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零章 说话的方式
其实,赵曦还真没有立刻就进入备战的想法,只是想提个醒而已。
对于现在军卒的情况,赵曦并不比文彦博差,按照他后世的记忆,赵曦让各个新军训练营,每月上交一份训练报告。早年在护卫营就是这样做的,老护卫营的军卒都清楚。
役兵制,自愿服役加军伍选兵,仍然避免不了新军军卒的参差不齐。更何况,这些老护卫营军卒,都曾经是万里挑一的水准,对于新选的军卒,差不多三年左右,才接受了现实······
从一个未曾饱餐的农户小子,或者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亦或是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蜕变成一个能征战的军卒,还是新军的标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老护卫营的这些教官,标准是有降再降,也只是让这些军卒堪堪能用。当然,也有出类拨萃的,自然被遴选成立了选锋营。
国朝一直有更戌制,只是因为短期内募兵的数量太多,边境冲突这些年又减少,很难让所有新军卒得到锻炼。
因此,王韶主导的河湟开边,几乎成了新军锤炼之地。
“文阁老所言极是。新军军卒是一方面,由于滑州溃坝,朝廷的粮食储备一定程度上有减少。国朝目前的确不适合征战。”
“诸位臣工,朕今日是想统一一下思想,未来两三年的工作,朝廷的一切,都为征伐西夏而为!”
说是统一思想,其实更像是官家在宣布自己的决定。富弼是早有猜测的,这也是他叫停金明池试验,让内阁议事的原因。
为这一刻,富弼其实早就在准备,或者说,在场的大多数,时刻都在准备着。西夏,从庆历年,一直就是悬在大宋心头的大难。
其实,对于赵曦而言,在选择西夏和北辽,谁家作为第一次大战对手时,赵曦是有犹豫的。
从后世的记忆,北辽被灭的很早,甚至比大宋还早,虽然有大宋无知的所谓联金灭辽,北辽被他原本的奴隶所灭,也足以说明,北辽的腐朽程度,已经不可救药。
而西夏,原本的历史,是大宋南迁后,西夏才被蒙人灭掉,一代天骄,传闻都死于与西夏的征战。可见西夏的战力是何等的强悍。
先易后难还是先难后易,赵曦有过一时的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先难后易。
这样决断的基础,是因为,由于自己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原本的历史轨迹。
比如,原本的历史,西夏和北辽在老爹执政以后,并没有什么大的对抗,更没有前几年双方维持近两年的大战。
比如,原本的历史,西夏不曾有太多逃民,也没有像当下这样,有太多整部落整部落的向大宋投诚。
更为重要的是,原本的历史没有他赵曦,没有新军,没有火器·······
一旦国朝能啃下西夏这块硬骨头,对于收复燕云而言,将会轻而易举。
“官家,早年河湟开边,旨在从战略上对西夏形成包围之势,如今,河湟之地,已经变成国朝的练兵之处。臣以为,在朝廷全力备战的这几年,可以放权于王韶,令其改变策略,从以抚为主剿为辅,变为剿为主抚为抚!”
“王阁老,此提议并非不可,老臣也附议。只是一旦河湟开边由抚变剿,王韶势必在治政上有所不逮。老臣以为,应遣干臣主河湟政务,以免王韶西进分心。”
搁以前,韩琦绝对是直接反对王安石的提议,直言王韶军政之权势过盛,于朝廷统治不利。如今,他也懂得了委婉······因为他清楚,官家不可能动王韶的开边之权。
王安石尽管很腻歪韩琦的说法,明白他是要节制王韶的权利,却不得不承认,一旦国朝西进,王韶率军的数量会相当惊人。官家的信任是有限的·······
赵曦其实真不在意,国朝新军的真正核心在工坊城。这是他的底气。不过,对于内阁大臣郑重的讨论对西夏灭国之战,他还是喜闻乐见的。最起码,在这一点上,内阁基本上一致了。
“官家,战略上对西夏形成包围之势,第一战是拿下青塘城,以青塘为基点西进,打通前朝的安西都护府一带。唯有这般,才能真正对西夏形成战略包围。”
“如今河湟一带,由于内附的部落增多,从地域上,熙河一带已经远远超过京西路和秦州府的管辖区域。一旦朝廷决定西进,在具体管理治下上,真的存在力所不逮的情况。”
“老臣以为,朝廷是时候对河湟之地划分区域了,构建行政架构有利于内附部落的归属感,有利于新开拓疆域的统治,也有利于建立西进的后方!”
这就是富弼,虽然表达的意思一样,在言辞上要比韩琦更有说服力,即便是王安石也不会有其他心思。
人的性格,习惯性的立场,格局和高度,这些都可以从言辞上得到体现。
富弼性格并不温和,但他相比于韩琦,更注重调和,更圆润,在表达立场时,懂得撇开尖锐的方式。
而这些理由,确实相当能站得住脚。
“既然如此……朕以为,还是宣王韶进京述职吧。第一个,如果朝廷有备战西夏的谋划,作为河湟开边的主导者,他有必要知晓。”
“第二点,对于河湟一带内附的吐蕃亦或是党项部落,到底是认同朝廷,还是认同王韶主导,需要他给朝廷有个明确的呈报。”
这话,其实赵曦是因为看重王韶,给他选择的权利。
是继续主导西进,还是留下来巩固河湟,赵曦希望王韶自己做出选择。
对于王韶这样的功臣,赵曦不想让他感觉朝廷有鸟尽弓藏的意思。
可是,在诸位臣工听来,确实有了另一层意味……
什么叫认同朝廷还是王韶?这不就是说河湟已经成了王韶的自留地吗?
官家这话,就已经将王韶的路定下了…~回朝!
不管是选择继续率兵西进,还是留守河湟巩固,恐怕都无法让官家安心!
就是这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内阁的诸位,甚至都相互对视了。王安石更是有心去信,提醒王韶。
第六七一章 就是这么自信
本来谋战西夏是大事,内阁议事应该需要很久,特别是第一次针对此事的商议,需要定下大的方略。
结果,官家的一句话,直接把议事泼冷了。
终有千言,再没人多言了,都哼哼哈哈的附和着官家。
挺没趣!
赵曦也没往这方面想,还以为是大家没考虑过这事,所以才兴致不高。
郑重其事的开始,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赵曦是觉得没尽兴,内阁大臣却觉得有点背部发汗。
“司马君实以为,前朝太宗为千古明君,绝非妄言呀!”
韩琦现在是学老实了,滑州一行,他之后知晓了很多,妄议官家的话,他是不会再挑头了。
甚至他在想,是不是也跟文彦博一样,做一个透明人,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
张方平说这话是有所指,却没有早年那种绝对的耿直。
“或许我等有所误解吧。官家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都想藏着掖着,可富弼偏偏把话挑明了。
他是真有些不信,或者说是犹豫。
以他对官家的了解,对照官家刚才说的话,他犹豫了。
“是认同朝廷,还是王韶本人,这话其实很明确了。还要怎样才算是明白的表达意思?将王韶缉拿回京吗?”
从开朝,赵家人就没有对有兵权的臣工放心过!
性格决定了,富弼的话,还是把张方平的话头引起来了,也就直言不讳了。
富弼看了看张方平,却重点看向王安石了。从某种意义上,王韶属于王安石举荐的,是跟王安石一体的。
如果王安石对官家的话感觉明显,不管官家是不是这个意思,官家的话都不能传出去,最起码在王韶回京之前不能传出去。
“或许官家并无此意!诸位都清楚,工坊城才是国朝的核心,不管是军备,还是铸跸,甚至国朝的产业,都集中在工坊城。”
“官家自让工坊城独立设城,从来没有对工坊城指手画脚过,直接由工坊城城主全权负责。”
韩绛说话,吕公弼表示赞同。
“不一样的!工坊城一直由官家的潜邸旧臣主导,那是官家的班底。王韶算什么?”
陈升之也参与进来了。
“有一点可能大家都忽略了。王韶的品级……对于王韶开疆拓土的功劳,将王韶列为议政之首,甚至内阁也不意外,朝堂也不会有异议。”
“但是,官家始终在压着王韶的官阶,在这一点上,官家待王韶与潜邸旧臣类同。”
“不管是我家韩缜,还是宝臣之弟诲叔,论功劳和能力,位列内阁,完全行得通。官家却一直压着他们的擢升。”
“绛以为,官家这是在为他们夯实基础。王韶类同!”
照韩绛这样说,仔细想想还真是。
不说韩缜,就说吕公弼。国朝的第二次南征,真正打出南疆五十年安靖的是吕公弼。
而回京后,仅仅是枢密副使,主讲武堂。
论功劳,韩琦入枢密院,是因为好水川大败而有了知兵事的名头……说起来丢人。
而文彦博,也是因为平灭了王则之乱。
他们二人,都跟吕公弼不能相提并论。
至于苏颂,就更别提了,从火器更新换代,到轨道马车,再到可抵百万雄兵的羊毛纺织等等,那一样拿出来,都让内阁羞愧。
可官家却一直压着他们的擢升。
“介甫兄,你怎样看?”
王韶,是王安石线上的人,最起码在诸位内阁心里是这样想的。
这时候,内阁大臣中,文彦博一贯是不涉及到兵事他不掺合。
韩琦从滑州回来也闭嘴了。
而韩绛和吕公弼,从来都是现在官家立场上的。这一次若不是评议官家的气量,猜测官家的防备心,他俩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
至于王珪,除了附和,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
司马光好像就等着下一届离开内阁呢,连来内阁点卯都懒得做了。
剩下的,富弼、张方平、王安石、陈升之,就王安石没表态了。
“我以为……”
“陛下驾到……”
王安石还没开始,内阁议事厅的外面,传来了王中正略有些尖锐的喊声。
得!皇城司还真是无孔不入!
其实,赵曦只是接到皇城司奏本内阁议事,并不知道内阁大臣在议论什么。
他翻阅了秘书处的记录,才觉得自己所说的话会产生歧义。再结合内阁大臣议事,不用想,也能猜到。
这几年,赵曦越发不太在意臣工们的情绪了,说话随意太多了。
就像现在,他虽然考虑到自己的话会有歧义,却是选择了直接闯入内阁悄悄议事的地方。
“拜见官家…~”
挺尴尬了,背后议论却被逮了个正着。
“都免礼吧…~是不是在对朕说的话分析?”
太直接了。
有些事,真的不能藏着掖着,这时候只有这样最直白的言辞,才能彻底的让误会消散。
“不用解释…~”
赵曦好像没有让内阁大臣回答的意思。
“这是朕忽略了,忽略了阁老一样是臣工。怎么说呢,朕并没有猜忌王韶的意思。”
“这不是解释,朕过来议政厅也不是为了解释,是想跟大家阐述一个道理。”
“先说国朝的现状。尽管国朝一直在完善律法,但不得不承认,国朝的治理,还是普遍性的人治。一州一府的主官,能决定治下是否安靖。这一点都不否认吧?”
“既然这一点不否认,也就是认同人亡政息的存在。对吧?朕所说的内附部落认同王韶还是认同朝廷,着重点在这方面。”
“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是吐蕃还是党项,任何一个部落的内附,都不会是无条件的。答应这个条件的是王韶,那么,所有内附的部落,会不会担心王韶离任后,他们部落的利益无法保障?”
