息,详细的向朝廷做了奏报。
“马匪、盗贼,是肯定要有的,富相也未必想不到。至于没让他们携带物资,朕倒是有这方面的考虑。看来第一步走的还算不错。”
“富相,随后跟文阁老说一声,开始少量向青塘以西派遣军卒吧,”
“现在派遣军卒?”
“对,既然探路者已经清理了道路,也找到了水源地,自然就可以驻扎军伍。况且,最后的这支偏师,朝廷本来就是要分散派出的。”
“另外,最后一队的皇城司探知,不能折返太远的路程,需要分段接力,就跟驿站一般,以此来传递信息。”
······
高敬亭收拾干净一切,把所有的物资全数藏匿在马匪的据点处。没办法,带不走的,太多了。
一伙三五十人的马匪,多年的积存,他们五队探路者,任务是作战,不适合携带太多货品。况且,看情况,再往前,应该还有更多的物资被前四队留下了。
高敬亭不知道朝廷派兵的时间,只能将一些适合储存的物资留下了。
随着枢密院的命令下达,国朝各州府驻军,开始零散的向西集结。或做商贾,或做脚夫。或做探亲的远行者。
王韶已经开始准备着对青塘城的征伐,而这些所有零散集结的军卒,由章惇和苏辙安排处置,携带一定的物资,避过青塘城,一路向西。
待集结在西面的军卒到一定数量时,也就是河湟督府进攻青塘的时刻。这部分集结的军伍,不仅仅需要接应探路者队伍,还需要对青塘逃窜的进行伏击。
按照朝廷的诏令,对于向西逃窜的青塘人,必须是全歼,绝不能在这条线上再出现其他的势力。
第六八六章 谁也没料到
所有人都陷入了惯性思维。
都是中原人,在考虑吐蕃和黄头回纥势力范围内的人类居住时,都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定居。事实上,不管是吐蕃还是黄头回纥,所谓的势力范围,只不过是这里存在他们相同的族群。
都是牧民,并没有定居的习惯。在吐蕃和黄头回纥的定居点,基本上都是成规制的部落首领,才会有定居。
而这条通道,对于那些游荡的牧民而言,就是定期做些交易的地方。每隔一定的时间,总会有商贾路过,以物换物,牧民会得到些有用的货品。
也有一两年见不着一个商贾的时候。对牧民而言,都正常。
而这个时节,正是应该有商贾通过的节令。便有牧民往这片通道边缘靠近……
“好汉,这都是牧民,愚昧无知的牧民,他们就换点货品……”
王舜臣都准备动手了,被向导劝住了。
王舜臣犯愁了,这该怎么办?向导很熟悉这场面,一直以为王舜臣就是为了占据这条通道的另一批马匪…~这地方,马匪跟商贾,对于牧民傻傻的分不清。
向导叽哩哇啦的跟牧民交易,把青盐、铁器变成了动物的毛皮,还特不自觉的把一些美酒分享给牧民。
王舜臣愣愣的看着,是真下不了手呀!
这时候,王舜臣不得不把自己变回商贾去,还被傻不拉几的牧民拍着肩膀笑,那一瞬间,王舜臣都要掏刀子了。
向导赶紧引来了,又一阵叽哩哇啦的说道。
“他说咱们是马匪……”
通译给王舜臣翻译向导的话。
“他还告诉那些愣货,说咱们要控制这条路,让那些愣货储备点用品。还说这条通道这两年不会平静,让他们等安稳下来再过来,没事别往这条路边靠。”
每一队探路者,都自己带着通译,就是懂吐蕃话的军卒。
“还在吐蕃势力范围?”
“不好说。黄头回纥也有可能,这一片很可能都一种话吧……”
通译也不确定。按说他们应该已经穿过吐蕃势力范围了。昨日校尉就对着地图看了,说让大家打起精神来,考虑遭遇黄头回纥了。
王舜臣也糊涂了,赶紧避开人,又看地图…~这工坊城和讲武堂共同绘制的地图,应该不会有错的。
下不了杀手,又得完成清理通道的任务,王舜臣这一队人,不得不在这地方耽误点时间。
这样或许是好事,向导跟牧民扯淡,直接说清了这两年这条路不安稳,倒也起到了清理通道的目的。
王舜臣想不了太复杂的问题,只能这样看着,看看会怎样。
结果,后面的情况,让王舜臣更难处理了。
傻缺向导,对上傻缺牧民,因为把这两年不一定平静的消息传出去了…~
本来还慢悠悠的向通道靠近的其他部落,也加快了行程,硬是拖着王舜臣没法离开。
狗日的向导!
王舜臣还是下不了狠心!大几百人呢,都是些二傻子的牧民,还时不时龇牙对他笑,他是真下不了杀手。
“好汉,就这几天,等咱们把他们需要的货教官完了,他们就各自散去了。”
“好汉,要想在这条通道上发财,这些牧民还是别杀了,他们的物品很便宜,很好赚钱。”
“每隔几年,这条通道就会有乱子,就会有不同的势力来争抢,他们都习惯了,就是他们的宗主也不管……”
“甚至搁几年他们的宗主也会带人来这里洗劫这些马匪的。这一次好汉先下手了,那些宗主会等几年……”
这一路上,向导时看着王舜臣他们怎样杀人的。那些不可一世的马匪,根本就不是这群好汉的对手,连续四拔,一个没剩,全杀了。
向导觉得自己这次赌对了,只要靠着这群好汉,再干几年,可以去巴格达城生活了。
听向导的意思,好像自己这次歪打正着了?王舜臣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没办法呀!别说是自己下不了手,就是兄弟们估计也没几个想对这群二傻子牧民下手。
耽误了四五天,终于再次上路了。
向导美滋滋的,可王舜臣一脸的郁闷。
……
折可行他们这一队,也就诓来两拔马匪,虽然从王舜臣留下的信息知道,他们没法跟第一队比,应该比后面的三队要幸运。
也跟王舜臣做了同样的事,把物资留给后队很大一部分,他们也有了空余的战马可以骑行。
折可行这些天一直在跟向导交流,因为他发现,虽然官家给的大致方向图也可以穿过去,可向导对这条通道的了解,却不是方向图所能比的。
王舜臣他们队,是向导自觉认为,王舜臣他们要占领这条通道,而折可行确实亲口告诉向导,他们是要在这条通道上发财,还夸张的告诉向导,他们这样的勇士有二三百…~
折可行摆着一副拉向导入伙的意思,硬是把向导侃晕了。
就他们队干掉的那两拔马匪,全是向导自愿招来的,算是投名状吧。
跟以往一样,折可行跟向导骑马并行,折可行想把向导肚子里的货都倒腾完呢。
这时候,突然前面的斥候传来警示……
所有的军卒,立马进入状态,随时准备着出击。
“卡哈曼,他们不是马匪,也不是路盗,他们是牧民,来这条通道上交易的牧民。”
向导见都已经准备作战了,才顾得上看了看周围的地形。
被折可行恭维的,这向导都忘乎所以了,都忘记自己该干嘛了。
这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习惯召集牧民交易的地方。
王舜臣是被逼的没办法,而折可行他们是自己给自己设了套……
既然是要霸占这条路,牧民就该是他们的财源,即便是想杀,这时候都不能动手了。
折可行黑着脸,开始找前队留下的信息……
原来,这些人是王舜臣他们队留下的。
王舜臣的货品交易差不多了,可这些牧民还没来得及散去,倒是又碰上了折可行他们。
到底算是谁的幸运?
“卡哈曼,牧民说前面有一伙马匪,说是要霸占这条路,说是这两年不会平静……”
“都是跑了几百里过来交易的,在那伙马匪手里没交易上货品,就没舍得离开……”
“你处置吧!”
折可行已经知道情况了,直接让向导去做事去了。
这情况,谁又能料到?估计官家也没想到会这样吧?
也好,这样的结果,对谁都好。
第六八七章 唯一的办法
周侗这一队要简单好多。
逼迫向导联系马匪,然后杀人,抢货,给后队留下物资,继续前行。
然后再杀人,再留物资,留信息,继续前行。
要不说他们五队探路者的顺序安排的合理呢,周侗作为接应的一组,就是这样的作用。
当初皇城司选择向导,甄别时费好大劲。
皇城司现在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有些后世特工的理念,赵曦把自己知道的,都传授了。
所以,五队的向导,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有是大食波斯背景的,有是吐蕃基础的,还有回纥人,也有党项人。
这样挑选向导的结果,就是把这条通道上所有的马匪能一网打尽。
皇城司没考虑这么多,但赵曦在看过向导资料后,却想到了。
这也是他不担心探路者队伍的原因。
只要向导之间没联系,也就不存在把马匪和路盗集中起来的可能,探路者队伍也就没什么危险。
这条通道又处于吐蕃、西夏、黄头回纥的边界,更是真正的蛮荒之地,也就排除了各方有大批军伍驻扎的可能。
如此,探路者队伍的危险又减低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因为这条通道上商贾和马匪这畸形的关系,居然会形成一个相对习惯和固定的榷场。
这方面,他也就没有对探路者队伍交代。
虽然赵曦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歪打正着的结果,确实很不错。
……
高敬亭在抵达那个固定的易货市场时,见到了种建中详细的留信。
种建中根据前三队留下的信息,将探马放出去百里,对这片区域进行真正的扫荡,确实没发现踪影后,才放心的前行。
同时,种建中把牧民的来时方向,也大致标明了。
高敬亭将前四队的信息,以及自己消除痕迹的做法,一并做了详细的奏折。
这时候,高敬亭已经知道,在他们的后面,朝廷已经在零散的派遣军卒跟着。
还好,幸亏自己也是把物资留在后面了。
就后面各个马匪据点留下的物资,足够一两千人差不多几个月的用度。
不管朝廷是不是给后面的军卒带足了粮草,后面的将士们都会很轻松。除了这狗日的天气,真没什么难的。
朝廷在接到高敬亭的奏报时,已经过了很久了。
不过,探路者队伍所表现出来的临机处置能力,确实让朝堂的诸位臣工刮目相看。虽然结果不是探路者领队故意设计,但是,五个队伍之间所表现出来的默契程度,随机应变能力,确实更原本的国朝军伍大不同。
别说是讲武堂的精英,就是一般的新军,若是知道朝臣拿他们跟原来的禁军比,都会觉得是侮辱。
“官家,依目前接到的情报看,这次探路必定凯旋!”
就连富弼也有点抑制不住兴奋。这些天说不担心是假的,都是国朝精锐,进入到国朝根本没有任何认知的地域,折损的可能性太大了。
现在,对于诸位重臣而言,有人烟比没人生存,对于探路者队伍来说更轻松些。
“其实,朕现在反倒更担心了。”
“官家何意?”
