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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袋外的麦芒     我成了仁宗之子txt下载     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二五章 这个狠了

    休会时间,就是赐膳时间,这是原本商定好的。

    而赵曦在临时却改变成了一次收拢臣心的时间。

    膳食并不丰富,统一的荤素搭配,就是后世的快餐。

    午时中,当托盘被宫女收走后,激荡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大朝会准备进入下一个议程…~

    第二项议程是议案提案的答复。

    具体怎样答复,朝臣们心里并不清楚。有人期待,有人忐忑,有人兴致勃勃,有人心神不宁。

    期待者,是因为前面的种种新奇,让他们对于提案议案答复的方式期待。

    忐忑者,是那些答复议案不敢确定能否令内阁和官家满意的,还有提出提案和议案时敷衍了事者。从前面富相的工作报告,他们感觉到了朝廷的认真程度,所以对自己的敷衍了事有些不踏实。

    有用心的,也有不用心的,这就形成了朝臣们此时不同的心境。

    这时候,勤政殿的侧门再一次打开了。这一次进来勤政殿的,不再是宫女,也不是内监。看装束,都是士子…~这是由国子监和贡院挑选出来的士子。

    士子们与宫女的服务不同,数量只与勤政殿的排数相同,每一排两名士子,分别列于两侧……

    这一次也没有内监喊话,内阁也没有主持,士子们将手里端着的文稿依次发放到每一位臣工的面前…~

    “大朝会第二项议程。分别由朝廷各衙门宣读提案议案的内容,并进行分类排名宣读。”

    “所有提案议案的答复都誊抄在文稿中,大朝会不一一宣读。朝廷各衙门将在不同分类中,挑选最好的和最差的提案议案进行宣读。”

    富弼再一次站在左侧的台桌前主持…~接下来,大朝会就交给朝廷各衙门的主官,也就是部分议政官员。

    这时候,勤政殿第一次出现了杂乱的嗡嗡声,即便是有监察官在记录不良行为,也没法让朝臣们安静。

    朝廷要求参政议政每一次朝会要有提案议案,在大朝会之前,也对提案议案的要求有过诏令说明,可谁又曾想过,朝廷会把提案议案公之于众!

    这几乎接近大比的形式…~

    整个勤政殿内,多数都是经过大比的,可对于提案议案的用心程度,又有多少人看做是大比的时论?又有多少人郑重的去对待了?

    如今,朝廷居然将提案议案公之于众,这就是摆在台面上让大家评比…~

    文无第一,都是文臣,谁就想在这样的场合让议政点名批驳?谁不想让议政点名赞颂?

    “叮当……”

    嘈杂声没停下来,赵曦再一次敲响了金瓯。

    “再有喧哗者,监察衙门记录不良行为!劝阻不停者,逐出勤政殿!”

    施恩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该凌之以威!

    从确定三级决策制,到大朝会的形式,从之前的提案议案要求,到现在的公之于众,包括前面的聚拢臣心,赵曦是一环扣一环的在推动。

    提名内阁议政,再到参政,或许对于朝臣们以为,这是荣誉是权利,赵曦是告诉他们,更多会是责任。

    不管是地方州府郡县的参政议政,还是朝廷各衙门的参政议政,总还是有存在侥幸,不把大朝会当回事的。

    搁以前,那怕是一生对国朝没贡献,只要熬资历,总还是会擢升的。

    有没有能力,相对于吏部的考评,想获得中平的评价并不难。

    而这一次,赵曦用这种方式,把臣工的能力借提案议案的形式,统一摆在同一个平台上评比,还是让所有参加大朝会的臣工都明了……

    “户部排第一的提案为,秦州府七品榷场主官陈清。该提案针对与西夏的羊毛、青盐、铁器等交易提出了意见和建议,对朝廷相关政策有针对性。言之有物,经户部会同三司使评比,为一等第一!”

    “排位倒数者,为汝州八品酒监王辛。整篇提案皆为辞藻堆彻,甚至未曾提及汝州酒务,洋洋洒洒不知所谓。视为无用之提案!”

    “现在请秦州府榷场主官陈清与汝州酒监王辛起立!”

    这就狠了!士大夫最重名声,而在这样的场合,用这样的方式对比,真正的是让人无地自容呀!

    参政议政是有任期,可有这样一次对比,若接下来的五年中,做不出特别醒目的成绩,这五年倍受煎熬不用说,任期满后的去向,势必是被贬黜。

    陈清很痛快,毕竟这是荣誉,就连标注着秦州府的那一列臣工,都与有荣焉的感觉。

    而王辛,磨磨蹭蹭的不想起立,可整个勤政殿的臣工,都看向了标注着汝州的那一列……根本无处遁形。

    这场合,几百人关注,王辛即便是个特奏名,他也看重声誉的,也知道羞耻。

    不管背后如何的不堪,可在这一刻,他真的有生无可恋的感觉。

    同僚、同年、上官,包括内阁大臣和官家,整个勤政殿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他身上,户部尚书都忘记了继续宣读其他提案议案排序的事…~

    “这只是第一次大朝会,也是诸位臣工第一次进行提案议案,有所不逮也情有可原。”

    “朝廷不会因为任何一位臣工一次提案议案的排位,就判定有一位臣工的能否胜任。但是,五年任期的积累,肯定是朝廷赏罚臣工的依据。”

    “求真务实是言之有物的基础,而不理政务,对政事敷衍了事也自然做不到言之有物。朕希望诸位臣工都以王辛为戒,以陈清为范,为我大宋之兴盛而努力。”

    “同时,陈清应戒骄戒躁,王辛应知耻而后勇。在来年。朕希望,朝廷各衙门的提案议案评比,所有的评语中不再有无用的措辞!”

    这时候,赵曦开口了。

    这种形式的目的,并不是要将特定的臣工一棒子打死,而是要在臣工中扎根一种意识,一种理政务实的导向。

    破罐子破摔和知耻而后勇,这个度需要掌握。

    这一刻,赵曦肯定,勤政殿的所有臣工,都不想做王辛第二,赵曦更希望王辛能在次年做陈清第二。

    所以,他需要出言,鼓励也好,鞭策也罢,更是要把自己的治政理念传达。

第六二六章

    后面被提溜出来点名的,不管是排位第一,还是倒数,都不如第一次那么醒目。

    荣誉是相同的,耻辱也一样,只是从心里上没了第一个被点名的那种兴奋和沮丧。

    然而,那些被点名的,排位到倒数的臣工,还是背负了压力。

    都一样熟读圣贤书,都一样有过大比的经历,在这样的场合下被曝光……

    赵曦大体的看了看那些被曝光,站起来又坐下的那些臣工……这样的方式,作用还是挺有效的。

    还记得内阁当初对这种模式商讨时……

    韩琦说:“士可杀不辱!”

    这理由相当的高大上,还有相当的基础。

    “如果说将提案议案公之于众就是侮辱,那朝廷的大比又该如何?所谓提案议案,在臣看来,无非是一篇策论,还是施政以后带着问题有针对性的策论。能不能撰写好,能不能有的放矢,谈不上辱,无非验证臣工理政的一种手段!”

    王安石是极力赞同的。

    “陛下,臣以为,于朝会上公布议案提案,与朝廷大比放榜类同。正如王阁老所言,更能从中看到臣工理政的实情!”

    张方平也如是说。

    韩琦的观点可能有一些共鸣,但在内阁议事时,有了王安石和张方平的辩驳,也没人再开声支援他了。

    因为,很明显,官家是有意要这样实行的。

    关键是,这样的形式,真的谈不上侮辱,或者说有点擦边……

    不论怎样,大朝会的第一天,可以说是成功的一天,胜利的一天。

    这样一个开端,将预示着国朝的第一次大朝会将由胜利走向胜利…~

    “小弟,大朝会第二天议程的章程是什么?”

    苏轼是入选参政来参加朝会的。实际上,他之所以能入选参政,并不是他在黄州理政有什么惊人之举,而是他的文坛盛名。

    在国朝做官,永远离不开文坛,或者说士林更合适。

    黄州的知州,那怕是明知道苏轼整日游荡,也不得不将他拖进参政来…~就是这样,那怕是再严密的制度,执行者还是人,那就脱不开人的情绪。

    黄州知州,首先是个文官,更是知道苏轼在国朝文坛士林的名望。倘若他没有确定苏轼的参政席位,恐怕会受到整个文坛士林的责问。

    还好,苏轼并没有在大朝会被点名,没有让黄州在整个朝堂曝光丢人。

    说实话,黄州知州是真的对苏轼没信心。

    其实,苏轼确实并没有把大朝会的什么提案议案当回事,之所以没有被提溜出来,还是因为他文采的光。

    同样的意见和建议,在递交到朝廷各衙门后,文采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但是,今天大朝会的气氛,却让苏轼有些紧张了。

    他是对理政不太热衷,但他很看重声誉。同样,他不热衷理政,并不是他对朝政就不懂。

    苏轼真心不想在几百臣工面前被提溜出来涮一圈……

    苏轼觉得,如果自己用心了,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所以,他在朝会结束后,来找小弟问计。

    小弟苏辙,不仅仅是议政,似乎现在还是官家看重的中坚臣工。

    “二哥,如今的朝廷,你真的需要收收心了。你那个《寒食帖》……二哥,小弟该怎样说你好?”

    “二哥,如今的朝廷核心是务实,是治政,是踏踏实实的做事。以如今朝廷的升迁秩序,已经不再是仅仅靠磨堪和资历了。”

    “二哥,以你的资历,进入议政本该是顺理成章的。其实,之所以你这次落选议政,监察衙门那点事,并不是主要原因,而是官家对你的印象。”

    “提名议政是官家的权利,倘若官家对你提名,以你在文坛士林的名望,你觉得会被阻拦吗?”

    “从根本上是你在官家的印象里,才华只体现在诗文上,并没有治政的出彩之处。柳三变的遭遇你不是不清楚。”

    “就比如你现在问小弟的事,明日的朝会章程…~这都是朝廷明发的内容,每州每府,以及朝廷的每个衙门,都有议程的。你根本就没看是不是?”

    苏轼被苏辙说的有点尴尬了。确实,他没看。离开汴梁一年多,他再次回到汴梁,更多的是参加一些饮宴。

    想想也是,这正是国朝各地大才聚聚汴梁之时,他又怎能错失这样的扬名机会。

    还有就是,那些把他当作恩客的娇娘,可是等着他的诗文出头呢。

    苏轼自到了汴梁,只是随意的撰写了所谓的提案,朝投身到倚红偎翠的大业中去了。那顾得上看朝廷的朝会议程。

    若不是今日朝会那场面,让他担心,他连拜访他小弟的时间都没有。

    “小弟,二哥到京城,那些许久不见的诗文好友,还是需要应酬的……”

    苏轼这解释,连他自己都气不足。

    “唉……二哥,真不能这样下去了,如今的朝廷,容不下尸位素餐的臣工。”

    “明日的议程是分组讨论。讨论今日朝廷各衙门的议案提案答复,讨论朝廷准备推开的役兵法、驿站改制等内容。”

    “别以为讨论就可以一言不发,或者滥竽充数。每一组臣工都是按地域、职能随机确定的,并且,每一组讨论都有监察官在场。”

    “比如二哥你,你可能在黄州那一组,也可能在酒监那一组。不管是那一组,提案议案是有针对性,但是对于朝廷的新法是统一的。”

    “在讨论的过程中,监察官负责秩序,而秘书处负责记录。每一组的讨论过程,最后都会记录在案,并形成文稿,呈于内阁甚至官家,也有可能在讨论结束时,朝廷会针对特定议题的讨论,像今日一样进行排位。”

    “二哥,你够聪慧,只不过心思没用在理政上,这不行!小弟希望你回驿馆认真看一下朝廷的新法,也用心反思一下自己的职责……”

    苏辙太了解他这个二哥了,但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到。

    苏辙这些年在讲武堂,已经能深刻熟悉官家的施政宗旨,对于二哥这样的做法,他真的很担心。

    “小弟,这些朝廷也都公布了?”

