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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袋外的麦芒     我成了仁宗之子txt下载     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一零章 醉话

    议政席位确定,同大宋官制改革和三级决策制方案一同昭告天下了。

    这就预示着,大宋要真正的进入赵曦时代。登基即位近十年,赵曦方才用另外一种方式,从另外一个角度调整官员。

    他跟前几代都不一样,不是只针对政事堂,而是从上而下,一直到地方州府郡县,甚至涉及到了吏员一级。

    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这一次的调整官员,对赵曦而言,他是在宣扬一种理念…~一切都基于政务!

    这也是他之所以在即位近十年后,才大动国朝官场的原因。用十几年的时间,间断的推出新法令,新政策,还有辽夏配合着有了一次大战事。

    这十几年,从青苗法、市易法,赵曦表达了自己重视经济也就财货之道;用工坊城创新产品到国营寺,赵曦表达了他促进产业发展的思想;用讲武堂和筹建新军,表达了他对军备和军伍的看重。

    同时,他兴建贡院,拉拢加封曲阜孔家人,告诉天下读书人,他赵曦对文教依然推崇。在一定基础上,他用法令的形式,将三年大比定为永例,不因皇家或者朝廷任何原因而停止大比。以此收拢读书人的心。

    而支持王韶开边河湟,鼓励西军在跟西夏的疆域问题上得寸进尺,并且倾国朝全力,同时对辽夏开战并取得大胜。充分显示了他开疆扩土的野心。

    这一连串的操作,赵曦始终遵循一个让朝臣由被动变主动的原则。

    任何时代,任何环境,都脱不开追求利益的本质。赵曦正是基于这点,才可以实现所谓的大变革。

    从赵曦第一次南征开始,他就一直在向整个朝堂分享着利益,从未改变过这个初衷。

    皇家银行、工坊城、铜铁矿城、石炭资源,包括新疆域的土地。所有的国朝红利,一切都是共有。

    甚至连监察衙门的推行,都似乎是为解决朝臣子孙出仕的难题。更别提新军模式将国朝所有的武勋世家全数拉到了一艘船上……

    “事情到了一定程度,即便是发现,却已经无力改变了!”

    韩琦又一次造访富弼,还要求富弼的家人退避,就留下他跟富弼两人。

    这一次没泡茶,韩琦带着工坊城酿的酒…~

    “这是大势,向好的大势。稚圭为何耿耿于怀?”

    话说的含蓄,富弼能懂。

    “彦国,还是在庆历年,你曾有过一句话:大宋有如此君王,对于臣工是好还是坏?我当初不以为然。现在我要说:对臣工真不是好事!”

    “韩琦不如彦国多矣!庆历年,官家当初还是孩童,无非是有一点聪慧。我并不觉得官家能有多妖孽。大宋,从来不缺神童!”

    “看如今国朝的大势,我似乎有一种感觉,好像从庆历年开始,官家就在朝着现在的朝局大势在谋划!”

    韩琦真的说准了!可惜,不仅仅是富弼,就是他韩琦也不信。

    “彦国,我真的有些恐惧了,对官家的恐惧,是高于敬畏的那种!宽夫说过,皇家与士大夫共天下。虽然我没说,但是很认同。”

    “可如今,事实上官家确实是共天下,可给我的感觉却是,共不共天下全在官家一句话!”

    “老陈琳死了!但我现在返回去想当初内苑的那些无头案,总感觉并非皇城司的手段,更像是官家在背后!”

    话不传六耳。韩琦营造这样的环境,看来是真的要无顾忌的肆意乱说了。

    即便事实是那样,那又怎样?

    “稚圭,我且问你。如今的朝堂是不是没有了无休止的争吵?是不是一个最适合做事的朝堂?如今国朝是不是对辽夏敢于说不?是不是有了平灭西夏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希望?”

    “如今的国朝是不是没有了钱货之窘,是不是没了灾荒之慌,是不是不必担心叩边?是不是政清吏治?是不是海晏河清?是不是有了盛世的征兆?”

    “既然都是,又何苦纠结是君强还是臣强呢?”

    这就是韩琦的执念,富弼明白。或许韩琦这样的执念在朝臣中并不是少见,无非是没有韩琦这样直接面对官家的环境,感触没有韩琦那样深刻。

    “对!富相,就是这样!改变的不仅仅是这些!如今出行,那怕是阴雨连绵,也不会影响到行程。因为轨道无须考虑这些。”

    “如今那怕是灾年,也不用担心流民,因为安南在为大宋种粮。听说连广南、江南都开始引种两季稻了。”

    “如今没人还会把铜钱往地下埋了,因为放在皇家银行有利息,寻常人家也可以吃印子钱。”

    “如今耕读传家都快成了笑话,因为土地的那点收成,连其他营生的一根毛都算不上。以前都会说起谁家有多少田,而现在都谈的是家里有那些产业!”

    “如今,即便是平民,出门都是先打听轨道马车发车的时刻,即便是平民,也会拿些余钱买一次蹴鞠赛事,那怕是平民,孩子逢年过节也要买些新颖的点心。”

    “所有的改变都是向好的,都是自愿的,都是主动的,在潜移默化中,整个大宋都朝着官家指引的方向前进!彦国,这也正是我恐惧的地方!”

    “说句大不敬的话,自古就是有千年家族无千年王朝。而如今的大宋,家族跟王朝已经分不开了。”

    “善财难舍!谁家还舍得丢弃那些产业?也就是说,官家已经借这些产业,将世家和皇家彻底融在一起了!”

    “这样说吧!就说大理矿城,一旦段思廉稍有染指矿城的意图,根本不用官家担心,讨伐大理绝对是群情激昂。没人会考虑什么圣贤王道,也没人去想什么文武有别,就是屠净大理,也不会有人异议。所有人只会想:那里有我家的份子!”

    “同样,不管是辽还是夏,亦或是其他什么势力,只要是想攻伐大宋,整个国朝,将没一点杂音,会一致要求抗敌!绝不妥协!”

    “因为,产业因大宋而存在,土地不分王朝,但产业依存在于赵姓大宋。这就导致,我韩氏必须与赵宋共存亡,你富家也如此!”

    “人都有弱点,如今朝堂最恐怖的是,国朝所有世家的弱点都由官家拿捏着!国朝所有新进的臣子,也必将被官家拿捏着。武勋武将更是如此!”

    “稚圭,你醉也!”

    “彦国,我没醉!今日就你我二人,说完即了,出了这门,我不会再记起我说过什么!”

    韩琦是真的没醉,虽然酒还一盏一盏的往嘴里倒,可他越喝越清醒,因为他自己说的话,让他醉不了。

    富弼只能当他是在说醉话。

第六一一章 闲话

    韩琦说的这些话,让富弼都想醉过去了。

    可惜他也一样,越听越清醒。

    这不是先帝,倘若真的先帝朝,别说这种暗室之言,那怕是朝会上有臣子这样说,先帝也不会做什么。

    可现在的官家……韩琦说他恐惧,谁又不是呢?

    恐惧的根源并不是官家要做什么,而是什么都不做,偏偏让人感觉官家什么都明白。

    “彦国,还记得庆历年范公的新政吗?如今再看,几乎所有范公的期望的都实现了。这就是官家让人恐惧之处,这也是我认为庆历年官家就开始谋划的原因。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就完成了!”

    “因为庆历新政,我等被冠以朋党,接连出外。同样是推动新政,官家的新政却是众望所归!”

    “官家从来没表现着要针对某个特定势力,总是从让人想象不到的角度切入,然后完成变革。”

    “从代父祭祖而有了东宫六率之议,也就有了后来护卫营的组建,有了率军南征,有了安南米粮之源,有了大理铜铁之城,也就开始了朝臣融入皇家体系的开端。”

    “然后,轨道、马车、水泥、石炭、羊毛等等,一点点一项项,整个国朝的朝臣被网络一清。从而完成了我等庆历年用均公田防止贪渎的目的。我们是以耕田入手,官家是以产业入手。我们是对现有利益的重新分配,而官家是创造新生利益。”

    “再看看结果,从地方吏员到朝堂相公,在官家的新创利益中,无一人幸免,都尽数进了官家画的圈里。”

    韩琦越说越精神,思路越清晰,脑子里似乎对官家的路径越来越条理了。

    富弼已经无言以对了,不是不想配合韩琦聊天,是他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富相,我等庆历年,提出了明黜陟以正政风,提出了抑侥幸以解冗官。可再看看如今,就一个监察衙门,借官宦之矛攻官宦之盾。可曾像我等撞的头破血流?”

    “以一个三级决策制,便一劳永逸的达到了庆历年范公提出的择长官的变革,以一个护卫营入手,就完成了修武备结果。”

    “官家做这一切,没有一件是亲身冲锋陷阵的,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做一个朝堂的调停者裁决者,在无声无息中完成的。”

    “这大布局完成了。一个监察衙门亲军,让官家掌控赏罚官员的原点。一纸产业协议,让官家有了拿捏朝臣收益的由头。”

    “负责忠诚教化的讲武堂,负责创新产业的工坊城,只忠于陛下的新军,只受皇家节制的矿城,贯穿整个国朝的轨道,还有无孔不入的皇城司……”

    “富相,这一切才是官家统治大宋的核心!一切都明白了,才发现没有谁可以脱开。”

    “是,确实是,三级决策制叫停了吵闹的议事模式,监察衙门也杜绝了臣工们相互攀咬。可同样让整个弹劾途径开放化了,那内参与武后的铜匦又有何异?”

    “欧阳永叔,放弃内阁之位,甘愿在讲武堂教化。范尧夫,耿直不阿,却心甘情愿的做官家的一把刀。”

    “王介甫,何等执拗之人,几次新法被官家玩于股掌,一样孜孜不倦为国朝新政献言献策。文宽夫,又把谁放在眼里了?一次万尹山演习,一次禁军裁撤,彻底让官家锤地上了!”

    韩琦突然就闭口不说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废物禁军的安置,自己刚刚铺开谋局,就被内参的几篇文稿打回了原型。

    人是自己惹了,事是自己做了……

    有一阵,富弼一动不动,韩琦也没有再端酒盏,唯有摇曳的烛光在反应着他俩的心思……

    “稚圭,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可你想过没,官家这样谋划的结果是什么?”

    “从未曾损害过朝臣的利益,也从不曾针对过文官团体,便让整个大宋进入一个正轨,有了蓬勃发展的气象。为何纠结于此?”

    “你所说的皇家拿捏着臣工,本该如此!你所说的世家与皇家融为一体,也本该如此!”

    “世家也好,勋贵也罢,没有谁就该着享受国朝的利益而不顾国祚久存。”

    “官家曾有言,朝廷是什么?朝廷就是我们,就是皇家和臣工,就是大宋万民。融为一体,方是真正的朝廷。”

    “你说的拿捏也好,还是控制也罢。可多年来,官家可曾借用这些手段针对过一人吗?”

    箭,一旦射出去,就没有了威力。富弼也明白这点,只拿捏不使用,才是掌控的最佳方式。

    韩琦暼了一眼富弼,他不信富弼不清楚。

    富弼突然笑了。他韩稚圭说这些干嘛?无非是发牢骚而已,自己一个倾听者,反倒走心了。

    正如韩琦所说的,没人是被强迫的,都是心甘情愿的。

    自家有了收益,有了祖业,有了确保家族传承的基础。而这些得到的利益,已经足可以让人不去贪渎。关键是,官家同时为臣工们营造了一个可以实现抱负的大环境。

    “稚圭,如果你抛却所有与皇家勾连的产业,回归农桑,做一个不被官家拿捏的孤臣……我想,不管是官家,还是朝臣,肯定都很乐意看到……”

    “彦国兄,何出此言?你我二人,今日是为闲话,不欺暗室,不传六耳。同为大宋朝臣,韩琦为何要独立于朝廷之外?”

    “韩琦今日之所以说这么多,是针对即将来临的大宋境况,想从彦国兄处讨教一二:这样的大宋,会走向何方?”

    富弼已经习惯韩稚圭这样的转换了。倘若自己跟他感同身受的感慨,或许韩稚圭还会继续那种情绪。一旦自己没有被代入,而是保持着清醒,韩稚圭就是当下这般……

    醉话?闲话?狂话?都在一念之间。

    大宋会走向何方?富弼觉得韩琦不该有这样的疑问。

    如今,官制改革推开了,三级决策制实行了,朝堂即将形成一个各司其职还都尽心尽力的局面。

    然后,议定役兵法,在各项产业蓬勃发展的同时,国朝的军伍会快速成长起来。

    待那时,国于内患,必将将重心转移到开疆扩土上来。

    大宋会走向何方?富弼希望他致仕以前,大宋能直追汉唐……因为,官家用近三十年的谋划,即位十年的夯实基础,让大宋有了金瓯无缺的实力。

第六一二章

    韩琦和富弼的夜谈,在朝廷官制改革和三级决策制诏令下发后,绝不是唯一的,应该说整个国朝官员,都在一种杂乱的情绪中。

    比如说蔡确,他就在犹豫是不是还应该去王府拜访王安石。

    他蔡确将为议政,或者说他是以天子亲军监察衙门副总监察的身份入议政。

    虽然不是内阁,但权势未必比内阁差,他们总监察是有资格参与朝廷内阁议事的,并且有发言权,甚至否决权。

    他跟吕惠卿不同,虽然二人同样是借王安石的阶梯上位,可吕惠卿进议政后,是受王安石这个内阁管辖的。他蔡确直属于官家!

    “蔡持正乃小人也!”

    王雱还是那德行,大病初愈,便全身心要投入大宋朝堂谋划中。

    吕惠卿来了,吕嘉问来了,曾布也在,就连章惇,也过来打了个照面才离开。就是他蔡确未到王府。

    这让王雱不耻,不客气的随口定成小人了。

    蔡确是不是小人,吕惠卿他们几个不会去评论。

    “望之,官制改革后,我卸任三司使,只能由子宣接任。望之进议政的途径,在老夫看来,要不去讲武堂,要不出外做个军伍的文佐官……”

    王安石根本没有对儿子的言辞有表示,只是很无力的安慰吕嘉问。

    没办法,对于吕嘉问的职衔,他甚至亲自跟吕公弼协调了…不成!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原本自己革新的团队,就这样一个个的离心了。

    章惇,本来就和新法的团队若即若离,如今更是只忠于官家。

    吕惠卿,若不是因为自己入阁后还分管市易寺,估计很难说他会不会来。

    至于蔡确,反倒是正常的做法。

    王安石一直想把吕嘉问推上去,并不是说吕嘉问的能力有多强,而是他需要用吕嘉问来维持这个团队的向心力。

    可惜,吕家人对于家贼根本不开原谅的口子。

    “三司使为朝廷重臣,是议政之位,岂容我等内阁私相授受?吕嘉问如何,与我何干?与我吕家何干?介甫问我又为何意?”