“毋庸置疑,这一点是肯定的!所以,朕需要征求王韶的意见,从而对河湟之地做出判断。”
“再说第二点。说句狂妄的话,朕现在根本用不着担心什么功高盖主!”
“不自夸,别说是国朝的臣工忠敬,即便是有不臣之心的臣工,朕敢肯定他成不了事。”
“别说朕执政以来并无天怒人怨之举,就是有,朕敢肯定,只要朕到了阵前,将士们效忠的只会是朕!”
“所以,尔等多心了!更何况工坊城在汴梁,而不是在河湟。朕需要戒备王韶吗?”
就是这么自信!说完,赵曦直接就走了。
第六七二章 王韶的决定
官家离开后的议事厅,完美的诠释了面面相觑的含义。
韩琦是庆幸自己这次憋住了。
富弼似乎是有点踏实了的感觉,官家终归还是没让自己失望。
而韩绛和吕公弼,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
而挑起议论的张方平和陈升之,好像官家所说的,跟他们屁关系没有。
多年朝堂,早就练就了一张厚实的脸皮。
至于王安石,自始自终没开口,黝黑的脸色,根本看不出表情。
王珪则是考虑,就官家这样的表现,是否能酝酿一篇好的文章……在《时论》上,唱赞歌的文章,数他的最多。
从歌颂官家,到歌颂国朝制度,再到歌颂大宋变迁,应有尽有。
不过有一点是统一的,这时候,谁也没心情继续扎堆议事了……
唉……官家是越来越坦率了。这也说明,官家对于国朝的掌控,越来越彻底了。
……
王韶准备进京了。
虽然官家的坦率,把内阁针对官家气量的议事打乱了,也彻底让内阁大臣羞愧了一把。
但是,王安石还是将详细的过程用书信告诉了王韶。
王韶是自己举荐的,算得上是自己一条线的人。
不过王安石现在完全是以平等的态度来对待王韶。
详细的把过程讲清楚,从内阁大臣的议论,到最后官家的表态,一点没漏。王安石让王韶自己考虑。
王安石的书信,甚至比官方的诏令还到的早。
并不是说民间的驿递就比官方的快,而是在议事之后的两日,内阁才起草了诏令,请官家印。
王韶没有疑问,对官家没有疑问。真的,一点都没有。
自己精忠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只有这样的官家,才上他的抱负得以实现。
官家对他的信任,王韶心里最清楚。是真有万死难报君恩的念头。
韩子华说的没错,官家确实待他如潜邸旧臣,甚至更甚。
自己并不是没有得到封赏,在朝堂越来越减少恩荫的情况下,儿子王厚,已经快要列班了。
在武将中,几乎快赶上了曹霖、高敬贤等人。
王韶并没有受王安石信件的影响,他决定,在觐见官家时,如实述职,也如实阐述自己的想法。
这一次回京,王韶准备带着儿子连同全家一同进京。
这决定,怎么说呢,还是有留质子的想法。
也算是自己表态吧!
就是河湟,抵达汴梁也不再像早年那样费时了。工坊城这些年,间断的在河湟一带,铺设了轨道,一定程度上跟秦州勾连起来了。
因为河湟地方士族不多,乡绅也没有,又是高山峻岭,沟壑遍布,铺设的轨道是断断续续的。
全部是由朝廷投资铺设的轨道,基本上是军用和公用。
所以,没有去开山凿石,没有完全的贯通。但也算是把河湟一带所有的战略要地沟通了。
从朝廷诏令发出,到王韶抵达汴梁,间隔十天。这个时间不长不短,正好。
准备看热闹,或者对王韶有那么点怀疑的人,都悄么声了。
“官家,王韶进城了,带着儿子王厚,直接回府了……”
王中正低声跟赵曦汇报,说完就又跟没事人一样,立一边了。
看来这个王韶,还是有点心思的。
王韶的家,祖籍留一部分,汴梁安置的一房。
把儿子也带回来…~这是堵人嘴?还是做给自己看?
还是想多了!
也罢,照王韶的性子,恐怕回府也是沐浴更衣,不一阵就要觐见了。
……
“熙河道督府王韶觐见……”
赵曦才刚刚把案桌整理了,就听见了内监的禀报。
“中正,看看内阁谁在,一并叫进来……”
赵曦现在真有点无事不可对人言的态度。
至于想表明什么?见仁见智吧。反正也没有简单过。
内阁全在。
赵曦并没有一开始就问话,而是先让内监给王韶沏茶…~一路风尘,估计回家沐浴更衣就来了。
待内阁都到了,赵曦又赐座。
“子纯,详细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了,说说吧,怎么想的?把儿子都带回京了。看来还是不相信朕呀!”
赵曦说这话时,谁都没看。
王韶这时候,很想看看王安石的脸色……
内阁大臣们,却是不敢相互对视……官家现在的威严,太吓人了。
“微臣不敢!官家,微臣确实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但微臣带犬子回朝,并非完全因为此事。”
“哦,说来看看。”
“官家,这几年,朝廷历练新军,微臣以及犬子,与讲武堂经历的武将文臣,多有交流。”
“不管是微臣还是犬子,跟新军将领和校尉接触后,深感不如。微臣带犬子回朝,是想求官家一个恩宠,准许犬子到讲武堂受训。”
“官家,犬子这些年随微臣领略河湟,深受皇恩,官阶已经近列班。犬子恐怕是国朝将领中,极少数未受讲武堂培训的武将了。”
“微臣微薄之功,不敢为国朝之先。所以恳请官家恩准,让犬子到讲武堂受训。”
王韶是起身再躬身回话的。
这倒是个说的过去的解释。赵曦摆了摆手,让他再次入座。
“文阁老,这是你的职责。王厚是否如子纯所言?”
“回官家,确实如此。”
“嗯,文阁老安排王厚入讲武堂将领班受训吧!朝廷不能亏待功臣。这几年王厚也算是有功!”
赵曦环视了一圈,看了看诸位内阁大臣。继续说道…~
“子纯,朝廷有意经略西夏,所以,河湟开边成功后,继续西进,形成真正的对西夏战略包围,便成了朝廷谋划的重中之重。你对自己接下来的职衔有何想法?”
一点都没有含糊,很直接。
“回官家,微臣以为,微臣还是适合继续率军西进…~”
“子纯慎言!”
王安石打断了王韶的话。率兵西进,那么,王韶所率的兵,绝不仅仅是如今安靖河湟的数量…~
王韶向官家提这样的要求,在王安石看来孟浪了。
“王阁老,让子纯说完。”
“官家,河湟一带,臣不敢说固若金汤,但稳定还是敢保证的。对于内附的那些部落,虽然是由微臣引导内附,可他们接受的利益,全数来源于朝廷。微臣不曾私下有过许诺。此为一。”
“第二点,微臣其实并不擅长治政,更适合开边。所以,微臣向官家请命,望朝廷能恩准微臣继续率兵西进。”
第六七三章 赵曦的真的目的
没让自己失望。
对于王韶的表现,赵曦是有预见的。
人贵有自知,而王韶恰恰是一个有自知的人。
用后世的定义,王韶在外交和军事领域,都是相当有造诣的。正如王韶所言,他对于治政真的不擅长。
也是因为河湟是新的领土,诸多方面没完全就绪,他尚且能应付。
一旦朝廷决定继续西进,将河湟放在一个后方的定位,王韶不一定能应付过来。
“子纯,朕不讳言。你不能否认,这些内附部落对你个人的认同。你请命西进,河湟也将定位后方,是西进后勤的保障之地,容不得一点闪失。”
“一旦因为你的离开,导致整个河湟不稳,此系甚大!你可有建议?”
“官家……”
王韶又站起来了。没办法,一个内附部落对他认同…~虽然他明白官家的意思,当着这么多内阁大臣的面,他必须得表现的惶恐一点。
“坐下说话!”
“回官家,臣有说过,臣不否认内附部落对臣的认同。可他们对臣的认同,都源于朝廷给予臣的政策。”
“部落内附,说到底,是他们想活命,他们想日子过得好一点,他们需要给自己部落的子民谋生路,为他们负责。”
“而满足这些内附部落诉求的,并非微臣,而是朝廷。比如,羊毛的收买,比如,棉花的指导种植,比如,粮食和日用铁器的售卖等等。这都是朝廷在做。”
“微臣所做的,仅仅是牵个线而已,作用并不重要。”
“至于那些内附部落对我大宋军伍的恐惧,更不是来源于微臣,而是来源于火器!”
“是故,微臣以为,朝廷可先派能臣,任职河湟,由微臣辅助,不用一年,正当朝廷西进之日,就是让河湟稳定之时。”
看看,都看看!
这才是实情,因为一句本来没什么的言辞,就飞出来那么多的心思!
赵曦把内阁大臣召来,并不是真有什么事需要内阁大臣在场。
说白了,这就是一次很正常的边臣奏对。
说白了,赵曦还是想让心思多的内阁自愧。
“说说吧。子纯的提议如何?”
让他们自愧就可以了,赵曦也没想着真的就啪啪的去煽嘴巴。
真想打脸,这时候就可以停了这次奏对。好歹提出这个议题,给内阁大臣一个坡,让他们下来。
“官家,最为了解河湟的,应该就数子纯。老臣以为,朝廷可采纳子纯意见,遴选能臣任职河湟,并由子纯辅助,争取在谋划西夏之前,全面接管河湟,且能承担作战后方的职责。”
没一个愚钝的,官家几个意思,都门清。这时候官家问话,就是让大家自己去把自己的有过的怀疑推翻······等同于自扇嘴巴。所以没人说话。
富弼是首相,不能冷了场,不疼不痒,象征性的附议了。
赵曦再一次看了一圈,看了看内阁诸位臣工的表情。
“今日子纯新归,一路风尘,奏对到此结束吧。明日,内阁诸位大臣,枢密使、工坊城主副官、市易寺等衙门主官,卯时在议政厅集合,正式商讨对西夏事宜。散了吧!”
