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五章 强弩之末
其实,富弼以及政事堂相公们真正震惊的并不是什么白登山,或者说白登山无法与官家的预判相媲美。
当辽使说出签订盟约地点预定在白登山时,富弼他们便想起官家令种鄂兵发大川岭的诏令……
那时候,他们都认为官家是因为被称为皇侄后的恼怒,是一次情绪的宣泄。当然,同样也是国朝武力宣扬的方式。
甚至种鄂和郭逵配合着伏击辽军,他们也以为这是主辱臣死的反击。
当辽使说明大川岭的险要位置后,再想想官家一贯以来的谋略,不得不以为官家这是一次精准的预判。
赵曦不明白为什么朝堂会成了这样,相当纳闷,想来是白登山的典故让朝臣愣了。
散朝了,没有叫谁留对,政事堂的相公们都跟着到了议政厅。
“官家,白登山……”
“富相,所谓不详之地,所谓寓意更是无稽之谈。北辽确定白登山,恐怕也是知道汉高祖之典故,故意而为之。”
“当一个朝廷需要借这种毫无意义的寓意来给自己壮胆时,也就意味着这个朝廷已经没了胆略,不足为虑。”
“我不是汉高祖,他耶律洪基也不是冒顿单于,狄青、种鄂以及郭逵也不是刘敬!”
时过境迁,根本不相干的事,赵曦真的没在意什么寓意。
当北辽确定在白登山签订盟约的那一刻,赵曦知道,北辽已经输掉了气势。
他不希望自己的臣工被这种虚无缥缈的说辞左右了,开口便说明了,拒绝相公们劝阻。
“官家,老臣并非在意白登山的寓意。今非昔比,汉时的境况与国朝如今无法相比。老臣是想知道官家命种鄂出兵大川岭的原因……”
富弼说完,诸位相公不约而同的颔首。
的确,现在的政事堂相公们,没一个是迂腐的纯文人。天人感应也好,还是汉儒传承也罢,这几位都不是读死书的性子。
相对于寓意,他们更想知道官家是如何知道北辽会确定白登山为签订盟约地点的。
“我并非是提前判定北辽会确定白登山为签订盟约之地,但是大川岭的险要是可以确定的,那里的地形决定了大川岭的作用。”
“诸位请看,种鄂大军在已经基本将应州一带牢固掌握,现在说应州是国朝边州也无不可。”
“而狄青大军清剿云州一带,也基本掌控了云州。北辽选择谈判的地点,肯定不会选择在云应二州。”
“同样,选择蔚州、弘州这两个北辽控制的州城,我大宋也不会同意。所以说,签订盟约的地点只能是在野外,还是双方战后交错的野外。”
“而大川岭以南为崇山峻岭悬崖峭壁,东西伴桑干河而行,向北有条可并行十匹战马的峡谷,距云州以东不足百里。”
“只要签订盟约之地在野外,大川岭伏兵都可能对签约之地形成威胁。”
经过培训的皇城司探知,实际测量的地形还是有一定参考意义的。
随着赵曦的解释,诸位再对照者沙盘看……大川岭的重要性很清晰。
不过,相公依然震惊于官家的预判。
唯地形熟尔……这是赵曦的解释。不管是谁,死盯着一块地方看,看上一年半载的,也能将那片地形印入脑海。
政事堂相公或许能不被白登山的寓意左右,可赵曦没想到会在朝堂引起如此大的争论。赵曦极度怀疑都是闲的,闲出来的毛病。
战时,都忧心战果,朝堂一度很清静,没人嗦,也没嗦的奏折。朝堂各司其职,各衙门运行正常。
现在河东路之战算是告一段落了,朝臣们又开始找存在感了。
好歹都是读圣贤书的,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无根据的牵扯,赵曦不信朝臣们不清楚。偏偏就是要劝阻他拒绝北辽。
还不能说不对,确实都表达了对官家生命安全的重视。随他们吧,都已经习惯了。
说实话,在赵曦看来,没有比白登山一带更合适的签约地点了。若是他能另选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地点,他也不想让朝臣们这般嗦。
再说了,赵曦之所以任由北辽定时间,定地点,这是一种心里上的蔑视,想给北辽表达一下:我大宋不在乎!
也就是说,我们具备了不在意你们北辽玩这些猫腻的能力。
战争,不存在不损耗,无论是朝廷的财务状况,还是工坊城的营造,或者是近一年征战的军卒,都基本到了一个临界点。
种鄂攻打大川岭,郭逵伏击辽军,更像是在做唬一唬的事,目的更像是震慑。
不足十万军卒,需要负责四州之地的安靖,再抽调兵力作战不会那么轻松。
云、朔、应、寰四州,并不是国朝的治理下的州城,而是刚刚从敌方打下来的城池,安靖的任务甚至比攻打还繁重。
或许有人会觉得,毕竟那是汉人为主的城池,早就期盼着王师北上,会像迎接亲人一样迎接王师的接管。
可赵曦清楚,这不可能。后世这种事多了,那怕是和平收复,仍然有顽固不化分子制造事端。更何况这是硬生生的打下来的,在战争中斩杀的北辽汉人林牙军,绝大多数都出自这四州。
北辽建立契丹王朝比大宋早,对于燕云十六州的统治已经一百多年了,四州的民众认同中原正统王朝的几乎没有。
在这样的大势下,指望平稳接管谈何容易?
可不管是国朝的朝堂还是军伍,对于燕云十六州的情感并没有因为被北辽统治百多年而减弱,反倒是越发浓烈。
同种同族同胞血亲……国朝一直是这样认同燕云十六州百姓的。
就看大战结束后的奏报就知道,四州的内靖公务相当繁乱。
狄青等人本就不擅理政,而派遣过去的文官又过分倾向于王道圣贤的治理办法。整个四州的安靖其实就是一团麻。
希望韩稚圭能改变现有状况吧!
任由北辽来选择签订盟约的时间地点,是不想让北辽看出国朝大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摆出一副我不在意的态势,是为了能在谈判中占据主动。
这时候,国朝越是表现的好战,反倒越不可能真的开战,一旦稍微露点底,战争必将再次爆发。
毕竟,人家北辽组织能一战的大军,比国朝要容易的多。
第五六六章 矛盾转移
辽使回去复命了,大宋答应了在白登山签订盟约,他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至于具体时间,大川岭如何由双方共同布防,以及边界线的确定等等,这都是接下来谈判团队的事。
事情就是这样,在两国君王没有达成关于签订盟约的一致前,双方谈判团队不会有接触。当双方君王取得谅解,谈判才有可能促成,才有必要进行各方面细节的谈判。
接下来是韩琦率团的事务了。
至于奏请朝廷对白登山签约地点三思的朝臣们,在朝廷回复了辽使的那一刻,便没人再提起……适当表达一下关心国事就行,没必要跟朝廷死磕。谁都明白,这是官家跟政事堂一致同意的,找那个麻烦干嘛。
再说了,官家关于三级决策制的设想规划,已经被相公们有意无意的把内容泄露出来了……
朝议执政内阁就这三级,各级有各级的职能,各级有各级的权利,并且这是一次涉及面相当广的官制改革,从职衔、差遣、本官、俸禄等全方位的改革。
谁也想在这次改革中得到想得到的,这时候去跟官家、相公对着干,真的没必要。
听说连司马光和欧阳修都私底下表达了离开政事堂的懊恼,甚至还听说那些被贬黜的使相,正忙乎着想在改革之前回到朝堂。
就这时候,谁没事惹政事堂和官家的不耐烦?
政事堂和官家都通过的官制改革方案,是肯定要执行下去的,就跟一致通过在白登山跟北辽签订盟约一样。
“四州的安靖不容乐观呀!”
这已经是韩琦的第二份奏折了,详细的讲述了四州之地治理的困境。
富弼看着都牙疼。
“同族同文,王师北上收复,又如何会出现这般情况?”
王安石不是对韩琦有意见……或许吧。质疑韩琦的奏折,是真的觉得韩稚圭有点危言耸听了。
上一次的奏折,就是因为政事堂没有统一意见,朝廷也还在跟北辽拉锯中,请示官家后,暂时搁置了。
希望能时间能让状况改变一些,可惜时间太短了。
官家上一次对政事堂的意见不可置否。现在韩稚圭再一次奏请……朝廷到了必须给意见的地步了。
“面圣议事吧。”
对于王安石的说法,相公们多数认同的,都认为不应该出现韩琦所奏的情况。
就是不知道官家怎样想。
真够狠!赵曦看着韩琦的奏折,不得不服老韩的狠心。
上一次是讲事实,措辞也相对温和。这一次还是讲事实,可措辞中能感觉到韩琦的烦躁,已经快到暴躁的程度了。
想想也是,王师北上收复,这是解救四州子民于水火的,结果原本被北辽统治时挺温顺的四州子民,在王师收复后的这段时间,不是今天偷袭一个落单的军卒,就是明日在府衙放把火…~打不疼你恶心你!
甚至在战场上没有受伤的新军军卒,反倒在安靖城防时屡屡受伤。更别提那些文官了。
韩琦的奏折陈述,如今的四州文臣,已经有近两成的文官无法承担公务了!
也怨不得老韩要下狠心,确实有点过了,老韩又是个暴脾气,能忍到现在算不错了。
其实,这时候最应该是实行军管,可扫荡零散的游骑和布防边界防线已经占用了过多的兵力,根本就没法按军管的标准来安排军卒。
挺难!
“诸位相公如何看?”