    这就是吕公弼的原话。王安石知道,在吕家没有原谅吕嘉问之前,官家是绝不会对吕嘉问委以重任的,那怕吕嘉问才华出众。

    官家不是先帝,不会因他人的言辞而改变看法。

    这一点王安石猜对了,恐怕即便是吕家不在意吕嘉问的行为,赵曦也不会委以重任。

    朝堂不可能全是君子,也不可能全是诤臣,可像吕嘉问这样的,赵曦真心不会去用。

    吕惠卿是小人,蔡确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那怕是内阁的文彦博、韩琦也谈不上君子。但都在可用之列。

    从某种意义上讲,吕嘉问的秉性堪比刑恕,或者说更甚于刑恕。

    最后,王安石不得不将吕嘉问的名字替换成曾布,以确保三司使不至于旁落。

    参知政事的称呼没有了,而议政席位的确定和内阁的相互制衡关系,导致内阁对于议政的节制权并没有多大。

    或者说,不管是议政还是内阁,权利都来源于官家。

    王安石不希望自己这个内阁被分管的议政架空……这也是内阁心知肚明的,即便官家,应该也默认内阁推荐议政的模式。

    “王相,几个同年拜访,下官方才脱身……”

    蔡确最终还是来了,很客气的致歉,甚至连王雱的白眼也没在乎,跟在座的各位寒暄着。

    原本尴尬的气氛,因为蔡确的来临,让气氛更加尴尬了。

    现在的监察衙门,在臣工们眼里,那就是晓不得惹不得的存在。更何况蔡确还是内参那个炮点的总编撰。

    就连王安石,也不再说朝堂的事,也在回避着蔡确……

    蔡确无所谓,之所以过来,只是不想落人口实,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在意背主忘恩的名声。

    尴尬的气氛不可能让叙话的时间久了,没一阵就散了。好像蔡确是专门过来搅和场子的……

    “持正兄,你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副总监察主内参编撰,已非一般议政可比了……”

    “为大宋尽力,为陛下尽忠,本就是我等臣工职责,不存在相比不相比的。”

    离开王府时,吕嘉问客气,蔡确也不得不陪着客气。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曾布拱手直接离开了,即便是吕惠卿也跟躲着一样离开了。

    “听闻内参编撰很忙,每日甄别弹劾文稿繁多。甚至各种匿名弹劾文稿更是数不胜数……”

    啥意思?难不成这吕嘉问有意进监察衙门?还是说有意做内参编撰?

    蔡确不确定。再说了,不管是监察官还是内参编撰,可不是他一个副总监察内参总编撰就可以定下的。这是陛下的事。

    吕嘉问有这样的念头也说的过去,三司使虽然还存在,但在新官制下,三司使将划归户部。虽然仍然是王介甫分管,可毕竟跟王介甫就隔着阶了。

    他吕嘉问若拿不到三司使主官,往后的日子不一定能爽快了。

    薛向主国营寺、皇家银行,同时会兼任户部侍郎,绝对是排名第一的侍郎。而薛向跟吕公著的关系……

    蔡确很快就明白了。

    “望之兄可能有些误解。首先,自朝廷监察衙门开衙办公,今上又诏令既往不咎,如今的朝堂基本上算是波浪不惊海晏河清。”

    “要说内参编撰的繁忙,有点不符实了!吏部考功的变化,内参编撰想要评上等以上越发难了!我等现在不是愁被叨扰,而是愁弹劾文稿太少了。”

    “因为这样的境况,我都几次跟总监察提了,实在不行就从内参编撰往地方监察衙门分流一些,以确保内参不至于人浮于事。”

    “内参本就是承担国朝风闻奏事的职能,又遇到当今这百年不遇的吏治清明,那还管是不是匿名文稿呢?”

    “望之兄,我们内参可不敢担这个名声。别说不忙,就是忙的停不下脚,那也是朝廷赋予我们的重任。”

    蔡确转念之间就把吕嘉问的请求堵回去了。

    别说他做不了主,就是能做主,他也不会招惹吕嘉问这个麻烦。

    吕公弼是内阁,吕公著是议政,还是枢密使议政,吕家更是官家的亲近。

    把吕嘉问弄到内参?就是王介甫提出来,他蔡确也会顶回去。

第六一三章 彻查

    当蔡确看到编撰送过来审批的稿件时,他明白是自己误解吕嘉问了。

    《参内阁成员王安石私相授受议政职位疏》……文稿弹劾王安石私下对朝臣许愿,承诺授予三司使职位并入议政事宜……

    文稿是有署名,可谁又能知道这名字的真假?再说了,甄别弹章的真假,这不是内参的职责,而是监察官的职责。

    刊登?还是不刊登?在蔡确拿到稿件的一瞬间,他已经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这弹劾文章,若不是吕嘉问撰写的,他敢挂冠离职。

    “内参就是先前的御史台谏,是代替臣工递奏本的通道。国朝即便是弹劾官家也没有阻止过,内阁又怎样?正常刊登吧!”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这篇弹章他都得刊登。

    从职责上说,内参的职责如此。从他蔡确目前的境况而言,他更需要这样的文稿。

    他早年由韩绛举荐,韩维任用,真正进入朝廷高官,是得了王安石推行新法的风,也就是说,他蔡确今天能稳坐议政,受王安石的恩惠居多。

    而他的位置…~副总监察官,内参总编撰,这是一个不应该有朋党的职位。

    或许吕嘉问也是明白自己需要这样一份弹章来证明自己胜任这个位置吧。

    私相授受朝廷官职,还是议政席位,这罪名说大很大的。

    不过赵曦见到内参刊登出来稿件时,首先是想:谁又在搅事?

    “官家,王介甫的弹章查不查?”

    按监察条例,涉及到议政一级的弹章,是否要立案调查,都需要官家恩准的。更何况王安石已经被官家提名为内阁成员了。

    范纯仁在见到内参弹章后,第一时间就来请示官家了。

    “查吧,只要有弹章就应该查。只是注意一下调查的范围,控制一下影响。”

    “另外,你通告一声内参,让他们统一学一下保密法令。同时把这个撰稿人也核实一下!”

    查是要查的,不然监察衙门就成摆设了。

    只不过赵曦对这篇弹章的感觉很不爽。说不出来那感觉,就是感觉这弹章的时机……

    官制改革和三级决策制昭告天下,赵曦认为不该是这样无声无息的。如果这么大的事丢出去,整个朝堂没一点响动,要不就是臣工们都成了圣人,要不就是臣工们报团了。

    所以,赵曦认为这时候监察衙门应该忙乎才对,内参应该有弹章才对。

    如今,内阁已经把议政职位的人选递上来了,倘若再没有什么反应,估计下一步就该进入内阁议定的议程了。

    这时候突然来了弹章,还是直接弹劾内阁的……

    “二皇子现在何处?”

    范纯仁走了,赵曦莫名其妙的问王中正这样一句话。

    “禀官家,二皇子如今在荆湖停留……”

    荆湖?是有开放两湖的想法吗?看来扯不上。

    赵曦在愣神的功夫,即将成为内阁的大臣,由张方平打头,推开内监,连内监通报的空余都不给,直冲冲的进了勤政殿。

    “官家,内参弹劾王介甫的弹章,是否会被监察衙门立案调查?”

    张方平也逐渐学会了这些新名词,感觉很契合。

    “按照监察条例,应该予以立案。”

    知道张方平的性子,赵曦倒也没觉得唐突。只是富弼无奈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在内阁也是有争议的,只不过有王安石在场,都不得不陪着张方平来闹腾一趟。

    “官家,此事不可开先例!朝臣原本就是相公举荐后由陛下定夺。这样的弹章纯粹就是对整个朝堂的弹劾!”

    “官家,本次官制改革和三级决策制昭告天下后,议政职位出现空缺,我等是尊陛下之旨意推荐议政朝臣,何来私相授受?如果这样也要被弹劾被调查,那内阁权威从何谈起?官家的圣意又如何执行?”

    “如果此事展开调查,势必会在朝堂形成攻讦和攀咬之风,从而拖延朝廷诏令的推行!这与原本朝廷捕风捉影又有何异?”

    张方平显得很着急。这人确实有点粗放,不是那么细腻。

    “安道,有一点需要申明,监察衙门调查未形成结论期间,不影响任何政务。也就是说,只要一天监察衙门未判定王介甫有过,那王介甫就需要承担一天内阁的责任。”

    “另外,朕授权内阁对议政职位举荐,肯定不能算私相授受,可弹章有凭有据,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包括对话内容也惟妙惟肖。这就有必要调查。”

    “举荐犹如提名,并非确定。可若内阁成员对朝臣许诺,这本身就脱离了举荐的范畴,就存在卖官鬻爵的嫌疑。”

    “王内阁,你自己认为该当如何?”

    查王安石,根本就不是赵曦的目的。赵曦的目的,第一个是试探一下朝臣是不是抱团了,第二个,想找找这个写弹章的人!

    “回陛下,臣也认为应该彻查!三日前,吕吉甫、吕望之、曾子宣,甚至蔡持正和章子厚均到过府上,老臣也曾言要推举曾子宣任三司使。”

    “至于弹章中所言,老臣保证曾子宣入议政,并暗示曾子宣就任唯我是从,实为荒缪!还望陛下彻查!”

    王安石说的不急不躁,感觉这是在弹劾张方平而不是王安石。

    好像王安石知道弹劾他的人是谁?

    赵曦抬头看富弼,富弼一副无奈的表情。再挨个看过去…~怎么吕公弼似乎很了然?

    该不是?赵曦好像也恍然了。这王安石不知道会不会有种农夫的觉悟。

    “陛下,王介甫建议彻查,那是因为他身正,到朝廷容许彻查,这是在纵容,会造成朝廷在推行各项新法时的混乱!”

    张方平是直率,但他不傻,他从王安石那种平淡的口气中,感觉到了这里面有其他故事。

    可对于官家容许监察衙门彻查的行为,还是有些不理解。

    朝廷都彻查了,不就意味着王介甫存在私相授受的可能吗?王介甫不就应该回家待参吗?然后一连串的事,都会停下来。

    关键是,一旦王介甫被查,势必会让在这次大调整中得不到好处的臣工,开始用这种无赖的方式阻拦朝廷推行官制改革。这是他担心的。

    张方平的思维,还停在先帝执政时的状态…~

    “安道,无妨!监察衙门跟朝堂体系不同,调查与否跟官员履职也不相关。”

第六一四章 官家又夹私货

    王安石这事很简单,只用了两天,监察衙门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还是范纯仁亲自调查核实的……

    “官家,蔡持正在离开王府后,与吕望之有短暂交谈,这是具体谈话内容……臣并未将此列入卷宗。”

    范纯仁把一页纸呈给官家……就几句话,三两眼就看完了。

    “持正,属实?”

    “回官家,只几天的功夫,微臣记得很清楚。”

    蔡确也在,不知道是故意落井下石,还是不满意吕嘉问在他这玩手段。

    “中正,喊一下内阁过来一趟吧。”

    在公开还是稀里糊涂的过去之间,赵曦还是选择了公开,需要跟内阁知会一声。

    还有就是,对于吕嘉问跟蔡确交谈的那几句话,赵曦很想让内阁都看看。重点是王安石。

    原本的历史,吕嘉问做这种事还在很久以后,那是最狠辣的落井下石。

    赵曦认为,王安石真应该感谢他,是他的威信,以及庞大的改革方案,让王安石没有跟原来那样被孤立,没有像原来那样众叛亲离,也不会出现像原来那种黯然神伤的下场。

    虽然整个国朝的改革中,依然有王安石的影子,也背了些黑锅,在赵曦几十年谋划的基础上,朝廷并没有形成所谓的新旧党争。

    至于被吕嘉问卖……王安石识人不明,有这样的经历不是偶然,也算是提个醒吧!

    内阁成员很快就到了,看卷宗看纸片都很快……

    “官家,就此结案吧。”富弼越来越找准职责了。

    其实案情已经明了了,算是定论了。富弼所谓的结案,就是不再深究始作俑者。

    国朝不因言获罪是一方面,给王安石留点面子是另一方面。毕竟吕嘉问算是他王安石的小弟。自己被小弟搞,很没面子的。

    其实这种事,并不一定要有结果,只要有看法就行。就目前的情况,吕嘉问的仕途应该到此为止了。

    “应有之义!朝廷开设内参,就是保留不因言获罪的传承。”

    这就是搞团团伙伙的结果…~赵曦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不仅是王安石,都可以看看,也都去反思反思。

    “与此僚同殿为臣,实乃我等耻辱!”

    张方平很不爽。

    “安道,朝廷设监察衙门,本就是官家建立重证据轻风闻的措施。任何无违反大宋各种法令者,不论臣工还是子民,朝廷均不可以莫须有定其罪!”

    张方平也知道富弼说的对,可心里的不痛快还是溢于言表了。

    “朝廷不做表示,本身就是一种纵容。官家,臣以为朝廷必须对这般行为有所防范才对。不以莫须有定罪,并不是说朝廷不能调整职衔!”

    “市易寺作为新衙门,事务繁杂,吕吉甫有点力不从心。据臣所知,市易法起始时,吕望之多有参与。陛下,微臣推荐吕望之辅佐吕吉甫到市易寺任职!”

    这时候蔡确突然开口了,仿佛说的是跟张方平不相干的事。

    王安石一脸愕然,其他人有点明悟。就是赵曦,也不得不佩服蔡确这话的用心。

    “荆公份内之事,不知王内阁以为如何?”

    赵曦很乐意看到这情形,怀着好意征询王安石的意见。

    王安石再一次瞅了瞅蔡确,又看看吕公弼。

    “臣深以为然!”

    说出这一句,赵曦能感觉到王安石内心的伤感。

    好好的一个团队,就这样彻底散了,再没有一丝一毫留下。

    对于蔡确的建议,王安石不知道该感激还是恼怒。

    说没一点善意,也不对。从公务上讲,曾布为三司使,吕嘉问跟他很难协调,调离吕嘉问,是对朝廷公事的负责。

    从私义上说,市易寺不同于三司使,市易寺说白了是官家创立,吕惠卿跟官家汇报要比跟王安石汇报的多。

    蔡确建议调离吕嘉问,能让王安石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见到吕嘉问的尴尬,对于王安石算是一种解脱。

    同样,蔡确在提出这个建议时,王安石回朝后,拉拢起来的这几位新进臣子,形成的所有革新小团队,就这样被彻底离散了。

    章惇归讲武堂,最终会成为官家亲信。吕惠卿主市易寺,本来就有了自立的基础,蔡确在依附和自立之间为难…~这一手下去,他的为难没有了。因为,王安石那个团队彻底不存在了!