“朕在想,既然有牧民出没于该地区,也就存在牧民聚集地,就是那种族群聚集地。不可否认,只要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就肯定存在利益纠葛,有利益纠葛就必将存在阶层,有阶层就会衍生社会的基本形态。”
“从这点上考虑,探路者或许将遇到他们很难处理的问题。一旦存在社会的基本形态,就有了统治或者说管理的阶层。从某种意义上,这个阶层属于劳心者治人,便注定了他们不需要劳作,需要有固定的定居点,以便管理。”
“朝廷派遣探路者,目的是控制这条通道,是按照蛮荒之地处理的。五队,五十人,并没有城建制作战的计划······”
剩下的不用说了,诸位也清楚。
五十人,对战三五十人的路盗、马匪,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可让五十人承担攻城略地的任务,确实是难了,甚至还会因为鲁莽的行动,把朝廷的谋划毁于一旦。
不仅仅是西夏,甚至吐蕃、回鹘等相关部落和统治者,都会关注这片地区,从而增加贯通这条通道的难度。
可是,倘若探路者不做任何行动,就以商贾的名义通过······其实,事情到了这般程度,这条通道的存在已经是事实了,朝廷难免在心思上有了变化,从探知是否存在这条通道,变成了控制这条通道。
这就是赵曦从开始的打算。
“官家,探路者队伍确定路线,也算是任务完成吧。”
文彦博站在军伍的立场上,不希望朝廷抹杀探路者因为不能控制通道而不被朝廷表功。
“文阁老,此事是自然,确定路线就是探路者队伍的任务本身。问题是,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说朕在出发前便宜行事的授权,就说他们现在的处境。从目前来看,所有的向导,都跟路盗、马匪有勾连,同样,谁又能确定,他们跟那些聚集点的统治者没勾连?”
“向导是纯粹的利益动物,他们在利益面前没有操守,因为害怕探路者队伍的武力值,他们可以出卖路盗、马匪,同样,在聚集点那些统治者面前,一样可以出卖探路者队伍。”
“咱们的第一队只有五十人,五队还都是分散的,前后的时间,最早也需要半月多才能办回合。”
很无奈,赵曦自己有些惭愧了。这是他自己也没预料到的。他本以为,这时代的德令哈和大柴旦就是莽荒之地,就是由路盗和马匪占据的。毕竟,那是属于西夏、吐蕃、黄头回纥交接处。
“官家,下令王韶出兵,快速跟进探路者,务必保证探路者队伍的安危。”
“不现实,不说王韶部出兵绝对会引起西夏、吐蕃以及黄头回纥的注意,关键是时间也来不及了。”
“目前,朝廷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探路者队伍的应变能力了。”
很无奈,可这是事实,就是赵曦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办法。
第六八八章 等
在朝廷对这样的情况商议时,王舜臣已经遇到了赵曦现在预判的情况。
赵曦应该庆幸,庆幸他这些年对这些精锐的教化,也庆幸他给与了探路者队伍便宜行事尔等权利。王舜臣没有一根筋的莽撞,更没有不自量力的对以卵击石。
王舜臣带着兄弟们扎营了。
向导很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好汉不再往前了。
“好汉,那是种榅的遗民,臣役于黄头回纥,就在这一地苟延残喘。他们都很好说话,盘剥不甚。”
向导的意思,就是说这地方给他俩钱就行。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说这些人什么战力,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逃民,现在就是黄头回纥下面的一个部落,受黄头回纥的统治,替黄头回纥管理这片地方。
王舜臣根本听不进向导说的话,他脑子里只想着怎样完成任务。而前面这一片大片的人类聚集地,对他来说就是难点。
这个定居点,怎么说也有一两千人,按照胡人的说法,控弦能战的勇士,怎么都有四五百人。不管战力如何,王舜臣都没必要冒险。
现在的路程,向导所说的,以及官家给他的地图,都表明,已经走了近七成的路程,没必要在这时候再去折损军卒。
“好汉,这条通达基本畅通了,从这里再往西,还有一个聚集点。由于这两处聚集点有些实力,这两处之间没有什么马匪了。咱们只需要通过去,再过了夏国的沙洲,小的就能把这些货品卖出好价钱来!”
向导将好汉已经开始命令下属扎营了,越发喋喋不休起来。这一趟过去了,时间还能赶得上再折返回来。
向导也想在汴梁居住,有这些好汉帮忙,向导觉得,他就没必要再去巴格达了。巴格达哪能跟汴梁的繁华相比?
这些天向导也想明白了,这帮好汉应该有很大的势力,能在汴梁找到他,在汴梁应该玩得转。他常居汴梁很有希望的。
王舜臣听着他叨叨的都有些心烦了,可现在他还不确定是不是直接把这小子弄死算了。
“好汉,这种榅就是你们宋国说的小月氏还是大月氏的遗民。怎么说呢,他们在前朝就习惯依附于强者。好汉,咱们展示一下能力,说不定这些遗民臣役于咱们也不是不可能。”
“好汉,如果占据这片地方,适当的给黄头回纥点利益,说不定咱们就能占下这块聚集点,比前面的据点好多了。不仅仅有水源地,就是房屋都是现成的,还有役民种田······”
向导想的有些兴奋,唾沫四溅,跟着王舜臣替王舜臣设想着未来······到那时,他只需要每年趁气候合适,随便跑两趟,其他时间就可以安心的居住在汴梁了。当然,偶尔住在这聚集点也行,再不用颠沛流离了。
他感觉这一次接的这活,简直无比的明智。可王舜臣感觉自己这队真倒霉,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向导······
“彭老三,向导累了,招呼他歇歇!”
王舜臣是在是烦了,向导的叨叨都让他不能冷静思考······这是官家的话,遇事一定要冷静,他需要冷静思考。
“好嘞!”
一名负责戒严值守的军卒过来······
“好汉,我不累,都是骑马过来的,我真的不累。”
没人再搭理他了,彭老三会让他休息的,至于什么时候休息好,就看王舜臣什么时候冷静思考结束。
王舜臣最烦这种麻烦事,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懂什么冷静思考。
思考啥?要是打战,他会考虑如何进攻,如何撤退,如何将胜利扩大,如何适可而止,包括伏击、阻击、正面攻击等等,他都能想得比较周全,可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
有一点,他是肯定的,就凭他们五十人,肯定是不能这样冲进去。
他也想过,就照向导所说的,直接以商贾的名义通过。这样确实是可以达到探路的任务。
可他们探路者,除了反劫那些盗匪的货,他们原本带着的多是火药。一旦进入聚集点,被对方盘查,根本就没有退路了。现在,除了大宋的军伍,哪里能搞到火药?
还有一点,按照官家的命令,他们不仅仅是探路,还需要控制这条路,清理这条路。
王舜臣知道,他这个第一队的探路者,恐怕不可能单独拿下这份功劳了。
不管这聚集点是什么种榅,还是什么月氏,亦或是黄头回纥,只要在这条路上,就都不能留着。现在,他只能等着,等后队跟上来······
王舜臣扎营的地方,是向导给找到的,以前也是一处马匪的据点,因为距离这个大的聚集点近,被种榅的人灭了。这也是王舜臣慎重的原因。
这样大的聚集点,肯定不是马匪那些乌合之众可比的,他不能莽撞,否则可能让朝廷的计划泄露。
这地方距离那片大的聚集地,差不多有五十里。王舜臣将探马放出三十里,时刻监视着聚集点,然后等着后队汇合。
······
“咱们两队也不行,还是等着后队吧。”
折克行的第二队,不到三天的时间就跟上来了。
王舜臣这一队,算是一路打一路前行,耽搁的时间要比后队多。折克行这一队虽然也在歼灭马匪,赶路的时间比第一队多多了。原本间隔十来天的时间,现在就三四天就跟上了。
两队汇合之后,折克行先是跟王舜臣一起去看了看那个聚集点。一样,他也不想莽撞,也觉得两队吃不下来。继续等后队的汇合了。
“咱们的物资没问题,足够五队人马两三个月的用度。只是官家告诫过,这条路的可以通行的时间不足半年,咱们还需要考虑今年折返。希望后队跟进的速度会快。不行就咱们两队干了!”
王舜臣等的有点着急了。
“不行,咱两队不是拿不下,就是拿下,也会折损兄弟们,还有可能导致有逃脱的。那会坏了大事。这一次,看来必须五队全部汇合后才能行动,还需要好好商量一下。”
“那向导是不是······”
王舜臣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等汇合了再说,把所有向导的信息汇总了,看能不能清晰的找对后面的路径,再说怎么处置他们。这几天先看管起来吧。”
第六**章 明晚行动
因为王舜臣留下嚣张的信息,一队比一队的速度快。
本来每一队的间隔距离也就不到二百里地,否则真要发生什么意外,连接应都来不及。
开始的间隔时间,目的是为了避免被青塘和西夏人发觉。等进入了无人区,有前面王舜臣做先,后面的速度明显就快起来了。
到后来,甚至向导是直接指出马匪的据点,探路者队伍直接过去歼灭的。
谁也说不准前方的意外,所以都急于汇合,避免王舜臣的莽撞。
所以,不到十天,五个探路者队伍全部汇合了。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前方五十里处,是一处大的定居点。这几天我跟舜臣一直观察,初步估计丁口在一千以上。”
“这样的人口数,不说在这里,就是在西夏,也不算小部落小族群。”
“通过从向导哪里了解,有说是原来什么小月氏的,也有说是回纥争权夺利被排挤出来的,还有说是什么突骑施,什么突厥或者吐谷浑后裔的。”
“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部分人,算是没什么跟脚,是依附着黄头回纥生存的。”
“由于这地方生存环境的原因,黄头回纥的贵族也没人看的上。加上处于商路上,也需要有这么一个势力来掌控。”
“黄头回纥每年只从这里收取一定的货品,作为占据这片地方的代价……”
“当然,这些向导不可能知晓真实的情况,都是道听途说。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接下来怎么办?”