赵曦也不想随便就答应韩琦,开这个杀人的口子,背锅的不仅仅是韩琦,包括他,以及整个朝廷,都会被诅咒的,毕竟那都是平民,跟战场杀敌还不一样。
再说了,若不能妥善处理这四州子民的安抚,未来收复燕云十六州将会遇到更大的反抗。
“一味的杀肯定不可取,可迁人入关为奴……这不是一两百人,也不太容易。”
说了相当于没说。看来政事堂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官家,按说云应四州以汉民居多,同族同种,万不该出现这般情形。”
王安石还是有点质疑韩琦奏折的真实性。
“王相,韩稚圭所奏应该不会有假。北辽统治云应四州百多年,北辽朝廷对于汉地的统治也相对宽松。”
“除了契丹的贵族,汉地百姓相比女真和回纥人,在北辽还是有不错的待遇。”
“从北辽朝廷的韩家大族,到西京、南京,甚至中京一带的汉人林牙,就可以看出,汉人处北辽跟处于国朝并无多大差别。”
“可从军,可考举,官位职衔与契丹本族人并无差别。不仅是云应四州,整个燕云十六州的子民,对于北辽已经认同了…~”
很无奈,可事实就是这样。相公们不是想不通,是不想承认。
正统王朝的心思,使他们从心底回避这个事实。
“中国而夷狄也,则夷狄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以夷制夷吧……”
赵曦不知道韩愈会不会因为他篡改这话从棺材里蹦出来……
“让韩相公从俘虏中遴选一部分官员,就是原本属于云应四州的汉人文官。释放其亲属,归还其财产,许之以高官,授之以权利。”
“这些人对云应四州的情况最为了解,也知道如何入手。放手让他们管,那怕是公报私仇也无所谓,给他们权,以权谋私也由他们……”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不管是杀鸡儆猴,还是降籍为奴,结果只会让矛盾越积越深,让云应四州的子民同仇敌忾。
这样对于稳定和将来的统治很不利。
“官家,此法可用于一时,可对云应四州将来的治理无益!能在此时变节,品性不敢恭维,说是贰臣也无不可。”
韩绛还是实在呀,见没人谏言劝阻,就憋不住开声了。你看人家富弼、文彦博,就包括王安石都不吭声。
这时候把他们拉出来借用,并不意味着会一直并永远会用他们。
已经很明白了,容许公报私仇,容许以权谋私,甚至放开了让他们折腾……
别说最终朝廷不愁找茬把他们踢一边去,让他们肆意妄为一段时间,就是原本云应四州的子民,也会将恨意转嫁到他们身上。
到时候朝廷只需要做个裁决者……
无非是矛盾转移而已,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血啦啦的,朝廷更没必要把锅都背起来。
第五六七章 条款
韩琦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因为谈判事务繁重,又被无休止的安靖给搅和的恼火而已。
当朝廷那含蓄的诏令一到,韩琦立马开始运作了。
历朝历代都不缺折腰的人,更何况这时候还冠以中原正统王朝的名声。
对于文人而言,这情况真没有什么变节的忌讳。
韩琦也相当爽快,在遴选出一部分官员后,他直接将朝廷派往四州的主官,一律拉进了谈判团队,把整个云应四州的治理权,全数交给了那些官员。
并且,韩琦还令所有佐官属官,以及驻防的新军军卒,必须全力支持他们的公务。
果然,不到半月,在砍了几百个头颅后,整个新占区在一定程度上平稳了。最起码没有再针对驻防军卒和派遣官员的袭扰事件。
韩琦终于可以全身心投入盟约细节的谈判中了。
想不通为什么北辽的耶律洪基非得玩一次君王盟约。谁都清楚,这所谓的盟约只是一个说辞,是可以随时才撕毁。
就像檀渊之盟,一样在北辽步步紧逼,大宋处处妥协中变了许多次。
盟约被执行的基础是双方势均力敌,当一方实力高处另一方一定程度时,盟约不再会被人记起。
或许在耶律洪基看来,有君王参与的盟约,在一定程度上会被遵守吧。
毕竟檀渊之盟在摇摇欲坠中坚持了百十年,即便是北辽不断的无理,也是绞尽脑汁的找了些借口。
如今的形势,是大宋的蒸蒸日上和北辽日渐衰落,北辽也想用时间换发展,期望用盟约多少束缚一下大宋,让他们有机会喘口气。
韩琦却清楚,自家那个官家绝不是省油的灯……
若不是兵员不足,这一次恐怕就把燕云十六州拿下了。这还是国朝被动应战,一旦大宋那一天主动发动战争了,恐怕不止是燕云十六州的事。
从官家操持护卫营并率领护卫营南征至今,不足二十年年,官家也才刚刚三十岁,国朝的变化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谁都不敢确定,若再有个十年,国朝的实力将会有多大的提升!
到那时…~想想都激动。他韩琦也有幸赶上了这大变革的时代……
韩琦想明白了,或者说被富弼说通了……既然是圣贤之君,臣子就是配合之位又怎样?同样有名垂千古的机会。
眼下,他需要把与北辽的盟约谈判做好了。
尽管韩琦知道这盟约的用处不大,一样郑重其事的投入其中了。给北辽一个印象……大宋也需要这个时间。
自从双方君王同意签订盟约后,云州到弘州的往来就没停过一日。
起初是信使,到后来是佐官吏员,北辽的耶律乙辛也已经坐镇弘州了,双方的接触层级越来越高了。
让韩琦没想到的是,耶律乙辛到了弘州主持谈判的第一个盟约条款,居然是针对西夏的。
当宋辽任何一方与西夏有战争争端时,另外一方不得给予西夏任何形式的帮助…~这条款对于大宋而言,根本就不是限制性条款,倒像是大宋提出的。
相对于北辽,西夏才是大宋的眼中钉肉中刺!被人背叛,并还连番击败,一直是大宋无法回避的耻辱。特别是对于韩琦而言,更是如此。
同时,韩琦也知道,这一次河东路之战,国朝区别对待辽夏联军的谋划发酵了。
或许,耶律乙辛是本次辽夏联军的支持者,或者说主导者也有可能。
北辽对大宋的惨败,不仅仅是丢掉云应四州,也不仅仅是没有了岁币,更多的是把北辽在三家中的老大地位拖下来了。
如此惨重的代价,北辽需要一个借口,让整个北辽从君王到将领都能接受的借口。
于是,河东路之战是宋夏联合坑大辽的说辞,才北辽很有市场,甚至是一致认同的。
韩琦懂得,那怕他很想直接同意了……但还是拿捏了好久,明里暗里的点明了自家跟西夏有些猫腻。
这让耶律乙辛很欣慰。其实,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无所谓,但是宋国这样云里雾里的提点是他需要的。
这一次,确实是他力主与西夏联盟对宋开战的,这段时间他确实有些被动。
虽然把大辽朝堂的一些闲言碎语强势打压了,再有了宋国这样遮掩的事实,他就能把这个疑点坐实了。
然后……只能再从西夏那边找回大辽的尊严了。
停岁币,以兄弟之邦缔约。韩琦也抛出了大宋的第一项条款。
这也是一条不会有多大异议的条款。兄弟之邦很扯,重点是取消岁币。这一点北辽已经认了。
当初的檀渊之盟是大宋以钱粮换发展,如今也可以说是北辽舍钱粮换发展了。
虽然两次有区别……毕竟只是开始,双方还没有到刺刀见红的程度。韩琦也在忍着。
以某一天军事占领为边界线……从这一条开始,双方的争论便多了起来。
于是,不管是韩琦,还是耶律乙辛便开始在各自的实际控制区转悠……
大同盆地由吕梁山、阴山、燕山以及太行山北麓合围而成,除东部桑干河冲刷平原可直达弘州外,其余都有天然的山脉屏障。
这也是历朝历代中原王朝的防线。
不管是狄青,还是种鄂、郭逵,都是有相当深厚守备经验的将领……说起来挺可悲,所有大宋的将帅,每占领一处,首先便想的是如何守得住。
也是因为这种思路,在兵出雁门关以后,四路大军就开始清扫一切山脉防线以内的辽军。
除了云州以东,沿桑干河一直到弘州这一带,其他已经建立了完整而坚固的防线。
这让谈判组在边界线的问题上,有了相当有利的主动。
地形是最好的边界划分线……
耶律乙辛完成实际边界线的巡查后,也不得不认可大宋关于边界线的拟定。
唯一的焦点便集中在桑干河流域了……
而此时,耶律乙辛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在云州一带建立榷场。
要说前面的条款是代表北辽朝廷,这一个条款在韩琦看来,是代表部分北辽贵族的。
殊不知,对于大宋而言,建立榷场比边界线还重视。
用官家说过的话,相对于文化侵略和经济侵略,军事侵略是下下策。
从谈判开始,好像北辽所有的要求,都没有脱开他韩琦出发时那次议政商定的。
第五六八章 制衡
其实赵曦不介意体验一下塞外的严寒,可韩琦硬是将本来可以利索结束的谈判,拖过了春季。
当然,更是想让云应四州的怨气发酵,以便于盟约结束后的整饬。
更有意思的是,北辽也在拖,目的居然是迎合辽帝四时捺钵。
春捺钵设在便于放鹰捕杀天鹅野鸭大雁和凿冰钩鱼的场所最远到混同江。北辽把春捺钵是跟打女真活动一起的。
辽帝忙着捺钵,距离云州还很远,大宋很照顾辽帝的情绪……
君王离京自然不是小事,流程很繁琐。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官家离开后的朝廷正常运转。
“二皇子监国吧……”
太子随军出征,现在又陪伴韩琦参与与北辽的谈判。身份只是佐官,否则北辽的耶律乙辛就没资格匹配了。
二皇子是段氏所出,用这时代的说法叫庶出。
只是一个临时监国,赵曦不认为这能代表什么。
“官家,老臣以为,应调高敬贤将军回朝,主持汴梁以及工坊城守卫之责。”
谁监国,这是君王份内的事。富弼不能介入,官家说谁就是谁。但作为执宰,富弼有责任防范一些事,以确保王朝的稳定。
正处于发展的大好时机,经不起折腾。
长幼有序,这是普遍的认知。臣工不能掺合立储事宜,就连这种临时性的国朝主事人也,臣工也不能多嘴。
富弼不明白官家到底是不是有其他意思,只能含蓄的提点一下。
太子嫡出,为高皇后所出。高敬贤回朝主持汴梁和工坊城的防务,是富弼对官家安排二皇子监国的提醒。
哪跟哪呀?赵曦懂富弼的意思,可他真没想太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太子出征,自己这次也算远行。
赵曦的本意,是携太子见识,也是历练太子的目的。
二皇子十三四岁了,应该还不到起心思的年龄。说是二皇子监国,其实只是朝廷需要这么个人而已,真正做主的不会是二皇子,只能是皇后。
赵曦看了看富弼……或许对于臣工而言,这样做很敏感吧。
“准了。就照富相所议,调高敬贤回朝。”
没其他意思,既然富弼有这方面的考虑,就随他的意。
“官家,政事堂由子华留守,工坊城……臣以为可有李诫李明仲暂摄。”
至于吗?赵曦看了看韩绛,韩绛并无异常,表情还算淡然。估计这是他们都商量好的。
在赵曦看来真的无所谓。工坊城是重要,可就是韩绛主持朝廷,韩缜主持工坊城,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韩绛为自清,相公们为制衡,屁大的事,非得搞得这样复杂。
李诫是需要随同的,韩缜是不是随同真的无所谓。对于赵曦而言,签订盟约是捎带的,那就是个形式。
赵曦这次出行,真正的目的是河东路矿产资源。
贯通汴梁到河东路,以及河东路与其他州府郡县如何连接,都需要李诫这个工程营造大家实地查勘。
赵曦觉得吕公弼留守也无不可……估计不行。吕公著安抚河北道,主兵事,而河北道有七八万的新军归其领导……政事堂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
新军是被老护卫营军卒训练出来的,赵曦很放心,可相公们不这样想,朝臣也不这样想。
“李明仲随同吧,有些事非李明仲不可……”
这点很重要。
“官家,申天赐可否暂摄工坊城?”
看来,在政事堂相公的眼里,只要韩绛留守,韩缜是必须得随同了……
“可!那就由申天赐暂摄工坊城。”
富弼东府首官,文彦博西府首官,这是必须陪同的。王安石参政知事,也属于首官。
政事堂只剩下韩绛和吕公弼了。
国朝不排斥同殿为官,但直系同为相公,以及一文一武却非常忌讳。
“官家,高敬贤将从狄青部、郭逵部抽调两万新军回朝,汴梁驻防的两万新军随同北上,换防河东。”
“枢密院同时下达了老护卫营军卒集结诏令,老护卫营军卒不论如今职衔高低,均以校尉之身份,在隆德府集结,将负责签订盟约时管家的近卫事宜。”
“同时,老臣建议,官家抵达云州时,太子必须携讲武堂校尉营归建,伺于官家左右。”
很周全,富弼所说的,应该是整个政事堂商量好的结果。可就是不知道这些做会不会很伤人。
高敬贤回朝,不得带本部人马,那怕他是皇亲国戚,是当今国舅,一样需要防备。
而老护卫营军卒,对于官家的忠诚是众所周知的,唯有将他们调集回来,官家的安危才万无一失。
同时,对太子也黄冕堂黄的做了防备,包括现在跟太子相对亲近的讲武堂校尉营……
“另外,臣等建议,王押班随同,应召回李宪接管内苑………”
这是内务,又涉及皇城司,本不该臣工掺合,但富弼还是提出了建议。
如此一来,朝政由韩绛居中协调,宫内皇后主导,二皇子以监国之名参与政事。
内苑由绝对忠于官家的李宪接管防务,可保周全。申天赐出生贱薄,有今日的成就,全靠官家一手提携,也同样绝对忠于官家。
此两处不失,那就是朝廷稳定。
而高敬贤为国舅,又出生老护卫营,主持汴梁和工坊城城防事宜,可制衡内苑李宪,监管工坊城申天赐。
并且,可形成内外沟通之势,防止二皇子异动……
赵曦不得不服,国朝的这些老相公,在玩这些制衡之道上,真的可以说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
内苑皇后、朝廷二皇子、朝政韩绛、工坊城申天赐、防务高敬贤,这五个点,再由接手皇城司的李宪贯穿起来……这就是一个绝对稳定的五角形呀!