    本来嘛,大宋就不应该存在除君王以外的团队型势力……

    “正如张阁老所言,这类事朝廷应该有所表示,尽可能的杜绝这种一张纸毁一位臣工的现象。”

    “正好。朕有一份关于编户的奏本,今日内阁都在,监察官也在,就顺便议议吧。待三级决策制成型后,可以作为一个议题,诸位先有个准备。”

    赵琴已经把关于整合国朝驿站的策划案做好了,放在赵曦的案头的时间也不短了。

    只是朝廷正忙于官制改革和三级决策制推行,赵曦没来得及丢出来。

    本来准备着等朝廷的变动完成后,再作为一项事务商议。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机会…~

    方案是赵琴指派下面人做的,因为赵曦的要求,经过多次反复的移稿,才算是让赵曦过了眼。

    策划案分两部分,一部分是针对朝政的。比如说朝廷发布诏令,彻底开放子民的流动,以法令的形式为子民流动背书。

    比如,民部主导重新编户,其中将涉及到田地、丁口、产业等相关附属,这需要多部门配合。这几乎算是一次大宋的全面普查。

    比如,这次编户,赵曦责令工坊城修编了丁户编码方法,赵曦借此机会推出了类似身份证的做法。

    并且,以编码暗记的形式,将万民的各类信息隐藏其中。为此,赵曦更是把拼音字母教给了苏颂等人。

    而策划书的另一部分,才是关于驿站改制经营的内容。

    驿站对于国朝而言,就是一个负担,却不得不保留,甚至裁撤所有禁军厢军,都没有动驿站这块。

    这不仅仅有朝廷传递各类情报的必须保留,也是官员们舍不得丢弃这份待遇。

    赵曦没留一手,直接把两份方案全数丢出来了。

    见仁见智,是准备掺合一把,还是让朝廷丢掉这个包袱,亦或是出于其他想法阻拦……都需要摆出来议。

第六一五章

    这是策划案,至于能不能从方案中看到前景,各凭本事。

    赵曦不认为这时代的人能有那份见识,即便是赵琴和老六家的人,都以为赵曦是让他们承担责任,为朝廷分忧。

    倘若有人接手,恐怕赵琴和老六家不会在乎费心费力做出来的方案。

    不过,对于赵曦而言,真的无法区分公还是私。帝王的身份,注定了他公私完全的融合了。

    就当下的情况,即便是赵曦,也对驿站和邮递业务收益把握也不是十分的大。

    从运输业来看,漕运和轨道运输,虽然不至于满足大批量货物的运输,也留不下多少剩余。

    运作驿站和邮递业务,能产生利润的是信件和小物件运送,包括承担接待职能的收益。

    国朝重新编户和身份证明管理,这对朝廷而言,也是有利无弊的事。当然也是为邮递业务打基础。

    事实上,赵曦也不认为邮递业务能产生多大效益。

    让赵琴他们牵头做这行,为朝廷解决驿站的耗费也是目的之一。

    有报纸行业的物流需求,本身他们也存在开销,接盘官方的驿站,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是内部消化的措施了。

    将原本由枢密院开具驿卷,变成由使用驿站的官员垫付后报销的方式,对于经营驿站一方以及朝廷,都是有效控制耗费的方式。

    以朝廷每年养驿站人员的度支,加上赵琴他们产业中小物件的运送成本,应该足可以持平。

    同时驿站在确保官方驿递的基础上对平民开放,这将是经营驿站的收益来源。毕竟朝廷即将彻底用法令的形式,放开万民的流动性。

    这一点不仅仅是有增加驿站收益的作用,更是促进国朝劳动力流动。

    这样里外都是道理的解释,就连赵曦也无法说清到底是公还是私了。

    “官家,一旦如此实行,朝廷与州府郡县的公文传输会是个问题。”

    张方平这种担忧不是没道理。

    虽然有轨道和漕运,可驿站对于国朝的作用是无法替代的。不管是漕运还是轨道,在延伸和网络健全上,都无法跟驿递相比。

    驿道四通八达,郊野都鄙之间,二十里有歇马亭,六十里有馆,水行州县有水驿。

    而轨道铺设受地形限制,漕运更是如此。根本无法代替驿站的作用。

    传递文书有递铺,每十八里或二十里、二十五里置一铺。递铺有步递、马递、急脚递(又称急递铺)和金字牌急脚递之别。

    各种递铺传送文书种类和日行途程不同。入递的文书又称递角。驿递的服役者,国朝自建隆二年便以厢兵代百姓为递夫。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驿递的官方性质,也有对公文保密的作用。

    “经营驿站一方,必须保留承担公文运输的职能。就是说,必须得随时预留为朝廷传递文书的人员和马匹等配置。这是先决条件。”

    “为确保朝廷公文的保密性,可以试行人员备案制,就是将负责传递公文的人员予以登记造册。”

    在这个问题上,赵曦不怎么担心,相比现在供养的那些厢军军卒,赵曦更相信赵琴他们聘用的人。

    在很多事情上,一姓了公,责任心反倒会下降,

    “官家,为何依托国营寺主导?”

    这是富弼奇怪的地方。按说朝廷诸多产业由国营寺主导,采取公私连营的方式,不管是从管理上,还是从收益上,效果都是可见的。

    想不明白,官家为何在这件事上完全将朝廷撇开。

    “富相,诸位,其实之所以用这种有非官方承包的方式来主导驿站,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解决朝廷在驿站上的耗费。”

    “朝廷发放驿卷是不考虑用途的,并且,驿站的损耗又跟驿卷不相关。”

    “具体的说,枢密院发放驿卷没数,根本无从知晓驿卷到底有多少。而朝廷每年支付在驿站运营方面的钱粮,同样也没个标准。这还不包括供养驿站人员的费用。”

    “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首先是考虑驿站人员的安置处理。其次,若依托国营寺来运营驿站,对于国营寺而言,必须厘定所有驿站的耗费,这是一个大工程。”

    “同时,在厘定驿站损耗时,又是一个刨根挖底的过程。从投入和产出的考虑,这对于朝廷而言得不偿失。不如彻底的抛出去。”

    事实上,因为轨道的铺设,但凡一些大的驿站,已经完全被轨道站点替代了,基本都处于朝廷白白供养的现状,可朝廷在这方面的开支却一直不见减少。

    即便是丢出去,对于朝廷而言,并没有真正的丢掉主干。

    而对于经营方,在减少人员的情况下,作为朝廷轨道站点的补充,让整个国朝的邮递网络进入良性运行,应该是个双赢的局面。

    赵曦的话没说透,有些事需要领悟。

    “并非今日就要议定,是作为议题,先让诸位内阁了解一下,看是否可可以这样操作。”

    估计都懵着,这个不是短时间能想通透的。

    就看韩绛和吕公弼的脸色,估计他们也没有想明白。

    赵曦不急,更不担心内阁会通不过这样的操作方式。

    至于赵琴和老六家……倒是可以看一看遵从的程度。一眼就能看出是赚钱来,谁都好说,只有这种似乎看不到希望的营生,才有机会去甄别一些立场。

    这事也就这么一说,既然官家没有要求马上议定,鉴于朝廷现在有重事大事,就真的成了那么一提。

    接下来的几日,赵曦从赵琴那儿得知,确实没人就驿站之事跟她接触过。

    或许是顾不上吧,因为朝廷确实有点动荡了……

    从内参将调查王安石的结果公告后,突然间,弹章就多起来了。

    这倒是让赵曦放心不少,朝堂却有些乱了。而监察衙门更是忙的脚不着地。

    “果不其然!官家让监察衙门对吉甫立案调查,就应该预料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张方平在内阁埋怨,倒也没直接去指责官家……现在的朝堂,有很多事物让他疑惑,豪迈并不是莽撞,他需要等等看。

    可惜,内阁居然没人响应他的牢骚,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包括王安石,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第六一六章 权利架构

    张方平算是白担心了。

    内参的弹章没断,朝廷的各项政务也没停一天,朝臣们也没有一个因为弹章而回家等待处置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监察衙门很忙。

    如今的朝堂,果然与以往大不同。

    “安道,在官家提出变革御史台谏之时,就已经对这类情况发布过相公规定。”

    张方平想了想富弼的话,确实有点印象。只是他由于起复的原因,有了份担当,乱操心了。

    张方平没有致仕,只是出外,即便是致仕,他这样层级的老臣,朝廷的抵报也会按时送达的。又如何能不清楚。

    好像因为这点,抵报还刊登过官家对这类事的处置……凡自辩或回家待参者,一律以认罪论!

    ……

    也许是因为既往不咎的诏令,也许是朝臣们观望的态度,也许是官制改革从透露风声到成行的时间很长,总则,尽管弹章没停过,到朝廷还是有条不紊的推行了新官制,三级决策制。

    在确保自己的意志得到体现后,赵曦在这一次的职位调整中,并没有过多的去干预内阁举荐议政的提议。

    有些事需要慢慢来,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全改过来的。再说了,有任期期满后的去向和新的吏部考评结果做底,赵曦并不担心内阁成员举荐的议政和臣工不称职……内阁成员是没有任期制的。

    如此,从提出官制改革和三级决策制,经过三年的筹划,终于在大宋的朝廷推开了。

    在这件事上,从开始赵曦就没有独断专行,一开始就是本着协商解决的初衷的。所以,并没有造成朝廷多大的动荡。

    当然,这也有赵曦利用人的疲性有关。

    怎么说呢,就跟温水煮青蛙是一个道理。

    如果官制改革和三级决策制在半年内,或者更短的期间内推动并实行,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顺畅。

    赵曦从提出改革官制开始,历时三年多,期间还有辽夏联合攻伐的大战事。

    这样长的时间间隔,很容易造成朝臣们的疲倦,在官制改革和三级决策制思考上的疲倦。

    更何况,这三年多,发生了不少赵曦处置朝臣的事例,还在群情激昂中推行了监察衙门。

    并且,自赵曦即位近十年,除了自然减员的原因,赵曦几乎没有调整过朝中重臣,甚至连州府主官都很少去动。

    很明显的表达一种要求稳定的理念,这也让朝臣多少有些忌讳。

    所以,官制改革三级决策制的推行,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

    参政,也就是参加一年一度朝会的人员,在这一次官制改革后,遴选了五百四十五名。

    涵盖了国朝所有州府郡县,朝廷所有衙门。从下县的吏员,到衙门书吏,从知县知州,到衙门主官,从河北、熙河边疆,到矿城主事。

    凡涉及朝廷政务的官员,都出现在参政中。完全是按照三级决策制的细则在遴选和确定。

    在这方面,赵曦并没有过多掺合,他也管不过来,只能是依靠内阁和议政去确定。

    这里面肯定少不了有猫腻,也不可能公平……没办法的事。这样也有一个好处,能完全的落实朝廷的各项政策,也能一定程度上确保朝廷政策的执行力,并保持权利架构的相对稳定。

    这也是算是朝臣深度领会三级决策制的具体表现。

    议政,也就是国朝真正的权利阶层,赵曦是按后世顶层委员会的模式拟定的。

    国朝的京东、京西、京畿、河北、河东、陕西、淮南、江南、荆湖南、荆湖北、两浙、福建、西川、峡、广南东、广南西、熙河等十七路。除重要军州进入议政席位者,其他的路一级的主官全数获得议政席位。

    并且,路一级驻军的主官同样为议政,文佐官也进入议政。

    但是,在府一级进入议政的问题上,却没有将所有路的治所所在地全数进入议政,而是确定了相对重要的州府主官成为议政。

    比如开封府、京兆府、真定府、秦州府、太原府等。

    在朝廷官阶地位上,彻底将路、府以及州的主官有了区别。

    原来国朝的体制,州府同级不说,路一级并不是一级行政区划,也不是一级朝廷衙门,是承担监察和协调职能的设定,但在事实上却承担了一级政府的职能。

    这一次官制改革,算是对路一级正名。

    原来的官制,一般路一级主官多数会兼任治所所在府衙的府尊,并且还主一路兵事。

    而在新的官制中,明确了路高于府,并且取消了文臣主兵事的职能。

    对于路一级,赵曦是按后世省级行政区划去设定的。只是考虑到约定俗成和惯例,并没有重新去划分界线,依然按照原来国朝遵行的界域。

    从地方官这一块,基本上就形成了议政席位武将占据三成的效果。

    路一级主官、一路驻军的主官,一路驻军的文佐官,各出一人议政。

    在朝廷衙门这一块,六部九卿主副官,贡院、讲武堂、工坊城、市易寺、国营寺等新设机构的主副官等也进入议政。

    就造成了文武比例上的差距,达不到武将占据三成议政的总标准。

    于是,赵曦经过与内阁商议,将原本太祖解除兵权后,给予特殊待遇的勋贵家族,一并纳入了议政行列。

    取缔了太祖优待勋贵家族的传承待遇,同时放宽了勋贵晋升高位执掌兵权的限制。

    其实这一点根本就不用担心。能晋升高位的,从来没有断过。比如高家,比如曹家,比如石家。

    至于那些真正躺在功劳薄上混吃等死的勋贵,赵曦没准备继续养着他们。连宗亲都变成了国民待遇,连皇子都容许历练考举了,他们又怎能例外?

    这一点上,内阁达成一致很痛快…~对于勋贵的厌烦,估计文臣早不耐了。

    内阁成员的确定,除了吕嘉问很幼稚的一次弹章,让王安石很没面子以外,再没出现任何意外。

    主要是,对于官制改革后,处于三级决策制顶端内阁成员权利有多大,臣工们还是想再看看。

    不管怎样,这一次大动干戈的大变革,算是顺利的实行了。

    总算是把心中的权利架构完成了。

第六一七章 又一个惊人之举

    沟通一定要在正式讨论之前。这是赵曦推行各项新法和措施的基本原则,有点像后世的统一思想。

    人都希望得到重视,因为没有谁觉得自己是蠢才。赵曦提前把准备推行的措施摆出来,就给了朝臣们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更为关键的一点,赵曦不认为他比朝臣们更了解国朝的现状。

    赵曦也不算是纯粹成长与深宫的帝王,可相比满朝堂的这些精英,他不以为自己比人家就强。他强的只是多了千年的见识。

    同样,他也没有武断的以为后世的制度就适合当下的社会。

    后世的制度先进,这一点是肯定的,但历史有它必然的发展趋势,死搬硬套将后世的制度挪过来,未必真适应如今的社会。

    符合国情,这是在赵曦心底根深蒂固的观念。所以,他才用这种集权和民主混杂的方式来推行各项政策。

    当然,这里面最为核心的是利益。

    还好,这个时代算是到目前为止,最为开明的时代,也是商人地位被公平对待的时代。

    这样的环境,让赵曦在用利益收买人心上有了用武之地。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赵曦深以为然。

    用进三十年的时间,先把利益大把的撒出去,让整个社会的价值观有所改变,让整个社会的关注点随他去引导,然后再迂回的去改变因为关注点的原因而导致的弊端。

    比如现在,士大夫阶层,已经很少把重心放在土地上了。比如现在,文武的界限真的开始淡化了。比如现在的世家,也越来越对大宋有认同感了…~

    不管怎么说,赵曦自认为现在的国朝,应该算是走上正轨了。

    …~

    内阁第一次议事,首先要拟定朝会参政的章程,拟定议政议事的模式和流程,拟定内阁的日常政务通气和交流制。

    还有就是拟定在第一次大朝会上,朝廷要公布的一些新法新规。

    “役兵法该推行了。”

    虽然役兵法已经不再是他所倡议的举兵法,但在王安石看来,官家的役兵法来源他的举兵法。

    所以,在基本确定那些大事后,他就随口提了提,也有借这次内阁议事定下来,并在第一次大朝会上昭告天下的意思。

    按照现行的三级决策制,王安石发现,以后国朝推动各项新措施时,应该少很多擎肘。

    早前的朝廷,推行什么新法,即便是官家同意,臣工也会嚷嚷个没完,并且还可以阳奉阴违的抵制。

    更别提拉帮结派的搅乱朝政了。

    而现在的体制,只要是内阁超过半数以上的内阁成员同意,就可以形成诏令,请官家圣旨发布,并要求朝臣执行。

    而监察衙门会监察地方州府郡县的进度,吏部考功司就自然列入考评内容。

    不管是议政,还是参政,若是对新法不赞同,也只能是根据新法实行的效果,通过朝廷规定的渠道反应。

    当然,新法的效果,将与首先倡议的内阁相关。

    这让王安石从新法团队离散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了。

    王安石并没有拉帮结派搞团团伙伙的想法,他之所以拉拢一些新人,目的还是为能推动自己的想法,并改变国朝的现状。

    “介甫所言极是。国朝军伍已经三年多没有更戎了,这不是好现象。虽然将帅两年一动,可官家的新军管理体制,更倾向于将权利下放到校尉一级。”

    “役兵法的尽快推动,可以很快的补充兵员,同时将现在新军中有能力的打散、擢升,完善国朝军备布局。”

    韩琦从来没放松过对武将的警惕。

    这样的话说出来,虽然有理有据,可其中的话外之音,很明显是在担心军伍的情况。

    尽管他很敬佩官家在收拢军心上的能力,毕竟没真的在讲武堂待过。

    能放手让武将管军事,这也是因为有文佐官的设置,以及新式军备对朝廷的依赖决定的。要想让他信任武将…~除非能把前朝到本朝之间那几十上百年的历史改写。

    “官家,既然是内阁议事,不如将官制改革之前,官家提出的几件事一并商讨一下。”

    “朝廷拿出章程后,也好在第一次大朝会事公布。”

    富弼也感觉到了这种机制的效率很高。

    既然王介甫和韩琦提出来了,不如也尝试一下内阁议事机制。

    事不多。一个是役兵法,一个是编户和开放万民流动,一个是对国朝的驿站改制。

    “官家,役兵法臣有疑问……”

    张方平焕发了仕途第二春,议事一直很积极。

    “第一问题,既然朝廷规定凡适龄壮丁均有义务服国朝兵役,为何招兵要实行自愿制?为何不参照原来的民役制度,实行强制性服兵役?自愿服兵役,能否为国朝招收够需要的兵员数。”

    “第二个问题,将役兵制作为地方州府郡县官员的考评内容,是否会导致强行摊牌?还有就是,士子服兵役将根据什么标准来定官阶?”