折可行只是简单的介绍情况,因为他到来的比另外三支探路者队伍早。
至于王舜臣,历来不太擅长这方面,没人指望他跟大家条理的说清楚。
从早年的第二批护卫营成立,这都多少年了,他们几个相互太熟悉了。
谁擅长哪方面都清楚。
虽然官家安排他们探路,没有指明谁来主导,可在五人心里,都知道谁最具备指挥作战的能力…~应该说谁在这方面更强一些。
种建中,就是大家心目中的主导者。这是经过验证的。
不管是狄帅,还是欧阳公,即便是章惇和苏辙,都认可种建中是个帅才。
官家的很多虚构的战例,种建中总是在中程就能推演出结果来。
这一点,官家也是知道的。
多少次跟驻守汴梁的新军演习,种建中指挥作战,他们近卫赢多输少。
种建中就逐渐树立了主导者的省份。
“以现在的位置,对照官家大致的方向图,这里肯定不是黄头回纥的都城,至于是不是黄头回纥,也不确定。说不定真是前朝小月氏后裔。”
“而位置,大致跟官家命名为德令哈的位置相当。”
“在官家的谋划里,这里将是出兵沙洲的第二个大型兵营驻地。所以,我们必须对其清理。”
“清理之前,为避免对将来的行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需要依照新军作战参谋的方式,将所有情报共享,然后共同参谋,得出这个聚集地的身份结论。”
“一旦作战,我们必须将作战计划上报……当然,这不影响我们作战。便宜行事是我们应有的权利。”
种建中说完,把自己这一路上的观察和判断,全数拿出来了。
有些是从前队留下的信息分析的,有些是自己放出去探马侦查的,也有是从向导口中套出来的。
包括离这条通道最近的部落聚集地有多少,有多远,什么时间开始是吐蕃和回纥间杂出现,什么时候成了纯粹的回纥等等。
其他各队问开始分享情报。大多数都是从向导口中套取的。
总体来看,这里应该还没有黄头回纥的主力。这对他们作战很有利。
由于这条通道盗匪频出,几乎没有靠的太近的部落聚集。因为蛮荒,黄头回纥也不太在意。
这让他们的行动有了很大的成功可能性。
情报分享,到最后形成作战的决议,很快,用时也很短。
说实话,既然大家都已经到了这地步,满脑子都是完成官家和朝廷交付的任务,谁管他是不是黄头回纥?即便是,又怎样?打就是了。
五队汇合起来的人数近三百,都是相互都非常熟悉的战友,哼何况装备了五倍左右的火器……
“按照官家的标注,往前几百里,还应该有一个大一点的聚集地。所以,我的意思是,这一次围歼,最好采取袭杀的作战计划,尽量在不暴露火器的情况下,对这个据点的所有人全歼!”
“当然,迫不得已时,可以使用火器,务必要做到全歼',不得走脱一个活人……”
种建中没提妇孺什么的,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了。
在打通夹击西夏通道这个任务面前,一切都无所谓。
官家说过,铁血军卒,决不能在战时有恻隐之心。
“我建议,王舜臣队,折可行队,周侗队,三队执行袭杀任务。我与高敬亭队,全员装备一人双骑,负责外围堵截,执行劫杀逃脱之人!”
虽然几人都习惯执行种建中的指挥,但种建中在阐述作战计划时,仍然是以“我建议”的说法。
见没人反对,种建中再次说到。
“以此聚集地为中心,将五队所有携带的货品,成包围圈,将货品对方,形成一定程度的阻拦。当然,是指我们从盗匪手中反劫的货品。”
“甚至那些已经跑废的战马,不堪重负的骆驼,都可以用作拦截物。”
人员不足,用货品来补。
从聚集地往外扩散,一旦战斗开始,逃跑的人们是不会按照习惯的路径逃窜的。
他们一百多人,要对这么大一个聚集地包围,即便是骑战马,也有难度的。
当然,一百五十多人,对一千多人的袭杀,也绝不会容易。
可种建中在说完作战计划后,没人反对。
也是,种建中几乎是按照各人的性格特征去安排的。
“这次袭杀,只许胜不许败。而逃脱一人,对于我们的行动而言,就是失败。”
“轻则导致我们五队人马全数交代在黄头回纥手里,重则会直接影响官家和朝廷对西夏的战略包围大局。”
“若没意见,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晚行动!”
第六九零章 很正确的决断
大西北的天黑的很晚,而天亮的却很早。
向导们说过,他们这些天也用铜壶滴漏查验过。
这地方,天黑差不多到定昏了。也就是亥时才天黑,而寅时尾差不多就天亮了。
所以,百五十人,袭杀千数人,人均需要杀十几人。
“既然是袭杀,最后还是别动火器,尽量采用无声作战方式。当然,一旦暴露,所有人不得留手,最大限度的消灭对手!”
……
制定了作战计划,高敬亭把整个情报整理了,也罢五人一起商量的过程整理了,包括他们制定的作战计划。
将所有的一切,形成了文稿。
“此事我想加一句,就以我极力促成全歼吧!”
高敬亭在撰写奏折时,很郑重的提议。
他是后族,即便是担了滥杀的名,对他而言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可是其他人,特别是王舜臣和周侗,一旦被文臣逮着这一点,恐怕对将来的升迁影响很大。
“没必要!既然是五人商定的,那就五人共担!敬亭,兄弟们知道你的好意,可别忘了,咱们是官家近卫,最起码现在还没有编入军伍。”
“就是,敬亭,我王舜臣相信官家!”
“谁若是有意见,就让他来看看!欧阳公也是文臣,我相信他会站在我们这边。”
“对,五人共担!章惇和苏辙也是文臣,在讲武堂讨论这些情形时,他俩的选择也是全歼!”
“敬亭,就这样吧!大家事大家担,功劳罪责,都是咱们五个探路者队伍的。倘若文臣真找事,并不是你的极力促成就能避免的。”
“更何况,这是战场!”
高敬亭不再多说了,只能照实奏报。
都是多年的战友,都是怎样的性格相互太清楚了。
奏报是密奏的形式。他们都相信官家,可对文臣不敢奢望。
所以,便以皇城司密奏的方式转递了。希望这样的奏报,不会在朝廷公布,甚至连内阁大臣也别看到最好。
毕竟这是族群灭绝式的全歼,被那些悲天悯人的文臣看到,一个滥杀的帽子是肯定的。
殊不知,自从探路者行动出现意外时,赵曦已经授权王韶、章惇、苏辙,有了开启前方奏报的权利…~赵曦希望前方一旦有异常情况,王韶他们在河湟,可以比朝廷早一些做出反应。
前几份奏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无非是五队又各自打掉了几家马匪的据点,水源地又都在什么地方,大致可以容纳多少军卒驻扎等等。
还有些从向导口中探听到的,在无人区的生存要点……这是高敬亭在得知朝廷已经分散军卒进入无人区后,把这些要点奏报朝廷的。
连续几份奏报都这样,对王韶派兵确实有很大的用处。
可谁能想到,这时候居然来了这样一份奏报。
王韶是军将,同样他也是文臣,自然知道文臣们的操性。
犯愁呀!
“子厚,子由,你俩看看这份密奏……”
王韶知道,现在的朝堂跟以往略有不同,武将地位略有提高。但是,对于这种滥杀…~真不知道到了朝廷会发生什么。
内阁大臣,可全是文臣,即便是有所谓知兵事,经历征战的韩琦和文彦博,王韶敢肯定,就是王安石赞同探路者队伍的做法,韩琦和文彦博也不会赞成。
章惇和苏辙跟探路者队伍都出于讲武堂,又都是官家的亲近,或许他们才真正有办法。
“很正确的决断!”
章惇看了,直接表态。而且,章惇还直接提笔了,在五人签名的头前,添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督府,章惇想承督府个情,还望将此密奏延迟三日返还皇城司。”
说完,又按了手印,才把密奏递给苏辙。
苏辙只是笑了笑,跟章惇一样的动作…~
王韶挺惊讶。要说章惇这样做,王韶一点不奇怪,这也是他把密奏先递给章惇的原因。
没想到苏辙苏子由,一个处事相当老道持重的人,也这样做了。
王韶还是不了解讲武堂,甚至说不算了解官家。对于这种情况,即便是满朝堂都叫嚣,官家也不会搭理他们。
别说这是近卫,就是新军这样做了,官家一样如此。
或许官家会问:你是大宋的臣子还是其他什么王朝的?
“督府,下官见此密奏,倒是有另外一个建议。朝廷给予我们河湟督边以查验皇城司密奏的权利,应该是让河湟能清楚探路者队伍的境遇,并我所反应。”
“下官以为,这时候,河湟督边应该是向青塘发起进攻的时候了。如此一来,可以将一边的所有魑魅魍魉的关注点,一并吸引到青塘城来。”
“如此,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探路者队伍的压力,也能尽可能避免朝廷的大谋划走漏风声。子由,你以为如何?”
章惇做事强势,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就是给王韶提建议,因为每次提出后,王韶都会问一句苏辙,这几天他总是在提建议的最后,加一句:子由,你以为如何?
在提醒王韶的同时,也是要告诉王韶:我们都出自讲武堂。
“督府,子厚所言极是!”
难得苏辙今天明确表态。通常情况下,苏辙都是笑笑,然后礼貌的看王韶。
“好!韶正有此意。那就连同探路者队伍的密奏,一并请奏朝廷吧。”
对王韶这样的答复,章惇很不以为然。
请奏朝廷?对青塘施压的目的是为了缓解那些杂碎对探路者队伍的关注度。
等朝廷的反馈回来,还能发挥这样的作用吗?既然河湟督边衙门有临机决断之权,何必非要过这道手续?
若是战场,说不定就贻误战机了。
可是,王韶才是督府,章惇也只能认同。
王韶不傻,相反,还相当的聪慧,只不过他比章惇和苏辙要谨慎。
奏折撰写好,王韶邀请章惇苏辙一同附议,并且在奏折中,着重提出了这是章惇首倡,苏辙赞同的结果。
“这才是老江湖。子厚且学着吧!”
“学不来。朝堂就因为这样,官家才诸多事务上亲力亲为。”
当苏辙看到王韶再将奏折传递走的次日,便开始大张旗鼓的整军待发,就知道,人家王韶那边都考虑了。
提前整军没错,有缓解探路者压力的作用。奏请朝廷更没错,不担边臣嚣张的名头。
所以感慨了。
第六九一章 诸般罪孽皆归于朕
每一次前方来奏报,都是内阁大臣集体议事的情形。这算是朝廷现阶段保密却又为第一等的大事。
赵曦为体现群策群力的意图,这几次都是当众打开前方奏折的……前方的有些情况,赵曦现在也不是特别有把握。
他相信一人计短众人计长。
首先打开的是王韶的奏折。很好,赵曦很满意,配合前方探路者队伍的行动,出兵青塘,吸引西北各方势力的注意力。
此事该准!