说起来,赵曦还真没怎么用心去防备过身边人。
皇家无情感,偏偏在赵曦这里,他对身边人一直是以情感来维护的。当然,这也是赵曦对于后世那种洗脑式教化的绝对信任。
只要是老护卫营出来的,赵曦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异心。
至于老六家的人,利益的关连太紧密了,不容他们生异心。甚至于朝堂的大多数朝臣,也被利益紧紧的捆绑了,他们舍不得作乱。
在赵曦看来,反倒是薛向和赵琴,才是一切的关键。薛向掌握着整个国朝公私合营的产业,赵琴把控着皇家与臣工合作的营生。
这才是拿捏他们的核心。
也罢,既然相公们费心了,赵曦干脆就顺着来,把薛向也列为随同臣工了。
第五六九章 河东
北辽的耶律洪基很悠闲,那怕是已经确定丢掉了云应四州,仍然不耽误他四处游荡。
据报,春捺钵结束了,开始慢悠悠的往西南而来。
按陈例,双方帝王抵达签约地点的时间应该是同步的,当然,这个是指签订盟约的那一天。
至于什么时候出发,这倒没什么规定。
国朝轨道网的完善,缩短了从汴梁到各州府的时间,但是赵曦不想等了。
他安排在河东路要做的事,并不仅仅是签订盟约。
在朝廷安排好留守的一切事务时,赵曦出行了。
以前君王是怎样出行的,礼部有严格的规定。可惜,已经不适用了。
除了在汴梁城内是按照旧制,把仪仗摆开,浩浩荡荡的游行以外,在出了汴梁城,整个签约的团队就登上了北上的轨道马车。
这个在朝堂也是有相当大的争论的。
一些以捍卫传统为己任的朝臣,把破纸堆拖出来,一条一条的在朝堂上怼,至于奏折就没有停止过。
在贡院里全心修史的司马光也再次出山,连讲武堂修身养性,致力于改变武将教化的欧阳修也被撺掇起来了。
那叫一个声势浩大!
王安石说:祖宗不足法!也是这句话,让那群卫道的臣工,把所有炮火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最后,因为整个政事堂相公们的缄默,更是让朝臣们群情激昂,似乎不遵循礼制,就是大逆不道,大宋就将覆国……
赵曦一律留中不发。
国朝帝王出行的不多,太祖太宗就别提了,所谓出行,基本都是征战。
而先帝,也就是赵曦那老爹,一辈子就出过一次汴梁……祭祖。
也就是真宗朝有过那么一次。是在檀渊之盟后有过一次泰山封禅。
赵曦责令薛向遴选一些精于数术的官员,开始摘录历朝历代关于帝王出行的记录。
做这些并不是跟那些复古守旧派一样,找寻帝王该遵循的礼节。而是让他们计算一次帝王出行所耗费的钱粮。
并且,让户部把先帝和真宗出行的费用也一并摘录出来,然后整理成册。
同时,让王安石将自辽夏联军攻打雁门开始,朝廷所有耗费的钱粮也一并核算。
所有的数据与乘坐轨道马车北上做对比,汇总在一张图表上,让王安石用这些数据,撰写了一篇奏折……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礼在何处?再有要求遵循旧礼出行者,视作有办法解决不扰民不多耗费钱粮的情况下,遵循旧礼出行的办法!”
赵曦本来是想说:谁再不废话,出行的费用谁报销……
关系到钱粮,才好不容易把乱糟糟的局面给刹住,也才确定了乘坐轨道马车北上。
轨道不能直达河东,太行山南麓和黄河,对于当今还是难以逾越的天险。
从洛阳转北,在蒲州渡黄河,再一路北上…~
也是在蒲津渡,高敬贤返回,官家的护送事务交给了曹霖等人,也就是老护卫营。
十几年过去了,一个个都已经独立领军了,重新归队,依然能记起曾经的队列队形。
赵曦看着有些稀疏的队形……真有点感慨了。
“陛下,护卫营应到两千,实到一千四百五十九名。请检阅!”
赵曦没出声,只是一个个看过去……战火让这些原本青涩的少年,都成了沧桑大叔。
他能记起队形中空缺的每个人的名字,能想起他们是在那一次征战中伤亡的…~
没路过一个空缺处,赵曦都轻声呢喃未到军卒的名字……
虽然只有不足两千人,却让人能感受到千军万马的萧杀。
跟随太子同样抵达蒲津渡的讲武堂校尉营,不由的挺直了胸膛…~这就是他们的前辈,军中的传说。
“傲气傲对万重浪……”
赵曦无言,唯有他曾经剽窃的这首歌能表达自己的情感。
赵曦哽咽的起头,跟着是老护卫营军卒的铿锵跟唱,紧接着,讲武堂校尉营,以及整个负责护送军伍所有禁军新军……
出行的队伍在蒲州稍做停留,便开拔了,甚至没功夫接见蒲州的官员。
“这是怎么回事?”
赵曦透过车窗,居然看到轨道两侧沿途都有军卒站岗。
能说服朝臣乘轨道马车出行,最根本的就是不劳民伤财,不让地方州府迎来送往。
可这样在轨道两侧设军卒防卫,比地方州府迎来送往更让赵曦反感。
就是老护卫营军卒归建,在赵曦看来都多余,何况这样的兴师动众。
“陛下,朝廷早先要求京畿道禁军缓慢北上,当议定与北辽停战谈判后,运送到半途的禁军,因朝廷决定轨道出行,需要清理轨道沿途,就暂时在各地州府驻防。”
听文彦博这话,赵曦明白了。是废物利用而已。
别看他们打战不怎么样,吓唬百姓一顶一个的厉害。用在这地方倒也是物尽其用。
“陛下,车队过后,他们就地扎营,待谈判一事结束后,再议他们的去处。”
文彦博是跟官家提个醒,让这些废物禁军北上,是官家的主意,本意是用于造势的。
如今停战谈判,这一次的废物禁军北上,就真成了徒耗费钱粮了。
苏颂、沈括带领的勘查团队,在河东路转悠半年多了,不仅仅是对云应四州进行了资源勘探,就是隆德府、太原府以及蒲州一带也进行了勘探。
这次勘探,在苏颂看来算得上收获颇丰……
“官家,朔州、云州石炭储量相当大,就是太原府和隆德府石炭资源也很丰富。在朔州以东,石炭几乎就裸露于地面……”
“同时,微臣等人在隆德、苛岚、中条山一带勘查到有金、银、铜、铁、铝等资源…~”
“此为微臣等勘探到有资源储备的地形图。可产出资源之处,多为荒野之地。微臣以为,朝廷应将资源产出之地列为禁地,实行军事管制。”
“朝廷可根据当下发展需要,有选择的进行开采,整体开采要有规划。如此,一是避免开采泛滥,造成原料价格低廉,而不足以维持矿城支出。二是,可杜绝过度浪费,也可为子孙预留可用之资源。”
被塞外寒风锤炼的苏颂,一脸的疲惫和风尘。
赵曦没想到,处于这个时代的苏颂,居然有了可持续发展的眼光。
“子容,有劳了!此事还需要你的团队策划,撰写关于国朝各种资源的开采条例,同时对河东路资源开采拟定个秩序。”
第五七零章 韩琦的做法很臭
官家在太原府停留,相公们以为是要根据北辽耶律洪基抵达弘州的时间,做到同步抵达的。
结果不是。
勘探团队不是一个人,甚至还有负责安保的军卒参与。所以,勘探团队确定丰厚成果的消息,很快在随同的臣工中传开了。
金银铜铁铝,还是储量可观,这几乎可以称得上祥瑞了!
赵曦很奇怪这时代的约定俗成。地下的资源,并不是属于朝廷的,也不是属于皇家的,而是属于先发现者。
也就是说,那怕是一个农民,不小心挖到了石炭,那么朝廷也没权利收为国有。
甚至是朝廷官员,在非公务时发现资源,也只是属于他的家族,而不属于朝廷。
道理没法讲,那怕是赵曦很不理解,也只能这样了。若赵曦下令天地出产皆归朝廷,将会是除了他以外,天下人都反对。
还好,只要是公务勘探,资源出产就属于朝廷了。
但河东路这么大的利益呀…~随同的官员已经不再考虑什么谈判了。
当北辽皇帝到达巴林左旗时,官家也从太原府起身北上了。
苏颂归队,也成了随同官员。同时,整个勘探团队被安排在独立的一辆马车里,由护卫营军卒守卫,等闲不得一见。
让随同官员那个心痒痒呀!
“至于这般吗?”
王安石见不得那些随同官员的嘴脸,因为他们已经不掩饰贪婪了。
“官家遴选随同,把有心作为的都留守朝堂了。说白了,这帮人对于朝堂就是可有可无的!”
富弼也觉得有点过了。
当然,他们之所以有资格看不上那些人,是因为,不管朝廷最后采取怎样的方式开采,都不会少的了他们的利益……有点恶意了,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
从广南西路的锰矿,东川的铜铁矿,再到河北东路怀州的石炭矿,官家曾经拉扯起来的产业,这几年已经有相当大的收益了。
特别是自河东路开战以来,虽然朝廷几乎到了寅吃卯粮的地步,可上年底,皇家代言人赵琴,分给朝臣的利润却相当惊人。
因为战事,让工坊城制造军备的工坊忙碌起来了,也就提高了各种资源的需量,自然就产生了可观的盈利。
这也是朝廷摆出一战到底姿态时,朝臣们没有多少反对意见的原因。
富弼总觉得,官家好像在引导朝廷的野望、好战。
没有多少物事比利益更能引导人心所向的,文臣也不例外。
赵曦真有这目的,所以,并没有制止苏颂那个勘探团队向外透露消息,甚至他还授意将消息进一步扩大到地方州府,以及那些已经到达河东路的废物禁军群体。
“我一直以为塞北是荒凉的,到处是沙砾、荒漠,荒山秃岭。没想到这云州一带也算是水草丰美之地了。”
过了雁门关,轨道还没有铺设,只能恢复君王出行的仪仗。不过赵曦并没有使用辇架,而是乘坐着战车……再难的路,对于军伍来说都不是事,战车这样的利器,怎么可能不过雁门。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在《云中郡志》所言:滴翠流霞,川原欲媚。坡草茂盛,群羊点缀。……挹其芳澜,郁葱可冷。六百年,沧海桑田,已经没了旧模样。”
听王安石酸文,赵曦好像也想起了这段文字。
大同盆地境内的桑干河、浑河、御河,三条河流滋养着这块盆地,怎么会是荒漠呢?
自古,大同盆地一带就不是以农耕为主,被游牧民族占据的时间要比农耕民族占据的时间长很多。
也是因为游牧民族的习俗,让这片盆地还能保持着水草丰盛的状态。
让习惯了耕作的宋人,几万几十万的北迁,到底是对还是错?赵曦有些恍惚。
可以断定,只要大同盆地成为汉人为主的生活区,他现在眼里看到的林木草场,会一律变成耕田……汉人对农田的执念,几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想想后世崇山峻岭上那赏心悦目的梯田,就能深刻的体会,汉人与耕田到底是怎样回事了。
像大同盆地这样的平原地带…~
“如今云应四州丁口多少?”