    张方平确实是用心思考了。

    不过对于这些问题,虽然赵曦说明过,还真不担心。

    “安道,第一个问题应该不是问题。首先服兵役减免缴税。农户免两税,商户减商税,这本身就是个诱惑。”

    “第二,现在国朝新军的待遇,对于多数子民而言,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还有,服役期满后,朝廷根据军卒的表现,将酌情由国营寺安排到相应的工坊做工,这更是一个吸引力。还有在军伍擢升的机会。”

    “至于士子服兵役,我的初步意见是,首先范讲武堂接受培训,根据其在讲武堂表现出来的能力,酌情安排在军伍中是文职还是武职。”

    “意见将由讲武堂出具!另外,应该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朕最终的设想是:未来的文佐官,将直接从军伍中提拔,而不再从文臣中调任。士子服兵役,最终的着点在文佐官上……”

    就知道官家的想法不会那么简单。

    当赵曦把意图说明白后,就是内阁成员,都忍不住考虑自家的子侄有没有这样的苗子。

    一路的文佐官入议政,府一级驻军的文佐官最差也是参政,这对于士子而言,甚至比考举还要有吸引力。

    这又是一个惊人之举。

第六一八章 第一次议事

    给士子以军伍的前途,这是赵曦逐步淡化文武两举措之一。

    第一项就是在议政名额上增加文佐官,第二项就是今天要说的……从役兵制推动文武融合。

    国朝重文轻武,本质上应该是受前几十年混乱的原因,根子上对武将恐惧。

    改变文武的界限,一直是赵曦考虑的问题。而用议政席位来引导文官入军伍,赵曦也知道,这很难从情感上让文臣认同军伍,甚至在赵曦看来,趁三级决策制进入军伍的文臣,多数文武是冲着议政席位去的,是一种投机行为。

    这样是无法真正实现文臣变武将这个质变的。而役兵制是从基层做起,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士子深入军伍中,到有资格进入议政的年纪,真没法说清是文臣还是武将。

    “官家,如此一来,将大比置于何地?又如何甄别文武?”

    韩琦不说这话才奇怪。赵曦也在等着有人反驳,然后试试这样的议政体制。

    “哦?韩阁老说说道理,为何要区分文武?与大比又有何干?”

    “官家,朝廷规定大比每三年一次,而役兵年年有。从国朝历年开科的情况看,读书人二甲及第到致仕之时,也未必有晋位议政的可能。”

    “而役兵选兵,进入军伍的士子,在一定程度上经过磨堪进入议政比大比的可能性大,如此会导致国朝英才流失……老臣以为,此举不妥。”

    这韩稚圭!赵曦从皇城司哪儿看到过他跟富弼的暗室之言,还以为他能醒悟呢,结果还在文武圈上打转。

    难不成进军伍就不是英才了?还是说因为要接受讲武堂培训,有可能成为狄青的学生,如此便会让他那句:东华门唱名方为好汉而自食其言?

    狄青拒绝了赵曦提名内阁和议政的好意,换取了在大战事时有披甲征战的机会。

    现在狄青很享受当下的生活。整日跟军卒校尉将帅的各个班级训练,并教授兵法课程。

    这些年,他在讲武堂得到了一生中最多的尊重。

    这样的身份,让狄青能回避朝廷纷争,同样也没减少他在军中的人脉和威信,甚至可以说随时披甲随时可以发挥将帅的作用。

    就是种鄂和郭逵,也有意像狄青那样留在讲武堂。

    赵曦在讲武堂透露过想法,可以想象,一旦将这样培训延续下去,用不了几年,整个国朝的军伍中,从校尉到将帅,都跟讲武堂的武佐官有师生之谊…~

    若是这里面再加上士子…~韩琦到底是担心自己被打脸还是其他?不确定。

    由讲武堂培训军卒校尉将帅,一定程度上化解了武将独断的可能,又不存在将不知兵的可能。

    “韩阁老以为,士子为武将就不是英才了?就不是国朝臣子了?”

    “官家……”

    “官家,老臣此举甚好!士子由军卒做起,军伍擢升之通道,势必需要战功和资历两项得进。如此,能实现最终真正的以文驭武的效果!”

    张方平对于文武的成见不深,性子比韩琦还急,直接打断了韩琦的话头,支持官家的举措。

    “如此一来,哪还有什么文武?”

    韩琦很恼怒,特别是张方平打断他表达。

    “人生来无文武之分,学文即为文,练武就是武。至于在朝堂上,只有文武职不该有文武之分。”

    张方平可不怵韩琦的嘴,他也是靠嘴吃饭的。

    “安道所言极是。同殿为臣,陛下恩准文职就是文臣,领兵就为武将。”

    哎呦……陈升之也参与了。有点意思,看来新进内阁有一条战线的味道。

    “官家,臣以为可行。士子读书,尽管三年大比的制度以法令固定,但可及第者在国朝读书人中仍是士子之中的少数。如此方有了特奏名一说。”

    “官家之举措,相当于为士子开辟了另外一条为国效力的通道,对于士子而言这是好事。”

    “国朝军备羸弱的事实,武将不懂谋略,文臣不知兵事也是原因之一。如此举措,可从根本上解决士子不知兵事的现状,也可以促进军卒致力于熟读圣贤书。为一举多得之举措。臣以为可行!”

    王安石的抱负就是改变国朝现状,没有什么文武之分的偏见。

    再说了,他对于韩琦不怎么感冒。

    “此言差矣,谁能说无文武之分?历朝历代的礼制设置文武,文武各尊其先圣,本身就把文武区分了。”

    “如此举措的结果,是导致我大宋文不文,武没武,这是乱先贤礼制之举。”

    司马光还是看样子,只要是王安石赞成的,他一律反对。真不知道他是太在意跟王安石的交情了,还是根本就忘记有交情这回事。

    听说从青苗法开始后,王安石有几次与司马光和解的举动,都被司马光堵死了。

    这老小子……

    跟赵曦预料的差不多,韩琦、王安石、陈升之、司马光,内阁有争论并且会争辩的就是这几人。

    赵曦看了看文彦博,见他几次准备张嘴,又几次避回去了…~果然滑头。

    这也是韩琦有事会找富弼而不跟文彦博交心的原因。

    韩绛和吕公著看热闹,王珪闭目眼神。富弼却没有在意内阁成员的争辩,而是看向了官家……

    怎么感觉官家并不在意内阁的争辩呢?

    从富弼对官家的了解,官家是很烦朝堂争辩的,以前的每次朝会,官家的神情都有不耐,而内阁成员的争辩,感觉官家在看戏!

    异论相搅嘛?说不定就是如此。

    也确实如此,赵曦提名这样的内阁,本就是存在这样的心思。

    至于是不是内阁成员在陪着他演戏,赵曦觉得应该不是。这一次争论的事,他没有提前沟通,纯粹是临时起意。

    赵曦之所以违背自己提前沟通的做事原则,第一个就是想看看自己提名的内阁是不是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第二个,他还想贯彻一下内阁议事体制是否能够实行。

    按照内阁议事制度的规定,一旦出现有争议的政事,是容许争辩的。这是其一。

    其二,争辩到了相互无法说服的地步,就开始逐个发言。

    在逐个发言仍然不能形成多数和少数的比较时,最后按照不记名投票来形成决议。

    一旦形成决议,任何人不得反对。

    当然,最后是否推行,仍然是有君王裁决。

    这是赵曦借鉴后世民主集中制的做法。特定范围内民主,最后归拢在君王处集中。

    ……

    “官家曾有言,文武张弛有度方为国家强盛之法。国朝百年文武之分,对于形成国朝武备松懈有一定的责任!”

    王安石仍然是出口不忌讳。

    “王介甫,你这是诋毁祖宗法度!”

    “此言差矣。太祖时可有新军?太祖时可有火器?太祖时可有轨道?没有!都没有!”

    “五代之乱,乱于武将。是故,国朝初开方有以文驭武的祖宗法度。为何?因为太祖针对五代之乱而纠正前朝尊武的法度。”

    “同样,国朝以文驭武百年,逐渐出现了武备松懈,军伍糜烂的现状。直致西贼叛乱,北辽欺凌。”

    “也正是因为这样,庆历年范公才倡议新政。富阁老、韩阁老、张阁老以及欧阳公都是亲自参与。”

    “也正是因为这样,官家才建护卫营,练新军,修武备,创火器,融文武。”

    “因为有了官家的一步步谋划,方有了南征安南而成就大宋粮仓之地。出兵大理而解决了国朝缺铜之弊。西伐西夏,于好水川雪国朝之耻,北战雁门而打出了如今的海晏河清。”

    王安石这两句话很有水平。并不是因为恭维赵曦而有水平,而是他这样的辩词,先恭维了范仲淹,让列席内阁会议的范纯仁有了好感……也可能是偿还监察衙门在定内阁之前为他正名吧。

    然后,王安石在辩词中把韩琦直接拖到了赞同他的一方…~庆历新政,韩琦也是支持者,甚至是冲锋陷阵的。

    韩琦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当初做的不对吧?那样的话,别说自己品性有问题了,就是惹范纯仁他也需要掂量掂量的。

    “这不可同日而语!”

    “确实不可同日而语,五十年前的国朝跟如今能同日而语?就是十年前,与今日的国朝也不可同日而语。”

    “今日之论在文武之分,与庆历新政无关!”

    韩琦还是听清醒的,没有被王安石带沟里。

    或者说,没有被这一阵争吵带沟里,又找回了原点。

    赵曦看王安石有瞬间的愣神……看来他本意就是要偷换概念了。

    也是,内阁都是文臣,国朝文武之分根深蒂固,几乎深入骨髓了。

    想要在文武上争辩,绝对不会有优势。唯有将话题扯远点,才存在占理的可能。

    真当这是辩经的场所呀?

    赵曦今日是要尝试内阁议事制度,才兴致勃勃的看他们扯淡。否则,早叫停了。

    “官家,既然内阁对此事存在分歧,是否开始征询意见?”

    富弼很快就明白官家的意图了。

    这个不难,官家太反常了。

    从官家以往的行事方式,很少让当初政事堂这般吵闹的,即便是有,也是一副不耐的神情,哪会今日这般。

    呃…~赵曦本来还想再看一会儿的。

    “准了!按照内阁议事制度,出现分歧而无法说服反对者时,开始逐个征询。首辅富彦国主持。”

    赵曦不准备亲身下场。

    “臣赞同士子入军伍。”

    张方平还没等富弼问到,直接先表态了。

    “臣以为士子入军伍可以,到不可将军伍文佐官由入军伍士子担任!”

    韩琦清醒了,彻底清醒了,似乎没有被争论搅乱,再一次回到了他首先提出疑问的原点上…~不反对役兵制,也不反对士子入军伍,甚至不发对士子赐武职,只是反对议政的文佐官席位,由军伍的士子担任!

    这样的表态,把韩琦的聪慧体现的淋漓尽致。

    “臣以为,唯有畅通士子入军伍的擢升通道,才能真正促进士子入军伍的朝廷役兵法,才有可能真正促进国朝的文武融合,实现官家早年所说的两条腿走路,才能强我大宋!”

    王安石见无法把话题扯远,也只能就事论事了。

    “臣反对!”

    司马光都不说理由,连反对什么都不说了,只是跟在王安石后面,直接说反对……方正就是反对王安石提议的。

    “臣以为善!”

    韩绛没有反对的立场,不掺合辩论,但意见很鲜明。

    “臣也以为士子入军伍有利于国朝军备强盛,畅通士子在军伍擢升通道可以有效避免国朝新军再次如禁军一般沦落。”

    “想当初,太祖仅仅十万精兵,便横扫天下,再看如今的禁军!遣士子入伍,并扎根军伍,有利于将圣贤之道教化军伍。此正合了先贤所言之有教无类!”

    得!韩琦一方算是彻底败了。文彦博从这个角度阐述,还是很有见地的。

    文彦博……其实,文彦博是因为审时度势,知道官家这个提议会在内阁议事上通过,所以才做出了跟韩琦不同的选择。

    他考虑了,张方平、陈升之、王安石、韩绛、吕公弼,至少有五人是坚决支持的。而王珪肯定是模棱两可。

    那怕是韩琦和司马光坚决反对,再增加他,一样改变不了通过这项议程的结果。

    “臣以为官家所言极是!”

    在王珪看来,官家的就是对的。看到大势一定,连模棱两可都丢开了,直接表明了态度。

    “臣支持!”

    其实吕公弼说不说无所谓了,只是按流程走下去而已。

    “官家,根据内阁议事制度的规定,老臣以为士子入军伍的提议通过,可连同役兵法一并在第一次朝会上发布!”

    富弼纯粹就是在走程序了,因为官家的目的就是要走一遍这样的程序。

    “善!拟旨……”

    秘书阁,也就是原来的起居舍人,便开始起草诏令了。在总监察官范纯仁的监督下,起草没有任何歧义的诏令……经过内阁第二道和第三道流程的诏令,是必须有监察衙门印鉴的。

    估计整个内阁都没注意到,对于役兵法是否推行,也这样通过了。

第六一九章 攘外必先安内

    大宋政和十三年春,国朝的第一次大朝会终于要召开了。

    这也预示着赵曦的官制改革和三级决策制终于在大宋正式实行了。

    在此之前,内阁成员曾建议更换年号,赵曦拒了,理由也很简单……国运蒸蒸日上。

    虽然赵曦知道年号跟国运屁关系没有,但这理由却最有说服力。

    自元日放衙,国朝偏远州府郡县的参政议政就开始往汴梁聚集了,轨道马车每日的客运,也随时准备着运送参政议政的专列。

    因此,朝廷也专门向驿站和轨道运输拨付了专款。

    对于进汴梁的这些参政议政,多数人对汴梁是熟悉的,因为多数是考举及第后,然后再外放到地方做官的。

    只不过这一次进京与以前不同,这一次是彰显地位的一次进京。

    想想就知道,在国朝,整个参政议政内阁全部算下来,问不足五百人,能参加大朝会,这本身就代表着进入了国朝最高权利阶层…~

    至于是不是真的这样,见仁见智吧。总则,这样的一个机制,宣示着一个观念:国朝自上而下的思想统一,不再会出现政令只在汴梁的情形。

    “哗众取宠,好大喜功!”

    王雱冬季又有一次发病,这才刚刚好转,陪着老爹送走了不知道第几波拜访者后,跟他爹小声嘀咕着。

    “雱儿,累了吧?明日让旁儿陪着爹爹吧。”

    王安石看着在儿子身上晃荡的官袍,真不忍心呵斥他。不过他好像也没因为雱儿的口不择言呵斥过。

    在王雱眼里,凡不是他爹推行的新法,都不是好新法。

    可王安石却是深切!体会到了官家这些新政,给国朝带来的变化。

    就比如这些天没断绝的拜访。说是门生故旧进京了来走串,倒不如说都是来讨主意的。

    做一个国朝的参政议政,并不是你只享受权利而不承担义务。每一位参政议政,都需要向朝廷提交一份策论,自己政务或者自己辖地的事务的策论。

    这些拜访,更多的是来内阁的府上,问问清楚。

    这也是王雱嘴里哗众取宠的来源。

    王安石没呵斥儿子,却不代表他认同儿子的说法。让他休息,身体固然是原因之一,他那张口无遮拦的嘴,才是主要原因。

    用这方法来提醒一下儿子。

    王雱看了看爹爹的表情,顿了一顿说道:“孩儿明白,让旁弟陪着爹爹吧。”

    而韩琦府上,陪着韩琦接待访客的,是他的大儿子范忠彦。

    韩忠彦现在是定州知州,是有被提名议政的,深受韩琦看重。

    让儿子陪着接待访客,也有向门生故旧介绍儿子的意思。

    国朝的三级决策制,在韩琦看来,若想在未来的朝廷中有所作为,官场中关系应该比以往的作用更大。

    “爹爹,纯彦与往日大不同了。”

    韩纯彦不是参政也不是议政,却一样有资格参与议政会议,是被总监察衙门抽调回京监督议政会议的。

    因为他在怀州任职时,主办了两件监察案件,被范纯仁点名进京的。

    至于到底有没有韩琦的面子,谁说的准。

    “为父都想到讲武堂待一段时间。那地方真有点奇怪,就像炼炉,出来后都是人才。”

    这几日访客有遇到纯彦的,韩琦发现儿子的官腔比他还打的好。

    韩琦也明白,他的官腔是真的官腔,而儿子的官腔却是发自内心的。

    “爹爹,大朝会要求每人都必须撰写时论。孩儿有所不解。如此一来,这就相当于参加大朝会的臣工,都有奏本。”

    “按照大朝会的议程,所有提案都要有答复的。几百份奏本,内阁又如何在七日没全数答复?是否会最终流于形式?”