“富相,此事准了。你们看看后就起草诏令吧!同时,该大张旗鼓的调集军伍就调集。”
打下青塘,对于装备了火器的新军而言,应该没多大难度,更何况,这些年王韶在河湟的用心经营,诸多的吐蕃部落归心未必还在青塘城。董毡和鬼章,即便也算是一世英才,到了这般程度,也无力回天了。
大张旗鼓的调集军卒,还真是抬举他了。
内阁大臣都很轻松。对于国朝而言,对外征战时,朝廷能如此轻松,也算是一种新的体验,很美妙。
“其实,一贯以来,青塘部还是亲国朝的,若老臣没记错,董毡还冠着我大宋的官衔,以如今的三级决策制,恐怕他都能够的着议政级了。”
“对于董毡而言,或许现在内附是最好的选择。”
“还真有可能!”
“他就是不像内附,那些管辖的部落,恐怕也不想打仗了。平时放放羊,收收羊毛,就能有好日子过,谁还乐意打仗。”
“官家,倘若董毡内附,军伍调集······”
这是个问题。其实对于青塘而言,国朝可以随时拿下,就河湟的驻防军伍就足够了。之所以这样大张旗鼓的调集军伍,目的是为了把西夏和黄头回纥的吸引力引过来,减轻探路者队伍的压力。
“董毡是否内附,跟调集军伍没关系。即便是董毡迫于内外压力内附,也需要朕同意。这样吧,告诉王韶一声,董毡内附可以,但是必须配合国朝把这场戏演完了。”
“另外,董毡内附的条件,必须是让董毡进入中原,全部部落军卒解除武装,那些忠诚于他的部落分散定居点。”
赵曦可没有养虎为患的想法,更不会像前朝那样,搞一堆异族将领,最后把自己给埋了。赵曦虽然没有极端的民族主义,但是,在对国家认同感不太重视的当今,他还是需要谨慎处理民族问题。
要想认同一个朝廷,这需要国朝的政策到位,以所谓的国民待遇善待内附的部落,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个一两代人的过度,才能真正的融为一体。
现在之所以能让吐蕃部落归顺,靠的还是利益,是生活质量的改善。千百年来,异族跟中原王朝的关系,一直就是根据中原王朝是否强盛对应改变的。
前朝作为混族王朝,说到底,最后还是败在了异族的出尔反尔上。
这不是后世,国家的认同感要高于一切,不分种族,更无所谓民族。
青塘的事不算什么大事,两三句就这么定下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自豪?想当初,国朝极力拉拢唃厮啰,以便在对抗西夏时能增加一份助力,看如今,原本可以独自让西夏低头的青塘,在内阁居然算不上大事了。
内阁大臣都在等着看探路者队伍的奏报,那才是需要关注的,却发现官家看着奏报愣神了。
“他们没错,诸般罪孽皆归于朕!”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自己想筛选一次奏报。可现在,已经这样了,没办法了。再说了,赵曦从心底里,还是想改变国朝在这方面问题上的认识。
这一次自己强势压下,下一次自己还是会这样,慢慢的让臣工们知道了,自己这个君王,在这个问题上的坚决态度。
“探路者队伍没有错,命令是朕下的,做什么朕都担着。诸位臣工可以看看,但是,此事到此为止,朕不希望朝堂上有乱七八糟的的议论。并且,在贯通和控制这条通道的事宜上,所有这类事务,遵照朕的意思处置!”
奏报还没被官家放下,内阁大臣还糊涂着,但是看官家如此郑重其事的表情,诸位内阁也知道,不会是小事。
先是富弼,然后诸位内阁大臣都顺序看完奏报······
没人开声,因为官家直接为此事定了调。
其实,要说国朝的文臣就真的悲天悯人,都是怀着一副慈悲之心,心里想着众生平等······那纯粹是扯淡。文臣杀起人来,比武将更残忍,特别是国朝前期文臣杀自己的军卒时,一点没有什么悲悯之心。
即便是在先帝时,统兵的文臣,一样随意的斩杀军卒。
之所以武将滥杀被作为弹劾武将的罪责,其实说到底,还是国朝限制武将,压制武将的方式和手段而已。
如今国朝的武将地位刚刚有所提高,赵曦很担心朝堂再一次出现文武争斗的风潮。所以自己就先定了调······这事是我赵曦命令这样做的,不仅仅是这次,以后出现此类情况,一样是如此!
“官家······”
“富相,朕说了,这事朕的皇命,他们没有错!富相不必多言!”
赵曦有点恼火了。富弼是首相,之所以是首相,是因为自己对他的信任,是多年的默契配合。没想到这时候富弼会出声。
“不是,官家,老臣以为在西进队伍中,是可以招募仆从军的。”
对于这事这态度,富弼自然是不会反对官家的,即便是他,在探路者那样的情形,也会做那样的决断,应该说任何真正为国朝考虑,知兵事,懂兵事的臣工,都会这样决断。
“仆从军?富相,或许对西夏形成夹击的战略态势以后,从河西进攻西夏时,可以招揽仆从军,但是现在,在贯通并控制运兵通道时,仆从军还是算了吧。”
见富弼这样说,赵曦才把语气缓和下来。
这时候,他需要以绝对的权利,将此事定下来,不容许任何杂音。至于富弼所说的意图,这是策略范畴,只要是不追究探路者队伍滥杀,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第六九二章 眼不见心不烦
从罪孽论,赵曦这次可以说是罪孽深重了。
还好,这时候没什么公约,也没有什么人道主义的提法,否则仅仅一个聚集点,就让他这个君王成千夫所指了。
因为,探路者队伍一点都不客气。
袭杀在亥时中开始。当近二百人潜行进入聚集点后,这一场杀戮就开始了。
聚集点多年的安靖,已经让这些遗民忘记了警惕的必要性,甚至那些哨位,对于探路者队伍来说都等同于虚设。
其实杀人,并不是件舒服的事,哪怕是这些被称为杀才的军卒,一样不喜欢做这样的事。因为他们并不是在战斗,而是很轻易的刺杀,跟面对手无寸铁,无力反抗者,是一样的。
“千数死尸,最后处理起来很麻烦。咱们就这二三百人,此处也没有可征的民夫······”
在袭杀展开时,高敬亭跟种建中带着他们的小队,在聚集点的外围,象征性的形成包围圈,准备捕杀那些漏网。
高敬亭这一路一直在收尾,一直替前四队掩藏痕迹,一直就有一个后事的考虑习惯。看着聚集点,不由的有些犯愁。这死尸的处理太麻烦了,后面很可能直接跟着军卒,他们必须让这条通道清洁。
“实在不行就用火器吧,直接用火器将这一片推平!”
种建中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一旦将聚集点的人杀光了,这些死尸必须得做处理,最好的办法就掩埋。既然是掩埋,倒不如干脆用火药炸平算了······
“干脆用火药吧!五个小队的携带量,估计用一个小队左右的携带量就可以将这里炸平。反正他们这样房屋也不能用作兵营。”
“你确定咱们就把军营建在死尸上?”
“也不一定吧。这样大的区域,将这片地方标注,军营另选吧。”
高敬亭和种建中这样调侃式的谈话,其实是在掩饰内心的那种不自然的情绪。这样的事,谁也不想做。他俩还好一些,可心里很清楚聚集点发生者什么。
都是人,做不到铁石心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战斗他们不怕,可这样的杀戮······真的是折磨。
以前听说过,那些蛮族在相互争斗时,凡是高于车轮的,一律会杀掉。曾何时,他们也曾对这样的行为深恶痛绝。他们所接受的教化,让他们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
然而今天,他们却不得不做同样的事,甚至比蛮族更残酷······他们是不留下一个活物。
“用火药吧。不仅仅是为处置死尸,就是让兄弟们眼不见心不烦,减少一些罪孽也算!”
这时候不需要通知,对于分散在聚集点的军卒,也无法一一通知。可火药的爆炸声就是最好的传讯办法。
战前有约定,一旦有一人使用火药,整个战场有火药爆炸声时,就是使用火药的命令。
“向导们怎么办?”
“能遮掩继续遮掩吧。让军卒将其打晕,最好是能不省人事的那种。”
尽量吧,事情就只能做到这程度了。在兄弟们心里舒服和是否可能暴露身份之间,难以选择,只能是如此姑且了。
向导,这时候还是需要留一段时间,因为这一个聚集点的出现,让他们几个认为,前方有太多的未知和可能,向导的作用还需要继续借用。
当第一声爆炸声响起时,王舜臣、折克行、周侗的三组小队,终于不用再受折磨了。
战斗他们不怕,可他们现在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屠杀,无差别的屠杀。因为任务,他们现在只有死人和活人的区别,没有其他。
这样的行为,跟他们根深蒂固的理念不同,在行动时,同样也是一个自我折磨的过程。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进行选择性的刺杀······
都是在酣睡的人,没有丝毫的反抗,即便少些惊醒的,也只会在一瞬间被干掉,没有丝毫的难度。这样很无趣。
关键是,当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量级,甚至是他们不觉得有威胁的活人时,他们一样不能仁慈,一样的让其变成死人。这个过程真的很折磨人。
没一阵,他们已经没有了开始行动时的激情,甚至有些畏惧继续,深怕下一个土坯房里,依然存在让他们不忍下手的存在。
这时候,丢几颗火药弹是最简单的,眼不见心不烦,本质上没改变,但是却可以让自己的心里多的去。
他们三组的分散展开袭杀的,所以在进行中没得商量,只能按既定方式进行。
这时候的这一声火药弹的爆炸声,对他们而言就是救命声······
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只需要合理使用火药弹即可。探路者队伍的军卒们,对于火药弹的了解,比新军军卒熟悉很多,经常性的跟工坊城合作,来评估火药弹的威力······一直以来,苏颂都没有停止过火药弹的改进。
现在的火药弹,苏颂和沈括已经将其分类了,投掷类、床弩发射类、火炮发射类等等。赵曦看过,投掷类的几乎无限接近于后世最早的手榴弹样式了,携带方面容易了不少。
用火药弹无差别的攻击,让军卒心里舒服多了,反正看不见。同样,作为知晓任务内容的军卒,加上对火药弹的熟悉,他们知道该这样合理使用火药弹。
一时间,在这片荒原中,全被隆隆声笼罩了。
这样做最大的弊端,就是造成了从聚集点逃脱着越来越多······王舜臣很怀疑这是外围小队故意的,这样做,外围小队才有动手的机会。
熟睡中惊醒逃命,尽管相当零散,可在百十骑兵的围堵下,即便是逃出了聚集点,一样没有活命的机会,不过是能知道自己怎样死去而已。
本以为会有意外的战斗,在突袭和军备的绝对优势下,以少胜多变的很容易。以二百围歼千数以上,在这里就成了现实。
“通知他们,把所有的屋舍全部炸掉,直接将死尸掩埋。完成后撤退,在集合点汇合!”
