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章 又来这套(第四更)
这该叫是领主府还是首领府,赵曦不清楚,反正感觉挺不错,规模好像比汴梁的皇宫内院也不小多少。
没到过善阐府的大理皇城,想来不会比这个差,还有升龙府也没去成……别看人家都是边陲小国,这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含糊。
赵曦这时候在董家的大宅子里转来转去……真没寻找董家人的意思,更无意董家的财货,就是单纯的想看看。
“上国太子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吾等遣人侍奉殿下歇息……”
至于害怕吗?我就是看看,又带不走……远在大理,更不可能做个别院什么的。唉!
挺可惜,挺好的院子,挺好的景致,收不了留不下。
“此威楚府与东川府,那个大?”
赵曦冷不丁的问的这话,着实让人懵了。
啥意思?东川府?那可是近邻宋国成都路的……
“禀上国太子殿下,威楚府为东川郡倍数。”
没在意杨兴眼神的狠戾,段廉义低着头,很恭敬的说了。
他希望宋国谋取东川,那怕是东川在事实上是拥戴他们段家的也如此。
没办法,东川郡离善阐府远不说,关键是被高家把持的石城郡隔开了。
倘若宋国殿下以董氏领地,换取东川,段廉义考虑,他爹应该可以答应的。
董氏被宋军灭了,或者说打散了,也就是说如何处置董家领地,宋国太子有很大的话语权。那怕是在大理境内也如此。
至于高家和杨家,还有曾谋划的一些事,随着宋军那个火药弹的发威,应该没人敢有异议了。
段家是王没错,可做王做的相当憋屈。
高家是相,杨家是太师,从来都是雷打不动的。
所以,段廉义很希望能靠上宋国太子这座靠山,本来还没那么强烈,在看了宋国火器威力后,他就越发坚定这念头了。
“哦,看来这威楚府挺不错。”
赵曦可没想着接段廉义的话茬,对于大理国目前的状况,没有态度是最好的态度。
段氏的恭敬,还到不了国朝为他们立杆的程度,再说了,国朝现在也没这能耐。
很自然的岔开话题了,仿佛他纯粹是因为听说过东川,才这样随口问的。
董家人带走了细软,其他的都没动,势必以为还能回来……宋军入境,不可能永久性占据他的领地。
至于大理国内的这几家,没那个火药弹,都半斤八两,这样的平衡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况且,宋军似乎并无意灭他董家,只是略施惩戒而已。最终这地方还是要回来的,这威楚府还是他董家的。
果真如此吗?
“禀殿下,搜得粮草……”
传令的还没往下说,赵曦就挥手打住了。
“曦此次剿灭侬智高,叨扰各位了。如今董氏因收留侬智高,并负隅顽抗,如今此威楚府,这领主府也就没董氏什么事了。”
“至于董家之钱粮,吾等携之麻烦,还望诸位莫要嫌弃,遣人收了吧。也算是吾等叨扰的酬谢。”
“还有……算了,随后再议吧。”
本来还等着赵曦能继续往下说,比如说这领主的居所,说这威楚府,说……
结果,就这么停了。
一些钱粮,怎么分?就是瓜分了,董家再回来,不也得还回去吗?
宋军又没有真把董家灭了,好像还是故意让董家跑掉的,倘若不是董家识相,把侬智高绑缚了,好像宋军甚至有意让侬智高也逃掉……
细思极恐!不能再多想,好歹现在侬智高死了,宋军总没什么理由继续滞留在大理境内了。
不是说赵曦就有立场如此做,在人家境内,就这样轻松的谈论人家国土的归属……没这个道理。
偏偏赵曦说的自然,他们也听的在理。
没办法,形势不饶人。
原本设想过的一些事,也随着火药弹响起后,都埋心底了。很显然,面对火药弹,别说军卒,就是他们也胆怯了。
既然宋军只是剿灭侬智高,那怕是很不合情理的在大理境内耀武扬威,他们也暂且受着了。
准备着阴人的做法,被实力上的差距,硬生生的憋回去了。还得继续原本伪装的恭敬,继续款待这种深入自己国境的别**伍!
……
宋国太子殿下病了,水土不服,导致上吐下泻。
接连不断的求见,都被挡回来了,大理王室都唤来御医了,可被拒绝了。
太子殿下不想过病于他人,而公主殿下不信任大理国,还扬言说是她哥哥的病,是因大理提供的吃食而致的。
“这是要赖在这里呀!”
这是很明白的事,这宋国太子殿下是否真病都未为可知。
可对于这种耍赖的行为,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宋军已经接管了城防,那些投射火药弹的投石机,也被借用,并在城墙上摆放就绪了,仿佛等着人来攻打一般。
而狄青,每日不间断的巡城,好像真把这里当成宋国的城池了。
攻打?攻打啥呀?他们自己也都在城里呢。就是不知道那些投石机是不是也对准他们营地了。
这事闹的,知道人家没病,还得把人家当成是真病了。
赵曦也是没办法,才用这种幼稚的伎俩。
东川郡有铜,这个赵曦有印象。问题是东川郡什么地方有铜,他不确定。
所以,只能去看看。
赵曦清楚,不可能因为董氏收留侬智高,就可以占据了这威楚府。
这是大理腹地,国朝不可能管理这块蛮夷遍地的飞地,大理国也不会容许。
之所以现在还苟且着,是因为大理国各方势力知道王师不可能永久留在此地。
但是,赵曦不想就这么回去了。原本还想让侬智高逃走的,那样自己就有理由追着他跑……
可如今,人家董家人很利索的把侬智高交出来了。再打下人家的城池,估计已经是大理各方势力忍耐的极限了。
若再对董家不依不饶的,恐怕真的会掰了。虽然赵曦可以把队伍带回去,可铜矿的事儿就没影了。
杀侬智高,早就能杀掉,废这么大劲,赵曦的目的是铜。如今就差这最后的一哆嗦,说什么赵曦也得搞定了。
所以,赵曦又用这幼稚的伎俩了。
至于段廉义所说的那些话,赵曦就没往心里去。就大理国这局势,他说的话相当于没说。
赵曦可不想搅和到他们的内斗中去,反倒是希望他们这局势能继续恶化,待国朝崛起时,也有个接管大理的借口。
第一八一章 有点得意忘形了(第五更)
还是老规矩,昼伏夜出。
狄青原本是不同意的,他可不想沾太子殿下安危的因果,可人家不听他的。
就连吕公著都不劝,他也就不再坚持了。
劝啥?太子殿下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外出,在广南西路那种环境下,还照样深入广源州。如今的大理,要比当初的情形好很多。
况且,这次并不是什么行动,只是去看看。
真是去看看吗?
这威楚府的城池,就紧挨着龙河江,北上为顺流。
赵曦一行,顺流而下,再转普渡河,然后就进泸水了。
第三日,赵曦一行已经到了东川郡。
等到了东川,赵曦才发现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
怎么说呢,他以为东川有铜,是他一个人知道,结果,当他到了这地方以后,才发现……这里零零散散的有许多像是开采铜矿的痕迹。
也不知道是开采设施的问题,还是冶炼技术问题,反正赵曦看到有不少半拉子开采点,像是被废弃了。
这荒山野岭的,也不会避讳什么,一行人就这么溜达着转。
“殿下,这是白铅……”
赵曦懂的不多,可他有苏颂,有这个对乱七八糟都感兴趣的科学家。
白铅,不就是锌嘛,这个赵曦知道,他还知道很多金属是伴生的。
若把这一片拿到手……
往西为泸水,也就是金沙江,顺流往北汇入长江,然后进荆楚,走运河,便可以直达汴梁。
往东南为珠江,同样是顺流往东,直到广州,一样直达汴梁。
在这个时代,运输解决了,已经算是解决了最大的问题。
至于沿路的蛮夷……这事还是自己想简单了。
所以,赵曦就继续顺流,沿着金沙江往北。
……
张方平在送走大理国使后,就着手准备了,只需要等朝廷的诏令下达,他便领兵起身,陈兵于边境。
这是肯定的。太子殿下和狄青在安南赢得了胜利,还让国朝第一次体会到战争的红利。都不会让官家,让朝堂放心。
这次,率军进入大理,还是深入腹地,就官家那个胆子……肯定会让成都府有所表示的,这也是常情。
这不,大理国使估计还没进关中,朝廷的诏令便到了。张方平只得率军南下了。
他不可能真的到边境,这也就是做做样子,没必要草木皆兵的。鉴于对大理的了解,张方平清楚,最终大理会将太子殿下礼送出境。
就是真有什么意外,大军压境,最终也无非是钱粮的事儿,大理国还不至于能把太子殿下怎么样……国朝都这观点,花钱买平安。
没几日,张方平就听到了王师剿灭侬智高的事。
连陈兵边境也没必要了。
虽不是什么官方消息,无风不起浪,应该错不了。张方平甚至认为其中大理国方面应该出了很大的力。
所以,他在派出细作的同时,已经起草好了奏折,只等消息确定,奏报朝廷后撤军了。
如此兴师动众的,总不是个事。
“启禀经略公,有自大理入境者,自称为太子殿下随从,且其有官凭……”
嗯?张方平愣了,太子殿下不该是在元江吗?不是已经拿下侬智高了吗?难不成听闻为假?大理果真对王师做了什么?其随从又因何到了叙州?