    “官家一直重视朝廷信誉,若不能完成提案答复,这三级决策制的推行很可能失去威信。”

    韩忠彦不是没参加过以前的朝会,屁大的事也能嚷嚷半天。甚至一次朝会连一件事都解决不了。

    现在的朝会制,官家居然要求所有人全部有奏本,还必须是言之有物的奏本。

    他很难想象朝廷如何答复这些奏本的,恐怕内阁连翻阅奏本的时间都没有。

    “忠彦,你纯彦弟只是来家里一趟,然后就进勤政殿了。你以为为何?”

    “所有参政议政,在大朝会召开三日前,必须将奏本上交到秘书阁。朝廷各衙门的书吏、贡院国子监的学生,这时候已经全部在秘书阁集中了。”

    “监察衙门的监察官是负责登记奏本的,然后交于那些国子监贡院的学生,由他们将提交上去的奏本分类,最终交于朝廷各衙门的书吏。”

    “关于吏部的由吏部带走,关于兵部的兵部拿去,各司其职。”

    “所有的奏本其实从朝廷接到的那时起,就已经进入了处置和答复的进度。各衙门有司先行整理同类奏本,然后对奏本提出的政务予以答复处理。凡不能答复处理或权限限制的,上交强官。”

    “如此一级一级向上,不同官阶的处理不同的奏本和提案。就是为父,再过几日也得进议政殿了…~那些朝廷各衙门处置不了的,最后会交于内阁议事处理。”

    几百份奏本多吗?如果是以前的朝堂,以前的处理奏折模式,在这么短时间内,朝廷收到这么多大奏本,确实很多。要想所有的奏本得到回复和处理,说不定得几年,甚至有的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是,对于现在的议事制度,几百份奏本还真不是什么事。

    韩琦确实越来越有点敬佩官家的思路了。

    几百份奏本,首先经过书吏阅览后,按照衙门职能分类。涉及兵部的归兵部,涉及吏部的归吏部,该是工坊城的送到工坊城,该是市易寺归口市易寺。

    然后,有朝廷各衙门有司,开始按衙门职能分工。比如兵部,武备还是职方,驾部还是库部,各自把涉及各司的奏本带走。

    若是搁以前,这些衙门可能直接就把这些奏本丢一边了…~各衙门有约定俗成的处理政务习惯,不管怎样的奏本,对于那些衙门官员而言,根本就懒得看。

    现在不同了,监察官巡视,不停的追进度,必须在大朝会之前,完成所有奏本的答复。

    层层分工,责任到人,各司其职,各担其责。这就是朝廷大朝会奏本处理流程。

    书吏解决不了的,上报郎中,郎中超过权限的,由侍郎决定,再有做不了主的,衙门主官处置。

    最后,需要多部门配合和协调沟通的奏本,由各衙门主官整理摘录后,统一向内阁呈报,由内阁议事逐个解决。

    别看是可能会有五百多份奏本,首先提交的时间不同,每日各衙门书吏接到的奏本也就十几几十份。

    再分到衙门有司,再往上传递…~如此下来,每一位官吏手头上的奏本多不起来,甚至平均每一位朝廷各衙门官吏,直接处置的奏本都不会有五份。

    “爹爹,几百人的奏本,很可能出现大量无用,重复的事务,有点耗时费力了。”

    韩琦看了看儿子……不了解其中端倪者,永远不知道官家的流程有多严密。

    “忠彦,大朝会的议程与以往朝会不同,大不同。以往的大朝会,是官家询臣工有无奏本,而新制下的大朝会是朝廷答复和解决奏本政务。”

    “而在答复解决奏本之前,大朝会还有一道程序,就是由监察衙门公布奏本的情况。”

    “比如涉及农桑者几何?奏请兵事者多少?又有多少参政议政奏请农田水利,有多少是关于盐铁茶酒的等等。”

    “同时,就如大比一般,朝廷将由各衙门评比出真的有利于国朝的奏本,予以公布。”

    “这还不算,朝廷还会按照参政议政的来源地,根据路州府郡县,对奏本的质量进行排名公布。至于雷同的奏本,你应该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你在家里也没必要多待了,召集定州的参政议政,将朝廷要求重申一次方为正事。参政议政是有任期,可并没有说任期内不可以免除。真要不称职了,监察衙门可不容情。”

    想来朝廷的要求,过几日应该都清楚了。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朝廷还真不担心。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国朝的官员,没有谁认为就比别人差,抄袭奏本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只不过朝廷评比奏本的措施,才是各州府郡县该操心的。

    如果说大比比的是个人,那么大朝会公布奏本比的就是一个州府的治政和务实。

    这一条,在内阁议事时,几乎没有反对声,是一致通过的。

    大朝会奏报的议题,韩琦也没有反对。

    原因嘛,是官家在大朝会奏本处置流程中,有很明显的放权意图,层层分工责任到人,这本身就是权利下放的意图。

    权利确实是下放了。让不同层级的官员,在大朝会期间,有处理不同层级事务的权利……这也是赵曦的一次尝试,借大朝会奏本繁多的契机,尝试责任到人的政务处置措施。

    这样的措施,并不会影响上官对衙门事务的统领,或者说还能更好了解衙门官员的能力。

    大朝会,不仅仅要公布奏本,还有公布奏本处置的答复。

    奏本要求言之有物,这一点会引导官员他踏实的去了解民生,真正的去处理政务。

    对于国朝地方官员的是怎样理政的,赵曦心里清楚。

    国朝多年来形成的风气,只要及第了,就算是万事大吉。所谓做官,成了坐官,不需要做事,就是闲混几年,按照磨堪,也照样进阶升官。

    赵曦提出的大朝会奏本流程,是用臣工想得到的去鞭策他们去做事。

    参政议政是国朝的权利顶层,涉及到国朝的方方面面,谁拥有了参政议政的身份,也不会舍得丢弃。

    而奏本的要求,一年一度大朝会,势必在一定程度上迫使臣工为保住参政议政的位置,而真正的去做事理政。

    一环扣一环,从来都是这样推动国朝变革的。

    赵曦相信,只要这样实行几年,整个国朝的官场风气会得到大的改观。

    至于这第一次的大朝会……赵曦真的没敢抱多大希望。

    他是没抱多大希望,可对于那些来参加大朝会的地方官员,却不敢怠慢…~

    韩琦跟他儿子所说的那些,没几天就在臣工们之间传开了……这本来就不是需要保密的。之所以没有公之于众,是因为臣工们奏本言之有物本就是应有之义。

    但是,对于国朝的臣工,朝廷的这个要求却让他们有点措手不及。

    一时间,本来因为大朝会热闹起来的勾栏酒肆,突然一下又冷清了。

    州府的主官,都是该州府参政议政的领队,能做到州府主官的位置,谁又想在同僚中丢人?所以,各州府领队要求属官下官们,专心撰写奏本……

    赵曦这段时间也在不停的接见臣工,也算述职的一种方式吧。

    “官家,棉花再河湟试种已经有了成效,今年就可以大范围推广……”

    王韶觐见陛下,本来想谈谈他下一步打通西域商路的想法。结果官家接见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棉花的问题……

    国朝对辽夏的两次大胜,给王韶开边河湟创造了相当有利的大环境。

    这些年,他在河湟已经收复了大小上百个部落的内附,河湟一带,除了吐蕃顽固坚守的青塘城,大部分都已经内附大宋了。

    即便是青塘城,也因为羊毛的利益关系,对大宋有了依赖。

    在王韶看来,是时候收复河湟全境,并向西出兵,打通西域商路,并形成对西夏的包围之势的时候了。

    也算是完成了他《平戎策》所阐述的结果。

    “是不是觉得到了对西夏战略包围的地步?”

    赵曦能看出王韶的那点心思。

    “子纯,国朝新军二十多万,如今连驻防边境都捉襟见肘,如何谈开疆扩土?有些事需要慢慢来。”

    “欲攘外者,必先安内。赵相公所言还是有道理的。虽然对辽夏两次大胜,在事实上,国朝尚不具备灭国的军力。这也是朝廷让河湟以抚为主剿为辅的根本原因。”

    “三五年吧…~或许再有三五年的蓄积,国朝具备了相当的实力…~如果现在兵指西域,朕担心打草惊蛇。”

    知道了试种棉花的进度,赵曦倒也吝啬给王韶讲明白国朝的既定大方向…~欲攘外必先安内。

第六二零章 心思

    开边河湟,这算是攘外的一部分。

    原本的历史,王韶开边是成功的,也确实为大宋开拓了千里疆域。

    后因新旧党之争,司马光执掌朝政后,奉行王道,尽数归还于西夏……这也是司马光倍受诟病的。

    现在,赵曦来了。

    赵曦统治的大宋,已经从根本上挖掉了再次把河湟送出去的基础。

    在赵曦看来,司马光修史直学确实是大才,学术也算是一时之才,但从治政而言,司马光太冲动,感情用事,真的算不上什么治政家。

    像司马光这样的,在后世顶天了混个学者的头衔。

    只是如今的大宋,有其时代的因素。赵曦并没有以一人之力改变整个国情的想法,不现实。才有了纯文人做重臣的现状。

    不过,赵曦能设计制度,来避免原本历史的缺憾。

    比如新旧党争,在赵曦即位以后,就完全杜绝了发生的可能。

    首先,赵曦并没有完全采纳王安石那些新法,而是借了王安石变革的名头,对所有的新法变着样推行了。

    他需要王安石这个号称积三十年名望的由头。

    其次,赵曦没有营造出新旧党争的氛围。因为赵曦在推行新法前,充分运用了沟通的方式,让朝臣反对的声音减少了。

    再一个,赵曦没有任性,没有为推行新法而将反对者贬黜,没有形成朝廷通过而地方阳奉阴违的局面。

    还有就是,由于赵曦采用了温和渐进的方式,用了温水煮青蛙的办法,又有十几二十年用心拉拢,让新法反对派无法形成派系。

    这也是王韶开边要比原本历史进度快,且推进顺利的根本原因。

    其实,从心底上,赵曦并不太重视河湟的战略目的,反倒侧重于西域商路的开通、棉花的推广以及羊毛纺织对西夏的影响。

    怎么说呢,原本的历史,西夏在北辽、西夏、大宋三国中,是灭国最晚的一个,并且还导致了一代天骄成吉思的陨落。

    赵曦不是历史学家,不知道真实的原因是什么。所以,赵曦在考虑三五年后对北辽还是对西夏开战,他有点做不准。

    要说规模,不管是北辽还是大宋,甚至连大理都要比西夏大。

    可要说战力,雁门之战赵曦没有亲临,无法对西夏和北辽进行对比。可从狄青、种鄂、郭逵的反映,都认为北辽的战力要若于西夏。

    就是老护卫营的曹霖等人也有如此说法。

    想想西夏的地域,北辽、大宋、回纥、吐蕃……西夏的疆域在诸国的包围中,成就了西夏善战的本能。

    这可能是西夏国祚长久的原因。

    原本的历史,因为王韶开边成功,又有王安石变法的成果,大宋有五路伐夏一说,一样是功败垂成。

    有了新军和火器,赵曦不认为西夏还能挡得住五路攻伐。

    只不过现在国朝的兵力真不足以灭国。所以,才有了王韶开边河湟以抚为主,以剿为辅。

    看来成效还是相当不错的。

    王韶的奏对是所有进京臣工中时间最长的,甚至还被官阶赐膳了。

    一直到后晌,赵曦把整个内阁一并召进勤政殿议事…~

    “兵力不足呀!”

    王安石感觉很遗憾。他是王韶开边河湟的支持者,还是强力支持者,如今王韶能取得这样的大的成效,他真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

    官家召王韶奏对,也是详细了解了王韶开边的实情,才有了召集内阁议事的提议。

    每日看奏报,看到的是今日有那个部落内附了,明日有收购了多少羊毛,根本没法详细了解具体情况。

    而官家和王韶的奏对,在沙盘上才看到整个河湟一带,几乎尽数归属国朝了。

    “如此庞大的疆域,如此多的蛮夷部落,纷乱不说,恐王师的权威也达到一定程度了!”

    各有各的感叹,不过司马光这样的感叹,就连赵曦也无视他……还真是情绪化。只要是王安石支持的,他总要找点理由反驳。

    听王安石这意思,好像有意增兵河湟?司马光认为这绝对不行。

    “官家,微臣不曾妄起边衅。工坊城主羊毛收购,对于内附与不内附部落的羊毛价格有区别。那些首领为子民计,自然会选择内附。”

    “其次,市易寺主边贸,粮食外销和铁、茶、绸缎等,同样对内附部落有优待。”

    “如此就造成了河湟一带内附部落增多。还望朝廷明查!”

    王韶是躬着身子说的这番话。

    王韶对于司马光的这说法,不敢直接反驳……他还是没熟悉如今朝廷的架构,有对相公权威的尊重。

    关键是,王韶在奏对中提到了那些内附部落骑兵如何使用的问题……

    王韶是边臣,是新开边的边臣,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边臣。本就容易被朝廷猜忌。

    赵曦没开口,连内监都没喊,自己起身将王韶扶了一把……他不容许在自己的朝廷里,出现流血流汗再流泪的现象。

    可惜,王韶还是流泪了,不过不是因为被猜忌,而是因为官家的礼遇。

    “朕信你!”

    赵曦是真诚的。别说王韶并没有在河湟有什么不合适的行为,即便是有些小毛病,赵曦也能容忍。

    “陛下,微臣…~微臣…~”

    王韶都有些哽咽了。

    “今日议事,是针对河湟开边取得成效后,朝廷该如何谋划下一步的议题。其他题外话就不必说了。若有异议,随后递奏本吧!”

    赵曦这几乎算是不点名批评司马光了,也算是告诫…~别没事找事。

    “官家,介甫所言极是!子纯创造大好局面,却因为朝廷兵员不足,而不能对西贼作战,实乃憾事!”

    富弼充分发挥他的调和能力,见官家有恼怒之意,又担心司马君实那臭脾气,赶紧打圆场。

    说真的,司马君实确实有点过了。

    河湟开边,从第一次王韶被弹劾,朝廷就已经关注了。

    御史台专门外派官员,并且司农寺、市易寺、工坊城、盐铁司等朝廷衙门都有派驻官员。富弼相信,官家的皇城司更是会重点关注。

    他王韶根本就不存在让朝廷猜忌的基础…~这些事司马君事不会想不到,他纯粹就是跟王介甫较劲。

    内阁成员刚刚议定,富弼希望有个稳定的内阁,真的没必要挑衅官家的忍耐。

    司马光倒也没继续……

    “官家,河湟一带,如今已经形成了对西贼的战略包围态势,确实是形势大好。若再有个三五年,经过役兵法的推行,国朝新军军卒数达到七八十万应该是可能的。”

    “到那时,我大宋百万大军攻伐西夏,定能收复兴庆府,打通西域…~”

    韩绛也赶紧跟随着富弼调和气氛。

    “王子纯,如此庞大的疆域,驻防事务如何处理的?”

