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五章 这犹豫要不得
接下来是固定的一套程序,不管是夸街,还是琼林宴,赵曦没有再出幺蛾子…~或许政事堂是这样认为吧。
人习惯遗忘,赵曦懂。他就是有诸多的想法,也没想过一个接一个的去考验臣工们的耐力。
隔一阵来这么一下,在臣工们心里承受边缘,永远不激怒他们,慢慢的把自己的所思所想灌输给他们,这才是赵曦的想法。
国朝百年,士大夫是怎样的三观,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尽管赵曦对自己控制朝堂的能力还算满意,可依然没急躁。
做一个调停者,比与整个士大夫阶层对立要轻松很多。
政治,从来就不是针尖对麦芒,循序渐进,在不知不觉中完成各种变革……这是赵曦的策略。
各种各样的经验教训,后世太多了,赵曦懂得。
朝堂进入一个相对平稳期,也不是无所事事。
新科进士的安置,历来都不算是小事。国朝官员升迁的考评、磨堪、举荐……是一个完整而繁琐的流程,从地方官,到朝堂诸司,参与者颇多。
所以,新科进士有怎样的开端,对于未来仕途有很大的区别。赵曦没关注这些,他需要看着政事堂相公,和六部九卿的主官就行,太多了照顾不过来。
紧接着就是农时,就是这样安排的,每年科考结束,就是农时了,似乎取士就跟种庄稼一样。
这些年,有安南等国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应,国朝应该没什么饥谨之忧,但农事,依然是国朝的头等大事。
农桑为本,这话在各种各样的奏折里都能看到。
也是,民以食为天嘛,即便是到了后世,农业也是第一产业。历朝历代,能解决百姓肚子问题,就不会有大的社会动荡。
这也是赵曦年少时,就先从安南入手的原因。
没有后世那些高产的农作物,没玉米、没土豆,更没有后世那个创造奇迹的杂交水稻圣人,他能做的,就是另辟蹊径了。
后世有记载,一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安南那一带,都是水稻主要供应国。
打通了跟安南的粮食通道,激发安南人种粮热情,确保国朝粮食供应,这是双赢的事。
这是赵曦一厢情愿了,国朝真正的农事,绝不会像他想的那样。
后世的农村,和如今国朝的农村,完全是两个概念。
赵曦来到这个时代,走出皇宫,也就到过有限的几个地方。
不过说来也怪,自从打通安南的粮食通道,好像国朝就没发生过什么大的灾荒。
特别是赵曦即位这几年,年年大丰,风调雨顺……最起码奏折都是这样说的。
即便如此,朝廷一样重视农事。
这些天就是政事堂的相公,跑司农司的时候也多。催促司农司下派官员,到各地督促农事,督导各地常平仓的种粮销售……
这块土地上的人,这个民族的传承,对田地有着天生的情感。
米价常年保持在二十文左右,可人们对土地的那份执着,没一刻松懈过。
挺好,臣工们做事,君王是喜闻乐见的。
“官家,回朝述职的官员,往来于诸位相公府邸……”
这很难避免,特别是国朝当下。官员擢升是需要荐主的,特别是有意混朝堂的,相公们是必须要通过的。
今年又是轮换的大年,嘉佑二年的那群人,也到了重新任职的时间……有的繁乱了。
不过这种事王中正汇报的没来由呀,每年都有这样的情形。
赵曦抬头看了看王中正,等着他的后话。受自己影响这么多年,王中正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扯闲事。
皇城司的各种消息,他需要甄别,然后挑选有意义有作用的跟自己奏报。
“章、曾布、吕惠卿等,先后拜见诸位相公后,频繁往来于王大参府邸……”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了。应该还有个吕嘉问吧?
王安石变革的几员猛将,这时候就要露头了?
赵曦不太清楚曾经的那个历史,王安石是怎样变法的,倒是对于他变法的左膀右臂知道一点。
他甚至不知道王安石是先变法才把这帮人拉起来,还是先拉起来这帮人然后才倡导各种新法的。
反正这个时候,王安石还没有提出来,倒是这帮人先冒头了。
说不清,或许是庭辩的事,让王安石感觉到了势单力薄的弊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凭他王安石父子,就是有千般能耐,也架不住满朝堂的狂轰乱炸。
赵曦早就等着了,他的很多想法,都需要借王安石变法的道,真的等很久了。
终于要来了吗?
“官家,吕家的吕嘉问也在其中……”
王中正是真犹豫该不该报,最终还是报了。
倒不是忠诚度的问题,是不想让官家作难,毕竟还没什么事,说成仰慕王安石威名而拜访也不是不可以。
他也知道吕家跟皇家的关系,并且吕公著还是东宫潜邸旧臣,官家最重用的臣子。
“吕嘉问?”
“是老相公吕夷简曾孙,吕家吕公绰之孙,吕公著吕公弼的侄孙。”
有这么一层关系啊……赵曦盯着王中正。
这犹豫要不得!朝堂臣工选择性递进来的奏折,让赵曦对国事只能知道朝堂想让他知道的。
若皇城司再这样藏着掖着,这帝王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赵曦很理解历朝历代君王信任内宦的做法,就是他也不例外。
国朝的很多制度限制了内宦弄权,可该有的,赵曦不吝对内宦赏赐,目的就是为了能有贴心人,做自己的耳目。
王中正算是自己儿时的玩伴,是陪伴着自己长大的,赵曦确实把他当成最信任的人,才让他执掌了皇城司。
他对自己也算了解,很多想法自己都多多少少流露过。
没想到他在汇报吕家的人事上,居然有了隐瞒的念头!
“噗通……”
王中正是真受不了官家的眼神,全国朝都认为管家平和,只有他王中正是最清楚的,官家是真的狠,只不过从来都是躲在幕后而已。
“陛下,小的……小的无意隐瞒,只是……只是他是吕家人,也…也不是…也没有出格的行为。小的……小的……”
“你该做的是照实汇报,没权利决定什么!随后把已经筛选过的情报交给赵琴!”
“中正,待你如何你清楚,让你做什么,担什么责任,你也明白。我不想见到再有下次!”
第四四六章 真心不爽
没想到第一个举荐官员升迁的会是司马光,举荐升迁的还是范祖禹。
国朝官员如今的升迁,很大程度上还带着前朝的痕迹。
虽然科举完全正规了,改变了前朝那种依靠恩主做官的模式,可依然保留着举荐的模式。
政事堂的执宰,每年都可以举荐五人,当然,所举荐者都是有出身的,也只能在法度范围内升迁。
因为司马光献《通志》,赵曦是诚心诚意的赞扬了司马光专注于史的精神和能力……咱不能让《资治通鉴》这皇皇巨著因为自己而埋没不是。
所以,赵曦给予司马光修史各种方便。
当时司马光就点了刘和刘恕的名,并没有举荐升迁。
现在的范祖禹,算是司马光借修史而举荐升迁的第一人。
“范祖禹是孤儿,随其叔父范镇长大,范镇就是现礼部侍郎范景仁。”
“范祖禹在士林名声方正,也是吕诲叔女婿,嘉佑年进士。”
处处姻亲啊!
听着王中正的汇报,赵曦也是很无奈。
朝堂就这么大,重臣就这么多,历年的科考进士也是有数的。
说国朝榜下捉婿是商贾们热衷,朝堂臣工又何尝不是如此?
说国朝不是门阀世家的朝政,你看看这些成阶梯式的臣子,勾连无处不在。
感慨一下而已,该准的还得准。别说这范祖禹真不错,就是提拉不起来,有司马光的举荐,范镇的牌面,吕公著吕家的情面,这范祖禹升迁也得准了。
紧接着是王安石举荐吕惠卿由国子监教授就任太子中允,其实对于吕惠卿,有馆伴大理王的经历,已经具备这个升迁的资历。
只是政事堂相公们都标榜自己的品性,对于吕惠卿在馆伴段思廉时的一些小动作看不惯,就没人去举荐。
王安石回朝后,朝堂因科考有一阵忙乱,又赶上今年是官员轮换的大年。吕惠卿的升迁就搁下了,一直等到现在。
赵曦倒是也对吕惠卿另眼相看,只是他并不属于赵曦亲近,关键是赵曦有意把吕惠卿留给王安石。
所以,这时候擢升吕惠卿倒也顺理成章。
资历、成绩都在哪儿放着,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有这两个开头,一个个举荐就接连不断的来了。
简明扼要的介绍,原就任各州府和朝廷衙门的评语,考中进士的时间,历年考评的结果,以及他们所做出的成绩,一项一项的罗列着。
这就是赵曦看到的。
说真的,习惯了后世的那种评价体系,赵曦还真看不明白这时候这些考评的依据。
说白了,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甚至考评的指标也让他觉得莫名其妙。说是考评,倒不如说是熬日月。
考课、磨堪、改官、举荐、差遣等等,看似是一套完善的流程,有一定的规矩和原则,在赵曦眼里却是处处漏洞。
所谓考评,涉及的内容只有年限、资历、出身、履历、业绩和过失。可业绩重点看是否有民乱,丁口增减等等这些属于啥也不干也没变化的指标,或者说不由人左右。
然后再说举荐,不论低层还是中阶官员的升迁,都必须有荐主。摆在台面上,是让荐主来承担举荐责任,背后里倒不如说是给卖官鬻爵一个好听的名头。
再看看王中正关于这些被举荐官员的汇报……赵曦就不单单是感慨了。
是,确实是,国朝没有门阀世家,可赵曦看来这样七拐八弯的关系,比纯粹的世家更可怕。
侍郎家的侄子是翰林学士的女婿,府尊家的女儿是相公的儿媳,御史是吏部的姻亲,户部跟枢密又是世交……
只有皇家的姻亲是武将和商贾。
说是与士大夫共天下,倒不如说是天下被士大夫绑架了。
抑武扬文……这特么就是整个士大夫各种关系规整起来,对抗皇权和军伍。
门阀世家与君王共天下,好歹在利益上,在大多数时候是一个整体。
而这样的架构会是怎样?除了对抗皇权和军伍,其他时候,整个朝堂就是一个字:乱!
各家有各家的利益诉求,各家又有各家的关系勾连,彼此拉拢、拆台、对立、联合,这得有多乱呀!
赵曦很庆幸自己年少时的做法,好歹是把老六家扎实的绑紧了。
否则,他真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朝堂。
很不爽,赵曦很不爽。即便是清楚这就是现实,心里一样不爽。
这情况……即便是后世,也很难避免,或者说司空见惯。
当初他那个县,各部委局办,以及各乡镇,姻亲关系的多了去了,拐弯连着亲戚的更多。
在后世,赵曦曾听闻,西方有七成元首,都出自早先二十几家贵族的后裔。
怎么说呢,倒不是说门当户对是至理名言,但圈子是真有区别。
一个执宰的女儿,你不能强制她嫁给赤脚汉吧?就是商贾,那在执宰的眼里,也是随时可被宰杀的猪。
所谓贫寒贵子……哄谁呢?家里没点余粮,谁家敢养几个后生,见天的除了吃睡就温书?
更别提求学的束攸,游学的开销了。
言传身教,怎样的家庭出怎样的人才,这应该是普遍现象。家里有了一个进士,体会到做官的好处,自然会费大力气让整个家族的子弟继续在求学的路上努力。
这也就有了一门几进士的故事。
如今的国朝,除了韩家、吕家、王家、范家这些传承百年的耕读世家以外。像南丰曾家,福建建宁章家,南康李家,包括蜀地的苏轼一家,江西王安石一家,蓝田吕大防一家等等,哪家不是一门几进士?
