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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袋外的麦芒     我成了仁宗之子txt下载     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六零章 坑队友的薛良孺

    这一次赵曦没冒失的再把奏折返回到欧阳修哪儿。

    这时代的文人有个毛病,动不动就自请,有没有错还没定论就先来个自请,好像不这样不足以证明自己清白一样。

    “中正,这事查一查,争取能找到源头,并把人控制住……”

    对于弹劾欧阳修这种事,赵曦打心眼的不信。

    但朝堂的这种风气,他绝不容许继续下去。这样无底线的行为,真的会导致规则崩溃。

    很显然,是有人借青苗法推行的档口,准备浑水摸鱼的了结一些私怨。

    当然,也有可能是王安石整个变法派在利用这些私怨做事,从而达到朝堂一言堂的结果,或者就是唬一唬青苗法的反对者也算。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种风气都是有弊无利的。

    又到了朔望朝会时。各地田亩和粮产的奏报还没收集齐,就是鄞县以及京东陕西两路部分地区,实行青苗法的调查结果也没有完成。

    所以,这一次的朝会应该是平静的,大家都在等着结果发力。

    “臣蒋之奇有奏……”

    赵曦在听到蒋之奇出列喊叫时,心里就沉了。

    本来这事经过皇城司调查,在他这已经很清楚了。

    考虑到如今朝堂支持王安石一方的力量薄弱,蒋之奇算是支持变法的。虽然只是御史,但在朝堂有发言权,位卑言不轻。

    赵曦想把这事压下,就当没发生过,也算是为变法派留点力量。

    不管是不是偶发,赵曦说服自己去当作偶发事件了,没有跟党同伐异联系。

    没想到这蒋之奇居然在朝会上要请奏……

    赵曦很担心王安石真掺合这事了,那就太让他失望了。

    不管有没有才,变法是不是有利于国朝,若他这个变法的扛把子,为达目标不择手段……还用不用他做这个枪头,就值得自己斟酌了。

    还好,王安石很诧异,最起码表现的是诧异。

    当然,保不准是蒋之奇取悦王安石,以此投名,希望能进入新法的核心团队。

    “讲……”

    臣工有奏,朝会上没有拦着不让说的理由。

    不管什么原因,赵曦已经把这蒋之奇扔开了。

    在朝会上说这事,根本就没有回环的余地。

    “臣弹劾欧阳永叔道德败坏,人伦尽丧。早年因于外甥女之事被贬黜,如今仍不引以为戒,现今又于儿媳吴氏有染…~”

    “此人窃居朝堂高位,是国朝之哀,是百官之耻。臣恳请朝廷严惩……”

    说实话,朝堂的流言,应该说除了欧阳修,其他人几乎全知道了。

    当初跟外甥女那一出,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次再传谣言,过耳的不少,走心的没几个。

    没想到蒋之奇居然在朝会上说这个……

    政事堂的几位,都不约而同的看王安石……从吴充,再到欧阳修,都是坚决反对青苗法的。

    而欧阳修,不是羞愧,而是愤怒,愤怒到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地步。

    手脚都在抖动着,从臣工队列中出来的那一步,他都挪不动……

    “陛下,蒋颖叔所言,终是禽兽也不屑为之,是天地不容之大恶,若臣有此行为……”

    欧阳修哆哆嗦嗦的分辨,气的面红耳赤的。

    本来赵曦还饶有风趣的想看看朝堂臣工的表演,特别是想看清楚蒋之奇…

    老欧阳都这样了,还是利索的处理完散朝吧。

    “陛下,御史风闻言事。既然蒋颖叔有奏,朝廷应着人调查,是治欧阳相公之过,还是还欧阳相公之清白,都需要朝廷调查后予以公论…~”

    赵曦还没开口,御史中丞彭思永出列了,还是旗帜鲜明的为蒋之奇立杆。

    嘿嘿,这种事,越调查越让人说不清。除非当堂解决,否则不管是不是调查,调查结果如何,他欧阳修都是百洗难清。

    对一个老头也太狠了,还是文坛领袖式的人物。

    为攀个高枝,谋个高位,真的可以无下限吗?

    “蒋颖叔……”

    赵曦没接彭思永的茬,也没让欧阳修继续站在殿中央狼狈着。摆手让他们入列了,

    然后开口问话蒋之奇。

    “臣在。”

    蒋之奇好像很坦然。

    “蒋颖叔,薛良孺你可认识?”

    “回陛下,微臣识的。”

    蒋之奇有一瞬间的慌乱,就这一瞬间,赵曦已经确定,这小子做这事不纯粹。

    若单纯是检点臣工帝王得失,弹劾的事是否真实,都不算错,对这样的行为,不但不能惩戒,甚至还应该奖赏。

    若目的不纯,那就另说了。

    “蒋颖叔,国朝不因言获罪。身为言官,风闻奏事也没错。可如果心怀不轨,刻意诽谤朝廷重臣,这就不是不因言获罪能解释的!蒋颖叔,你可知错?”

    赵曦声音已经变了调,不再温和了。

    “臣不知!臣为御史,督朝廷百官,识的薛良孺与弹劾欧阳相公并无利害关系…”

    蒋之奇也知道官家这是要保欧阳修了,但这时候只能硬扛。大不了把薛良孺找来对质呗。

    当时薛良孺信誓当当的跟自己说,欧阳修确有此事。

    毕竟,薛良孺作为欧阳修的内弟,是可以自由出入欧阳修家,对此事的了解应该真实。

    “带薛良孺!”

    机会给你了,是你不把握。赵曦已经懒得再看蒋之奇一眼。

    从被开封府巡捕拿下的那一刻(皇城司没有拿人的权利),薛良孺就知道事情大条了。他就是想泄泄不忿而已,没想到会闹到这程度……

    薛良孺战战兢兢的到了紫宸殿,看这场面就已经软了。

    原来,薛良孺在任工部郎中时,因举荐官员牵连获罪。他没有进士的身份,需要真的服罪。

    恰逢官家登基大赦天下,就看在欧阳修的面子上,他也被赦免了罪行。

    欧阳修也是多事,觉得因为自己让薛良孺逃脱罪行有损自己的操守,就专门跟有司说了。

    薛良孺怀恨,凭空捏造了自己姐夫跟儿媳的事……

    蒋之奇觉得这时候是个时机,能将欧阳修撵出朝堂,也算是往变法派里递个投名状……

    薛良孺在百官面前,根本就没犹豫,把整件事详细的说清楚了……挺没骨气的。

    蒋之奇那个恨呀!恨不得就当着官家和百官的面,抓住薛良孺,狠狠的甩几个耳光。

    合作这种事,最怕就是猪队友。

    关键是薛良孺交代了,是他蒋之奇先找的他,并说服自己指证自己姐夫的。

    这不是猪队友,这是坑队友了。

第四六一章 愤怒

    事情清楚了。

    薛良孺脊杖二十,配役三年。蒋之奇贬谪黄州监酒。

    欧阳修当庭请辞,赵曦没准,也不能准。

    欧阳修君子心,懂不了常人的心里,赵曦懂。这时候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办法,一旦请辞,那就是黄泥掉裤裆了,根本说不清。

    若心里没鬼,又何必要请辞呢?

    这事也给赵曦提了个醒,真不能再让他们这样继续了,没有个稳定的朝堂,屁事都干不成。

    做事得有个度。这还没开始呢,仅仅是青苗法的一个前奏,就已经到了翰林学士和执宰一级,王安石要再推行其他,还不把整个朝堂打散呀?

    赵曦有心在朝会上直接点明,要求大家节制一些。

    可不管是吴充,还是吴充的亲家欧阳修,好像被弹劾的都跟青苗法无关。

    既然自己说了这段时间不议青苗,自己也不适合在朝会上借题发挥了。

    “王介甫留对,散朝吧。”

    该提点还是得提点。不在朝会,那就私下里吧。

    “王大参,既然在调研结果出来之前暂不议青苗法,那就必须是暂停。任何借口的都不可以。”

    根本没到垂拱殿,刚出紫宸殿侧门,赵曦头没回,就这样平淡的跟王安石说了。

    “陛下,吴冲卿与欧阳永叔之事,臣均未授意!”

    王安石也只能说他没授意,他的性格不会说与他,与青苗法无关。

    他知道,这两件事他儿子王推波助澜了,撇不清。

    “我没说是你主导了,只是想让你约束一下……明白吗?”

    “好了,你且回吧。不几日想必各州府郡县的田亩奏报该来了,考虑怎样分析对照是为正事。”

    王安石那个尴尬呀!自己被留对,结果仅仅出了紫宸殿门,就被官家放回去了。

    此时转身,怕是朝会的官员还没散尽吧?

    这样出去,又会给朝臣带去怎样的信息,会被大家如何猜想?

    这也怨不得官家生气,接连的两件事,就是王安石自己也觉得有点过了。

    搁他的性子,即便是想清理朝堂的反对派,也希望是直接以妨碍新法的理由。那样才能体现官家对新法的支持力度。

    这种暗地里的手段,他真的不屑为之。

    儿子还是有些激烈啊,也有些着急了。

    “另外,王大参……”

    赵曦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身回来了,又回到了王安石的近前。

    把整个仪仗搞愣了,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掉头……

    赵曦在内苑从来不坐轿,倒不是要矫情,也不是接受不了被人侍候,这些年早适应了。

    他是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就跟每天晨练一样,寒暑不辍。

    每日案牍劳形,适当的走走有利于健康。

    王中正按了按手,制止了仪仗乱动。

    “王大参,不管是青苗法,还是还有其他革新的办法,并不是只需要在朝堂上通过即可。”

    “既然是要改观国朝的弊病和弊政,是需要落实到国朝的州府郡县,是需要地方官来执行的。如此,才能真正的让黎民得利。”

    “假设朝堂上全部支持新法,而地方官多数反对,此新法是否在朝堂通过,还有意义吗?”

    “有些事适可而止吧!”

    说完,赵曦又扭头走了。

    留王安石在甬道里发愣。这一次再出去倒是不会有刚才的尴尬了。

    不过王安石并没有动,脑子里回响着官家的话。

    态度明确了,肯定是支持新法的。

    若地方官多数反对,在朝堂通过还有意义吗?王安石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一个误区。

    作为近三十年一直在地方任职的官员,能看到黎民生活,也能看到国朝地方官员的生态。

    他是执拗的性格,但并不是不通情理。

    官家的话,对于自己现在的心境,就如洪钟大吕,猛然间醒了。

    方向错了,走的越快错的越多。

    各州府郡县的田亩数字报上来了,朝廷也没有派人去查验……这玩意儿不是短时间可以查出底的。

    各州府郡县的两税,基本对田亩有个对应。这就限制了上报数据时的浮夸和水分。

    谁也清楚,这次朝廷调查的目的,是要理清国朝田亩的增减。这里面包括势官富姓这些兼并之家拥有的田亩。

    相互逻辑关系,导致地方上对新法的倾向不同,也无法凭空捏造数据。

    赵曦还是低估了某些官员的无耻。

    数据是由工坊城牵头统计的,就是朝廷早先已经通用了赵曦创立的记账法,但在数据统计这一块,跟工坊城还是有差距。

    统计表的方法,护卫营时代赵曦就传授了,工坊城一直使用,薛向对此更是专注。

    所以,这一次全权交给工坊城了。

    工坊城是个例外,跟朝堂好像没多少勾连,即便原来有,一入工坊城,也会只认同工坊城了。

    统计表一出来,汝州就相当的醒目,太扎眼了。

    赵曦叮嘱过薛向,在统计这些数据时,用红黑两种颜色标注田亩增减的州府郡县。

    他是想用这种方法,能了解到真实的情况,也好知道国朝各州府郡县对青苗法有多少抵触。

    赵曦已经有准备了,他肯定下面会在数据上做文章。

    支持青苗法的,会尽量减少田亩数量,或者实事求是就可以。

    抵触青苗法的,会在两税的基础上,适当减低亩产,来显示耕田并没减少这个事实。

    可没想到会出现如此无耻的情况……按照汝州两税的数,跟他们奏报田亩的数,核算下来,小麦的亩产居然可怜的只有三十斤……

    这可是丰年啊!还是连续多年的风调雨顺。汝州不是西北苦寒之地,也不是两湖和广南,是中原,是千年耕作的熟地……

    “唤政事堂诸公……”

    赵曦真有点忍无可忍了,脑子里没有思考的空间,被愤怒塞满了。

    “各位相公看看吧,这就是各州府郡县上报的数据。黑色代表田亩减少,红色代表田亩增多。”

    “请诸位重点关注一下最后那一列,那是根据各州府郡县两税的税入额,对应核算的亩产数。”

    “用心看,仔细看,看看如今国朝的官员是怎样的卑劣和无耻。养士为国,不是养贪懒庸,不是养蛀虫!”