一堆的疑问涌上来,不论真假,总是得见见的。
对于赵曦的印象,张方平还停留在大夏宁令哥来国朝觐见时,如今也十多年了。
不过在看到赵曦的第一眼,张方平还是认出来了。
虽然是风尘仆仆的形象,倒也没看出太子殿下有狼狈样,只是赶路,并非逃窜。
即便如此,张方平还是清理了周围人……太子殿下这般隐藏行迹,该是有原因。
“殿下,如此草率鲁莽,又为何事?”
张方平还真不客气,国朝的文臣在对待官家时,也还真没客气的,更何况是太子。
张方平这一句,把赵曦给弄愣了。
自南征广南,周围的人还真没有这样跟他厉喝的。余靖那老小子,即便是自己做的不合适,也是好言相劝。
这些天赵曦还真有点忘了国朝文臣的德行。
也是,就看张方平现在戎州,看样子还是停留不短时间了。赵曦也就明白了。
让这封疆大吏,坐阵边陲小城,就是为自己等人的安危,有点牢骚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自己这样也确实有些冒失了。
原本只是觉得还有时间,正好顺流探探路,没想到在边界就见到了有禁军布防。
一时兴起,就让王中正亮了身份……纯粹是自己找骂的。
“学士,曦是有难以定夺之事,不得已而为之。此行莽撞,还望学士莫怪!”
姿态还是得放低点。这张方平也是个倔头,多次贬黜,仍然不该炮筒子性格。
赵曦可不想让这种人三天两头的上奏弹劾。
“何事值得太子殿下如此这般?攀山涉水,何等凶险?遣下人即可为之,身为大统继承人,如此行为,实在有**份!”
还没完了?赵曦都已经放低姿态了,这倔头还真有点不依不饶了。
惹急了……
“是为何事?”
没惹急!这张方平也就耍耍个性,训人的余味还在呢,立马就和颜悦色了。
真是老狐狸。
“学士,侬智高为大理董家收留,王师进入大理后……”
赵曦开始讲述整个过程,从大理各方势力的款待,到攻破威楚府城的变化,以及己方的猜测,一直说到他谋划铜矿等等。
这才把张方平的心思拽到了整个事件中。
国朝的文臣有个特点,都以为自己的谋略大家。
特别是太子殿下,这公认谋略超凡的人物求教,让张方平很有成就感。
那怕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也得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大理国就是再敬畏国朝,也不会割让土地的。
国朝缺铜,成都路更缺,缺到成都路都拿纸片片当钱用了。
那又怎样?大理国不会说宋国缺铜,就把产铜的地方献出来!
装了一阵子,张方平实在装不下去了。
“殿下,此事难为。朝廷无意南诏大理,故以军事谋,不可取。大理国虽各方对峙,偏偏目前维持尚稳,涉及土地割让,无人想做儿皇帝。”
在张方平看来,太子殿下为国谋,是好事,可这很明显就是个伪命题,根本就没有解决的办法。
第一八二章 牛皮大的不毛之地(继续五更,第一更)
看张方平这样子,赵曦突然想到一个后世逻辑学的故事。
“学士,吾欲以威楚府换之。”
赵曦还是很正色的说这玩笑话。
“殿下,礼遇王师,并任由攻城,有其背后祸心,也有军备震惊。但,万万不可自以为威楚府便是国朝之地。”
张方平很不屑赵曦的这种说法,不过这次没呵斥,很像一个长者那样教导了。
“学士,吾并未占据威楚府。”
“那东川铜矿?”
“是威楚府换的。”
“那威楚府并不是国朝之地。”
“是,大理已经拿回去了。”
……
绕口令一般的对话,绕了几下,连张方平也觉得有理了,可总觉得还是不对劲。
就呆在那儿想。一直把赵曦一行安顿了,张方平还在倒翻这问题。
老小子,平白无故的被你训斥,让你老小子鼓捣这事去吧。
一大早,张方平就在前厅候着。
他想不明白威楚府和东川铜矿的关系,但他想明白了,这是太子殿下故意为之。
技不如人,介怀也无用。
但对于东川铜矿的事,张方平还是得搞清楚,且不可任由太子莽撞,从而使国朝南疆不稳了。
“殿下,东川铜矿,意欲何为?”
张方平也算个坦荡人,不计较小节,只问正题。
“学士,若是商贾行为,可行否?”
对这样的张方平,赵曦还是欣赏的,不介意让他掺和,也让他有份贴己的营生。
“商贾?”
其中的道道,张方平很快就想通了。
国朝士人不屑于谈论财货,可没有那家无商贾代言人。以此类推,完全可以令一商贾代言国朝。
如此一来,明面上大理国并无丧失国土,国朝又可获得铜矿……可行!
可又有何人可做国朝代言人?放之朝堂,恐又是唇枪舌战的斗智斗勇。
太子殿下还是想的简单了。
这番谋划,大理国或许可行,可太子殿下应该想不到,朝堂会因此而开始无休止的纠缠不清。
张方平很不想与太子殿下说道朝堂的实际,可看太子殿下这般年纪,便忧心国事,于心不忍。
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学士,汝可遣一人,随后商谈。”
“何意?”
“商贾可为一人,也可为一群人。不过曦有言在先,学士的份子,只享受红利,可继承,无决策权,同时不可转卖,若涉及大义大势之时,可被剥夺。”
利益是人普遍的追求,特别是国朝这种不再是门阀世家主导的时代,通过科考登朝堂的士子们,心底其实是很在意利益的。
所以,赵曦将利益作为工具,作为手段,算聚拢也好,算牵制也罢,运用好了,是自己施政最大的助力。
这下时间不宽裕了,本来只是探探路线,结果转道戎州了。所以,赵曦一行有点急忙的往回赶。
张方平肯定是不能送的,毕竟是藏匿了身形过来的。也幸亏张方平没送,在边境处,赵曦他们居然碰到了大理国出使国朝的仪仗。
不是从国朝返回的,而是大理国又一次派遣了使臣。
又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嘛?若是嫌占着你们的地盘,爷离开就是,没必要还跑汴梁去告家长吧?
上国太子殿下终于病愈了,在接见三家话事人时,赵曦那明显有些内凹的脸颊,还真让人相信是病过了。
七八十来天,昼伏夜出的连续赶路,谁也会显得消瘦些。
接下来就该着说正事了,说这威楚府,说这东川郡……
“叨扰了,令各位担忧了。因曦染病,使王师于大理又拖延些时日。实无奈之举,还望见谅!”
赵曦有气无力的说着,还挺客气,态度很诚恳。
“董氏之过,非大理朝廷之因,曦明了。如今,此事已了,威楚府乃大理之领地,吾等不可久据。如何处置,本应该应交付尔等。”
没毛病,就是都等着但是呢。宋国确实是这样的君子之风,可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们都明白,这个上国太子殿下,可未必就是这样的人。
在董氏绑缚侬智高出城后,仍然完整的做完了攻城的流程,这就说明,这个上国太子殿下,根本不是善茬。
“唉……说来丢人。吾妻妾娘舅,岳丈之亲,因在国朝需慎言慎行,有求利之意,苦于国朝法典……”
赵曦稍微顿了顿,想看看有人接茬没。
没人接茬。倒是高敬贤和苏颂,包括曹霖脸上表情丰富了点。
找什么借口不行,非得把自家亲戚给卖一遍?
“听闻大理境内有些营生,便借用官递,传了音信,求吾恳请诸位,可否施以营生?”
啥意思?宋国物华天宝,繁荣昌盛,至于到吾等边陲小国谋取营生?
妻妾娘舅?扯淡!不管是曹家还是高家,那家不是世家大族,还需要吾等照抚?