这些家族再多生优生,儿女子侄一大群,再瓜葛点姻亲,在朝堂根本就掰扯不清这些关系。
当然不否认真的有贫寒贵子的存在,可那不过是再添一家勾连姻亲而已。
同样,也不是没有衰落和沉沦的家族,比如寇相公,比如晏殊一家,都明显后继无人。
唉……赵曦对这些有准备,这也是他没鲁莽的杀这个,杀那个的原因。
国朝的文人,虽然也求利求益,可台面上的有些德性,都还是恪守的。
真要是举铡刀了,恐怕真有可能腾空了朝堂。
这时代,家国并没有高于家族,更多的士子文人,就包括武将,从心底里认为,家族传承比朝廷更重要。
有千年的家族,却没有千年的王朝。王朝再怎么更迭,离不开治理朝堂的臣工……
真心不爽啊!
还好,原来的护卫营,现在的讲武堂,是赵曦植根家国理念的地方,希望最终会有成效吧。
第四四七章 故技重演
尽管这是个不可改变的事实,理智上赵曦也接受了,但他不准备就这样糊涂的过去。
情绪该表达还得表达,得让政事堂以及朝堂臣工知道:我赵曦不傻,别想着糊弄。
赵曦把这一波官员轮换的请奏放下了。
有冤枉的,甚至说近四成还是不沾边的。一样,赵曦照样放下了。
给他们些时间,串联也好,商讨也罢,让他们有个自知的过程。
搁置,那怕是暂时放一放,总得在表面上有个理由。故意或者无意,理由都得说得过去。
国朝重农桑,农事无小事,这就是很好的理由。
汴梁城外就有皇庄,也有皇田。赵曦便轻车从简,到皇庄去关心农事去了。
朝堂此时最大的事就是官员轮换,可农事更大。
“官家出城三天了?”
“嗯,三天了。”
韩琦跟文彦博对话,也对视,然后还看了看政事堂的诸位。
东西两府,常规性隔几日就有一次聚集,有事说事,没事也相互通个气。
毕竟早朝只是朔望日,而官家集议则是根据朝事的大小和缓急而定,没固定时间。
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官员轮换,东西两府诸位相公聚一起,也自然离不开这事。可官家出城了。
还不能说啥,关心农事总不能非议,更何况一个个心里并不踏实。
想来就官家的智慧,不至于看不明白那里面的猫腻。这官家的性子……
韩绛和吕公著无语,因为他两家这一次被动调换的也不少。于情于理推不得,就是官家那儿……已经把所有情况托高家给说明了。
王安石很稳,头都没抬,继续有模有样的批阅奏折。
司马光直接起身,瞥了一眼,自顾自的走了……
“此事不妥!”
欧阳修能大概猜到这些人的想法,无非是给官家露肌肉呗。
今年开科和庭辩,让官家玩了一把,心里不服气,就在这事上串联一次,还把整个政事堂都绑上了,还有朝廷六部九卿的主官,也多多少少均沾了。
“国朝官员轮换本就是朝廷正常事务,何来妥不妥?”
这种事可意会不可言传,就是在政事堂诸位之间,也不能摆到台面上。
心知肚明是这事的规则。早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臣工制衡君王,如何制衡?这也是制衡的方式之一。
总不能真的出现争端后,朝臣跟官家掰了吧?
用这种不着痕迹的办法,适度跟官家提个醒……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到倒也不是要逼迫官家以后屈服,只是提醒官家做事时有点节制。
欧阳修没搭理韩琦的强词夺理,看了看王安石,见他无动于衷……摇了摇头,也起身出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吧。
王安石肯定不会多嘴,跟官家显示什么,他没有这意思,但他确实想让这事成了。
说他借势也好,还是混水摸鱼也罢。他要想做些事,无伤大雅的手段,该用还得用。
好尴尬!
赵曦不尴尬,反而很轻松。
说是关注农事,倒不如说是一次踏青。
他这一次带着老婆孩子,一大家子全出城了,就是太后也一并来了。
事务繁忙,还真没这样一家子游玩过。
被台谏叨叨?本来关注农桑之事,就应该是这样的。自己这样以身教子,就是台谏也得闭嘴。
“曦儿,遇到难题了?”
曹皇后可不是段氏和苏氏那俩憨货,光知道开心了。
见滔娘似乎很郑重的跟曦儿说什么,她就觉得儿子是遇到难题了。
“娘娘,没事,就是这一次的官员轮换人员繁杂,数量也多。孩儿想出来理理。”
真不是什么大事,赵曦也觉得没必要瞒着太后。
况且,滔娘这有吕家和韩家的解释,想必也会有人找到太后哪儿去。
“是不是姻亲宗族者居多?”
太后娘娘这样说,赵曦并没有奇怪。以为是真有人请托了,就点了点头。
“曦儿,你爹爹亲政后一直平稳,唯有到了李元昊那贼子叛出国朝。当时种家和折家请战,臣工们因为李贼之事未定,不敢放任折家种家,才有了后来的惨败。”
“你爹爹也是因此心生奋发,有意改变国朝弊端,是故支持了范老相公的革新之举。”
“当时韩稚圭、富彦国、欧阳永叔、司马君实都是坚定的支持者。后来……后来因石介之事,将庆历新政搁下了。”
“从表面看,是因为石介之事。其实在石介书信事发之前,你爹爹也接到一份朝臣调换的请奏,是由夏竦发起,章得像、贾昌朝就是吕家的吕夷简也有参与。”
“当时的朝堂革新者,也就是现在朝堂的相公们。当初的他们羽翼未丰,你爹爹就那样不得不把庆历革新搁下了。”
“太祖给相公封驳权,优待士大夫,目的是担心子孙不肖,从而败了赵宋江山,而文臣……文臣也因此有了凭仗。”
“为娘不知道如今的政事堂相公,是如何知道当初缘由的,就是给曦儿讲个故事……”
曹皇后没有明确表明是赞同自家男人的做法,还是反对,说说往事,带点信息,让儿子能有所计较。
掺合朝政,还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该做的。
自家男人对先先太后的恨,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娘娘,孩儿自有计较。不会跟朝堂闹僵,也不想被他们这样糊弄和要挟。”
“既然臣工们出了这道题,孩儿就得答。好在现在并不是国朝什么重要的节点,孩儿会把握!”
人总是会变的,赵曦懂这个道理。
太后所说的:不知道现在政事堂相公是怎样知道故事的,其实是想说:同样的人在不同阶段的反差太大了。
可赵曦能理解。当初的韩琦他们,三十多岁,少年得志,正是有雄心壮志,奋发图强的年龄。
而现在,一个个已经做官做到了为臣子的极限,何况现在的国朝,内无忧外无患,他们没必要在自己执掌朝政的这些年多事。
已经没了进取之心,抱残守缺,应该是他们普遍的心态。
因为今年开科变化,以及庭辩和殿试,让他们有了朝堂动荡的警觉,不踏实了。
不思进取,偏偏还贪恋权位。唯一的办法就是故技重演,从而让自己也做成第二个老爹的样子,大家一起做裱糊匠。
都也真敢想,也真敢试探。
其实,这些臣工,他们是不是请奏,都一样存在于朝堂,置之不理又何妨?
自己还是有点着相,也差点就真的上道了。
第四四八章 担什么责
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虎头蛇尾的结束?
这不是赵曦的风格。
“中正,着人动手吧!记住,务必将整个通道全部拿下后,方可在汴梁动手。必须办成铁案!”
难得有这样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赵曦还没有想回去的念头。
原本要不要皇城司动手,赵曦还一直犹豫着,经太后娘娘这么一说,赵曦终于下决心了。
有夏竦在前,所以有个韩琦等人在后,若不从此打住,恐怕他们会觉得这一条很有用,会时不时的拿出来唬唬人。
也罢,既然有准备了,就干脆做一场。不就是唬人吗?谁不会?
又两天了,赵曦倒还能沉住气,可太后娘娘实在是担心儿子跟朝堂闹翻。
“曦儿,为娘累了。农事,为娘在年轻时也就是做个样,曦儿也记得当初内苑那巴掌大的田地。”
“这要真是来做农活,为娘是真不成。还是回宫里静养吧。你看,这都没个人样了,这要是臣工们见了,又少不了烦。回去吧。”
孝顺孝顺,以顺为孝。回就回吧,也差不多了。
赵曦这边差不多了,政事堂这边有点上劲了。
成何体统?即便对这次官员轮换有意见,也不是这么个做法。丢下朝堂,游山玩水去了!
就是原本对韩琦等人的做法有意见的欧阳修,也觉得官家此举不妥当。
这是朝廷,是要定政事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能有不痛快的事就撂挑子?
甚至台谏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弹劾的折子。
新帝即位后,还没有让台谏抓住过的把柄,这次算是有的说道了。
“臣有奏……”
好不好的,赵曦回来后的第二天,就正好逢上了早朝。
这刚刚开始,就有人跳出来了。
“讲!”
赵曦知道会有找茬的,无所谓。该明白的都明白,不明白的也得给人说话的权利。
“臣奏陛下不问朝政耽于戏耍,置朝廷官员轮换于不顾,出城戏耍,是为过失……”
什么跟什么呀?赵曦看了看刘庠,他是御史中丞。
下属在这时候居然不知所谓的乱说。
要说是弹劾自己滞留城外太久,还有点道理。可直接说是戏耍?脑子进水了?
再看看各位相公……明白了。确实是好手段,赵曦得谢谢韩绛的这一手。
果然……
“太后喜农事,心系农桑,先皇时已经众所周知。如今正直种苗抽芽,荒草丛生之机,官家陪太后侍奉农事,何来戏耍?”
“陛下,臣弹劾刘御史无中生有,捕风捉影……”
“皇庄几何?皇田又有多少人侍奉?官家身为君王,职责为何?出城五日,朝堂诸般事务,如何决断?”
“国朝以农为本,农事不重乎?”
“国事众多,又岂是农事一样?”
……
好吧,这就是朝议。只要有一个话题,最终的走向,根本没人能把握。
关键是,只要一开始跑偏了,任谁都很难拉到正路上来。
君王和相公,唯有等着散朝,没办法。
“政事堂留对,其余人散朝吧。”
没人觉得不妥,朝议一直就这样。
不管刚才是挺官家的,还是弹劾官家的,在听到散朝后,都恢复了原样,跟刚才争的面红耳赤的不是他们一样。
这朝堂是真锻炼人的脸皮。
“诸位相公,内苑因皇子众多,占据了原本属于太后侍弄庄稼的地。”
“这次太后难得出城一次,倒是多留了几日。还好朝廷近来无事,也没耽误什么大事。”
到了垂拱殿,赵曦一开口就客气上了。
借太后的名,尽孝心,省得大伙继续纠结自己滞留城外五天的事。
这还是在早朝上学的。孝心大于天。
“官家,朝廷并非无大事急事。如今京官轮换已拖延近月,函待尽快定夺。”
这算是责备了。在赵曦已经客气一番后,作为宰相的韩琦这般说话,就是在责备。
“哦,韩相所言倒也是个事。只是臣工们所举荐之人,我知道的并不多,还是需要多了解一下。”
“比如是谁家的子侄,又是谁家的女婿,或者谁的得意门生,谁的通家之好等等,这都需要知道……”
“陛下……”
“且听我说完……”
赵曦根本没给韩琦打断的机会,也就是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也不是没有道理。”
“人的出身,成长环境,言传身教的作用,这都是先天的优势。而接受教育,并经过自己努力后取得成功,这是后天努力。”
“我之所以想知道这次轮换官员的跟脚,并不是说大家在徇私舞弊,而是择其善者而用之……”
趁早封了你们解释的话头。解释,解释有用吗?大家心知肚明,没到撕开脸的地步,赵曦也不想就这样含糊过去。
点一点,提一提,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且受着吧。
“陛下,朝廷有法度,所有擢升的官员,荐主担责!”