    韩琦却没有顺着富弼和韩绛的话风往下说,开口询问河湟的具体情况了。

    “回韩相公,五千新军,下官驻防之地仅限于有限的几个城池,有限的疆域边境,无法全线布防。”

    “那些内附的部落,基本上还是自治,熙河道并未干预他们的统治,也没有力量干预。”

    王韶实话实说。

    “也就是说,所谓内附,无非是因为榷场的交易原因,为榨取国朝利益而为?”

    韩琦有点咄咄逼人了。

    “下官无法确定。”

    见王韶这般说,韩琦也不再问了。

    赵曦大概能明白韩琦的意思。第一点,王韶的功劳并没有那么大。第二点,不管是吐蕃还是西夏,那些都是从国朝身上吸血的,所谓内附,也就是有个名头而已。

    赵曦不会这样简单的去推断。

    顾人之常情,由俭入易,由入俭难…~这不是司马光的话吗?

    既然这是人之常情,不管是吐蕃还是沙陀人,又如何能脱开?

    因为羊毛纺织的原因,那些生活在苦寒之地的人们,从此可以用铁锅煮饭了,可以吃热火饭了,还是源源不断的白米。

    他们所做的,无非是多放些羊…~他们本来就是放羊的。

    若是再让他们回到曾经,那种几家人共用一个锅的苦日子,那怕就是有首领号召,也不再是以前了。

    所谓王道,并不是司马光嘴里的圣贤书,而是让子民吃饱穿暖的日子。

    “官家,河湟一地,可以令设一州了。朝廷也应该派驻州一级驻军了。”

    “随着这种形势的变化,王子纯也需要专注于理政或是治军。事务繁忙,难免疏漏。又乃是边境混杂之地,一旦疏漏后果不堪想象。”

    “自河湟,到秦州,再到京兆府,国朝的新军驻防多数侧重于边境,一旦有乱,将直逼汴梁!”

    这是……

    文彦博也开口了,可是这立场,真心让赵曦有点糊涂。

    从本质上,好像都是从国朝的利益来立论的,可相互的观点……这也太扯了,不都是文臣吗?

    想了想,赵曦似乎明白了,也放心了。

    不管是做戏还是诚意,从事实上,都是为国操劳了。

    “文阁老所言极是。只是国朝军卒几何?边境多长?老臣听闻如今国朝的新军连更戎都有难度,如何在河湟另派驻防军伍?”

    张方平说的是事实。

    讨论到这个程度,赵曦着急内阁议事的目的差不多就达到了。

    王韶奏对,说这么多的意思,就是想让朝廷将河湟另设一道。

    赵曦不忍打击功臣的积极性,但朝廷目前是真的无力派驻驻防军伍。所以,才带着要表彰王韶功劳的意思,召集内阁议事。

    现在,朝廷兵源不足的情况讲明了,不信任外族的问题也讲明了,连朝廷的些许猜忌也说清了,甚至该给王韶的重视也表明了……

    “官家,不管是吐蕃还是西夏,生活在河湟一带的部落,该内附想内附的已经内附了。最起码到目前,王子纯处理的很好,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国朝如今缺军卒,河湟又基本平稳,为何不暂时保持原状?”

    “大朝会召开以后,役兵法将在国朝推行,三五年后,国朝可用之新军没有百万也有七八十万。到时候,别说是河湟另设一道,派驻驻防军伍,就是倾全力伐夏,也不是问题。”

    “是故,老臣以为,河湟如今只需保持现状,待朝廷推行新法以后,再做讨论。老臣以为,王子纯有能力保持河湟一带三五年海晏河清!”

    陈升之的观点阐述,彻底将王韶逼的没路了,想跟朝廷提的要求,也无法说出来了。

    其实,那些内附的部落,是真心诚意的想全方位内附,想让朝廷能把骑兵收编了。

    当大宋收购羊毛,由妇孺放牧已经基本能丰衣足食了。

    那些控弦的勇士,再也不用到处为生计抢劫了。

    王韶是觉得可惜,把那些可战之士都浪费掉可惜。所以才在奏对时,拐着弯向官家表明意图。

    赵曦岂能不明白?

    “子纯,若是朝廷容许你接收那些蛮夷骑兵,你能否做到绝对统领?还是说必须得依靠部落首领?”

    王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官家的话。

    绝对统领,让那些外族骑兵忠于大宋,王韶自问他没那个本事。

    “微臣实难做到。”

    王韶说出这句话后,似乎能听到所有内阁都松了一口气。

    或许,他要是干答应了,或许他王韶王子纯就再也不回河湟了。

    这些老狐狸,当真是找王韶的茬吗?无非是看出了点什么,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王韶而已。

    当然,司马光除外。

    “子纯,朝廷支付一千骑兵的日常用度……”

    “陛下……”

    “官家不可…~”

    内阁都出声了…~这是要坑王韶的意思呀!这是要让河湟乱起来的意思呀!

    一千骑兵的用度?不用想,河湟一带的外族骑兵,不说有几万吧,万儿八千的肯定有。用一千骑兵解决十倍之数的需求,这只有混乱一条路了。

    赵曦压了压手继续说道:“这一千骑兵的用度,并不是让你固定某些部落的支出,而是在选择离秦州较近的一处城池,筹建骑兵训练营。”

    “对那些部落的骑兵实行轮训制,一年一千,可享受朝廷的俸禄。每年更换,绝不让任何一个部落独占。”

    “所谓训练,说白了就是花钱养着他们。大宋还没能力去训练人家的骑兵。可以让新军校尉去讲授教化,也可以向他们展示新式火器,但决不能教会。”

    “如此一来,首先可以给他们希望,确保三五年的稳定,其次也能适当展示一下实力,另外还有一点,可以遴选一些真正忠诚于大宋的,授予朝廷官职,享受朝廷武将待遇。”

第六二一章 一个团结的集体

    不管内阁都有怎样的心思,赵曦目前只想把官制改革完成,把三级决策制推行,在第一次大朝会上,将国朝一定时间内大规划拟定,并付诸行动。

    王韶觐见,说那么多的意图,赵曦跟明白,无非是希望朝廷将熙河令设一路……

    而赵曦召集内阁议事,就是想借内阁的口,让王韶打消这个念头,还不至于打击他的积极性。

    赵曦没有担心王韶叛乱,可内阁大臣们未必没有。

    在整个国朝,唯有河湟一带是王韶一人兼任了军政两职……内阁大臣不太喜欢有这样的情形。

    更别说令设一路了,就是目前的情况,内阁也想动一动了。只是考虑到河湟开边需要延续性,又正值朝廷官职改革的时候,暂时没有提上议事议程而已。

    关键是,内阁都不太敢把希望寄托在新军的忠诚上,也对监察衙门不太相信。

    原来的御史台谏不就是让监督君王和臣工的吗?不一样成为朝臣相互攻讦的工具?监察衙门也是臣工,也是人,为什么会例外?

    因为内阁大臣们,都没有见识过后世那种洗脑式的灌输方法…~在监察衙门制度中,是有每年一次到讲武堂接受责问考验的。

    “彦国,大朝会一旦召开,按照朝廷颁布的议政任期制,王子纯最少还在河湟待五年……”

    “如此一来,王子纯对于河湟的掌控时间太长了。不管是武将还是文臣,过久的受一任主官领导,对朝廷并非好事!”

    议事结束,张方平并没有回自己的办公的屋子,而是随富弼到了他的地方。

    还没等富弼招呼他落座,张方平就开始嚷嚷上了。

    “安道,为何刚才议事未提?”

    “官家召集我等议事,很明显是抬举王子纯,有表彰的意思。那种场合,我又如何能对功臣猜忌?”

    张方平一点都没藏着掖着,全是实话。

    “安道,官家不止是想抬举王子纯,也不仅仅是为表彰…~官家对我等内阁的心思太了解了……”

    富弼说话,眼神却不知道瞟哪儿了。

    张方平也被富弼这话搞愣了,他觉得富弼没说完,又不好意思问…~

    “安道,官家不会容许王子纯长久的掌控河湟…~”

    富弼说完,开始准备茶具了,并让书吏都出去了。

    “王韶觐见,应该是有心奏请官家把河湟提一格,让朝廷设一路建制。也是因为如此,官家才会召集议事。”

    “安道兄,官家并非不信任王子纯,出于河湟的情况特殊,不会动王子纯。”

    “但是,对于河湟的部属而言,在河湟的时间太长了,与三级决策制和官制规定不相符。按照规定,大朝会结束后,国朝州府郡县的文武臣工,凡超过五年任期的臣工,都需要调离的。”

    “河湟开边,暂时离不开王子纯,可继续保持河湟的人事结构,又与朝廷要颁布的法令不符。是故,官家才召集我等议事,让王子纯在我等内阁的议事中,感觉到不妥。”

    “如此一来,官家若调整河湟的属官,王子纯才不会有抵触心理,反倒会以为官家在保护他,或者迫于内阁压力。”

    “毕竟,这次议事,王子纯已经亲身经历了我等对河湟的看法。”

    富弼泡好茶,悠悠的跟张方平说着。

    按照官家以往的做法,富弼觉得他的推测**不离十,虽不中,也不会差多远。

    “河湟的臣工确实应该调换了。我找彦国兄,也是想因此事建议官家。”

    “彦国兄,若需要调整,朝廷圣旨调整即可。官家又何必多此一举?”

    富弼的分析,张方平一定程度上是相信了。只是对于官家这样拐弯抹角的做法不理解。

    “安道兄,你认识官家开始,可曾见管理做事单纯过?今日议事,有抬举王子纯之意,同时也有为下一步朝廷诏令打基础的意图。”

    张方平想了想,官家还是少年时,就拐弯抹角的拉拢朝臣了…~

    “非堂堂正正之道!”

    张方平豪迈,喜欢光明正大的做法。虽然官家这不算阴谋,总感觉不太舒服。

    “为何不是堂堂正正之道?王韶是否被朝廷礼遇?内阁成员专门为王子纯觐见议事,算不算抬举王子纯?在这点上,官家没有打任何折扣。”

    “再说调整属官。如果官家未经内阁议事,也不与王子纯沟通,由朝廷直接诏令调整,王子纯会如何想?他难道不会担心朝廷是对他有猜忌了?一旦王子纯认为朝廷对他有猜忌,别说寒心不寒心,他会不会继续倾心开边?”

    “可现在呢?内阁配合着官家把一些猜忌和担忧直接挑明了,随后调整属官也不会引起王子纯多大抵触。”

    “王子纯再结合朝廷官制规定对照,岂能不明白官家对他的重用?官家这不是阴谋,是真正的,堂堂正正的做法。”

    若赵曦听到富弼的这番话,估计会拉住富弼喊一声:知己呀!

    赵曦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只不过他是有意想让内阁背锅的…~过程有出入,但目的基本达到了。

    也是因为这一次议事,赵曦突然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就是关于任期制和朝廷重点工作的冲突问题。

    就如河湟开边,如果像河湟开边这样的朝廷重事,很可能会因为任期制而影响工作的推进,甚至导致半途而废。

    这一晚,赵曦熬夜了。赵曦处理朝政,很少有熬夜加班的时候,即便是雁门关大战时,他也没有这样过。

    而现在,他不得不熬夜赶活~~因为,大朝会临近了,他突然的一些想法,想在大朝会上一并推开。

    ……

    《关于实行重大事项内阁大臣统领制》、《关于朝廷年度规划与五年规划法》…~

    一晚上,赵曦撰写了几项灵光一闪的措施…~或者说想起了后世的一些做法也无不可。

    后世有一种说法叫五年计划,赵曦所撰写的《朝廷年度规划与五年规划法》就是想推行地方州府郡县和朝廷做五年计划……正好是一个任期。

    而对于王韶这样的情况,赵曦将他单列出来,作为朝廷重大事项来做,也就可以避开任期制,也可以避免出现半途而废的情况。

    重大事项内阁统领制,就是朝廷有诸如河湟开边这样的事项,指定一名内阁或者议政统领,全面负责重大事项。

    在不调动属官的情况下,始终由一名主官负责,直到项目结束。

    这样的体制,首先保证了倡议项目主官的延续性,也同样给主官以责任和权利。

    重大事项,统领事项的臣工最低是议政,而此议政在接手项目以后,将不再担任原衙门职务,全面负责项目事宜。

    河湟开边,本来就是朝廷项目。

    “还是无法真正窥见官家的意图呀!”当富弼见到官家撰写的文案时,不由的感慨了。

    有了这样的法令,不仅仅是解决了河湟开边,让朝廷将来有法可依,关键是从根本上解决了王韶目前的境况,还不让王韶有任何情绪。

    “官家,河湟开边是由王韶统领,还是另外确定一名内阁统领?按照职位定内阁,河湟是没有内阁席位的。”

    陈升之说的是事实。

    河湟不是一路,也暂时不属于国朝政权体制的某一级。王韶入议政,是官家钦点的,或者说是列席也无不可。

    按照议政席位产生的过程和办法,王韶在议政中是派末尾的。但是,如果按照官家这重大事项议政负责制,很明显就把王韶的地位提升到了议政的前几位。

    议政前几位…~那是有被官家提名内阁资格的。

    三级决策制有条款规定,内阁成员的提名必须有议政排位前二十的经历。

    比如这第一届的议政排名,欧阳修因为辞了内阁提名,当仁不让的为议政第一位。

    然后讲武堂、工坊城、六部九卿、国营寺、市易寺等,依次往下派。

    如今,一个重大事项统领负责制,就直接把王韶提升到了议政第一位…~毕竟,官家的文案里所述,重大事项统领是内阁或议政。

    已经跟内阁勾连了,自然该派第一位。

    “诸位,朕今日召集议事,首先是要内阁议定,这两项法令是否可推行?其次,就是议一议,是否需要在内阁中商定一位统领河湟开边事务者?”

    “另外,如果推行五年规划法,各州府郡县六部九卿衙门,是否在大朝会前,做出各自衙门和地区的五年规划?朝廷是否需要拟定五年计划?”