这借口也太烂了。有什么要求就明说嘛,何必让人猜心思?
“上国太子殿下,吾东川郡境内,时有山民开采铜矿。不知可否?”
嗯,不错,这段廉义很不错。自己提过的,他还是记得的,有前途。
“善!莫惊扰了山民,择一无人之地,只需一张牛皮大小之处即可。”
前人之鉴,后者之师。赵曦说一张牛皮大的地儿,不是纯粹的恶趣味,也有留下警戒的意思。
赵曦这样说,在其他人看来,也就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只是想表明索要不过份而已。
大小多少,对这三家而言,真的无所谓。
东川郡是有铜,可已经采伐多年,也就那样,山民还一样困顿。
本以为上国太子殿下,会借机贪求无度,甚至都准备好据理力争了,没想到最后会是一张牛皮大的不毛之地。
到底还是仁义之国,君子之风。
想来惩处侬智高,惩戒董氏,也是因侬人在广南做的过份了。
这下好了,都觉得不错。
段氏虽然出让些地盘,都是荒野之地,是否拥有并无差别。况且,这并非宋国占据,是商贾于领地做营生,还是上国亲属。
挺好,多少给些照抚,也或许能达成上国太子殿下的路。再结合小妹出使上国……
又不是自家领地,对于高杨两家就更无所谓了。无非是个商贾,牵扯不了太多。
能先把这祖宗恭送出境才是大事。
第一八三章 依契约办事(第二更)
这时代对于契约的遵守,还是相当严格的。
不管是国与国,还是人与人,那怕是这些契约在赵曦看来漏洞百出,可一样都谨守着。
所以,赵曦拟订了契约。
没问题,真如上国太子殿下所言,连契约书都明确了只需牛皮大的地方。
就这么看着地图,在上面点了一点……
这契约书,赵曦不仅要求落大理国官印,甚至还让三家把话事人的印鉴也落上了。
然后,是该离开了。
临了,赵曦又单独接见了三家人,并又丢出了一份契约……是关于那片荒野之地,各家份子的契约。
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赵曦可没指望在大理境内的铜矿,可以靠着三家的敬畏而相安无事。
一旦铜矿规模起来了,所产生的利润,绝对会让人眼红。
到时候,今日来一波山民,明天来一茬山贼,甚至再惹急了,直接教唆着把铜矿给掀了。这些都有可能。
所以,赵曦不吝啬这点份子。份子不多,希望能正好卡中那个点……就是让三家,虽然嫉妒收益,却又有些不舍得掀翻桌子的那个点。
这下真的该离开了。
“无论文武,凡指挥使以上者,在将来的铜矿中,均可获得份子。但有个前提,必须带非自家近亲的入场。”
“所携带入场者,须是本家有三人或三代任国朝五品以上官员,文武不限。以成都路、荆楚路、广南东西路优先。”
这次出征的指挥团队,本以为太子殿下要安排回朝事宜,没想到太子殿下是这样的开篇。
这又是为那般?
下阶武将当然是高兴了。铜矿的事儿,他们也有耳闻,本以为跟他们无关的……
可高品阶的文臣武将就不愉快了。
特别是吕公著、曹霖等人。何必呢?完全没必要的,就是他们原先的六家,完全可以拿下,没必要拉扯这些武夫,甚至还会导致过多的文臣掺和。
先不说这铜矿能否赚钱,就是赚钱了,不应该是人越少,赚取的利润越大吗?如此分解下去,即便是铜矿真的赚钱了,分配到各家,也就没多少利润了。
这样的场合,没办法问询殿下……
“另,有一点必须申明,所有的份子,只有收益权,无决策权,可继承,不可变卖。若家族中有违大义大势者,可被剥夺。”
“各自联系亲近,凡无法定夺之人选,可先予吕教导甄别,莫因诺而不得惹是非。”
“所有掺和铜矿者,必须是家主或家族话事人印鉴为凭。”
……
说了很多,赵曦把能考虑到的,都先说清楚了。具体详细的契约书,还需要回头拟订。
都被赵曦这番话炸晕了,根本没注意到太子殿下的两个长随不在场。
去哪了?王中正和李宪,再次赶路到了戎州,结果张方平已经回益州了,又不得不赶往益州。
“太子殿下要牛皮?”
张方平见这内侍急匆匆的索要牛皮,还扬言时间紧急,得返回去。就有点愣。
“经略公,殿下确实这般安排,尚需责人将牛皮剪成一指宽……”
他俩也不知道殿下是何意,反正这样交代的,他们就这样禀报。
在益州,牛皮并不稀缺,现成的都有。与吐蕃各部落比邻,不愁这些玩意儿,还是那种不能耕做,躯体挺大的牦牛皮。
就是这牛皮……
“吾随尔等前往戎州,沿路可完成牛皮之事。尔等将事情原委慢慢道来。”
跟两个不全活的憨货计较不来,张方平需要从事件中捕捉殿下的用意。
当张方平听完了所有讲述,再想想一张牛皮剪成一指宽……殿下还真是顽皮!
即便是殿下索要之地比牛皮围起来大,想必大理各方也会答应的,有何必玩这一下来捉弄人?
不过,张方平很喜欢这操作。蛮夷嘛,教化不足,可想不到这道道。
王师已经快到东川郡了,若不是太子殿下磨蹭,这会儿应该已经快到叙州了。
不能不磨蹭,王中正和李宪俩憨货,还没有把牛皮送到,别到了东川郡,人家大理国的给一张牛皮丈量,那可就糗大了。
他没想过张方平就那么放心他们,在他们离开戎州后,直接回益州了。
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说其他,就说大理国再一次派遣使臣,张方平就知道王师于大理境内也是无碍的。
结果他还是得再次跑来戎州,殿下尽做这些折腾人的事。
“学士已至戎州待殿下……”
王中正到了,带着那张已经剪成碎条条的牛皮。
“牛皮未断吧?”
“未断,由成都府路操办。”
不断就行。挺好的装逼场面,赵曦可不想出意外,让人笑话。
就是当初苏颂发现白铅的地方,荒山野岭不说,整个地面还是坑坑洼洼的,到处是陈旧的矿洞。
十里八里范围内没有任何人烟……难不成这上国太子殿下,是准备在这地方划一片地吗?
当然,他们跑那一趟也不是白跑的,曾经查勘了这里的大多数废弃的矿洞。
苏颂说了,之所以废弃,是因为挖掘有难度了。
也是,就这些乌蛮,收拾些裸露在表层的铜矿还行,若是深度挖掘,已经不是他们能力所达到的。
这地方好啊,就是牛皮的做法有些捉弄人,就看这破烂地方,也不会让大理的各方势力反感。
关键是这地方还有个最大的好处,西邻金沙江,东靠西江,几乎算是得天独厚了,直接可以依赖两大水系开展航运。
牛皮是包裹包着的,当王中正把牛皮展开……那些送行的人,嘴角抽抽开了。
这是一张牛皮?确实是一张牛皮。可你剪刀这么细……
这种玩乐的事,掺和的人很积极,不止是护卫营全都上手了,就是西军也很积极。
然后,然后苏颂就指挥着,开始用牛皮围圈……
其实并没有围多大,也就相当于一个中县的城池那么大。
因为太子殿下交代了,得留余地……其实是要求留些牛皮条,把运输的道路也划到圈里面。
金沙江这边很近,可往西江,还有很远的一截路。
赵曦可不想被人卡了脖子,必须做好两条运输线的准备,同时,要把道路的归属权也先拿到手。
这都是签了契约的。
第一八四章 一网打尽(第三更)
没搭理那些像便秘的人,在圈好了地,打好了界桩后,王师真的要回去了。
“两旬叨扰,承蒙款待,不胜感激。如今,诸事办妥,曦即将离去,就此作别,诸位留步。待商贾进驻,自会照会诸位,还望不吝照抚……”
赵曦笑盈盈的跟人作别,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总算是走了,这个上国太子殿下真是要命。希望他这个牛皮,纯粹是玩乐吧。
想想那荒山野岭,坑坑洼洼的地盘……也算是个仁义人,没带着牛皮去郡府之地画圈,也省得了协调乌蛮的麻烦。
也罢,此事也算了结了。
三家人看着远去的帆影,相互苦笑的看了看……一瞬间居然有团结一心的想法。
可能吗?还得回去跟董家纠葛去……
段廉义却想的是:妹妹此去汴梁,不知心愿可能达成否?