    苏辙白了苏轼一眼。自己这个二哥还真是个政盲。

    朝廷的议程只是注明分组讨论,怎么可能这样具体?这只是他的猜测。

第六二七章 苏轼是什么才

    苏辙猜对了一部分,却没有猜对全部。

    勤政殿的设立,赵曦几乎完全是借鉴后世会堂的,到了前年,才算是完全的完工了。

    所以,勤政殿也是有各路的殿堂的。而分组讨论,也是根据朝廷的十七路来分开的。

    至于职能,则是完全根据朝廷衙门分开的。

    所以,苏轼还是有蒙混机会的。毕竟,从议政到参政,整个荆湖路几十人呢。

    另外一个苏辙没预料到的是,没想到荆湖路不仅仅是派来了监察官,更是有蔡确这样的副总监察官莅临。

    “诸位同僚,受官家委托,确参与荆湖路的分组讨论。由于内阁大臣与总监察官都需要参与国朝各路,朝廷各衙门的分组讨论,在时间上需要排开。”

    “所以,在内阁大臣和总监察官到位时,国朝各路朝廷各衙门需要讨论朝廷实行的新法。至于提案议案的讨论,将由各路各衙门自行组织。”

    “另外,我只是受官家委托参与,只做为倾听者……”

    蔡确是嘉佑四年进士及第,苏轼是嘉佑二年进士及第。苏轼能感觉到这时候蔡确的那种意气风发,而自己…~

    虽然苏轼看不上蔡确,甚至一直认为蔡确是幸进之臣,更是对他的钻营不屑。可这时候,他仍然无法让自己平静。

    论官阶,蔡确比不上荆湖路的主官,甚至待遇上比不上荆湖驻军的武将,可这时候,受到的尊敬却显而易见。

    人家是官家的近臣!

    蔡确并没有指明,分组讨论需要不需要统一意见…~这个是如今朝廷比较时兴的。用官家的话,叫做统一思想。

    所以,从一开始的讨论,就进入了白热化……

    “役兵之法,对于国朝军力强盛的确有益,可役兵之法所规定的服役年限,这很容易造成军伍的动荡……”

    “国朝是募兵制,是祖宗法度,国朝军卒同时又是终生制,加上如今国朝火器装备军伍的原因。倘若容许军卒退役,会不会造成国朝的火器泛滥……”

    “火器制造在工坊城,军卒入军伍,只是训练如何使用火器,而不是如何制造火器。再说了,役兵之法已经规定,朝廷会根据军卒在军伍的表现,对服役期满的军卒,将根据在军伍中的表现,是继续服役还是安置工坊城,亦或是到地方任职等等……”

    “既然有服役期限,就是说朝廷容许服役期满后恢复原本身份,服役期满的去向并不具备强制性。下官以为,朝廷应对服役期满的军卒增加强制性服从朝廷调配的条款……”

    “不妥,役兵法规定,所有大宋的适龄丁口,都有义务服兵役,不论出身。这就是说,士子也有富兵役的义务。倘若朝廷有强制性条款,是否可以强制士子不得参加大比?”

    你一言我一语,整个讨论确实是热烈。负责记录的秘书处和监察官,根本来不及完整的记录下来。

    苏轼看着激烈讨论的同僚,真心有些无语。

    他们所说的问题,在朝廷役兵法讨论稿中,已经完全做了释义,有专门的条款引导。

    这也是他昨天听从了小弟的意见,真的用心看过役兵法的。

    “役兵法对于服兵役的事宜是有引导的。士子入军伍,首先是到讲武堂接受培训,从而确定入军伍后的职衔是文臣还是武将。”

    “其次,役兵法对于服役的军卒,将分为工程军卒、征战军卒、辅助军卒和义务军卒。从字面上理解,朝廷对于服役退役安置是有计较的。”

    “适合征战的,朝廷应该会转为新军,并成为职业军卒。适合营造的,将面向国营寺安排,而没有任何特长和侧重的,才是真正的义务军卒。”

    “如此一来,不仅仅是解决了朝廷兵源不足的问题,同时也能为朝廷遴选出基层的校尉。最后,也应该是朝廷的终极目标…~经过多年的役兵法实施,国朝将实现全民皆兵的境况……”

    “当然,这种全民皆兵,并不是全民新军。新军是纯粹的征战军伍,工程军卒将补充国朝各类作坊的新旧代谢,而义务军卒,在经过军营的训练后,回到家乡能担任维护地方安靖的职能!”

    苏轼的聪慧是人所共知的,他不热衷于理政,并不是说他不具备理政的思维和能力,而是单纯的不喜欢。

    这一番话,就是蔡确也不得不承认苏轼的见识。

    ……

    “这是苏轼说的?”赵曦看到荆湖路的讨论记录,居然有一阵诧异。

    “中正,把讲武堂苏辙的发言找出来……”

    若是苏辙有这样的见识,赵曦一点都不会奇怪。从青苗法推行之初,苏辙奉命外调,当初形成的报告,赵曦就看出了苏辙的治政能力。

    至于苏轼,虽然赵曦没有把他看成柳三变一样的人物,对于苏轼的治政能力,他没敢去奢望。

    人的精力有限,当专注于某一项时,其他方面很难再有大的作为。

    苏轼在士林文坛的名望,基本可以确定,苏轼所专注的方向。

    对于苏轼如今的做到推官的职位,在赵曦看来,完全是原本国朝擢升的程序决定的……举官一项,并没有跟政绩相关联。

    “官家,这是讲武堂的讨论稿……”

    赵曦翻看着讲武堂的讨论记录,看到苏辙的发言……很明显是不一样的。

    苏辙属于在其位谋其政,更多的是从讲武堂的职能之于役兵法该如何。

    这并不是说苏辙没有大局观,而是苏辙最懂得职守。

    当初他奉命调查青苗法也是如此。

    难不成苏轼本来是有治政能力的?赵曦也有些含糊了。

    再想想原本历史记录中苏轼的经历……

    王安石实行新法,他持反对意见,当司马光主持朝政,要全面废除新法时,他又反对司马光的做法……

    可不管是原本历史的记载,还是赵曦来到这个时代,苏轼都没有可以拿的出手的政绩。

    算了……赵曦也是执着了。偌大的国朝,自己真的没必要用心去关注一个州府的推官,那怕他在士林文坛声望很高也没必要。

    是金子总会发光,倘若苏轼在治政上真的有一套,就现在的官员考评细则,不担心他被埋没。

    有的人对政务天生有敏锐性,但执行力却很差。且看着吧。

第六二八章 初步成型的模式

    大朝会的分组讨论是三天,关于朝廷推行新法的讨论,在前两天基本结束了。

    这时候,内阁大臣也不再到各路各衙门的分组参与了,他们需要整理分组讨论的结果,形成新法讨论的文稿呈于官家。

    几百人的发言,赵曦不可能全部看了,只是挑着捡着的大概看一看。所以,大朝会臣工对新法的意见,还需要内阁整理,并形成意见提供给他决断。

    “从分组讨论结果看,具体到国朝各路各衙门,赞同役兵法的超过七成,赞同驿站改制的超过六成。”

    “按照三级决策制规定,达到了朝廷赞同标准,可以推行。”

    三级决策制的推开,越发能体现这种制度的优越性。这是富弼最真实的感受。

    分组讨论,不管达成怎样的意见,臣工们参政议政的热情是实实在在的,而对于朝廷最终形成诏令的程序和方式也是认同的。

    那怕是在分组讨论时持反对意见,可一旦本路的讨论最终结论是赞同者占多数,持反对意见的臣工,也会欣然签字,支持本路组的最终结论。

    这样的做法,最大的好处是,在朝廷推行新法变革时,绝不会出现阳奉阴违的情况。

    这是一个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的过程,因为这个过程,让地方官吏都得到了朝廷的重视…~最起码从明面上如此。

    这正是因为这样,朝廷自上而下,都能充分了解新政,相当细致具体,甚至对于新政可能出现的漏洞也了解了。

    如此,让地方州府郡县以及朝廷衙门,在实行新法时,会主动的避免漏洞出现…~这才是这种方式的意义所在。

    嗯…~内阁统计出来的结果,跟赵曦所预计的差不多。

    从这两天传递上来的讨论记录,赵曦大体浏览过的内容,对这样的结果有所估计。

    只是,最后一天的朝会议程怕是不能按计划执行了。

    “责任书?”

    官家又出幺蛾子了。

    内阁大臣看到官家让内监传过来的几页纸,都是一脸的不解。

    大朝会挺好的开端,正常闭幕不行吗?即便是最后一天的议程可有可无,那怕是取消一些议程,也比横生枝节要妥当。

    一直以来,官家推动新政,都是很稳妥的,步步推进,很少有这样抽冷子让人猝不及防的时候。

    一系列的变革,在大朝会时被验证,即便是保守的司马光都欣然接受了,这是好现象。

    实在想不通官家为何如此的急迫,一项一项的别出心裁。

    这又来一个责任书……

    “官家,老臣并非认为责任书不合适,只是……只是朝廷的五年计划本身就是一种大而化之的指导性规划,无法对各项政务具体化。”

    “贸然签订责任书,不可能很明确的有指标的制定,可能会导致地方州府郡县曲解规划内容,造成适得其反的结果。”

    “而同样是大而化之的责任书,对于地方州府并没有约束力,有没有没有区别。”

    这是富弼第一次对官家的新举措反对。

    在富弼看来,这一次的大朝会,特别是他在做工作报告时,已经能真切的感受到国朝如今巨大的进步。

    来日方长,他都六十多岁了,都感觉能看到国朝的崛起,正值青壮,完全没必要这般着急。

    责任书,有了这样的想法,拖一年又能如何?有五年规划的指导,再加上地方州府一年的实行,来年签订责任书,完全可以有的放矢,没必要这样紧凑,让臣工,甚至让内阁大臣都有了措手不及的感觉了。

    赵曦很不想说这是他突然想起来的,是因为大朝会的气氛,让他想起了曾经,才有了的想法。

    赵曦也觉得有些仓促了。只是考虑到最后一日朝会的空闲,就想着抛出责任书,做一下尝试。

    看来…~能不能说这是取得一点成绩后的沾沾自喜,不思进取?

    “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连一直支持并极力维护新政的富弼,这时候都退缩了,有了稳妥的想法。赵曦知道,跟地方州府签订责任书的议程,怕是在今年推不开了。

    责任书的签订,是补齐整个年度大朝会的最后一环。未来只要按照这种确定的模式继续,赵曦敢肯定,用不了五年,国朝的各项政务将有一个很大的进步,翻一翻也不是不可能。

    责任书的意义,并不在于形式,而是要给朝臣们一个提示……朝廷的规划不是说着玩的,是需要臣工一年一进度,一年一目标的去完成。

    同时,也是指导地方州府不要急于求成,要将国朝的各项政务稳步推进。

    这不是督促,更是一种计划式的指导。

    在赵曦看来,国朝的施政弊端,最根本的问题是没有朝廷统筹这一最为核心关键的环节。

    不错,国朝是朝廷集权,是君王集权,可在事实上,国朝的政务到了地方,五花八门,乱七八糟,并没有把国朝大一统的优势发挥出来。

    签订责任书,明面上是对地方州府施政的鞭策,背后的含义,赵曦却是想将大一统的制度优势,用这种方式充分发挥。

    一项政策,朝廷在制定以后,在京兆府的实施跟在京东东路都不会完全一样,更别提南北的巨大区别了。

    国朝从来没有过任务指标之类的措施,考评也都是泛泛的内容。

    赵曦也没有想过要一次就把事情做到臻境,只是想传达一种施政的方法论。

    可是…~大朝会所体现出来的成就,让内阁大臣都欣慰了,满足了,担心横生枝节会破坏这样的大好局面。

    “官家,臣以为可行……”

    哦……忘了,忘了还有一个致力于改变的王安石。

    “王卿说说看。”

    赵曦的着语气,已经大体表明了态度。

    “官家,既然国朝的规划是大而化之,责任书也完全可以大而化之。目的只是对国朝治政的统一,也就是对于朝廷各项政务的同步推进。”

    “当然,这存在地方主官因为能力差距,而不可能完全同步,这也同样能体现官员的优劣,从而给朝廷选材提供参考。”

    “官家的责任书议程,在今年签订时,可以不明确指标任务,只需要让臣工知道这种方式,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如此一来,便可以逐年完善!”

    王安石的话,让赵曦突然想起特符合这情形的一句话:虽不中也不远也!