韩琦这不是个会调和的人。这次由他发动的事,被官家这般玩,心里是真不好过去。
所以,那怕官家是在给大家双方台阶下,他还是没忍住怼上两句。
“哦,韩相公所说的担责是担什么责?”
“举荐之责!”
“哪又是什么责?砍头还是抄家?无非是贬黜而已,说是贬黜,国朝的贬黜又有那次不是加了贴职出外就任?这算是责吗?”
赵曦也来气了。我这被你们逼着,躲几天也不行了?还必须得捏着鼻子认下?
当然,装的成分更多点。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唯有韩琦这样话赶话的结果,才能彻底的让他安稳一阵。
“官家,韩相公也是忧心朝堂。搁置时间过长,导致相关臣工人心惶惶,对于朝堂稳定却有不妥……”
“官家,文相所言甚是。韩相公为国朝忧,官家为国朝计,乃是君臣同心之镜像,此为我大宋祥事。”
……
都挺会把握时机。也是,若再这样一句接一句的,要硬顺到以后贬黜时真的贬职贬官了,他们可都是最有可能吃亏的人。
都不傻,知道该什么时候叫停。
自然,这次集议就这样散了,应该属于不欢而散。就是面子上像是没事,也绝对是不欢而散。
要说有这情形,最高兴的是谁,应该是王安石吧,毕竟他不确定韩琦对他那些想法的态度。
第四四九章 打一个叉
没人再追赵曦这次官员轮换的事。已经接近挑明了,谁还会去触哪个霉头?
这一次说不清到底是政事堂赢了,还是官家赢了。
要说官家赢了,可谁都知道,官员轮换的名单,官家应该不会做改动。
那就是认了。
在官家那几句接近挑明的话说完,就意味着这次就这么认了,无非是想告诉政事堂,他看明白这些猫腻了,也有下不为例的意思。
要说政事堂赢下了,可整个政事堂的所有人,没一个心里痛快的。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感觉像是官家没同意这事一样。
“韩子华,此为何意?”
韩琦有些恼怒,不是,是极度愤怒。
将一份奏报几乎是摔在韩绛的案桌上。
韩绛愣了,愣的不仅仅是不知所云,更是愣韩琦这般无礼。
考虑到政事堂的颜面,韩绛并没有怼,只是疑惑的拿起奏折看……
“难不成韩相公以为此僚不当捕?还是说韩相公的门生可以不尊国朝法度?”
韩绛明白了,也糊涂了。
明白,是明白韩琦为什么这般恼羞成怒,糊涂,是不知道远在秦州的五弟,会在这档口做这种事。
这不是往死里得罪韩琦吗?
韩相公刚刚责问过官家,还大言不惭的说到了荐主之责,被官家怼回来了。
远在秦州的五弟,偏偏这时候挖出韩琦所荐的陈昌之贩卖私盐,还是跟西夏交易。
利用职务之便,不通过榷场,谋取私利。
这是活生生的打脸啊。
要说这陈昌之,也不算韩琦什么门生,只不过韩琦主秦州府时,陈昌之为成纪知县。
当时只是个下县知县,只是对韩琦多有孝敬,也算是能吏。成纪县被他治理的也算是略有成效,否则也入不了韩琦的眼。
这些年,倒也还算进步不小,这次被韩琦举荐为开封府通判……
这一下……这事闹的。
这时候,政事堂的诸位也都拿着奏折翻看。
唉……这事!没法说呀。
要说韩琦因为陈昌之生气,那就小看韩琦的容量了。
或者说韩琦有意偏袒陈昌之,那就更不可能了。
韩琦生气,生的是出这事的时机,还有就是,本来是政事堂一致行动,或者说文官团体的行动。他灵寿韩家绝不该在这时候发动。
那怕是官家在定夺以后,陈昌之就任开封府通判了,他韩琦也不至于这般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
“官家出城五日,回城后十日。韩持国又如何知晓韩相公与官家之论?”
文彦博的话像是在替韩维解释,好像又是在说韩琦不该跟韩绛甩脸子。
可这话莫名其妙,又没头没尾的,还有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意思。
官家出城回城,跟韩维在秦州知道韩琦跟官家之论不相干呀……
秦州到汴梁,千五百里,就是现在的轨道马车,要想把这风声传到秦州,也还得几日。
更何况还有朝廷的保密法令……这个是对相公、臣工都有利的,都遵守着。
也就是说,远在秦州的韩维,根本无从知道韩琦跟官家的责任之论。
甚至都不知道官家出城回城这档子事。
唯有红翎急递……
西北边境,虽然小股对战没断,都是游骑和哨兵的对抗,还没到红翎急递的份儿上。
剩下的就只有皇城司的渠道了。
一下子,整个政事堂安静了,欧阳修轻轻的啜茶声,在这时候都感觉相当刺耳。
不用想,肯定是官家出手了。
韩维主秦凤路,重心放在招揽横山那些小部落上,这也是官家指导的对夏方略。
大败西夏后,签订的国书有一条,就是西夏王室不得干预西夏部落内附国朝。
这是国事,是大事,更是重事。韩维主秦州不是去肃贪反腐的,是为大事而去。怎么有可能有闲心搞一个陈昌之?
西北边境官员,参与私盐贩卖,好像在朝堂并不是什么暗事,或者说,就是朝堂的有些官员,也有参与的。
都睁眼闭眼的就这么过去了。
文臣嘛,他已经是在边境了,再处置还能怎样?
“有几日了,轮换官员之事官家也该有个定论了……”
王安石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在现在这个压抑的气氛中,特显得突兀。
所有人都能想到是官家出手了,明面上是惩处陈昌之贩卖私盐,谁都知道官家表达的意思并不是这么简单。
没有朝廷有司介入,突然陈昌之就被查处了……别说秦州府的折子,那是给朝堂个面子,也是为让整个程序合规。
很显然,这是皇城司插手了。
皇城司干预朝堂,这还是开朝初,太祖平灭某些小国残余时的事。
官家要启用吗?
“拖太久了,政事堂应该就官员轮换之事到垂拱殿集议了。”
欧阳修顺着王安石的话,又添了一句。
韩绛觉得这并不是合适的时机。说是集议,还不如说是政事堂要去责问官家陈昌之的事。
问题是,责问官家的理由站不住脚。至于参奏自家五弟,更是没来由,对于自家五弟而言,是有功无过。
整个事件,官家的安排严丝合缝,摆在台面上,绝不会让政事堂挑出任何刺来。
这时候集议官员轮换,更像是要去讨伐……根本讨不到一点好。
“诸位相公,看来咱们也算是心有灵犀了。正准备遣人唤诸位过来。”
“看来我还是多虑了。经过了解,诸位所荐之官员,公正清廉、秉公为民,万事身体力行,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实乃国朝贤臣。”
“诸位相公慧眼如炬,为朝廷荐贤明之官,是国朝之大幸!”
赵曦自己说的估计也觉得恶心,更别提诸位相公了。
还不能说啥,从某种意义上,官家还不知道陈昌之被查办的事。
那叫一个凌乱呀!
就知道讨不着好,没想到刚进垂拱殿,就被官家轰了个晕。
“官家,秦州府奏报……”
司马光是真受不了这个。他没想着官家的脸皮会厚到相当惊人的程度,完全可以睁眼说瞎话。
“这……”
赵曦一副惊讶样,还忙不迭的翻找着已经恩准的官员轮换奏折……好像又想告诉大家:已经批阅几天了,这不,还需要找找。
然后装模作样的找了半天陈昌之的名字,王中正很狗腿的递过来朱砂笔墨。
赵曦在陈昌之名字上,大大的打了一个叉!
第四五零章 这是辱吗
赵曦轻轻的吹着朱砂叉,似乎很着急让它干了,也好让相公们赶紧带走。
就那个猩红的叉字,特刺眼,就跟画脸上一样……韩琦真后悔顺着王介甫这时候来垂拱殿。
这一阵他也冷静了。事已至此,他最不应该继续纠缠此事,而是该考虑怎样应对御史台那些闲得无聊的臣子……没事弹劾相公,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
“陈昌之如今在汴梁……着有司配合开封府查办吧……那个,按国朝律法,贩卖私盐者该当何罪?”
赵曦像是无意,手里再一次拿起陈昌之案情的奏报,若有所思的说,然后口气一转,又问起律条了。
就跟他真不记得一样。
“官家,国朝不杀士大夫!”
“哦,司马相公认为此陈昌之罪责已经够得着杀头了不成?”
还担心没人搭茬……这司马老头太可爱了。
韩琦估计有心捂住司马光的嘴拖出去!
你起什么哄啊?官家让有司配合开封府查办,就是开封府的王拱辰再不近人情,在对待文臣上,也一样会网开一面。
可你司马君实跟官家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这就是让官家对案件定基调了。
“官家,太祖誓约,非谋反之大罪,国朝不得杀士大夫。不管陈昌之是否罪之至死,也不可杀!”
“哦,司马相公,诸位,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当祖宗誓约与《宋刑统》相悖时,朝臣以那个为遵?”
赵曦这不是欺负老实人,是真想知道。
其实,具体以哪个为遵,赵曦也大概猜得到:看触犯者的身份而定。
“当然以……”
“司马相公……”
“官家,《宋刑统》适用于臣民,而太祖誓约是皇家誓约,用于约束君王,二者并不冲突。”
文彦博的话很明白。《宋刑统》可以给士大夫定罪,但杀与不杀那是官家做主。
杀……有违太祖誓约,不杀,相悖《宋刑统》。
“当然,官家为金口玉言,可赦免天下诸般罪责。”
里外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从年少时那次演习,赵曦就对文彦博有那么点兴趣。果不其然,这尴尬的局面,老文还是解了。
“哦,如此看来,应该是朝堂做朝堂的,君王做君王的了。也罢,就以此办理吧。”
以此办理?以什么办理?说明什么了?
难不成还真的明晰的把陈昌之的罪名坐实?最后由官家来赦免?这成什么了?
不止韩琦对司马光有怨言,好像都有点不乐意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人有良莠,相公是人,朝臣也是人。”
“韩相公,陈昌之之事不关韩相。韩相处汴梁,陈昌之于秦州,千五百里,虽有心教导,却鞭长莫及。”
“子女尚且难以周全,况且只是个看重的下官?国事为重,韩相莫以此为难。”
还不如不说呢。
韩琦已经退避了,进来垂拱殿一言不发,就是在回避陈昌之的事。
没想到官家临了非要点明!看似劝慰,更像是告诉韩琦:老韩,这是你的人吧?我知道。
关键是,韩琦才跟官家因为举荐之责辩过。
韩琦的脸,一阵黑一阵白的,烧的不行不行的。
王拱辰知道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在外流浪多年,好不容易才回到汴梁,刚刚接任开封府不久,就遇到了这事。倒霉催的。
说起来这王拱辰,也算是一号人物。天圣八年与欧阳修同年,最终力压欧阳修状元及第,后因反对庆历新政,与同年且为连襟的欧阳修闹翻。
后来,几番出外回朝,连襟二人仕途都够坎坷。这些年,或许是年岁大了,关系倒也缓和了不少。
同殿为臣,欧阳修还是把此事详细告知了他。
不管是大姨父还是小姨夫吧,都是亲戚,该知晓他的,还是知晓了。至于怎么做,那是他自己的事,别最后两边都得罪下。
(王拱辰和欧阳修都是薛奎女婿。后因欧阳修亡妻后又娶了薛奎小女。王拱辰增联: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父做小姨夫。)
王拱辰没得选,这时候唯有秉公一道,才能让所有人无话可说。
做官做的这地步,谁都是明眼人。
既然大家都关注,唯有占理才能站稳脚跟。
秦凤路专门派了一都新军,安排了一列轨道马车,把所有陈昌之案的关联人全送到汴梁了。
没办法,涉案者达七八十人。
开封府主审,提刑司、御史台、刑部、吏部,还有皇城司……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凡是官家关注的案件,都有皇城司参与了,整个朝堂也稀里糊涂的就这样接受了。
审堂确实是审堂的架子,可各位看了看卷宗……这根本就没必要再审了。
人证、物证,包括一个个参与者的口供,完全就是铁证如山。
陈昌之休也!