西军回朝了,在王师进入戎州时,朝廷的诏令便到了,狄青只得率军回朝。
至于赵曦,连张方平都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朝廷不提太子殿下回朝的事儿。
怎么可能提及?早先还在大理境内时,各个指挥使都发了家书……铜矿的买卖几乎涉及了多数的朝堂官员。
这事的主持人是太子殿下,就是官家甚是想念,也被群情激昂给灭了心思。
国朝缺铜,太子殿下此行解决了国朝缺铜的局面……这就是台面上的措辞,立足相当牢固。
一个个心里都清楚,各家有各家的心思,都把这个措辞放嘴边嚷嚷,都特有理。
就是赵祯,包括曹氏、滔娘,也都觉得赵曦应该在成都路待些日子。
这次赵曦也真是找了个苦差事。
这还是把甄别那些带着印鉴的书信工作,交给了吕公著、韩缜等人。否则就是三头六臂,他也忙不过来。
他在做整个铜矿的规划图,策划书,包括整个铜矿运行的章程条例。
赵曦需要的不是那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开采,他要做成接近于后世大型工矿企业的模式。
所以,他需要全面的做出文案来,让具体承办者遵照操办即可。
“殿下,这是将朝堂一网打尽了!”
张方平陪着,可越看越惊心。特别是看吕公著、韩缜整理的那些书信。
这也太庞大的,太子殿下这意图……这个铜矿,几乎是另外一个朝廷了。
那些书信,几乎覆盖了自开朝以来,世代为官家族的五成,而在任的五品以上官员也达到了两成。
触目惊心啊!
“学士,曦敢问,何为朝廷?”
这……一时把张方平也问愣了。朝廷就是朝廷,怎么还有何为朝廷一说?
“朝廷是由帝王与臣工组成,那么帝王和臣工就是朝廷。上次提及铜矿之事,学士也有言:若朝廷主办此事,恐纠缠不清。”
“如今曦只是换个方式而已。皇家、国戚、文臣、武将,凡组成朝廷的,铜矿均有参与。此与朝廷主办何异?”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可张方平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难不成是因为有武将掺和了?不对,若真如太子殿下所言,朝廷本就有武将,上朝也是文武列班。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是主导权!
太子殿下的见解,这就是朝廷。但张方平清楚,若朝廷有争议了,那就是真的争议,可以在朝堂上吵翻天。
可铜矿嘛,若有违大义和大势者,可剥夺。仅此一点,太子殿下就已经拿捏住了大多数臣工。
国朝现行的体制,贬黜和擢升,对于士大夫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根本没人在意。
也是因为这点,臣工们才敢肆无忌惮的喷官家,喷相公,甚至捕风捉影都可以。
那以后呢?铜矿份子不是职位,被剥夺后,很难再续。别看一个个不屑于财货,心底真正在意的是财货。
有了铜矿这个噱头,就意味着每个臣工在面对太子殿下时,都会斟酌……
殿下,汝这是……张方平真有些被惊着了。
不管是听闻,还是亲身经历,张方平知道太子殿下的聪慧,也认同太子殿下具备千古帝王之资。
可,这还没继承大统呢,就已经拿捏了诸多的臣工。
“殿下,朝堂诸公诚心为公者为多数,莫用利刃伤了忠诚!”
还真没简单的人物。张方平这话一出,赵曦就知道,人家已经看透他的猫腻了。
“曦敬受教诲!”
赵曦起身,很恭敬的向张方平施礼。
张方平说出那话,就意味着这事,他只做一个知情者,并无意挑破。
“学士,曦并无歹意。此番行为,实为国朝钱币之困境。至于延伸之意,非曦本意。况所谓有违大义大势,学士放心,非万不得已,非罪大恶极,曦不会为之。”
希望如此吧。
其实,张方平也想到了,箭在弦上才是最具有威胁的,射出去的箭已经确定了目标,已经不具备拿捏人的基础。
太子殿下这手段不用,才是最具威慑力的。
只希望这铜矿的收益,不至于让同僚们丢掉该有的风骨和立场吧!
张方平很颓然,自顾自的回后堂了,他得整理整理思路,考虑考虑将来的仕途。
面对这般妖孽的帝王,做臣工的压力很大。
想多想少都没用,张方平也还是脱不开财货这些俗物……没办法,反悔不了了,自己的印鉴已经落下去了,也已经被吕诲叔编进名录了。
就这么吧!反正朝堂都这样,自己也没必要矫情。
所谓的区别,无非是自己是一个知情者,这又何尝不是太子殿下对自己的坦诚。
也罢,同一条船,自己或许还是个摆渡者。
张方平也确实是个坦荡的人,跟赵曦交流后的第二天,毫无影响的又掺和进去了。
赵曦是有些担心的,真担心这个倔头把自己这点猫腻挑开了,从而让自己的谋划胎死腹中,最后把深入大理境内的辛苦也作废了。
还好,这张老头不错。
还能怎样?国朝缺铜的现状,任职成都路的张方平是最有感触的。
为解决国朝缺铜,其他都可以抛开的。
想来朝堂上的那些相公们,未必不明白太子殿下的心思……殿下继承大统是必定的,帝王本来就有拿捏臣工的权利,多一项也无所谓吧。
关键是,从此国朝有可能不缺铜了。
第一八五章 徒木立信(第四更)
真正让张方平震惊的还在后面。
当赵曦把整个铜矿的文案做好后,张方平是认真拜读了,也是因为他的认真,让他认识到了太子殿下的不凡。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矿点,而是一座城,还是一座职责分明,井然有序的大城。
这座城的许多物事,就连张方平也是初识,这座城的很多规划,令张方平都倍受启发。
赵曦纯粹是按照后世那种工矿企业,照搬过来的。
从作业区,生活区,居住区,绿化区,商贸区等等一应俱全。
而赵曦还把很多现时没有的规则添加在乡约乡规里……都有点可惜了。只是,唯有这样的不毛之地,才能如同白纸作画一般,让赵曦勾勒他心中的城池。
“此为何物?”
张方平看着两条线,自城池一直延伸到渡口,不明所以。
“轨道。矿区在山里,人背马托,费时费力。故,曦设此轨道,以粗石做底,方木连接,营造专门之车,由多匹马拖拽,可提升运送矿石份量和速度。”
西南不缺参天大树,山里更不缺石块,就地取材,应该不浪费钱财。
其实,赵曦想的是工字钢的铁轨……现时是不可能了。
“此又为何物?”
“姑且称龙门吧,还有塔吊。此二物置于渡口,配以轨道,可改观人力之不及。”
“可有实物?可否于叙州验之?”
“曦正有此意。”
赵曦本来还考虑如何跟张方平沟通这事。
国朝的官员不都是苏颂,现时的工匠也不都是大匠。
赵曦鼓捣这些玩意儿,苏颂随便听一句,他就可以把模型做出来。而当初将作监的大匠,赵曦画了图,那怕图是歪歪扭扭的,一样能把实物做的精致了。
可在这成都路,在这戎州,最终将在东川郡那不毛之地,赵曦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能否实现。
难得张方平如此热心……也是,张方平也明白,太子殿下不可能久居成都路,关于东川铜矿的诸多事务,怕是最终会压他身上。
所以,有些新鲜的物事,他还是希望能真正见识了。
戎州有现成的渡口,只是都已经是成型了,还是那种任意的,杂乱无章的。
因为这是试验,张方平未见实物,还没有直接将渡口拆除改造的魄力。
所以,就选了一处可以做渡口之处,重新打造一个渡口。
国朝不缺人,官府更不会缺人。不管是民夫劳役,还是供养的那些厢军,张方平一声令下,整个劳作便开始了。
厢军……赵曦这时候才想起这个群体。
怎么说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个怪胎,还是拖着整个国朝后腿的怪胎。
本来赵曦还愁铜矿的矿工呢,看到厢军后,他觉得或许可行。
这本来就是一次次天灾后的流民,有国朝遵行的姑且国策,才导致供养了这一个很不正常的群体。
这个群体,在文官眼里是蛀虫,在武将眼里是废人,几乎是一无是处,百无一用。
似乎厢军整体很认命,被人喊做贼配军,他们也没觉得伤了自尊,或者说即便再伤人的话,他们似乎都能受了,还是心甘情愿的。
赵曦从来不认为人天生就是无用之人,任何人都一样。
倒是提升生活质量才是人的本能。
厢军之所以沦落到这种地步,是大势,是环境,是一种无奈认命的体现。
“厢军改民?还是在国朝所有军州?殿下……”
渡口在劳作,赵曦和张方平都不可能整日盯在那里。所以,赵曦便把铜矿矿工的一些章程做出来了。
从招工到日常管理,包括薪水待遇等等,很详尽的制定了。
只是张方平看了一个总则,就发问了。
能没有疑问吗?厢军是怎样的,国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随便在大街上问个人,都清楚厢军是什么……那就是军头的奴役,就是些打杂跑腿的闲人。
对于朝廷,这也是三冗的大头。每年朝廷之于厢军的钱粮,肥了军头,但在名义上,却是厢军的支出。
张方平之所以问,并不是说厢军不可这般使用,他是担心好好的铜矿,被一群废物给折腾了。
“学士,且看完……”
若想要人珍惜自己的岗位,并尽心尽力的付出,就需要给予他珍惜的基础。
禁军一半的俸钱,却一样的养家糊口,还时不时为军头做免费的劳役。
即便是地方州府安排杂役,也未尝有过赏赐。
这还不说层层盘剥,能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别指望他们有过高的要求。
仓廪实而知礼节。没有人天生就是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的,置于怎样的环境,就会有怎样的人生。
赵曦现在只是提供一个机会,让那些尚未完全泯灭追求的人,能做个榜样,从而唤醒整个群体,为他以后的一些做法打个基础。
看完了,张方平不止看到了厢军改矿工后的变化,更是看到了太子殿下的深意。
“徒木立信?”