    赵曦端着茶碗,在那一刻,他真的想把手里的物事摔出去……

    数据统计上报,从来没准确过,那怕是后世,参杂些水分也是惯例。

    他心里给大家留着余地的,可没想到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还是那种无限愚蠢的无耻。

第四六二章 我很仁慈

    相公们先是被官家的愤怒惊着了。

    虽然新皇与先皇不同,但是在涵养上一直很谦和,没听说过官家发火。

    官家虽年轻,表现一直很稳重。就是朝议乱成一锅粥,官家有火,也会平静的处置,心平气和的说话。

    在大家进入垂拱殿后,怎么没怎么的,官家就先来了这么一通……

    愣了一阵,才想起来去看挂在墙上密密麻麻的表格。

    一目了然,一张表能清晰的把国朝各州府郡县的数据全显现了。

    红色、黑色…~还没有具体到某一个州府,整体上那刺眼的红,就让王安石一脸黑线了。

    显而易见,对青苗法抵触的地方官还真多!

    三十二?整一列都是百以上的数,只有一个三十……在顺顺行……这是汝州?

    再顺顺列……这是亩产?亩产三十斤?汝州?

    这是谁呀?

    王安石突然又感觉舒爽了,他有点感谢这个汝州知州……

    就这一下,已经让所有显示田亩增加的数据失信了。关键是,官家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陛下,此亩产之数怎么来的?”

    能看到亩产的那一列,以国朝州府排序。官家也只说是两税和耕田数核算,具体如何来的,真心不清楚。

    这时代的数学水平还就这样。虽然数术也算士子所学内容,真正钻研的人很少。

    所以,韩琦代表政事堂诸公有此一问。

    “子正,详细将亩产数来源给诸位大相公说明……”

    赵曦似乎还没消气,语气略带着嘲讽。

    不计较了,计较不来。官员蒙骗官家,不管政事堂有没有责任,作为百官之首,官家说什么都得先受着。等搞清楚这数字的缘由,有什么再说也不迟。

    “陛下,诸位相公……”

    薛向被官家留下,就知道需要做这个。官家是清楚,不说官家是不是讲述这些的,就官家现在的情绪,没有破口大骂,就已经算是海涵了。

    在这数字刚出来的瞬间,整个工坊城统计团队,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各州府两税数是现成的。在计算时,我们采用了去岁秋税和今年夏税为基数。”

    “用州府的税入除以该州府上报的耕田数,就是亩产数。这是抛去不入税的官田以及士人、官员的私田,只计算需要纳税的耕田……”

    应该说清楚了,这本来就不难,相公们又没憨货。

    “两税数也是州府所报,未必真实……”

    听到司马光这样说,薛向有点后悔自己以为相公没憨货的想法。

    司马光是从这些上报数据分析,从而推定两税数额的准确性。

    随口这么一说…~

    他是个实在人,一时间想不到那么多。

    虽然他反对青苗法,但对这样的行为很不耻,甚至能与官家感同身受。

    怀疑两税数也是情有可原,人之常情。

    “司马相公言之有理!”

    赵曦是拍案而起的…~

    “正如司马相公所言,就以汝州为例。有两种情况,第一,汝州耕田,该入税的耕田这次上报是准确的。”

    “也就是说,去岁秋粮税入和今年夏粮税入,汝州瞒报了,并贪渎或者隐藏乃至私分了朝廷税入!”

    “第二种可能,两税数是准确的,而汝州官员凭空捏造耕田……”

    不管那一种,论罪责都不会轻。

    司马光很想说:我觉得那个数字都不真实。可不能说,官家已经上纲上线了。

    欺瞒朝廷,私分税入…~谁扛的下?

    “陛下,汝州官员只是误报,令其改正即可……”

    韩琦想埋怨司马光,你没事提什么税入呀?官家又顺杆上了。

    要真的追究下去,不是单纯处理汝州府衙官员的事,是有助于青苗法推行的气势。

    所以,不得不缓一下官家的怒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韩相是不是觉得我小题大做了?只认为汝州这只是失误,我没必要上纲上线对吧?”

    “欧阳相公,国朝耕田亩产几何?”

    赵曦转了个弯,突然间就问欧阳修这个了。

    “臣任滁州,风调雨顺时,亩产二三石……”

    这骗不了人,欧阳修也做不了骗人的事,实事求是而已。况且墙上那表格有滁州……

    “韩相……”

    “秦凤、延亩产一石多,河北、京东路、京西路丰年可达二三石。”

    韩琦也没隐瞒,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如今,对于汝州之事,唯有失误是可以用的说辞。至于狡辩?他没想过,也不会有用。

    “州府郡县直面黎民,咱不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吧,就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总得把钟撞响吧。”

    “朝堂负责决策,地方职责是执行。而朝堂的决策来源于地方,是以地方为基础的,也就是各州府的数据决定着朝堂决策的走向。”

    “这不算牵强吧?我这个君王他欺骗了,你让我放过可以,政事堂相公被他欺瞒,你们不在意也可以放过。可他的欺瞒将影响朝廷决策,从而影响国朝万万黎民。谁有权放过他?”

    “如今,因青苗之法,朝堂臣工们纷争多日。有同年反目者,有好友相恶者,甚至亲家不亲,同族不同。大家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是为了青苗法的推行不至于祸国殃民。他们汝州做啥了?这样的欺瞒,可能造成的影响。你还有放过他们的想法吗?”

    算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吧?在场的恐怕都感同身受吧?

    一个青苗法,搅乱了整个朝堂。本来怨气都对着王介甫,可如今已经是朝廷议事了。

    如今官家的性子,没有随意放弃的可能。

    也就是说,不管怎样,朝廷都得有决策,满朝堂忙乱,就是为这青苗法。

    官家这样说,不算过。

    “我也不苛刻,遣人调查吧。耕田之数若没错,那就让整个汝州以及其辖县的所有相关人员,一起补齐这个耕田数的两税税入。”

    “也不用按京西路的亩产二三石算,就以本次所有州府郡县的平均数,亩产百二十斤补齐税入。”

    “若他们这次集体作弊瞒报,惩罚的措施也一样,同样是按照这次国朝各州府郡县上报的平均亩产、以他们汝州上报的耕田为准,补齐一年的两税税入!”

    “我够仁慈了,你们也别再劝。我不信你们没有愤怒,请不要被某些情绪影响,这是朝政,不是解决私怨的地方!”

    的确很仁慈,没入刑,没流放,甚至连贬谪都没有。

    可是官家,你这是让他们倾家荡产呀!

    对,就是要让他们倾家荡产。

第四六三章

    薛向听说过集议,先皇时他就听说过。

    集议是政事堂相公各抒起见,与官家商讨朝廷重事的。

    而这一次,他见到与传闻不同的集议。

    看样子,政事堂相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一张张统计表格,相公们三言两语,接下来就是官家郑重而情真意切的感慨。

    在大家沉浸其中时,官家把这事的处理措施已经说完了。

    每一句话,都带着官家的执政理念在里面,值得在场所有人去领会。反正薛向是感触很深的。

    他与官家的交流不少,但都是特定领域里的交流。他不是护卫营出身,像这样叩心的理念式演说,他还是第一次听。

    这时候,他也能理解护卫营出身的那些文武,在做事时表现出来的风格了。

    官家,是个有魅力的人!

    韩琦有意再论一论,真的,官家这样的处理太狠了。不就是一次奏报吗?没必要整的倾家荡产吧?

    可文彦博不停的拉扯他。他知道,这是在阻止他。

    再看看欧阳修和司马光,已经完全被官家的说辞感动了。

    至于吕公弼……虽然是反对青苗法的,谁都知道,只要官家表态,他以及他们家,他的门生,会立马转向支持。

    唉……弄不成了!看来王介甫的青苗法是真的有可能推行了。

    可这青苗法……是真的不合适呀!

    韩琦他不是没肚量的人,虽然不喜王介甫的一些小动作,可在国朝国策面前,他还拎得清轻重。

    走吧,说是集议,还不如说是来听官家训话的。训话完了,走吧,按官家说的做就行,还愣着干啥?

    韩琦看了看各位,好像都还在思考官家的话……

    “我看就让王君贶牵头这次调查吧……这个……”

    说着,赵曦又拿出一本装订的很规整的薄皮册子。

    “新币刚铸造时,我记得当初的相公们问铸币多寡如何判定的问题。”

    “当初我说过一种理论,就是以粮食为基准铸币。当初为确保新币不至于搅乱国朝的易货、度量以及税入,曾做过一次田亩的奏报。”

    “那时候的奏报,是为新币铸造发行而备,想必真实度尚可。当时的汝州是王君贶府尊。”

    “时隔近二十年,不至于沧海桑田,耕田到底有多大变化,由王君贶主导调查,估计也能有个比较直观的对比。”

    果然是一环套一环,连主导调查的人都选定了……

    又能怎样?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

    而文彦博想的不是这个,他想的是:难不成官家在那时候已经开始为今天准备了吗?

    若真是那样,官家可不仅仅是可怕了!

    王拱辰…王君贶,对青苗法的不感冒。不是因为他跟欧阳修是连襟,是他压根就不感冒。

    官家为何安排王君贶主导调查?王安石很不解。

    这次集议,官家自始至终,都是在偏向青苗法,可最后却安排一个反对青苗法的去调查……

    所以,王安石在官家拿出陈年旧册时,又一次抢在韩琦面前拿到了手里……唉,这老王,怎么就不长记性?

    王安石已经顾不得了。汝州是出事了,可汝州事件的调查结果很可能是耕田增减的风向标…~毕竟各州府郡县上报的数据可信度不大已是共识。

    所以,他需要知道当初王君贶知汝州时,上报给朝廷的田亩数。

    他根本就不在意韩琦的恼怒…~如果他是个在乎别人看法的,就不会几个月还不洗澡了。

    王安石快速的翻到汝州那一页……还好,就是今朝汝州已经报多了,依然比王君贶主汝州时少了些。

    他王拱辰就是再胆大,也不敢把汝州现在的数字再浮夸……

    本来官家安排王君贶负责调查,多少让韩琦心里舒服了一点,结果因王安石这一次抢先,又有一口气堵胸口了。

    这个獾郎!

    韩琦那个郁闷呀……不得不从王安石手里接过那薄册。

    先看了看汝州……官家故意?这让王君贶很难做的。

    王拱辰当初所报数比现在浮夸后还多。王拱辰总不能说以为田亩影响各州府发放的新币数量吧?

    可如今,他主导调查,必须得查出汝州上下官员瞒报的事实,并减少这次上报的田亩数……

    偏偏这些都是促成青苗法的基础。

    王拱辰难呀!官家又何必煎熬王拱辰呢?这是要表态不成?这还没结论呢,就要定下推行青苗法吗?

    再翻翻…~原来十多年前每个州府所报田亩数都很多。

    对照如今各州府郡县所报,那怕是标注着红色的,也就是反对青苗法的州府郡县,也一样要比当初的少。

    官家无意烤王拱辰,是在烤整个作假上报的人。

    没必要,就这次处置汝州的办法,就已经把所有人都烤热了。

    是不杀,甚至连贬谪都没有。可还有比这更狠的吗?