“回陛下,四州之地丁口总计五十七万余,大多集中在州府的城郭周围。汉人林牙军五万,属北辽西京守备……”
官家过雁门后,韩琦就回归了。从这一刻,他的身份又成了中书门下平章事,而不再是对辽谈判主官。
该谈的都谈妥了,就剩下双方的君王签字了。
“俘虏交换的事谈妥了?”
其他条款谈判都还是相对顺利的,就是在俘虏交换这块,双方僵持了。
在离开汴梁之前,韩琦这边的奏报表示,还没有达成一致。
朝廷对此并不担心。北辽不可能放任大宋处置这近十万的俘虏,北辽号称控弦勇士一百万,他可以不在乎这十万,可他们得考虑那两百万勇士的心情。
“宫卫一名换一匹战马,斡骨朵三名一匹,林牙十人一匹。老臣清点过俘虏,真正的北辽宫卫军不足五千,其余的说是军卒,更像是民夫……”
韩琦的毛病改不了,那怕对于胜战的赏赐已经结束了,他还是要拐弯抹角的降低这次大战的功劳……毕竟这是一次纯武将主导的大战。
没有明说河东之战是冒功邀赏,可话里话外在怀疑河东路将士。
狄青还好说,不说对韩琦的那种恐惧,就说他现在的身份……他是返聘,纠葛不多。
可郭逵和种鄂就很不爽,脸憋的通红,还没法开口……他们知道,一旦开口,所有的文臣都会一致喷过来。
其实,韩琦在谈判基本完成,官家北上之前,以各种理由把这一段时间治理云应四州的降臣全杀了,激起了几次民乱……
把俘虏说成民夫,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民乱的原因,而不是他治理不当。
“北辽答应交换俘虏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让国朝不得限制云应四州的百姓离开……老臣以为无不可……”
韩琦的前后两句话,赵曦已经完全明白了。
不能说杀掉这些降臣不对,而是韩琦操之过急了,采取的方式也不妥当。
他以为杀鸡就可以敬候,殊不知还有兔死狐悲的说法。
韩琦不管治军,还是理政,好像除了杀还是杀,就没有其他办法。
不得不说,韩琦在云应四州的措施上,不管是处置降臣,还是安抚民心,以及推卸责任,都处理的很臭。
第五七一章 添柴火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与诸君共勉!”
赵曦不能在这场合指责韩琦,毕竟这次谈判也属于时间紧任务重,没有太多的时间让韩琦来妥善处理云应四州的民心。
总体来说是有功劳的,手段极端了些,功过参半吧。
韩琦这样的处置,可能有他的理由。
赵曦能想到,无非是大宋是中原正统王朝,是汉人心中的王师、正主。
韩琦不以为北地都汉人对北辽就归属感和认同感,可赵曦清楚,他们同样对大宋没有认同感。
韩琦这一连串的做法,对云应四州的尽快稳定,确实立竿见影,同时,也给将来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其余州城增加兵力难度。
甚至说,最后北辽附加的条件,会让大宋接管后的云应四州十室九空也不是不可能。
……
云州以东,方圆二十里,全部是鳞次栉比的营寨。在这片被军伍完全填满的空间里,一条近三里的界限横跨在宋辽之间。
这就是宋辽双方签订盟约之地……白登山。
从白登山为原点,向北一直到长青,向南到瓶形关,一层一层的营寨,泾渭分明。
宋辽的营盘很好分辩,北辽是营帐、战马,而大宋却是被虎蹲炮护卫着的战车营……
“宋人羸弱,只能依靠火器之利了。”
“国相,我大宋陛下曾有言,人之所以区别与其他动物,最重要的是会使用工具。国相说我宋人羸弱,此话也可以说明,我宋人命贵……”
双方的宰相接触,敲定最后的细节。
面对宋国那一排排的火炮战车,耶律乙辛憋不住扯两句……有点酸。
现在大宋的实力已经不是当初它富弼出使北辽的境况了,富弼也可以在面对北辽时理直气壮。
关于斗嘴,北辽在大宋跟前没优势,他耶律乙辛也不行。
“抛去火器,你们宋人可还有一战之力?不一直被我大辽骑兵任意揉捏?逞一时之快而已!”
“是一时,还是久存,非凭你一言而定。自此后,北辽唯有缅怀先辈荣光了,今非昔比,是说我大宋,同时也是贵辽朝之写照。耶律大相,事实会告诉你,而不需要口舌之快!”
确实没必要斗这个嘴,可总是忍不了耶律乙辛的狂妄。
都已经这样了,还死鸭子嘴硬。
关键是,郁闷了几十年,终于有机会当着北辽国相的面扬眉吐气,富弼也不想就这样浪费了……是他耶律乙辛先没话找话的。
“假天之威,必受天之罚!”
耶律乙辛还没回话,随同却抢先开口了。
“尔又是何人?看你装扮,也算是文臣吧?连基本尊卑都不懂吗?与贵国大相议事,又是你可以随意掺合的?无礼!”
耶律乙辛听富弼的呵斥,嘴脸一阵抽抽,心里倒也没被激怒。
要说富弼不认识,纯粹是瞎扯。当初他富弼出使北辽,接伴使就是此人。
可见此人被富弼呵斥,还连带着认同自己谈判的主导者,让耶律乙辛也有畅快感。
绝对的辽帝亲信、死忠。耶律乙辛也曾抛过橄榄枝,可人家压根不搭理。
被富弼这样训斥,耶律乙辛有种莫名的快感……
“富相,此乃去年荣升为大辽南院枢密使的耶律楚河……你可能不认识。其祖为耶律隆运……”
富弼又怎么不知道?耶律隆运……应该叫韩德让,被辽圣宗赐姓耶律,赐名隆运,辽圣宗耶律隆绪以兄弟待之,还是萧太后的入幕之宾,北辽朝廷汉人职位最高者。
也是这一家人,给整个燕云十六州的汉人做了榜样,让燕云十六州的汉人对北辽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认同,甚至说有了一定的归心。
富弼敷衍的拱拱手,好像是致歉的意思,脸却根本没看过去。仿佛对着空气说道:“上天应该更乐意惩罚背祖忘典之辈,认罪做父之徒!耶律枢密使多虑了……”
耶律楚河憋红了脸,咬牙切齿的怒视富弼,也只有这样来表达一下愤怒。
他还不能去反驳,毕竟现在他的祖已经是大辽了,而不是宋国。
他知道,在整个北辽,都认为他韩家是因为萧太后的原因,是靠其祖做了个面首,才有了五世昌盛。更何况,整个谈判团队里,多数是倾向于耶律乙辛的。
那怕不是耶律乙辛的爪牙,同样不会与他感同身受……
富弼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那怕是曾经的屈辱,富弼在处理国事时,也不会被情绪左右。
的确,当年这耶律楚河做接伴使,明里暗里的让富弼很是憋屈。
可惜,当年的形势不由人,富弼为不让北辽翻倍增加岁币,不得不受着各种侮辱,偏偏还是北辽的汉臣加在自己身上的。
富弼不会忘,但绝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如此不留情面。
富弼真实的想法,只是想看看这北辽是否真的像传闻中那样…~耶律乙辛有了不臣之心,与一些坚定的死忠在别着苗头。
如此看来,传言倒是有几分真实,富弼不介意添些柴火……
“耶律大相,谈判已经收尾,我等只是为君王签约敲定一些细节而已,贵国倒是慎重了些。”
“你看,我大宋除了我的随同书吏,无一股肱之臣,没想到贵国居然连南院枢密使也成了陪同。倒是显得我富弼失礼了……”
“你我虽是老相识,但各为其主,自然不会另有龌蹉……”
富弼突然收声了,话好像并没有说完。
耶律乙辛脸色稍微变了变说道:“我大辽皇帝陛下确实对此次谈判慎重,是为缔结两国下一个百年承平。”
并无他意?就是他耶律乙辛也不信。
这一次联合西夏对宋开战,虽然大辽从西夏得到了好处,可他耶律乙辛得到的好处并不比大辽朝廷少。
这也让大辽皇帝陛下有了些心思,否则,只是个敲定议程,没必要还把耶律楚河派过来。
说是汉人更懂汉人,谁知道是不是来懂他耶律乙辛的。
这种话不宜多数,点一下足够了。
富弼不会继续纠缠这个,耶律乙辛已经配合他羞辱了耶律楚河,富弼自然知道见好就收。
接下来,不管是富弼,还是耶律乙辛,都忽略了耶律楚河的存在…~
第五七二章 针锋相对
盟约签订,一种是胜负分明,一种是势均力敌。像宋辽现在这种情况的很少。
富弼很清楚,国朝之所以挟大胜还与北辽签订这看似还算公平的盟约,是因为国朝还需要时间。
对于西北两地的边防,朝廷曾有过商议……在没有准备好全面收复兴庆和燕云十六州之前,国朝并没有想过打大战,不想过早暴露实力。
结果,这一战还是来了。大宋新军势如破竹的攻势,也必然会引起北辽的警觉,这会增加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难度。
事实证明,大宋也确实没准备好。在收复云应四州后,用兵上确实捉襟见肘了。
不管是相互排兵布阵也好,还是针锋相对也罢,双方都清楚,这次的盟约跟檀渊之盟不同,别看如此这般的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根本不可能如同檀渊之盟那样,让宋辽有百年承平…~这次签订的,很可能是一个可以单方面随时撕毁的盟约。
还不得不签…~
这是一场戏,表演给将士们,表演给臣工,表演给天下百姓,甚至还表演给西夏……
“听闻你的卫队是你亲自训练?”
这是第一次双方君王的见面,可以称为初步接触。
耶律洪基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面这个比自己小一代的宋国皇帝。干脆就不称呼了。
“是!”
赵曦也别扭。琐事用不着他们帝王介入,这个初步接触更像一次见面会,特尴尬的见面会,没话说。
要说恨意…~没有,说好感,更没有。双方的立场决定了永远的对立关系,彼此心知肚明,还得虚以委蛇。
“初闻仁宗皇弟噩耗,朕也是悲痛欲绝……”
“国与国不是江湖,签订盟约也不是结义,谈不上兄弟称呼。朕很感激辽帝对朕父亲的缅怀。不过,此时并不是适合说这些。”
赵曦没有给耶律洪基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又玩这种伎俩?偏偏还是借着缅怀自己老爹的名义,驳斥不是,受着也不是。
所以,赵曦干脆让他说不下去。
扯这些玩什么?难不成真的要谈感情?
“你的卫队是你训练的,我的宫卫也是我亲自挑选的。不知谁更强些?”
赵曦有点不适应耶律洪基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聊天方式,茫无边际,不切正题,让他心里做的一些准备一点用没有。
后世有很多关于两国元首谈判的案例,那怕是跟新闻报道不同,也不应该是这样吧?
赵曦有双方唇枪舌战、针锋相对的准备,可没想到这辽帝压根不按套路来……谁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人家的套路。
赵曦愣了愣,认真想了想……辽帝的问话还是需要接茬的。
“若论骑射,我的卫队不行。若说团队对战,你的宫卫会被全歼!”
即便是辽皇要扯淡,赵曦也没想过客气。
他很客观的告诉了辽帝……你不行!
不是说汉人谦虚嘛?这宋国的皇帝倒还真不客气。耶律洪基看着赵曦……感觉不像是作伪。
虽然云应四州败了,耶律洪基并不认为宋国真的就比他大辽强。
因为皇太叔耶律重元的谋反,他不再敢让精锐宫卫分散驻扎了,他宁愿耗费钱粮,带着精锐宫卫军四季捺钵来锻炼。
之所以同意这次谈判,是因为北边的女真有些不好的苗头,而被西夏出卖,大辽也需要有所反应。
至于云应四州,只要大辽将女真平定了,教训一下西夏,云应四州大辽可以随时收回来。
至于盟约,随时可以撕毁的。
没想到这宋国皇帝居然大言不惭的说团队对战会全歼北辽勇士!