    赵曦现在已经脱离了跟朝臣辩驳的境界,经过多年的磨合,已经到了自己随便一个想法,让臣工揣度的程度。

    所以,王安石这番话是真的相当的合事宜。

    赵曦再一次看向富弼…~他是首相。

    “官家,王内阁所言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老臣以为,责任书尽量不明确指标任务,不对地方州府强令,并且要在朝会上明示本年责任书为试行……”

    “官家,朝廷的五年规划,都是有相关内容的,臣担心因为责任书的出台,会给地方州府造成朝廷以此评价官员的误解,从而导致地方州府在推行朝廷政策时,急于求成,从而影响民生。”

    内阁大臣看来都有些误会,其实,从赵曦的本意,并不是就要在这一次的大朝会,就把国朝的机制完美了。

    他的目的,其实就是一种理念的传达,说白了,就是提供模式或者说模板,然后在具体推行中逐渐完善。

    经过三五年磨合,能让这种模式成熟,并在国朝熟练运行,他可以确定,国朝上下可以形成真正大一统朝廷集权的体制。到那时,才能发挥集中全国朝办大事的情况。

    不管是王安石的建议,还是富弼的担忧,从本质上并没有脱离赵曦推出责任书的意义和指向。

    “责任书推出有点仓促,朕也无意将责任书在这一次就正式推开。这就是做一个引导……”

    “诸位臣工,朕的意思,本次朝会责任书的方式要推开,但是,不作为国朝所有州府衙门的固定议程。”

    “朕以为,这一次大朝会,责任书作为补充议程,或者说州府和衙门加分项,让地方州府郡县或朝廷各衙门自愿认领与朝廷签订责任书。”

    “如此一来,既可以推开责任书的模式,同时也有激发臣工上进心。有了自愿的选择,又是加分项,不作为固定目标任务。如此,不会因臣工为完成朝廷任务指标而强行摊牌,影响民生。”

    不说仓促的原因,从符合实情谈起,赵曦也不可能在这样没有沟通的情况下,强行推动一项措施。这与他循序渐进改变国朝现状的宗旨不符。

    赵曦说完话,似乎听到了内阁大臣那一声的松气……至于吗?赵曦不认为他能对内阁大臣有如此大的压力。

    或许,他们太求稳了,生怕有太多的变数。

    国朝有了大改观,所有的一切得益于这些年的新政。同时,这样的成效也让朝臣不敢轻易去作改变。

    之前所有的新政,赵曦都是经过沟通,然后潜移默化的渗透,最终得以实现。

    即便是借王安石的口,也是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反复几次,逐渐让朝臣接受后,以一个相对均衡的成稿推出。

    而这责任书…~说起来仅仅是签订的形式,其实,责任书跟军令状是接近的,最起码对于朝臣们是这样。

    “官家,责任书具体指标如何确定?”

    责任书来源于五年规划,比如,涉及到产业发展的进步,涉及到役兵招募的数量,涉及到税入增加等等……

    “具体指标由各衙门和地方州府郡县自行确定。当然,这应该基于他们近几年的具体情况而定,要有提高,有进步,有改善,才能体现责任书加分项的意义。”

    随后,赵曦便不再过问了,只是将此事交于内阁大臣。他只需要在大朝会的最后一日,看到大朝会有签订责任书的议程即可。

    剩下的就是内阁大臣需要做的事了。

    赵曦自即位以来的施政风格,基本上在朝廷,在内阁大臣中已经形成了,那就是沟通。

    如今,当官家抛出责任书时,内阁大臣也同样选择了提前沟通。

    主要是,这一次大朝会的各项议程推进,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让内阁大臣也更加认同了官家提前沟通的做法。

    分组讨论的最后时刻,内阁大臣再一次分散到各分组中……

    “诸位同僚,朝廷责任书的事宜,咱们工坊城是否要签订,需要诸位商定。”

    富弼离开工坊城的讨论组后,王陶带着工坊城的各位主事离开了工部的讨论组……在分组讨论时,工坊城是与工部同组讨论的。

    “朝廷责任书只针对工部,我工坊城即便有意签订责任书,势必需要协调工部的主官。官家曾有言,做事容易协调难。工部未必敢承担这份责任!”

    李诫跟工部打交道最多,也真的了解工部那些官员的腐朽,跟工坊城的风气是两回事。

    “责任书试行,又是自愿性质,可以看出这是官家推出,而内阁大臣并不情愿推行的事。这时候,工坊城应该率先响应!”

    “至于工部如何,工坊城需要在意工部吗?王城主同样是议政!况且,工部七成的政绩,基本靠工坊城来担负,只要咱们工坊城主动,相信工部不介意借咱们的风。”

    申天赐纯粹是被官家带着做到国朝高官的,在他心里只有官家。只要是官家有意做的,在申天赐看来,工坊城就该无条件执行。

    “工坊城自上一次推广新产业以后,这些年再没有大范围扑买工坊城的新产品。咱们有底蕴。再有一次推广,工坊城完全可以大幅度提升各项指标。”

    “城主,其实对于工坊城,具体化责任书不难,完成责任指标也不难。下官以为,工坊城完全可以以工坊城为主体,直接与朝廷签订责任书……”

    工坊城是官家的自留地,这确实是事实。

    韩缜离开了,薛向离开了,如今是王陶任城主,入选议政的苏颂和沈括不说,以李诫、贾宪、申天赐这些具体主事,都是因为官家而得以改变命运的。

    在工坊城,唯有官家的意志才是工坊城必须遵行的。

    在这一点上,别说是王陶出自潜邸,即便是新调来城主,也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

    工坊城是一个以能力为尊的地方,这种能力并不是说文采,也不是说出身,而是在工坊城整个产业**同的认可。

    就比如现在,虽然有商讨,但是所有人都盯着苏颂来定论。

第六二九章 大变革的开始

    工坊城向工部建议与朝廷签订责任书,并具体细化各项指标任务…~

    赵曦听到这消息,也是很无奈。

    而皇城司探听到有意签订责任书的部门:工坊城、讲武堂、国营寺、市易寺、监察衙门……更让赵曦无奈了。

    就那么顽固吗?

    赵曦以为,在自愿的情况下,国朝应该有敢于为先的官员,结果…~真正为先的还是这些新筹建的部门。

    “官家,吕枢密使要求与朝廷签订责任书,问阁老以为今年为役兵法开端年,诸多形势不好判断,阻止了吕枢密使的要求。枢密院的各位同知也建议观望……”

    大朝会期间皇城司挺忙,这几天更是在签订责任书的事宜上加派了人手。

    “王阁老与吕议政在市易寺签订责任书事宜上是一致意见。监察衙门上下统一,并无反对意见。”

    唉……所谓的抱残守缺,大概就是说当下的朝臣吧!观念,真不是简单的一次夸功就能改变的。

    赵曦还是错误的判断了国朝臣工的思想僵化程度,也过高的估计了大朝会对臣工的激励效用。

    “汴梁饮宴情况如何?”

    朝臣都是老油条,赵曦需要知道,对于大朝会的那种夸功,朝臣的反应是什么。

    “回官家,汴梁的饮宴,大朝会的当日就相当兴腾了。当日的饮宴,处处都在赞颂国朝的强盛……”

    强盛了?或许吧!赵曦真搞不懂国朝的臣工,既然知道变革让国朝强盛,为何不去转变观念,让自己也成为变革这个时代的先锋,而是拖在后面等着享用。

    “内阁大臣如何?”

    “回官家,内阁大臣基本都闭门谢客,拒不见访客。即便王阁老与吕议政关于市易寺签订责任书的事宜,也是在户部分组中议定的,并未私下交流。”

    后世有个说法叫主观能动性。一直以来,赵曦都是在引导,寄希望于臣工能发挥所谓的主观能动性。

    结果,这一次还是如此。从五年规划到责任书的签订,始终没看到朝臣们太多的主动。

    想想这些年国朝的改变,一直是自己筹划,然后推着朝廷前行,不是带着国朝各项事务前行。这是两个概念。

    赵曦一直在引导,确实是有所改变,可成效真的寒碜。

    大宋的朝臣已经惯于享乐,已经惯于所谓的垂拱而治,已经惯于无所事事。这已经不是温水煮青蛙的问题了,这是思想意识的问题,或者说是习惯的强大。

    赵曦以为,十三年执政,没有停止过变革,应该可以在让朝臣们清楚自己的执政理念。然而,懒政、怠政的惯性在如今朝臣心中是根深蒂固的。

    百十年就这样过来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对外征战大胜的战绩。如今,国朝各项事务蒸蒸日上,又何必多生事端?恐怕内阁大臣持有这样观点的也不在少数。

    赵曦有时候会想起原本的王安石变法,从另外的角度考虑,所谓的保守派,也不一定全部是因为利益受损,应该有一部分是因为不喜欢变化,不想改变。

    大朝会第一天结束,显耀的国朝成绩,就让整个边梁的勾栏酒肆人满为患,处处是关于国朝强盛的赞歌,这就说明,朝臣们并非不希望大宋强盛,而是这样的强盛让他们很满足,满足到不需要进取的地步。

    小农思想,赵曦其实一直不太赞同用这个词来形容国朝,或者说这个民族,事实却让他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真的很顽固。

    朝廷的机制弊端,可以建立新机制。朝廷的体制弊端,可以改变新体制。可朝臣的思想腐朽,想要改变,这不是说起来那么容易。最起码,对于这一次大朝会的收获上,赵曦不可能再有措施。

    最后一天的议程,朝臣们很热烈,即便是内阁大臣也是喜气洋洋。整个勤政殿只有赵曦一脸的无奈······赵曦是孤独的。

    说实话,出现这样的情况,赵曦敢肯定,整个国朝很少有臣工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根源。或许太形而上了,太抽象了,也许是国朝真的有了长足的进步,确实是强盛了,以至于让臣工们已经看不到朝堂依然存在的弊端。

    “富阁老,朕准备对国朝的议政进行轮训······”

    大朝会已经结束了,朝臣的欣喜中,赵曦的无奈中结束了。赵曦召富弼来奏对。

    在某种程度上,赵曦还是相当看中富弼的,一直认为富弼是良相之才。多年的君臣配合,也让赵曦对富弼相对熟悉。只是富弼一人奏对。

    “官家,不知官家轮训议政以何为主?”

    讲武堂对新进官员培训是早就确定的议题,这一点是通过内阁议事的。可现在在任期内,没有擢升的情况下轮训议政,着实让富弼有些迷糊。

    “富阁老,朕想知道,阁老对当下的朝政有何看法?就当是闲聊。”

    还记得二十年前的情景,当时是庞籍告诉赵曦:就当闲聊。现在也是前置闲聊的条件······

    “官家,恕老臣愚钝。在老臣看来,国朝如今完全可以以日新月异来形容。不论是军备、税入、教化、民生等等,都可以说与先帝时不可同日而语。”

    “老臣欣慰,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大宋中兴指日可待。官家,就国朝当下的情况,二十年前老臣连想都不敢想。”

    富弼没有具体的说新军的崛起,没有说民役在事实上的取消,没有对比三冗已经解决的成绩,也没有对比税入的飙升。只是单纯的感慨,但是却很贴切的表达了他对目前国朝的满足。

    “那么,国朝之所以有今日之变化,是因为什么?”

    “回官家,皆为官家新政之由!”

    “阁老,虽然你这是恭维,但在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除了王阁老的部分新法,国朝之所以取得今天的成绩,确实都是从朕这里展开的。”

    “朕不是自夸,而是感觉差强人意。回到以前的一些说法上,国朝并不是我赵曦一人的大宋,是全朝廷的大宋,是千千万万大宋子民的大宋。我就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

    “阁老,纵观国朝这些年的成绩,有多少是朝臣们主动做出改变的?没有!都是从勤政殿出去,然后经过反复的上下讨论促成的。阁老,这不正常,或者说这不是一个王朝的正常状态。”

    “当年各家学派辩经,朕曾提过一个说法: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其实,这个说法朕更希望能出现在施政、治政、理政上。遵从,朕不否认臣工遵从君王的意义所在,然而,一味的遵照执行,这本身就是一种僵化。”

    “国朝南北几千里,东西几千里,各州府郡县又如何能千篇一律?朝廷的新政在各地的实施并不能一概而论,这需要臣工们发挥主动。可结果呢?阁老,可能内阁以为责任书是任务指标,担心因为责任书的原因,造成地方州府郡县在执行新政时的混乱。”

    “事实上,朕之所以出台责任书制度,目的是督促地方官员的主动,让整个国朝到处欣欣向荣,处处日新月异,而不仅仅是朝廷。结果呢?阁老,朕以为,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在本质上是朝臣思想上的僵化,头脑上的顽固,根子上的不思进取,还有懒政怠政的惯性以及家国理念不强,故步自封严重,享乐主义盛行。”

    “是故,朕想对国朝的议政进行轮训,尽可能的去开发议政臣工的思维,以全国朝真正意义上的大变革······因为他们才是国朝的中坚。”

    多久了?多久官家没有这般长篇大论的言论了?很久以来,就连富弼都是在揣度官家的意图。而此时,富弼是从官家的言谈中,真切的得到官家的意志。

    是不是存在思想僵化,富弼不自知,因为他也是被惯性带着的大宋臣工,除了敢喊出祖宗不足法的王安石,多数朝臣都是被惯性带着的。他只是对讲武堂轮训就能改变的做法有疑惑。

    另外,这几天,富弼静下心来,也与内阁的诸位讨论过责任书的问题,似乎他也觉得签订责任书的事宜有些不妥了。

    王介甫的观点也许是对的:责任书虽然包罗万象,但官家并没有将任何一项具体化。能否完成,或者完成那些项目指标,包括确定指标,完成到何种程度等等,不在朝廷,在州府和衙门。这只是一个指导性的措施,不是强令,还是基于自愿的基础。朝臣没有签订责任书,不是没有担当就是安于现状。

    再结合官家的这番话······或许自己真的误解了,也或许真的存在所谓的思想意识的问题。关键是,讲武堂轮训就能改变这些吗?