    这还是仁慈了!这叫仁慈吗?

    “这次调查,工坊城会遣人参与,但他们不掺合对汝州官员的调查,只抽查几个村、的耕田重新丈量,以便对本次上报数据有个大概的谱。”

    集议散了,就是薛向也收拾干净那些统计表格回工坊城了。

    就欧阳修磨磨蹭蹭的落在后面……

    “官家,臣老迈,不堪朝廷事务。向官家请辞……”

    这老头,怎么就过不了这坎呢?

    赵曦也真是服了。

    欧阳修于朝廷,他治政能力也就那样,他的作用并不在治政上。

    可赵曦同样明白,如今,或者说任何时候,政事堂的稳定,就是朝堂的稳定,也是政策延续的保证。

    这也是他当初劝韩琦,并替韩琦开脱的原因。留韩琦在朝堂,他是诚心诚意的。

    可这欧阳老先生…~

    “欧阳公,恕我不能同意。我也知道你去意坚决,或许并非因为弹劾之事。”

    “请欧阳公以国事为重,继续于政事堂为国操劳。最迟等到富相回朝可好?”

    这个要求不过分,想了想,欧阳修还是同意了。

    “欧阳公,若有时间,建议你抽空多关注一下讲武堂。我的意思,在你辞去政事堂职衔以后,希望你能到讲武堂授课。”

    “武将除了战略战术的学习,除了忠诚和服从的教育,更需要培养一种品质,就如欧阳修所具备的君子之品。”

    让老臣接触一下讲武堂的理念,能避免将来做事时杂七五八的闲言碎语。

    赵曦真正的意思是,在他执政以后,不准备放执宰回乡……因为那样很可能造成整个执宰的祖籍,眼里就只有这名执宰了。

第四六四章 意外

    王拱辰没推脱,知道推脱不了,他也没想过推脱。

    反对青苗法是一回事,像汝州这样欺君罔上又是一回事。

    国朝弊病存在,青苗法的弊端一样存在,都需要完善。

    而朝廷,或者说官家让各州府郡县上报田亩数,本来就是一种负责任的做法。

    这般欺瞒浮夸的数据,跟王介甫青苗法的不负责任又有何区别?

    所以,王拱辰并没有韩琦担忧的那些为难,很坦然。

    汝州,朝廷派出的一行人还没到之前,整个汝州官员已经乱了。

    每天安排人到三十里铺车站候着,就是打探朝廷来人的。

    所以,当王拱辰一行刚进了汝州境,就被当地的官员接上了……

    王拱辰一脸黑……怎么回事?临行前官家有交代的,这次调查要求采用不打招呼,不通知的方式。

    是谁把消息透露了?难不成国朝的保密法令是虚设不成?

    听闻官家在集议是暴怒,王拱辰无比慎重的对待这次调查,行踪居然被汝州提前知晓了。

    “存中啊……”

    调查组里沈括是工坊城的主事人。虽然王拱辰不大能看上沈括,不喜欢他唯唯诺诺的性子,可这时候,他不得不和颜悦色的跟沈括说话。

    “存中啊,想必工坊城有单独的渠道直达陛下。如今我等被汝州接待,消息是如何走漏的,这事还需要朝廷落实……”

    “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用工坊城的渠道,将我等现在的情况告知一下官家。我这边也通知一下政事堂。”

    “不管是不是咱们队伍里出了纰漏,先给朝廷表个态。保密法令需要遵守,咱们也需要以示清白。”

    在这风口浪尖上,王拱辰宁愿有些多余的动作,也想先把自己摘清……他毕竟也曾就任汝州,而现在他还拿着他主汝州时呈报给朝廷的数据。

    这事,一不小心,这把火就把自己也烧着了……自己那数字也不真实呀。

    “遵学士言。括这就安排。”

    韩城主临行前说了,工坊城有自己的职责,不得参与朝廷调查汝州之事,只负责清查部分县的田亩。

    可行踪暴露,确实也该通告一声。王学士要求不为过。

    各位看官,是不是觉得这事根本藏不了行踪?或者说不存在不打招呼的调查?

    话说,若汝州无此事,或者说还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在没接不到朝廷调查之前,不可能整日派人在车站等着,只会在朝廷派员到达府衙那一刻才能知道。

    轨道是个独立的体系,虽然应着商贾之名,可所有吃轨道这碗饭的,心里都自觉的把自己当成官家的亲信。

    所以,即便是轨道沿路和车站都知道王拱辰一行是朝廷派员,也没人告诉汝州方的。

    是不是提前知道,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

    两税是定数,死数,改不了。而耕田更不能凭空变出来。这事从开始就注定结果了。

    赵曦还真不在意朝廷派员是不是被提前知晓了。

    不过既然王拱辰如此慎重的证明清白,自己就派人配合一下呗。

    再说了,保密法令自颁布,还没有立过威,这倒也是个由头。

    “中正,让汝州那边了解一下,看看朝廷派员汝州是怎样提前知道的?另外,对这次调查组的人员,也做个甄别。”

    这种事,能大能小,就看影响了,看自己是不是较真了。

    唉……一个青苗法,这一连串的闲事还真不少,真的可以说是我方唱罢你登场了,什么事也往一起凑。

    赵曦真不想太紧太狠太猛了,积重难返,不是快刀斩乱麻可以解决的。

    休克疗法不适合如今的国朝。这一点赵曦很清楚,后世这样的经验教训太多了。

    循序渐进方为正道。

    ……

    “你是说汝州方面是因为一个胥吏认识到错误的?”

    赵曦听王中正汇报,有点奇怪了。

    若这胥吏有这能耐,为什么不在奏报之前指出来?这马后炮的做法,不是纯粹自己找死吗?

    这事本来赵曦没用多少心思,就是皇城司的奏报,他都没想起来去看,只是王中正记得,有结果了跟他汇报。

    手里还拿着几张纸。

    “回官家,其实也不是这名胥吏发现的……他有个乡党,职衔是左班殿直。”

    “这段时间回乡省亲,二人关系亲近,饮酒时闲聊。胥吏以为这左班殿直在汴梁,消息比他灵通,就说起奏报田亩和青苗法的事。”

    “本意是想知道一些汴梁关于青苗法的议论,不曾想,他说要汝州呈报的数据后,那左班殿直直接告诉他,汝州闯祸了……”

    王中正现在有进步,最起码汇报时条理清晰多了。

    而赵曦这时候有点震惊。

    左班殿直?那就是个刚入品级的武官职衔。

    一般这职衔不是立了功的新军卒,就是那种在军伍中熬资历熬到快退役的老兵油子。

    这两种,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怎么可能从汝州的数据中看懂闯祸来?

    隐士?隐士不是都在京西路的终南山吗?隐到军中来了?

    “奏报拿过来……”

    赵曦得详细看看皇城司的奏报,这事蹊跷。

    “中正,这人呢?”

    赵曦问的没头没尾的。不过王中正清楚。

    “回官家,那胥吏在汝州已经控制住,而那左班殿直,是司天监门守,今日刚到汴梁,已着人去拿下!”

    跟官家这么些年了,王中正有时候能想官家所想。

    哦……司天监啊?这就没什么了。

    司天监不就是跟数字打交道吗?整天琢磨推算历法,在数术上有点造诣也是可以理解的。

    还以为……等等,左班殿直,也就是说是门卫,是保安,一个连司天监吏员都不是的武职,能有这样的见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曦这一阵一阵的……

    “中正,把那个汝州那个胥吏放了,没他什么事。将司天监那个左班殿直带来……”

    在后世听说过京大保安有考中硕士的,难不成在这个时代,也有守门的军卒执着于成才的牛人?

    也是闲的,枯燥朝政,还真没有多少有趣的事。

    难得有这么一个调剂的机会,也算是给自己的心放一次假,逗个乐子。

    倘若这小子真有才,赵曦不吝提携。

    明君嘛,不应该让自己的治下有人才被埋没不是。

第四六五章 乡野遗贤

    前些日子,滔娘就提起一人。

    说早年跟随高家的一员猛将,曾被太祖赐姓米,名为米信。

    第二代也还行,继续在军中服役,跟随叔父高遵裕南征北战,没功劳也有苦劳。

    可到了第三代,儿子都十七八了,一事无成。倒不是儿子不学好,而是从小体弱,难习武。

    可改文吧,偏偏这孩子不擅诗文经义,只是对帖文之类的痴迷。

    去岁,其父病亡,留下孤儿寡母的,艰难求活。

    滔娘着赵琴给寡母在工坊城谋了份营生,可这儿子年岁不小了,着实让寡母劳心。

    滔娘倒没开口让赵曦给这儿子恩赐个什么,就是纯粹当家常唠叨的。

    滔娘知道赵曦喜欢什么,也知道怎样能给自家男人放松。

    确实是唠家常,可当时赵曦就心动了一下:姓米的,赵曦印象里是有个牛掰格拉斯的人物……米芾。

    应该就是这个时代吧?不确定。这个姓米的孩子对帖文痴迷,会不会?

    赵曦就多了个心,专门过问了。

    当滔娘着人拿来那孩子写的字时,赵曦只是觉得不错……主要是他对书法的欣赏水平就那样。

    没敢确定,就拿着这副字让欧阳修呀、司马光呀、王安石呀等等这些大家看……咱手下有的是高人。

    结果一个个赞不绝口,还说多加锤炼必成大家!

    搞得赵曦真就把这孩子当成米芾了……又专门叫来,当着诸位相公的面,书写了一副字。

    再一次被赞扬了。

    就是那个黻字生僻难认,赵曦当场就让这孩子改名了,改成了米芾。

    管他呢,方正各位名家都夸奖了,是不是他心里的那个米芾不管了,或许这就是那个米芾……读音是一样的。

    最后赵曦还真就恩赐了一个小官,秘书省校书朗……

    或许这一次,自己又能发现一个大才不是?

    数理化这方面,在这个时代,赵曦自认为还没人能比得上。

    只是他的身份限制了他在这些事情上的发展。

    考察一个司天监的门卫,赵曦肯定是没问题。为了真发现大才后不欺暗室,赵曦还是把苏颂、薛向以及李诫等人叫来了。

    这场面绝对够大了,就是殿试也就这规格。

    ……

    贾宪在汝州乡党那儿的随口提点,他自己也没怎么当回事。

    他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事。数字作假,也不是他贾宪做的,只是感觉到汝州衙门那群人太愚蠢,就随口说了一句。

    也是有点鸣不平。就那样的人也可以主一州事务,就因为人家擅长诗文经义。

    自己那怕在数术上究竟到至境,也只能是一个看司天监大门的左班殿直。

    这还是师父豁出老脸求来的。

    对,自己这边是叫师父的,跟技艺传承一个类型。

    不像人家诗文经义一般,都是称呼老师、先生之类的。

    自己的师兄,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算是混了个司天监的太史……好歹算是文官。

    自己……唉,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谁让自己就喜欢数术学呢。

    “你叫贾宪?”

    迎着烈日,贾宪在司天监的大门边有点迷糊。

    从事自然科学的,大多数都严谨。贾宪也不例外,尽管是夏日,天很热,他一样是庄重的着装。

    问话的来人也是正装,很规范。

    人家也是左班殿直,但贾宪却知道,自己这左班殿直跟人家没法比,人家是官家身边人,前途不可限量。

    “某正是贾宪。”

    领头的好像是内宦,贾宪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很恭敬的回答。

    “你可是省亲刚回来?可在汝州与冯主薄有过交谈?”

    贾宪傻了,愣了,懵了。没想到一句闲话,居然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不是听说官家对青苗法没态度吗?可找自己麻烦,很显然是要掩盖汝州数据作假的事了。

    这可怎么办?