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了,也就意味着这次战斗马上就要结束了。种建中让传令兵沟通聚集点里面的小队,准备收工了。
第六九三章
自欺自人,很多时候都是迫于无奈的做法。
同样以眼不见心不烦来麻痹自我的,还有赵曦,以及整个知晓内情的内阁大臣。
当朝廷接到前方高敬亭的奏报时,也就是已经成事实了。都在选择性的回避,不具体谈这事。就是赵曦,也没有翻开皇城司详细战况奏报看。
只需要知道,这一次的偷袭战,五队探路者队伍,伤亡四人,一名军卒在袭杀时,被对方太多的人包围,不得已自己引爆了身上的火药弹,同归于尽。另外三人,都是类似情况,受伤了。
“那地方不适合养伤,哪怕是受很轻的伤,也可能会危及生命。将伤员转运回来,在河湟养伤吧。”
赵曦就说了这一句,没有情绪再继续讨论前方的事情了。内阁大臣也如此。虽然是很漂亮的胜战,所有人的心情却无法好起来。
赵曦是知道,探路者队伍前行的路径上,还会有一个这样的聚集点。而内阁大臣是因为无法确定前面还会有多少。
挺矫情的。搁往年,不管是北辽还是西夏,捉生军和打草谷的骑兵,在国朝边境从来都是惨无人道的。如今,国朝强盛了,却因为做了同样的事愧疚。
心情不愉悦,可国事不能停,就是赵曦也不得不暂时忘记那些心里堵着的情绪,继续与臣工商讨正事。
没办法,在前方探路者队伍的奏报到来没多久,河湟那边也来了奏报。
由于国朝的大军压境,居于青塘的董毡部,请求向国朝内附了!
又是一件不太爽的事。
吐蕃讲究血统,从松赞干布一统吐蕃开始,被吐蕃人认同的便是他的子孙。只要有松赞干布的血统,通常情况下,是会被吐蕃认同的,也有一定的归属感。
而董毡,恰恰算是松赞干布的后裔,也是被青塘周边各部认同的。
在利益的驱使下,青塘周边的部落可以内附,却不能否认自己是吐蕃人,也无法改变心中对董毡是首领的认同。
倘若是董毡强势,与大宋针分相对,然后导致大宋攻伐青塘,最终大宋灭掉董毡,荡平青塘。那些内附的部落未必不乐意见到······终于不用心存愧疚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董毡作为他们的首领,也自愿内附大宋了,这就让他们都处于同样的处境,都是内附大宋者。
这时候,他们会觉得,在内附的吐蕃人中,一样需要有一个领头的······
从国朝的朝廷立场考虑,死掉的董毡比活着的董毡更有利于统治那些内附的部落。
可董毡请求内附,就意味着,在河湟那一片区域,吐蕃人依然有领头人,依然有他们认可的归属点。
然而,国朝却不能不同意董毡的内附。因为,董毡是榜样,具有象征意义。
“董毡不死,河湟难靖!”
韩琦的话也是章惇在奏章里的提法。公文奏章抵达朝廷的同时,王韶、苏辙和章惇各自也对董毡请求内附的事,各自阐述了意见。
王韶针对董毡的生死对河湟的影响,做了详细具体的分析。苏辙建议徐徐推进,以利益和怀柔的手段,逐步分裂吐蕃部落之间的联系,最后达到全面统治的结果。而章惇,直接陈述董毡存在为危害,建议不接受内附或者处死董毡。
“这时候董毡的死,可能导致王韶前期所有的努力白费,很可能造成河湟陷入战争之中。”
王安石这一次也没有激进,表达了温和的处置态度。
“国朝岂能怕战争?”
韩琦已经忘记国朝屡战屡败的曾经了。这时候国朝的战力已经足可以让他有这样的底气。
“对于河湟的绝对统治而言,死掉的董毡确实比活着的董毡有益。可是当下的情况还真不能让董毡死掉,更不能拒绝内附。”
“经营河湟本来就是战略包围西夏的前奏,而如今已经算是到了骑马可待的地步,不能因为董毡的生死影响国朝的战略目标。还是妥善处置为好。”
或许是富弼把官家对内阁大臣后路安排的消息透露出去了,现在的内阁议事很规范,基本上是涉及自己分管政务时,才有发言,其他议事多数参言的**不太强。
富弼不同,他是首相,统揽全局的。
“传闻董毡伤病缠绕,已经命不久矣,朝廷没必要在此时额外的增加河湟的压力。”
文彦博也倾向于谨慎处置。也就是说,内阁大臣基本上都不赞同这时候多事。
只是所有人只有方向,没有具体的处置措施。
“接受内附吧。让董毡卸甲,国朝接受其内附,但是河湟不再需要吐蕃骑兵的存在,战马统一归河湟督府管理,可以遴选吐蕃人负责战马饲养。”
“给董毡至高礼遇,请董毡以及其绝对的死忠,全数进京接受封赏。朝廷要为所有进京的吐蕃首领准备府邸,尽量让他们常居汴梁,但不剥夺他们在部落中的收益和地位。”
“责令王韶在吐蕃的各部落中挑选合适的人选,作为各个首领的利益代言人。所选择的代言人,尽量是各部落相互之间关系不融洽的。”
王韶这么多年的怀柔,应该夹袋里有可用之人,也应该对董毡部的人事关系了解了。内附可以,国朝不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容许董毡部继续在青塘做实际上的王,继续存在一定意义上的节度使。
对于董毡而言,居汴梁而遥领,是个不错的选择。
“官家,以前已经内附的部落,可否前来汴梁受封?”
“可以。朝廷不在乎多几个侯爵,却不允许不稳定因素的存在。内阁斟酌一下郜令,根据部落不同的规模,设定不同的赏赐规格,尽量匹配赏赐不同规制的住所。”
“让王韶将此诏令公之于众,不强迫,全靠自愿。但是,自请入住汴梁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朝廷过期不候。同样,凡是对河湟稳定有威胁的部落,不选择入汴梁者,由河湟督府根据情况,可以分化,也可以打散据点,同样可以直接剿灭。”
如今的国朝,是有可以强势出台各种政策了。往河湟聚拢了那么多的兵马,不打些战有点不合算。
第六九四章 不得已的选择
经验是因为经历而积累的,做任何事,第一次的心境和以后的心境完全是两回事。
探路者队伍就是这样。第一个大些的聚集点,做了让自己心里不畅快的事,军卒们都还阴了几天脸。当袭击完第二个聚集点后,很快就恢复了情绪······毕竟,从向导的嘴里知道,他们的任务很快就要完成了。
“再往前会有气疫,咱们不能再一股脑的全上了,甚至不能整个小队去探路······”
“遴选敢死队吧。一部分人先去探路,形成官家所说的接力,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出现气疫必须详细标注。”
完成了最后的一个据点的清除,也就基本完成了这条通道的掌控。越是接近成功,越应该谨慎。所以,五队探路者现在需要商讨怎样完成最后的一段路了。
“从咱们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气疫有个适应过程。就比如说,我刚开始的第一次奔跑,没几步就有点气紧,都后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王舜臣纯粹就是心里作用。不可否认,人在紧张和专注某些感觉时,那种感觉会敏感和强烈很多。其实,他们这一路,几乎没有多少超过三千米海拔的区域,高原反应并不明显。之所以第一次对战马匪时有气紧的感觉,其实是王舜臣心理作用导致的。
真正的气疫,在这条路上,重点就集中在当今山一带,也就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再往西北方向······当然,这一点在这个时代,也只有赵曦明白这些。
王舜臣的话,很明显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认同归认同,五人还是听从了种建中谨慎行事的建议,准备分批次以接力的方式向前推进。
······
当探路者队伍传来时,赵曦以及整个知晓具体详情的臣工是真正的轻松了。对于一条至关重要却未知的通道探知,居然仅仅是三名军卒死亡,十二人受伤的代价就完成了。
“官家,河湟督府因为董毡部的内附,已经开始化零为整,遣军卒西进了。如此看来,明年就完全可以形成战略包围的部署了,比官家预想的提早一年!”
富弼很乐观,如此一来,对于西夏的征伐,西线的部署就不那么紧迫了。
“这条通道……怎么说呢。估计还是会按照朕估计的时间来畅通。富相,基础性工作需要一定的时间完成。”
对于那片区域,没向导赵曦也清楚,想到达到一支偏师通过,并非那么容易。
西夏在沙洲、肃州、甘州一带,布防的军伍在三万左右。
国朝对西夏的作战计划是夹击,这个夹击是指对兴庆府的夹击。这就需要,偏师在越过当金山后,必须快速的打通沙洲、肃州、甘州以及凉州,在兴庆府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兵锋直指兴庆府。
这样,才能彻底的让党项人绝望……断了他们西去的路,没了战略纵深。也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包夹的目的。
而要想做到这点,偏师不管在战力上,装备上以及数量上,都必须有压倒性优势。
这就需要,通过这条路运送军卒、物资的量很大。而这条通道,以赵曦的了解,适宜中原人生存的时间,恐怕不足半年。
“官家,现在探路者已经完全控制通道,基本抵达西夏控制的沙洲边缘。解决青塘后,朝廷派遣工程兵前往,一年的时间,足够完成兵站接力的基础设施……”
这样的想法,估计是大多数重臣以为的。
“这事…~从各方的情报看,这条通道适合通过,或者说适合中原人生存的时间,最多只有半年时间。”
“这条通道的全境,大多数路程,将近有半年的时间被大雪覆盖着,是真正的大雪,让人和牲畜都无法通行的大雪。”
“这近半年甚至超过半年的时间,人们能做的就是猫冬,几乎不能做任何事。”
“那里取暖的方式,是用牲口的粪便晒干作为柴火燃烧的,就是连柴火也很少,更别提石炭。”
“那样的环境,咱们根本不可能驻军数量太多了。漫长的冬季,军卒的给养,决定了不能有太多驻军……这也是朕敢让二百人探路的原因。那里不可能有太多的军伍。”
赵曦说完,把自己这段时间翻阅故纸堆,好不容易找到的片言只语整理成的摘录递给了富弼。
是真的好不容易。这情况赵曦清楚,可凭空的去说服内阁大臣很难。
所以,他几乎翻阅了所有的藏书,专门找关于那片区域冬季的一些记载。
愣了,内阁大臣看完后都愣了。
谁也没想过会是这样。
或许都听说过辽东冷,甚至对于前朝几次征高句丽的战败原因,也有归罪于气候的。
可是没想到,这一片还没有河东河北更北的地方,会是这样的气候。
连人的活动都会受限,也就不存在工程兵铸造兵战工事了。想要达到官家所说的接力兵站,势必得用一年…~应该是春夏半年的时间。
今年打通并控制通道,留守部分军卒。
明年遣工程兵西进,沿途营造兵站…~要想发起对西夏的攻击,最早也在后年了。
“官家,河湟督府化整为零分兵西进是否应该叫停?”