挺尴尬的场合,就不让他们难受了。
对西夏形成战略包围之势,对于朝廷臣工而言,这就是个说法。包括王韶,赵曦也不认为他真的对那一片了解。
看一下地图,从麟府、环庆、秦州,成弧形于西夏接壤,再往西看,从皋兰开始,兰州、邈川城、青塘城······只不过是将整个弧形扩大延伸而已。
要形成所谓的战略包围之势,并不是经略河湟,拿下邈川就可以的。正如富弼所言,真正形成包围之势,势必的恢复到前朝对安西一带的管辖。
赵曦对照过地图,用后世的地名来判断,西夏疆域范围在宁夏,甘肃西北部、青海东北部、内蒙古以及陕西北部地区。东尽黄河,西至玉门,南接萧关(今宁夏同心南),北控大漠,占地两万余里。
西夏的北部衔接北辽的上京道,东北部与北辽的西京道比邻,也就是后世的内蒙古地区,从包头市往北一带。原本是包括雁北地区的,前些年辽夏联军被国朝击败,国朝彻底收复了云应四州。
而西夏的西北部是西州回鹘,也就是后世的新疆哈密一带。西南是黄头回纥和草头鞑靼,以及吐蕃诸部落。
不管是黄头回鹘,还是西州回纥,国朝对其了解的很少。自前朝失去对安西都护府的掌控,西域一带跟中原已经完全割裂了。当然,这也是因为西夏阻断了国朝与西域的商贸往来。
国朝谋划西夏,想要形成对西夏的战略包围,黄头回纥和西州回鹘是绕不过去的,甚至吐蕃的部落也在其中。
赵曦并不单纯的只是想要这么一个趋势,一个包围的趋势。如果没有平灭西夏,打通西域商道的想法,仅仅为一个包围的态势,对于国朝的意义并不大。
这个时代的人不清楚,可赵曦清楚。从兰州至青塘(后世的西宁),在从青塘往西,过青海湖,茶卡盐湖,然后从罗布泊北部一百公里处,越过千里的无人区······后世在中途有个叫德令哈的地方。
穿过这一片区域,翻过科克希里山脉的羊肠子沟山顶,就直接抵达古玉门关了。
这一路,多数为荒原,砂砾,少有上峰。海拔最高不到四千米。
从各方面的信息来看,西夏在西北部部署的兵力有限,重点在防御大宋和北辽。这也说明,不管是西州回鹘还是黄头回纥,战力并不强。
若是从青塘出一偏师,携带足够的物质,一路向西,打通吐蕃和黄头回纥占领区,然后直接出现在西夏的后方,也就是玉门关一带。
自玉门关向东,沿敦煌、瓜州、酒泉、嘉峪关、张掖等地东进,直接让西夏腹背受敌,从而一举拿下西夏,这才是赵曦的最终目的。
之所以赵曦敢有这样疯狂的想法,是因为战车的原因。所谓的劳师远征,军卒的体力和后勤保障是最大的问题,因为有了战车,这些都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解决。甚至所谓的气疫,都不再是难题。
当然,要想做成这样的大战略,并不容易。
第六七四章
富弼代表内阁大臣,以及被官家点名的衙门和官员,向官家奏请,恳请官家议事时间延后。
没办法,现在的朝堂臣工,谁都知道官家务实,这又是国朝具有相当意义的重大议事,谁也不想在这次议事中做一个旁观者。
官家对臣工的了解,议事时的表现,是最直接的方式。
一时间,贡院成了最热闹的地方,甚至打扰了司马光的修史。
臣工们关注的一个是汉,一个是唐,而关注的点,都是西域······
“刚愎自用,穷兵黩武!汉唐之鉴,我大宋要重蹈覆辙吗?”
没人跟司马光说过详细情况,司马光却能看清楚。这就是他对现在朝堂的评价。
汉唐以强盛,也是以强亡。司马光的还没有整理唐史,但是,对于汉史修撰已经完结。
从汉史来看,司马光以为,举全汉之力,只为了炫耀武力,将国之精锐,皆数驻守在蛮荒之地,耗费钱粮无数,导致国内空虚,是强汉走向衰败的诱因。
然而,他对现在的朝堂已经完全不操心了,主要是官家根本听不进他的意见。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专心修史,以备后来者借鉴。
至于重臣一窝蜂开始钻故纸堆,他欣然,因为,也好让大家都有所感触。
可惜了,所有钻故纸堆的重臣,注意力并不在旧时朝政,而是西域相关的记载······诸如《大唐西域记》之类的,才是各位重臣的重点。
议事终于还是来了。
这一次议事,用后世的话,应该叫做内阁扩大会议。保密层级很高······别看此事在重臣之间算是众所周知,对于不相关的臣工,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议事的人员包括内阁大臣、枢密院、工坊城、讲武堂、市易寺、司牧寺等衙门主官。
之所以召集市易寺,是因为赵曦知道市面上一直存在西番的货品,也就是说,国朝跟西域的商贸一直存在······
那些明显带着阿拉伯特征的货品,赵曦认为不该是全部由海运而来。
“此次议事,保密级别为绝密。议事的主题是西进,形成对西夏的战略包围之势,最终对西夏征伐,以东西夹击,完成兴庆府的收复。”
赵曦想看看臣工们到底掌握了多少资料,得到了多少信息,对包夹西夏又有多大的信心。所以,他只是开了个头······
“自王子纯上言《平戎策》,朝廷遣王韶开边河湟,国朝就拉开了围猎西夏的序幕。经过多年经略,河湟一带已经在本质上实现了归属,也具备了以河湟作为基点,向西进发,北上征伐西夏的基础。”
“河湟一带,至今只留孤零零的青塘城,周边吐蕃部落,几乎全数内附,接受国朝管辖。是真正的接受管辖,并非羁縻州的模式。这也是如今朝廷有意西进,并谋略西夏的原因。”
富弼阐述的,好像也是开个头的意思,是在跟臣工们解释这次议事的背景。
接下来,王韶对河湟目前的统治情况作了介绍。比如,河湟督府这些年接受内附多少部落,增加多少外族子民,都从事何种营生,番骑兵的松散建制和管理,以及朝廷对内附部落的封赏和政策等等。
甚至在沙盘上,大体的对河湟目前的疆域做了解释。
这些一直是有奏报的,平时人们并不会太注意,这时候被王韶介绍,才有点直观的印象······原来,王子纯开边,居然打下了如此之大的疆域,并且,没有耗费朝廷多少钱粮,甚至已经有两年有税入入朝廷了!
“围猎西夏,预示着国朝要恢复前朝的陇右道、安北、安西都护府。臣翻阅资料方知,陇右道于我大宋也并非全境,贯通陇右道,也需要一路征战,更何况安北、安西皆属西夏管辖。征伐西夏不难,形成围猎并夹击,恐怕要有难度。”
“确实如此。经略河湟功成,实际上仅仅是将秦州对西夏之势的延伸,也就是对西夏的南部形成包围,甚至可以说是替代了原本青塘吐蕃对西夏的态势。西夏与青塘吐蕃不和,也多有交锋。如此说来,目前并没有改变国朝对西夏的战略态势。”
从讨论的内容而言,赵曦也承认,诸位臣工是用心了。最起码对西夏、青塘以及前朝陇右道的地理有过了解。
“河湟督府拿下青塘,我朝算是完成了前朝兰州和鄯州之地。以大雪山、祁连山为界,以北一带也就是前朝的甘州、凉州,全数在西夏境内。而西夏由于跟青塘吐蕃交恶,在兰州和鄯州边境,西夏布防重兵。以兰州、鄯州与麟府、环庆不足以形成官家所言的东西夹击之势。”
“兰州和鄯州以南之地,前朝属于羁縻州,是吐谷浑辖地,前朝记载缺乏,后由吐蕃占领,目前并无相关资料,对地形地貌完全不熟悉,更何况再往西行?”
“前朝,乃至汉,所有的记载,中原王朝统治西域,路径都是一样的,都是自秦州始,向西北而行,过兰州、青塘,到凉州、甘州、肃州、沙洲,最终形成对西域的统治。”
“其实,以目前的情况看,国朝谋划西夏,想要达成官家东西夹击的战略态势,是有难度的。王子纯西进,也就是要从青塘作为.asxs.,然后一路向西打过去,这基本上等于在西夏腹部开战,也就预示着会全面开战。”
······
确实是用心了,可惜,或许是臣工们过于相信记载了,也或许是对未知的恐惧,还有可能是忽略。所有人都没有提及过大雪山以南的地区······
赵曦只是听,听臣工们的讨论。谋划西夏,对西夏作战,这一点并没有异议。只是对于自己提出要在形成包夹之势之后,才全面开战的说法不太认同,或者说想要达到这个结果太难。
“谁知道前朝的大非川之战?”
赵曦的突然问话,让诸位臣工一下有些愣。
大非川······大非川不就是大雪山以南吗?不就是现在部分吐蕃部落占据的地方吗?不就是原本的吐谷浑吗?
前朝时,大非川之战,起因便是吐蕃进攻安西四镇,唐王朝欲从吐谷浑断绝吐蕃后路,从而进攻逻娑······
史书的记载,作为成为国朝重臣的众人,没人不清楚。这是唐王朝兵锋渐弱的开始。
第六七五章 官家跟大家的不同
大非川之战是发生在唐总章三年,也就是咸亨元年四月至八月,共历时四个月时间,这场战争是大唐与吐蕃为了争夺龟兹、疏勒、于阗、焉耆安西四镇,而在大非川的重要战役。
诸位臣工都清楚,即便是不专门修史的臣工,对于这一场改变唐王朝在西域势力的战役,也略有所闻。
大非川之战败的原因,众说纷纭。
有认为是地理原因的,大非川气疫致使唐兵不能发挥其战力十一。
有认为是人和的原因。认为吐谷浑倾向于吐蕃,唐军远征,得不到当地人的支持,是导致唐军失败的原因。
还有人认为,是因为主副将不和,也就是郭待封擅自行动,导致唐军粮草被吐蕃袭击,直接改变了战争的态势。
总则,那一战是败了,也让唐王朝失去了安西四镇的控制,从而失去了沟通西番的商道……
如今,国朝西进,官家却提到了大非川!
“官家,国朝谋划西夏,并非征伐吐蕃。前朝之所以征战大非川,目的是逻娑,薛仁贵职衔是逻娑道行军大总管。”
“前朝的战略目标是围魏救赵,以攻伐逻娑来缓解吐蕃攻占安西四镇之危。这与国朝谋划西夏相悖。”
张方平是真有点担心,担心官家信太大,西夏不足以让官家满足。
倘若是这样,张方平宁愿国朝先谋北辽,而不是同时作战于吐蕃和西夏。
虽然吐蕃现在分裂了,也没了前朝时的战力。可那样的苦寒之地,国朝征来又有何用?
大宋,也只是刚刚缓过来劲,也只是刚有一两次的胜利,还不到可以学前朝东征西伐的程度。
况且,即便是国朝具备了一定的实力,他也不赞同国朝走穷兵黩武的路。
也是着急了,被这次内阁扩大会议的讨论偏离了思考的方向。
“官家,国朝谋划西夏,臣附议,相信在场的诸位同僚,乃至整个朝堂,也不会有多少异议。”
“但是,官家,老臣以为,国朝没必要对吐蕃乃至逻娑作战。苦寒之地,得不偿失。”
陈升之附议了张方平的话。陈升之这是审时度势做出的选择。他觉得,自己在内阁,必须跟张方平统一战线。这是存于内阁的策略。
“朕无意取吐蕃,提及大非川,是提醒诸位:既然吐蕃侵占安西四镇,并没有过兰州,通过前朝的陇右道进取,也就是说,在原来吐谷浑或者吐蕃的境内,是存在直取安西四镇的通道的。”
“这个通道,可以抵达安西四镇,也就存在可以到达沙洲、瓜州、肃州一带的可能。”
赵曦没法说他去过。
当时,他从兰州出发,还不到中午就到了西宁,也就是现在青唐城。
午后驱车向青海湖出发,次日转道茶卡盐湖,过德令哈,大柴丹,再到古玉门关,宿敦煌。
整个过程,赵曦当时只用了两天的时间。
即便是现在的交通跟后世没法比,赵曦准备用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来通过这条路,应该是可以达到目的的。
这一条路他记得,最高的海拔也就是四千左右,还是在山顶。
所谓的气疫,并不会对人有多大影响。
当然,赵曦是基于战车的考虑。在低氧状态下,长途行军肯定是不行的。可若是由骆驼、战马拉着战车,就不存在非战斗减员的可能。最起码,能把军卒的损伤降到最低。
赵曦也知道,不能用后世那种发达的交通网络来考量当下。可反过来想,吐蕃入侵安西四镇,肯定不是靠步卒,肯定是骑兵。
赵曦确信,在装备了火药,有工程兵的支持下,只要是战马能通过的路,新军就能让战车通过!