不确定,张方平总觉得太子殿下内心乾坤大,不知自己看到的想到的,是否真的能找中殿下的目的。
“有此意。”
“殿下,这般俸钱,别说厢军,即便是禁军也可能趋之若鹜。方平不知殿下因何确信此铜矿的收益,而这般耗费,方平担心最终会拖垮铜矿。”
太子殿下这样的做法,也确实是为解决国朝三冗提供了办法。
可铜矿的重要性,相对于三冗而言,是过之非不及。
张方平担心,太子殿下的策略,又是一次拆东墙补西墙的姑且做法。甚至最终还会导致铜矿被掏空了。
至于太子殿下那些更深远的谋划,也会因此而胎死腹中。
“学士,曦之所以如此这般,并非任意选择军州厢军转籍,而是意欲由朝堂明发所有军州,措施乃遴选。”
赵曦想做成标杆,做成模范,当然不能真的收揽一些杂碎。这是一个尝试,更是一种手段,目的是让整个混吃等死的厢军,有一个念想,从而能有那怕一丝丝的上进之心。
铜矿只是一个开始,而铜的作用并不单纯的限于制币。
这些年,苏颂在护卫营做了很多的尝试,都因为缺铜的现状,不得不暂时搁置。
整个计划一旦铺开,谁都无法预料会是怎样的前景。
第一八六章 糟糕的现状(第五更)
当戎州的新码头慢慢成型后,赵曦真的该回朝了。
虽然朝廷并无诏令,但滔娘的家书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再说,在戎州的一些事,已经完成,剩下的需要回朝堂解决了。
“学士,曦此次回朝,有意职司军器监、漕运、榷场、铁监以及铸币事宜。还望学士建言。”
这是对赵曦下一步工作重点关联性较大的部门。
做事容易,协调难。特别是国朝现时的情况,赵曦不想整日耗费心神在谋算人上,他想做事。
早先在宫内,即便后来听政,赵曦都本着待日后的想法。
而这次侬贼之乱,让他意识到不能再拖延了。
如果说国朝的弊端是病,那么现在算是病在肠胃了,赵曦很担心待他继承大统时,国朝已经病在骨髓。
或许现在他无法全面整体的改变国朝,找一个恰当的切入点,尝试着去撬动朝堂主动改变,是赵曦定下的策略。
“殿下,有此番解决国朝缺铜现状,护卫营火器运用之功,军器监、铸币是应有之义。”
“即便是榷场,漕运也可争取。唯铁监一项,此乃三司使衙门职司。恐东府相公……”
张方平不清楚赵曦为什么要揽那些劳什子漕运和榷场,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营生。
“学士,曦并无意染指三司使衙门职司。曦所承揽,乃铁矿生产一项,并不改变朝堂格局。”
三司使衙门,说白了就是后世的财政,而赵曦想管的并不是收益,他是想改良采矿业,提升炼钢工艺。
至于军器监、铸币以及漕运、榷场……这些搁后世,相当于是美联储,军工部,外经贸和交通运输。
应该都是举足轻重的部门,可在如今的国朝,根本无法跟六部九卿相提并论,甚至都不如群牧司那个管畜牲的衙门。
赵曦有点时不我待的感慨,可真要大刀阔斧的去动这个那个的,还真不行。
所以,他选择了这些朝堂不太看重的职司入手。
若是这样,张方平感觉问题不大。
虽然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图,对于太子殿下这样的诉求,张方平不介意出这个头。
甚至他还联络了一些关系亲近的,一并为太子殿下吆喝。
赵曦回朝,并没有走陆路过关中。既然有意揽漕运这档子事儿,便走了水路,也好趁此机会看看国朝的航运业。
赵曦很想潜藏行迹,那样才能见到真实的漕运,若是还能跟那些底层的劳役拉扯,就更好了。
可惜,就他这身份,这两千护卫营的阵势,也知道不可能。
这次王师南征,就赵曦他们在大理和成都路磨蹭的功夫,已经被瓦台的有心人编成了戏曲,传遍了大江南北,几乎国朝所有的军州,都知道了这次大胜……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所以,就别指望潜藏行迹了,甚至还得改换了国朝禁军的装束……
戎州是金沙江与岷水交汇处,也相当于长江的起始端。
而长江,千百年来在成都路未曾改道过,等到了荆楚路,在一望无垠的两湖平原上,才会肆意摇摆。
赵曦曾有过顺江而下的经历,当舟船过了重庆,所有的景致都熟悉起来了。
所谓的三峡,跟后世区别不大,而如今的艄公船夫,一样可以应对这些凶险。
有些水域,连赵曦都绷紧了神经,可那些船夫在祭过了河神之后,就那么灵巧的通过了。
“铜矿石压船,于此地怕是得分船穿行……”
国朝有漕运衙门,但顺长江航运却没有。国朝专管漕运的,除了各地的堤岸司,就是江淮转运使是常设。
一旦东川铜矿规模产出了,势必得考虑设置统管长江这一段运输的衙门了……唉,对于现在国朝的境况,赵曦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
实在不行,他就得做好走西江航线的问题了。
在东川用牛皮圈着的地盘,到西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并且一路会经过不少的乌蛮寨子。有一分奈何,赵曦真不想去招惹那些蛮夷,特别是现时。
至于以后……等改土归流了,等没大理这个所谓的藩属国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现在……挺麻烦。
没有了熟悉的地标,当船只进入荆楚路时,在汉水注入长江处,赵曦还是有些熟悉的。
他知道,由此西北不远便是襄阳,而襄阳至汴梁,原本是有水运的,只是运量不大,又耗费不少。近些年国朝慢慢的废弃了。
把一座都城,近百万人口的给养,全盘押在一条运河上,还是季节性运河……老爹能踏实睡下,估计是麻木了。
都在凑合,从朝堂诸公,到汴梁子民,一直到国朝的都城,似乎都是一种凑合的状态。
抛开河北道一马平川,大辽骑兵可以避开城池,直插汴梁外,就是单纯从存活而言,一旦汴河意外,百万人都得吃土去。
长江水运算是发达了,等船只到了江淮,赵曦才真正见识到国朝的航运业。
这该能称为百舸争流吧?楚州船、淮船、吴船、越船、松江船、浙江船、湖船、徽船、温州船、明州船、入峡船、蜀船等等,船夫如数家珍的给赵曦介绍,赵曦此时才知道,自己对这个时代,对国朝了解还是不足。
等到了徐州,船队转入汴河后,几乎可以用拥挤来形容了。
本来他们这两千人的运兵船队,就已经算是庞大了,在进入这狭窄而忙碌的汴河……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情况。
想对国朝做点啥,对赵曦而言,真的不用干嘛,只需要有像护卫营这般能耐,这般人数的一支队伍就可以。
甚至不需要做太多的事,只需要在漕运最繁忙的季节里,打三五个月的游击就行。
汴河是每年三月开闸的,放进来了黄河充沛的水量,同时也带进了黄河独有的泥沙。
所以,每到枯水期,国朝又不得不花费大量的物力财力来饬汴河。如此反复,经年累月。
整个汴梁城,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赵曦想不明白,朝堂上那些精英,真的就不担心?