过程还得走,没有喝问,没有用刑,就跟唠家常一般,所有的案犯就交代了,跟卷宗记载一模一样。
就是这些案犯的状态……得遭多大罪才能成这样子?好像都着急寻死一样。
陈昌之倒还行,反正死不了,恐怕私盐的买卖是肯定做不成了。
“借个话,回头跟韩相公道声谦,我陈昌之对不住他老人家,让他失望了。”
对罪行供认不讳……也没办法抵赖。
就是最后居然不要脸的在当堂显摆他跟韩相公的关系!
他可能不知道,韩相公这时候真希望他死掉。
“既然案情明了,为何开封府不下结论?”
“回官家,国朝未曾有此先例,臣不敢妄为。还请官家与诸位相公定夺。”
王拱辰这是真话,不是推脱。《宋刑统》是《宋刑统》,可陈昌之是文臣,还是进士出身的文臣。
“贩私盐四十斤者当死罪……这陈昌之贩卖私盐多达二百多斤……”
赵曦碎碎念念的嘀咕着。
“官家,太祖誓约……”
这次不是司马光了,是韩绛。他是真担心官家下杀手,官家真敢,他知道。
一旦官家那样做了,将会是无休无止的弹劾,甚至导致朝臣跟官家决裂。
“我没说要杀他。这样吧,私产充公,剥其功名,着为庶民!”
这……这跟杀掉有区别吗?
“官家,士可杀不可辱!”
“这是辱?那司马相公,你来告诉我,践踏国法,贪赃枉法又算什么?”
“杀不得,动也不能动?贬黜吗?你们满意了,我满意不满意?天下百姓满意不满意?”
赵曦起初没想去提高嗓门,可说到最后几句,还是高亢了。
第四五一章 余波
要说陈昌之案影响最明显的,就是在陈昌之被剥去功名的第二个月,秦凤路的盐税增长了三成。
当然不会是陈昌之就能垄断私盐贩卖的三成,是因为杀了只鸡,把猴子吓着了。
整个西北边境,不参与私盐贩卖的官员几乎没有。
别说种家和折家,就是去了西北边境没几年的高遵裕,也凑热闹掺合了这事。
在陈昌之被一撸到底之后,往来于秦凤路和汴梁的书信多了很多。
忒狠了,忒吓人了。
这还是同僚们照顾,把陈昌之的家产详细分类了,祖业和跟陪嫁剥离出去了。否则,陈昌之全家都得乞讨去了。
“官家曾在护卫营闲聊时,提到过什么高薪养廉,重典治贪。官家曾说,如今的国朝是高薪养士而不廉……”
“三哥,其实,这些年跟随官家做的那些产业收益,已经远远超过了家族百年积蓄。约束一下子弟们吧,别找事,出了事谁也救不下,官家眼里揉不下沙子。”
韩缜是护卫营出身,对于家和国的理念,受赵曦影响很深,或者说整个护卫营出身的,包括现在讲武堂的,在家和国的理念上,都跟朝堂的其他臣工不太一样。
也不是说他们就在在意家族发展,而是他们有了国这个概念。
这玩意儿解释不清,也不是短期能说明的。
所以,在家里谈起这事时,韩缜只能这样说。
“六弟,三哥不是要悖于官家。只是官家这般激烈手段,恐怕与臣工很难融洽。”
“而我韩家,包括吕家、王家,到底还是耕读传家的士人,不是什么武勋,更不是世家。”
难处呀!耕读世家,也就是文臣,那就是属于整个文官团体的一员。
一旦真的有争端发于官家与文官这个团体,他们是很为难的。
善财难舍,跟官家割裂?那是丢不起的损失。当初跟随官家的所有产业,所有的契约都有一条附加的,就是所谓不得违背大义?何为大义?在特定情况下,官家的旨意就是大义。
可与这个文官团体决裂,他韩绛,包括整个韩家,就是搭配上王家、吕家,也扛不住文官团体的。
他韩家两代执宰,是最清楚文官团体的能量的。勾连太复杂了,根本就掰扯不清。
这不是同僚之间的倾轧,在对抗皇权上,文官能取得惊人一致。
“三哥,想多了。官家曾说过一句话,说文人不具备革新的彻底性。”
“当初我没搞懂,现在也是似懂非懂。当从这次陈昌之事件来看,所谓的文官团体,最能体现大难之下各自飞的谚语。”
“况且,官家做事圆润,真正针锋相对的时候不多。且看着吧,不会有事。”
官家连战略战术都讲究,更何况做事了。
不提皇权和文官团体的实力对抗,若真是有争端,官家也只会挖坑把一个个都埋了。
还有些话,韩缜没说。
官家曾说过,朝廷诸臣工都是分蛋糕的,却不知道蛋糕是谁做的,又是谁守护着。
别那天惹毛了蛋糕师,又没人护着,都还分个屁呀?
当时官家把军伍比做是护蛋糕的,至于谁才是蛋糕师,韩缜没想通,但肯定不是文臣。
这样的反应,在一家家上演着。
甚至滔娘在知道自家叔父也有参与贩卖私盐时,语气措辞激烈的跟娘家讲明了:若妄闻国法,就别再掺合内苑的营生,也别扯她高滔滔的名。
高家的营生是高家的,不是他高遵裕的。可皇后娘娘放了这话,高遵裕也得听着。
不听还得行呢!
种家、折家,包括贪图财物的郭逵,一个个都被官家吓着了,他哪有门路做?
陈昌之那是文臣,他们是武将呀,可没有革去功名的说法,只会是砍头。
“吉甫,你说官家能否支持新法?”
王安石在书房接待吕惠卿,作陪的还有他儿子王。
王因为身体的原因,在及第后并没有安排转任地方,只是在将作监挂了个名。
“大参,官家不循陈例是显而易见的。纵观这些年官家的所作所为,一直志在改变国朝弊端。”
“大参之新法于国朝之利,想必以官家之聪慧,应该会支持。”
开始他们也是在说陈昌之的事,最后王安石还是转到了他谋划多年的新法上。
吕惠卿只好陪着说,政事堂老迈,王大参有锐意进取之心,也是他吕惠卿期望的。
“官家多年计谋无数,却只是治标不治本……”
呃……这话是你王能随意说的?
不过吕惠卿也习惯了王这张不收敛的嘴。说于密室,止于密室吧。
王安石好像并没有觉得不正常,也没有对儿子制止。倒是有意无意的看吕惠卿。
“嗯,从官家处理陈昌之事,我觉得官家不法祖宗,善变通。”
“多年前也曾有过探询。官家应该如同吉甫所言:有志于改变国朝如今之境况。”
“官家成长于内宫,黎民疾苦略有不知,若推行新法,实乃万民之福。”
王安石这是顺着支持他儿子的观点了。
唉……吕惠卿都不确定选择王介甫对不对,个性太鲜明了。
虽然二人在改变国朝弊端上多有契合,这也是吕惠卿能博名的最佳途径。只是这王介甫……
“大参,要不由我来进奏?”
王安石不确定,可他吕惠卿确定,这时候应该是最佳时机。官家处理陈昌之之后,急需要有一件事来转移朝臣对他的抵触情绪。
“还是我来吧。”
王安石是谁?哪会有遇难退缩的想法?
王安石已经准备开始他的大戏了。可陈昌之事件最难受的还是韩琦。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如何自处。
举荐陈昌之,他有荐主之责。如今陈昌之伏法,他该担责了。
自请外出吗?官家刚说完,那不是责,更像是外出颐养了,还多一份贴职的俸禄。
要说以往因被弹劾而自请外出,韩琦,包括所有的相公们,都清楚外出并不可怕,还真的会提一级,或者加贴职外出。
而这时候,他韩琦宁愿不要贴职外出……在政事堂他这个宰相太尴尬了。
也就是官家这次处置陈昌之甚重,造成了文臣们有兔死狐悲之感,没顾得上找他韩琦的麻烦,也就没有弹劾他的奏折。
否则,他现在早已百口难辩了。
就是这样,他一样很别扭于朝堂。
第四五二章 吐青苗
文彦博在厚脸皮的大道上,要比韩琦的造诣深一点。
比如现在。
“稚圭,此事算了了。”
“宽夫,莫这般宽慰。陈昌之事了,并不是我韩琦事了。”
“何处此言?”
“我应该自请外出了……”
韩琦有种说不出的落寞。真的要外出吗?自己也不知道。
“稚圭,此言差矣!朝堂可有弹劾?”
“那倒没有。可我……”
“臣工不弹劾,官家无意追究,且诚意相劝。若稚圭真的自请外出,是心有不安,还是背后有猫腻?让人揣度。如此,反倒是受人把柄了。”
还有些话不好出口。
你韩琦跟官家争论举荐之责,官家不耻外出的行为。这时候再自请外出,跟煽自己嘴巴有何异?
赵曦真无意让韩琦出外,不是说韩琦没得贴职可增加了,是对这种做法真的觉得扯淡。
再说了,他最终势必要改了这陈例。韩琦多少还算是有能力的,丢出去再扔石头,有点不地道。
另外,他总感觉王安石要有动作了。
看这一次王安石举荐的那些人,再结合皇城司这边的信息,他感觉王安石是在朝堂组建势力。
或许真的是庭辩的形势,让他感觉势单力薄了,举荐几个打手,在朝议时能替他扛一些雷。
就是不知道王安石是否知道,自己就等着他来扛雷呢。
利索点吧!之所以这样严厉的处置陈昌之,就是等你王安石出手呢。
你觉得在文臣对我赵曦有点小意见时,是抛出你那些新法的最好时机。
一样,我就靠你抛出那些新法来,好转移一下臣工的心思。别老担心自己那一天也被革职了。
果然来了。
赵曦照常批阅奏折,就是那些被政事堂过滤过的奏折。
经过这几年的对比,感觉政事堂还是挺靠谱的,并没有架空帝王的迹象。
最起码皇城司那边汇报的事,跟政事堂这边并没有多大区别。些许小事,政事堂直接处理了,权限也很清晰。
而这时候,赵曦看到了王安石的奏折:青苗法。
终于要来了。
有一点赵曦想不明白。
在后世,关于王安石变法的信息很多,赵曦知道的有限。但也知道当时有很多的朝臣是反对的。
他以为王安石是在朝议时放出来,才会招惹朝臣议论并反对的。
或者说是政事堂商议没结果,不得已将未能在政事堂达成一致的新举措,教给君王定夺。
没想到王安石会直接这样以奏折的形式,递交到自己跟前,而没有跟政事堂任何人商量。
这是要征得自己同意吗?问题是一个大参,一个君王,真的就能定下国朝的一项新政策?
是该说你王安石高看了我赵曦,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目中无人?
从某种意义上,政事堂算是一体的,这般操作,即便从心里倾向于你的青苗法,也可能会站在对立面。
你要怎样?我的大参呀!