所以,他需要引导臣工把考虑的方向转过来。
有句话说的好,方向错了,走的越远越错。
现在的讨论就是这样。
所有人都纠结在前朝陇右道,执念在安西都护府,被现在的局势迷惑了,根本就谈不到对西夏所谓的夹击战略。
“官家,确实如此。臣在河湟,曾见过自远西处而来的商贾,微臣也有过关注,知道他们并非从西夏境内通关的,而是从青塘以西而来。”
王韶在河湟这些年,时刻准备着。他的《平戎策》,其实是个不完善的策论。只要像官家所说的,形成对西夏的东西夹击,才算是真正对西夏战略包围。
这些年他考虑过,所以多少有些关注。
“子纯所言极是!”
说着,赵曦让王中正带进来几样物品,有琉璃,有香料,都是西番的货品,在汴梁很常见。
“这不是工坊城的产品,或者说要比工坊城的产品差很多。这也不是海运而来的,没了海运货品的咸湿味。这是通过陆路到达汴梁的西货。”
“这么多年了,西番的商贾还有携带这类货品远道而来发财的。”
“这是朕让内务府这几天专门在市面上打听的。提供这几样物品的商贾,到汴梁不足半年,而经过问询,他确实如子纯所言,并未从西夏通关。”
“说到这,相信大家应该能想通了。没有那个商贾携带货品是肩扛背担的,也就是说,青唐城以西,绝对存在可以运送大批量货品的通道!”
“另外,国朝已经习惯了西番的货品,都以为是海运过来的。不管是香料还是琉璃,没人在意是陆路还是海路。”
“加上西夏中断了国朝跟西番的直接贸易,国朝市面上的西番货品,即便是经过陆路,都会认为是通过跟西夏的榷场交易过来的。”
“这几年,朕令皇城司关注辽夏,无意中知晓了这一点。这也是朕提议战略包围西夏的基础。”
都错了!
听完官家这指导性意见,富弼心里首先想起的是官家的一些理论。
事物总是发现变化的。
在知晓官家要谋划西夏时,所有的臣工,包括自己,首先想到的是,从汉唐领略西域的记载中,找到国朝谋划西夏的路径。
从战争,到风土人情,甚至连民间传说都没放过。
结果,官家却是从现实入手,很轻易的找到了途径。
这就是官家与大家的不同。
第六七六章
这时候,真正羞愧的是吕惠卿。
吕惠卿从不认为他比任何人差。而这一刻,官家却让他有点无地自容了。
市易寺是做什么的?是审批国朝一切货品贸易的衙门,是监督国朝易货的衙门。
也就是说,市易寺若是做的细致些,这些信息首先是他应该得到,而不是官家。
而他,在知晓官家点名让他参加议事,并且是商讨谋划西夏时,他同样是翻阅那些虫吃鼠咬的烂纸堆。
唉,无话可说呀!即便是官家故意给他难看,也是活该。
所有的臣工都无话可说。
大家知道安西四镇,知道陇右,知道瓜州、肃州、凉州,甚至知道古玉门关。那又怎样?
对于官家提到的方向,除了一个大非川之战,其他的一无所知。
于是,一时间这个议事会议有点冷场。
“官家,前朝兵败大非川,粮草不继也是原因之一。即便国朝拿下青唐城,以青唐城为基点,从地图上看,想到抵达古玉门关,这段路程恐怕相当艰难。”
“官家,韩阁老所言有理。既然是要对西夏形成夹击,那么,抵达至西的兵力就不能少。这样一支偏师,通过根本无知的地域,对于将士们太难了!”
文彦博一般只要是涉及兵事的议题,都是会深度参与的。
本来议事冷场,真好该着他介入了,没想到韩琦抢先了,他只好顺着韩琦的话头说下去。
这是一种负责人的态度。他知道官家的喜好。
“官家,老臣不是不赞同谋划西夏,也不是反对战略包围的方略。只是,若是深入未知之境,造成太多的新军非战斗减员,老臣宁愿步步推进,堂堂正正的对夏作战。”
“老臣也知道,不形成夹击,由于西夏国土的战略纵深,很可能让国朝军伍力所不逮,很难一举平灭西夏。”
“但是,相比于置将士们于险地,做不必要的牺牲,老臣更倾向于再等个几年十几年。”
“在场的诸位臣工,老臣,稚圭,宽夫,安道以及汉臣,我等都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尚不着急大宋的金瓯无缺。官家又何必如此急迫?”
“老臣相信,就以国朝如今的新军,以国朝如今的军备,以国朝如今的体制机制,再有十几二十年,国朝军伍一样能保持如今的战力。”
“待那时,国朝金瓯无缺了,用捷报祭奠我等就行!官家,莫急了!”
富弼说这段话,说的是情真意切。说的狄青等人,都眼眶红红的。
说真的,在场的臣工,除了王韶、吕惠卿,以及这次来旁听的章惇和苏辙,好像都年岁不小了。即便是嘉佑二年的这几位,也都比官家要大。
真要是急,他们比官家还急。
早些年不会想,或者说是不敢妄想。
从官家赢一次好水川,再到国朝战胜辽夏联军,收复云应四州,说大家没有野心是假的。
特别是西夏,大家的仕途,几乎是跟西夏叛出同步的,也是伴随着屈辱过来的。
对于西夏,这些老臣工,感触都很深。
韩琦、富弼、狄青、欧阳修、种鄂、郭逵等等,哪一个不曾在西北任职过?
当看到有一洗耻辱的希望时,谁又萌忍得住?这也是官家提议谋划西夏,诸位内阁大臣配合赞同的原因。
然而,都怕了!富弼所说的,代表着大家的意思。
前朝是怎样的强盛,在故纸堆里都能看到,那时的大唐,该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结果,就因为一个大非川,让一生从未败战的薛仁贵,身败名裂。也让一个强盛的大唐,不得不收敛锋芒。
国朝如今是有了复兴的苗头,可又怎么敢跟前朝比?
所以,这一刻,富弼有些犹豫了。不过他没直接反对,而是语重心长的劝导。
这一刻,赵曦也能感觉到富弼的所谓拳拳爱国之心!
同时,也能感觉到诸位臣工的不甘!
从前一次冷场后的发言,不管是韩琦文彦博,还是富弼,话里话外都是劝阻的。
从赵曦另辟蹊径的提出从未知领地进发,他们都倾向于保守了。
说实话,对于官家的提议,多数人不敢去冒险。
“官家,此次议事,是为谋划西夏,而不是立刻就要征战,也不是要形成决议。臣以为,成与不成,能不能行,朝廷还有足够的时间验证。”
王安石从来是偏向进取的。当然,领略河湟是他极力推崇的,而战略包围西夏的谋略,是领略河湟的延续,也只有完成对西夏的战略包围,才能让领略河湟要完美了。
“官家,微臣有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安石的话音落下,章惇出声征询了。
章惇和苏辙,都是议政,他俩一直在讲武堂配合欧阳修。
朝廷的诸多事务,他俩参与的时候很少,但并不是不了解。
在讲武堂的这些年,其他的不说,对于官家的执政理念的熟悉,要比朝堂的臣工更甚,可以与潜邸旧臣相比。
所以,他出声了。
“讲来!”
章惇和苏辙在讲武堂,是赵曦有意的,是把他俩作为内阁备用的。
本来也准备让他俩逐步介入政务了。
“管理,诸位同僚,正如王阁老所言,这是议事,并不决议。既然王督府在河湟见过西番商贾,皇城司又从汴梁寻的西番货品,这就正如官家所言:大非川以西,存在另外到达西域的通道。”
“如今,既然朝廷对谋划西夏无异议,何不着手准备探路,遣忠诚之勇士,开始对另外的通道探知。或许在国朝备战就绪,这条路就探出来了。”
果然没看错,章惇确实是人才。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有年龄优势,跟上了年纪的臣工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
“官家,诸位上官,微臣赞同子厚所言。之所以未知,是因为没去探知。既然有人有过,路径是肯定存在的。”
“朝廷现在无非是需要向导。无非是西番商贾而已。臣以为,完全可以遵照官家的提议,着力于开辟另外的通道。”
苏辙相对收敛一点,在章惇开了头以后,也参与其中了。
他俩跟朝臣最大的不同,是他俩在考虑问题时要比有政务的臣工单纯。
他俩只需要考虑官家议事的目的,以及官家在整个议事过程中的所指。
有这两点,不愁踩不准官家的点。
第六七七章 决议通过
说是恍然大悟,可能最符合诸位臣工的心境。
从王安石的转折,到章惇和苏辙的参言,终于让诸位臣工从自己的圈子里出来了。
确实,若不是有意探路,官家又何必拿西番的货品说事?若不是有意向导引路,这样的兵事议题,又何必召集市易寺介入?
最后悔莫过于吕惠卿了。官家让他自责的前提,导致他后面失去了理性考虑的基础。
算是这样吧!他们嘉佑二年,没一个等闲之辈。
“官家曾跟老臣说过,如今因滑州溃坝灾情,朝廷的储备略有减少,对西夏的谋划,非一两年之内的事。倒是老臣南辕北辙了。”
富弼这话,像是在自嘲,却变了态…~他赞同官家另辟蹊径的提法。
年岁大的人偏向于保守,有这个基础,在考虑问题时,很容易把危险无限放大,甚至堵塞他全盘考虑的思路。
富弼很坦率的承认,倒是没折一点他作为首相的名望。
“确实如此!朕对于这条通道,处于猜测的阶段,这需要验证。这也是朕召集市易寺参与议事的原因。”
“另外还有一点,朕考虑,即便这条通道存在,很有可能有很远的距离是荒无人烟的,甚至存在山岭沟壑。”
“很可能不仅仅需要战马,还需要骆驼,这也需要市易寺主导。为保障军伍行军的粮草,直至后期到达古玉门关作战的弹药,包括抵抗气疫的问题,必须配备大量的战车,还是改装后的战车!”