“那就让五百人卫队打一场,也算为我二人做君前嬉戏!”
这……赵曦愣了一下。看来这北辽衰败的原因找到了。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作为汉化程度比较高的北辽,赵曦不相信他耶律洪基不知道这些话。
自己已经明说了会被全歼,他居然还让对战,还说这是作为君前嬉戏。
赵曦不相信耶律洪基没有关于雁门决战的奏报,更不会没有对火器的评估。即便是不太相信全歼,压倒性胜利对大宋新军而言,真不是难事。
就这样让自己亲卫去送死…~耶律洪基也就那样。
赵曦也清楚,他的三观跟这时代不同,但他不觉得人不惜命,更不觉得北辽对将士的思想教育强于他的新军。
“大宋军卒的使命是保家卫国,开疆扩土。他们不缺勇气,更不缺战死沙场的情怀,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嬉戏!”
赵曦说的很平淡,没有慷慨激昂的声调,仿佛在说很平常的事。
但这几句话在狄青、种鄂、郭逵这些陪伴的武将心里,以及身边的近卫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尽管韩琦这帮文臣不介意让双方去打一场,也不得不说官家的话在理。
“哦,那就是怕了!”
“辽皇,这不是怕!倘若北辽要开战,别说五百,就是五万五十万,大宋的军卒不会有一丝犹豫。”
“可这算怎么回事?本该战死沙场的将士,却因为让人看个热闹而丧命,就是留于子孙讲述都耻于出口。”
“我是他们的君父,他们是我的子民,我有责任让他们活的有目的,死的有意义。”
赵曦说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可能是真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的三观来源于后世,可是不是有意无意的挤兑耶律洪基,那就看北辽那些陪同的臣工怎样想了。
“宋帝,君前演武自古有之,否则也不会有项庄舞剑之说法。我大辽将士也不是为取悦君王而设,只不过我大辽乃传承正统王朝,是故继承了古之王朝礼节!”
耶律洪基也不是吃素的,虽不擅辩,也懂得针锋相对。
“辽皇,项庄舞剑可是成建制对轰?今日签订盟约可是鸿门宴?倘若不是,那么既然停战谈判,又为何让将士徒增死伤?”
“是不是传承正统王朝,并不是偷梁换柱的说辞来决定的,是从礼仪、文化,甚至包括服饰、饮食、生活习性等等全面继承来决定的。”
“况且,继承本就该是选择性继承,而不是囫囵吞枣。祖先茹毛饮血、餐风沐雨、穴居野处,难不成为证明继承,如今天下四民也需要如此般?”
“去芜存菁,继承发展,才是最正确的继承!”
第五七三章 比斗
兵者,凶器也。更何况还是被人称为假天之威的火器。
富弼和耶律乙辛接触的过程,赵曦了解了。耶律楚河的观点,在大宋也不是没有市场,甚至有比耶律楚河更执着的。
或许耶律洪基没有这样的考虑,但赵曦必须把他言外之意给堵上,避免形成共鸣。
对于谁家是传承正统的王朝,这是关乎根骨的问题,赵曦不准备有一丝退让。
“宋皇,不争口舌,不谈对攻,甚至可以撇开你们宋人骑射缺陷。就以火器与弓箭相比吧……该不是这样也不敢吧?”
耶律洪基很了解雁门之战,知道火器之利在于密集性无差别的打击。无论是射程还是准头,都无法跟弓箭相比。
战打输了,就这样灰溜溜的认输,谁也不想。
确实挺被动,被人逼到墙角了。赵曦很不想陪耶律洪基玩这种孩子置气性质的游戏。
云应四州已经打下来了,签订盟约又是很扯淡的事,偏偏要搞这斗气争面子的闲事?
自己这还有一堆事呢!不管是云应四州矿产资源和土地的分配,还是国朝进行到一半的官制改革,都是事。谁有闲工夫陪他们玩这小孩子家家的游戏?
可能拒绝吗?不能!
赵曦看了看左右,从富弼到狄青,文臣武将都一脸的焦急。应该不是担心自己答应,是担心自己不答应。
双方君王的对话,臣子没有资格去掺合,更何况自认为是继承了礼节的中原正统王朝。
“准了!”
赵曦这话,就感觉是耶律洪基跟他奏请什么事一般,压根没管耶律洪基僵硬的面部肌肉。
“臣领旨!”
狄青很兴奋,富弼以及整个陪同的文臣武将也仿佛长出了一口气。
狄青是兴奋了,可赵曦相当不踏实。他是真知道火枪没谱到什么地步。
说是锰钢的枪管,但是他知道,在没有化学科学的支持下,锰的纯度有限。也就决定了,现在的火枪根本无法跟后世的相比,甚至连后世那种土喷子都不如。
赵曦跟苏颂提过膛线的概念,讨论过螺旋推进的假象……这一点好像不难理解,毕竟老护卫营的搏击术中有旋转出拳以确保出拳轨迹稳定的做法,就是枪术也有这样的招式。
但赵曦不确定以现在的工艺能做到,没有车床,全靠模范铸造后打磨的做法,想做出膛线来不容易。
由于朝廷的事务繁多,赵曦对工坊城又相当信任,关注的也很少,并不知道是不是有大进展。
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一直主导这时代的发展,而是尽量去引导。把一切交给这个被后世称为科技大发展的时代。
这些事用不着君王去掺合,就是文臣也继续陪着,双方都如此,继续扯淡。
北辽见难以在言辞上占上风,也不再故意找茬了……国朝的臣工好像还不适应现在的地位转换,深入骨髓的谦恭让此时的礼台上气氛缓和了不少。
赵曦也没有特别想斗嘴的**,只想利索的把这过场走完了。
不过,看北辽的意思,是把希望寄托在君前较量上了…~
一百步……赵曦看了看清理出来的比斗场,两条线之间一百步。五十米的距离,也就是后世手枪的有效射程,可对于现在的火枪,赵曦没谱。
“你很担心?”
赵曦了一眼耶律洪基,看着意思他又想没事找事了。
“朕对所有为国争光的子民都关注,是关注!”
“百步而已,大辽百步穿杨的勇士数不胜数。”
这一点赵曦信,不得不说人家耶律洪基说的是事实。主要是也不再想继续争辩,也确实担心这比斗的结果。
这样的比斗,是关乎士气的,且对于凝聚力有相当大的作用。
或许别人不在意,真的看做是一场君前嬉戏,可赵曦不这么看。就这样一场比斗,一旦北辽胜出,可能雁门一战打掉的北辽军心,会再一次因此而提升。
一旦再一次将北辽踩下去,势必为火器正名,不仅仅是彻底摧毁北辽将士面对火器的勇气,更能让北辽也将重心引到发展火器上来。
北辽的经济基础,北辽的骑兵优势,一旦北辽也重视发展火器,就意味着他们放弃了自己的优势,并且向大宋看齐。那才是真正的作死。
赵曦从没轻看过骑兵的作战能力,别看大宋对辽、对夏都有军团作战的胜利,在赵曦看来都不是绝对实力的压倒性胜利,而是认识上的差距。
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而不是列阵对战。
不管是西夏,还是北辽,因为他们对火器的恐惧和不适应,都还以对战传统步卒的方式与火器阵对攻,这是一个歧途。
“陛下,对方派出的是神射手……”
富弼跟赵曦耳语,面带微笑,好像在说其他事…~他也不看好己方。
耶律洪基不傻,也知道这种君前较技所产生的影响。尽管他嘴里说的百步穿杨数不胜数,可真正派出的还是其中最顶级的射手。
再看看己方的那位……是王舜臣,赵曦知道。王舜臣不高,跟北辽那神射手并排而立,算上抱着的枪管才能比人家高。
不过这火枪,就是赵曦也是第一次见。比军伍中装备的火枪枪管要长…~因为韧性的问题,火枪的枪管一直都是难题。
延长枪管可一定程度上提高命中率,由于工艺的原因,早先并没有解决。
突然有了这样的火枪……
赵曦看苏颂,苏颂恭敬又自信的向自己点头,再看狄青,似乎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难不成工坊城又大进步?
火器,在这个时代应该是无与伦比的存在了,尽管希望能有大发展,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就在赵曦愣神的期间,北辽的神射手已经将箭壶里的十枝箭全数射中了靶心……不管是射速,还是准度,真的让人敬佩。
北辽阵营中一阵阵的叫好声,一声高过一声…~
赵曦很怀疑这弓箭手还能不能抬起胳膊了…~那可是五石弓,赵曦自诩不算羸弱,可他一次都拉不满。
连射十箭,还是这样的射速…~
这时候,王舜臣才缓缓的端起枪,枪托顶着有肩,挺直了他并不高大的身板。
这一刻,赵曦仿佛看到了后世那些枪王……火枪跟王舜臣似乎融为一体了。
第五七四章 你行 我也行
“陛下,王舜臣一直是工坊城的试枪手,也是调枪手。”
狄青现在属于讲武堂,讲武堂和工坊城的关联很紧密,军械上更不用说了。
狄青这意思赵曦明白,也就是说王舜臣对这枪很熟悉。
“砰……”
就这声音也要比搭弓射箭唬人,只是王舜臣面前被烟雾遮挡了视线,根本不存在速射的可能…~赵曦也不相信火枪有速射的可能。
果然,这时候有军卒握着另外一枝长管的火枪进场了……连子弹都不需要王舜臣装填。
弹头不是箭,可以扎中靶心,那怕是百步之外,一样可以大约看清颤动的箭。
弹头只是铁珠,那怕是射中了靶心,在百步之外也看不到。
“中靶!靶心碎!”
这个步骤很必要。草编的标靶,做不到让弹头留在上面。为体现每一次打中的位置,甚至需要不断的更换新标靶。
看来工坊城和讲武堂没少做这些事,很顺溜,再一次放置了标靶。
“火器就这点不好,杀伤力太大,不像弓箭,只要不射中要害,被弓箭所伤,不会致命。而火枪…~啧啧,一旦射中,估计很难全活……”
拿草编的标靶跟人体比,赵曦就是在唬人,声音挺大,目的是让北辽的臣工听到。
事实上,就以现在的火枪跟弓箭比,论伤害程度,比弓箭真的强不了多少。
其实赵曦也有些看不明白,按说以现在的火枪,那怕是单发的铁珠铅珠,百步后的冲击力不至于让标靶碎掉的……
事实上,新军火枪一直是以散珠装弹的,尽管苏颂实现了火药的量化装填,可子弹跟枪管一样,一直没解决。
然而现在,王舜臣打了十枪,枪枪命中靶心,每次都需要更换标靶,若不是宋辽的军卒一起行动,赵曦都怀疑是不是己方在作弊。
宋辽的射手都完成了射击,都是射中靶心的。从射速上,北辽胜了,也可以说是远远要快于大宋的火枪。
但大宋的火枪在杀伤力上,却同样惊人,包括赵曦,没有一颗子弹留在标靶上……
赵曦有意当场去看看工坊城的新玩意儿,他感觉比原来的火枪大不一样,或许会给他惊喜。
只是,赵曦知道这不合适,那怕北辽的耶律洪基不在意,可自家的臣工就不会同意……大宋是礼仪之邦。
不过人家北辽好像真不在意,好像不介意失礼这回事…~
耶律洪基顺台阶下了高台,径直走向了神射手,接过了那躬着腰的神射手的弓:“三石弓,好!朕也试试……”
说完,把弓在手里挽了个花,扭头看想高台上的大宋君臣……北辽的都下去了,而在耶律洪基抓住弓的瞬间,狄青居然往前挪了半步,挡住了赵曦的视线…~
“得!人家要显摆,去捧个场吧!”