    逃是逃不掉了。

    “小的确实省亲刚回,也确实与冯主薄有过交谈。他是小的乡党,路过汝州,曾宴请小的……”

    贾宪也不敢某不某了,再回话就成小的了。

    别说这他一个左班殿直,就是都指挥使,在面对新军军卒和皇城司亲从官时,也一样直不起腰来。

    他们是武衔,没文官的胆。

    其实,贾宪的观点还是有点老。现在的新军里,就是普通的军卒,在占理的时候,梗脖子的能耐可不必文官差。

    “别扯没用的,随我们走一趟吧!”

    果然,还真是汝州的事发了。

    “内监,可否让小的知会衙门一声,同时跟师父师兄道声别。”

    自己就怎么稀里糊涂的被带走了可不行。万事得有由头,自己这样走了,衙门会找师父师兄的麻烦。

    “嗯?还有师父师兄?去吧,去说一声。”

    内宦也不知道王押班为啥要带这个小吏,多大事呀?还需要亲从官和新军一起来。

    不过这老小子居然还有师门?是不是应该一块带走?

    “内监,我徒所犯何事?又要到何处?还请内监言明。鄙人楚衍,供职司天监……”

    是文官?还想着师徒一起带走呢,看来弄不成了。

    “内苑守卫营……至于因何事?我等奉命行事。”

    这内宦倒是想说,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也就看这师父是六品的文官服,否则懒得废话。

    “徒儿犯错,责在其师。内监见谅,我欲陪同而去!”

    是皇城司。楚衍担心他们对贾宪乱来,毕竟他是武衔。自己是文臣,陪着去,能避免冤屈。

    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进宫门,走游廊,再到垂拱殿……这时候楚衍已经清楚,这不是犯了什么事,而是撞大运了,天大的机缘。

    再一进垂拱殿……

    “微臣司天监楚衍叩见陛下……”

    赵曦有点愣,不是让带贾宪吗?怎么还有个老头?

    “回官家,楚衍供职司天监,乃贾宪之师。”

    王中正埋怨下面办事不力,尽找麻烦了。

    原来有师父。这时候赵曦已经没刚开始那兴致了。

    想来就汝州的那点破事,多少有点数学基础的,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看来自己还是大惊小怪了,真以为乡野到处是遗贤了。

    “谁是贾宪?”

    赵曦没兴致了,想着就这么随便问问算了……

    “官家,可是说贾宪?”

    来的人没答话,倒是在这闲聊的薛向惊呼了。

    “官家,臣曾拜读过贾宪之著《黄帝九章算经细草》,他首创立成释锁开方法,运算甚妙。”

    哎呦,看来还真是乡野有遗贤呀,都著书立传了。

第四六六章 王安石打人脸

    接下来就没赵曦什么事了。

    这时代的数学是另外一回事,虽然也是运算,感觉用词比运算更重要。挺乱。

    薛向、苏颂跟那个叫贾宪的,讨论的好像很热烈……

    只是这贾宪有这样的数术成就,居然是武衔?这才是赵曦该考虑的。

    恩赐的低品级官员,别说本来审官院了,就是赵曦都没关注过。

    就是那么回事,大多数是劳苦功不高的主,也没人操那心。

    只是这文武序列……唉,一点一点来吧,先把青苗法这茬过去再说。

    楚衍没料错,确实是大机缘。

    赵曦详细问了他们师徒三人的侧重方向……嗯,有点同甘共苦的意思,师徒三人一起来的。

    本来想来受罚,没想到是鸡犬升天。

    楚衍,借徒弟的光,直接成同勾管司天监了。

    而贾宪,不用说,工坊城直接要了,甚至贾宪文官的事,苏颂、薛向都揽过去了。

    到他们这层级,还是在工坊城那种单独的体系里,一个低品级的文官,倒真用不着赵曦恩赐,在工坊城的奏折上画押就行。

    至于楚衍的另一个徒弟,朱吉,赵曦觉得司天监不缺他,倒是可以在讲武堂开设数术课程。

    那样,自己的跳眼法就可以在讲武堂传授了。

    另外一个就是,是不是找个什么由头把阿拉伯数字普及了?

    说真的,现在的计数法,真心不怎么方便,太苦那些会计了。

    唉……身份是障碍呀!若自己是个士子什么的,随便倡议个什么,都无所谓,只会提名望。

    可自己是帝王,有些事做了,不但没好处,还是减分项。

    赵曦倒不在意名望,可他真的烦言官,的你丝毫没办法。

    ……

    汝州的调查很快,或者说汝州官员很光棍,知道抵赖无用,也知道罪责难逃,利利索索的交代了。

    想争取宽大,可他们低估了朝廷的力度,或者说低估了官家的怒气。

    这次的惩罚不是贬黜,也不是罚铜,是实实在在的让人倾家荡产。

    虽然国朝优待士大夫,官员的俸禄也很高,可跟一州一府的赋税,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还是官家仁慈,没让他们补三五年十年八年的,只补一年……好吧,这也得卖房卖地了。

    不补也可以,王学士说了,陈昌之就是先例……

    至此,关于国朝耕田是增是减算是有定论了。

    其实,即便是汝州的事不处理,结论也是一样的。

    谁又曾想过,十多年前,官家还是太子时,因为新币铸造之事,就已经有了国朝耕田数的底数。

    当时……当时就是因为听说了太子所谓钱币和粮食的关联,地方官以为上报耕田数会跟新币发往州府数相关。所以,他们在上报耕田数时,都稍微用了一点夸张,使用了少许浪漫主义的词汇。

    现在被官家拿出来,再对照如今的数字……大家已经尽量大胆了,可胆子终归没大过田地兼并的速度。

    还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当初的州府郡县主官,除了被先皇带走的,剩下的大多数在朝堂里挤着。

    如今的州府郡县主官,在面对自己的上司和师长前,对上司和师长打敬仰之情,那是如滔滔江水呀!

    都什么玩意儿?他们把路都走了,到现在让自己无路可走!还不得不配合着……毕竟打自己的脸和打上司脸之间,是没得选择的。

    “这是两次耕田的对比文书……”

    赵曦召集集议,把国朝耕田锐减的对比文章丢给了相公们。

    这不是现在朝堂的那种文书,是赵曦吩咐工坊城,依照后世调研报告的形式撰写的。

    条理清晰,语言踏实,没有太多花哨,就干干净净的说耕田。

    别说是政事堂相公,就是妇孺,只要识字,也能看明白喽。

    “官家,鄞县以及试行青苗法的郡县调查还没结束……”

    韩琦感觉官家这是要定调子了……

    也是,国朝耕田锐减,几乎是断崖式的,这已经说明,推行青苗法势在必行了。

    可在韩琦看来,国朝耕田数减少,跟这青苗法似乎、好像联系不是太大。

    “鄞县调查是鄞县调查。我就想问问各位,对于国朝如今耕田锐减的事实有何感想?或者说,针对国朝耕田之状况,朝廷是否应该有所作为?”

    这问题谁也回避不了,也没法辩驳。

    “官家,臣对国朝耕田之状况也倍觉焦急,可青苗之法推出,对农户而言,并不能增加耕田,反而会因官吏唯上之心,强行摊派,最后加剧兼并,从而使国朝两税之耕田越来越……”

    韩琦这一次的话是占理的,最起码是符合赵曦心里的。

    他提出让解决耕田锐减的状况,并没有全盘接受并推行青苗法的意思。

    解决耕田锐减,应该是考虑如何开源,使国朝耕田多起来。这应该是去鼓励垦荒……

    已然被兼并的土地,想要从那些势官富姓的嘴里再扣出来,恐怕不太容易。

    青苗法,别说并不严密完善,就是完善了,也只是截流的方法,是限制兼并而已,并不能让国朝的耕田增加。

    “然后呢?”

    对呀,然后呢?不能是作为政事堂相公,脑子里只要阻拦青苗法的念头吧?对于如何改变国朝这状况就没想法?

    “我想知道,政事堂可否对这般状况思考过,商议过怎样来改变状况?”

    “既然说青苗法不合时宜,那诸位相公,可有合时宜的办法?还是说大家就这样看着,知道是这么回事就行了?然后大家都睁眼闭眼的,该怎样还怎样!”

    赵曦就差说:朝廷养你们这群人有何用?

    从那个统计表出来,再有十多年前的数据,耕田锐减基本确定。

    赵曦之所以等到处置了汝州官员以后再议,就是给政事堂乃至朝堂留了时间,让他们有时间思考解决的办法。

    结果呢?一个个眼里只有青苗法,或者说只想着阻止青苗法,以确保他们的家族还可以继续兼并土地……人真的可以这样不要脸吗?真的可以只在嘴上忧国忧民吗?

    “臣有一法……”

    赵曦极度怀疑,这王安石一直就等着这一刻了。

    在政事堂相公们被官家问责时,在一个个被官家问的哑口无言时,王安石这时候真要拿出办法来,不管是官家还是政事堂的相公们,都不会去反对。

    在王安石来看,这是替政事堂缓解尴尬,当然,也有打人脸的想法。

    可是,老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讨人嫌的。

第四六七章 很失望

    赵曦真怀疑王安石是怎样积攒下名望的。

    全靠文采?或许是吧,除了这点,赵曦在王安石身上,找不到一丝被人亲近的优点。

    不说他不修边幅的生活习性,也不说他执拗的性格,就他这随时让人不爽处事方式,着实是让人记恨呀。

    想想后世知道那些反对他变法的人,从富弼、韩琦、文彦博,到欧阳修、司马光、苏轼、苏辙,再到吕公弼、吕公著、范纯仁等等。

    从政客到文人,再到世家子弟,没一个支持他变法的。

    而再看看他的那些干将。吕惠卿、蔡确、吕嘉问、曾布一直到章。不是投机者就是家贼,要不就是品行不端或者有恶迹的。就是章,都因为出身的问题,老被人非议。

    赵曦也知道历史记载是被人粉饰的小姑娘,但对于王安石变法,被人说成是触犯了大地主的利益……这一点确实是有。

    现在赵曦看来,王安石的变法就是不触犯大地主的利益,也一样有很多人反对。

    他的做法是真不怎么滴。

    是,老王同志确实有能力,多年地方官经历,也确实让他看到了国朝的弊政,他估计也想了不少办法。

    可你把想法拿出来让大家参议参议又能咋?谁要去抢你的功劳了?

    你在政事堂跟大家商量好,然后在集议时提出来不好吗?非得这样!

    在王安石说有办法,而政事堂的相公们一脸惊讶并有些恼怒时,赵曦就知道,这王安石又错了。

    王安石估计把政事堂的各位,看成了顽固不化,抱残守缺,不思进取的一群老顽固了…~这好像也不算错。

    可没必要因为一个青苗法的受阻,你就给自己拉仇恨吧?

    早先赵曦一直等着王安石,目的就是想让这老头凭三十年士林声望,来做自己革新的枪头。

    现在,赵曦都有点不忍心了。

    王安石在进入宰辅时,好像就准备着当孤臣了!

    说真的,王安石的做法,不仅仅是让政事堂相公难做,就是赵曦都有些为难。

    赵曦想改变国朝现状,却没想过搞得血淋淋的,他期望的和风细雨,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在大家不知觉中把现状改变了。

    就像他这些年做的,从拉拢臣工开矿,新币铸造,到护卫营练兵之法,轨道铺设等等。

    他一点一点的,把朝堂臣工装进套子里,慢慢的解决了国朝财政窘迫以及冗兵弱兵的现状。

    可现在老王一副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态势,让赵曦很为难……

    或许赵曦想错了王安石,也可以说是自己低估了王安石。

    现在这情形,更像是王安石摸清了官家有革新的心思,从而绑架了赵曦,与君王结成同盟,然后实现自己的抱负。

    谁主动谁被动,又有谁能说的清?