赵曦不准备把所有事都讲清楚了,既然是召集议事,就需要臣工们各抒起见,慢慢完善计划。
从青塘西行,过荒原,对西夏形成包夹,形成真正的包围之势,都应该做哪些准备?需要臣工们集体商议。赵曦不能把所有事都做了。
“官家,这一偏师的将士以多少为好,这需要商榷。人数少了,很难起到对西夏夹击的态势,甚至连沙洲、瓜州都无法打下来,无法最终与主力会师兴庆府。”
“人数多了,即便是探知到可以运兵运物质的通道,也很难保证军备运送到位。毕竟那是一片无人区,没有可以补给的地方,全靠河湟,乃至秦州供应。过长的补给线,方向都难以确定,后勤保障难度太大。”
文彦博的考虑切中了要害。
“其实,还要一点需要注意。国朝谋划西夏,形成东西夹击的目标,肯定是在发起战争之前,不被西夏知晓行动为好。可是,大规模的军伍行动,如何潜行,这是个难题。”
“既然朝廷已经决定,河湟就需要承担一个后方的责任,河湟新收复,异族内附众多,对于内附的部落,真正归顺的有几何?怀有异心的有几何?有没有还与西夏勾连者?是否存在细作?等等,这些都需要条理,需要整饬。”
“未来在行动时,是将青塘城作为物质补给点,还是将邈川城作为补给点,这需要斟酌。”
好像没人担心青塘城是否能打下来。这样的信心就是最大的变化。议事越来越有点味道了,赵曦可以说声自己很欣慰。
务实的治政习惯,基本上在朝堂形成了,最起码这些重臣已经开始适应这样的议事方式,也都开始注重于实际工作。
“所有的一切可能,都需要在探知新的路径成立,现在谈这些还早。”
“此言差矣。既然存在西番商贾通行,路径是肯定存在的,无非是通行的难度大小而已,也就是说能怎样通行。是战车可以,还是战马可以,亦或是军卒必须自行携带足够的物质。这些因素都是左右偏师数量的原因。”
“这一点我们市易寺可以完成评估。商贾运送货品,没钱赚谁也不可能远涉万里之遥。可以从商队的人数,携带货品量,所使用的牲畜数量等等,对新路有个前期的判断。”
“吉甫所说的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建议市易寺统计所有西番商贾,皇城司或者朝廷相关衙门遣人与其接触,争取能取得信任,加入商队,或者是将收买商贾,让我们的人进行一次运行,真实了解新路径的实际情况。”
“确实,必须是忠诚之勇士,真正经历一次新路径,才能为我所用,避免道听途说的差错。不过,跟从向导探路者,最好是军卒,还是悍卒,成建制出行。运行商队中途出意外的可能太多了,更何况难免有盗贼马匪出没。”
“只有探明具体路况,才能决定偏师的数量。我以为,探路最好是收买向导,由朝廷组织远行队伍,以商队形式也可以。这样能保证探路的保密性。”
“附议,建议在朝廷准备发兵之前,遇到商队必须歼灭,以免泄露风声。”
“若由国朝军卒组队,可携带一定量的火药,并搭配一定数量的工程兵,即便是不适合战车我的地方,也炸出一条可以让战车通行的通道来。”
“在朝廷打通新路径后,建议朝廷要全面接管通道,不管是歼灭还是看管,所有通道上的商队,一律必须待大战结束。”
“在完成路径畅通之后,还需要将这条通道上出没的马贼全歼,必须是全歼。无法肯定他们的出身,以及关联的势力。唯有全歼才能确保通道为国朝的唯一性。”
······
这大概是群策群力的好处吧。有些赵曦都没有考虑过的,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中,逐渐完善了。
这样的议事,经过秘书处的记录,最后在整理,完全就是后世所说的攻略。
可还是有一点,比较重要的一点,所有的臣工够没有考虑到。
“诸位臣工,如此远距离的路程,应该有水源处,也必须有水源处。大家有没有想过,既然要控制这条路,为什么不在水源处建立一座兵站?可以说是军城,叫中转站也可以,甚至可以承担物质储备点。”
“还有一点,为避免行动被西夏知晓,完全可以分批次,以商贾的身份,零散西行。用三两年的时间,即便一次三五十人,完全可以完成十万雄师的隐蔽转移。”
赵曦算是总结性陈词吧,把他想到的关键点提出来了。
这一次议事还算成功,讨论的结论基本上全面了,在经过秘书处整理后,在一定范围内通报后,在逐步完善。
这个谋划西夏的战略,基本上算是通过了。
第六七八章 人选
标注为绝密的诏令,很快就下发了,一定范围内的下发。
朝堂上多数是不知道的,朝政一如既往的运行着。市易寺的那点事,没人在意,即便是有人知道市易寺在甄别胡商,也不会在意。西番商贾赚大宋的钱,市易寺早该介入了。
就是市易寺的官吏,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官让甄别胡商······或许是哪个胡商招惹了上官吧。这事并不难,就是甄别是海运还是陆运就好,并不需要做其他事。
剩下的不是市易寺的事,是需要皇城司接手了。
这些事,赵曦不需要操心了,就是内阁大臣也没必要操心了。皇城司可以做好。赵曦和内阁大臣,需要考虑河湟的接任者和新路径的探路者。
“河湟接任者,欧阳公举荐章惇和苏辙,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章惇激进,苏辙持重。在接任河湟的职衔上,赵曦中意苏辙,不过对于章惇,赵曦觉得他更适合王韶的职责,适合开拓。
并且,章惇相对来说要果决,甚至可以说心狠手辣。
现在,对于已经知道朝廷谋划的臣工,都知道这是立功的时机。章惇和苏辙二人,从青苗法开始,就被赵曦雪藏了,相比同期的王韶和吕惠卿,他俩缺少具体的政绩和功劳。想来欧阳修的举荐,也是看到了他俩人的情况。
或许也该着让他俩建功立业了。人可以适当压,却不能压的过了,过分的压制会导致弹性失去,而不是理性反弹。
这时候,将章惇和苏辙二人,派遣到河湟一线,或许是最合适的做法。
“官家,既然朝廷的谋划还有时间,不如将此二人一并遣河湟,在王子纯暂未西行之前,考验他二人在处置河湟烦乱局面的能力······”
富弼的建议稳妥,也算是给一个良性竞争的环境。
“也对,同为嘉佑二年及第,作为同期,三人可形成合力。”
同年及第吗?赵曦能明白韩琦此话背后的意思。赵曦还真不在乎。
现在国朝的统治模式,与以往的王朝完全不同。不提王韶,就是章惇和苏辙,在讲武堂这些年,在承担教授学员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灌输式教化和心里暗示?不存在翻天的可能,
即便是有个例外,新军呢?军备物质呢?在现在的大宋,没有一点可以自立的条件。
将章惇和苏辙同时放在河湟,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建议。政策需要持续,对内附部落的持续性政策,是树立国朝信誉最好尔等办法。
而在王韶未西进的时间段,可以协调政务的处理,不至于让原本的方向偏离了。不可能没有调整,人与人的思维方式不同,理解朝廷相关法令也不同,处置问题的措施就有不同。只要是大方向不偏移,有些改变倒是能让内附部落更加认同国朝的政策。
“还需要议一下第一批探路者的人员,初步不少于五十人的建制编队,配备一定具有商贸经验者,再与向导合作。”
市易寺的进展很顺利,不断有奏报递上来,甄别出来的胡商,皇城司也已经采取行动了。
探路行为,不是简单的行军,需要关注的不仅仅是途径,还需要对整个路径周边的环境做调查。非三两月能成事。赵曦预定的时间是一年。
一年时间探路,再用一年时间,分次分批的派遣军伍,建立中转兵站,然后形成作战编队······整个过程运作下来,足足需要三年乃至更长的时间。
所以,第一批探路者将在章惇和苏辙就职差不多的时间出发。人选也需要尽快定下来。
“官家,探路者编队,老臣以为唯有老护卫营军卒可担任。”
对于老护卫营的那批军卒,算是最被朝廷认同,也是所谓的军功显著。其实现在他们全部都是将领了。只是富弼想不出比他们更强,更适合探路的人选了。
“不妥,官家,富阁老,谁都知道,如今的役兵法的选兵全靠老护卫营在做,甚至不同军卒的甄别和训练规划都是老护卫营的军卒在执行。”
“国朝谋划西夏,最终还是要落实到征战上。如今的新招募的军卒,最终能不能上阵杀敌,全靠老护卫营的训练和指挥。”
“况且,老护卫营的军卒,现在说他们是备受关注也无不可。老臣以为,不管是西夏还是北辽,绝对对他们重点关注着。因此,他们并不适合担任探路者的任务,甚至将来作战,他们也不适合编队偏师。”
文彦博不涉及兵事不参言,但是他确实在役兵法和新军上投注了大量的精力。不仅仅是对官家所独创的训练之法熟悉,甚至连招募新军卒的事务,也深入的了解了。
他陈述的是事实。谋划战略包围,最终是为了夹击征伐,决定胜负的还是军伍的战力。
战略包围的谋划,是为了对西夏作战的必胜,而军卒的战力才是决定胜败的主要因素。倘若军力上有绝对的优势,直接正面进攻,碾压式推进,灭掉西夏也完全可以。所以,探路、夹击不是必要条件,军卒的战力才是。
目前,朝廷之所以要用包围夹击的战略,一是因为军力尚达不到完全的碾压,二是还需要考虑北辽的反应。
赵曦在谋划包围的初衷,是想在对夏作战时,两面夹击,全力推进,以闪电战的方式,快速灭掉西夏,在北辽尚未反应之前,直接形成灭掉西夏的事实。最起码达到西夏不再有让北辽拉拢联盟的实力。
“官家,不知近卫可否担任此职责?”
韩琦所说的近卫,是国朝对一直在讲武堂的第二批精选军卒。
这些军卒自挑选上来,基本上是跟随官家的,朝堂都称呼为近卫。不管从忠诚度还是战力,不比老护卫营一批的差。
这批近卫,跟老护卫营编制数量相同,都是两千人。本以为他们是承担太子六率的职能,结果,因为官家将皇子外放,只是挑选部分护卫力量。这部分精兵就继续为官家服务了。
“准了!”