“中正,唤政事堂……算了。”
赵曦一激动,就想直接把政事堂的叫来一起议议。
就在那一瞬间,他想明白了,明白了王安石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么大的事,若真的在政事堂商量妥了再通知他赵曦,很明显是有逼宫的意思。
在现在处置了陈昌之事后,在朝臣和君王若有若无的对立情绪下,一旦王安石拉拢着政事堂一并这样做了,绝对会激化君王和臣工的矛盾,最终导致这青苗法胎死腹中。
王安石可不知道赵曦等他的变法等很久了。
再说了,推行任何变革,倘若没有君王的支持,一切都白瞎。
还好,自己没冒失的去召集政事堂集议,否则王安石那颗熊熊之心,恐怕会被自己直接浇灭了。
那怎么行?事还很多,都需要老王冲锋陷阵呢。
明日就是朔望朝议了……
早朝很诡异,或者说平静安稳到了极致。
纯粹的程序式早朝,没一丝意外。说事的没有,弹劾的没有,朝议杂事的也没有。
就跟强压下安排好的一样,各人表演着自己的角色,不多不少。
这是在用一种无声,来表达自己对陈昌之处置的怨气吧。
扯淡!爱咋咋,随便!
别说接下来有王安石推出的新法,就是没有,赵曦也不在意这法子。
冷处理他见多了,哪有这样半拉子冷处理方法的?
文臣,关不上他们诉求的心。
只要再有关乎大家的事,或者各有不同诉求的时候,一样会嚷嚷。
不是说文臣团体不一致,是陈昌之的处置结果,并没有真正动着文臣团体的底线。
“陛下,臣有奏……”
赵曦见韩绛出列,就知道他是要缓解这气氛。
“讲!”
人的好心不能浪费,赵曦一直遵守这点。
“夏粮将收,如今河北道丰收、河东路丰收、秦凤路丰收,荆南、广南皆为丰收之年。”
“谷丰粮贱伤农,常平仓往年以储备安南交易之稻米为主。今年常平仓又到了三载轮换。臣恳请陛下,恩准常平仓今年放开国朝本地夏粮的收储,以避免谷丰粮贱之忧。”
这种事搁以前,政事堂直接就决定了。韩绛很明显是想缓解一下早朝的诡异气氛。
“准了。着司农司遣人操办。”
没了?没了。韩绛本来就准备引开一个话题……因为常平仓储备粮出库,是涉及到酿酒行平价趸旧粮的。
没想到根本没人接茬。政事堂几位也只是瞅他一眼。
吕公弼、吕公著正准备出列,再说些闲事。看向官家,却看到官家在摇头。
赵曦不但制止了吕公弼、吕公著的请奏,环顾一圈,所有担忧早朝情形,并看向他的亲近臣工,他都制止了。
自己需要这样哄场子吗?不需要!
“散朝吧。王介甫留对。”
也好,这样的早朝气氛,自己再把王安石留对了,似乎能给王安石一个明确……自己支持他。
至于会不会导致朝堂臣工更加反对王安石的青苗法……这个,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赵曦也没准备真去推行什么青苗法。
还有政事堂的其他人,包括宰相韩琦怎样想……不好意思,随便想吧。
等一等就清楚了,绝对会惊着你们。
不用说后世对于青苗法的评价,就是现在,赵曦看了一遍王安石的奏折,也能看明白其中的漏洞和弊端。
这些大概也是朝臣们攻伐的理由吧。
第四五三章 都不纯粹
王安石就那样随在官家的身后,亦步亦趋的往垂拱殿。
这一刻,王安石知道,官家已经看了他的青苗法,并且真的有意革新。
有这样想法的还有吕惠卿,在官家留对王介甫时,他就知道王安石跟官家递了青苗法的折子。
至于官家会不会支持,吕惠卿从来没担心过。
王安石激动吗?应该是有点。他不仅仅是为他的想法可以实现,更是为国朝苍生而激动。
王安石,还是具备忧国忧民觉悟的,否则也看不到如今国朝的弊端,或者说看到了也不说。
“大参,青苗法的折子我看了。怎么说呢,在革新国朝一些弊政上,大方向上我支持。”
“同时,也请大参谅解。众所周知,我成长于内苑,虽然远征南疆,西出秦州,所到之处也都是城郭。真实的乡村实情我并不了解。”
“说句大不当的话,所谓侍弄庄稼,也是为让太后开心,随意在皇庄走个过场。”
“所以,大参在奏折所提之状况,我无法确定,也不敢随意确定。”
“大参也知道,如此青苗,是乃国策,一旦颁布,势必在国朝所有军州郡县落实。大参不会以为此事由你我二人就可定下吧?”
赵曦说的很诚恳,语气、神态,包括进来垂拱殿后的所有动作,都表达了跟王安石推心置腹的意思。
一代大贤,忧国忧民,尽管赵曦打心眼并不看好王安石的这青苗法……纰漏太多了。
但老王先生绝对受的起他这般尊重。
再说了,老王同志,或者说他那个变法的团队,可不只有青苗法。
想要一项一项套出来,并充当赵曦改变国朝弊政的先锋,赵曦就必须表示一些诚意,从而让王安石有跟他一辆战车的感觉。
在这份奏折里,王安石有提到监管时用重刑重典,赵曦怀疑是不是王老头临时加的。
有陈昌之为例,王介甫也难免借一下处置陈昌之的威力。
这得往下看着。
“臣惶恐…~”
对于官家这样的态度,王安石需要象征性表示一下客气。
“官家,国朝不立田制,不抑兼并…~臣并无非议太祖国制之失。”
“国朝的土地政策,造成了国朝耕地易主频繁,甚至到了田无定主的程度。”
好像这跟青苗法关系不大呀?继续……继续呗。
青苗法的折子,只是提什么是青苗法,又该如何实施。至于青苗法出台的背景,就是现在王安石需要跟赵曦讲清楚的。
后世也有土地流转的提法,赵曦也没觉得有啥不妥。当然,后世不是现在可比的。
现在还是小农经济,还是靠从土里刨食吃的时代。
人们对土地上依赖性很强,这一点赵曦深有感触。
“官家,如今国朝之税入,两税占国朝税入不足三成,近些年因官家创立新产业,两税更是到了忽略不计的程度。”
“相比开朝之时,减少达七八成之多,甚至比真宗朝也减少四五成。若国朝所出如官家产业之举也算,事实就是并非如此,而是耕田兼并导致的结果。”
“若耕田兼并是依据耕田之该有的价格交易也罢,不是!或者说强买强卖,自然有官府干预。也不是。”
“势官富姓,每逢青黄不接之机,以善举之名,借贷于耕农,迫使其偿还印子钱粮。如此年复一年,最终不得不以耕田偿还,从而耕者成佃农……”
赵曦很想说,国朝并不是二元制户籍,人们没了田地,完全可以到城郭谋生活,然后……
真不敢开口呀,生怕自己又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君王。
就这样倾听王安石慷慨激昂的演说……
怎么可能?
在后世被称为经济极度发达,科技快速发展,人们生活水平居世界首位的大宋,在王安石的口里就成了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了?
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可不就是水深火热嘛。
赵曦在后世曾见过,有人说大宋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人均两千多美元……
有人说大宋的经济总量是当时整个世界的百分之七十强……
有人说纵观历史,大宋是最令人向往的时代……
可在王安石的这一番陈述中,人们颠沛流离,甚至感觉几乎到了饿殍满地的程度。
这还是自己治理下的大宋吗?这还是自己印象中的大宋吗?
“官家,国朝耕田五百万倾,而不予纳税者占十之七八。因耕田过度集中,耕者无其田而背井离乡,有田者不耕,想耕者无田。”
“因此,而导致国朝耕田逐年减少,多废弃不用……”
这时候赵曦已经顾不得考虑王安石是为了推销他的青苗法了,而是真正的被他感染着。
站在一个君王的角度,面对王安石所说的情形,绝对做不到无动于衷。
赵曦开篇跟王安石客气,说自己成长于宫内,那真的是客气。
他在后世,就是农家子出生,又如何能不知道农户农活是怎样回事?
可听王安石这番说,他才知道,或许他是真不知道农户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即便是时隔千年,农村还是农村,而王安石说的,跟他经历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王安石不会捏造,这一点赵曦确信。那,只有自己是真不了解了。
赵曦一直自以为了解农村,也自认为明白这个时代的落后是因为物质匮乏的原因。
所以,他一直致力于创新产业,从而引导这个时代的人们,为他们打开一扇窗。
可从王安石嘴里了解的农村,却是另一番景象。
赵曦已经亲自为王安石泡了第二壶茶了,王安石还没有讲完。
他从个例,有名有姓的个例说起,归结到国朝的现状上,然后落实到青苗法的利处上,一点一点的把赵曦引到了青苗法。
有卖儿卖女的,有家破人亡的,也有豪田堪比皇家的,更有一县耕田沦为一家一姓的……这个危言耸听了,最起码赵曦觉得危言耸听了。
“大参,诸如大参所言,革新势在必行。可青苗之法,非你我二人可定……”
“国朝军州四百余,从决策到执行,非全朝堂之力不可为。大参,是朝议还是集议,你认为如何?”
表现的是兼听则明的君王水准,其实赵曦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他现在也没个准。还需要思考和酝酿。
王安石用递折子的方法,本来就不是要随意决断,目的是想从官家这得到是否支持的准确消息。
第四五四章 官家何意
赵曦是留给王安石思考时间的,朝议还是集议,把主动权交给王安石,让他选择有利于他的一种方式。
王安石或许不知道青苗法的阻力,可赵曦后世记忆里的青苗法,真不是那么容易推开的。
可惜,王安石错误的理解了赵曦的暗示,反倒用另一种方法借势了。
不是早朝日,也不是东西两府聚集的时间,可一大早刚到公廨,王安石就告知诸位相公:官家召集集议!
还不忘遣书吏到枢密院告知一声。
在一个个惊讶的表情中,一群相公们往垂拱殿而去,留下公廨里没完没了的议论声。
官家昨日留对王大参,今日一大早,居然是王大参召集诸位相公到垂拱殿集议…~这信息量大了。
若是官家召集,遣内宦来政事堂传话……内宦来的还是官家最贴身的王中正。
至于政事堂有事需要集议,则是由宰相韩琦召集。怎么都轮不到王大参。
再要是结合前段时候陈昌之事件,韩相公在如今政事堂尴尬的局面…~难不成官家有意让王大参执掌朝政?
就是韩琦,也是捏着鼻子顺着王安石到了垂拱殿。
昨日诡异的早朝,留对的王安石,还有官家阻止出列缓和气氛的摇头…~就是韩绛吕公弼等人,也觉得真有可能是让王安石执掌朝政了。
韩稚圭……唉,怎么说呢,挺尴尬。在没人弹劾的情况下,还没有自请外出,就这样被官家贬黜了。这面子上真不好过。
没有太多的异议,大家更多的是想知道昨日官家留对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官家要以什么理由贬黜韩稚圭!
欧阳修和司马光甚至想该如何检点官家的得失……这是官家即位以来,第一次贬黜相公,没有说过去的理由,政事堂决不能妥协!
韩绛又在最后,拉了拉吕公弼……如何自处而不得罪官家和政事堂诸公,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可惜,吕公弼也是摇摇头,没得法呀,只能走着看。
赵曦泡好一壶茶,水温才刚刚到了入口舒爽的温度,就听见内宦喊:王大参携诸位相公求见。
什么事?再仔细琢磨内宦的喊话:王大参携诸位相公求见。
哎呦!我的大参,该怎样说你好?
说你情商欠缺吧,可你硬是把昨日留对用到了极限。
说你情商高吧,可你这一下,算是把整个政事堂全得罪了。你该不是以为宰相肚里真的能撑船吧?