    “官家,老臣不反对轮训议政,或者说是因为不清楚讲武堂的教义所在,不敢妄加评论。但是,朝臣若真如官家所言,存在思想僵化,不敢担当,懒政怠政,不思进取,故步自封,享乐严重。讲武堂的轮训可以改变?”

    “议政是国朝中坚,老臣认同。不论朝廷的何种方略,若要得以在国朝实行,必须是议政能真正领会。老臣以为,可否想让内阁熟悉讲武堂的教化体系,从而对议政轮训有个正确的评价?”

    从老护卫营开始,不管是护卫营还是讲武堂,就一直独立于朝堂之外。富弼,包括内阁以及朝臣,能感受到的,只是经过讲武堂教化的成果,新军、监察官、潜邸旧臣、工坊城等等,从来没有深入的了解过讲武堂官家那种教义。

    官家既然有意轮训议政,这就意味着官家这是要放开讲武堂的教化体系。

    富弼说完,明显的感觉到官家有点愣神。他以为官家是犹豫,却没想到赵曦是恍然。

    自以为是害死人!在赵曦的脑子里,他一直以为讲武堂,也就是老护卫营的那一套理论,已经在朝廷算众所周知了。听富弼这样一说,他才想起,一直以来朝臣都在回避讲武堂的一切,一直看作是官家,或者说是皇家独有独享的。

    这误会大的。

    “阁老以为是令欧阳公讲学还是开放讲武堂为妥?”

    “官家,老臣以为,若是欧阳公讲学,势必会造成类似学术学派争辩的情形。老臣以为开放讲武堂教化体系为善。”

    体系?或许算吧。那只是赵曦将自己印象中的一些知识,或者说一鳞半爪更合适,在现实的基础上,以辩证法、忠诚教育为主,东拉西扯,东拼西凑形成的一套理论。

    所谓的理论体系,应该说是赵曦记忆中诸多内容的选择性拼凑。比如,阐述了辩证法中事物发展变化的论点。比如,阐述了家国天下的辩证关系。从借上古先贤的片言只语,到后世各个时期的伟人名人的见解。堪堪形成一个看似成体系的学术。

    不管怎样,讲武堂官家的理论,还是在内阁中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洋洋洒洒几十万字,是赵曦从护卫营筹建开始就着手撰写的······或者说背诵也无不可。当然,这里面是有赵曦心血的,毕竟他需要与现今的学术层面结合。挺艰难的。

    要说最忙碌的,应该是浸淫官家的这套理论,并深深被折服的欧阳修了,甚至连章惇和苏辙,也时不时被内阁大臣邀请对官家理论释义。

    同时,像吕公著、韩缜、苏颂等潜邸旧臣,也不得不整理自己这些年接受官家教化的内容,以备与内阁大臣一起探讨。

    一个经过历史验证的理论,在正确性上是难以被质疑的,区别就在于相对于现在的时代,这一套理论缺少了中间渐进的过程。然而,大宋本来就是一个新旧学术理论交替的时代,就是一个文华繁荣的时代,就是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作为这个时代的精英,又是侧重于形而上学的大宋内阁,在一定程度上以自己的智慧,弥补了脱节和不完善的环节。

    在一次次的讨论中,在相互的交流和验证中,赵曦这一套基于后世组织教育。似是而非的理论,在内阁大臣中被接受了。

    这才是大变革的开始······

第六三零章 新论语

    后世有一种说法叫头脑风暴。

    这一次内阁大臣接触讲武堂赵曦的理论体系,应该是国朝臣工的头脑风暴的开端,是统一思想和解放思想并用的大举措。有这样的过程,才算是大宋变革的开始。

    不好说这是歪打正着,还是说赵曦的谋划。任何一个学术,想普遍被人接受,并传颂,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不管是张载的关学、周敦颐及二程的理学,包括王安石的新学,邵雍的数术学等等,之所以在国朝形成规模,被称为一家之学派,是经过长期的授学并由士林文坛宣扬而成的。

    赵曦的身份,注定他不能专注于治学······那将被臣工诟病。

    在事实上,赵曦在讲武堂的那一套理论,并非是针对于先贤注解和释义的学术,更像是针对于国朝官吏治政的学术,并不适用于士林文坛。

    然而,人有其天生的贱性。

    倘若赵曦自行推广自己的学术,或者借用皇家或君王的权势迫使自己的理论在国朝通行,那样,势必会造成整个士林文坛的一致抵抗。

    偏偏赵曦没有,甚至在形式上似乎是一种敝帚自珍的情况。而工坊城、国营寺等朝廷衙门的出现,以及新军忠诚度的体现,让当今的朝堂对讲武堂的教化有一种近乎敬畏的关注度。

    在赵曦跟富弼提及轮训时,富弼借机要求开放讲武堂的教义,这是特定形势下的特定选择。于是,在人本身贱性的驱使下,让讲武堂的教义,在朝臣的热情下得以传诵。

    自愿的。但赵曦却确信,唯物主义辩证法会让这些所谓的精英沉迷其中,最终接受。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官家主大宋中兴,定官员之规,再著此教化之论。可称为不朽之功业也!”

    这是欧阳修在与人探讨讲武堂教义时,多次提及的一句话。同样,也是如今朝堂普遍认同的一句话。

    “官家,老臣以为,讲武堂轮训议政一事不妥。议政轮训,短期无法深度理解教义,长期又存在耽误政事之弊,是故,不宜让议政轮训讲武堂。朝廷应遵循原本擢升官员接受讲武堂教化的方式。”

    很郑重的奏对,还是全体内阁大臣参与,由富弼建言。

    赵曦在等着富弼的但是,应该有但是。这些天内阁大臣关注讲武堂他的那些所谓的理论体系,具体什么情况赵曦清楚。

    “但是,老臣与诸位内阁商谈过。内阁以为,官家的理论体系不应仅限于讲武堂教授,应该编撰成册,传播于各级朝臣,并容许士林文坛研习。同时,臣等建议,应将此确定为官学,拟为大比之考题!”

    但是来了,这样的但是就是赵曦也没有敢去想过。对于这段时间内阁的热度,赵曦想过编撰成册后,作为内部传阅资料,推广及国朝官员的可能······现在应该说具备了这样的条件。

    对于将这样的理论,作为朝廷大比的题目······赵曦确实没有考虑过。

    他还记得,当初的庭辩,无非就是各家学派为在大比释义中的争端。赵曦这种从记忆中摘录的片言只语,赵曦压根就没有敢作为成体系理论去看待过······

    “列位阁老以为可行?”

    一旦成为大比题目,就预示着这节段式的唯物主义辩证法理论,将在国朝,乃至整个时代的诸多国度之间大范围传播。

    “臣等以为可行!”

    这一次是整个内阁同时发音。

    罢了,成不成试试看吧。赵曦还是有点忐忑。从护卫营开始,赵曦就有意无意的讲一些,根本就不成文,更别说成册了。

    所谓的理论体系,现在讲武堂留存的,有赵曦当初闲聊时记录,有赵曦自己撰写的。这也是一直不认为成体系的原因。关键是,在他自己的脑子里,也没有完整的体系。

    很多时候,赵曦都是在闲聊或者针对某事的情境下,随口借用后世的一些话。比如,唯一不变的是变化本身。比如,客观存在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比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等等。

    这些话,赵曦从来不是按照理论去讲授的,只是起居舍人,或者原来护卫营的韩缜、吕公著、王陶等人有记录的习惯。后世各式具有经典意义的总结性话语太多了,赵曦时不时的带出来,这么多年的积累,真的不算少。

    至于说成体系······赵曦还真没为此做过什么,那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所谓理论。

    赵曦还是轻视了这个时代的求知欲,更是小看了这个时代治学的专心。当讲武堂将编撰成册的内容呈上来让赵曦审核时,着实让赵曦惊讶了。

    这该算什么?新论语吗?自己想多了,但事实上这由欧阳修主导编撰成册的内容,确实是《论语》的形式。

    比如曾经的护卫营格斗术训练,赵曦闲聊时说过,这是一个肌肉记忆的问题,说到过条件反射,说到过量变产生质变。而编撰成册的内容,几乎还原了当初的对话或者闲聊情形,按照《论语》的格式,将赵曦的一些偶尔蹦出来的话做了注解······

    比如赵曦在跟苏颂谈论火器时,说起过关于物质变化的话题,说到过物质的形态,甚至因为火药经过燃烧或者爆炸后改变物质性质的问题,因为火枪管的问题,曾经延伸到热胀冷缩······

    比如赵曦在老护卫营曾经对北辽、西夏以及国朝三国的战略态势有过评论,其间曾谈到过环境影响人,人造就环境的内容······

    比如赵曦谈到文武关系时,曾经借用过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的话题等等。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记录下来,现在用《论语》的形式成册了。

    真正让赵曦惊讶的是,欧阳修带着苏辙和章惇,并讲武堂的文官吏员,将这些内容进行了分类整理,从而编撰成册!

    更为惊人的是,欧阳修基于自身对经史子集的熟悉程度,为赵曦这些白话都找到了相应的跟脚,使赵曦的所有言论有了释义经史子集的基础,也上升到了一家一言的高度。同时,赵曦的这些理论,更倾向于理政。

    这才有了内阁大臣力主将赵曦的学术推广的事宜。

第六三一章 役兵之议

    不知道现在的国朝,算不算是掀起了学习官家理论体系的旋风。总则,从皇城司的反映看,现在的国朝官员,确实做到了人手一册的在学习那摘录版的唯物主义辩证法。

    如何评价这些理论之于国朝的成效…~国朝并没有所谓的月报季报制度。但是,赵曦却能从市易寺和国营寺的例行奏报中看出国朝变化的端倪。

    不管是从利益层面出发,还是真的被自己的理论指导了,这半年多的时间,赵曦确实见到了国朝一些产业的变化。

    不管是对规模效应的推崇,还是对创新创造利益的认同,这半年多,国朝确实有了产业变化的苗头。

    这让赵曦很欣慰。

    三级决策制的章程,合理的划分了从朝廷各衙门、内阁以及君王的权利,在这半年多的运行中也逐渐顺畅了。

    这一切都向好,表现出了国朝振兴的勃勃生机。

    而役兵法,经过近半年的宣传,几乎传达到了国朝的任何角落,让整个国朝的子民都知晓了。

    政和十四年的秋末,国朝将迎来第一次征兵事务。

    “役兵三年,未擢升校尉之前家眷不得随营。这一点略有不妥……”

    内阁大臣对于国朝的第一次征兵也是相当慎重,便有了针对性的商讨。

    文彦博是内阁大臣中,分管兵部及枢密院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国朝军卒,即便是厢军也是家眷随营的。国朝设定这样的制度,就是为稳定军伍,也是予利于军卒…~”

    “文阁老此言差矣!士子求学,三五八年不曾回乡者多亦,也未见士林有何不稳的迹象。为何军卒就有不同?”

    “况且,这是役兵法规定并已经知晓满国朝的,不容更改。新军之于禁军厢军的不同,不仅仅体现在军备上,更体现在待遇上。”

    “从军卒饷粮,到军卒之家户减免税入,与原来的禁军厢军不可同日而语。朝廷也不该朝令夕改!”

    张方平不考虑文彦博说这话的原因,只针对他的话反驳。

    文彦博不同,他需要考虑枢密院和兵部的政绩,或者说指标任务也可以。

    枢密院和兵部,在他的阻拦下是没有签订责任书,可五年内完成国朝军卒百万,这是整个朝廷明确过的。

    是不是签订责任书,对于枢密院和兵部而言,并没有多大区别。

    文彦博很担心第一年征兵会惨淡……

    次年的事,文彦博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有样学样,当第一年役兵服役后,朝廷的各项待遇落实,军卒之家户得利后,他相信会出现趋之若鹜的景象。

    但是,万事开头难。撇开朝廷的信誉,地方州府郡县的信誉,作为曾任职过地方官员的文彦博,真的很担心。

    “不知所谓!”