    反正现在王安石又抛出新法了……

    农田水利法……王安石呈上来了,看来是早有准备的。

    这是赵曦要求的,也是问责诸位相公的。这时候王安石呈上来,他只能接着……

    王安石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否则他也不至于几个月不洗澡了。

    可赵曦…~这时候为不能在意其他人怎么看了,否则自己前面问责的那些话就没意义了。

    这是一项真正利国利民的措施。

    王安石确实是治政之才,赵曦在看完农田水利法之后,不得不承认人家老王的才能。

    应官吏诸色人,有能知土地所宜种植之法,及可以完复陂湖河港,或原无陂塘、圩、堤堰、沟洫而可以创修;或水利可及众而为人所擅有;或田去河港不远为地界所隔,可以均济流通者;县有废旧旷土,可纠合兴修;大川沟渎浅塞荒秽,合行浚导,及陂塘堰埭可以取水灌溉,若废坏可兴治者;各述所见,编为图籍,上之有司。

    其土田迫在川,数经水害,或地势污下,雨潦所钟,要在修筑圩、堤防之类,以障水涝,或疏导沟洫,畎浍,以泄积水。县不能办,州为遣官,事关数州,具奏取指。

    农田如荒闲可事垦辟,瘠卤可变膏腴,旱地可为水田,水域可为在地之类,水利如陂塘可修,灌可复,积潦可泄,圩堤可兴之类,吏民皆得自言,由州县实施,行之有效,按功利大小酬奖,农田水利,田受利人家出工,出料兴修,若工设浩大,民力不能给者,许予常平广惠,仓系官钱斛内借贷使用,也许州县劝谕特乃人户出钱借贷。永利可及众而被私家占擅的,则为之均济疏通。

    说真的,这农田水利法,除了王安石捆绑了青苗法借贷以外,赵曦找不到一点不合时宜的地方。

    他甚至觉得,就是自己沉下心来做,也顶大了到这个程度。

    不是说赵曦就比人家王安石强,而是赵曦多了千年的见识,脑子里有太多的实例。

    而王安石这是首创……

    “诸位看看吧……”

    青苗法或许还有执行难和担心摊派借贷的理由,可这农田水利法,切切实实的利国利民,甚至为有利于整个势官富姓的兼并之家。

    赵曦想看看,这些相公们,到底能无耻到何种程度。

    “国朝耕田锐减势在必行,也迫在眉睫。青苗法尚需商榷,而此农田水利法,多有借助青苗法之处。”

    “陛下,臣以为,此农田水利法适用,但需待青苗法试行以后再议方可。”

    司马光,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从学术争论到庭辩,再到青苗法的政见不同,就真的让你跟王介甫绝对对立吗?

    你这已经不是论政了,而是单纯的因人废事。

    赵曦没搭理他,真的很失望。

    “陛下,农田水利法于国朝大益。在青苗法未定论之前,可先行推广。”

    “至于其中民不能给者,应该是规模大,涉及府县众者……待农田水利法推行之后,想必朝廷会在短时间内完善青苗法,两不耽误。”

    韩绛倒不是看到了赵曦对司马光的不满,他本来就是支持革新的。

    像农田水利法这样于国于民都有益的革新之法,他不介意明确态度。

    “韩相公以为如何?”

    赵曦还是尊重了一下韩琦。

    “臣附议,可先行推广,至于民不能给者,搁置,或由官府主导,或由民间自行筹措均可。”

    一而再可以,再而三不行,韩琦还没准备好挑衅官家的忍耐。

    关键是,这是文官团体中间的分歧,不是文官整体面对官家。

    官家是裁决者,不是参与者。他还清楚这点。

第四六八章 细思极恐

    赵曦作为君王,有所谓的祖宗法度放着,他从没想过跟文臣统一战线。

    所以,一开始王安石丢出来青苗法,他也只是想把王安石当成一个抛砖引玉者,以此来推动国朝的革新。

    没想过偏向于任何一方。这也是赵曦为什么将青苗法扩大到朝议,并广发于国朝各州府郡县,是以此来扩大文官团体的分歧,以确保自己一些想法推行的。

    赵曦也准备了垦荒的一些想法,当王安石的农田水利法出现后,他也没必要放自己的卫星了。

    而这时候,赵曦真有心贴着身子,无条件的支持王安石……最起码从现在看,王安石没有一丝杂念,反而是几乎到了众叛亲离的程度。

    再看看其他相公,看看朝臣。这不是一句思想保守,安于现状就能解释得了的。

    也不是期盼国朝稳定,得过且过,而是对触动利益后的反抗,是家族、个人利益与国朝百姓利益出现分歧的站队问题。

    原本一直想让王安石扛雷,这时候,赵曦也必须为王安石分担一些火力了。

    “凡涉及府县众多,民间无力组织的荒芜之地开垦,可以暂时搁置,待青苗法定论以后再议。其余农田水利法所述,算是集议通过了。”

    “我还有些完善农田水利法的内容,记录一下,随后在农田水利颁布时,添加进去。”

    这不是摘人家王安石的桃子,是真心的为他分点火力。

    赵曦可以单独留下王安石,让他添加进去,那么惹人的事也就是王安石了,不是他赵曦。

    不管是司马光触怒了他,还是怜惜王安石,反正这时候赵曦的情绪,就是想这样做了。

    “第一,凡荒芜两年及以上的田地,一律属国田。注意,是国田,不是官田也不是皇田。不管原来这些耕田归属,只要有两年没耕作者,均为无主之田,也就是国田。”

    “第二,如王相公农田水利法所述,新开垦的荒地,三年免两税。另外增加一条,凡新开垦的荒地,在三年后,可按丁口每丁留一亩作为口粮田。”

    “口粮田记录在册,由各州府郡县按户登记,并报户部备案。此类口粮田不得转让买卖,终身不交两税,着为私产。”

    “每消一丁,或者没一户,有子嗣者继承,无子嗣者收为各村各里公产,为迁入者口粮田备用。”

    这是惹人的事,原本准备由王安石担着的,现在赵曦自己扛了。

    应该这时候文臣的怨气还在王安石身上吧?

    真的是惹人的事!就这个荒废两年即无主的说法,就会让太多人肉疼了。

    再想想这次各州府郡县上报耕田的事……真令人觉得可怕。

    各州府郡县上报耕田,是因为青苗法,而青苗法目的是抑制兼并。

    所以,在这次上报耕田数时,那些兼并之家,为了不显得太扎眼,肯定在上报田亩时会收缩,或者把那些荒芜的耕田直接撇开了。

    如今朝廷颁布农田水利法,直接将荒废两年的耕田变成了无主之地…~这会让那些兼并之家损失多少呀!

    或许……或许赵曦将青苗法公布于众,并允许各州府郡县自行上报耕田数,目的并不是为什么青苗法,纯粹就是为农田水利法而做的。

    甚至,十多年前,因为新币而调查国朝耕田数,就是为了今天……

    再甚着,恐怕王介甫是不是有青苗法呈上,或者这农田水利法没呈上来,一样会推出某些措施吧?

    细思极恐!

    而汝州官员,仅仅是一次很小的失误,只因为赶上了这节点,赵曦很仁慈的让整个汝州参与的官员全部倾家荡产了。

    谁还敢站出来说自己是因为失误报错了?

    就是兼并之家想,地方官员也不敢为他们背这个锅呀!

    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下一步打基础,做准备。

    恐怕王安石此时也身在其中而不自知吧?

    或者说整个朝堂都没觉察出来。

    其实,赵曦很有心取消这只对于农民的两税。

    怎么说呢,后世取消农业税了,而在取消农业税时,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跟如今的大宋相比,或许并没有太大差距,甚至还不如当下。

    可赵曦也清楚,饭要一口一口吃,人要一点一点惹,在没本事把所有文官都打趴下之前,还是别做的太狠了。

    一旦取消两税,就意味着那些势官富姓,在兼并土地上再没有任何优势。

    如果仅仅是划拉点荒芜的田地,顶多了有些怨言,那么取消两税,那就是断人财路了。

    干那事,交给臣工们喷自己的借口就太多了。

    尽管两税在如今的朝廷税入中比重不到两成(原本还有三成,由于赵曦创立了不少新兴产业,导致农税比例逐年下降),依然改变不了国朝还是个小农经济时代,还是以农为本的时代。

    所以,取消两税的想法只能延后了。

    当新兴产业增多,劳动力需求增多,人们离开农田可以丰衣足食时,多少能改变人们对土地的依赖程度。

    到那时,即便是不用抑制兼并,兼并土地之风也会自然而然的消散。

    到那时,或许土地对人来说是拖累。

    当然,土地的集约化管理也会应运而生~~

    想多了,那需要农业现代化的实现,太远了。

    农田水利法就这样算是通过了,而官家最后加的那两点,似乎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

    韩琦几次想开口,却找不到能说得过去的理由……耕田锐减的对比图,是农田水利法推行的最大依仗,也是不容反驳的证据。

    那是整个国朝州府郡县官员全体奏报的,就是假,也不能说是假。

    唉……这朝堂,这国朝,就不能稳稳当当的吗?非得没事找事革什么新!

    “本次集议不做保密,不属于保密法令限制范围……”

    呃……一时间都想过是不是在朝廷颁布之前,撺掇一下臣工们乱一次?

    再看看官家胸有成竹的表情……还是算了吧,指不定又是坑,谁出头埋谁。

    其实,这时候赵曦真没有挖坑。农田水利法惠及的是全国朝子民。

    赵曦是想在政事堂成文以后,自己签署的同时,以白话的方式,通过国朝各州府的蹴鞠快报刊登,最大限度的广发于整个国朝,让那些最底层的黎民百姓也能真正了解这项政策。

    政策被传达者扭曲的事,太常见了。

第四六九章 枪头赵允弼

    很快,王安石很着急。

    不知道政事堂其他人是怎么想,反正在集议的第二天,政事堂就递进来了农田水利法的修正案。

    政事堂应该统一意见,然后呈于君王……这是最正确的流程。

    现在不能推行,最起码现在的政事堂组合不能推行。

    赵曦也理解王安石的着急……新法喊了这么久,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拖着,说是朝廷慎重,可在大多数人来看,官家并不支持新法。

    王安石需要有一部新法出台并推行,这样才能稳定自己的队伍,甚至拉拢部分墙头草支持新法。

    赵曦当即就签署了,并加盖了大印……他也想给朝堂一个明确的态度,自己是有意革新的。

    同时,赵曦多年来再一次动笔,将农田水利法用乡间俚语的方式,详细进行了释义,并让赵琴协调曹家(蹴鞠快报的大股东,赵曦一直没丢开。),必须在国朝所有蹴鞠快报刊登……以确保最大范围内广而告之。

    至于朝臣们理解和他解释不一样…~对不起,一律以蹴鞠快报的释义为准。

    当然了,这不能让蹴鞠快报背锅。赵曦同时要求,将发于蹴鞠快报的释义,全文用朝廷抵报明发天下……

    又到了朔望朝会日,赵曦觉得朝臣们应该有奏折的,他也准备好了。

    其实也没想着要打打杀杀的,他准备的就是留中不发。

    反正政事堂是通过了,有事大家一起背才对。他也想看一看,汝州官员的惩罚,到底能不能让大宋的士大夫害怕。

    赵曦等的是朝臣,没想到……

    赵允弼六十多了,在赵氏整个宗族中,算是长寿的了。

    至于身体状况…~也就那样。否则也不会恳请赵曦恩准他不必参加朝会……也是被一些事吓的。

    一直主大宗正,这都三十多年了。

    没想到,这时候这老头颤巍巍的居然来上朝了。

    虽然碍眼,总不能赶走,人家合理合法的来上朝,就是碍眼也得接着。

    流程正常走,该唱赞歌唱赞歌,该报喜就报喜。朝会嘛,只要没争端,一直就是这样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陛下,老臣有奏……”

    唉…老头果然不是闲着想操心赵宋天下了。

    “希望不是关于农田水利法推行的事。”赵曦心里默念着。

    “赐座!东平郡王,年岁大了,有事让子侄递折子就行……”