赵曦好像并没有特别反感被王安石利用,只是惋惜他用错了。
也是,本来昨日单独留对,就是要给他利用的,这也为将来打点基础。
可……这老头都干了什么?
就一瞬间,赵曦已经明白了王安石的做法。
他想用这种方式,是想告诉政事堂的各位:官家对我的新法是绝对支持的。
可我的大参,你也不想想如今朝堂的状况?真以为处置陈昌之就代表着强势吗?
唉……我是知道你憋着大招,随时都能转移了臣工在我身上的精力。
现在好了,我可没想着在你前面扛雷,且受着吧。
“陛下!不知陛下令王大参召集东西两府,有何朝廷重事商谈?”
韩琦有理由撒气。从诸位相公来看,反正要出外了,能松一些心气是一点。
在赵曦来看,本该是人家的活,你让一个副手做了……这样没规矩的事,就别怪人家有气。
可赵曦还得捏着鼻子认了~…没办法,他被王安石绑架了。在王安石看来,自己是被他说动了。
一样,反正结果一样。
“昨日王相公留对,是因此奏折……”
赵曦在单独面对王安石时,称大参,因为那就是他的职位。
可在所有政事堂相公都在时,又有韩琦那略带不满的王大参称呼,赵曦就不能继续称王大参了。
这也算是对王安石无声的支持吧。
你看,你都利用我了,我还一如既往的支持你,就别计较没有态度鲜明了。
等最后再有点什么不周到处,也应该谅解……毕竟我是君王。
确实,王安石很满意。
韩琦没接,似乎怨气没了。
韩绛接了,不能让官家的手那样空等着。
韩绛算是明白刚才官家那一瞬间的无奈了……
青苗法?从某种意义上,或许真的能缓解国朝的一些弊病。
只是这情形……
没发言,顺手递给吕公弼。
愕然……吕公弼就是这表情。来回看看官家和王介甫,搞不懂,暂时不开口为妙。
终于都有兴致了……
“官家何意?”
人都看完了,先开口的是欧阳修。
韩琦不知道注意力被这青苗法转移了没有,反正还是没先开口。
或许都想听听官家的意思,也好准备是喷官家还是喷王安石,亦或是直接赞成…~可能吗?
“不是我怎么想的问题。这是国策,涉及整个国朝四百军州,万万百姓,需要政事堂乃至整个朝堂来议定……”
“国朝弊病如何,想必诸位相公也清楚。王相公有此奏折,是为革新,是为改变国朝现状。”
“我生于内苑,长于内苑,对国朝农事无诸位相公熟悉。原则上支持革新,至于青苗法如何,是否推行,还需要诸位乃至朝堂臣工的评判…~”
定方向不定调子,这是赵曦的根本。
给予王安石支持,是为他一步步推出他的新法,所以支持革新。
讲明白自己的不足,留给大家辩驳的余地,也是为自己将来的决策打伏笔……
“明为利民,实为害民……”
司马光的第一句就是定性。
“如此青苗法,无非是与民争利,与兼并之家何异?”
“以常平仓放印子钱获利,说是不加赋,百姓所还岂是加可比?”
“说是青苗法,说白了最后是将民田收归官田。何人来种?再增胥吏?是增加朝廷度支还是让地方承担?亦或是再增加民役?”
好吧,王安石绝没想到集议会是这般情形。
“遣官巡管?大参这是觉得国朝冗官不甚?因大理借臣,好不容易减轻些冗官之弊……”
“拆东墙补西墙而已!”
就韩琦和司马光两人,一唱一和的怼,已经够王安石喝一壶了。
赵曦很怀疑韩琦是撒怨气。
“朝廷主导,低利低息,怎是兼并之家可比?保耕者有田,又何为害民?”
“冗官之弊,乃是朝廷差遣不足。如此可启用空闲之官员……”
原本属于朝议的争吵,现在都蔓延到垂拱殿了。
第四五五章 情况很严重
开始争辩,赵曦还受着,毕竟都是相公,都克制着。
可后来……居然没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
赵曦干脆自顾自的喝茶……看来今天是啥也别想干了,就听他们扯淡了。
单纯说青苗法的利弊,多少还能听进去。到后来争辩的,赵曦压根听不进了。
说青苗就说青苗,咱围绕着核心展开辩论……虽然最终无结果,好歹我也能兼听则明不是?
可后来扯什么了?
从青苗法的监管开始,说到国朝更多的弊端,又说的臣子的操守……也不能说纯粹没关联。
主要是赵曦压根就不在意他们辩论的结果,只是需要朝堂这样纷争的状态和过程。
自然不会有多少耐心。
“中正,通知御膳房备膳吧…~”
从卯时不久来到垂拱殿,这样没完没了的争辩,挺费劲。
就是集议时很少多嘴的文彦博,都掺合了不少,更别说本来就有怨气的韩琦,还有首先开炮的司马光。
有一点好,各位都谨守着食不言,吃饭这阵安静了。
“韩相公以为如何?”
在赵曦放下碗筷的时候,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吃好了。
既然无意让韩琦出外,就得把韩琦当作相公中的老大,就需要采纳韩琦的意见。
至于韩琦心思多少,不是赵曦该在意的。
“朝议吧……”
听韩琦这样说,赵曦又看王安石。
原本选择权是给他的,他用错了,这时候不知道算不算被动了。
“早朝按期,朝议之前诸位相公先就青苗法一事,将自己的见解递折子吧。”
“那样我也好能看到诸位条理清晰的意见和建议…~”
话外音就是说:我真不喜欢这种争辩。
留一点时间,看看王安石能不能拉拢更多的同盟,以避免在朝议时被疯狂围攻。
从需求上而言,赵曦不希望过早的结束这次纷争,唯有持久战,才能让自己往里夹杂私货。
革新还是王安石的,需要他扛着旗。自己这段时间实在不适合有太多的动作,若是化解朝堂纷争就另说了。
所以,赵曦第一次不想利索的把事办了。
原来拖延有时候也是必不可少的。
保密法令在界定上,严格限制了涉外或者军备上宣扬的范围,对于这种关乎黎民百姓的集议,倒没有过多限制。
毕竟下一步就是朝议,让臣工提早知晓,也能扎实一下随后在朝议上的发言。
所以,这一次的集议,结束没多久,就被传播开了。
就是传的有点乱。
官家支持青苗法…~想必王安石不会这样直白吧?也说不定,最起码他会暗示自己人,官家对青苗法的支持。否则,队伍还没聚起来就散了。
官家反对青苗法……这个就属于凭空捏造了,自始自终,赵曦都没有明确反对过。他不是司马光,表态没那么积极。
他也不是政事堂相公,对王安石借官家诏令,召集集议很不爽。
他更不是韩琦,不满王安石越殂代疱的行为。
官家需要朝堂臣工能给他决策提供帮助……说虽有点扩大臣工的作用,在事实上最接近赵曦的态度。
不同的的传言,也就造成了心思混乱的朝堂。
怎么说呢,真正关心青苗法能不能推行和实施的应该不多,可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青苗法确实是个抢买卖的新法。
官办放印子钱的,自然会断了原本做这活的财路。
有扶持贫户的意思,好像也是要阻止兼并,这也有点冒犯兼并之家的味道。
所以,朝堂就平静不了了。这还是朝堂臣工南人偏多的情况。
除江浙外,整个南方,耕田并没有像北方这样充裕,就是兼并,也谋不到多大利。
两湖还没开发,南方对耕田的喜好,还比不上北方。
至于北方,除了赵曦早年拖拉一些人以外,让自家富足的办法,大多集中在田地上。
估计这也是司马君实、韩琦、文彦博之流如此明确表态的原因吧。他们谁家里都是把田地作为主业的。
“你是说相州有三成耕田都是韩家的?”
“回官家,奏报是这样说的。”
赵曦在等相公们的意见和建议,自然需要知道他们的立场,所以就让皇城司收集一下相公家土地拥有数。
很不乐观,或者说是情况很严重。
“官家,奏报有详细说明,其中逾半数并非韩家直管,是为挂韩家名,从而逃避两税的。而韩家只是收取低于两税的租金。”
这样的税收政策,这样的优待士大夫祖宗法度,没有这样的情况才是怪事。
“其他人怎样?”
整个政事堂……唉,赵曦都不敢想。
王安石玩青苗法,估计也是江西那地方没多少耕田可占吧?
“司马相公家里在陕州之夏县,也有近两成耕田。韩相公耕田相对少一些……”
听着王中正一家一家的汇报,赵曦的心里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敢情朝堂的这些相公,都是大地主呀。自己拥有汴梁城外的那点皇田,估计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
“这些年因为粮价一直维持在二十文,有许多耕田因地势、水源等原因,收成不好被废弃了……”
原来还觉得王安石有些话是危言耸听了。如今看来,王介甫还是给大伙留了面子,实际情况比他说的还要严重。
稳定的粮价肯定是没有错,而因为耕田收益和成本的比较,导致这些兼并之家放弃一些耕田也是情有可原。
问题是,在他们放弃并荒废一些耕田的同时,还存在无田可耕的农户…~这就不正常,这就需要朝廷介入。
算了,先等一阵吧,也看看诸位如何表演。
赵曦郁闷,很郁闷。
再烂的心情,晨省昏定一直没停过。
恍恍荡荡到了慈明宫,却发现自己的女人也在…~
“曦儿,娘舅家传话,问问曦儿怎样看青苗法,娘舅家该怎样表态,需要拿各章程……”
听太后这般问,再看看滔娘的表情…~看来都是这个意思。滔娘不好单独问自己这些,就凑到慈明宫跟太后一起问了。
“娘娘,孩儿对农事不算精通,对国朝农村的实际情况也不是太了解。”
“现在孩儿还需要臣工们的意见,真实的意见,也好让孩儿能有个准确的判断,从而做出正确的决策。”
尽管老六家表达了忠诚,可这时候赵曦真的不到表态的时候。
第四五六章 家贼
政事堂相公的折子接连递进来了。
司马光、韩琦坚决反对,反对的理由无非是与民争利和执行难的问题。跟集议时争辩的内容差不多,就是条理了些。
文彦博模棱两可。文彦博一直就是一条滑不溜秋的鱼,很多事件态度都是模糊的。
很早的时候,赵曦就感觉文彦博最具备政客的品质。
欧阳修也是反对的。估计欧阳老先生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朝气。当然,可能是顺应朝堂的形势的说不准。
当年的庆历新政,欧阳修倒是冲在前面了,可新政变成了党争,最后自己居然以朋党之过而贬黜,百洗难清。
现今再看青苗法,他明显感觉到又会是一场党争……朝堂保守的势力有多大,他深有体会。
所以,这样选也算情有可原。
赵曦没想到的是,吕公弼跟韩绛的态度竟然不同。
挺好,这才是自己想要的。若是都商量着来,自己根本无从知晓各位真实的思想。
韩绛赞成,而赞成的原因是根据国朝两税的变化,也对如今耕田的情况表示了担忧。认为革新势在必行。
吕公弼反对,并且列举了青苗法可能适得其反的诸多结果,有理有据。
最让赵曦惊讶的是,王安石又递折子了,而王安石的折子,居然是完全针对吕公弼的。
对于吕公弼所陈述的,一项一项进行了辩驳,好像是看着吕公弼的奏折来撰写的。
这……问题大了。
素问吕公著与王安石交好,莫不是吕家在为王介甫提供靶子?好好让他朝议应对时有所准备?