    文彦博懒得跟张方平辩驳,张方平根本就不去想他说话的意思。

    对于子民而言,首先是国朝多年文武的差距,服兵役对于子民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其次,对于子民而言,他们能看到的利益才是利益,对比的利益才是利益。

    如今的军卒取消家眷随营,服兵役对于子民还有多大的吸引力,文彦博不敢判定。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基础国朝这些年税入逐年增加,各式粮仓都需要年年贱卖清空。他希望在不变役兵法的情况下,在对待军卒家眷上,朝廷能舍出些利益……

    “宽夫,朝廷法令的确不可以朝令夕改,况且还是第一次实行的法令。”

    “至于军卒家眷…~可以尝试将各地报名的时间提前,视情况再做决定。”

    就这几个内阁大臣,富弼需要控制节奏,尽量不出现过激的争论。

    “富相,相对于供养一家一户,免除农户的两税,吸引力并不算大。”

    文彦博所说的是兵部和枢密院,在沟通户部、三司使以后的结论。这也是吕公弼入主枢密院后,带着老护卫营思维做的征兵准备工作。

    “这涉及到如何对比的问题。早先的禁军并非农户,也就是说,禁军没有田地,或者说一旦成为禁军军卒,在其原籍便不再有自耕田。厢军更不用说。”

    “现在的役兵,并不改变他们原本的身份,甚至在擢升为校尉以后,依然保留他原本的耕田,这几乎是与士子同等待遇。”

    王安石主户部三司使,也有自己的立场和理由。

    总体来说,文彦博想要借朝廷舍利来顺畅第一次征兵的想法,在内阁议事时通过的可能性不大。

    富弼能理解文彦博的担心,也明白各位内阁反对的理由。

    当内阁议事不能达成一致时,问题便会上交,或者说是让官家决断。

    从多数少数的角度,这事可以在内阁形成决议,可从国朝第一次征兵工作而言,文彦博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甚至可以说是极有可能发生。

    这不仅仅是枢密院和兵部的问题,这将是涉及朝廷役兵法能不能继续实行的大事。

    富弼不敢僭越,内阁大臣对于将此事请奏官家也没有意见……说归说,张方平和王安石也不敢担役兵法半途而废的责任。

    赵曦对于内阁大臣请奏的问题很疑惑,这不应该是需要他裁决的事宜,应该是内阁形成决议后,由他审阅后批注即可的问题。

    “禁军军饷原本月俸七百钱,而新军军卒为一贯又半,朝廷本就有军饷两分的措施,继续如此也无不可。”

    “招剌例物相对于原来的禁军提高了一倍,这也是需要宣讲到位的。”

    “另外,役兵法新增关于服役期满后朝廷依据服役兵种和年限的补贴,可以以最低标准,按年按月支付于家眷……”

    既不对役兵法改变,也能让军卒家眷感觉到得利,这就是朝三暮四的变相说法,赵曦不相信内阁大臣想不到这些。

    说白了,还是不敢承担责任,也是对役兵法没有信心。毕竟,文为上的思想在国朝根深蒂固。

    “另外,对于士子报名服兵役者,每一州要树立一个典型,大力宣传。”

    “同时,凡国朝适龄壮丁,都有服兵役的义务…~这一点必须宣教到位,同时将拒绝服兵役的惩罚也要宣教到位。”

    赵曦就这三言两语的,除了表明了态度,基本没有什么新举措,无非是将役兵法的一些内容重复了而已,改变的只是顺序和方法……

    官家的理论有一个:换一个角度看问题。

第六三二章 谁告诉朕怎么回事

    赵曦从来不担心役兵法的实行。

    怎么说呢,自己执政十几年,从来没有征发过劳役,在国朝的子民心里,为朝廷服役是应当应分的。

    也就是说,百姓心里都积攒着劳役。

    服兵役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可以因服兵役而免除所有劳役。

    况且,自古百姓习惯屈服于朝令。对于如今国朝海晏河清的局面,没有多少有反抗兵役的想法。

    赵曦对内阁大臣的三言两语,说是裁决,更是为内阁提供一种思路…~换个角度想问题。

    倘若朝廷将拒绝服兵役的惩罚提前,把服兵役的好处置后,征兵事务不会有任何意外。

    果不其然,赵曦在浏览地方抵报时,看到了地方关于征兵的公告,果然首先提到是拒绝服兵役的惩处,然后才是服兵役的好处。这就是朝三慕四的来历。当好处特别显著时,就应该把好处摆前头,让人被巨大利益砸晕,忘记可能存在的损害。如果新旧好处对比不是太明显时,就需要先把惩罚提前,再提有利的方面,用前后落差来促成事情。

    施政的智慧,在当朝的臣工中从来不缺乏,只是习惯懒惰而已。

    因为三级决策制让朝政趋向合理,内阁大臣的能力也是一时之选,赵曦在一定程度上能从琐碎的政务中脱开,非过分的处理意见,赵曦也很少改变内阁大臣的处置建议。所以,作为君王的他,倒是有了些许闲时间。

    从上一次赵曦要求收集各地抵报开始,秘书处就承担了这事。赵曦在闲暇时会浏览一下地方抵报。

    成都府的抵报开辟了一栏专版,叫针砭时论。国朝各地州府郡县都有类似的专版,有点学国朝内参的意思。

    今天赵曦却看到了关于陈述阆州轨道马车资费方面的文章······

    “中正,宣李诫、申天赐以及监察衙门的范纯仁和蔡确进殿!把市易寺的吕惠卿也叫来!”

    王中正懵懵的。多久了,没见官家有过这样的情绪呀。这话里都带着寒气。王中正没敢问,这应该不是他能劝的,赶紧安排人去宣官家点名的臣工,自己又站在官家注意不到的位置候着。

    被官家宣,进勤政殿议事,对于这几个人都不是稀罕事,甚至一起陪着内阁大臣议事也是常事。

    整个嘉佑二年及第的,吕惠卿这算独一份了,就是独自扛起开边河湟的王韶也比不了吕惠卿现在跟官家的亲近程度。

    “童内监,官家宣臣何事?”

    吕惠卿很轻松的问宣旨的内监。内监叫童贯,为李宪李押班的门人。

    不错,就是能所谓六贼之首的童贯。赵曦在听到李宪举荐这名字时,第一反应是直接杖毙。此人在后世算得上的赫赫有名了,埋葬整个大宋,童贯算是出了很大的力。

    赵曦转而一想,自己有点先入为主了。在经过自己变革后的大宋,已经与原来截然不同。说白了,如今的童贯,也就是个机巧灵活的内宦而已。

    童贯的机变不仅仅在内苑表现明显,即便是朝臣也深有感触。经常在宣旨时带点消息,让臣工有所准备。

    吕惠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私下里跟内宦结交也不忌讳。今天这种莫名其面被官家召见的情形,他需要从内监这里得到些信息。

    “吕议政,官家语气不善!”

    市易寺的主官,并不是吕惠卿得意的职位,而议政,这个与六部九卿相提并论的称呼才是吕惠卿喜欢的。童贯很清楚这点。低声,特郑重的告诉李吕惠卿,官家因何事召见他不清楚,官家的情绪还是在殿内感觉到了。

    语气不善?吕惠卿想了想近段时间自己处理的政务,好像没什么差错呀,都是跟王阁老商定的······

    “童内监,可知官家还召见了哪些臣工?”

    “工坊城和监察衙门的。”

    这事透着诡异,自己还是慎重些好······吕惠卿整了整衣冠,跟在童贯的身后进了勤政殿。

    市易寺就在勤政殿群里办公,监察衙门也如此。当吕惠卿进殿后,范纯仁和蔡确已经在殿里候着了。官家没有赐座。

    范纯仁和蔡确不知道是知道了官家心情不好,还是说进殿后感觉气氛不对,反正两人都低着头候着。

    工坊城有些远,就是专属的轨道马车,来回也得半个多时辰。就这样硬耗着等?

    吕惠卿偷瞄了一眼官家······王押班正陪着官家在倒翻地方抵报,一张一张的,翻阅的很详细。

    现在官家的威严是越来越重了,别说是他吕惠卿,就是内阁大臣在关键面前也很谨慎。跟先帝时大不一样。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吕惠卿也只能这样硬耗着。

    幸好,现在工坊城和汴梁有了朝廷的专用轨道,又有从西夏和北辽交易过来的快马,一个时辰刚过,李诫和申天赐就到了。

    “谁能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官家的语调不高,可吕惠卿能感受到含着的不满。这又是哪里招惹官家不爽了?

    官家丢过来几页纸,就是地方的抵报。在场地位最高的范纯仁先接下了。没几下就浏览完了,吕惠卿感觉范纯仁好像懵着······

    吕惠卿接过范纯仁传过来的抵报······阆州轨道马车的运送费用?再仔细往下看······他也懵了。这有什么呀?

    内容清楚了,吕惠卿把抵报传向左边,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抵报刊登的内容。

    阆州的轨道马车,不管是客运还是货运,价格没有按人或者货物的重量来定,也没有按照运送的路程来定,而是随行就市,根据天气、货物种类、人的身份等等来确定的。

    比如,运送同等重量的丝绸和山货价格是不同的,山货需要另外支付清洁费。比如,运送士子和山民价格也不同,更别说僰人,甚至在特定路段是拒绝僰人上车的。

    吕惠卿想了想,好像这不涉及到自己的事务吧?

    这时候,王中正好像又找到了一些,很谨慎的呈给官家。官家又随意的翻了翻,脸色更冷了。

    “宣内阁进殿吧!”

第六三三章 定个调

    官家召见臣工的事,尽管有了近一个时辰的间隔,内阁大臣仍然不知情。

    现在确实与先帝时不一样了,内苑以及内监的保密意识,与先帝乃至真宗朝大不一样。

    富弼领头,内阁大臣一个个很轻松的进了勤政殿。

    确实,自大朝会以后,又经过满朝堂学习官家的理论,国朝现在是真的迸发着活力和生机,日新月异蒸蒸日上都不足以形容如今的大好形势。

    而且,三级决策制的实行,很好的划分了君臣的权限,让整个朝堂的治政相当的顺畅。

    可进了官家处理公务的殿堂,却发现那个叫童贯的内监趴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嘴里还不停的喊着:“陛下息怒,小的罪该万死!”

    吕惠卿也躬着身,似乎也在请官家恕罪。

    这好像轮不着让内阁来议事吧?富弼看了看王安石,他对应吕惠卿的市易寺······王安石好像也疑惑着······那就不是市易寺有什么大事。

    若是吕惠卿有触犯监察法令的,监察衙门直接介入即可,无非是告知内阁一声,也到不了召集内阁大臣议事的程度。

    “官家,臣等叩见官家!”

    “官家,此为何事?”

    见了礼,富弼出声问询。

    “这?内监传旨,私下透露所议之事。这不是召集内阁的原因。中正,着童贯出外吧······诸位阁老,朕翻阅地方抵报的针砭时论,有些情况需要拿个章程。”

    对于童贯的处置,在赵曦看来就是琐事闲事无所谓的事。

    召见内阁,一直是王中正亲自去的。刚才赵曦让宣内阁,赵曦注意到童贯挪了一下步,还瞟了吕惠卿一眼,好像吕惠卿有感应?

    所以,赵曦就随口问吕惠卿:“童贯传旨跟你怎么说的?”

    吕惠卿可没有为童贯分担的想法,就官家现在的情绪,他必须的实话实说。“回官家,童内监说官家语气不善······”

    内监向朝臣卖好,在国朝是一直存在的事实。赵曦之所以突然发问,是因为他在心底一直没有对童贯放松。王中正还是内监的老大,童贯便有了下意识的举动,也就是说,这小子很有野心。

    而此时有去向朝臣卖好的意识,说明他应该有过先例。所以赵曦就诈了一下······也借这个机会,让内苑都清醒清醒,哪怕是很无所谓的事,也不是他们结交朝臣的工具。

    还是说正事·······

    王中正再次将赵曦浏览过的抵报,分别交到内阁大臣手里。只是内阁大臣跟先前来的一样,都很疑惑,不知道官家到底要说什么。

    这就是现实。没人觉得这不正常,似乎就应该是这样。

    “申天赐,开封府也是如此吗?”

    “回官家,开封府的轨道运输价格,是经与市易寺沟通后,货运按照重量和距离计价,客运只考虑路程。”

    别说开封府,早期由工坊城主导的轨道都是这样的计价方式,这也是当初官家确定的计价方式。

    “怎么说阆州不属于国朝?还是说你申天赐不是国朝轨道运输的主官?”

    一句话,申天赐已经不再辩驳了,只能躬身请罪。说什么好?地方轨道的投资方,从朝廷、地方州府到各地乡绅、士子家族,根本就不是自己这个所谓的轨道主官能做主的。

    申天赐能做到的,只是严格按照规程,管理轨道兵确保轨道运输的通畅,随时可以应朝廷诏令统一行动。这也是与地方默认的做法。

    这时候,吕惠卿再也不觉得跟自己无关了,就是范纯仁和蔡确也都躬身认错。至于心里,没人认为这样就真的是错的。】

    “官家,阆州轨道是由陈家牵头铺设。陈家即陈省华家族,一门四进士,陈省华被先帝追封三公······”

    富弼见官家看向了内阁诸位,不得不出言提醒。

    先不说阆州轨道的事是不是有必要召集内阁议事,此事是不是有悖于朝廷的法度法令,就说这样的情况,并不仅限于阆州存在。这将是涉及到朝堂诸多臣工的事务,一不小心就会是轩然大波。

    国朝公务的舒畅,这才刚刚过去一年,这样的疥廯之疾实在没必要大动干戈。这样的情形,在地方是被接受的,也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可若是官家动了,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朝堂又要乱一阵。这对于现在的形势有害无利。

    “吕宝臣,你家所在的寿州也如此吗?”