    赵曦并没有直接回答陈升之的提问,而是把自己召集议事的意图说明了。

    也算是回答的陈升之。

    “官家,法令是好法令。议定一位内阁与王子纯共同负责也很好,能直接解决王子纯提升过快的不便。”

    “但是,大朝会将于七日后召开,朝廷没时间来撰写五年规划,六部九卿衙门,地方州府郡县也没有时间做出各自的五年规划。时间太仓促了。”

    张方平入内阁后很活跃,陈升之也有点。

    只是,他俩的活跃是因为对官家不熟悉,官家即位后,他俩没在政事堂待。

    否则,绝不会这样仓促发问,而是认真去理解法令的内容,为官家查缺补漏。

    “张阁老,大朝会本来就有分组讨论的议程。一天开幕并公布提案议案答复情况,三天分组讨论,一天总结。”

    “对于地方州府郡县而言,参政基本上包括了衙门各项事务的官员。”

    “三天时间,对于一个熟悉自己职责的官员而言,撰写一篇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五年发展纲要应该没问题。除非他压根就不理政。”

    赵曦还没有解释,王安石就接话了。

    他的心思恐怕在场的都能想明白。河湟开边是他极力推动的,议定内阁负责,应该是他。

    而若是直接由王韶统领,提升王韶在议政的排位,他也乐见其成…~话说,他现在的那个团队已经散了,特别需要有那么一件事,能再一次凝聚起来。

    由他王安石主导开边,能避免王韶老是被弹劾,不能沉心做事。同时,在属官使用上,他应该有一定的话语权。

    “五年规划的内容朝廷应该有指导性意见。”

    富弼担心陈升之跟王安石再犟起来,赶紧把话题引到这两个法令上。

    没时间了,时间太紧了,朝廷必须尽快定下来,然后提前跟州府郡县的官员通告一声,避免大朝会出现乱局。

    说实话,富弼再一次呗官家震了…~这两个法令若能实行,对国朝意义重大。

    “科根据吏部考评的内容来设置五年规划的标准……”

    “由六部九卿确定国朝的五年规划,然后再根据一定的标准分给州府郡县…~”

    “从下而上,朝廷可以有效的对比各地的不同,而从上而下,却容易形成任务摊牌的结局…~”

    “应该将役兵法的兵源,工坊城的产业,市易寺的易货以及贡院的士子推荐一并列入规划…~”

    “既然是五年规划,就应该提及若实现不了规划目标,如何惩戒主官和责任人的条例条令……”

    “第一次大朝会,三级决策制刚刚推行,又是第一次要求五年规划。我以为应该给朝臣们适应的时间…~”

    有富弼的引导,内阁成员已经忽略了是否可以推行的讨论,而是直接进入了如何做规划的问题。甚至连那个重大事项统领制都丢一边去了。

    因为,重大事项统领制,或者说责任制…~很显然是官家针对河湟开边的法令,是必须要通过的。

    关键是,是不是内阁统领,也只与王安石相关。所以,大家直接忽略了。

    前几天刚刚抬举的王子纯,抬举了河湟开边,也都明白了官家的意图,就没必要再商讨了。

    五年规划这个说法,这是涉及全朝堂臣工的,甚至对各位内阁分管朝廷的工作也有益。

    赵曦很欣慰,从现在讨论的热情来看,他提名的这一届内阁,还是相当有责任心的,也都是有意做事,有意改变大宋现状,有意留名千古的能臣。

    对了,忘了,还有一个司马光,因为《资治通鉴》的编撰到了紧要关头,没来掺合议事。

    不管怎样,赵曦还是挺欣慰的…~这是一个相对团结的集体。

第六二二章 又捎带其他目的

    大宋的朝臣,真的算不上励精图治,通常情况下,耗费在玩乐的时间要比理政的时间多很多。

    即便是赵曦推行监察衙门,也没有在这方面去禁止。

    比如饮宴,比如游玩,比如家妓,比如合同制婢妾,比如官员捧花魁,比如臣工争娇娘等等。

    赵曦后世记着的,那些传承的诗词,不是卿卿我我就是花天酒地,也说明国朝的风气是怎样的。

    朝臣从来没有紧张过朝政,就是来参加大朝会的也一样。

    结果这几天不一样了。

    当内阁把五年规划的提议通过以后,进京的朝臣开始忙碌了。

    因为官家开始不断的召见朝廷各衙门主副官,每一位官员最少一个时辰的奏对时间,让处于汴梁的官员突然紧张起来了…~

    没办法,赵曦也知道太仓促了。制定一个国家的五年计划,肯定不应该是这么短时间能做好的。

    五年规划,是涉及社会和经济发展的大课题,是需要前期调研,充分论证,共同参与等等诸多流程后,才能制定出一个符合实情的规划。

    而如今的国朝,根本就没有过先例,甚至没有过这种思维…~或许也不能这样说,富弼韩琦说过的二十年不言兵事,应该算是规划类的建言。

    现在,赵曦提出了用文字形式,形成大宋的五年发展规划…~

    这个规划的基础是什么,内容包括那些,五年后要发展到什么程度,推行那些措施,采取那些办法,各州府郡县如何分配任务,六部九卿衙门又担负什么责任等等,都需要一一阐述。

    鉴于朝廷臣工,包括内阁大臣都没有一个形象的概念,只是被接受了官家的理念。赵曦不得不自己来完成。

    好在当下的社会分公还没那么详细,好在这是一个新的理念…~反正除了他赵曦,也没人懂。

    尽管只需要做出一个框架来,赵曦还是想尽量做的可行,所以,他不得不召见朝廷各衙门的主副官,逐个了解国朝的实际情况。

    这也有个好处,他能对国朝有个大体的认知。

    可惜,朝臣们真有点让他失望。

    “这是第六个被官家训斥的了!”

    韩琦这话针对性很模糊,好像是说官家严苛,又像是说臣工无能。

    “训斥?以我看就该贬黜!衙门主官不知道衙门的事务,有何颜面居朝堂之上?”

    这种事不用专门打听,朝堂都流传了。张方平也有门生故旧找上门求指教的。

    “官家这是要盘底呀!”

    富弼模模糊糊的能触摸到官家的意图。不太确定。

    “盘底?”

    陈升之疑问。

    “就看官家召见臣工的奏对情况,好像还真是盘底,也确实是在盘底。不过,官家提出的五年计划,是必须有现在的底数才能制定计划的。”

    王安石不觉得那些官员不该被训斥,也认为官家这番操作有必要。

    “如此看来,我等内阁大臣也有点不称职了。待官家有了样本,就该我等介入了。”

    富弼自觉有点惭愧。

    当天议事,内阁大臣是通过了官家五年规划的提议,可对于如何制定五年规划,都不条理。

    时间太紧,官家为避免出现反复的错误,就先自行拟定了。这对内阁大臣而言,确实有点不长脸。

    “有点求全责备了!”

    韩琦的这话倒是没人反驳。也确实有点求全责备了。

    听到的官家问话:国朝一年有多少新生儿?各州府郡县新生儿又有何差异?国朝去岁的耕田多少?开荒多少?分别是在那些州府?种植那些作物?亩产多少?国朝五谷种植的比例,各州府郡县又有什么差异?

    我的天呀!他们这些内阁也算是能吏了,可即便是他们遇到这样的问题,也一样是一问三不知。

    官员的考评,开宝九年制定的官吏考核标准,即:政绩尤异者为上,恪居官次、职务粗治者为中,临事驰慢、所莅无状者为下。

    也就是说,确乎有突出政绩的,可评为优秀;谨慎治理官事,能大致履行职责的,可算为中等;做事拖拉,应付了事的,则为下等。

    这些考核标准重在对慢作为、乱行政的严格约束,强调的是官吏政绩。

    景德元年,在原来考核内容的基础上,加大了廉洁自律的比重,即:公勤廉干,文武可取,利益于国,惠及于民者为上;干事而无廉誉,清白而无治声者为次;畏懦而贪,漫公不治,赃状未露,滥声颇彰者为下。

    天禧元年,朝廷下诏:及三岁,不限中外职任,但非曾犯入已赃,令审官院磨勘以闻,当议迁陟”。

    为了保证实现绩效考核目标,还细化了考核内容,制定了配套律令,如《宋建隆重详定刑统》《吏部七司法》《景定吏部条例》《减展磨勘律》《守令四善四罪》等,对请销假、值班、从驾稽违、公事稽程、请求公事、枉法赃、受所监临赃等皆作出了明确规定。

    先帝时期,地方官任内赋税增减成为考核其经济政绩的一个重要内容。

    对诸路监的考核,重在五个方面,即举荐贤才、案劾贪谬、实户口、财用充足、兴利除害。

    国朝开朝百年间,对于官员的考评,也确实在改进,但像官家这般事无巨细的内容,真心有些吹毛求疵了。

    由于现在官家还没有拿出样本,内阁大臣虽然有些想法,也只是私下里说说。

    但是,对于朝廷各衙门的主副官,可就是大难了。被召见过的,不得不每天钻古纸堆里,历年各州府郡县的奏报中,摘录一些内容,以求能从这些奏报中,找到官家需要的奏对内容。

    至于那些还没被召见的,则是相互打听着,也忙不迭的开始专注于政务了。不仅仅是主副官,就是那些衙门的吏员,也是一肚子苦水。

    赵曦真训斥了吗?其实没有。他也知道这时代不重视数据统计,朝廷各衙门官员也不会重视数据。

    可是被官家召见奏对,出现一问三不知的情形,官家就是没训斥,也让这些臣工自觉惭愧。

    “也不能说管理求全责备,看讲武堂、国营寺、市易寺和工坊城的有对摘录,这样的奏报,确实可让人一目了然。”

    “比如工坊城,从工坊城的人口数、工匠数、商户数、家眷数、新生儿、丁口数,没一项不清楚的。并且,还详细说明了接下来的每年可能递增的数量,也注明了工坊城各行各业的丁口比例。”

    “至于作坊数、每月每年作坊出产的成品数、新工艺创新数等等,均罗列的清清楚楚。军备一项,若不是朝廷需要保密,一样会用奏报的形式让朝廷清楚明白。”

    “既然工坊城能做到如此详细,为何其他衙门不行?安石曾任职群牧司,到任之后,就详细对国朝的牲畜马羊有过调查。”

    “理政者,若想要有的放矢,就应该对所治之政务做到充分熟悉了解!我以为,官家之为甚好!”

    王安石的话,真代表不了大多数朝臣,却最真正领会了官家的意图。

    “不一样!谁都知道,工坊城的基础是原来的讲武堂作坊,也就是由官家理念贯彻最彻底的部门。工坊城的奏报能符合官家的要求这不足为凭。岂能以此为标准要求朝廷各衙门?”

    这一次,陈升之也反驳王安石了。话说,这一次官家确实有点苛刻了。

    别说是朝廷的六部九卿衙门,就是地方州府郡县的主官,也未必能做到这点。

    “为何不能相提并论?同为国朝衙门,难不成还分三六九等?市易寺的吕吉甫,并非出自工坊城,奏对的记录也一样符合官家要求。”

    “之所以朝廷各衙门被官家训斥,关键还是臣工们没有沉下心去理政!”

    王安石不好意思夸自己,其实他作为前三司使主官,也被官家召见奏对了,一样符合官家的有对要求。

    这根本就不是理由!从内监传到内阁的诸多奏对,文彦博作为枢密院的主官奏对,虽然不算完美,也凑合满足官家的要求。

    不思政务,反倒成理由了!恐怕这些臣工对汴梁娇娘的熟悉,对每年花魁的熟悉,甚至对大宋蹴鞠赛事的熟悉,要比他们所在的衙门更详尽。

    尸位素餐!

    王安石的观点是对的,富弼认同。这也是他认为官家在盘底的原因。

    估计官家的召见不会仅限于朝廷各衙门,接下来肯定也会对入选议政的州府主官召见吧?

    大朝会没几日了,官家准备推出的五年计划能不能在大朝会前完成呢?若是召见地方州府主官,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几日,官家几乎没间歇的在召见臣工,勤政殿官家办公的殿门前,时常有三五八个的朝臣在等着…~

    赵曦真有心将地方州府官员一并召见了,可惜时间不容许了。

    这是第一次,他也没想过能尽善尽美,只希望能开一个头,传递一种理念,引导朝臣理政的方法,同时让朝臣们感受一下加班的滋味…~

    告诉臣工们,做官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也不该是一件轻松的事。

    赵曦还想引导官员对统计数据的重视,引领官员治政的民生倾向和大局观。

    另外,赵曦也在为讲武堂接下来的职能做铺垫……赵曦把讲武堂的定位,是大宋的官员培训学院,最后形成官员上任之前的岗前培训惯例。

    美中不足的是,他脑子里想起五年规划的念头有点迟了,若是配合着三级决策制同时昭告天下,或许有时间把他的想法直接传递到地方州府郡县主官那里。

    其实,若不完成官制改革和三级决策制,想要推动他如此详细的考评官员办法以及制定五年规划,基本就没有可能。

    或许这样的时机正合适,毕竟是第一次,有个概念,有个框架,指出个方向,让朝臣有个适应期,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改革,不一定非要引起动荡,特别是大宋还处在几乎算是风雨飘摇的境况下。

    步步推进,才是赵曦改变国朝的一贯风格。

    原本历史的记载,不管是庆历新政还是王安石变法,最终都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有新法和新政本身漏洞和弊端的存在,也有利益团体的抵抗,同样也有急功近利的因素,甚至还可能是比较大的权重。

    十几年的谋划,到了接近成功的时刻,更应该谨慎。

    “诸位阁老,这一次朕召见臣工,是为五年规划基础。臣工的有对记录,诸位也都看到了。不乐观。”

    “不过,朕并无追究责任的想法,毕竟国朝以往的治政理政,并不需要如此详尽。朕也是因为五年规划有了这样的做法。”

    “这是朕撰写的五年规划初稿,或者说是个样本也可以。由于朝廷各衙门无法提供确切的数据,所以,朕以为,本次朝会的五年计划,只颁布五年规划的条目和格式……”

    不得不承认,官家制订的五年计划样本,仅仅是条目,就囊括了国朝的所有事务。

    其实,就是一篇格式化文章。这样的文章赵曦还是相当熟悉的,但对于当下的臣工,那就需要仰视了。

    由于没办法玩指导思想,赵曦开篇明义,直接将战略目标提纲挈领了。

    然后在逐条罗列,并解释条目的含义和内容。

    在这个大框架的基础上,赵曦将国营寺、市易寺和工坊城的五年计划直接作为样本定稿。

    将国营寺、市易寺和工坊城做样板,赵曦的目的是想明示讲武堂的作用。

    这也是先易后难的策略。

    先有护卫营,后有新军,然后成就了国朝军伍接受他的治军理念,形成了忠于朝廷的新军体系。

    如今,赵曦算是故技重演,用国营寺、市易寺、讲武堂的五年计划做标杆,促进官员培训制度的形成,然后逐渐改变文臣团体的理念。

    文臣团体相比武将,由于国朝优待士人的基本国策,相对要顽固一些。作为享受特权的一方,在接受新事物时,多少要有抵触。

    而赵曦在大朝会即将召开之时,以参政议政内阁的职责为基础,借五年规划的契机,来撬动国朝文臣治政的固化模式…~

    仓促是仓促了些,确实也是个好的契机。

第六二三章 熟悉又陌生的氛围

    任何事情在准备阶段,怎样想怎样觉得不充分,总觉得有些缺憾,一旦进行了,不充分也就是那样。

    开始也就开始了,没什么妥当不妥当。

    就如现在大朝会,从参政的提案议案递交答复,再到赵曦横生枝节的五年计划,不管是不是都准备妥当了,这一天还是来了。赵曦感觉好像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他依然是寅时起床,仍然顺着内苑跑步锻炼,王中正还跟往常一样陪着。

    二十多年了,习惯一直这样保持着,宫卫都也熟悉了官家的作息,在同一时间在哨位伸展运动,看到官家路过时敬礼。

    然后,赵曦在宫女的侍候下,洗涮更衣,着朝服,带仪仗,踩着卯时的点,向勤政殿而去。

    一样的路,一样的心情,就是思绪不太一样。

    一路上赵曦脑子本来还想理一遍大朝会的议程,结果脑子里清空了…~记得上一世结婚也是这样,没到了这一天,脑子里总有觉得不合适的地方,等这一天来了,反倒没那么多顾忌了。

    这一天总要过去的。

    如今的朝会,完全是赵曦制订的议程,跟以往不同,就是礼部也找不到现成的规制。

    赵曦是真搁心上了。毕竟是第一次,还是自己主导改变的第一次,成功与否,很可能关系到自己的威望。

    只是到了今天,成与不成也就定型了。

    说实话,若不是有王安石的那三句话,若不是逐渐在朝堂树立威信,若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跟文官别劲,他这样对朝会大变革,未必能成行。

    多少年多少次,赵曦放出去太多利益,挖坑埋了多少次文臣,再有王安石的祖宗不足法,才让这样的大朝会模式成行了。

    勤政殿到了,本来是应该有点别样的情绪的,结果赵曦找不到与平常的区别,就那样。

    也许是习惯,也许是作为后世人对后世先进模式的信任,赵曦还真感受不到一私的紧张。

    也是,朕是君王,还是积二十多年威望的君王,本就该如此坦然。

    自即位以来,国朝不仅仅是祛除了朝廷诸多弊政,更是让国朝的综合实力大幅度提高。

    改变并推行一个朝会模式而已。

    “陛下驾到……”

    进勤政殿之前,王中正兴奋的一声吼,让原本有些愣神的赵曦,赶紧收拢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很随性写意的走向陛阶之上…~

    当初建造勤政殿时,赵曦就是为这样的大朝会而设计的。

    陛阶下的第一排,中间的位置空着……因为富弼需要主持朝会。左右分别为韩琦、文彦博,然后韩绛、张方平、王安石、陈升之、司马光、吕公弼分列两侧。

    内阁是没有排名,但是,在勤政殿大朝会的位置是固定的。有座签,各自对应座签入座。

    座签,在大朝会时,只有内阁和议政是有座签的,而参政则是按照朝廷各衙门,州府郡县等地域和职能标注。

    座…~这一点是倍受朝臣喜爱的。

    说实话,一次朝会几个时辰,让朝臣们就这样站着,确实够呛。更何况官家设定的大朝会是五七日,若真的硬站立这么多天,谁能受的了?