怎么听怎么感觉官家的语调带着兴奋。
大宋的君臣下去了,依然保持着经纬分明的界限,跟北辽君臣中间那两三米的距离依然在。
而狄青和种谔郭逵,自然的把赵曦跟耶律洪基隔离开了,在两个君王之间形成了人形的铠甲肉盾……这是三石弓呀!
而赵曦也从王舜臣手里拿过了那杆枪,几乎接近于抢夺了。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了。枪管的材质,赵曦没看出来不同,但枪管是明显延长了。
枪管里的火药味还没散完,赵曦映着光,看枪管的内壁…~居然看到了膛线,而且枪管内壁也要比原来的光滑。
再看子弹,居然是锥形的,材质的硬度也是铁铅,似乎是合金。
“子容……”
“陛下,工坊城改了模范,工匠们尝试了多次,最后采用了瓷器的模范套枪管,并且在制作瓷器模范时,做了很微弱的旋转纹。”
“如此一来,不仅减少了打磨枪管内壁的时间,也确实能提高火枪的准度。”
瓷器?赵曦知道,这时代的瓷器可以说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准,只是他没想到居然可以用瓷器作为模范。
自己不懂得专业,赵曦没去评论。
新火枪装备了准星,还是燧发,扳机的勾连比原来的火枪精致多了,手指卡进去很舒服,不再是原来那种粗糙货。
赵曦把自己的那把喷子拿出来比对,这新火枪一点也不比他的喷子差。
“纯手工?”
其实都是纯手工,赵曦想问的是人工耗费。
“回陛下,确实还不能量产。”
而这时候,北辽一阵阵的的马屁在恭维着耶律洪基。
赵曦看向标靶……不得不说人家北辽在这点上值得学习。
耶律洪基,快四十岁的帝王,随手就能拉开三石弓,还能玩所谓的百步穿杨……箭还在标靶的靶心颤动着。
耶律洪基又一次张弓搭箭…~
“嗖……嗡嗡嗡……”
三石弓的弦,在箭被射出去以后,弓弦震颤的嗡嗡声,就连大宋这边似乎都能听到。
“朕还是岁数大了,早两年三石弓也能射十几箭的!”
挺谦虚,看着像是在阻止北辽臣工的恭维,可眼睛却看向了大宋的这边。意思是:我行,你能行吗?
赵曦看明白了,大宋这边的臣工们也看明白了。
狄青想接这挑战,别说身份不匹配,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做不到。这是大宋火枪跟北辽弓箭的比斗,不是单纯的比射箭。
若是弓箭,别看狄青五十多岁了,一样可以拉满三石弓,也一样可以射中靶心。
总不能走过去跟北辽皇帝说:借你的弓用用!
“官家,雁门之战胜在谋略,而非单是火器与弓箭之强弱!”
这是韩琦的观点,这时候说出来倒像是给赵曦台阶下,同时也有忽视武将功劳的意味……任何时候都忘不了玩心眼儿。
赵曦没接茬,而是端起了枪…
“砰……”
枪响了,所有人都看向了标靶。
虽然没人说是在比斗,当耶律洪基将弓在手里挽着花玩,并看向大宋时,就意味着双方君王也进入了比斗。
“中靶,靶边碎!”
北辽那边一阵哄笑。耶律洪基的两箭命中靶心,跟赵曦仅仅打中靶边,很有对比感……
赵曦将枪放下,手却再一次伸出去……这是让将装填了弹药的火枪给他。
“砰……”
“命中,靶心碎!”
“砰…~”
“命中,靶心碎!”
赵曦在校准以后,就没有停下来,一枪一枪的打出去,打的越来越有感觉了。
百步,也就是五十米的距离。赵曦的曾经,虽然不算数神枪手,还不至于打不中五十米左右的靶心,这靶心是碗口大的靶心,即便是当下的火枪,也不算是难事。
第五七五章 这才是正事
惊讶!不仅是北辽那边的惊讶,就是大宋的臣工也惊讶,就连低头躬身的王舜臣,也忘记了在什么场合,抬头看着自家的陛下!
北辽惊讶,是因为他们一直以为宋国的皇帝自太祖太宗以来,不再有马上帝王,都是在深宫里养大的君王,文韬还有,可谈不上武略。
这才是耶律洪基看似随意却有意找回点面子的射箭行为…~就是以为宋国皇帝羸弱。结果,这宋国皇帝居然不比那个射手差。
赵曦可没显摆的意思,那怕事实上已经瑟了。
“子容,下一步重点放在弹药改良和批量生产的研究上。这枪会让军伍战力大幅度提高。”
说完,赵曦随手把枪丢给王舜臣,转身向高台而去,都没往北辽那边看一眼…~估计他们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酝酿好的嘲讽和哄笑还没完全宣泄了,就被这一阵连射憋回去了……
从双方君王接触开始,耶律洪基就想在比斗上挽回点面子,所以才会提议双方成建制对攻。
被赵曦大义凛然的拒绝后,又提出了比斗三场。
这时候好像不需要再提了。
说是进行了一场,又可以看成是两场。再说了,谁又能排在君王之后再比斗?
冷场了。耶律洪基没心情再说什么,赵曦是懒得扯淡。所以,富弼跟耶律乙辛开始磋商了。
不再墨迹了,各家还有各家的忙事。
赵曦看耶律洪基那一脸的颓败像,倒也没落井下石,没必要逞口舌之快。这老小子可能有点后悔显摆他的射术,硬是让整个北辽没了一点斗志。
而大宋这边,虽然不至于兴高采烈,可从军卒到臣工,再到君王,满营都是喜气洋洋。
签约的仪式有点沉闷。矮桌两边就宋辽的君王,内侍忙乎着将盟约交换,而耶律洪基机械的签署,眼睛却没离开过赵曦。
赵曦很无所谓的看着他……你咬我呀?
北辽很迅速,在签约完成的那一刻,就撤离的干干净净,留下了一地马粪……
由于韩琦答应了不限制百姓选择去辽地还是就云应四州,在释放俘虏以后,大批的百姓离开了云州四州之地,随着北辽撤退的俘虏兵,一路向东。
“他们不知道哪个才是他们应该效忠的王朝吗?”
现在云州的城墙上,看着远去的百姓,富弼不理解。
韩琦的脸上挂不住,很尴尬,本来觉得该是打脸北辽的条款,如今却自觉感到一阵阵的的发烫。
不应该是翘首以盼王师北定吗?
“百年时间,差不多三代人了,已经不存在对中原王朝的认同。更何况,百年边境承平,在事实上形成了安居乐业的环境。”
“前朝又是一个混族的王朝,云应四州一带,又多是外族节度使管辖,加上五代乱局,城头变换大王旗。谁能让百姓安居,他们就会认同谁家王朝。”
“也罢!如此大好的江山,没必要留下没有归属感的百姓!”
赵曦似在解释,又似感慨。
官家的这一番话,倒是让韩琦心里踏实了不少。最起码没有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云应四州大范围空虚而责罚。
不过,这空荡荡的云应四州如何治理,才是接下来考验朝廷的难题…~
“陛下,这东迁百姓,很多都是军属,或者说是汉人林牙宗亲。长期以来扰边代州,与代州百姓几近成为世仇。之所以离开,恐怕更多的是担心国朝在治理四州之地时,会有所区别……”
这是事实。虽然从檀渊之盟起,宋军没有大的战争,可北辽扰边从没停止过。
打谷草的辽军,就跟时令一般,每年的秋季都会有,从来就不缺伤亡。说是世仇一点不夸张。
就是这次在接管云应四州之地以后也一样,出生代州、定襄、忻县一带的禁军新军,在这一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折腾这些原住民。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睁眼闭眼的任由他们这样做。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这话用在这时候很契合。云应四州的汉人林牙军,偿还了他们近百年造的孽,丢下了几代人经营的产业。如今,云应四州的林牙军宗亲,又用离开的方式,让大宋朝廷还了不公平对待的做法。
“回去吧!该商讨一下云应四州如何经营的问题了。”
这才是正事,朝臣们就等着官家这句话呢。
所谓经营,说到本质上,那就是利益分配的问题。四州州城里的田产、物产,四州之地广袤的田地,以及工坊城勘探出来的各种资源等等,现在都属于大宋了,也就存在了大家瓜分的可能…~官家从来不吃独食的。
好歹是原北辽的西京,北辽在云州建造的行宫不错,甚至不比朝廷在汴梁的部分殿堂差。
一样的有陛座,有陛阶,有文武列班的大堂和空间。
赵曦端坐在陛座上,看着陛阶下的臣工…~感觉跟在汴梁没多大区别,臣工们面对利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衷。
这才刚开了个头,七嘴八舌的就开始了。
“朝廷打一场大战,几乎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再一次出现了寅吃卯粮的财务危机。臣以为,石炭及各类矿产资源,朝廷可实行扑买的方式,快速收取钱粮,以弥补这次征战的亏空……”
“何人告诉你朝廷寅吃卯粮了?无稽之谈!”
王安石见不得为利益忒不要脸的人,也知道一人之力无法挡住这庸庸众臣的求财之心,可不呛几句心里又不舒坦。
“北辽不擅耕作,良田则变成了荒野。既然云应四州已经由我大宋接管,自然不能任由继续荒芜下去。”
“南粮北运,将粮食依靠于安南,又有雁门天险,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云应四州开荒复耕以确保云应四州自给自足乃为良策。”
“臣以为,可分解荒野,由国朝士族认领。如此一来,不仅确保了云应四州的自给自足,同时也间接的完成丁口北迁以充云应……”
赵曦本以为,有大理矿城和广南锰矿,以及轨道体系、工坊城体系等等参照,臣工应该能在这次议事中选择一个相对中和的说辞和建议。
真的想不到,在利益面前,都真的可以豁出去脸。
幸亏相公一级的没人开口,也是因为他这次北上,带出来的都是会搅和却没能力的闲臣,否则汴梁的朝堂还指不定乱成啥呢。
第五七六章 预料之中
理由很充分,立场很鲜明,都是站在为朝廷分忧,为大宋解难的角度去考虑的,最起码说辞上是如此。
一是考虑到了朝廷因为战争而导致的困境,二是见不得云应四州如此荒凉下去…~还真的都是忧国忧民呀!
那怕如今的朝廷风气有了很大的改善,总是少不了有人借大义之名行谋利之事。
赵曦之所以让大家商讨此事,并不是真的没有定论,而是他在某些细节上有些不确定。
扑买和让士族认领,这是肯定不可能的。只是在朝廷、军伍、边军、禁军以及臣工中,如何分配云应四州偌大的利益而不确定。
解决那近五十万的废物禁军,是赵曦的首要任务,否则他也不会在战事接近结束时,还耗费钱粮调禁军北上……目的从来就不单一。
赵曦有参照大理矿城的想法,想把这些废物禁军转民,同时也可以作为预备役部署在云应四州。
可最后的这些禁军,已经可以说是烂透了,将他们安置在云应四州,不确定能不能起到预备役的作用。
关键是,若将田地让废物禁军分掉了,那些真正的守边新军该如何安抚?立了战功的将士又该如何平衡?