    “回官家,寿州是大宋的寿州,臣不敢妄为。寿州的轨道是遵照朝廷相关法度运行。”

    “韩阁老,莫非相州不同?”

    “回官家,老臣虽不问祖籍之事,也知道相州是国朝的相州,虽然轨道有韩家的份子,韩家还不敢凌驾于朝廷之上!”

    富弼对韩琦的话有些不满,这时候应该息事宁人,添油加火实在不妥当。

    韩琦没心思管这些。因为相州轨道铺设较早,具体运行方式还完全掌握在工坊城,整个下紧相州的轨道运输,完全是由工坊城主导。他对于后期铺设轨道,并且参与轨道运营的地方,本来就一肚子意见。

    本着谁都别好活的原则,韩琦不介意促成朝廷对这样的处置。

    “官家,市易事务,目前还遵行着申报审批阶段,市易寺有审批权,并没有监督权。阆州未向市易寺提交轨道运行计价事务。是故,微臣不知。”

    见官家的瞟向自己,吕惠卿毫不犹豫的推了个一干二净。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赵曦没准备让市易寺的权利过大了。

    接下来是监察衙门了······

    “官家,是微臣疏忽了,没有关注地方州府郡县的抵报舆情。臣这就安排专人负责地方舆情的摘录事宜······”

    蔡确是属于钻营型官员,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能很准确的领会官家的意图。很显然,这时候不该想着推卸,而是考虑弥补。

    他又赌对了。赵曦破天荒的再这种情形下给他一个点头的鼓励。

    “官家,监察衙门将依据内参的刊发,适时安排监察官介入调查。”范纯仁虽然这样说,可他知道,即便是调查出详细的结果,也很难有处置的依据。

    官家的威严越来越重了,就这样三两下就把这事定了调······富弼很担心。

第六三四章 打开的话头

    富弼觉得应该跟官家谈谈。

    富弼很满足现在的朝堂,不管是从分级处理朝政,还是朝臣们学习官家理论后的改变,从某种程度上说,国朝如今都进入一个快速发展的通道。

    从役兵法的第一次顺利推动,国朝新征近三十万新军卒,试训的演练,让对军卒从来都不曾满意过的文彦博,也是赞不绝口。

    当然,这跟新兵营全部是老护卫营军卒主导训练有关。

    从税入上讲,如今,仅仅政和十四年的税入,就有望超过庆历年间五年的税入。

    朝廷财政有了当初不敢想象的增长。

    而皇家银行在地方和朝廷的度支上,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而禁军厢军之冗的解决,闲官供养的改变,驿站改制的结果等等,都让朝廷能轻装上阵,快步发展。

    现在,朝廷只需要闷头发展三五年,攒足了钱粮,灭西夏,收燕云真的不再是梦想。

    还不说国朝各类新式产品和产业的更新,不说工坊城军备的进步。

    这样的时代,是富弼想都不曾想过的。他真心不希望官家因为阆州的这点破事,而导致士族世家跟朝廷有了纷争,让君臣再一次陷入内斗,让国朝发展的速度因此而减缓…~

    原本的国朝状况,朝臣们并不是看不到,也不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庆历年范老相公主导的新政,之所以失败,并不是说那些措施不得力,而是国朝的内耗太严重。

    最终让习惯于犹豫的先帝改弦易辙了,最终功败垂成。

    富弼真担心官家着眼于这点小事,而毁掉国朝百年难遇之大发展局面。

    “官家,国朝州府之间的轨道,包括主要干道的轨道管辖权都在工坊城,在朝廷。而进入各府以后,贯通乡下的轨道,从投资之初,便是有各地乡绅主导。”

    “这样的情况在国朝具有普遍性(这个词是从官家理论中学到的,很贴切。)。老臣以为,在不影响国计民生的情况下,朝廷可以容许这样的情况存在。”

    “官家,听老臣说完……”

    富弼见官家有开口的意思,赶紧紧了一句,顿了顿继续说。

    “官家,大宋的骨干是士人,是士族,是士族家庭。老臣不敢妄提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虚话。可老臣以为,朝廷既然在用士人治天下,就应该容许士人拥有不同于其他子民的权利。”

    “就比如官家主导的诸多产业聚拢臣心一样,这是舍也是得。官家曾言,有恒产者有很恒心。臣深以为然。”

    “唯有朝廷舍出去,才能换来士人阶层对大宋的效忠,也才能真正的稳定国朝的根本。”

    “官家,老臣入仕四十多年,在学识上也算贯通古今。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如当今国朝这般兴盛。”

    “官家,老臣不是眼睛就看不到,也不是眼里就能容下这样的事。老臣是不忍啊!”

    “阆州不是特例,官家一旦出手解决阆州,就是在对诸多的朝臣警告,如此势必会导致朝臣的离心,于国朝无益呀!陛下!”

    富弼说完,将身子躬下去,势有一副官家不答应就补起身的架势。

    “富相……来人啊!赐座!…~富相,先请坐。既然富相今日与朕敞开了说,那朕也说说,富相看是不是怎么回事。”

    赵曦扶着富弼的双臂,一直扶着他坐定,再沏了茶,亲自沏的,亲自端在富弼手上。

    赵曦抬抬手,示意富弼先饮茶…~

    这一切,都有感于富弼的坦诚,源于富弼心怀天下的的公心。

    赵曦清楚的,富弼祖籍洛阳,是国朝的东京,在轨道这一大块的利益中,并没有分到羹。

    即便是富弼的亲家,也都是首批配合朝廷贯通轨道的。

    富弼的立场,并不是因为利益而站在那些所谓士族那边,而是真正出于对稳定朝堂的担心。

    这是赵曦一切礼节的根源。

    “富相,韩稚圭家族从士林文坛上论,应该并不比阆州陈家差。这一点富相承认吧?”

    富弼点了点头,确实,韩氏于相州的根基,要比阆州陈氏强很多。

    “再说吕家,吕氏不止是一门四进士,而且是一门双执宰,甚至第三个执宰也几乎是确定的。”

    “说到这,朕想问问富相。同样是士族,同样是士子大族,都放在士族这个层面上比较,公平吗?”

    “倘若国朝轨道管理真是如此,后面贯通州府者自行主导,任意收费,偏偏先行配合朝廷者却失利之多。这合适吗?”

    “富相,这是从私利上说起。压再从公事上论。阆州那是国朝的州府,为什么就存在与朝廷不相符的措施?”

    “大宋是朝廷集权,是君王集权,是大一统的王朝。如果国朝各州府郡县都可以撇开朝廷肆意妄为,这与羁糜州有何异?与前朝的藩镇又有何异?”

    赵曦也有些激动了,话音也提高了。王中正很自觉的将侍候的内监清出了勤政殿,关闭了殿门。

    若不是他做不了主,估计秘书处的记录者,他也想请出去。

    这种时候,官家多数会有些惊世之言…~

    “富相,国朝不是中古的分封制,自秦皇起,这片土地便已经是集权制了。而集权制的优点在于同步,在于统一,在于集中力量办大事。”

    “事实上,即便是前朝,也没有真正的实现朝廷集权。而大宋,在一定程度上是朝廷集权的起始。”

    “如果阆州可以有别于朝廷的各项政策,那朝廷之于阆州是什么?就是一个圣旨听封的名头?还是供养士子乡绅的冤大头?”

    “不!富相,这不合适!朕之所以推动大朝会,将地方州府郡县纳入朝会参政,目的并不仅仅是政令通达天下,最重要的,朕是要在这个统一的王朝里,让国策同步统一,能真正实现集中力量办大事。”

    “富相,朕在讲武堂的理论,提倡了解放思想,促进了开拓创新。可,国朝任何一个州府郡县的创新,都需要在朝廷备案。难不成阆州就例外?”

    赵曦是真有点激动了,或许是装的。从陈述的话里话外,似乎赵曦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因为赵曦所说的太宽泛了,根本就不是在针对阆州的轨道而论。

    好像富弼打开话头也不是纯粹的针对阆州轨道…~

第六三五章

    赵曦还没有说完,像是让富弼消化前面的话,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富弼承认,他缩手缩脚了。舍不得当下的盛况,从而忽略了国朝还没有完全健康。

    国朝原本是积重难返,是病入膏肓。当官家着手治愈顽疾时,富弼认为国朝就可以健康成长了。忘记了小疾养大病…~

    而官家的话,让富弼有所感悟…~阆州有这样的先例,朝臣们就会有样学样,最终很可能会将国朝赖以贯穿东西南北的轨道崩溃。

    富弼都不敢想,这事不是没有先例。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一个陈家可以,朝堂就不会只有一个陈家,会有千万个陈家出现。

    最后,恐怕真的不会仅限于轨道,甚至整个国营寺都会成为虚设的衙门。

    不是吓自己,富弼对国朝士族看的明白。

    历史再往前,朝廷一直是由门阀世家主导着,国朝同样是重视文教,因为科举的推行,一定限度减少了门阀世家左右朝廷的可能。

    但是,如果有那么一天,士子的家族,掌握或瓜分了供养国朝的产业…~恐怕历史会重现。

    世家,本身就已经比普通的子民有优势,享受了该有的利益,真不能贪得无厌了。

    或许,官家是反感这种贪得无厌吧!

    赵曦是在看富弼都反应。他看着富弼蹙眉,看着富弼惊诧,看着富弼恍然,再看到富弼忧心忡忡……

    “官家,是老臣短视了,老臣不舍盛况而忘记了忧患意识。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官家,老臣明白!”

    富弼不管是做官还是做人,让赵曦很放心,也很欣赏。

    这也是赵曦有意跟富弼深度交流沟通的原因。

    在这一点上,内阁大臣中…~或许韩绛具有这样的品质,但谋断上还是有差距。

    更何况,韩家跟皇家的关联太深,束缚了韩绛的自主性~~或许是还没到特定的位置吧。

    又想多了。

    “富相,撇开士族的贪婪,朕再说说另一个立场……”

    “富相,朕为君王,你为首相,是为谁的君王?为谁的首相?说是朝廷,而朝廷又是什么?倘若没有了子民,哪来的朝廷?”

    “朕曾经说过,大宋是赵家的大宋,同时也是朝臣的大宋,是士林的大宋,也是武将的大宋。”

    “现在朕想说的是:其实大宋是万千大宋子民的大宋!没有君王,可以更一个姓,换一家为君王。没有了臣工,无非是多几次大比,传播文华,自然会有货与帝王家的臣工。”

    “可倘若没有了子民呢?富相,先朝太宗有言: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先贤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都是在强调子民在一个王朝中有根基的意义。”

    “朕不否认士族应该具有有别于子民的权利,这是因为士族付出了,或者说他的先辈付出了。”

    “不论是为大宋付出,还是为我们汉文化的继承付出。付出了应该有得到,这无可厚非。可真的不能无休止的如此。”

    “阆州陈,首先是阆州,然后才是陈。没有阆州,陈家就没了根。有一点毋容置疑,阆州无数的子民,都在为陈家服务,或者说依附于陈家过活。”

    “同样,陈家又何尝不是因为阆州的子民而活的滋润?杀鸡取卵,竭泽而渔,非贤人之所为。”

    这算是惊世骇俗吗?或许是或许不是。富弼不确定。

    官家今天跟他所说的,跟官家在护卫营的一些理论异曲同工。

    表达的是官家的意思,却总是能在经史子集中找到对应释义。

    像是究竟到了根底,又像是只针对现象而延伸开的。跟官家的那些理论一样,让人恍然,又让人迷茫。

    但富弼不得不承认,他被官家说服了。就是没有后面这些惊世骇俗的话,就单单从可能引起的后果看,富弼就已经接受了官家的做法。

    至于后面的这些话,除了君王,谁说出来都不惊世骇俗,官家有君王的身份,却能有这样的认识。在富弼看来,这已经具备一个千古帝王的素质了。

    “官家,老臣赞同就阆州轨道一事,朝廷应该有一定的反应。只是……”

    富弼还是认为,朝廷处置阆州,会引起朝堂的纷乱。

    富弼还是担心,这样有针对性和目的性,并具备一定延伸意义和指向的做法,值得商榷。

    “富相,朕的处事方式,富相应该清楚。那怕朕对于这样的行为相当反感,也会在流程上让朝臣信服!”