本来赵曦也准备派遣这部分人的。他们也算是赵曦的储备,正是需要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探路和偏师,留给他们了。
第六七九章 面授机宜
种建中,应该是后世有名的种师道。
赵曦也是在详细了解种家人的前提下,又对种建中在讲武堂的表现才确定的。
周侗,赵曦不知道是不是跟传说中的林冲师父是一个人,他没见着林冲,但是周侗的武力值,确实是顶尖的。不管是第一批老护卫营的校尉,还是这一批被称为近卫的校尉,周侗的武力值都是拔尖的。
折克行,折家子弟,在西北跟种家齐名的传承武将世家。
原本折家的麟府二州是听调不听宣的,几乎相当于割据的形式。
从折可适入老护卫营,又加上后来的好水川大胜,这家彻底放弃了听调不听宣的陈例。不仅仅不断的往新军中送优秀的子侄,甚至想朝廷恳请,派驻文佐官和监察官。完全融入了朝廷。
也是,有折可适对赵曦的熟悉程度,自然是知道,国朝不会允许这样的实质上的割据存在。
官家,是最推崇中央集权统治的,最在意上下一统的,是最善于推行举国之力,最希望集中国朝之力办大事的。
王舜臣,纯粹的草根将领,是折家举荐的。在赵曦眼里,都是真正的神枪手。不论是箭术还是火枪,王舜臣有天生的感觉。
高敬亭,算是他们几个里面最普通的了。后族子弟,与老护卫营校尉高敬贤同辈,是皇后娘娘的堂弟。
赵曦在当初,就有过感慨,把他们当做是未来的名将名帅,对于他们这一批,赵曦寄予厚望,甚至还有高于第一批护卫营的几个。
狄青也有这样的体会,对他们几个也是倾心教授。
原本,赵曦就是为平灭西夏,收复燕云十六州储备的。现在,也该着让他们登场了。
在这个时代,对于那一片地域的了解,赵曦觉得应该没人比得上他,即便是那些胡商也未必比得上。
所以,有必要对即将出发的几位面授机宜。
“你们无人,将分五个批次探路。身份是商队,所以最多只能带五十人为一队。此次探路事关重大,是为即将征战西夏的偏师探路。”
“以后对西夏夹击的偏师,朕有意让你们几人率队出征。这次探路,同样是为你们将来的队伍探路。探路不仅仅关系到国朝对西夏战略夹击的谋划,更关系着你们自己队伍的生死。”
对于老护卫营,还是现在所谓的近卫,赵曦说话都是很直白的。
“这次说是探路,其实朕更觉得是清路,控路之举。这条路是存在的,因为有胡商通过。”
“国朝对夏征伐,在偏师到位之前,必须是潜行,这就需要,你们最后的成立的偏师,要在没人任何消息走漏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古玉门关,然后向东出击。”
“这样的条件你们应该清楚是什么意思······没错,就是清理这条通道上的所有非国朝军卒的生物!不管是马匪还是商贾,在你们完成探路之后,不允许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赵曦看了看几位的反应,还好,没有人不适应,也没人像文臣那样悲天悯人。倒是一个个挺兴奋。这才是军人该有的反应。
“皇城司接触胡商,是许以重利后,以帮助商贾贯通商路的借口,也就是说,作为向导的胡商,并不知道你们的身份。这需要你们在具体探路中随机应变。必须确保他们指引你们正确的线路,同时还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怎样做,你们自己定。”
赵曦知道,即便是自己不这样交代,他们也会做到。只不过,赵曦不需要他们背锅······怎样才能做到?除了胁迫,还有最后的灭口。赵曦替他们都担了。
“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国朝派遣偏师,由于辎重和军备运送的问题,需要在你们找到合适的地方,用作为中转站和补给点,具体数量,根据当地的情况,水源、距离等综合考量。朕以为不得少于两个,一个是自青塘西行至中途,另一个是即将接近古玉门关处。”
“第一个点,是为后勤补给的需要,第二点是为你们发生意外时退守的据点。”
赵曦对于这两个点是有估计的,一个就是后世的德令哈市,第二个是大柴旦。聚集地的选择,在那一片地方,淡水应该是第一要素。
“接下来说你们需要携带的装备和注意事项。”
“因为此次行动不仅仅是探路,还要为战车行军畅通道路,所以,你们的队伍需要有工程兵,也需要携带一定量的火药。”
“这次行动,选择胡商向导推荐的方式,不论是战马还是骆驼,你们需要根据战马和骆驼的携带量对未来战车的携带物质量做出评估,为将来出兵做参考。”
“然后就是食物和水源的问题。那地方的水源不能饮用,或者不能直接饮用。临行前,朕会让苏颂为你们制作可以拆卸的便携式的蒸馏设备,到时候即便是那些咸水,也可以蒸馏后饮用。”
“在食物方面,朕编撰的野外生存手册,务必牢记。携带的物质外,说不定会用到野外生存的技能。记住一点,活着是你们的第一要务!哪怕完不成任务,也必须活着回来。”
“另外一个,对于向导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信任。说不准这些胡商和马匪的关系。所以,离开前,朕会给你们大概的线路图。”
“但是,在那地方辨识方向会有难度。第一个你们要温习朕编撰的关于辨识方向的文章,同时,确保每队不少于五到十个司南。”
“有朕大体的线路图,再加上司南,即便是失去了向导,朕相信你们也能找到来路。”
“你们五个具体怎么联系,随后你们自己商定。”
“这次出征,你们是孤军,没有后援,没有补给,在那片区域,甚至你都见不到人烟。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一片死地也无不可。”
“但是,前朝时,吐蕃能通过那片地方占领了安西四镇,如今,胡商能通过那片地方行商至汴梁。我大宋军伍,同样也能做到!”
这一次面授机宜,更像是一次赵曦对他们几个的宣讲,就像在讲武堂讲学一样。
最后,赵曦还把一些补充的注意事项以条陈的形式,交给了他们。比如,那里的昼夜温差大,比如,如何尽可能的避免气疫等。这都是早先的野外生存没有教授过的。
第六八零章 终于等来危险了
在又一次的大朝会上,只是流程般的通过了一些议题。
朝廷并没有将谋划西夏的计划透露,可由于从官家,到内阁大臣以及部分议政,心思都在琢磨西夏上,这一次的议政会议,有点平淡。
所有的事情准备就绪,第一批探路者出发时,时间大概是五月底,是现在的历法。赵曦没法准确的跟后世的历法对照,大概估计时间是六月下旬。
这也是向导要求出发的时间。毕竟,在那一片区域,只有这时候人类才能出来活动。
将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所有探路的队伍都出发了。
相互之间没有联络,特别是向导之间没有关联。这是皇城司多方侦查后选定的胡商向导。
皇城司给与胡商向导的收益,足可以让这些胡商躺着吃,也能好活一辈子。至于是不是有命花,他们没想,也没人替他们想。
赵曦在探路队伍出发以后,一直估摸着他们行进的时间,有时候会朝西北望。
其实,在这个时代,最适合探路的人是他自己,可这不可能。别说如今在位,就是当初是太子时,也不可能让自己去探路。
这样的先行者,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就是九死一生。赵曦知道,处理好了,绝对能做到毫无损失的回来。
所以,在临行前赵曦的接见,只是考核了他们自己交给他们的作业······用后世的话,叫攻略。
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了。
······
青塘城还没有内附,也没有打下来。
其实,从唃厮啰去世,大宋经略河湟以来,青塘已经不再是往日的青塘了。唃厮啰的三个儿子,谁也不服谁,各自自立,结果让王韶捡了些便宜,也是国朝捡了些便宜。
唯数董毡最为强悍,在王韶接连收复熙州、河州、邈川城以后,董毡还在坚守着青塘一带。
由于国朝击败辽夏联军后,周边的部落不断地向河湟的督府请求内附,王韶就这样一直忙着消化这些内附的部落,并没有急于拿下青塘城。
王韶不认为一个孤立的青塘城可以一直坚持下去,所以就这样慢慢的剪去青塘城的羽翼。这样的策略也受到了朝廷的许可。
放着青塘城,随时都可以拿回来的。
期间,董毡派其手下大将鬼章,有过一次骚扰,那是役兵制推行之后的第二年。结果,只是让新招募的军卒接受了一次血与火的洗礼而已。
鬼章带着五万余所谓的青塘精锐,几乎全军覆没了。
期间,董毡还曾向西夏求亲,想以联姻的方式,联络西夏对抗大宋。那时候,西夏正跟北辽打的不可开交。西夏的梁氏也不客气,直接向董毡借兵了。
本来还想着借西夏之威,结果还没怎么着,倒是得给西夏贴补。所以,董毡的联姻也没成。
后来,据细作和斥候探知的消息,董毡跟黄头回纥也勾连上了。硬撑着要苟延残喘。
这一次探路者队伍西行,并没有暴露什么,一样的跟董毡交付了买路钱。
······
“王校······王掌柜,这就是向导说的措温布呀,我觉得还是东家说的青海湖比较像。”
第一支探路者队已经到了青海湖。对于见惯了黄河泥潭水的中原人,见到了青海湖,第一印象真的是青色,跟染色的青一样。还是满眼全是青色,根本就是无边无垠。
放眼望去,就跟青色幕布挂着一样,还是成慢坡状向上挂着。
一时有些激动,差点喊出王舜臣的职衔。这时候,向导还没有异动,王舜臣用司南对照过,向导指引的路线,跟官家给的方向大致相同。所以,这时候还需要向导。
其实,照王舜臣的意思,既然有官家给的大致方向,又有司南,根本不用什么劳什子向导。就给向导的那些金币,都够他们一都新军一年的俸禄了。
只是官家慎重的交代过,才让他先忍着。官家肯定有其他意图的,他是个粗汉,不懂,遵命就行了,
他们五个人,五支探路队伍,谁拿到第一个,谁肯定功劳最大。
最后还是狄帅和欧阳公主持了公道,在讲武堂的校场上,他王舜臣顺利拿到了第一队的任务。
只是,到目前来看,这任务几乎没什么危险。就是晚上冷点,白天热些。
向导挺像那么回事,这时候正挨个叮嘱,不能喝措温布的水······懂个屁!有苏教导给的蒸馏物事,有官家教会的办法,俺们什么水都喝的!
不过,看在向导负责的态度上,王舜臣还是勒令兄弟们听话。
不管这向导是不是负责,最终还是得弄死他。这是涉及到国朝军阵大事的事,容不得一点闪失。
今晚就在这措温布周围过夜了。向导说这是上天的恩赐,会保佑远行者。王舜臣对这潮湿的地气是真烦······西北出身的人,谁受得了这滋味?
把面大氅用油纸布包一层,这玩意怕潮。都是工坊城新品,特暖和。晚上钻睡袋里,再用面大氅一裹,能睡个好觉。
向导每天都控制着路程,官家也交代过不能让人累了。就这样吧,只要不让第二队赶上,王舜臣就这样听着,照做。
王舜臣几乎算是折家的家生子,对于军将的一套很熟悉。他是第一个值守的,从来没脱开过守夜。
没什么情况,一连两天,离开青塘已经三四天了,每天除了赶路歇息,还是赶路歇息。
昨日王舜臣还射了一只羊,很鲜美,就是向导也一个劲的恭维,说大宋各个武艺高强。
这时候还不能泄露火器,这倒是难不住王舜臣,他本来就善骑射。
往前,往后,往左,往右,王舜臣居然看不出任何区别来。这时候王舜臣想起了官家的授课,确实有用。
再看一眼官家给的方向图,对照司南······确定没错。继续跟着向导向前。谁知道到底是什么方向!
不对!王舜臣顶着烈日,正随着队伍缓缓的向前走着,耳朵里却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这是战马的声音,最少三十骑!会是马匪吗?
王舜臣顿时有些兴奋。左右看了看弟兄们,好像都有觉察了。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终于等来所谓的危险了!
第六八一章 第一拨
都是日常作战训练熟悉的人,这时候每个人都知道该怎样做。
随着战马奔腾的声音越来越近,队伍也逐渐形成了最佳的防守队形。在情况不明时,防守才是最好的进攻。
官家说过,有命才能战斗。
那个向导······王舜臣差点忘了,这时候再看,向导居然想往后退。
就是说嘛,常在这条商路上混,怎么可能听不出战马的蹄声?
“牛老二,拿下向导待命!”
“怎么又是我?”
牛二嘟囔着,还是把向导提溜在一边了。若不是这贼子,他也能痛快的杀一场了。其实,他还有一个任务,需要保护探路队伍里的两个工程兵。
“示敌以弱,溃散,形成包围,务必全歼!必要时使用火器!”