这就是国朝的漕运,赵曦没有过多的去了解细节,就他这一路走来,已经是满头官司了。
不说其他,就说枯水期汴河停运后,东川铜矿的运送问题……这是必须在铜矿开采前解决的问题。
第一八七章 共与不共天下(五更第一更)
不管是怎样的心情,船只依然把赵曦带到了汴梁。
都说近乡情怯,赵曦没有,一点也没有。
这一路走来,填充他心的,只有忧虑。
不能埋汰祖宗,可赵曦的心里是真有些非议。听闻当初太祖曾有意迁都,因长安城被废了,便考虑过洛阳……
只可惜,太宗,也就是自己的正宗老祖,一句“在德不在险”便搁置了。
留于一堆邋遢事儿让子孙犯愁。
汴梁城号称四水贯都,但现在除了汴河,其他的三条水路都梗塞了。
金水河已经沦落为专门运送木材的航线,广济何所运之粮多为杂色粟豆,那是群牧司的马料,而惠民河所运漕粮,除了耗损,尚不足沿途州府的军粮。
百万军民,就靠着这一条汴河!
赵曦这一路忧虑着,而朝堂却已经因他的职司吵翻天了。
赵曦走水路,按说是应该比张方平的奏折早到汴梁。搁不住他有意拖延……他是真有心看看国朝赖以生存的漕运。
结果,为他职司的事儿,朝堂又展开了辩论。
军器监没问题,铸币也没问题。正如张方平所料,有护卫营南征的表现,以及为国朝划拉到铜矿,这两样,任谁都不好意思辩驳。
就是这漕运和榷场,还有铁监。朝堂诸公谁也想刷一下存在感,从太子殿下应该负有的职能,到朝廷现行体制运行,以及祖宗法度等等,各有各的立场。
其实根本上还是权利和利益的问题。
这些年,应该说好些年了,国朝进士录取者,南方人偏多。
而国朝在漕运上的衙门设置,包括官员任命,也偏重于南方人。
本来漕运就是自江淮开始的,荆楚、江浙甚至两广,是整个漕运的基本盘。
而堤岸司的设置又是在沿途的渡口码头,就是整个漕运,也多是南方人主事。
也应该是这样。所谓南船北马,天生的,环境造成的。
这也注定了国朝的漕运,和朝堂的南方官员脱不开,扯不清。
至于铜矿……还没见着呢,漕运那是很久的了。
说道榷场,那就更乱了。不止是泉州、明州、广州这些大码头的市舶司,就是漕运沿路堤岸司,包括所有的边境城池,都有榷场。
这里面的猫腻,可不是一两家,三五家或者守边的才掺和,整个朝堂几乎全有份。
这些要是让太子殿下摸清了,几乎相当于断了所有的财路,哪那成呀!
而铁监,国朝最大的产铁基地就在徐州,毫无例外的又跟漕运扯上了……
所以,赵曦在回朝后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关于他职司的事,弄不成。
“殿下,发运使衙门统管漕运,储备钱粮巨额,从未做过清底之为,此为一。漕运所用之官吏,皆为铨选不中者,鱼目混珠混乱不堪,此为二。”
“历年漕运,官员吏卒,上下共为,侵吞漕纲,甚者以舟船沉没以灭迹,此为三。漕运衙门,自发运使以降,均出自沿途世家大族,本家于朝堂者甚多,此为四。”
“至于榷场与铁监,自漕运延伸,沿途榷场,除买卖粮食为,首位交易货物,便是铁矿生铁诸物……”
吕公著也是南方人,只是自其父为官,生长皆在汴梁。虽然宗亲中有涉足漕运勾当者,算是远亲了。
回汴梁后,吕公著针对太子殿下职司之事,与其兄长有了交流,也就有了这番话。
还好,吕公著终于还是推心置腹的跟他说了,否则赵曦都得考虑护卫营总教导换人了。
韩缜是河北人,进士及第后,地方转任不多,并未接触过漕运以及沿途州府的治理。
他不懂,但他有个已经对国朝相对熟悉的大哥……韩绛。
当他到家后,他大哥已经遣人在等着了。在听闻了他大哥所说的这些猫腻后,连夜托曹家往东宫递了书信,详细陈述了其中要害。
唉,这就是太子殿下,这就是皇家……恐怕处于深宫的老爹,根本不知道这些吧?
赵曦没准备去动谁的奶酪,断谁的财路,掀谁家的祖宗牌位,最起码现在还没这个想法。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天下从来都不是一家一姓的,即便是这个时代,号称赵宋,也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天下,从来就属于全天下人共有的。
只不过在治理和共享天下时,有了阶层,有了社会赋予的身份,或者说不同的人在同一世界里所承担的责任不同,享受的权益也不同。
所以,从还是孩童时,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另辟蹊径,另寻出路,还尽可能的团结大多数。
本以为有了儿时那个吃食的扩张,有了广南日用品的地垫,再有东川这块无法估量的蛋糕,他应该有了一定的底气。
更何况还有这次南征护卫营所展示的实力,以及他本身所具有的大统继承人身份。
这所有的要素集中起来,他以为他可以参与其中了,参与到国朝的利益游戏中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
也是,皇家从来只是个利益游戏的局外人,说是裁判可能更合适一点。
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说辞,或许士大夫和皇家都认同,但这是在需要的时候用。
就比如铜矿,大伙就接受了共的事实,那怕赵曦再有什么营生,大伙还能接受共的事实。
可若是皇家想去共他们已经固有,并长期享受的利益……不好意思,那不行。
这里面关键一点是:在某种程度上,在特定场合下,天下还是赵家天下,是皇家天下,未来是他赵曦的天下。
所以,就有了这样的结果。
也罢,赵曦知道不可能翻了牌,别说是太子,就是他现在做了帝王,基于现在国朝的体制,也不可能翻了牌,改了天。
漕运,以及因漕运延伸出来的一切……
赵曦现在可以容忍这类事的存在,或许以后也能容忍。
既然大家都看护着自己的利益,那好,我也得看护好自己的。
铜矿,绝不容许出现类似漕粮那样的损耗!
可继续利用现行的路线,不说一年只有二百多天的正常运输时间,就是真耗损了,跟太多的官员对着干,赵曦也没胜的把握,还有可能导致将来自己执掌天下了,皇令出不了汴梁城。
还是得另寻出路呀!
第一八八章 另起炉灶(第二更)
吕公著和韩缜的陈述,赵曦都没有表态,什么也没有说。
娘娘遣人过来,唤赵曦到慈明宫叙话……回来后就见了个面,赵曦就带着妻儿回东宫了。
娘娘说是想念,也说的过去。
赵曦还没去听政,倒也没人因为他不上朝嘀咕什么,这时间也不是大朝会的时间。
“曦儿,朝堂争议,汝可听闻?”
老爹真是个好人,好像担心自己跟朝臣较劲,这口吻里就带着要协调的味道。
“爹爹,既然臣工对孩儿职司有分歧,也罢,就让朝臣们先论着。无论结果如何,孩儿应了就是。”
要说赵曦一点情绪没有,那不可能。可他没必要跟老爹甩脸子。
之所以这样略带刚硬的回话,其实是想告诉老爹:他们不是爱嚷嚷吗?就让他们嚷嚷得了。
反正也没屁事。
既然国朝已经有了南北官员的界限,那就干脆让他们敞开了扯,也能看清楚各自的立场。
赵曦没准备跟朝堂犟着,没必要。就漕运那点财货,还不至于。针眼大的利,他们也真看得见。
但张方平在此事上出了力,要尽力促成自己的职司。赵曦在妥协前,必须给老张做个解释,不能把人家卖了。
至于争议,赵曦有意让朝堂先争着,或许要是成了呢?
趁这功夫,他也想想另外的出路。
“善财难舍,多年积重,改也只是徒增麻烦。曦儿,莫急于一时。”
赵祯这话着实让赵曦愣了一下。原来老爹清楚呀。
“国事蜩螗,积重难返。爹爹自视无力改观。爹爹也知曦儿心有乾坤,可莫因一时之争先,而导致朝令不畅。”
赵祯说的有些凄然,这也是事实。
自庆历年,借西贼自立,王师连败,赵祯就有意变一变国朝,可惜,只要变,肯定是要动着谁的。
也是他自己本身并没有多狠的心,在朝堂争斗激烈的时候,他扛不住,叫停了新政。
伤了范仲淹,也伤了那一波人的心。甚至现今启用富弼,也没在有过针对国朝弊端的想法,只是努力的尽一个相公的责,做一个合格的裱糊匠。
曦儿……
“爹爹,孩儿敬受教!”