可若是将田地对驻防的军伍分配,他担心长此以往,又会形成前朝节度藩镇的结局。
本来还想,从议事的争论中得到些启发,从而完善他的计划……又多想了。
这不是朝议,也不在汴梁勤政殿,赵曦见些许臣工一直无知觉的,冠以堂皇的理由,恬不知耻的谋求利益……直接起身离开了。
……
矿工、口粮田…~这是官家在离开塞北入关内之前,在禁军营中颁布的政策。
凡禁军有意留在云应四州做矿工者,家眷可分到口粮田。
同时,朝廷司农寺将开荒,最后将剩余的良田和荒田统一管理,成立由国营寺代管的农垦场。
农垦场的田地所有权归朝廷,但耕作和收益将授予驻军。历年的驻军不同,田地收益就得分别属于不同的军伍。
从这点上看,这部分田地更像是属于军产,枢密院有一定的权利。因为枢密院有权决定那支军伍驻防云应四州。
同时,开荒田是否逐年递增,亦或是粮食产量将与地方官政绩相关联。
并且,朝廷还容许禁军转民开荒,对转民禁军开荒的田地,朝廷免三年税,且荒田属于开荒者的永田,朝廷不会干预。
对于朝廷而言,云应四州是属于所有权真空的时机,在赵曦确定大致方向后,玩制衡那一套,相公们一个个都很拿手。
转民的禁军、转矿工的禁军、驻防的新军、地方衙门、朝廷枢密院和司农寺、国营寺,几家利益相互纠缠者,杜绝了一家独大的可能。
同时,有了口粮田和永田的诱惑,能很大程度上带动这些废物禁军转民,不仅能解决这部分废物禁军的出路,还能有效填充云应四州丁口空缺的现状。
翻过来再想想……从雁门大捷那时,官家好像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境况,甚至说连臣工们的反应都在官家的考虑之中。
“富相,难不成这一切都在官家预料之中?”
过了雁门关,归程就顺当多了,相公们也可以在马车车厢里闲谈了。
韩琦很不想去相信是官家的预料,可事实又证明一切都在官家预料之中。
“稚圭,从官家要求北调禁军,而我等议定缓慢推进,官家没有追问,那时候,我等就应该想到,官家已经开始考虑战后的事了。”
“若真的是为战事,官家绝不容许朝廷在调兵上拖拉。甚至连工坊城都没有全力运送。”
“其实,所有的反应都在官家的预料之中,包括萧卓尔传信北辽朝廷,北辽河北道驻防骑兵向蔚州推进,都在官家的预料之中。”
“而官家令苏子容北上勘探,更是神来之笔。云应四州丰富的矿产资源,可以预料的收益前景,让即便是顽固的反对扩张者,也不再会反对战争。”
“只要官家将云应四州的矿产收益分配下去,未来国朝将会掀起尚武之风,也会引燃朝臣们的野心。”
“这一次北上,随行的臣工唯独将李诫李明仲留在代州,而工坊城调集大批工匠北上,说明官家有意打通雁门天险。”
“也就是说,最终官家可能会让出矿产资源的利益,而让工坊城,或者是皇家、朝廷控制打通雁门天险的通道。”
“为了确保云应四州的利益不受损,不管是朝臣,还是那些废物禁军,甚至云应四州的驻军,会下死力将云应四州变的坚固,甚至变成内州。这势必需要扩张,需要武力征服。”
富弼越说越能清晰的理清官家的思路,不得不又一次被官家的谋略折服。
纵观官家历次操作,都是这样一环扣一环的推进。
“富相恐怕都言中了。听闻皇家那个赵琴已经北上,而大理矿城的副城主刘彦文,还有怀州石炭矿…~就是叛军筹建的那个石炭矿的副职也北上了,甚至工坊城的水泥厂也有工匠抽调北上了!”
“这些地方朝廷总是插不进手,那怕朝臣们很多在里面有利益,可谁都插不上手,是完全效忠于官家的地盘。”
文彦博悠悠的说着,好像是在助证着富弼的说法。
“从一开始,官家与各家的协议就把权限明确了,不得参与是重点条款。如果说在那时候官家就已经为现在埋伏笔,我还是不太相信的。”
富弼看了一眼文彦博。
“有什么不敢相信?事实上就是这样。当初万尹山演习,我作为旁观者,就已经能感觉到官家在谋略方面的大格局了。”
“宽夫,倘若官家在早先拉拢朝廷各方势力投资大理矿城时,没有限定参与的权限,你觉得如今云应四州会是怎样?工坊城会不会像当今这般兴旺?”
“看看官家这些年的运作,广南锰矿,大理铜铁矿,工坊城的各种作坊,这些收益在各家各户都几乎能占据四成强,谁舍得违反协议而丢弃?”
“再说了,每年一次的财务公告,清清楚楚的,不存在任何纰漏,有什么理由去针对这样的模式?”
“这样说吧,云应四州的矿城资源,那怕官家出让的利益不大,而仍然是这样的架构来运作,朝臣们一样没意见。”
他富弼也不会有意见,这是可以让家族昌盛兴旺的事,谁又能拒绝?
第五七七章 大棒和甜枣
在这个时代,赵曦不会傻乎乎的去推动什么全民所有制,不现实。
记得后世有个关于封建的说法和定义,认为从秦起,历代王朝就不再是封建,而是皇权集权的社会形态。
赵曦来到这个时代,才真正的明白是不是封建。
按原本的历史轨迹,过百年以后,或许真的就成了皇权集权社会。往前说不准,但大宋绝不是皇权集权,而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封建。
大宋没有分土地,没有建诸侯,而是对少数人分封特权统治多数人的时代。只是这个少数人是一个阶层,还是一个随时有变化的阶层……士人。
或者是大宋是一个封建与中央集权同时存在的时代。
因为这个少数人的阶层得利,从而在整个国朝形成一个,以士人阶层维护中央集权统治的社会环境和风气。
而赵曦作为帝王,想要让这个王朝久存,也不得不用心来维护这个阶层。
鉴于后世形成的世界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这个王朝强盛,尽可能实现共同富裕。
赵曦知道,其实人与人对富裕的理解是不同的。后世有人把赚一个亿作为小目标,有人觉得城里有套房就是富裕,同时也有人觉得在家乡盖大瓦房就算是富裕。
放在当今的这个时代也一样。
最早的那批厢军,对于整个国朝的禁军厢军而言,就是富裕起来的一个群体。即便是那些最早转民的厢军军卒,也自认为自己是富裕家户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付出的劳动,更多的价值被东家们赚取了。
社会,正常的状态就应该是有阶层之分的,这一点不分时代和地域。
所以,赵曦必须得把云应四州的资源拿出来,由统治这个时代的阶层分享。
同时,他也需要为所谓的朝廷谋利。朝廷就是个概念,可以是单指他赵曦,也可以说是朝堂即朝廷,再往大点说君臣子民合起来才是朝廷。
“两成归朝廷,一成归皇家,两成由驻军和工坊城分配,其他的扑买认领。而权限仍然是只有分红权,没有参与决策权。富相,为何这次官家将决策权赋予国营寺?”
对于官家分配云应四州资源的方案,政事堂没人觉得意外,无非是让出的利益大了一些。
可官家将经营权赋予朝廷的衙门国营寺,这一点有点不理解。
“韩相,本来就该由朝廷操持,既然是国朝产业,单纯由皇家主导不妥!”
王安石说的话韩琦根本不当回事…~这獾郎也可以算得上会谋财,但真要说能看懂官家的意图,也太高看他了。
相比他王介甫,他韩琦对官家的熟悉要比王介甫深,而富彦国却是最能领会官家意图的,那怕是后知后觉。
“没人比官家更懂得度,也没人懂官家所虑深远,也没人比官家更缜密。”
“在此之前,所有的产业由皇家,或者工坊城经营,其实是为朝廷培养从事这类新生产业经营的人才,也是为大家做榜样,树模范,让未来的产业管理有参照。”
“从本意上,管家并非为求财,而是为国而谋。交给朝廷也就不奇怪了。”
“而这些年官家指点的那些产业蓬勃发展,也用事实证明了这种方式的价值。交不交于朝廷又怎样?”
还有一点富弼没说,只要工坊城在官家手里,又控制着雁门关天险,云应四州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工坊城是各种资源需求的风向标,而雁门关和轨道运输又直接决定了云应四州资源内销的渠道。虽然官家是放开了主导权,可仍然对云应四州的资源产出有相当大的话语权。更何况薛向还是官家的死忠。
富弼可以肯定官家有这样的心思,自己就算是为君讳吧!官家,什么时候让事情脱离控制过?
“诸位,官家旨意的几点原则可有意见?若是没有,就明发抵报吧。同时将出关政策也由各类抵报明发天下吧。”
富弼能感觉到官家的着急,这还在归程的马车上,就迫不及待的要将方案成文明发了。
也确实该着急,朝廷官制改革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就被这一次战事叫停了,还一拖就是一年多。
如此一来,官家前期营造的环境和氛围,精心谋划出来的时机,也因为这一年多的时间给消磨殆尽了。
前路漫漫呀!
真正感觉前路漫漫的,还有京畿道、京东路、京西路的那些废物禁军们。
《蹴鞠快报》、《时论》这些面对大众的报纸,在头版最醒目的位置刊登了朝廷对这些废物禁军以及百姓的政策:出云中做矿工,转民籍分田地。
这到底是机遇还是风险,真心让人难以琢磨。
要说做矿工,在整个军伍中,已经是被验证了的事实,肯定是好事。
可现在却是要去云应四州,那可是边州,还是刚刚收复的边州,能安稳了吗?
大理矿城不错,那怕是在大理境内也不担心,因为大理从来没在大宋跟前占过便宜。北辽不一样呀,百多年,也就雁门一战算是大宋赢了,谁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云应四州勘探出石炭,勘探出金银铜铁铝矿,谁知道北辽会不会发疯,会不会大军压境再一次把云应四州给抢回去?
到那时候,别说是矿工和田地,恐怕小命都不一定留下。
可是,朝廷给的利益确实让人眼红。
做矿工不说,还会给家眷分口粮田。
作为禁军军卒,他们是没有田地的,只有军饷,还是被上官克扣以后的军饷。
最早的那些矿工,一个个都富的流油了,不说每年回来探亲时显摆的样,就连亲族都拉扯着去矿城发财了。
相比于大理,云应四州真的不算远。
矿城才多大?而云应四州,那可是四州之地呀!禁军就再不抵,也是军卒,也受过战争的训练。若全是禁军转民,再加上驻防云应四州的新军,也未必怕北辽吧!
再说了,听说朝廷将铺设直达云州的轨道,也就是说朝廷往关外运兵会很迅速,更不应该怕北辽入侵的。
唉…~到底如何是好?
朝廷之所以这次给这样的优待,恐怕是要彻底将禁军全部转民了。
倘若失去了这次机会,或者说留下的只是少部分,朝廷还会给活路吗?
大棒和甜枣,有的选吗?
第五七八章 狠辣
禁军转民的事,赵曦交于文彦博和韩琦主导了…~君王就要有君王的觉悟,不能什么事都管那么细。
当赵曦回到汴梁后,已经不再考虑禁军转民的事了,心思再一次放在了官制改革的大事上来。
就是富弼、王安石以及韩绛、吕公弼等人,也开始沉下心来研讨官制改革的可行性。
从某种意义上,韩琦和文彦博在如今的政事堂里,算是相对保守的执宰……
因为这次太子出征历练被赵曦认可,赵曦便准许了太子出宫独住,恩准太子游学历练并参加考举的想法。
也是因为这点,二皇子居然也提出了相同的要求……
“你确定要学兄长外出居住?”