“嗯!此事朝廷得有专门的诏令。将具体情况言明,要求河湟督府那边,根据携带各种过冬的物品为参照来决定西进军卒的数量。”
“另外,探路者队伍完成探路任务后,后撤到河湟休整,观察军卒此行的对战力的影响,以便评估后期偏师的战力。”
“朕考虑,这一次探路者队伍在打通通道的过程中,所缴获的战利品,满足一两千军卒过冬应该没问题。”
“重点交代河湟督府,给西进的军卒,带足取暖御寒的物品,从衣物到石炭,甚至工坊城的取暖炉。”
这是没办法的选择。
别看探路者队伍一路几乎没有耽误,可完成探路,然后再折返回来,这一趟所耗费的时间,将近四个月。
五月底出发,四个月过后,也就到了这条通道将要被大雪覆盖的时间了。
第六九五章 宋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宋国
很多事,好像最后的结果都跟官家最早的谋划契合。
就像这一次,官家最早说过,对西夏征伐,得两三年的时间谋划。
本以为是打通并控制这条通道有难度,然而,当探路者队伍将通道打通并控制后,内阁大臣以为计划可以提前了。结果还是跟官家最早的谋划没区别。
这就是现实。
这毋庸置疑,官家摘录的内容,很多都是内阁大臣曾经见到过的记载。只不过把这些记载集中在一起,就是另外的含义了。
当朝廷的诏令抵达河湟时,章惇不信,苏辙不信,就是王韶也不信。
董毡已经在考虑朝廷的内附条件了,他们仨也已经开始酝酿西进的计划了。没想到,朝廷把偏师出征的时间,一竿子推到了后年……
所以,王韶他们开始在河湟秘密收拢一些西番商贾,甚至频繁接触那些靠西边的部落和牧民。
结果是,官家是对的。
“不是说越往北越冷吗?怎么会是这样?”
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王韶不得不承认。可还是想不明白。
“地势越高好像就越冷,不仅仅是南北的问题。我曾经有幸看到过真宗朝泰山封禅的记录,有臣工就曾言,登泰山之顶与山下不尽相同。”
苏辙这时候也想起这回事了。
章惇正郁闷呢,已经顾不得跟他俩讨论这个了。
好不容易自己首倡打青塘,这董毡要求内附了。这时候正好探路者队伍的消息来了,通道打通了。
章惇琢磨着自己可以西行了……从讲武堂到河湟,他也明白了,他跟苏辙的优缺点很明显,他更适合开拓。
然而,朝廷又来了这样一道诏令,还是最为正确的诏令。
“督府,董毡到底接受不接受朝廷的要求?这都快十天了,若继续这样拖下去,难不成国朝还等到他继续在青塘过个年?”
章惇直接跳开了西进的事,倒是说开青塘董毡了。
正憋着气呢!要是董毡这老小子拒绝就好了,也可以率兵征伐他了。
这时候说章惇知兵事,应该能够得上。当初河东对战辽夏联军,章惇就曾随军了,也亲眼见识过国朝的火器之利。
苏辙也一样,只不过相对于章惇,苏辙倾向于治政,没章惇那唯恐天下无战事的想法,也没那么热血。
“给他的期限是半月,再有几日没回话,咱就兵发青塘!”
王韶也想找地方泄火了,泄这股憋起来准备西进的火。青塘就很现成。
苏辙无语的摇了摇头,真不好说这两位同僚…~
董毡也难呀!
之所以请求内附,董毡绝对不完全是诚意归顺。
他见周边的这些吐蕃部落归顺后,都跟原来没多大区别。一样在自己的领地,一样奴役着自己的子民,一样享受着部落首领的待遇。
要说有区别,就是不用再为活着而征战了,原来的勇士,也都整日喝着酒,跟妇人一样放牧就行。
然后,宋国人会给粮食,会给铁器,甚至会给原来连贵族都穿不起的丝绸。
董毡就像,只要自己内附了,老管好自己部落的勇士,他青塘就有再次崛起的机会。
又不是没有接受过宋国的封赏,再接受一次又何妨?
没想到这次会是这样!
“阿毡,打吧!青塘没有跪下的勇士!”
鬼章吼着,像是跟自己打气一样。
他知道阿毡的想法,他更知道宋国不会那么傻。
宋国已经不是以前的宋国了。以前,青塘只要稍微跟宋国带点善意,宋国就会遣人送来所谓的封赏物资。
在老首领唃厮罗时,宋国几乎每年都会有赏赐送来。特别是西夏跟宋国交战以后,宋国的赏赐一年比一年丰厚。
可是现在呢?
老首领死了,三个儿子争来争去,让青塘不再是以前的青塘。
宋国又两次打败了西夏。
如今的形势,宋国已经不需要青塘来牵制西夏了,青塘在宋国眼里,已经没有用处了…~鬼章就是这样想的。
否则,宋国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占据了兰州,还一步步把整个熙河一带都统治了。
现在青塘想按照老首领的办法,联络弱势的一方来抗衡强者。可是,连西夏都不敢忤逆宋国了。
阿毡亲自向西夏求亲,被西夏拒绝了。从那时,鬼章就知道,宋国迟早会盯上青塘。
这一天终于来了,阿毡居然还想用老早的办法,怎么可能呢?
可是打?拿什么跟宋国打?
董毡又何尝不知道,一旦去了汴梁,青塘绝不会再是他董毡的青塘,只会逐渐成为宋国的青塘。
可是,能拒绝吗?
“鬼章,不成了,打不成了!青塘已经不再是以往的青塘,宋国也不是早先的宋国。”
“鬼章,不说宋国那会飞出去杀人的火器,就说现在的青塘……孩儿们喜欢丝绸,可那是勇士该穿着的吗?”
“部落子民喜欢烈酒,可烈酒只会让狼变成绵羊!鬼章,部落的勇士已经不再会骑马了,他们只会剪羊毛!”
“鬼章,再说我的那几个儿子……他们去邈川城找王韶,比见他爹爹的次数都多。他们都希望在宋人面前表现,以便在我死后继承青塘。”
“他们不懂,永远也不会懂!只要是松赞干布的子孙,宋国就不会让他们留再青塘!”
“鬼章……我…~算了!打不成了,看看整个青塘,能有多少人陪着咱们打?”
“不就是去汴梁吗?我去!咱兄弟们早就想去汴梁了,这一次我看看宋国皇帝会怎样接待我!”
董毡喊的声音挺高,可鬼章还是听出了他的胆怯。
去汴梁吗?鬼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阿毡心不甘,可没办法,喊出的声音带着疲惫、落寞、不甘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可是他鬼章是应该死在马蹄下的,而不是躺在宋国的软帐里…~
曾经说过,他会陪着阿毡死,可现在,恐怕阿毡也不再是以前的阿毡了,阿毡也不想死,也怕死了。
鬼章不知道该怎么劝,硬耗了十来天,最终阿毡还是要答应宋国的要求了。
也罢,我鬼章就随阿毡走一趟汴梁,一辈子了,我鬼章不能让任何人侮辱阿毡!
这算是个合理的说辞吧。
第六九六章 董毡跪了
相比于接见董毡,赵曦更想接见探路者队伍。
在董毡同意入汴梁接受封赏时,朝廷也接到了探路者队伍的奏报。
探路者队伍少量分批的越过了当金山,也潜入了沙洲境内……也就是说,打通并控制这条通道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现在奏请朝廷,是问询,需要不需要留下部分军卒混迹在沙洲,需要不需要在当金山设置哨位……
“混迹沙洲没什么意义,国朝派遣的偏师,将以火器开道,以摧枯拉朽的势头,直接贯穿河西走廊,然后兵锋直达兴庆府。”
“至于在当金山设置哨位……那地方根本没办法设置哨位。他们的奏报也讲清楚了,一片大山脉,根本就不存在水源地,除了工程兵在原来小路的基础上,炸开了可以通过战车的通道,几乎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
“还是让他们全体折返吧!这一次探路,他们需要到河湟休整,由医官来评估通过这条通道对战力的损害程度。”
赵曦很清楚,就是在后世,从大柴旦到古玉门关,沿途也没有人烟。
那里根本不适合人类存活。
“官家,兵站的选择点如何处置?”