可现在是递奏折,是给自己参考意见呢,吕家不管怎么说都不会开诚布公的把自己想要说的告诉王介甫。
被人家一项一项怼了,这不是很明显的表示无能吗?或者说杞人忧天。
吕家这样的家族家世,没必要也不可能甘愿当人梯,还是在完全不明朗的情况下,为王安石做人梯。
赵曦就想到了一个人,吕嘉问。
吕嘉问是恩荫获官,虽几次科考,终是没有考中。
像他这样没有进士出身的,在吕家,所有的资源都不会为他所用。
估计他的擢升,还很有可能被吕公弼兄弟几个压下来……树大招风,从吕蒙正,到他们兄弟几个,已经三代了,个个位居高位,自然很爱惜羽毛。
又是一个进士满院的大家族,吕嘉问的处境可想而知了。
原本王安石举荐吕嘉问,赵曦还以为这是交换,或者说是吕公著的人情在里面。
如此看来,恐怕吕嘉问的举荐和擢升,怕是跟吕家没有任何关系。
赵曦甚至想了,会不会吕家反对青苗法,也跟吕嘉问的这次擢升有关?
王安石在举荐吕嘉问时,会不会跟吕家招呼一声?或者说想借吕嘉问把吕家拉上战车?甚至吕公著兄弟会不会反对王安石的举荐等等。
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可以撬动一个大家族…~王安石有没有这想法,赵曦还真不敢确定。
他能确定的是,倘若王安石举荐吕嘉问没有得到吕家的认同,或者说吕家是反对的,很可能王安石这样的做法会适得其反。
还能确定的是,吕公弼和王安石的奏折出现这种情况,肯定跟吕嘉问有关。
一个在家族被忽视的人,突然间被人重视,从感恩的角度,任何事都可能做出来。
算了,从家族这个团体来说,这个人是出卖了家族,算是家贼,德行堪忧。
可从知恩图报和个人发展来看,吕嘉问有做的无可厚非。
这就看站在谁的角度了。
还好王安石不算太狠,没有等到朝议时怼吕公弼,只是用奏折的方式。
若朝议时吕公弼被王安石这般呛回去,可想吕公弼的处境。
这也算是在替吕嘉问想了一些……
这事……唉,赵曦很为难。
从一个君王的立场,他应该是视而不见,装作没这回事。然后大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继续。
可从赵曦的情感上,他真不喜欢吕嘉问的做法,甚至有些厌恶。
搁着王安石变法的由头,他又不能直接处置吕嘉问……
最为重要的是,吕家对于赵曦来说太重要了,恐怕自己往后施政,都很难离开吕家这个庞大的家族。
提个醒吧!
“你看看这份奏折……”
吕公著的工作重心在讲武堂,除了重大朝议,讲武堂几乎不掺合朝政。
这也是赵曦要求的。他不希望军伍跟朝政有过多的关联,他的目标是将军伍单纯化,纯粹化,就是只属于君王或者朝廷的暴力机器,而不该被臣工利用。
所以,就是吕公著被赵曦单独唤来,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
“回官家,此奏折乃我兄弟二人共同撰写。因得知官家并无特定倾向,公著与家兄议定,以家兄多年地方官经历为基础,略加润色,呈于官家,以备官家参考。”
很客观,吕公著说的确实是事实。
“你再看看这个……”
随后赵曦把王安石的折子给了吕公著。
人与人的关系,是有亲疏远近区别的。赵曦就是帝王,也难以例外。
吕公著从护卫营初建,跟自己相交十五六年了,情感上亲近是绝对的。
再说了,赵曦不希望真有一天用着吕家抗衡朝臣时,被吕嘉问这样一个人给毁了。
吕公著越看脸色越难看……
他心里应该是有谱的,这算是家丑吧?结果在官家跟前就这样显露了。
吕家在官家还是太子时,就确定了与太子共荣的宗旨。可家事不宁,如何让官家信任?
“家贼难防,偷盗无量……诲叔,此事你们自行处理。我不希望再有人知道这两份奏折的事。”
“至于怎么处理,借口是什么,你们自己拟订。过了今日,我会当没有这件事……”
一个君王,私底下搞小动作,还是针对一个入不了眼的臣工,真丢不起那人。
赵曦的意思很明白,你们吕家谁是家贼,我不感兴趣,你们自己处理。
但有一点,决不能用偷取奏折的理由。
随便什么借口都行,奏折的事必须保密,这样不管是对吕家,还是对王安石,以及对我赵曦,都有好处。
对于赵曦,这事是完了,可对于吕家,对于吕嘉问,这事才刚刚开始,并将影响深远。
也好,这样可以让吕家在商议重大事情时,能选择性的召集家族成员。同时,也给其他大家族提个醒…
第四五七章 这又何必呢
吕公著,或者说他兄弟俩,都还算沉的住气。
一直过去了十来天,到了朝议青苗法时,整个吕家还是风平浪静。
朝议之前,除了政事堂,其他臣工关于青苗法的折子不多,这是说现职在朝堂的。倒是有些致仕的老臣有话了……
一般来说,致仕就意味远离朝堂,安逸的享受退休生活挺好。可大宋的致仕老臣,时不时会刷一下存在感……这也证明了,朝臣都是有跟脚的,也算是有传承的。
一个个忧国忧民,确实是好心。
赵曦看了,一水的反对,没赞成的。
理解,都致仕了,可以专心在祖籍划拉土地了,这时候玩青苗法,他们不就没事做了?那哪成呀!
赵曦有不少不明白。不明白现在粮价被自己死死的摁着,根本就没什么波动,真不知道他们下死力气划拉那么些田地干嘛。
用心耕作也算,占下了没人照料,最后荒芜了……这不是有病吗?
还有个不明白,不明白这时候的臣工,针对一项措施或者说政策,能表达的意见就是反对或者赞同,自己就没见着有人来圆润一项措施,使这项措施更适用的。
提问题的能力有,还是一大堆,可想着解决问题的没有,或者压根没想着解决,就是阻止。
青苗法有缺陷,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反驳理由,可怎么就没人针对这些可能出现的问题,提出解决方法呢?
就像现在的朝议,从开始争辩开始,就是嚷嚷,有时候甚至抓住一句话,因此而展开无休止的旁征博引。
还真是热闹,此起彼伏的声音和声调,各式各样的雅音官话,在紫宸殿盘旋。
“臣有奏……”
呃……其实朝议,更多的时候是那些朝臣们掺合,然后官阶差不多的相互怼。
比如现在,新法支持的一方,从吕惠卿、曾布、吕嘉问,甚至章也偶尔一针见血的插两句。这都是王安石推荐新履职的。
而反对一方也是,比如说冯京,比如说刚刚丁忧回来的苏轼兄弟等等,都是需要向朝廷证明自己有见地的。
朝廷重臣,相对要稳重,很少嚷嚷……也是,有小卒子互掐,大佬们没必要费这劲。
更别提到执宰一级了,而这时候,吕公弼在朝臣争辩短暂的间歇时,直接出列了。
吕公弼这是要当庭论述青苗法了。
何必呢?赵曦一下就明白了。
吕家不是平静,是根本就没准备替吕嘉问藏着掖着,连其他理由都懒得找,就准备在朝议上丢个人,然后让朝堂臣工都明白:他吕嘉问是个什么货色!
真的何必呢?吕公弼这时候驳斥青苗法,纯粹就是给王安石树靶子的。
果然,吕公弼开口,完全就是照本宣科,甚至一个字都没改动的背诵他的奏折……
确实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这真的是一份挺有份量的反驳青苗法的阐述。
唉……
或许王安石不想在朝议时这样,可事已至此,他又不得不站出来。
也就他与吕公弼对等,况且,针对吕公弼奏折的应对,他也是绞尽脑汁了,也没法没能力另辟蹊径的辩驳。
所以……
等王安石驳斥到后面,整个朝堂臣工都明白了,或许是都不明白。
若不是吕公弼估计为王安石搭梯子,就只有一个可能……王介甫提前知道了吕家反驳的内容。
吕公弼根本就没看王安石,只是死死地盯着吕嘉问……已经不言而喻了。
谁把谁往死里整?赵曦都有些晕。
吕公弼对于王安石的辩驳,好像一点准备没有,被堵的死死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好像赵曦得承吕家的情。
按说吕公著是见了王安石辩驳的奏折的,但他们并没有针对性的再去驳斥,就这样捱。
这也是为了表明猝不及防吧,也是为遮掩官家透露奏折……
王安石还在滔滔不绝……他这是骑虎难下嘛?还是说朝堂这种近于一边倒的方式,让他不得不站出来立杆?
不容易呀!赵曦不得不承认,王安石是良臣,忠心为国的良臣,就看他现在,在面对朝堂如此多的口诛笔伐,依然坚定着,就得为老王竖大拇指。
他不是为他王安石,更不是为了王家,纯粹为改变国朝现状而为,没一点私义私利。
在这一刻,王安石真的是高尚的,那怕他性格上有些瑕疵,也被他这般大无畏的精神笼罩了。
“农民请得陈色白米一石,却将来纳着新好小麦一石八斗七升五合,所取利近一倍,虽兼并之家乘饥谨取民利息,亦不至如此重。”
今天这是怎么了?又一个执宰参战了。
可能是王安石这样侃侃而谈,在司马光看来会导致官家和臣工认同青苗法吧。
也或许是化解吕公弼的尴尬。原本在集议时两人已经辩过的,这时候又开始了。
这下是真热闹了。
随便吧,要的只是这个过程,执宰还是臣工,都无所谓。
赵曦已经懒得计较这类嚷嚷了,干脆放开了让他们扯。大不了我管饭!
也真是服了!
“中正,数数殿里的人,着御膳房备膳,今天的午餐咱管了……”
文彦博心思没在王安石和司马光身上,他俩又不是第一次辩。他关心的是官家会怎样处理这情况。
集议时管家管饭了,因为这俩人只要一开始,就很难停下来,难不成这次还管饭?
不管是先皇,还是如今的官家,都对这样的状况没办法。多数情况下会回避,只有散朝这一个法子。
好像谁对这样的情况都没什么好办法……
文彦博瞅瞅对面的韩琦,老韩在微微的晃身子……确实,就这样站着,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真扛不住。
咱也晃晃,稍微动动,这腰就舒服一点……
“文相,累了?”
呃……官家轻声的问,可把文彦博叫愣了。
“臣尚可。”
能说啥?怎样说都不合适。
“哦……没事,没事。你俩继续,我是见文相有些晃,以为累了。原来文相只是动一下腰身……”
“已经着令御膳房备膳了,有什么说的,继续说,继续辩。朝议嘛,不就该是这样子?”
“以后若再有需要朝议庭辩的事务,咱也别搁置回避了,能说多久都行……”
你们能站的住,我就能坐的稳。不就是耗吗?陪着!不就是顿饭吗?管了!若饭后还有劲头,晚饭也管!
第四五八章 死保吕嘉问
赵曦这做法真有点……真有点无厘头了。
君王呀!莫名其妙的问枢密使累不累?要不你直接赐座,或者干脆散朝。
你问人家累不累,却没有任何表示……这倒是跟朝堂怼青苗法一样。
我只知道青苗法的不好处,至于怎样改良?对不起,停了就行。
至于国朝如今的现状,弊病不弊病,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弄。
都嚷嚷,嚷嚷完了跟没朝议之前没任何区别。
行,咱就这样玩呗!
这一手,直接让紫宸殿安静了,一个个傻不愣登的看着自家的陛下……弄啥呀?
然后臣工看执宰,执宰看君王……从何说起呢?
这境况,谁还能辩的下去?这情况,谁又曾遇到过?
赵曦看了看安静的朝臣……
“还辩吗?若不辩了我就说两句。”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青苗法是好是赖,不是扯淡扯出来的,赞成也好,反对也罢,能不能用实例或者用数据说话?”