    赵曦好像不怎么关注宗亲。

    在这时代,宗亲是根,若有那个文官武将,跟赵曦这般冷落宗亲,那绝对会被喷成唾沫人。

    可若是放在皇家,这就是正常了。特别是像国朝这种特别限制宗亲干预朝政的时代,更没官员当宗亲是回事了。

    “谢陛下!老臣奏咸平知县曾公绰……”

    果然还是让人当枪头了。曾公绰是谁?是曾孝宽,那是曾公亮的儿子,坚定的新法支持者。

    曾孝宽是恩荫得官,也算能吏。知桐城县,吏部连续几年优评……至于是不是有他爹的原因,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更像是有王安石在里面掺合了,也是这才到咸平县任职。

    接着,就是东平郡王絮絮叨叨的叙述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事情也简单。东平郡王,别看封的王是东平,那是在河北道地界,实际上整个东平郡王府的私田,都在京畿道。

    当初太祖开朝,对于宗亲和武将的做法都一样,就是赏良田,赏豪宅……当然不能为点田地忍受舟车劳顿吧?所以,京畿道大多数土地,都集中在勋贵和宗亲手里。

    东平郡王在咸平县有地,不是早年封的,是后来盘下来的。

    至于手段,宗亲在大宋还是守规矩的,因为文臣们太恐惧了。

    在朝廷调查耕田时,东平郡王为了让自家田地数不过分扎眼,就少报了不少。

    曾孝宽积极,催促着上报田亩,比其他地方要及时,几乎是整个国朝最早上报到朝廷的州府郡县之一。

    也是因为这个,让赵允弼这时候有了说辞。

    上报田亩时,因为保密法令的原因,赵允弼一家没从朝廷打听到官家的目的,担心新皇即位后会对兼并的土地有什么变化。

    所以,就压下了一部分田地没报。

    结果这些天从朝廷抵报和蹴鞠快报才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曾孝宽不管这些,所有没上报的,一律划拉到国田一类了。

    这下,东平郡王一家不行了!亏大发了!

    可宗亲在国朝没什么地位,根本不敢去朝堂哼哼。

    可后来到处打听,发现好像跟他类似的事很多,士大夫家里也不少,还都有怨言。

    赵允弼不傻,见都只是在下面发牢骚,就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

    本来他准备吃个哑巴亏算了,他家也不靠那点田过日子,这时候不能去捋虎须。

    别说是官家,就是王介甫也不是他赵允弼能招惹的。

    再说了,新皇待他家还算不错,每有什么挣钱的营生,内苑的赵琴都会知会一声…~他可不知道这些赵曦根本不过问,是滔娘安排的。

    后来,应该说是三天前,有人给他支招了。说他就是跟官家嚷嚷,也是占理的。

    曾孝宽为显摆,在离朝廷截止日期还有小一个月时,就把咸平县的数据奏报了。

    而他赵允弼家,家大业大,在咸平的耕田为不少,甚至还没仔细清点或。

    本来想好好配合朝廷,认真清点结束后再给咸平县衙报一次的,结果听说曾孝宽已经报到朝廷了。

    如今,曾孝宽因为衙门提前报走的原因,就要收了自家的田,就是当着陛下也可以申冤!

    赵允弼真不傻,他也知道这是保守一派故意给革新一派添堵。

    可又想了想,自己确实可以拿这个当理由。

    关键是,很有可能在朝堂上,自己跟陛下喊冤,说不定会有文臣响应自己。

    关键是,他真有可能能讨回些田地来。

    枪头不枪头,赵允弼还真无所谓,就凭他对官家的了解,官家肯定能看明白的。

    所以,赵允弼就真在朝会时哭诉了。

    当然,哭诉时不能把事情原委都说了。

    他只是一口咬定,自己还在清查田亩时,曾孝宽已经上报了。

    赵曦听这族叔絮叨,确实也看清楚缘由了。

    唉……这就是宗亲,地不地的真无所谓,只是这宗亲……废了!

    在明知道是做枪头的情况下,却甘愿如此!

    他不信这族叔这么大岁数了,看不透朝堂的局势。

    就不能为赵家的天下用点心吗?

第四七零章 东平王 可满意

    他大爷的……赵曦想骂人,可这赵允弼真是他大爷。

    搁以前,就是老爹在位时,只要宗亲开口,几乎是整个朝堂的文官,绝对会众口一词的开始喷宗亲。

    可现在呢?这边吕惠卿才开口说:曾知县广发告示,通知上报,何错之有?

    估计吕惠卿还准备继续往下说,比如奏报朝廷之数,又如何可以随意更改?那是对朝廷的蔑视。

    比如说,一县之告示,在该县就代表着朝廷等等。

    可惜,他根本就没机会往下说,就有人打断了。

    而话题,就由曾孝宽的做法开始争辩,然后延伸……

    估计曾孝宽都想不到,他只是对待朝廷公务积极了一些,居然被朝会的争辩,上升到了朝廷诚信,以及以诚为本的学术高度,并且与上古先贤勾连了,甚至还涉及到了君王的言出法随……

    还好政事堂的诸位没掺合……估计不是没话说,而是在等王安石介入,或者就这样看热闹。

    新法出台了,结果还没实行,这麻烦就来了,谁知道新法推行后,这朝堂还会怎样乱?

    官家,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君王怕麻烦…~这是老爹给他们造成的影响吧?

    赵曦看了看陛下混乱的朝会……吵的那个热火朝天,那叫一个热闹。

    该不是都还想吃御膳房的盒饭吧?

    行,你们真行。

    王安石不会参与。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并不是针对新法的争辩。

    至于弹劾曾公绰……就宗亲的话,不管是官家还是朝堂,没人真当回事。

    可一旦他掺合了,想恶心他和恶心新法的目的就真达到了。

    唉……官家不建议把朝堂清干净了,可这样的朝堂,如何能专心改变国朝的现状?

    韩琦正正经经的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朝堂没一点声音一样……

    政事堂没简单的人,就是六部九卿的主官,都一样,都知道这时候不适合把争辩的官阶提高了。

    否则,原本无关紧要的扯淡事,也会牵扯到新法的推行上。

    农田水利法的集议,政事堂没有保密,各有目的,把集议时的情况从各个角度讲述出来了。

    不管立场和角度,有一点是确定的,也就是农田水利法是王介甫倡导,并经官家润色出台的。

    还有就是,官家把农田水利法当回事了,还专门用白话广发天下。

    针对一个知县的争辩,不该由重臣参与,尽管那些下官,话里话外往革新上映射,可重臣们清楚,这事掺合不得。

    好,很好,咱就这样。

    赵曦没关注这些臣工们的争辩,连各位重臣和政事堂的相公都不看,他就看着他的那位大爷…~

    赵允弼想到了有人会在朝堂上帮他,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不是帮他,这是彻底无视他。

    以前,不管是先皇时,还是真宗朝,只要有宗亲开口了,即便有帮宗亲的,也是在宗亲分辩时,偶尔掺合几句。

    赵允弼想的就是那样。只要有人帮他几句,他就有可能拿回那些地来。

    可现在…~朝堂上争辩的,已经跟他所说的没关系了。

    这到底还是不是枪头?

    他本以为,在他挑开这事后,说不定有跟他类似遭遇的文官参与进来,然后就能把地讨回来……

    这~~已经跟他无关了。

    赵允弼感觉被人盯着……可不吗?官家真盯着他,跟看猴子一样。脸上带着笑,可那笑容让赵允弼得慌。

    没劲!赵曦看那大爷躲避自己的眼光,怯生生的低头了……

    还真是为那点地!

    不理了,赵曦也闭目养神了。

    人在争吵时,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甚至连争吵的对象说什么,都未必全部记得。

    那种状态,只顾着把话从嘴里秃噜出去。

    所以,这时候争辩的臣工,没人注意官家和相公们的神态表情。

    时间过得很快,从卯时朝会开始,诸位臣工们唱完赞歌,然后就开始了这场本不该有的争辩。

    这没一会儿,已经又过去午时了。

    “中正……”

    在赵曦轻声喊王中正时,韩琦的眼皮撩了一下:官家管饭,好像也没比散朝有用,该没完没了的扯淡,还是会扯淡。

    好像挨陛阶近的相公,都侧耳倾听官家是不是又管饭。

    “中正,把殿门关上,让外面的值守,还有监都撤了……他们没必要听这些,也没必要耗着。”

    喜欢吵吗?我陪着就是。想让再管饭?门都没有!

    赵曦喝自己的茶,连赏赐相公的意思也没有。

    王中正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平时吱吱呀呀的殿门,他居然让内监在关门时,没发出多大声音。

    日头现在在中央,正头顶上。早朝时斜射进来的阳光,早就慢慢的溜出去了。

    这殿门关上后,殿内的光线并没有多大改变……就是有,感觉最明显的也是靠近殿门的低阶官员。

    想喊来着,可这时候谁张嘴谁就会被卷进去。

    不过还是拉了拉身边的人,指了指关上的殿门。

    一个接一个,跟交接棒一样,就这样慢慢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关上的殿门。

    “官家,午时了……”

    韩琦不得不吭气了,看样子官家没有管饭的意思。

    “哦……午时了吗?嗯,午时天热,让内监把门关上,凉爽一些。”

    午时又咋了?嘿嘿,赵曦继续装糊涂,答非所问,言非所指。

    “官家,散朝吧?”

    韩琦被逼着说了。

    “别,既然是朝会,那就是让大家议论朝政的。既然有分歧,有争辩,大家又如此热衷。这是正事,这是于国于民有利的正事,关乎着朝廷大计。继续吧!”

    安静了,终于安静了。在韩琦开口时,已经停了争吵……相公在朝议时,还是有优先权的。

    可听了官家的话,都安静了静悄悄的。他们也知道是在扯淡……

    “不说了?继续辩吧。京畿之地的知县,又是关乎什么诚信诚意以诚为本的大事,必须得有个结果不是?”

    赵曦说着,语气是越来越不善了。

    偌大的紫宸殿,人们的喘气声都能听见。

    “东平郡王,你可还满意?”

    冤有头债有主,赵曦得告诉大家,这事是谁招惹的。

    人都习惯性忘记自己的错,都习惯替自己的错找个借口。

    当争辩到这种程度,相公们不支持,官家有怨气时,最希望的就是有个可以被大家都撒怨气的对象。

    赵曦题他们找到了。

第四七一章 宗亲也是个事儿

    落井下石吗?算是吧。

    赵曦是真的对这大爷有意见了。

    这事……怎么说呢,摆在台面上,这大爷是占理了,可到底因为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曾孝宽有没有错?从特定角度去论,是有瑕疵的,工作做的不细致。可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赵曦都不能去针对曾孝宽做什么。

    对自家大爷惩处吗?好像也没什么理由。

    祸水东引,把臣工们的怨气引导过去,这大爷应该有的受了。

    他最不应该的是,在这个时候掺合到朝廷大事里来。

    说起来宗亲也挺可怜。

    国朝取士,就是贱民都可以通过考举来改变命运,可宗亲,永远只能是被圈养着……

    “东平郡王,咸平县你有多少耕田,未报被划归国田的多少?”

    见官家这样问,赵允弼是真想像以前待他那个堂弟一般,梗着脖子说清楚。

    可他不敢呀!

    谋反不谋反的不清楚,他只知道,在先皇病危,口不能言时,官家那时候还是太子,西征回来没几天,赵允让的一家就那么没了。

    他知道,如今的官家,他这个堂侄儿,绝不像他爹那样好说话。

    相反,从他执政这几年,所表现的,太让人恐惧了,一步步在把整个朝堂掌握,连韩琦文彦博这些人,都服服帖帖的。

    他赵允弼又敢怎样?

    “回官家,没…没多少?”