发自内心的。赵曦这时候是真的与老爹感同身受了……真的不容易。
……
“曦儿,为娘唤汝,是为纳妃之事。如今苏颜借住苏子容家,听闻其兄长苏子元,在汝离开益州之时便自广南起身了。想来也该着到汴梁了。”
“另外,大理呈国书,段氏公主段萱,携东川府领地,欲与国朝结为秦晋之好……”
曹皇后见父子俩相对黯然,就插话了。说些开心的事,比如太子纳妃……
苏颜的事儿,赵曦知道没跑。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段家的?
赵曦愣愣的看着曹皇后,还瞟了一眼滔娘……没异常。这小妮子敢情也是知道的,快两天了,咋一点都没表示?
“三哥,滔娘非妒妇。莫看吾,让爹爹娘娘怪罪于吾……”
真没有这意思,是自己有些过不去。
不过这大理段家挺大气,居然将东川府直接当嫁妆了。
赵曦还是知道的,在这个时代,嫁妆永远是嫁妆,只是属于出嫁女人的,并不是嫁给谁,谁就有了所有权。
不过,到了两国结亲,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不过东川府……那已经有契约了,而牛皮圈下的地方,已经足够用了,再多也没用。
说到东川,赵祯明显兴致高了,不管当初是怎样的形势,曦儿这一手牛皮,着实让士林折服了。
就是勾栏酒肆,瓦台戏院也是广为传唱。
老陈琳很知趣,也知道这段时间官家的喜好。
这不,还没怎么呢,老陈琳已经把地图拿出来了。
这种事都感兴趣,就是滔娘也感兴趣,毕竟是自己的男人的风光。
赵曦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也陪着家人凑着看地图……
这个会川……赵曦看到地图时,突然想起了后世的那个以花为名的城市……怎么把这茬忘了。
以一枝花为名,真正有名的却是她的产出,几乎是整个国内乃至亚洲相当有名的铁矿石产地。
可惜那不是东川,就是东川,自己已经画了圈,这会川……赵曦没考虑什么纳妃不纳妃,他脑子里装着铁监……
结为秦晋之好,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跟段家打个商量,比如说把嫁妆变成会川什么的。
赵曦自己也觉得挺无耻的。不说彩礼的事儿,老想着人家的嫁妆,心里还有点不情不愿的。
怎么说呢,就见过几次面的女娃子,话都没说多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变成自己的人了。
倒是这种事他做不了主,别扭就别扭点吧,若是把会川府能作为嫁妆就更好了。
到时候自家人说些家里人的话,做点自家人的事,都不算什么,那自己也没必要在朝堂上争什么徐州铁监的营生了。
就是运输,赵曦都想着另起炉灶……他可没想自己废劲搞来的铜铁,肥了漕运的沿途。
当初在大理,赵曦曾说过是两广、江浙、荆楚优先的,现在想来,自己是错了。
铜矿的收益在达不到一定程度之前,很有可能他们会利用漕运,确保他们自己的收益……有漕粮这个基础,还真的没法说。
而如此的结果是……铜矿好不好无所谓,最终他们是不会赔。
老爹惯着他们,赵曦没想着继续惯着他们。管不了漕运,拿不下徐州铁监,行,爷另起炉灶,待以后再看尔等!
只是,如何跟人家段家闺女说这嫁妆的事?
最终的结果,她段家肯定是沾光的,只是开始索要……有些过份而已。
“曦儿……三哥~…可有心思?”
被叫了好几声,赵曦才听到。
“东川府已有契约,再多领地无益,铜矿储量于国朝几百年无虞。此领地做嫁妆,有无一样。”
很拽!这才是大国该有的牛逼样。赵曦这样说话,滔娘是最爱听的。这说明,三哥看的是嫁妆,而不是段家那个什么公主。
“若是能将会川,或者说能在会川也圈一块飞地挺好。”
“何故?”
“会川有铁矿,储量就是徐州铁监也无法想媲美!”
一家人谋算新妇娘家的陪嫁,说出去挺丢人的,可一个个没一点不好意思,就是老陈琳也精光闪现了。
第一**章 轻重缓急在人看(第三更)
讨要嫁妆的事,别说赵祯是怕麻烦的性子,就他这个公爹的身份也不合适。
他不合适,就预示着朝廷不合适,连带着曹皇后都不好出面了。
这只是想法,结果是,赵曦刚提出这个由头,人家滔娘就接下了。
滔娘已经不是小丫头了,接手了赵曦的那些个产业,很有后世职场女强人的味道。
不就是个宫廷里长大,很喜欢诗词歌赋的小女娃嘛?还是对三哥超级粉的那种。
简单!
赵曦不知道是不是简单,看滔娘这气势……以后就是再多些家里人,她也应该能稳稳的拿下。
太子殿下有举世之功,却没一点耀武扬威的意思,就是朝堂为他的职司吵翻天了,太子殿下也还是温润谦恭。
这不,朝堂还没议定太子殿下的职司,可殿下不急不躁,反倒是让官家和娘娘为其操办纳妃之事了。
识大体……评价都是有基础的,是根据需要来评价的。
就比如太子殿下纳妃的事儿,看不惯了,那就是贪恋女色。可现在,太子殿下没挟南征之功强硬接管漕运,这时候纳妃,那就是识大体。
做人不能贪得无厌,赵曦深知这一点。
所以,滔娘跟段家谈嫁妆,是按照赵曦在地图上标注的那一点,也就是会无那一点,也是荒郊野岭的那种。
就因为这一点,护卫营出兵,护送着苏颂又跑了一趟成都路。
“殿下,会无为蒙氏领地,实力强劲。虽拥护段氏,但大范围领地划拨,恐难为。”
“好在殿下所指之处乃荒野之地,虽有古人采矿痕迹,现已荒废,倒也不会引起蒙氏在意。此事或许可成。”
勘查的结果,就赵曦标注的地方,确实应该可产铁。
滔娘商谈的结果,段家姑娘是同意的,只是需要大理国书,甚至需要有蒙氏的附议。
“留两成份子于段氏和蒙氏。”
原本属于荒野之地,现在能产生收益,在不变更所属权的基础上,赵曦不认为段氏和蒙氏会拒绝。
怎么说呢,自己这做法,说好听叫投资,说难听那是扶贫,能把先进的教化带进去,也让蒙氏部族知道人该怎样的活着。
“都是自家人,这次也不藏着掖着。会无铁矿,连同因不能接管漕运而新开的运输线,吾此次欲再以商贾之名运行。”
“铁矿不论,且说运输线。吾欲自荆南为起始,长江航运至荆南后,转向西北,水陆两用,恢复甚至超越惠民河运力运量。”
“此次仍招揽掺和之臣工商贾,以北地优先……”
不是有南北之别吗?不是说异相相搅嘛?我都拿捏住,然后看你们搅!
“殿下,汴梁西线运输荒废,非人为,乃天时地利之因。如何恢复并超越?”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任谁都不想将汴梁城百万军民的死活寄托在汴河上,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太子殿下所言,恢复乃至超越汴梁的西线运输……吕公著很担心太子殿下是赌气的说辞。
“轨道!”