    处置阆州陈家,已经算是在内阁议事强通过。至于怎么做,赵曦还需要等待监察衙门的调查结果。

    这一次奏对,应该算是君臣尽欢。还是依着赵曦的意图结束了。

    勤政殿内阁大臣议事厅,所有的内阁大臣都在,都还在等着富弼跟官家奏对的结果。

    议事结束后,富弼自请留对,大家都知道是为什么。

    尽管官家至今还没有改变过任何一项决定,都还是想看看富弼跟官家奏对的结果。

    毕竟,官家还没有直面批量朝臣的经历。多数时候,官家都是假某位臣工,或者经过与内阁沟通以后才决定的。

    这一次,几乎是官家逼着内阁形成了决议。大家都想着,或许这会是一次改变…~

    就连范纯仁和蔡确,也一样在等着富弼的回来。

    富弼回来了,看到所有参与议事的人都在,有些惊讶也觉得在预料之中。

    富弼在大家注目礼下落了座…~这可不是拿乔,卖关子。他需要整理措辞去解释官家的那一番言论。

    “官家的决定不变……”

    富弼又听到整齐的出气声,有惋惜,有叹息,有感慨,也有担心。

    “倘若阆州轨道之事朝廷不做处置,是不是朝堂会有让工坊城放开轨道经营管辖权的建议?或许这样的议案提案,在马上到来的第二次大朝会,也会很轻松通过吧?”

    “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是官家节外生枝,如今看来,这是事出有因!”

    富弼不再多说了。他可以肯定内阁大臣没人掺合,但一样肯定,内阁大臣有知道实情的。

    一个地方抵报,针砭时弊,怎么会刊登这样一件很不起眼的事?

    “此类情形,朝廷必须及时遏制!”

    王安石很鄙视众人,好像都有份一样。

第六三六章 都看着呢

    国朝的保密法令,虽然还没有具体执行和处罚过,但是由于这是刑罚和道德评价都涉及的法令,在国朝执行的相对严格。

    同为朝臣,谁也不想落一个口风不严的名声。

    所以,即便是内阁议事已经确定要对阆州轨道调查了,朝堂仍然没有传言。

    但是内参刊登,或者是转发了成都府抵报的文章…~

    内参从开刊以来,就是监察案件的风向标,况且这还是关于轨道管辖权,地方和朝廷分歧的事宜。

    从内参刊登那一天起,朝臣们就开始关注着案件的进度。至于私底下的交流和沟通,那就更加密集了。

    “怎么查?”

    成都府总监察李常,是由原来的御史台转任监察官的。也算是进入了国朝高官的序列。可这事确实让他为难了。

    他也是世家,一门几进士的那种。虽然经过了讲武堂的培训,但是有些根深蒂固的观点,与培训教义冲突时,也有纠结。

    所以,当总监察衙门的命令到达成都府时,他有点无所适从了。

    监察衙门介入,就是立案了,就必须针对内参刊登的内容调查。

    还有一点,分管成都府路的内阁是张方平,那是个炮仗,一点就炸的炮仗。虽然李常清楚张方平在阆州轨道上没什么纠葛,可他听说,张方平在成都府任职时,对阆州陈家多有关照。

    李常无法确定张方平的立场……

    其实,陈氏已经不复当年一门四进士两状元的光景了。

    当年陈省华三个儿子及第,留四子守祖地,如今的阆州也是当初四子折腾下的家业。

    受长辈福荫眷顾,这么多年来,倒也过的风光,只是没有恢复到祖上的那般荣光。但不可否认陈氏的余荫在阆州的影响,毕竟是一门四进士的存在,还有双状元俩宰相,就是朝廷的恩荫也一样让他家继承着世代为官的名头。

    陈省华的第三代,儿女亲家,在朝为官的高达二十余人,只是没有进入议政的,也就是说最高了不过六品的中州判官之流。说他家不能完全了解当今圣上的执政理念也说的过去。

    “这次监察调查来者不善。”

    “那又怎样?国朝地方轨道的问题又不是我一家,况且,阆州的轨道受益也不是咱一家,成都府尊也有份。”

    “要不去府尊府上探探消息?”

    “没用的,监察衙门不归府尊管。”

    “唉······众矢之的呀!昨日我已经去过监察衙门。平日里称兄道弟的,现在连府门都敲不开。”

    “朝廷会不会拿咱家开刀?”

    “兔死狐悲,若朝廷从咱家开了头,国朝所有地方州府的轨道,都得顺了朝廷的意!我不信朝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朝廷有的是明眼人。”

    “那······咱们看看?还是先声夺人?”

    “走着看吧。已经冒头了,没必要在冲锋。”

    “监察衙门会怎样查?”

    “还能怎样查?难不成还能来府上吗?谅他们也不敢!国朝可没有抄家灭族的先例!满朝堂的士人可看着呢!”

    “要不咱联络一些······先祖和父辈的门生故吏在蜀中任谁都不敢轻视。”

    “不妥!公然对抗朝廷的事不能做。国朝是没有抄家灭族,可若是钉上朋党和谋反,绝不会有好下场。”

    “其实,就是执行朝廷的资费标准,轨道也还是有钱赚的。”

    这话应该是最正确的,却不是最中听的。善财难舍呀!但是,这句话,还是在整个家族议事中有反应了,一时间不再嘈杂,都安静下来考虑了。

    “先这样吧,看看再说。”

    陈琦作为陈家现在的家主发话了。说是这么一个说法,可这要是执行朝廷的计费标准,阆州的轨道,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赚回来。

    这不是主干线,没有那么多的运输量,加上管理上的不足,运营成本根本与朝廷的主干线没法比。而阆州轨道相关的利益方,却不能少付一点······毕竟陈家在阆州也不是一手遮天。

    族人都还有公务,借休沐的时间坐一起谈一谈,也是先给大家提个醒。在陈琦心里,也偏向于等等调查结果的想法。

    陈家在阆州轨道上的做法,不是国朝的个例。他相信,有同样利益的臣工,在这事上不会袖手旁观。而官家就是威信在盛,也不会触犯众怒。无非是做个出头鸟罢了,一旦此事结束,做出头鸟的受益也同样会丰厚······人情有时候比钱财更有价值。自己家扛了雷,臣工们自然就承情。

    这是国朝的现实,也是大宋根深蒂固的认识。要说国朝无世家,也是对的,可国朝有士族阶层。在部分或者说多数士族的认知里,这个阶层在一定程度上是同仇敌忾的,哪怕是遇上皇家也一样。

    这也是现在李常纠结的地方。

    “怎么查?查什么?”

    李常召集成都府路的监察衙门官员也在商讨此事。

    “总衙下令,查是必须查的。”

    这就是废话!

    “监察衙门的职责是针对国朝一切不法事,不折不扣的执行诏令。畏首畏尾不是我等监察官该有的。”

    富韶隆因为富弼没在成都府任过职,又因为富弼是内阁,入监察衙门后,在成都府任职,且没有下郡县。针对此事,他曾有心给父亲取信,考虑到监察官职责,他打消了那个念头。

    富韶隆的话虽然也没多大用,倒是让李常有了主意。也是,监察衙门只负责调查,又不需要做出处罚。既然有上峰的命令,他们成都府只需要查即可。

    “诸位同僚,这次阆州轨道事件,应该是当下国朝关注度最高的事件。作为成都府监察衙门,这一次是一次考验。”

    “相信此事涉及的问题,诸位在心里也有底。所以,这一次,我成都府监察衙门必须严格执行国朝的相关条令条例,在调查时不得越轨,不得违规,不得使用任何超法令授权的手段。”

    “调查务求详尽,程序必须合法。要调查出事件的真实情况,还不能有任何被人非议的首尾。”

    李常给这次调查定了调,直接安排了介入调查的人员······以成都路监察衙门为主,让成都府路所有郡县的监察官都有参与,并且,李常挑选的人员,还都是有士族跟脚的官员!

    不就是借势吗?咱也借。

第六三七章 很难说

    朝堂、地方,有关的没关的,串联的,拉扯的,相互交流沟通的等等,国朝所有对阆州轨道事务的反应,在皇城司加大人手的情况下,每日都有信息汇总在赵曦的案头上。

    赵曦也不怎么轻松。

    这事没法轻松。赵曦也清楚,这是一次地方和朝廷的利益冲突,是国朝利益和士族阶层的冲突,也是当下朝臣的纠葛焦点。虽然赵曦是基于朝臣们并不一心的情况下,在决定挑起这次调查。但是,他是真需要掌握朝臣们的动态。他赵曦还没有以一己之力硬抗整个士族阶层的想法。

    总体来说,不怎么乐观。

    皇城司汇总上来的情报,基本上都持着观望的态度,也可以说整个国朝的朝臣,几乎都不看好朝廷的这次调查。

    确实,即便调查出结果又怎样?官家拿什么理由来处置阆州陈家?

    从大宋刑统,到新出台的监察法令,没有一项可以针对阆州陈家来定罪。官家也不能任意的对陈氏加罪,否则将是整个朝堂的灾难。

    贪渎吗?没有。枉法吗?更没有。陈氏只是在自己投资的项目里受益,在情也在理。

    不管是锰矿,铜铁矿,以及到后来的水泥厂,羊毛纺织等等,官家一直是这样的。总不能说遇到朝臣这样就不允许了吧?

    其实,最大的焦点是,一旦官方形成调查结果,而没有具体惩处方式时,就是国朝各地开始向工坊城索要这些权限的时候。

    大家都明白,到在等着,都希望陈氏在阆州轨道运营中,没有让朝廷抓的住的把柄。这也是从开始朝臣没有任何声援阆州陈氏的原因。

    至于阆州轨道价格非身份,分阶层,分货物种类收费,在朝臣们看来实属正常,没人对此有异议。

    大家担心的是,陈氏为维持这个计费方式,私下里做过一些犯忌的事,使用过一些触犯刑律的手段。谁也不想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介入,谁也担心惹一身骚。

    轨道运营,最为忌讳的是战马和挽马的问题。即便是工坊城主导的轨道运营,所有的马匹也都是退役的战马,或者挽马。倘若阆州陈氏,在轨道运营中拥有战马······这不是个小数字,足可以以律定罪。

    阆州,那是在成都府,那是可以与吐蕃勾连的,也是可以与大理勾连的。私贩战马,或者用铁器交换战马,朝廷真不愁定个罪。

    还有,轨道看护的问题。朝廷是有专门的轨道兵的,用来维护整个轨道不被盗抢。朝廷的轨道兵,对于盗贼是杀是埋,那是朝廷赋予的权利,但是,阆州陈氏却没有这样的权利。倘若阆州的轨道运营,涉及到了人命,别说是一门四进士,就是一门四宰相也一样被朝廷拿捏。更何况阆州陈氏已经不再有往日的荣光了。

    至于维护轨道马车上的治安问题,同样也存在各式各样触犯刑律的可能······

    也不全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比如富弼,就有感同身受的觉悟。虽然他不能像官家那样了解各方面的信息,但是,他一样对于朝堂及地方的这股风有感应。

    这是将朝廷放在进退维谷的态势下了······

    所以,富弼给儿子去信了,走的是民用的驿站渠道。

    “父亲大人在上,儿叩拜。孩儿任职在外,请父亲大人谅解孩儿不孝。······关乎阆州轨道案件,此乃监察衙门的职责,更是我成都府监察衙门的责任。具体案情调查情况,孩儿职责所在,恕孩儿无权透露······”

    这就是富弼得到的回复······都教训开他爹了。富弼这时候,更有了另一个担心,担心成都府的李常把儿子埋进去,导致儿子成了这次事件的牺牲品。

    因为,富弼从儿子的回信中,能感觉到那种斗志······

    富弼又找机会单独奏对了。

    “已经着手调查了?”

    富弼在跟官家单独奏对时,自己也会不在意礼仪,好像官家也不太在意这种私下的礼仪。

    “嗯,已经开始了。”

    赵曦很轻松,但是富弼很忧心。表情有很明显的不自然。

    “李常还是有一套的······”

    赵曦说着,把皇城司一些奏报递给了富弼。能有这样一个与自己相同立场的首相,赵曦还是欣慰的。

    “李公择无耻!”富弼简单的浏览了皇城司的奏报,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吼出这么一句······很低的声音。

    自己就担心李常李公择会这样,结果果然他这样做了。

    “富相,你执着了!”

    “官家恕罪,老臣失礼了!”

    “富相,在阆州轨道事件上,李公择采用的方式应该是最合适的方式。其实,他并没有坑人害人的心思。这样做的结果,反倒是替朝廷分担了火力。”

    “事实证明,现在的朝臣都在观望阆州轨道的调查,并且有一定的倾向性。”

    官家你也清楚呀?这又是何必呢?

    “李常这一手,将调查之事不再单纯是朝廷和地方的针对,他调集官宦子弟介入,本身就形成了朝廷和朝臣之间的缓冲。”

    “相信朝堂的臣工,都应该与成都府的监察官沟通过,富相也应该有过。而沟通的结果,以朕对监察官的了解,都只会看到成都府调查此事的决心和信心。”

    “如此,朝廷和地方或是朝臣的对立双方,就多了一个监察官的因素,也就是监察官体系所牵连的世家因素。这会让朝廷在处置此事上,多了一个选择,少了一部分对抗的势力。”

    这不还是一样吗?还是像儿子韶隆一样的监察官做了炮灰·······

    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形成了地方运营轨道的世家和朝廷之外的第三方,也确实存在替朝廷缓冲的效果。

    问题是,只要调查结果出来,朝廷没做处置,或者妥协了,那就意味着,国朝的轨道体系,将因此而出现大动荡。

    那时候,监察官体系所形成的群体,将不再有任何作用,或者说,只要调查结果一出来,这部分的势力就算是彻底退出战圈了。

    若是这样的结果,官家还不如当没看见阆州轨道的事件呢。仅仅为完成调查吗?