赵曦看着自家的二儿子,问话的语气很平和。
“爹爹,依陈例,孩儿成人是必须出宫另居的。孩儿明年十五,再居宫中多有不便,且也会被朝臣弹劾。”
“孩儿知道,从开府建牙起,孩儿就应该留于汴梁。孩儿不曾出过汴梁,甚至连宫墙也很少出去过。孩儿想趁如今未开府建牙之前,游历一番,看看我大宋的大好河山。”
“孩儿知道爹爹十五岁便领军南征,兄长也在十岁开始出入工坊城和讲武堂。孩儿不敢与爹爹和兄长相提并论,只是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天。”
这是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准了!你的护卫,不管是讲武堂校尉营还是皇城司,在不越规制的情况下,你可以随意挑选!”
大宋亲王历来是被圈养的,二儿子说是要去游历……
赵曦翻看着这段时间的奏折和批注,没毛病,中规中矩,绝对是韩绛的风格。无论是作为皇后的滔娘,还是监国的二皇子,都没有过深的去参与国事,很正常的。
奏折留副本,官家翻看离京后的奏折很正常,没人多想,赵曦看过以后也不多想了。
关于继承人,赵曦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自己也才刚三十出头,还不到考虑传承的时候。
其实赵曦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对于皇家,继承人的选定一直是个难题,赵曦确定太子,也是为了避免朝臣们心思太乱。同样,这又是决定一个王朝能否长久兴盛的根本。
养子如狼还是养子如羊?很难选择。
按赵曦最早的想法,是想建立一个优胜劣汰的机制,实行继承人排序制,最终与三级决策制关联,实现皇位继承人的精选。
可是随着自己作为君王的权利逐渐稳固,一项项措施逐渐推开,国朝也一天天强盛起来,赵曦心里又想推翻自己原本的想法了…~
收复燕云,平灭西夏,在赵曦看来,自己执政期间,是肯定要完成的。
而对于朝廷的改革,他也会在有生之年让朝廷体制趋于合理。
自己在完成这些任务后,国朝的君王反倒是守成之君适合,而不再需要喜欢折腾的君王。
后代子孙,可能会有比自己聪慧的,也可能会有比自己强势的,但绝不会有比自己更有见识的。
他们接受这个时代的教化,越是聪慧的君王,越不好接受自己铺就的架构,就越容易去折腾。
想多了,也想早了,或许再过些年,自己会有成型的方案。
稳定是社会发展的基础,作为后世人,赵曦最明白这一点。这也是赵曦在推动整个改革过程时,没有大刀阔斧,没有血流满地,一切都在和风细雨中完成的原因。
要我做和我要做,所产生的结果大不同。
就比如现在,整个国朝的风气,已经开始趋向于向工商业要利润,而不再局限于土地的收成。也开始萌生了扩张的念头,而不再认为除了中原都是蛮荒。
儿子们的教导,赵曦也没有疏忽过,一有空就会有意无意的引导,虽然不至于传教自由民主平等,但也多多少少让他们知晓一些后世的价值观。
这对于皇家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赵曦有些不确定了。
即便是后世,也从来不缺争权夺利的豪门恶心事,更何况还是皇位…~
或许遵循当下的价值观才合适吧?谁知道呢!
“官家,夜深了……”
若不是王中正提醒,赵曦都忘记时间了。
翻看了一堆的奏折,又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中正,听说你有儿子?”
赵曦也分不清到底是烦的还是闲的,居然跟这个憨货聊这些了。
“回官家,是从族里送过来给小的继承香火的。”
“族里过继?用怎样的方式确定这个人的?相信你族里不止是一个人想做你的儿子吧?”
“回官家,族老推举的。小的很少回乡,自然无法知道优劣。不过从此子的表现看,族老还是用了心的。”
民主决策吗?或许是吧。宗亲氏族,应该从来不缺民主吧?皇家又该如何呢?赵曦又乱想了。
……
当下的朝廷有三件大事,第一便是近五十万禁军转民或者说另外安置的问题。
第二件就是酝酿很久,即将进入伤筋动骨阶段的官制改革。
另外一件是指,因为禁军安置后,在这次大战中暴露出来兵员不足的问题。
每一件都不是小事。可赵曦自回来还没有过朝会,并不知道臣工的思潮如何,或者说赵曦懒得去知道。
这三件事,都不容易解决。
“什么?”赵曦有点不敢相信。
“回官家,确实是这样。韩相和文相知会了工坊城,不容许轨道马车往回运送禁军。同时,还责令工坊城放任禁军随处下车。”
“同时,韩相和文相还知会了沿途的州府郡县,凡非出关的禁军,沿途官府一律不容许其进城,不得担负这些禁军的粮草。”
“并且还要求,各州府郡县的驻防新军,要将流浪的禁军驱逐,避免这些流兵祸害州县。”
够狠!赵曦不得不说韩琦和文彦博对军卒够狠辣。问题是,河东多山,这二位要干嘛?嫌朝廷闲吗?
“此事可有奏报?”
“有!韩相和文相与富相有过沟通,富相已经令京畿道、京东路、京西路衙门,遣书吏走访禁军家眷,并宣传朝廷政策。同时,要求州府巡捕重点关照禁军家眷,各相关州府郡县的驻防新军,也处于备战状态。”
这么大的事,相公们居然没跟自己通气?赵曦突然想起,在安排韩琦和文彦博处置禁军转民时他说过:禁军转民,势在必行。有云应四州这样的时机,朝廷必须将此事办定。
唉!忘记了韩琦和文彦博对军卒的态度,是绝不会手软的。
第五七九章 谁借谁的刀
赵曦在安排任务时,确实有必须完成的要求,也有可以采取必要措施的意思。
赵曦的本意是,不管最终这些废物禁军是否北上塞外,都必须脱离军伍…~朝廷绝不再供养这些废物。
从赵曦第一次南征开始,一件一件的营生,不断的在为军伍谋出路。
不管是矿工还是矿城兵,不管是各种作坊工匠还是轨道兵,各式各样的出路让他们选择,并且在筹建新军时,沟通了各类营生与新军的通道,形成了一个军地两用,军地转换的新模式。
这都是赵曦在与文臣中斗智斗勇中才推动的。也是好不容易形成了如今二十万新军,近三十万工匠和专业兵种的现状。
而最后剩下的这些…~怎么说呢,纯粹就是想继续混吃等死,苟活的废物。
因此,朝廷不得不将国朝所有废物禁军集中到京畿周围来,并且圈养起来,然后逐年递减他们的供应…~
结果是,他们依然坚强的活着。
从皇城司的奏报得知,这些禁军的空额,几乎到了六成之多。
对于这样的情况,赵曦就不难想明白,原本的历史,在几十年后,十万金兵祸汴梁的原因。
即便如此,赵曦仍然没想过下杀手,仍然在云应四州拿下后,为他们提供优厚的条件转民……
这样看来,韩琦和文彦博还算仁慈了。
“着令,轨道兵进入战备状态,凡遇到拦截和阻碍轨道运输者,杀无赦!”
“着令,自汴梁到云应四州沿途的州府驻防新军,封锁沿途山林,避免乱事,且凡有冲击州府郡县者,杀无赦!”
“着令,所有禁军驻地州府,要严密看管家眷,不得有侵害家眷事,否则杀无赦!”
“让政事堂知会朝臣,凡请奏为禁军转民申诉者,贬两级出外!”
“另外,将皇城司调查的关于目前仍为禁军的将领,跟文臣勾连的相关证据交于《内参》刊登。”
赵曦现在不确定韩琦和文彦博这样做的意图,但他不得不替他俩把漏洞补起来。
富弼看着官家的诏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没犹豫,直接加盖了中枢的大印。
王安石看过后,连表情都没变。而韩绛和吕公弼,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到底是谁在借谁的刀?这又是何必呢?
对于官家拟定的云应四州利益分配方案,明面上没人有意见,最起码政事堂相公们没人反对。
可富弼清楚,官家云应四州的利益处理方案,让文臣不爽了。
虽然文臣得到了该有的利益,可武将体系,很明显在云应四州得到了不少的利益,那怕是皇家和朝廷让出的,也让文臣不满了。
在这个档口,出头并不是良策,所以,就曲解官家的旨意,采用这种逼迫的方式,企图激起哗变,让官家对武将戒备,从而达到压缩武将体系利益的目的。
富弼能看清楚,官家岂能不明白?
官家并没有指责韩琦和文彦博措施的不妥,反倒比他俩的措施更严厉!富弼极度怀疑,官家早已预料到他俩会这样做。
说不准。
看官家让各类抵报配合宣传的意思,不像是要强制推行。可给韩琦和文彦博交代时,又强调了务必完成。
很凌乱。
其实,这一次赵曦是真没料到,也真是去弥补韩琦和文彦博措施的漏洞了。
赵曦以为,有这样优厚的条件,应该能让大多数的禁军选择出关的。
既然韩琦和文彦博采取了这样激烈的措施,就说明存在顽抗到底的可能。
容忍有限度,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负隅顽抗,他不介意杀一批。
赵曦当然不会相信韩琦和文彦博的做法没其他意图,对他而言无所谓,他需要的是结果。
此一时彼一时,臣工和君王的制衡也是有变化的。就如当下,在针对这些禁军问题上,赵曦认为跟文臣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彻底解决国朝的这部分蛀虫。
至于说韩琦和文彦博的措施激烈,若不是烦朝会上的乱局,赵曦可能比他俩更激烈。现在有人冲锋了,赵曦又怎么不懂的借刀呢?
赵曦是尚武,也确实在有意提高军伍地位,可这些废物禁军已经算不上军卒了,完全出离了赵曦的底线。
这群禁军也确实废物了些,本来朝廷都有些担心,担心真的会激起哗变,导致刚刚经历战祸的河东又乱起来。可结果,除了少数军卒聚集在轨道通道上被击毙以外,再没有任何意外。
就是那些跟这些禁军勾连挺深的臣工,在看到内参明发的内容后,也没人再开口了。把准备好的弹章烧了,战战兢兢的等待朝廷的发落……自身都难保,谁还顾得上为别人辩解?
“官家,内参所刊登之事,该如何处置?”
富弼奏对,还是单独来奏对,就是想告诉官家,有些事不能做。
由于监察衙门的官员培训尚未结束,监察细则也还没有正文发布,在处置与禁军军伍勾连的这部分臣工上,还只能是循陈例…没什么力度。
“富相以为如何?”
皇城司,赵曦的定位是安保、密谍,不想让皇城司成为朝堂倾轧的工具。再说了,他用皇城司探知的情报恐吓可以,一旦直接借用皇城司探知的情报处置臣工,势必会引起整个朝堂臣工的同仇敌忾。
兔死狐悲,谁也不确定皇城司到底拿着多少情报,官家又会在什么时候抛出来处置。估计臣工们都憋着劲准备在朝会上开炮了……
“官家,老臣以为,此事不可开先例。依朝廷监察体系宗旨,内参明发是为监察衙门提供线索,随后该是监察官介入调查。”
“如今监察衙门未开衙办公,就意味着内参明发相当于弹章。老臣以为,留中不发是为良策。虽蔡确蔡子正并未透露消息来源,却与官家各项措施同步推出,臣工不难往皇城司密谍关联。”
“官家,老臣以为,密谍用于朝臣,是使君臣离心之举!上一次正值对辽作战期间,又是涉嫌叛国投敌,即便是朝堂有非议,也不敢造次。”
“这一次属于国朝内事,即便是针对军卒,所涉者众。老臣恳请陛下慎重。”
赵曦却起身了:“彦国乃良相,国之重器!”
“富相,解决禁军安置是必须要完成的,韩相、文相的举措势必会受到太多的弹劾。之所以内参明发,更多的是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让他们专心做事。”
“至于处置,我看重规矩,此事就此作罢。让监察衙门尽快开衙办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