    再说了,前朝的朝会,原本是有蒲团的。再往前,朝会时臣工除了跪坐的蒲团,都会设置矮桌。

    太祖立朝后,撤掉了蒲团,取缔了朝会时臣工入座的形式。

    而这一次,赵曦创立新朝会模式,再一次容朝臣落座,这也是减少阻力的原因之一。

    关键是,朝臣中有一股复古礼的思潮,也让赵曦的朝会模式得以顺利通过。

    当然,主要还是变革在如今的国朝成为了常态,逐渐让朝臣接受了国朝各方面的变化。

    赵曦看了看陛阶下左侧的方台…~那是专门为主持朝会的内阁首辅设立的。

    向富弼点了点头,然后抬手:“赐座!”

    声音并不大,勤政殿回音壁的设立,却让他的声音能传到任何一个角落。

    “现在开始大朝会第一项议程,由我富弼,代表内阁大臣向皇帝陛下汇报我大宋朝廷政和十三年政务……”

    这流程到底是不是顺畅,现在也只有这样了。

    因为礼部没有可参照的,谁也不敢在这上面多嘴,基本是官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富弼就开始了类似于工作报告的陈述。

    古今的工作报告都一样,基本上都是细数成绩的。鉴于这是第一次这样的大朝会,内阁在拟定这份工作报告时,几乎是从官家执政开始…~这是官家意志得以在国朝体现的节点。

    这十三年,国朝取得的成绩真的是巨大的。这不是浮夸。

    国防军事上,政和二年,因大理借先帝驾崩,国朝守制,大理的高氏内乱并有意染指矿城。国朝出兵大理,拨乱反正,再一次扬威南疆,使国朝南疆边境有了至少五十年的安靖。

    政和九年,西夏与北辽因图谋国朝火器秘方,双方联军几十万,破雁门,进代州,让满朝堂一日三惊,最终以国朝夺取云应四州为结局。

    这一战,打出了国朝军伍的风范,令辽夏蛮夷不敢南顾。

    河湟开边,从占领皋兰开始,步步推进,拿下兰州,又攻可邈川城,致使吐蕃和沙陀诸多部落内附。开边河湟、打通西域商路也基本实现。

    政和以来,国朝在国防军事上,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为国朝开拓了千里江山。

    本来应该是所谓的政治思想排在首位,可惜,这时代没这个说法,赵曦也找不到可以在这方面阐述的内容,所以就省略了。

    要说这时代没信仰也不对,他们信仰祖先,而信仰祖先这一点,一直延续到后世,根深蒂固。

    要说这时代有信仰,却找不到成体系成理论的信仰。

    赵曦也没想过创立什么信仰的章程,不合时宜,也玩不了。

    接下来是关于教化方面的汇报。这一点以臣工的意思,是要放在第一位汇报的,只是赵曦坚持,最后内阁妥协了。

    然后…~富弼在这方面用了大篇幅来陈述。

    从政和元年开始,历数国朝这些年在繁荣文华方面的措施和成就。

    从历年开科大比的进士及第,到活字印刷对传道文华的作用,从地方州府郡县授学的增加,到国朝贡院的建造,从幼童开蒙,到军卒识字,凡是跟教化有关的,富弼不烦陈述。

    甚至连西夏北辽传唱国朝诗词也作为一项在陈述。

    这个篇幅,欧阳修、王安石、曾巩、苏轼、司马光、苏洵、苏辙、张载、周敦颐、程颐、程灏、邵雍等等,凡是在国朝有名的学派和文士,凡是在文坛有名望的,富弼都不吝赞颂。

    赵曦发现,在富弼陈述这个篇章时,勤政殿是最安静的,人们的专注度也是最大的。

    说实话,赵曦对于太祖在增加的帽翅多少觉得有些儿戏,他倒也没有去改官帽的想法。

    但是,因为现在的朝会改变,朝臣们都挨着坐下,对于交头接耳就必须得预防了。

    所以,监察衙门出台了朝会不良记录措施,并且,监察官参加朝会,就是按照三成的比例,随机的在朝臣中间入座的。

    而在富弼汇报大宋文华篇幅时,是唯一不需要有监察官监督的。

    文…~武…~在国朝若想真的平等,任重而道远呀!

    而后,富弼开始汇报产业发展。其实这一块应该叫经济发展。随便吧,怎么叫无所谓,关键在于赵曦要传达一个理念…~产业发展在他的施政中权重很大。

    这块的内容,基本上是工坊城、国营寺和市易寺的汇总。

    在这一点上,就不得了从老护卫营的作坊开始说起,然后展开论述。

    同样,这部分的吸引力也同样强。毕竟这是涉及到利益和政绩的。

    利益,在座的每一位官员,无一不掺合着国朝的产业作坊。从最早的广南锰矿、大理矿城,到怀州石炭矿,到后来工坊城的水泥、马车、羊毛等等,再到工坊城对新产品的扑买…~这都是钱呀!

    政绩,官家的五年规划,从召见朝廷各衙门主官开始,所有臣工就清楚了,产业发展将成为政绩考评的内容之一,还是权重很大的一部分。

    所以,这部分的关注度也很高。

    赵曦心思不在富弼的工作报告上,不仅仅是他已经审核过那份汇报,主要是这样的形式让他有些恍惚……太熟悉了。

    赵曦对于大朝会的改变,模式的改变还不是主要的。在赵曦心里,这种朝会之前的沟通和审议、商讨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做能确保一点,不会再出现朝会上吵闹的现象。

    沟通放在讨论之前…~这是赵曦对朝会、议政以及内阁议事的引导。

    富弼还在阐述,从成绩已经转到了展望,也就是赵曦提出的五年计划。

    内阁最终商讨的结果,并没有将五年规划单独拿出来发诏令,而是融合在工作报告中宣读了。

    有点不伦不类了,本来的五年规划,最后成了年度总结和次年工作计划的模式。

    毕竟是第一次推动,赵曦也没有真的去追求完美。有些事,只要有了开头,总会有特定的趋势去逐步完善的。

    赵曦一直关注着下面臣工的表现。原以为会出现的混乱没有,就是那些醒目的监察官,也被富弼的工作报告吸引了,就像听大家讲学一般,安安静静的在倾听。

    或许是这样的方式让人感觉到新奇,但不得不承认,大宋臣工们求知的精神。

    这样的工作报告,对于后世的赵曦,除了怀念,还有就是恍惚,绝没有专心倾听的念头。

    近一个时辰,赵曦都想啜口茶润润嗓子了,可富弼的声调还依旧,不急不躁,不高不低。

    但是,赵曦能感觉到富弼情绪的变化,每说到国朝如今的成就,富弼都有种抑制不住的亢奋,当展望未来时,从语气中都能感觉到他的信心。

    文字唯有带着情绪,才能真正完全的表达其中深意。

    就是坐在前排的内阁大臣,已经对工作报告很熟悉了,一样被富弼的情绪带动着,感叹着政和年以来国朝的变化,是大变化。

    赋税一项,政和十三年,单单工坊城一家就堪比政和元年开封府的税入了。

    在加上国朝如今仅仅供养二十多万的新军,从军费结余的钱粮,足足有政和元年国朝税入之数。

    政和年以来,虽然也有小范围的灾情,因为安南以及南部诸多的小国,在榷场粮食交易的引导下,都在倾全国之力种粮,为大宋源源不断的供应粮食,国朝未曾出现过一次大的流民灾民事件,也没有一次转民为厢军的措施。

    常平仓,惠民仓,从政和年开始,每年都存在腾空陈粮的操作。

    纵观政和年,还有让朝臣们感受很明显的,如今的大宋,在对外事务上,越发强硬了。

    北辽的打草骨,西夏的捉生军,从政和年开始,再也没出现过。

    边境线,最多的反倒是客商,往来与辽夏和大宋的客商。

    原本丁口不继的边境州府郡县,被北辽南逃和西夏东进的逃民充满。

    这是真正的圣王之道的成效!

    富弼是在控制着情绪宣读,他是激动的。在拟定工作报告时,这种感觉还不明显,当他宣读时,振奋精神的这些成绩,让他几乎到了无法控制情绪的地步。

    若不是他正在宣读,他都有心带着朝臣诚心诚意对官家贺喜恭喜!

    大宋,是真的要强盛了。从这份报告的那些数据,富弼从心底的感受到了强盛。

    展望未来,是依照官家五年规划所列的条目在宣读。原本在讨论时,内阁大臣们都略有些不以为然。

    当富弼通篇宣读这份报告时,发现这是贯穿始终的。

    曾经的成绩就是将来的基础。

    唯有这样具体化的报告,才能清晰的让朝臣们了解当今的国朝,也才能知晓管理施政的意志。

    赵曦这时候似乎也被感染了,被勤政殿这种众志成城的情绪感染了。

    人就是这样,那怕是平时吊儿郎当,在庄严肃穆的环境下,也会自觉的调整行为。

    当下的朝会就是这样。连赵曦已经很习惯做报告场合的人,也被勤政殿中的气氛感染了,渐渐的把自己代入其中,用心去感受整个朝臣对未来的信心。

第六二四章 完美的作秀

    一个时辰,富弼宣读工作报告的时间卡的很好。

    大朝会设定是五天结束,每一天都是整天开会。

    一个时辰是一个休会的时间。

    当富弼的宣读停下时,整个勤政殿还沉浸在国朝的强盛中,臣工们都如此,被国朝的改变而震撼。

    此处应该是有掌声的…~可是没有。就连富弼,都忘记了提醒休会,也被自己的报告打动了。

    “叮当…~”

    赵曦敲打金瓯的声音让富弼清醒了。

    “臣贺喜陛下!铸大宋千秋功业之基!”

    “臣贺喜陛下!铸大宋千秋功业之基!”

    …~

    没这个环节呀!赵曦都被富弼这冷不丁的做法给弄愣了。

    按照议程,这时候应该是富弼宣布休会,并由赵曦赐膳…~从卯时,大概就是九点开始,到现在工作报告结束,差不多也到了午饭时间了。

    可富弼突然来了这么一下,然后,勤政殿的臣工们,也随着富弼贺喜陛下。

    这时候朝臣们的贺喜应该是诚心诚意的……

    “诸位臣工,大宋盛世已经来临,朕与诸位共襄盛举!来人呐…~赐膳!”

    这时候或许喊一声“饮胜”才符合现在的气氛。

    赵曦能感觉到勤政殿里萦绕着的激动,充塞着的振奋…~

    “谢陛下!”

    集体活动对于凝聚力的效用是被证明过的,后世有太多这样的例子。

    大朝会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朝政的一种方式,一种形态,更是增加凝聚力的一种方式。

    同心协力,这不是说说就能见效的,需要借助于不同的方式方法,而现在的大朝会就是如此。

    以前也有朝会,但以往的朝会仅限于朝廷各衙门,或者在京的五品官以上。

    不接触地方,不了解实情,心思都放在内斗上,逐渐就形成了朝会的氛围……闹腾。为利益闹,为圈子闹,为职位闹,为朋党闹,为存在感闹。

    而现在的朝会,依然有竞争,而竞争的内容,却是从务实导致职位的导向。这样的基础,也让凝聚朝臣的向心力成为可能。

    也许也有新奇的原因,总则,这第一次的朝会过半,确实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凝聚。

    环境改变人,环境也成就人,原本的朝会环境跟如今朝会环境的不同,自然也会带动朝臣的改变。

    赵曦坚信这一点。

    ……

    搁早先,内苑的宫女是很少见朝臣的,即便是有需要内苑时,也是内监出面的多。

    而这一次,既然是一次大变革,赵曦便让内苑的宫女出面了……

    一排排一行行,聘聘婷婷的宫女,聪勤政殿的侧门出现了。

    每人都端着托盘,长方形的,还加了盖。

    宫女行数跟勤政殿座椅的行数相同,虽然看不到每一行的人数,大家也可以断定,人数也应该与朝臣的人数相同。

    不管是内阁还是议政,包括那些从地方来的官吏,被这一阵操作搞晕了,根本不知道官家到底几个意思。

    虽然大宋内苑的宫女并不是终生制,特别是没有被官家宠幸过,待到一定年岁时,会被官家赦令出宫,甚至有的还能找一户人家嫁过去,过安生的日子。

    就跟官势富商家的小妾一样,是有服务年限的。

    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官家居然让内苑的宫女来勤政殿做事……

    富弼包括内阁诸位大臣,有心谏言,可当下这情形,是真不宜坏了营造出来的氛围。

    有违礼制呀……可都也不想想,就现在的朝会模式,又跟礼制有多少契合?

    对于赵曦而言,他并没有把内苑的宫女当做自己的收藏。

    就比如他老爹那一代的宫女,在赵曦还是太子时,从张罗内苑营生开始,就已经在为那些苦命人找出路了。

    仍然属于内苑的食品厂,羊毛作坊,帐篷作坊,军被作坊等等,都是适合内苑宫女的营生。

    赵曦即位时,对内苑有过一次大范围的赦令,给了那些苦命人自由。

    到现在,被赦免出宫的那一批宫女,有儿有女的多了,都过上了寻常家户的日子。

    所以,后来内苑的宫女,皇后一直是依着赵曦的意思,把宫女当作雇工去对待……

    所以,现在进入勤政殿也就不奇怪了。

    随着宫女们对应着朝臣到位,勤政殿形成了每一位朝臣的面前面对着一位宫女。宫女还端着托盘…~

    这样的场景,对于内阁大臣,包括那些议政,甚至多数参政来说,还扛得住。

    可对于那些吏员而言,却有些尴尬了,低着头不敢跟宫女对视。

    “赐膳!”

    随着王中正这一声喊,进入勤政殿的宫女,在同一时间将托盘放在臣工面前的桌面上,然后打开了盖子。

    这……连富弼这些内阁大臣都愣了。他们熟悉,这就是工坊城那些工坊里用膳的方式……

    “诸位臣工,用膳!”

    这时候,臣工们才抬头看官家~~官家也是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同。

    唉……官家没提过要这样!富弼很无奈,内阁大臣们都很无奈。除了王安石,在官家话音落下时,他已经开始了。

    赵曦不确定这样的效果,在后世,这是一种作秀,是一种所谓打成一片的作秀,他不确定在这个时代有没有效果。

    宫女们已经撤了,多数臣工的思维,仍然处在一种短路的情形下。

    “谢陛下赐膳!”

    富弼不得不配合着官家这样做。他对这种做法不认同,不是不认同官家的作秀,是不认同让宫女出面。

    但是,官家这种与臣工共餐的形式,是值得配合的。

    果不其然,大多数的臣工,这时候是真正在被感动了……

    不管怎样,那怕是国朝有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说辞,可对于朝臣来说,君王还是君王,被官家赐膳还是相当荣耀的事。

    内阁大臣不在意,因为他们经常被官家赐宴,而从议政往下,却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从这一点,赵曦的这一步应该是奏效了,达到了预期的目的,甚至要超出预期。

    毕竟,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形式还是很少见的。

    从勤政殿这种形式,臣工们再一次恢复了坐而论政,到富弼工作报告对国朝这些年成就的陈述,以及整个勤政殿的建筑风格,对于朝臣而言,都是新奇而振奋的。

    赵曦接这样的环境和氛围,最后赐膳再来这么一手,整一套收拢臣心的过程算是接近完美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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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软弱,造成了后苑的肮脏,导致了朝堂的混乱,纵容了嚣张的邻邦。言必行,行必果,杀伐决断,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素养。且看吾登基,如何治国安邦。我成了仁宗之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成了仁宗之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