“给河湟督府自由裁量权!根据探路者队伍的奏报,以及朝廷对那片区域形成的文字,让王韶几人合理安排。”
“有一点必须注意,就是朕不希望出现非战斗减员的情形。那怕是明年再剿一次盗匪,也尽量不浪费军卒的战力和性命。”
内阁领旨去安排了。
还有一件事是如今朝廷该当回事的,就是河湟一带诸多吐蕃部落首领,进京接受封赏的事。
这事对于国朝而言,那可是破天荒的,这是国朝开疆拓土最直接的体现。这是自太宗朝后,国朝第一次开拓如此大的国土。
搁以前,别说是国朝的子民,就是朝堂的臣工,对于这样的蛮荒之地也不会有多大兴趣,因为当时整个国朝的观念如此。
而现在,从官家在广南创立锰矿,到后来在大理经营铜铁矿,再到后来的羊毛纺织,人们已经知道,没有什么蛮荒之地,关键在于懂不懂如何开发。
如今,就是汴梁稍微殷实一点的家户,都有一两件羊毛衣饰,而汴梁更是有很多的妇人,就职于工坊城的羊毛纺织作坊。
所以,汴梁子民对于青塘、河湟一带吐蕃人的内附,或者说归降,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官家说给与董毡至高礼遇,礼部就真的按照至高礼节来执行的。
朝堂上没有臣工对高礼节接待董毡有异议,谁到知道,这就是个名头,是朝廷千金市马骨的做法而已。哪怕是朝廷决定给与董毡侯爵的封号,朝臣们一样不介意,因为,这个侯爵可能跟国朝的一个参政都没法比。
说白了,董毡以及河湟一带的吐蕃部落首领,就是个孩子样。
侯爵的仪仗,早早的就等在汴梁城西的车站了,绝对的隆重,甚至比官家当初从滑州回朝时还隆重。汴梁子民也是相当热情的,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街道两侧,临街的酒楼到了一座难求的地步。
都说吐蕃人是不洗澡的,汴梁人都想看看,这吐蕃部落的首领是不是也是如此。
董毡是乘坐轨道马车来的,王韶把自己的规制那车让出来了······朝廷没有殷勤到直接将侯爵马车送到河湟的想法,王韶在请示礼部后,将自己的马车暂时让董毡用用。不仅仅是他,就是章惇、苏辙以及整个河湟的文武官员,都把马车贡献出来了。
河湟一带,这一次进京受封的部落首领太多了,将近二十位。
期间还有一件小事。鬼章在登上马车后,对马车的车厢很感兴趣,因为他听说是箭矢不可破,就锤了两下。结果,侍弄马车的军卒告诉他:你可以用腰刀砍几下试试。
鬼章不懂什么叫嘲讽,在军卒瞪大眼的注视下,真的用腰刀砍了。结果让鬼章很沮丧,根本不管军卒龇牙心疼的表情,就愣愣的盯着车厢壁上那刀痕发愣。
“鬼章,这就是现实。宋国人可以躲在铁盒子里透过那些孔射箭,而我们对他没有任何办法。”
董毡也很沮丧,这一次所说的话,真不是给自己找借口,是陈述事实。宋国真的不再是以前的宋国了。
青塘到汴梁远达三千里,这点董毡是清楚的。日行百里,也需要近月的时间,这点董毡也是清楚的。而现在,他们几乎就没离开过车厢,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着······被人伺候,他们不以为然,因为本来他就是首领,在青塘也是这样。
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马车就没有停过,不用歇脚,只是到不同的站点更换拉车的马,卸下马车上的垃圾,装备需要的物质,马车便继续前行。
等他再出车厢时,已经是汴梁的城西了······
董毡被鬼章陪着下了车,这一路一直到他下车,他一直没缓过劲来。他没有其他首领的兴奋,只有落寞。
礼节不可为不盛大,接待不可说不隆重,而董毡的心情却没有一丝愉悦。
进城也是马车,是侯爵的仪仗马车。董毡听见了,宋国宰相告诉他,以后他在汴梁,这就是他的专用车撵······
董毡不知道宋国的宰相是怜悯还是诚心,从宋国宰相脸上的笑容看,他知道,这是胜利者该有的笑容。
宋国宰相吩咐军卒把两侧的挡板拆下了······很简单的,随便那么一拉,就看到了汴梁城的街景。看到街道两侧那些各式各样华美的服饰,董毡再没有任何骄傲的资格了。
他曾想过,即便是到汴梁受封,他也应该保持他青塘王者的姿态。然而,这一路所见识的,他深刻的认识到,一个青塘,真的跟宋国没法比了。即便是西夏,即便是北辽,再远的回纥,恐怕都在不久的将来,跟他董毡一样,到汴梁来,接受宋国的圈养。
在进入宫门前,董毡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青塘王该有的风度,他彻底被击溃了,从心里上击溃了。
所以,当他看到陛阶上的宋国皇帝时,真有了朝拜的觉悟······所以,董毡跪了,跟那些小部落的首领一样,跪下接受封赏!
第六九七章 让他们见识见识
富弼都能对董毡露出真诚的笑容,赵曦同样能做到。
其实,在赵曦心里,是根本没有什么异族不异族的,只不过顺应时代,有些事不得不做。所以,在接见董毡时,他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真诚。
当然,这也是因为董毡在接受他的封赏,而不是他需要向董毡低头。
赵曦在董毡跪下的那一刻·······
“何至于此呀!”
感觉官家真的相当的真诚,就是这一声也是歉意十足。
赵曦急匆匆的从陛阶上下来,双手抬着董毡的双臂:“青海候,国朝没有跪拜之礼,如此倒是让朕失礼了。”
刚刚扶起董毡,赵曦又赶紧转头,对着诸位部落首领说道:“诸位快快请起,都是大宋臣工了,自没有跪拜一说!”
官家,真的让朝臣们惊讶了。如此游刃有余、面面俱到,在对待降臣时的做法,甚至比礼部设定的方法更适合现在的情况。
就连一直阴着脸的鬼章,这时候也把集结的眉头舒展了。确实,宋国给与的礼遇足够。只要阿毡不受歧视,他鬼章又何必要继续纠结呢······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呀!
“诸位一路风尘,朕也不搞那些繁文缛节了。还请诸位先行洗漱,然后走个程序,再把酒言欢!”
官家这话,这些受封的吐蕃人很高兴,可是把朝堂的臣工给弄愣了,特别是礼部的官员,根本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该按着规制走。
“按官家的来。”
富弼轻声的叮嘱礼部尚书······这时候绝对不能跟官家争论,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关键是,这是对外族的轻慢,臣工没必要因为这个忤逆官家的意。
其实,真正对吐蕃人了解,朝堂应该没有比赵曦更熟悉吐蕃人习性的。赵曦这样做,反倒更让吐蕃人觉得亲近,而不是怠慢。
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人们,因为环境的敞亮,造成他们在处事上不在意细节,也习惯于敞亮的做法。
······
“别看摆放着如此之多的酒坛子,真正的好酒就是诸位面前的那一坛最小的。不是朕小气,这是朕还是东宫时,第一次酿酒埋下的,真正的陈年老酒。”
勤政殿的议事厅,现在已经成立宴请吐蕃部落的大厅。赵曦依旧高居陛阶之上,很惬意的笑谈。
“陛下难道亲自酿酒?”
董毡这时候似乎接受了一个臣子的身份,说话的态度也是以一个臣子的态度。
“青海候有所不知,国朝的蒸酒之法,就出自官家之手。这样的陈酿老酒,就是老臣都不曾饮过,今日倒是沾了青海候的光!”
事到如今,富弼也相当会烘托气氛。不就是抬高董毡嘛,不就是让这些吐蕃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嘛,好说。
“青海候,该不是以为朕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不死劳作的帝王吧?人不动,就像养在圈里的战马,最终只会被废掉。”
“诸位臣工,饮胜!”
饮胜,是这时候干杯的说法。其实,对于赵曦来说,更喜欢说一声:“干了!”那样才痛快。
生活在西北高原的人,在那样苦寒的环境下,好像都烈酒没有任何抵抗力。也或许是借酒浇愁吧,反正,一场按规制的饮宴,在赵曦和富弼故意营造的气氛下,让这些吐蕃人彻底放下了戒心。最后,一个个酩酊大醉······
接下来的几天,在经过朝廷的隆重封赏后,内阁以及赵曦就忘记了这个所谓的青海候。让礼部和工部,以例给他们分配了住宅······
“咱们从此就是被养在圈里的战马!”
董毡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因为宋国的把一年的钱粮都送过来了,远远超过自己做吐蕃首领的收益。负责送钱粮的官员说了,这是青海候包括按规制所有随从一年的俸禄。
从他爹唃厮啰那一代,青塘就一直接受宋国的分封,然而,这算是第一次正式的领取宋国的俸禄······多有意义呀!
“阿毡,咱们出去转转。”
“转什么?咱们被圈养了。”
“阿毡,宋国皇帝说了,在汴梁,咱们就是青海候,享受侯爵的待遇,我想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阿毡,如果你想离开,鬼章陪你!”
鬼章很坚定。董毡看了看鬼章,知道这位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离开?怎样离开?他不相信宋国真的对他不理不看了。那些送过来伺候他的下人,有多少是细作?
想了想,董毡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知道是自己也想试试,还是说他担心鬼章真的铤而走险。反正,他俩除了府门。
第一个不同处,本以为下人会问,那些下人居然该干嘛干嘛。只是马车的驭手早早的备好的车。
“你归谁管?”
董毡有意无意的问马车的驭手。
“主人,小的归主人管。不过是朝廷跟小的签订了契约,三年的契约。”
“为什么?”
“主人,府里的所有下人都归主人管,契约都是三年。满三年看主人和下人的意思,是不是继续为主人服务,需要双方重新签订契约。”
“小的听说,朝廷只管三年,往后得跟候府签订契约。对了,主人,小的是吐蕃人,来汴梁七八年了。”
又是一处不同。董毡没再继续问,即便有些疑问,他也没再继续问驭手。鬼章也如此。
整个事情透着诡异,让他俩看不明白,反正还有三年,总会看明白的。
“去工坊城看看。”
“主人,工坊城去不得。就是首相大人去工坊城,也需要官家的授权。”
“怎样才能拿到授权?”
“小的,小的不知。不过应该是通过每个请奏官家。”
不用董毡再说了,驭手驱车向勤政殿而去。作为生活在汴梁七八年的吐蕃人,这点还是知道的。
“这个董毡,还是有些不甘心呀!朕给他授权,同时告诉苏颂,这段时间若有吐蕃人想见识,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
赵曦知道董毡的请求时,很无所谓,在青塘做首领时的董毡,他都可以不在意,怎么会在意一个卸甲后的瘸骑士?不就是见识嘛?国朝不在乎这点浪费。让你们死心也好。
第六九八章 官家的推断
董毡是真见识了,鬼章也同样。
首先见识的是工坊城的戒备,接下来见识的是让他们滋生无力感的火器。心底里可能还有得一点点乱七八糟的想法,因为工坊城的见识,彻底打消了。
宋国攻打邈川城,他俩都没有亲临前线,所有对于火器的了解,都来源于道听途说。因为,传言宋国一旦使用火器,火器之下绝无生还······王韶在河湟,对于使用武力的部落,一律都是全歼的。
这一次工坊城的见识,终于让他们死心了。还想什么呢?这都是借天威的凶器!
赵曦乃至整个内阁,已经忘记了董毡这回事,这时候需要考虑已经进入青塘以西那部分队伍的过冬事宜。
“时间上还能走一趟商队,应该不会引起西夏和黄头回纥的注意。这一趟,所有的驮马、骆驼,全数带上工坊城新出的棉衣棉被,带上尽可能多的石炭。”
“另外,让太自馆准备足量的治冻疮的药……富相,可以尝试着从太医馆找些忠诚度较高的医馆,直接派遣到前方……”
赵曦纯粹就是在安排,这时候不能客气,他需要把所能想到的全部想到,尽可能的让在前方过冬的军卒们出现非战斗减员。
对于朝堂而言,对寒冷的了解,因为国朝疆域的原因,仅限于河北和河东的冷,根本无法知晓真正寒冬的感觉。
所以,赵曦必须尽可能的想周全了。
“官家,十二个据点,探路者队伍将收缴的战利品全数留在了各据点上。臣以为过一个冬天应该没问题。”
王安石觉得官家真的有点小题大做了。
都是军卒,还是受讲武堂训练的军卒,他可是听说官家那一套训练方法很残酷的。不至于连一个冬天都熬不过来。
若真是这样,那一旦对战西夏了该怎样?一旦对西夏作战时战事不利,又该怎样?