“咱们就在这紫宸殿论,跟庭辩一样,说三天……有用吗?还是说对立的双方能达成一致?”
“政事堂集议,到今天的朝议,我看到的只是单纯的反对而反对,单纯的赞成而赞成。都做什么了?”
“既然大家没理出个所以然来,那我就明确一下。第一,青苗法是否该推行,首先要论证的是青苗法出台的背景和基础。王相公,你来说,为何会有推出青苗法的想法?”
青苗法的推出的背景,应该多数人都清楚。
赵曦之所以再一次提出来,并不是真的要让王安石重复,是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铺垫。
“国朝税入两税逐渐减少,各军州废弃耕田增多。是因势官富姓这些兼并之家巧立名目导致耕者无田,朝廷无税。”
“青苗法推行,可民不加而国自用。以常平仓为本,行方便百姓之事,可确保国朝耕田不至于继续恶化。”
王安石也知道这时候应该简明扼要。
一个青苗法,很难用几句话说清,他还是最大程度的讲明白了。
他还是夹私货了,官家只是问背景和原因,他把效果顺便说了。
这样单独陈述,没人辩驳的机会,他怎能不抓住。
“陛下……”
“司马相公,现在咱们只论青苗法出台的背景状况,优劣不提,也暂不评判。可好?”
赵曦见司马光又要搅和,直接打断了。
“好了,就这一点,就是国朝两税与耕田减少一事,今日在朝议时定下来。”
“在国朝所有州府郡县开展一次全覆盖无差别的耕田普查,包括亩产和全年粮食产量。以此来论证王相公所说是否属实。”
“此事可由各州府郡县直接上报,若有异议者,再由御史台、皇城司配合调查。”
“至于具体瞒报、谎报、漏报等不良行为,待政事堂集议后决定。我建议,对于蒙哄朝廷,并因此影响朝廷决策的行为,严惩不贷!”
“今日早朝就定这一事!事要一件一件来,饭要一口一口吃。好了,王中正,着御膳房起膳……”
赵曦根本就没给臣工们留反驳的时间,直接就让宫女内宦们把饭端进来了。
想多嘴?先用饭食把嘴堵上。等吃完我就散朝,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是赐膳还是咋地?人们根本就没看明白。
先是内宦搬进来一溜排桌,然后叮叮咣咣的又将十几二十个铜盆子放在排桌上……
这时候谁还记得跟官家据理力争呀,都被这眼花缭乱的操作吸引了。
估计他们也不会吃…~
赵曦也走下了陛阶,到殿门口拿了一套铜托盘,一个铜碗,一双竹筷…~
“这是如今讲武堂以及新军的就餐方式。今日朝议人多,也体验一次军伍的就餐……”
文彦博推了推韩琦:别愣着,该你了,没看见王介甫那份热切吗?
其实这当时韩绛熟,吕公弼也熟,当初西征时,官家在秦州就推行过。
可韩琦是政事堂老大,他们得等着老韩。
赵曦说是赐膳,不好意思跑陛阶上坐着,真就同甘共苦了,跟大家一样:就端着个铜托盘那样吃。
本来官家武断的把朝议定了,这人心里还有点不爽快,可看官家又这般陪着大家尴尬的吃饭,这心里的那点不痛快好像没了。
关键是这新奇军方式吸引人,连带着御膳房的菜品也合口味了。
本以为接下来的几天,会有针对清查田亩的反对奏折,然而没有。
却有了关于吕嘉问的奏本不少。
朝议后的第二天,吕家就直接将吕嘉问逐出家族了,并且在蹴鞠快报上刊登了申明……也不知道谁教会他这招的。
这下吕嘉问的名声算是臭大街了。
国朝总是有些把德行看的高于一切的士大夫,对于吕嘉问的做法便极度看不惯。
让这样德行的人窃居高位,是大宋朝廷之耻!
所以,弹劾吕嘉问的奏折就来了。
一个刚刚冒头的朝官,还是恩荫非官,他能有多少事迹可挖掘的?
所以,所有的奏折都只是在说家贼之事。
很多,真的很多。尽管吕家的申明并没有说原因,所有人都把家贼一事当作事实了,扯开了贬低吕嘉问。
唉……难处理呀!
“说说吧,诸位相公认为弹劾吕嘉问一事该如何处置?”
不是赵曦要推卸责任才集议的,是在王安石和吕家人之间,他稍微有些作难。
现阶段他必须用王安石,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王安石都是他改变国朝的标靶。
而吕家人的情绪又不能不照顾。
从心底里,赵曦是真觉得吕嘉问寒碜。
就吕家现在跟自己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吕家在大宋百年无忧。这步路走的确实不怎么样!
“吕氏处置族人,什么时候够格朝廷出面了?吕嘉问又有何德何能配得上政事堂诸公集议?”
我说司马光,你是真傻还是充楞?真不明白?
“官家,正如司马相公所言,吕氏处置族人是吕家之事。外人随意揣度并恶意诽谤,实在不必由政事堂集议。”
就说司马光憨呗。这不,王安石借坡下驴,直接顺着上了。
这是要死保吕嘉问了。赵曦早想到了,王安石若不这样做,他那个刚刚拢起来的队伍,立马就会散了。
王中正也汇报了,在吕家逐出吕嘉问的当天,吕嘉问在王安石的府上,一直待到很晚…
赵曦看其他人,吕公弼扭脸了,其他人看天了……估计都希望就这样放着吕嘉问,好让吕公弼跟王安石就这样别扭着。
第四五九章 吴充的无妄之灾
赵曦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傻事,最起码是多余。
就因为这屁大的事,还兴师动众的召集相公们集议?
还好有请查田亩的由头,也可以让大家说说进度,谈谈看法。
“官家,臣提议由御史台、司农寺、三司使并皇城司,遣人到鄞县调查青苗法效果。”
“且京东路、陕西路因转运使李参和王广渊的原因,也有青苗法试验之地。恳请陛下恩准予以调查。”
韩绛的话没有赞同和反对的意思,纯粹的表达该做什么。也比较巧妙的化解了赵曦处置吕嘉问的尴尬……是为贤相。
这事没异议,不管是王安石,还是坚决反对青苗法的其他相公,都一致通过。
唯有吕公弼一言不发。很显然,朝臣们这般弹劾以及官家的集议,让他特别别扭。
王安石借司马光的话,三俩下就保住了吕嘉问,他都不知道该怨谁。官家?司马光还是王安石?挺憋屈的。
要说对吕嘉问,他真有心弄死,那怕就跟陈昌之一样,剥其功名也算。可现在,这走向似乎完全背离了他的愿望。
吕嘉问的功名,还是因为祖父吕蒙正,父亲吕夷简以及到了他这代,三代忠心为国而得到的恩荫。
这时候虽然逐出家族,可反倒无从入手了。
“此事就这样定了,在清查田亩结果和鄞县、京东路和陕西路调查结束之前,朝堂暂时不再议青苗法之事。”
“宝臣留一下,其他人散了吧。”
需要跟吕公弼交一下心。有些疙瘩,看似微小,却有逐渐壮大的可能。
吕家对于自己的作用不可忽视,赵曦需要笼络住。
赵曦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向他爹爹靠近了,总是做不到肆意妄为,任意洒脱。
唉……做君王,那是那么容易的,任性只会让国朝进入动荡。该协调的还是要协调。
“是不是对我召集集议吕嘉问一事有意见?…~你先别否认。有意见正常,没意见就是敷衍了。设身处地,若是搁我身上,我杀他的心都有。”
与人交心最好的切入点就是同仇敌忾,先让大家站在同一立场上,接下来的话怎么说都成。
“之所以这样,是施政的需要。对于国朝的诸多弊病,若是我直面朝臣去革新,不仅仅是我受累,你们的处境也为难。”
“王介甫士林声望有,革新想法有,从政资历有,还有他那勇往直前的韧性。这都是我需要的,也是改变国朝有些弊政需要的。”
“虽然法不一定得当,但王介甫总是有想法,这是革新的契机。这也是我对青苗法态度模糊的原因。”
“至于吕嘉问,王介甫要保,我现在就不能动,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动。还望你知会诲叔一声,他会明白。”
“有一点可以保证,吕嘉问一生就此而已,只要还是赵宋天下,他就只能永远做背后的人……”
赵曦话没有说满,是留着余地的。但确实是诚心诚意。
这不,吕公弼原本的不痛快,现在已经被官家的几句话说的感恩戴德了。
谁能这般推心置腹的跟下属交流?还是一个相当强势的帝王。
够了,那怕是吕嘉问有一朝能执宰朝堂,有官家这些话,对于吕家也够了。
说好了这段时间不再议论青苗法,本以为会有一段时间平静,可暗潮涌动的结果就是:总会有人找茬。
吴充被弹劾了。
吴充算是王安石的儿女亲家,但在青苗法的问题上,态度坚决的反对。
不管是奏折还是朝议,都很明确的表示了态度。
而这一次弹劾,并没有说吴充对青苗法的态度问题,而是吴充有了个小女儿。
这能是多大事?蔡确是个有心人,旁敲侧击的就知道了吴充吴学士这女儿的生辰,掐指一算……哦,原来吴充这女儿,是他小妾所生,还是在先皇大行后,国丧期间怀上的……
自家老爹去世了,要求整个朝堂的臣工都守国丧,三年不得饮酒作乐,不得嫁娶,甚至连繁衍后代都不行。赵曦觉得这个挺无厘头的。
其实,朝堂上也没多少人真在意这个,只要没人提,大家心知肚明,就这样哈哈过去了。
当然,你若真的在国丧三月内,大红大紫的招摇过市,那就纯属于找死。
所以,吴充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赵曦很清楚这是党同伐异,偏偏找了吴充这个人,还是这么一个借口。
找吴充,因为他是王安石的亲家,拿他在这时候开刀,似乎想告诉大家:这不是因为青苗法。
反对者多了,有亲家这层关系,王安石即便要排除异己,也不应该从自己亲家开始……毕竟沟通后取得谅解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至于这个借口……这是拿捏赵曦了。
官家至孝,众所周知。先皇大行,官家不仅仅是茶饭不思,甚至到了形容枯槁的地步。
以这个来弹劾吴充,还真有点戳赵曦痛点的意思。
官家禁止这段时间说青苗法,那说其他呗……蔡确,还真是个人才。
尽管赵曦觉得这事很扯淡,还没法不处理。这时代,孝是大事,大过天的事。
赵曦也没想当堂或者当庭因为这个说吴充,然后贬黜什么的。
只是把这折子返给了吴充,本意是让他做个解释,理由如果能说过去,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没什么不好。
可惜,折子返回去没多久,吴充就自请出外了~…这老小子认了?
还真就认了!那还能怎样?人家接了,赵曦还真不能马虎过去。
得!那就贬黜呗。反正这贬黜在本质上并不算什么惩罚。
只是赵曦很不喜欢这个,党同伐异嘛?若朝堂成为一水王安石变法的支持者,他赵曦也没得玩了。
朝堂还真不是个省心的朝堂。
这吴充的事刚刚落下,朝堂上却又传播着关于欧阳修的谣言。
这事……还真和吴充有关。
吴充女儿是欧阳修的儿媳,这吴充刚被贬黜,就传出欧阳修跟他自己的儿媳,也就是吴充女儿有暧昧……这不是扯淡吗?
传言有鼻子有眼的。谣言止于智者,既然是谣言,传他传去,没人理自然就没人传了。
这吃闲饭的御史,就喜欢这种闲事,居然以此为据,作为理由弹劾欧阳修了!
赵曦看着这折子是真无语。好像欧阳修就喜欢跟自家小辈暧昧一般,挺君子打一个人,老因为这种烂事惹一身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