当看到不足三十骑时,王舜臣觉得没必要防守了,运用一定的战术,应该可以做到全歼。
王舜臣命令下达的同时,装着一副惊惧富样,包头向远处窜去。紧接着,所有的兄弟们都乱窜开了。
很有一副商队的样,要命不要钱,遇到马匪立马逃命。若是在讲武堂接受过教育,一眼就能看出来,乱窜开的这些人,似乎在形成一个环形。
马匪首先是要货品,当然人也是要杀的,特别是这种带过来的肥羊。
能常年在这条路上走商的,几乎没有不跟马匪关联的。马匪还需要这些行商的给销赃,购买物质。马匪在这地方,想要活命,离开商贾也不可能。
王舜臣还是粗心,其实在措温布留宿的那晚,向导就已经传了信。
这样的生意,向导每隔几年就会做几单。大宋民间重商,有不少人发现了这条路的商机,也一直存在找向导探路的行为。否则,即便是皇城司再许重利,胡商也不会把商路介绍给他人。
在向导看来,王舜臣他们的商队,就是他回去的货品。因为,从来没有能逃出马匪杀戮的商队。
不对!王舜臣没跑出几步,就感觉有些气紧了。平日里就是二十里的全副武装越野,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这是气疫!
不行,搞不好,没全歼马匪,兄弟们也会交代在这了。
“有气疫!自由作战!以保全性命为根本。”
讲武堂的教化就是这样,有性命才能战斗!
王舜臣已经停下来了,一转身,发现马匪居然一匹战马准备追击两人!这就太好了。
也不想想,马匪也就不足三十骑,还有人留下来先关注货品了。然后,就形成了一队二的情形。
王舜臣放心了,这样的状况,他可以完成全歼了!
不足三十骑,留守看货的,在追击王舜臣他们这一队人时,马匪就形成了以一追二人的局面。这让王舜臣放心不少。
即便是有气疫,军卒只要停下来,短时间作战还是没问题的。
官家说过,气疫主要是什么供氧不足,停下来深吸气,就可以缓过来。他们受过闭气训练,能扛得住。
“两两配合,务必击杀!”
王舜臣听下来了,马匪的战马已经越来越近了,马蹄扬起的灰尘,都有点眯眼。
“谁伤了战马,谁后面没马骑!”
这时候了,还顾得上扯淡。
千万不能阴沟里翻船,王舜臣一直注视着马匪,这时候需要注意马匪放箭,虽然射中自己有点难,也会让自己很狼狈,还击会相当困难。
还好,可能是马匪太喜欢玩虐杀的游戏了,居然还背着弓,提溜着弯刀咿咿呀呀的挺兴奋。
王舜臣出生在西北,又是折家外围的,知道对战骑兵的要领,或者说只要经过讲武堂训练的,都知道怎样对战骑兵。
早年国朝的军卒,在逃跑时,都是死命的逃,可爹娘给的两条腿怎样都跑不过战马的,然后,就被骑兵轻易的斩杀了,都是从后背斩杀的。
其实,当你敢于面对骑兵和战马时,你会发现,战马的动作比不上你灵活的反应。
战马近了,马匪在控制着战马减慢速度,好让他能适应人跑动的速度,然后只要举刀砍杀即可。
扬起的灰尘在落下,马匪还举着弯刀,却发现他盯住的位置没了人······突然间,感觉到左侧的腿很疼!
王舜臣在马匪的战马减缓速度的一瞬间,直接侧转,在战马因为惯性向前的瞬间,王舜臣直接将军刺扎进了马匪的左腿······舍不得战马,这地方用匹马相当有用。
马匪没见过敢在战马冲击时停下的,有些愣神,连疼痛都忽略了。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没命了······
马匪是被揍下战马的,都没明白怎样回事,眼前就晃过一人,然后自己就无力睁眼了······
王舜臣相信兄弟对战战马的能力,先控制住战马,再看战场时,就见兄弟们嘻嘻哈哈的都在捣鼓战马了。全歼,圆满!
向导的脸色煞白,不是气疫造成的,完全是吓的。这还是商队吗?有这样砍瓜切菜一般处理马匪的商队吗?
“说说吧,啥时候联络上的?”
“我没有联系!”
“是吗?被以为爷爷们离开你不行······”
王舜臣把地图和司南晃了晃,继续说道:“小子,爷爷们找你做向导,就是为了干掉马匪。知道了吧?不说也行,不打你不骂你,就把你丢这······”
“措温布哪里有据点,看到我的信号,他们就知道了。”
“继续,这一路拢共几拔马匪?”
“不知道,听说有十几队。我熟悉的就三拔······”
向导很光棍,也是,马匪跟他也是非亲非故的,他也是因为被劫后才跟马匪配合的。既然投降过一次,再变一个合作的对象也无所谓。
“好汉,我可以给你们领商队来,我还可以帮你们出售货品,我在这条路快十年了,熟的的很,不管是大宋,还是西边的,我都熟!”
哎呦,真把自己当成抢买卖的了?有点意思。
“知道不知道他们的据点?”
“知道,去过。”
这事需要做,马匪的据点肯定是有水源地的。若是离主路不远,说不定第一个兵站的位置,就是他王舜臣找到了。
关键是,按照官家的命令,他们必须对马匪全歼,也就必须找到据点。
第六八二章 嗜杀之君又怎样
马匪的据点人没剩下几个,本着省火器的原则,王舜臣一队人是悄悄摸进去干掉的。
说是据点,其实还是在荒原上,营盘扎的很扎实,有些年头了,都是王舜臣没见过的样式。
水源是有,可惜水源不大,作为兵站和中转点的可能性没有。
王舜臣指挥军卒们,把马匪的存货一并收拾了,连同驮马、骆驼、战马。
这下好了。王舜臣原来不明白,官家让他们扮演商队,却没带货品,这时候明白了,原来官家是让他们自己踅摸货品。
“校尉,干嘛要埋一部分货品呀?有牲口了,并不影响咱们行动。在遇到马匪,大不了直接丢了呗。再说了,恨不得再来几拔马匪,这一路连备用的物资都不用。有吃有喝的。”
“给后面的兄弟们留点。掩埋好,做好标记,把水源地也标记了。”
他们是第一队,王舜臣准备一路扫过去······后面的兄弟们没功劳了,要是再没有战利品分享,自己肯定被他们四个揍。
虽然大家把向导当死人了,可人家一点都不自觉,特兴奋。可不嘛,有怎么多的货,还遇到这样厉害的一队人。他又能在这条路上发几年了。
嗷嗷叫的给大家指路,还主动的说要联系他熟悉的下一拔马匪······
赵曦懂得,跟马匪路盗比,军伍更专业。所以,他没担心过这群装备了火药弹的军卒,更担心自己那些隐晦的命令,会让那一片区域的人灭绝了。
对于这条路的存在,对于赵曦而言是没意外的。
只是他无法确定,这条路后世那些集镇和城市,是从多久开始聚集人群的,也就是说,他不确定这时候是不是就有了人的集中居住点,形成了集镇。
若是那样,他的命令将会把这片地方再一次返古了。
其实,在赵曦的推断里,这应该是必然的。
从皇城司探知的信息,结合他翻阅的一些记载和资料,哪里绝对是有人类生存踪迹的。
资料是司马光遣人送过来的,估计对于朝廷的这次行动,司马光心中有数,很反感,甚至连官家都不想见。
从这些资料的字里行间,赵曦看到了一些记载。确实有人烟。
最早的是大汉王朝,后来大隋王朝也有零星记载。
前朝时,那一带多数时候是吐蕃统治区,前朝也未曾有人记载过。
但是,商贸从来不曾断绝。
丝绸之路,赵曦的理解一直就是直河西走廊,也就是从秦州(后世的天水市)开始,沿兰州、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这一路,直通西域诸国,在联通波斯还是大食。
说不清,这时候对西边的称呼也很乱。什么塞尔柱突厥人,什么拜占庭,什么罗马帝国,什么大食人,波斯人。很乱,这些向导也叫的很乱…~向导的叫法,很有可能是根据国朝的习惯在称呼。
在前朝后期,由于中原王朝对河西走廊的控制力下降,丝绸之路断绝了,或者说不再直接联通了。
中间因为西州回纥和党项人发拦路财,导致了西番商贾不得不另辟蹊径,在南边又探出一条路来。
这是赵曦原本认为的,但从资料来看,这条路一直就存在,已经很久了。
预示着这片区域,早就有人类在生活着。
赵曦的命令,是清理一切非国朝军伍的活物…~
真不知道这群杀才会干成什么样!
要说被司马光这样指桑骂槐的映射,赵曦一点感觉也没有,那倒不可能。要说他抽风发妇人之仁,更不可能了。
军令没有朝令夕改的!
再说了,赵曦还有便宜行事的后话,相应他们能做好的。
“官家,其实当初派探路者队伍时,完全可以增派皇城司探知,让他们顺序向朝廷传递信息。如此,官家也不必这样忧心了。”
几次议事,富弼见官家都有心事。知道是在担心探路者队伍。
也是,两个多月了,按照原本的计划,最后一队探路者也已经进入那未知的环境里了。
“富相,朕并不是担心他们…~诺,你看看。”
赵曦把司马光送过来的资料递给富弼,有些内容他已经重点标注了。
富弼看的很认真。
“哪又怎样?官家是我大宋的君王,不是那些什么塞尔柱、波斯还是大食的君王。官家没必要为他们的死活忧心!”
“这一次探路,对于国朝而言至关重要!对于国朝平灭西夏更是无可替代的!官家,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只是些零星的记载,并且记载中也说明了,仅仅是有人生存的迹象,也或许就是指商队呢?
即便真有定居者,在富弼来看,也无非是商贾的中转站,亦或是马匪路盗的据点。
没理由在这事上想太多的。
富弼不想自家的君王嗜杀,同样也不想自家君王伤春悲秋,妇人之仁。
“富相,那是大汉,亦或是大隋时的记载。几百年了,一条一直没有被废弃的商路,朕担心不再是零星居民了。”
“朕希望这次对夏行动绝对保密,也希望在偏师通过时,不再有任何可能走漏消息的存在。所以,探路者,不单纯是探路者!”
这是接近闲聊的氛围,也只有富弼一人。赵曦倒不介意把话说明白。
既然司马光都能猜到自己的心思,这些在朝的内阁大臣,没一个看不明白。
而这些记载着有人类活动的资料,赵曦真不敢保证司马光会守密,这并不是保密法令限制的范围。
“官家……”
富弼一时有点不确定……
“官家,此次探路行动,非官家一人之言,是我大宋朝廷,是内阁议事决议!”
富弼想明白了!总体来说,官家即位以来,一直保持着圣君王道的名声。
这样的命令,确实贵让官家揪心。
这种程度的大事,真没必要纠结。内阁大臣分担即可!
“富相,朕并非仁慈之君,还不至于去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忧心!即便是有个嗜杀的名头又怎样?”
“官家为大宋中兴所为,臣工子民都看在眼里的!为尊者讳,乃是臣子份内之事!司马君实,老臣去谈!”
富弼很快就明白了官家的意图。这也能理解。
这样做,不仅仅是关乎官家的名声,更是关系到这条行军之路的保密性。
第六八三章 朕的意思
“彦国,光无意在染指朝堂事务,只想专心修史。之所以给官家奉上那些故纸堆,并无非议朝廷决议的意图。”
“彦国,光观官家即位以来的执政,深知官家所思所想…~”
不管是不是真的了解官家,反正司马光这样说了。
“官家是想做圣贤之君的,执政的所有行为,也体现了官家圣贤之道。这一点光深以为然。”
“只是,现实就是如此,所谓外忧内患,生于安乐,死于忧患。光也懂,知道官家是对的,如今的朝政也是对的。”
“但是,光无法融入…~彦国兄可能明白?知道是一回事,看的过去又是一回事。光承认如今的国朝确实有了中兴迹象,可光一样对朝廷的诸多做法不认可!”