王安石南方人,不会想到,取暖会成为人生存的第一需要。
更不会想到,赵曦之所以前期在没有讲明那条通道寒冬具体情况下,仍然让王韶派兵进入,他并不是担心探路者队伍不能应付,而是用先进入这条通道的军卒,来体验那一路冬季怎么过,为将来运兵,乃至最终控制这条通道做准备。
在赵曦心里,第一个冬季在那条通道上过的军卒,在功劳上并不比探路者差。
“物资朝廷不需要考虑,这一次运送也不再携带生活物资。但是,保暖和取暖的物品,必须尽最大限度的供给!”
赵曦再一次强调了保暖和取暖。
“官家,那条通道上冬季会有多冷?”
富弼大概看明白了,官家一直在强调取暖保暖。
富弼出使过北辽,也曾闲聊过北辽如何过冬的事。无非是袍子热炕,这条通道并不特别北向,大概与河北一带相当,又能有多冷?
“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冷!”
这时代,即便是北辽也没有真正占领了辽东。前朝虽然也有些记载,也是靠近鸭绿江一带,还不是冷到极致的那种。
“滴水成冰?”
这已经是内阁各位想象的最冷的天气了。
“不,应该可能是滴热水即成冰!”
赵曦也不确定。但是他记得后世有玩撒热水变冰花的游戏。想来在海拔三千米的青藏高原,应该也有这种可能。
他记得,他去青海时,大白天穿半袖,到晚上是保暖衣加冲锋衣…~
不管信不信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内阁大臣没必要跟官家较这个劲,随了就是了。
“另外,告诉王韶,让他责令前方的军卒,务必要做好记录……”
赵曦说到这,突然想起来,这时候根本没有温度的概念,也没法记录温度。
算了,就这么一说,具体怎样记录,随他们吧。
……
临近夏末时,走这条通道行商的,是准备穿过这条通道,在那里的冬季来临之前,抵达巴格达的。
以往也有,本来这条通道上的商贾也不算多。
这时候,王韶已经西移了自己的营帐,将河湟直接交给了苏辙。
王韶一直是个讲规矩的人。
从朝廷接受皇命开始,他就应该是这支偏师的大帅了。之所以留在河湟,是为了辅助苏辙和章惇顺利接管。
从青塘董毡内附后,河湟一带已经不再有任何可能的意外了。关键是,他看得出,苏辙在处理政务上,比他强。
随同王韶西移营帐的,还有章惇。
朝廷的用意很清楚,章惇也是个有自知的人。那怕是做王韶的副手,也没必要继续在河湟待着。
在河湟,每当遇到一些繁琐事务时,章惇老有把吐蕃人杀一批的念头……还是作战吧,自己适合。
既然青塘已经被国朝掌控了,在西行的商队上,自己就好掩盖,很容易瞒过西夏。
几次,连续几次,探路者的这几位,都要求继续带队西行…~
让他们留在河湟,这可是皇命。
……
入冬后河湟督府带来的奏报,终于让诸位内阁信服了。
河湟督府这边,在入冬后,也曾尝试过再派人西行…~
结果是,别说再往西行,就一场大雪,连河州跟青塘都没法联系了……
“苏辙奏报,青塘以西全部被大雪覆盖,根本就没有路线和方向,放眼往全是雪,走不了多远就会导致雪盲。”
“即便是用吐蕃人的方法,用皮子遮了眼,也根本不知道该往那边去!白皑皑的,都是雪,四向都一个样…~”
“听牧民们讲,这一场大雪,一直到开春都未必能融化了……”
“青塘一带,牧民都围绕着青塘城集中。这样的白毛雪,那些游牧的小家族,不仅仅会冻死牲口,恐怕冻死的人都有……”
“唉,以苏辙的这些奏报,官家再一次判断对了。若没有官家配备的那些物品,西进的军卒,十能存七就不错了。”
“官家又是如何知晓的?”
“其实,这不能推断。按照官家的那条理论,就是用已知条件来推断未知。官家摘录的所有记载,以此来判断那条通道的寒冬,从而有备无患。”
内阁大臣们在讨论苏辙的奏报,从而也就想起了当初官家所做的准备。
要说赵曦这是推断…~高看了。其实赵曦纯粹是评多出来那千年的见识在做准备。
第六九九章 赵曦漏掉的
不管是河湟还是青塘,所有的奏报赵曦都看了。很庆幸自己想多了,不至于把近千的军卒丢在那条通道上。
十二个据点,就是将来的十二个兵站,千数军卒,守过这个寒冬,能为来年工程兵营造兵站积累相当有用的经验。
赵曦在盼春天,内阁大臣也在盼春天,王韶和章惇同样在盼着春天赶紧回来。
可谁也没有驻守在那条通道上军卒,盼春天的念想这样强烈。
也幸好,最后一批物质,朝廷送来了棉衣棉被和石炭,还有官家专门提醒兵部撰写的过冬要领。
更庆幸的是,他们每一个据点,都有工程兵随行,完全按照兵站的设计,大概的区分了营地的区域。
若不是有这两点,估计这时候,他们不是被冻死,就是被自己臭死了。
雪大的没边,出门没方向,唯一能看明白的,就是这几个营房……
隔几天,大伙就需要清理一次营区里的积雪,以确保他们能有锻炼的空间…~这一点,在新军里是铁规,只要不是战时,规定的训练就不能少。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的营区完全被雪堆围死了。
伍长需要记录天气。本来谁也不知道官家要求的记录是做什么,可人家工坊城的工程兵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们所有的据点,在每个时辰开一桶水,然后看需要多久能上冻了,用这个办法来判断冷的程度……
可人家工程兵又说了,雪堆围起来的营区,跟外面是不同的。
所以,他们在围着的雪堆上,刨出一条仅仅可以过一人的通道。
赵曦也不会想到,他的一个本以为不可能完成的闲令,居然被军卒这样做到了。
其实,当初收复云应四州后,工程兵有在云应四州做工的经验,经历过寒冬。虽然无法跟这条通道上相比,他们还是有一些办法的。
这一次往这里派遣工程兵,苏颂和沈括根据官家的一些要求,便想到了这些,挑选了在云应四州做过工的工程兵。
……
当都水监奏请朝廷下拔钱粮,让沿黄河的州府防范凌汛时,官家跟内阁大臣都往宽裕的给了钱粮。
那些不知道内情的,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沾了西北前方军卒的光。
这是春天要来了。
然而,青塘的奏报依然是:西行不通。
“怕是得到了四月,那边的积雪才能融化吧!”
赵曦也不确定,只能这样来跟内阁大臣们说。
难得见内阁大臣这样替前方军卒操心,真的,赵曦这时候真的感觉到了朝堂的一些改变。
“可惜国朝的轨道还没有铺设到青塘,更别提再往西了。否则,即便是积雪又怎样?轨道马车一样不会受天气影响!”
这是真着急了。想想也是,多半年了,前方什么情况,朝廷一无所知。
这不仅仅是千数新军军卒性命的问题,更是涉及到国朝谋划西夏能否成功的大事。
轨道马车?等等······赵曦感觉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整个冬季,脑子里全想的是让前方军卒们猫冬,避免他们因气候原因造成伤亡,尽可能周全的考虑他们熬过这个冬天的物资。一直没想过让他们出行。
唉,这个脑子呀!怎么可以忘记这个?
“宣苏颂、沈括觐见!”
赵曦已经忘记了这还是在议事,他需要赶时间。幸好,这时候应该不算太迟,虽然耽误了一个冬季,却同样避免了冬季伤亡。
“官家······”
内阁大臣有点莫名其妙的,怎么官家突然就兴奋了呢?
“富相,朝廷发加急诏令,让王韶、苏辙等,在整个青塘河湟寻找可以在雪地里辨认方向的军卒,实在不行将范围扩大到吐蕃人,但必须保证忠臣,甚至商贾也行,在确保这些人不得走漏消息的情况下,集中起来,等待朝廷下一步行动!”
“中正,备笔墨!”
赵曦真的有点小兴奋,兴奋自己这灵光一闪。怎么能把这个忘记了?后世东北的雪橇车······
不管冬季里在西北下过多大的雪,而现在雪应该越发瓷实了。雪橇,在雪地上的速度,恐怕不会比轨道马车慢。
“对了,富相,同时告诉王韶等人,要征用部分吐蕃人的獒犬,就是那种特别威猛的大型獒犬!”
藏獒拉雪橇,在那冰天雪地的青塘以西,将会改变整个西北的传统习性吧。
雪橇很简单,比轨道马车要简单很多,只需要简单的几下子,便能画出大概的样子。
诏令自然不需要内阁大臣起草,有秘书处的专门做这个,只需要官家印和内阁印即可。内阁大臣还在继续关注着官家的行为。
这是车?又不太像,没轮子,只是两端有微微翘起的板子,上面倒是有些车的模样。
“官家,这是?”
“待苏颂他们到了一起说。”
苏颂和沈括来的很急,官家的召见被传旨的内监放大了,说是官家和内阁大臣都在等着。倒也符合事实。
“子容,存中,你俩看一下,这物事在工坊城最快什么时候能产出?产量能有多大?”
赵曦将自己随便画的那简陋的所谓图纸,递给了苏颂,直接就发问了。
苏颂看了看,闭上眼又想了想,沈括也是同样的动作。
“官家,此物是雪地行舟?”
这就是这时代科学家跟政治家的区别。内阁大臣需要赵曦解释,而苏颂和沈括一眼就能看出物事的用处来。
“雪地行舟?这个名字倒也契合。姑且这样叫吧。你二位认为可行?”
“官家,臣不敢确定,但此样式臣以为可以试试。只是雪地倘若疏松,战马很难行进。”
苏颂发言,沈括颔首。不管沈括是不是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地位,他很谨慎。
“子容,官家让征用獒犬,大型的獒犬······”
“官家,富相,诸位上官,臣以为此物可行!用吐蕃獒犬拉此雪地行舟,完全可以在冬季畅通整个北地的流通!官家,臣请奏,工坊臣马上开始营造,最迟明日出样品!”
一个雪地行舟,再没必要什么解释了,看看样式,内阁都可以试着去想象那个场景。大雪天,孩童们都会玩滑雪的嬉戏,不难联想。至于成与不成,试过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