    赵允弼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没多少你来朝会上叫唤个屁呀?可面对官家,他是真胆怯。

    “你看这样成不?曾公绰积极为朝廷办事,我是说什么都不会降罪的……”

    一句话,直接定了调子。争辩半天没用。说什么都不会降罪,就因为他积极办理公务。

    “至于你损失的耕田,你自己报,有多少我用钱给你补多少。记住,我是以宗族族长给你补,不是以君王的身份。”

    “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告诉你,什么事你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人贵有自知之明,做事要量力而行。”

    “另外,曾公绰虽不会被降罪,此事处理上有瑕疵。希望各位引以为戒,最好以后在告示后面加一条:逾期不候,后果自负。”

    “散朝吧……”

    说完,赵曦起身走了。

    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这话是对赵允弼说的,更是对整个朝堂臣工说的。

    你们那点伎俩我看的很清楚,别跟我玩这个。以后若再这样扯这没影的事,我关殿门奉陪!

    官家是越来越不掩饰他的独断专行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可又能怎样?这一段时间内的政务争端,起源都是由朝堂开始的,下达诏令,也是由相公起草的,不存在封驳,关键是也到不了那地步。

    至于台谏检点官家得失……又不是没有人操心,可实在找不到能说得过去的借口。

    不贪恋女色,除了东宫时,即位后,宫里再没添过人。不仅如此,就是先皇时留下的宫女,也容许出宫,没出宫的都有了工坊城做工的营生。

    勤勉于朝政。每日寅时起床,绕内苑锻炼,甚至连太祖时的演武堂都重新启用了。

    卯时之前到垂拱殿处理公务,即便是没有公务,官家也会挑选早年的奏折翻看。

    即便是休沐,官家也没闲过,也会到讲武堂,跟吕公著交流讲武堂管理,跟狄青商讨校尉们的武训。

    时不时再讲几节课……官家的课,在讲武堂是最受欢迎的,没有之一。

    在处理政务上,凡大事必集议,从表象上看,官家从来没有强势决定过什么,每一件事都会征求相公们的意见,甚至朝堂臣工的意见。

    可最后处置下来,没有一件不是完全按照官家意图的,明显的带着官家的风格。

    说实话,很憋闷的!

    那怕是自己不乐意,有意见,任何一件事,等到官家需要做决断时,所有反对意见,都会被生生的憋回去。

    韩琦想起了还是庞相公执掌朝政时,富彦国曾经说过:这样的帝王,对于国朝是大幸,至于对于臣工,是好是坏真说不定。

    还有那獾朗王介甫……韩琦是真想喷他唾沫。

    司马君实不足为谋,耿直的几乎到了不适应朝政的地步。

    文宽夫呢?连集议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韩绛和吕公弼……不提也罢。至于欧阳永叔,几次被人拖出来折腾,早没了雄心。

    唉……韩琦感到他很孤单,比官家还孤单。从没想过执宰会做到这程度。

    韩琦憋闷,赵允弼更憋屈。

    剧情没按他想的演绎,甚至跟以往的剧情也不同。

    特别是官家的最后几句话,让他更是无所适从。

    很想去问问曾经撺掇他的那人,可是他不敢。总觉得自己做什么,官家都清楚。

    都到了这份上了,自己真不敢轻举妄动。

    可几万亩耕田就这么没了?那叫一个难受呀。赵允弼想哭!

    至于让官家给?他根本就不敢,除非想找死。

    “大王,门阍接到一份信……”

    赵允弼赶紧拿过来看:照实奏报官家。

    什么意思?照实?若官家清查这些耕田源头……好像自己的这些耕田来源还算正。

    到底怎么个意思?朝会时也没见他掺合呀?干嘛非要这样?

    赵允弼想了很久。相对于招惹文臣,结果要比招惹官家更可怕。

    官家处置宗室,还有文臣检点。可要是文臣找宗亲的麻烦,官家只会顺水推舟。

    唉,早知道真不该趟这趟浑水。

    “两万多亩?还真当个事了!中正,喊一下赵琴……”

    赵曦以为自家堂叔没胆子跟自己讨要,没想到还真做了。

    “琴儿,按市价给东平郡王府送两万亩耕田的钱粮……以后咱家的生意没他什么事了。”

    分不清轻重,理不清内外!就这两万亩田,彻底把赵曦心里的那点血缘情分拽走了。

    “官家,朝会结束后,在东平郡王回府之前,曾有人到过东平王府,据探知奏报,应该是送信去了……”

    看来还真是背后有人了。赵曦没问王中正送信的是谁。

    若知晓了,王中正绝对会上报。

    其实,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是什么。

    想让我失信?违了在朝会上的话?倒也是个弹劾的借口。

    或者是想让我在意这两万亩田吗?然后对宗亲出手?

    应该是两者都有吧。

    不过,宗亲如此这般圈养着,还真不是个事。倒是可以借机议一议宗亲的事了。

    也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忒大方不是?

第四七二章 看完了再说

    鄞县、京东路以及陕西路关于青苗法试行区域的调查,应该快要结束了。

    这一次的调查,因为是关乎青苗法推行的,所以,在调查人员组成上相当复杂。

    从司农寺开始,各方就因调查人员的遴选有过激烈的争论。

    最后还是赵曦一口定下了:凡相公举荐之人,皆可为调查人员,各负其责。

    朝廷不差那点差旅费的损耗,就怕没事扯淡。

    最终连工坊城、皇城司也都参与了。

    如此庞大的调查组,又是各抒起见的,时间肯定不会短了。

    也绝对可以把整个实施青苗法的地方起底了。

    三四个月过去了,看皇城司渠道发来的奏报,调查应该快结束了。

    到时候又会是一阵混乱。赵曦希望在调查结束之前,也就是朝堂繁乱之前,先把宗亲的事议一议,能解决了最好。

    倒不是不能拖,现在正好有个由头,他也想知道,是谁在后面撺掇,或者说谁在后面等着自己犯错。

    “先圣曾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或许这话用在这地方不合适,我就是借个开头。从太祖开朝,到我这一代,赵氏已经是四世了。”

    “今日召集集议,是想让大家一起议议,国朝的皇室宗亲政策,是否需要做调整?如果要调整,怎样调整合适?”

    开门见山。赵曦现在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一句废话没有,直接说明了召集集议的议题。

    又要拿宗亲开刀吗?就因为东平郡王的弹劾,有阻碍农田水利法的推行吗?

    这是诸位相公一致的想法。

    “宗室之制,自有祖宗法度。官家,国朝对宗亲的管理,是避免内乱之良策。无需调整。”

    又是祖宗法度。赋以厚禄,别无职业;藩抵之设,止奉朝请;宗室犯罪,与常人同法。

    说白了,就是朝廷养一群闲人,有吃有喝有玩,有职有衔无权。

    这样的管理体制,确实可以有效防范宗亲谋反叛乱……毕竟这时代的认一个得位正统,出师有名。

    作为一个诚古的执宰,司马光这说法不算错。

    赵曦想改变,自然不会随口说说。说服相公们有改变的意图,就得有说服他们的理由。

    “这有一组数据,大家可以先看看。至于改不改,调整不调整,待诸位看完了再论可好?”

    “我大概说一下。我赵宋宗室,以宗正寺在册人数算,如今三代尚存者一百五十余人,郡王居多。”

    “第四代,也就是与我同辈者,一千百余人,为国公、郡公为主。而第五代,至今已有三千余人。以祖宗法度,应封为郡公、县公等。”

    “而第六代,目前也有近三百人。应封为县公、国候。”

    这时代文人对数字不敏感,喜欢用些许、诸多等等词语代替。

    就如宗亲数量,在场的相公,都没有个具体的概念。顶大了只是觉得每年朝廷拨付给宗亲的钱粮多了些。

    若是朝廷财政吃紧,或许早有人注意到了。这几年朝廷财政宽裕,虽然宗亲用度增加,像绵羊一般的宗亲,还不到被人注意的程度。

    “国朝陈例……也是祖宗法度,有封爵者必有食邑。从万户到二百户不等。”

    “自然,有封爵便有食实封。从千户到百户。国朝陈例为七等。”

    “咱取中数,以四等为例,食实封五百户算。宗亲封爵以数量众者核算。”

    “实封一户,每月给钱二十五文,一年三百钱,五百户为一百五十贯。可有错?”

    赵曦给诸位相公的数据,是精确的计算,也是朝廷逐年递增耗费的图表和说明。

    而现在,他只是大概的估算,也让这些相公们先有个印象。

    “去头掐尾,咱不算三代,也撇开六代,就以四代五代宗亲为基础核算。四千…~就以四千算吧。”

    “每一位宗亲每年实耗钱粮百五十贯,四千户,每年朝廷需支付宗亲用度六十万贯!”

    文官,在他们心里,国朝所有的阶层中,除了他们自己,没人可以享受。

    宗室都是乖孩子,早年还有汝南王一家,现在已经被人忽略了。也就不会惹人注意。

    所以,他们的用度,也没人专门关注过。

    赵曦不相信,在这些数据下,政事堂还能容忍。

    这只是大概,而真正的数据汇总,一年用于供养宗室的费用大概近百万贯。

    并且,在奏折的末尾,有一个模糊的推算。四代五代最长者四十多岁,最幼者三五岁,再过二十年,宗亲的总数会超过万数,而供养宗室的费用也将翻倍……

    就是赵曦,在看到这数字时,也是有种恐惧。

    冗兵、冗官,这些常被人提起,也是众所周知的。

    这些年经过不懈的努力,冗兵一项稍有改观,而冗官……太敏感,还没有动。

    这时候才发现,宗室也将冗起来。

    或许再过百年,大宋将是第一个被宗亲吃垮的王朝。

    又是一次莫名其妙的集议。

    唉……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韩琦就不明白了,怎么自己执掌朝政以来,就没有一刻消停过?事务是一个接一个的。

    往年的朝堂,虽然也乱,但乱的都是些你争我斗的狗屁倒灶事,那种事,对于大家来说,很热衷,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

    可现在呢?没一件松快的,都是触动利益的。

    彦国啊!要不你夺情吧!韩琦真受够了。

    一个王介甫执拗,一个司马光耿直,一个欧阳修耗日月,一个文彦博韬光养晦,两个官家的代言人。整个政事堂,自己居然找不到一个同心同德的。

    就说这宗室……确实该有个章程了。可被官家这样呼来唤去的,真心让韩琦不爽快。

    可又能怎样?

    除了开头司马光有那么一句,等官家一个数字接一个数字的说完,再没人吭气了。

    从心底里,韩琦也不想吭,可就是被官家一直这样左右着政事堂,他担心近百年来,文官好不容易拿到的权限,会被官家这样一点点的拿回去。

    最终政事堂就成了摆设,替官家出言的摆设。

    最后能做的就是取圣旨、领圣旨、得圣旨了。

    虽然在明面上,集议一直不是官家在主导,一直是政事堂的人在争论,可几件事下来,给韩琦的感觉:政事堂就是在配合官家,所有事都是官家在掌控着。

第四七三章 老王这锅背的冤

    政事堂没让赵曦失望。政事堂不仅很快的出台了办法,还是少见的在政事堂取得了一致。

    “宗亲之法,政事堂议定十条。第一,宣祖、太祖、太宗之子,皆择一人为宗,令世世封公,补环卫之官,以奉祭祀,不以服属尽故杀其恩礼。”

    “第二,祖宗袒免亲(五服以外的远亲),已赐名授官者,将军以下,愿出宫为官的随意,但必须经大宗正司投状上闻……”

    ……

    嗦嗦十大条……还别说,政事堂相公要是想做事,还是能考虑周全的。

    这十条变革措施,从祭祀,到授官,再到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一项一项都考虑的相当周祥。

    赵曦没做任何变动,直接签署了。主要是他对这时代宗亲观念了解并不深,有点无从入手。

    干脆就以政事堂的为主了。

    在赵曦看来,这已经相当宽限了。

    “官家,今日放衙后,数十宗亲齐聚王相公府门,与王相公家仆推搡。巡捕介入方各自散去,扬言明日还会继续讨说法……”

    听王中正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宗亲堵王安石家门?没缘由呀。

    “市井传言,宗亲变革乃是王相公新法内容,是王安石一手推动了宗亲变革……”

    这……这也太扯了吧!哪跟哪呀?还真是扛雷了。

    变革现在国朝的某些制度,王安石本来就是一个扛雷的角色,最起码赵曦一开始就是这想法。

    赵曦的本意,是让王安石挡一下文官团体的攻击,这样避免整个朝堂是一个整体,导致他有些想法没法推动。

    这些日子于心不忍,自觉的替王安石分担了些文官的注意力。没想到宗亲倒是先出手了。

    朝堂还是有高人啊。

    从目前的朝廷现状看,君王很好的运用了异相相搅。

    革新一方和守旧一派,明争暗斗,君王的态度便越发重要……本来君王的态度就重要。

    这样,就造成了谁取悦君王,谁能更好的捕捉君王的想法,谁在朝堂就占据了主动。

    这是文官团体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别扯什么文人气节,更别谈风骨,那玩意儿是在特定情况下,根据需要展现的。

    学会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这才是至理。

    农田水利法和宗亲革新的顺利推行,臣工们看到的是…~官家有意革新。

    同时,革新派和守旧派的界线越来越明显了。而原本为守旧一派摇旗呐喊的臣工,为越来越退缩了。

    这让明眼人很揪心。不是揪心革新,而是揪心这种君王主导朝廷的局面。

    近百年,历三朝,几任相公呕心沥血,前仆后继,好不容易才有了政事堂分权的现状。结果让王安石这样一折腾,主动权又回到帝王手里了。

    这让文官团体对现状很担心,对王介甫很恼火。

    “宽夫,这样可以吗?”