“同僚都说介甫是拗相公,光又何尝不是?固执的我,自知难以适应如今的朝堂。所以,想专心修史。”
“彦国兄的来意我明白,为尊者讳,光懂得。同时光还是国朝的内阁…~虽然很不称职。”
“既然彦国兄来了,光有意辞去内阁一职,恳请朝廷允许光专心修史……想来官家也有此意吧!”
司马光很坦诚,见到富弼到贡院来,就在他伏案工作的地方,很随意的接待了富弼。
所说的话很诚恳。
富弼能感觉到司马心中的落寞。有不甘,也有惭愧,甚至还有很多纠结参杂其中。那感觉很复杂,说不清。
每一个士人,都有一腔抱负,更何况能走到大宋执宰一级的臣工。
富弼能理解司马光的心境。他又何尝不是?差别就在于,他一直都在尝试着去理解官家的做法,去验证朝廷的新政,去适应朝堂的环境。
对于官家的期望,富弼在官家还是孩童时,就埋下了种子,也因此跟官家接触和交流比较多,能真正的深度理解官家。
如今的朝堂,之所以多用潜邸旧臣,不就是因为他们更懂得官家的执政理念吗?
人是需要改变的,事物在发展变化,人,特别是朝臣,也需要改变,以此来适应朝堂的发展变化。
司马君实,一直封闭着他的理念,钻在自我以及历史里,没有去感受国朝的诸多变化。
看到的,跟用心感受的,是两回事。
富弼本来有千言万语,终归还是没开口…~从一开始,司马君实就把他的嘴堵上了。
也罢,最起码司马君实还知道他的身份,也明白职责。够了!
司马君实有退意,富弼也是将近古稀的年纪了,却暂时还没有致仕的想法,最起码,他希望在谱写大宋中兴的华章里,有他富弼富彦国的一笔。
有些意思,不说也明白。
富弼在告辞时,司马光站在自己公廨的门口,看着富弼走远,一直没静下心来。
仿佛他看到了富弼跟官家奏报的情景……
“富相,朕现在无意调整内阁成员,不到时候。如果说第一届内阁大臣有凑数的嫌疑,但朕确实是用心平衡了。”
“替换内阁,朕希望是拿下西夏以后,也就是接近下一届结束时才考虑。”
“到时候,无论是王韶,还是章惇苏辙,亦或是吕惠卿、吕公著、韩缜、苏颂等都是一时之选。只是朕要求朝堂稳定,特别是在大事件之时,必须稳定为主。”
富弼跟官家说了司马光的意思,赵曦拒绝了。
这时候对司马光做什么都不合适。这司马……还真心眼多!置于死地而后生?在朕这里没死地。
别说只是一些善意的提醒,就是当面指责…~好像朝堂现在没臣工有这胆。即便是有,赵曦也很难去计较,毕竟都是为公的。
“富相,朕知道,你们内阁大臣都年岁不小了,正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才能提醒朕不会行将踏错。”
“有你们主持朝政,朕很放心!”
“司马君实……朕准他专心修史,朝廷的政务,常规性知晓他一声。只是,司马君实的分管工作,你具体划分一下。”
“内阁还是内阁,即便是将来调整内阁了,朕不会减少内阁大臣的相关待遇。富相,朕有个想法,朝廷设置阁老院,专门为朝廷提供决策参议,也就是内阁大臣致仕后,继续为朝廷发挥余热……”
赵曦可能误会富弼的意思了,但是,他最后多的这几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一届内阁大臣年龄偏大是事实,国朝也没有特定年龄致仕的规定。
在赵曦表露了自己有下一届内阁人选时,多这么一句嘴,也算是对这一届内阁成员的安抚。
不管是凑数也罢,还是真正做事的,既然到了内阁这一级,只要是用心做事,他赵曦不亏待。
这话,赵曦更希望富弼能传出去…~
毕竟,一届的大朝会马上就要结束了,在位的臣工,准备上位的臣工,参政议政,包括内阁,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的想法。
唉,还真是麻烦!探路者队伍还没有信息传来……
第一批,也就是王舜臣的那一批,赵曦确实没安排皇城司的人。可后面的四队,全部都有皇城司的探知。
他们的职责,就是往回传递信息,就像接力,一队传一队,最后一队往回传。
整个过程,到了最后一队,应该就是轻松的行军了。
马匪路盗,有前面四队作战,应该基本清除。
中转站、水源地的侦查,前面四队也应该完成任务。
而四队之间的联络,他们有独立的联络方式。
在出发前不联络,跟进入任务区联络,不矛盾。相信他们懂得。
富弼懂了官家的意思,那个臣工也想有个说的过去的后路。他富弼也很难例外。
官家最后所谓阁老院的想法,让致仕的阁老继续参事,这对于阁老一级的重臣,无疑是相当不错的后路。
富弼很轻松的又跟官家说了些探路队伍的话题,相互宽宽心,打打气,很满意的离开了。
他会将官家的意思,暗示给诸位内阁大臣的,他也需要把官家的意思,很明白的告诉司马光。
富弼也明白了自己这次传话,是让老实的司马光借用了。
不过无所谓,首相,本就有调和臣工和君王,臣工之间的职责。
第六八四章 难度在哪
正如赵曦估计的,探路者五队,进入青塘以西,便有了联络。
前队会给后队留下信息。
比如现在的折可行,就看着王舜臣给他留下的物资无语。
他都能想象到王舜臣咧开嘴傻笑大样子。
相比较王舜臣,折可行是世家子,想的要比往舜臣多。就说他们五队的排序,王舜臣第一队,第二队是他,接下来是周侗,再然后是种建中,最后是高敬亭。
狄青跟欧阳公,包括讲武堂的头把韩缜,看似因为他们争先采取了校场较量的办法。其实,即便是不较量,最后的排序也会是这样。
即便是这个简单的排序,无不带着朝廷为官的智慧。
折可行了解的事情,要比王舜臣多的多。他知道,原本在国朝跟西夏的交界,也是有路盗的,也是有马匪的,甚至在国朝各州府,都也有盗贼聚堆。
只是这些年新军驻防国朝各州府,那些盗贼没活路了而已。
对于盗匪,其实也是有规矩的。基本上是谁的肥羊,其他人就不会染指。
同样,盗匪在做买卖时,也是有区域和时间间隔的。
在看到王舜臣留下的信息后,折可行真不知道他能不能像王舜臣那样,有作战机会,还能为后队留下物资。
五个探路队伍,功劳不会有多大差别。可他、种建中以及高敬亭,按照盗匪的习惯,无疑是相对安全的。
折可行可不想这样。
在看到王舜臣留下的信息后,他直接把向导控制了。
在水源地,就是王舜臣干掉的那股盗匪的据点。折可行想尽一切办法折腾向导,目的就是让他联络他熟悉的盗匪…~
而王舜臣给他留下的物资,他只带了少量,毕竟他还没搞到牲口,不能像王舜臣那般嚣张。他也需要给后队留物资…~
葡萄酿、馕饼、青盐、波斯毯、香料,包括国朝过来的安南稻米都有,货品还真全活,甚至连营造营地的牧民搭建帐营的物事都有,还真是长期占据此地的装备。
……
同样的情形,在周侗这里也一样。青塘往西,应该不必考虑暴露身份了,关键是前队已经清除了危险……
“兄弟们,看来搞不到一拔马匪,咱们真的这样磨蹭着走完这条路了。看看咱们的向导,会不会给点惊喜……”
周侗安排人找向导套消息,自己往西看……希望前面的两位,还能给自己留点吧。
这一次出任务,他们五个没人觉得有多危险。就是熬人耗人。
驮马,骆驼,从汴梁就备齐了,装备是按二百人战时装备携带的。
别看他们每队五十人,只要过了青塘,不被青塘的董毡和鬼章的大部骑兵阻击,没有招惹到回纥,没有三五百人,根本拿不下他们的一支小队。
所以,五个队,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完成官家让清理干净这条路的任务。这就需要,他们得作战。
其实对于他们五队而言,境遇是相同的。这一条路,并不只有一队马匪,也不会只有一个据点,第一队经历的每一队都经历了。区别就是,第一队是向导主动联络马匪,后面的都是在他们折腾后才被动联络的。
这根本就不是开拓商路,纯粹就是来占地盘的。当然,也有向导想多了,可想多了又怎样?
另外还有不一样的,就是他们五个领队的性格,决定了他们所考虑的问题不一样。
王舜臣是猛将,好战,个人能力突出,身先士卒,适合做尖刀,冲锋最能体现他的能力。
折克行各方面都适中,有一定的大局观,是先锋官的最佳人选。而周侗持重,性淡泊,但做事相对要温和,是接应的最佳人选。
而种建中,是最具备帅才的人,这也是他居第四位的原因。
比如现在,种建中就不仅仅查看了王舜臣的战斗痕迹,还到水源地详细查看,并且以水源地为中心,方圆十里,让军卒们查看痕迹,以确定这帮马匪经常行走的路线。
种建中不仅仅考虑这一条路,他还在对照黄头回纥······
按照皇城司采集的信息,种建中结合官家给的大致方向,又翻阅了很多的资料,在工坊城的帮助下,基本形成了一个大宋、西夏、吐蕃、西州回鹘、黄头回纥的大致分界图。
其实,赵曦可以简单的画出地形图,问题是,自己只是凭记忆,很不准确。错误的引导探路队伍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他没法说请。
把大致方向给探路者,还可以说是皇城司探听到的信息,若是直接画出地新图,就没法说清了。
赵曦看过由沈括、苏颂等人,根据相关信息绘制的大体地形图,总体来说还是适用的。剩下的就看探路者队伍的随机应变能力了。
讲武堂对五队探路者的排序,赵曦也非常认同。从队伍的先后顺序来看,王舜臣像突击手,折克行是先锋,周侗是接应,种建中居中做帅营,高敬亭断后,很合理的作战排序。
赵曦现在所担心的,也正是种建中现在考虑的。
这一段路程,基本还在吐蕃部落的控制范围。吐蕃分裂后,各部落相互征战,虽然这段路程在吐蕃的势力范围,在事实上,吐蕃根本就顾不过来,说是无主之地更契合。
这段路程对于任何一队都不存在危险,至于那些马匪、路盗,种建中不认为五十人的精锐近卫处理不了。
真正的危险在接下来······
若想完成这次任务,贯通并清理出一条通道来,必须穿过黄头回纥的势力范围。而关于黄头回纥的情报太少了。对黄头回纥没有准确的认识,只知道在前朝时,有被前朝击败的经历,也从零星的资料中知道,黄头回纥和西州回鹘原本为一族······
他们的战力如何?相互是否有联系?跟吐蕃关系怎样?跟西夏关系怎样?等等这些问题,根本短时间理不出来。这也让探路者队伍增加了难度。
种建中知道,他作为第四队,遭遇路盗和马匪的几率很低,他必须得考虑进入黄头回纥后的应对。
看时间和前队留下的信息,恐怕第二队都已经要进入黄头回纥的势力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