    赵曦还真就是希望能完成调查就满意了。

第六三八章 先礼后兵的礼

    由于案件的敏感性,成都府监察衙门的调查相当细致。

    成百监察官,全数分布在阆州轨道的沿线上。从阆州轨道运行的频次入手,调查阆州轨道马匹的数量,并以此延伸到陈氏交易马匹的根源上。

    从阆州轨道沿线的村镇入手,走访沿路的子民,对阆州轨道运行的安全维护做基本的了解,以此来判断是否存在草菅人命的事件。

    连续乘坐阆州的轨道马车,以便了解阆州轨道马车上的治安情况等等。监察官当初在讲武堂的培训,有成套的办案系统,所展现出来的办案效率真不是吹的,确实震惊了整个朝堂。

    真的太细致了,也太全面了,甚至可以称之为算无遗策。

    也正是这样详尽的调查,让这次监察案件整整进行了三个多月。期间,所回复的信息,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朝臣利好的。

    富弼也有过几次单独跟官家的奏对,他很担心,担心这次事件对官家的威望造成影响······至于处置不处置,富弼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然而,官家的好像依然胸有成竹,一副了然在心的样子。

    就是范纯仁也是一脸的担心,他跟宗监察衙门的几位总监察官,几乎把监察条例翻烂了,哪怕是如此,一样找不到可以对阆州陈氏做出处置的依据。

    甚至,范纯仁还不止一次的让总监察衙门的官员下成都······

    这是监察衙门第一次如此声势浩大的调查,难不成真的要虎头蛇尾了吗?虽然监察衙门只负责调查,但是范纯仁心里实在不是得劲······他是真的反感阆州陈氏的做法。

    “总衙,监察衙门只负责调查,只要是调查真实,这就完成了我监察衙门的职责!”

    蔡确劝范纯仁。

    “我知道!”范纯仁不死心,但不得不接受现实。他也知道,不管怎么说,阆州陈家也算是耕读传家了,不可能做出那些天怒人怨的事。可就是这心里过不去。

    “总衙,调查结果一出,监察衙门也不再是众矢之的了!”

    这话让范纯仁很不屑。监察衙门是国朝的监察衙门,是天子亲军,怎么能局限在自己是不是被朝臣关注的境界?

    结果已经基本成型了。范纯仁不得不用这样的结果向官家奏报。

    “官家,监察衙门的调查结果,阆州不存在触犯国朝任何刑律和法令的行为!”

    范纯仁情绪是情绪,但他从来没有因情绪而影响过政事。跟官家的汇报是照实说。

    “尧夫,这次事件,充分证明了监察衙门的办案能力。朕很满意,监察衙门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团队,很好。”

    “尧夫,你要认识一点,调查并不是一定要查出问题才算。调查只需要调查过结果即可,这就是监察衙门的职责。你们做的很好。”

    范纯仁以为官家是说反话,可看官家的神情,似乎很真诚。问题是,官家极力决断的这次调查,最终如何收场呢?

    所有人都忽略了皇城司······

    在监察衙门明面上调查阆州轨道时,皇城司也对整个阆州陈家和阆州轨道的东家情况展开了调查。

    “你是说陈家除了在大理矿城有份子外,在广南的锰矿也有份子?还在长江的航运也参与了?还有成都府水泥总厂?”

    王中正汇报的内容,让赵曦有些惊讶。不得不佩服陈氏这近百年的经营,啥事都没有落下。

    “回官家,确实如此。虽不是陈氏本家参与,也有亲家参与。陈氏这百年,在成都府,乃至国朝西南一带,通过姻亲,与许多士族家族都很亲密。”

    “直接是陈氏本家参与的多少?”

    “回官家,大理矿城和成都府水泥厂。其他都是陈氏出钱粮,或者与其他亲家合份子。”

    这就有的玩了。

    赵曦在知道陈氏参与大理矿城时,对于如何处置阆州陈氏,已经心中有谱了。

    现在居然还有其他的因素……赵曦觉得还是尽量不惹众怒。

    虽然这只是最后的后手,也有与朝廷大义相关。不到最后的地步,赵曦还不想使用这点。

    威慑,放在手里才是最有效的。

    “宣内阁大臣进殿议事……”

    结果已经出来了。成都府监察衙门把完整的调查报告上交了。

    这事,是该着往下一步进行了。

    估计朝堂上对此也清楚了。

    “诸位阁老,这是成都府监察衙门最终让调查报告。附所有的证言证词以及调查过程说明。”

    赵曦指示着内监,抬出了一沓沓的纸张…~

    最终的结果没有传出去,但是,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少:朝廷并没有拿到陈氏触犯大宋刑律的证据。

    这不难猜测,毕竟现在陈氏族人还一如既往。

    不知道算不算有所收敛,基本上并没有改变原本的轨道计费办法。

    调查过程没人在意,都是大家已经了解的,并且,监察衙门的操守,在国朝如今是杠杠的。

    都关注结果…~

    “官家…~”

    富弼无语了,真不知道怎么开劝慰官家。

    这调查结果,很明显对朝廷不利,也预示着官家决断的这一次调查,就这样没事了。

    切切实实的虎头蛇尾。

    这样的结果,如此大的声势,对于官家的声望…~虽不至于损害多少,毕竟是有了这样的记录。

    关键是,挑开这样的调查,又是这样的结果,即将会导致朝廷某些事上的动荡。

    “没事!诸位阁老,朕的意思是先礼…~也就是说,朕将下达诏令,告诫国朝私自运营轨道的地方州府郡县,要求他们在一月内,执行朝廷统一的资费标准!”

    “官家…~”

    不仅仅是富弼,韩绛、吕公弼、张方平等都喊出声了。

    官家这是要干嘛?这事到了这地步,越继续,最后对官家对朝廷的声誉影响越大。

    适可而止,公布公正的调查报告,为陈氏正名,这是弥补这件事对官家对朝廷造成损害,降到最小的办法。

    而看官家的意思,这是还要继续吗?

    发布诏令,告诫地方,但是如果没有地方响应呢?这对于官家的威望,不是雪上加霜吗?

    “诸位阁老,就说朕下达这样的诏令,内阁是否有封驳的理由吧!”

    “臣等不敢!”

    说什么好呢?官家很明显是带上情绪了。

第六三九章 先礼后兵的兵

    官家是聪慧,从孩童时已经开始展露了。

    可是,没有谁的聪慧能真的算无遗策,也没有谁的聪慧可以万无一失。

    官家啊!难不成如今的威望,已经养成了刚愎自用不成?

    这是内阁大臣共同的想法。

    这时候下达诏令,这几乎是一种自取其辱的做法。倘若是调查之前,下达这样的诏令,不管地方州府郡县是不是配合,对于官家对于朝廷,并没有任何影响。

    大不了置之不理而已。

    可如今呢,朝廷已经完成了调查,形成了报告,招惹了整个朝堂的关注,这时候下达这样的诏令,地方州府郡县若再不配合。

    朝廷该置于何地?官家又将会置于何地?

    然而,官家很明显是要一意孤行了。

    ……

    富弼在加盖内阁大印时,心境是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彦国,官家越发独断专行了,官家的威望在国朝也越发到了极致。彦国,这事或许是好事。”

    韩琦的话有些幸灾乐祸,真的,富弼就是这感觉。

    “你认为大宋不需要这样的官家?不需要具有极大威信的官家?”

    富弼对韩琦说的话,忘记了称呼。说完就直接离开了,进了自己的公廨,关门的声音砰砰作响。

    也不知道是对谁有火气……

    “富相这是……”

    韩琦尴尬的对文彦博问话。

    其他人都转身离开了,身边就文彦博。

    “谁知道呢。”

    文彦博摇摇头,也离开了。

    一时间,整个内阁的气氛也显得诡异了。

    富弼闭门,韩绛找吕公弼一起唉声叹气。而张方平在试着去猜测官家的意图……官家从来没有过败绩,让张方平不去相信官家就这两把刷子。

    富彦国是置身其中了,没法看到全景。

    王安石则是有些气馁,在王安石看来,官家的诏令不该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应该直接强令要求阆州执行朝廷的计费标准,并且直接派轨道兵掌控阆州的轨道。

    世人多愚昧,岂能太在意朝臣们的反应?岂能过度看重朝臣的想法?

    只是…~唉,自己因为儿子王雱的身体,这段时间根本没顾得上关注此事,也没机会跟官家奏对…~

    不管了,雱儿的身体…~王安石点了这个卯,又得回去了。

    雱儿看来是不成了,自己需要多陪陪他。

    就是小儿王旁,也从秦州监察衙门回来了…~

    韩琦也会到了公廨。

    官家这是黔驴技穷了吗?为什么会出这样的昏招?按照以往官家的谋事水平,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难道真的是刚愎自用了?膨胀了?偌大的威望让官家独断专行了?

    不确定。不就是诏令吗?那就等等。

    文彦博也觉得这需要观望。

    河东路的轨道铺设,因为边境防务的原因,几乎是与京畿道同步的,甚至比秦州府都早一些。

    从一开始,河东路的轨道,文彦博整个家族就是只参与不主导。

    至于这事往下一步发展会是怎样,随大流呗。

    司马光压根就没来,眼不见心不烦,他对现在朝堂的新鲜事务,特别不爽。

    连内阁大臣都各怀心事,更别说朝堂了。

    诏令下发的很快,被赵琴他们接手后的驿递,在及时性上,比原本的驿站体制要快多了。

    “着算什么?警告吗?”

    “当然是警告!毕竟对阆州已经调查结束了,成都府监察衙门也有监察报告了…~”

    “是挺吓人的…~呵呵……”

    陈家有一次聚集,针对朝廷诏令的议事。

    “休要胡言乱语!”

    陈琦在制止族人轻佻的言辞,可他脸上的表情,暴露了他内心的欣喜。

    “家主,此事我陈家改如何?”

    “这样吧。老七家不是又添一儿子吗?咱家给儿子办个宴席,邀请一些亲近的……”

    庆功?贺喜?还是以这次事件的结果来拉同盟?

    “陈家居然给老夫下请柬……”

    李常本来是没有立场的,而这份请柬,却让他一肚子恼火。

    “总衙,要去吗?”

    “去!为啥不去?我监察衙门公正廉明,结果如何跟我等无关。”

    李常嘴里这样说,心里那个憋闷呀…~太憋屈了。

    该不是这阆州的陈家,以为是自己在调查时倾向于他们吧?

    这个可真不能有!对于官家,陈家有算什么?

    “总衙,下官以为此事还没到最后定论的时候,说不定待陈家宴席召开时,朝廷便有了其他措施。”

    “来来,韶隆,到底为何,给老夫说说。可是富相有来信?”

    “回总衙,父亲大人没有来信。只是下官感觉官家不止于此!”

    不止于此?或许吧。李常想了想自己在朝堂接触官家的经历…~好像这事还真有的说道。

    至于去不去参加这个宴席,李常倒也无所谓了。

    ……

    “既然阆州轨道与朝廷计费不同,那朝廷也就没必要跟阆州轨道衔接了!”

    “申天赐,从明日起,切断往来阆州的轨道运输,召回阆州轨道的维修服务工匠,取消阆州轨道的所有配件和更换件的订单。”

    “李诫,从明日起,工坊城不再跟阆州轨道有任何业务往来,召回阆州轨道负责日常轨道养护的工匠。”

    “中正,由你通知赵琴,将阆州轨道沿线的驿站客栈,全部关门,停止营业。撤出阆州轨道驿站客栈的所有人员,只保留官方驿递业务。”

    “让赵琴知会航运方面,停止阆州陈家所有货物的运送。若陈家有异议,把契约丢给他,并且可以溢价一成容许陈家撤出航运方面的份子!”

    “王陶,最后再说你的问题,算是你将功补过吧。明日速派工坊城护卫,前往阆州,收缴工坊城放出去的十支火枪,同时取消使用火枪的授权!”

    “另外,半月内,必须将所有用于地方州府郡县轨道的火枪全数收回,并取消相关授权。”

    谁说处置只有朝堂的方式?

    轨道的贯通,在一定程度上时缩短了各地之间的距离。而商贸往来的频繁,在一定意义上是密切了整个国朝的关联。

    如今的时代,满朝堂都不会对制裁有概念。

    这才是赵曦先礼后兵的后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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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软弱,造成了后苑的肮脏,导致了朝堂的混乱,纵容了嚣张的邻邦。言必行,行必果,杀伐决断,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素养。且看吾登基,如何治国安邦。我成了仁宗之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成了仁宗之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