    “稚圭,找茬的宗亲,而官家是族长。当宗亲这般缠着王介甫,而作为族长的官家不理不问时,王介甫就明白文臣团结的必要性了。”

    两个人,一壶茶,隐秘的环境,说着如今朝堂最敏感的话题。

    这俩人就是韩琦和文彦博。

    “稚圭,你担心的并不是新法,与大多数臣工反对新法不同。你是担心朝廷的局势。”

    “如果一味的任由王介甫这般折腾,势必导致朝臣们因为诉求不同,而形成明显的两派。那样,官家主导朝堂也会成为必然。”

    “最终将成为臣工取悦君王,并由君王裁决国朝事务的局面。这不是你我,乃至整个朝堂文官想看到的。”

    文臣、武将、勋贵、帝王、宗亲,这是国朝的势力分割。

    一直以来,都是文臣在左右着朝堂。而如今,官家用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再一次让勋贵深度介入军伍。

    并且,因为改变冗兵一事,挟两次南征,一次西征的大胜,潜移默化的提升了武将的地位。

    这一次,因为王介甫的原因,再把文臣分裂了。文官在朝堂的优势将不复存在,而君王的态度就会变得至关重要,再不受文臣节制了。

    朝堂最大的一方势力,就这样被搅和的四分五裂了。

    出发点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就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就千差万别。

    文彦博这样考虑,是站在整个文官团体的角度。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高瞻远瞩。

    韩琦因为参与的程度深,并不能像文彦博那样置身事外,像一个旁观者去观察整个朝廷。

    不过,在听完文彦博从官家筹建护卫营之后,一点一点的分析综合。真觉得也许文彦博说的对。

    筹建护卫营,小范围发展军备,南征时一鸣惊人,开矿山,铺轨道,解决冗兵……

    训练新军,建立军卒自尊心,讲武堂,勋贵再次登堂入室,到现在放任王安石革新……

    一件件一桩桩,似乎在用事实证明这文彦博的判断。

    在看看原本坚实的文官团体…~最早进入官家产业体系的耕读世家,以及工坊城、锰矿和石炭矿那些大股东,已然自成一家了,他们紧紧跟着官家的步调,不离不弃。

    这一次,因为王介甫革新变法,王介甫将一些聪慧却有投机心思,品性不端的能臣又拉成一派。

    加上官家玩了一次庭辩,导致各家学派在朝堂的臣工,直接决裂了…~道统之争,那是堪比国仇家恨的存在。

    如今的朝臣,早已不是往日的文臣了,很难将步调统一了。

    所以,他俩想借一下宗亲,让王介甫清醒清醒。

    如果王介甫这一方消停了,再把司马君实撵出朝堂,其他学派因为创立者官阶不高,在朝堂很难形成一方势力。

    到那时,仅仅是官家产业体系拉拢的部分臣工,在朝廷还兴不起多大浪。

    思谋的很到位,计划也算靠谱。

    唯一内考虑到的,那就是赵曦对这类事的敏感程度。

    想当初,上四军大械斗那就是赵曦谋划的。文彦博只不过是从中得到了启发,才撺掇宗亲的。

    当时让他无所适从的**,他相信,搁谁手里为会作难。

    殊不知,赵曦却深喑此道。

    “中正,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查清楚宗亲闹事的领头人……”

    **,那怕是满朝堂,全国朝都唾弃的宗亲,赵曦也没敢轻视。

    倒不是担心这些宗亲能起什么事……若真有那能耐,就不会玩这样的伎俩。

    这种**,最怕的就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从而浑水摸鱼,趁机捣乱。

    再说了,老王这锅背的冤。

第四七四章 还双管齐下了

    王中正还是没有对这类事的警觉性呀。

    得到消息并不算晚,探知的奏报也算及时。

    但是王中正并没有太重视,直到赵曦处理完公务,回内苑时,王中正才当闲话跟赵曦说起来。

    若不是王安石是革新之法的创立人,这种事他连说都不会说。

    就是宗亲跟相公家下人推搡,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说激烈程度很低,就是打闹的用人受伤,开封府也足可以解决了。

    也就是官家让多关注新法的信息,否则,探知们连奏报都不会奏报。

    文臣看不起内监,王中正是真有看热闹的心……

    谁曾想事态会这般严重。

    “官家,宗亲将王相公府门堵上了,不让王相公出衙……”

    这时候,王中正也知道事情有点大了……

    “政事堂呢?”

    “回官家,政事堂吵开了。司马相公要求开封府衙役和巡捕直接驱散宗亲。而韩相公和文相公认为正值朝廷对宗亲变革之际,应该温和处置……”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扯皮?

    “政事堂何人到现场了?”

    “回官家,暂时无人到现场。韩绛相公建议,不管是驱散还是温和处置,开封府都必须到场,并护送王相公到公廨……”

    “但韩琦相公和文彦博相公认为,那样会将闹事的宗亲引到公廨,有损朝廷声誉。建议由王相公自行解决。”

    嗯?赵曦听到这儿……有点意思了。看来不是那么简单呀。

    “开封府呢?”

    “回官家,巡捕和衙役到场……只是…只是并未有任何动作,像是看热闹。”

    事态到目前为止,朝臣还找不出王安石的毛病来。

    并且,只要双方一直克制,这样的情形就是僵持四五天,王安石也没多大事。

    大不了给朝廷称一声病就可以。

    赵曦还看不出背后有其他目的来,从现在看,还真像是宗亲因为变革不忿,才去恶心王安石的。

    还是先把漏洞补上吧。

    “中正,携我手谕,恩准王介甫在家完善革新法令。另外,通知开封府,确保不得出现冲突,再从讲武堂调一都军卒班,协调开封府维持秩序……”

    相比王安石,宗亲在汴梁没多少人气。

    其实,赵曦是可以快刀斩乱麻把这事解决掉的。他之所以还让这故事继续,就是想看看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猫腻。

    宗亲革新法令已经颁布了,在赵曦的概念里,没有朝令夕改这词,更不会也不容许随意废除。

    别说是宗亲,就满朝堂的文臣大闹……好吧,这个会很麻烦。

    不过现在嘛,可以让子弹飞一会儿。

    果然,一整天,一直到放衙,并没有意外的消息传来,而宗亲也散了,仿佛就是为了不让王安石上朝一样。

    内苑,难得今天自家的女人都集中在延福宫……不过好像一个个疲惫不堪。

    “三哥,今日被宗亲烦扰了一整日……”

    滔娘见赵曦进殿门,强打精神起来迎接,苏氏段氏也如此。

    “求到内苑了?”

    “嗯,一大早就有人拜见,从公主、郡主到县主,在汴梁的几乎一个不剩。”

    “从卯时一直哭诉到现在。恳求官家莫听朝堂佞臣之言,莫伤了大宋江山之本……”

    “不止是这边,恐怕太后娘娘那边也被叨扰了。在这边的都是同辈,可能长一辈的都去慈明宫了。三哥,朝廷之事滔娘不参与,可太后娘娘那边,你还是去一下吧。”

    双管齐下呀,这都走夫人路线了。

    太后娘娘……唉,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支持不支持,都不存在朝令夕改的可能。

    涉及到宗亲,去慈明宫疏解一下确实必要。

    ……

    “曦儿,可是为宗亲之事而来?”

    “是,娘娘,孩儿终还是给娘娘惹麻烦了,打扰娘娘清净了。”

    公务繁忙,赵曦并不是要故意冷落,只是原本每日的昏定晨省,为变成偶尔了。

    “曦儿,为娘还不至于老迈昏庸。你爹爹在世时,就曾感叹宗室之耗费无度,终未能狠心解决。”

    “如今,既然朝廷议定了,就没有再更改的必要。她们确实是跟为娘哭诉了……既然是大宋的宗亲,就该为大宋久存分忧。”

    要说国朝最了解赵曦的,还就说内苑的皇后和太后。从很小的时候,官家就是个特别有主见。

    宗亲变革,不管是官家倡议的,或者真的是那个王安石建议的,只要官家同意推行,她们就知道,木已成舟,绝无更改的可能。

    虽然被宗亲嚷嚷的烦,打心眼里也觉得朝廷这样做狠了点。可在赵曦面前,是不会让他为难的。

    关键是,不能越内宫干政的那条线。

    顶多在背后咒骂几声王安石而已。毕竟宗亲都这样了,皇戚也不会有什么好。

    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内苑的女人们也一样。

    尽管她们支持的很坚定,当赵曦能看出来,对于宗亲变革这事,她们也很不理解。

    “娘娘,在国朝,宗亲,皇亲国戚,那怕是被封赏的官阶很高,职衔惊人,当真正面对士子文臣时,可有一点优越感?”

    很有必要解释。赵曦真不想内苑对朝政也有不理解,甚至拐着弯的去干涉。

    “相对于寒门,甚至耕读传家的士子。宗室和皇亲国戚即便在科考和任职上都有优待,升迁也有优势。”

    “即便是二甲进士,要想让政事堂有印象,非十年之功可得。就是嘉佑二年苏子瞻那一届,十多年了,孩儿能记得他们也是这两年的事。”

    “而宗室和皇亲国戚呢?只要稍微有些作为,就会被朝廷说起,也不存在功劳被埋没,毕竟他们都有直达天听的渠道。”

    “有这般优势,还可以挺直腰杆面对文臣士子。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宗亲和皇亲国戚也知道他们是我大宋最坚实的基础,为什么不考虑把这基础夯的更扎实?”

    “孩儿也不愿孤身一人对朝堂臣工,可放眼朝堂,可与文臣抗衡的,并与孩儿立场相同的,真的很局限。”

    “我真希望能有一天,在政事堂集议时,也有皇亲国戚或者宗亲在场,能有铁心跟我一个心思的相公,而不像现在,孩儿需要耗尽脑汁的跟文臣谋。”

    “而想达到这样的局面,唯有放开宗亲和皇亲国戚为官,也只有他们凭真正的能耐登堂入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顶着挺高的官职,就是朝议时都不敢开口!”

    要说开始解决宗亲问题时,赵曦有这样的想法,纯粹就是诓人。不过现在以这个为借口,跟娘娘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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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软弱,造成了后苑的肮脏,导致了朝堂的混乱,纵容了嚣张的邻邦。言必行,行必果,杀伐决断,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素养。且看吾登基,如何治国安邦。我成了仁宗之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成了仁宗之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成了仁宗之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