轨道,这个名词在护卫营不是什么新鲜词。甚至苏颂曾给大伙讲解过未来轨道的发展。
问题是……难不成太子殿下有意自汴梁到襄阳全部铺设轨道不成?这也太夸张了。
夸张吗?也就不足千里,别人看来确实挺夸张。
“目前汴梁西线运输,唯方城山水陆阻断。前期轨道铺设方城山即可。至于以后……”
钢铁是工业的基础,随着军备上的推进,从而引导民用设施的改变……赵曦能看到未来会是怎样的。
内苑忙乎着赵曦纳妃,礼部就得跟着忙乎。
相对于在朝堂上斗嘴,忙乎太子殿下纳妃要清闲些。
大理国段家为搭上大宋,也是真舍得。多少年了,该做的都做了,大宋一直是待答不理的,好不容易这次有太子殿下这茬,很是下大力气了。
把闺女送过来不说,还得给点地盘。地盘是蒙氏的,是段家传统势力范围,又是荒郊野外……本不该有多难。
结果还是纠缠了。高家和杨家,这时候真不想段家抱上大宋这大腿……都各怀心事,见识了宋军的火器,很想搅和了这门亲事。
所以,段家舍出了不少利益,终于办成了这事。
对于大理国内的形势,赵曦知道。段家的姑娘,能大老远自己跑来求嫁,自然不是什么含蓄的性子。
还没怎么地呢,就直接以郎君的称呼给赵曦递书信了……
当赵曦看到时,连自己都惊讶,都以为这不是大宋了,是后世了。
人家这豪爽的作风,原来是有传承的。
只是书信的内容,没有一点郎情妾意的内容,全部是替自家喊委屈的。
“她这般言辞倒也是事实……”
信是滔娘带回来的,赵曦就当着滔娘看了。虽然这时代没这个必要,赵曦不想自己的内苑有肮脏事。
大妇就是大妇,该有权利必须有,他也没准备有厚此薄彼的想法,自家人就是自家人,别有哪些争宠的事。
当然避免不了,只是赵曦得做到。
从某种意义上说,赵曦宁愿有一个滔娘就够了,可事实上由不了他。风俗如此,更多的是需要。
“三哥可以不跟吾讲的……”
滔娘很感激,三哥还是疼她的。
其实赵曦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怎么说吧,人家大老远送闺女嫁过来,还带着自己急需要的嫁妆,总得有点表示。
所以,名义上由礼部牵头,护卫营的高敬贤和曹霖,凑一个宗亲,算是一个送彩礼的队伍。
至于扈从,就是以曹、高两家的商贾代言人为主,一大群的商贾跟随了。
没办法,赵曦的亲近,也只能在这两家选择。不管是铜矿,还是新妇的嫁妆,都需要有人去操办。
而彩礼,是苏颂在赵曦的引导下,新鼓捣出来的火药弹,薄皮生铁的火药弹五百颗,外加二百枝火枪。
这些在赵曦眼里,真没法跟会无那个山头相比,可在段家姑娘眼里……上国太子殿下是个有情义的。
火枪的威力没见,就火药弹,她是亲眼见识过的。有这点火器,她段家自保绝无问题。
也只是能自保,赵曦并没有想让大理由段家一家独大的想法,自己不能为自己设置障碍。
第一九一章 最基础的一环(第五更)
赵曦发现,不管什么事,只要放在朝堂上,就没有利索的解决的,非得争吵。
职司定下了,接下来赵曦得考虑先后顺序的问题。
盔甲和火器制造、铸币的制行、自襄阳到汴梁的运输通道、东川铜矿、会无铁矿等等。这时候赵曦才发现摊子铺的有些大,他根本顾不过来。
朝廷闲人很多,领着俸禄不干事的相当多,问题是这些事好像交给其他人很难做好。
不管做什么事,要想有捧场和跟随者,必须得让人看到预期效益。
盔甲和火器是现成的,但必须有铜铁矿和运输通道的支撑。而运输通道……想让朝堂增加这份支出,赵曦提都不想提,提出来了,只是磨蹭一段时间,给这些扯淡人多些扯淡的借口。
铜铁矿……唉,算了,赵曦所想的并不是找一堆杂碎去那边混事,更不想真的用商贾的方法去压榨矿工,最终让大理本地势力钻了空子。
只能是个规划了,慢慢来,一步一步做。赵曦必须选择一个最基础的。
“殿下,自开朝以来的币制全数收集完毕。市井及易货使用,基本以铜、铅的比例不同而在实际中的价比不同,铁钱另论。”
“国朝钱监众多,各地所制各有不同。甚至国朝尚有不同军州钱币不可互换的情形,更有甚者,前朝钱币仍使用……”
苏颂所说的,是赵曦根本没想到的。
连安南和大理都流通的国朝货币,居然在国朝各军州不通用?
“殿下,国朝历年铸币均可达二三百万贯,铜七铅三者,虽尚有流通,但被私藏者居多,且边陲之国也如此。”
“而铜四铅六者,虽市井商贾流通颇多,但实际兑换已是千五之数,且逐年增高。”
赵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在朗颂和高邦,就是西军也对那些铜钱热衷…
统一的国度,居然货币不统一?也算是奇葩了。
强令统一?赵曦也就想想罢了。
自开朝就是这样了,存续如此之久,赵曦不相信是干净纯粹的。
良币驱逐劣币,虽然时间久一些,同样,温水煮青蛙才能把青蛙煮熟了。
如今国朝以饶、池、江、建四州的钱监为主,共计九处钱监。凡朝廷于一处允许,便九处皆制,所以导致了虽然同款钱币,优劣不等。
钱币是国朝信用,就这样随意的被糟蹋了。
赵曦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这个天下,更不知道如何评价如今这些精英。
也难怪,都是以诗词歌赋混出生,以嘴皮子混朝堂的,能指望他们了解经济规律?
“样币可曾完成?”
交给苏颂新币的样图也有小半月了。做钱币样品不难,关键是赵曦对钱币的成分做了要求。
比如铜质钱币,他要求铜锌搅和着做,还得不能脱离铜的颜色。
比如银币,他也是要求添加铜锌的,比如金币,他要求添加白银……
所有的比例赵曦都不清楚,他就这么跟苏颂说了。也就是苏颂,换个人恐怕都很难做的让他满意。
铜色好说,银和金的鉴别,世人都清楚,在添加其他材质后,还必须让人看不出来。这需要试验。
关键是,按他设计的造型,币型的图案是龙,是后世的那种龙,而不是国朝认同的龙型。还添加了边缘的锯齿纹……
赵曦要的不是不断轮换的钱币,他要的是可以与国朝同寿并始终坚挺的币种。
听到赵曦这话,苏颂抽抽着嘴角,苦涩着脸掏出了三枚钱币……只有三枚,这还是经过自己无数次试验,大匠无数次打磨才做成的。
就这三枚样币,已经远远超过了它本身的面值。
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样想的,就这钱币,如何可以批量生产?
这……赵曦手里抚摸着样币……还行吧,只能说还行。
最起码基本要求达到了。硬度、成色以及一般认知的辨别方法,都应该认同金银铜币的材质。
只是手感……怎么说呢,没有让他熟悉的感觉,还是有些粗糙。
“如何做的?”
“不断的试验配方,然后由大匠不断的捶打,几乎到了千锤百炼的程度。殿下,到达这种程度的钱币,恐很难大量制作……”
苏颂很疑惑,只是太子殿下有些事弯弯绕太多,他总觉得这样币就是太子殿下用来糊弄朝堂的玩意儿。
“一锤一锤的打?”
这是苏颂呀!没想到居然用的是最笨的办法。
“没做模范吗?”
“模范?”
“也就是母范。”
“这……”
苏颂说着,还指了指赵曦手里的样币。
好吧,赵曦明白了。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钱币的制作,是先有了模范,然后需要从熔化、轧片、冲饼、滚边、清洗、烘干、压印,到最后称量。
在现时,有些是真的做不到。
人力?算了吧,总不能钱币的制作成本高于它的面值吧!
“殿下,浇铸之法不能达到殿下所言之币型……”
说着,苏颂又拿出三枚样币,跟如今钱币类同。
说不清,没法说清。赵曦搞不懂苏颂怎样做出的样币,而苏颂无法理解赵曦所说的模范。
只能是一同到护卫营工坊了。汴梁没有钱监,赵曦也没想过去现在的钱监里掺和。
所谓的主持钱监,赵曦有他的目的,最终可能会是清理整顿国朝的钱监。
至于还能不能存活,取决于是否按照他的规矩来。
等来到将作监,赵曦也终于明白了这样币怎样来的……居然是经工匠捶打后,一点一点凿磨出来的!
服了!
赵曦没说话,直接又到了制作盔甲的作坊。
赵曦把三枚钱币沾满了菜油,丢在浇注盔甲的母范里,然后让工匠浇注,并且正反两面都如此这般。
苏颂嘴角更抽抽了,多日的耗费,太子殿下就这么随意的处置了。
等那个带着钱币缺如的盔甲成型后……
“如果这不是盔甲,而均为千斤之重的锰钢锭,且一处地下,一置高位,瞬间落下后……”
应该不用再说了,很明白了。
溶化不用说,轧片的事对于苏颂来说应该不难,他可以想出办法。
赵曦做了个冲饼的示范,基本把铸币后面的程序都省略了,现时能做到这点已经算是极限了。
第一九零章 格局决定做法(第四更)
直到赵曦的纳妃事宜办完了,朝堂还没定下来他的职司。
也是服了,除了日常公务,剩下的时间,这些朝臣们就用来斗嘴了。
还好,见识过赵曦能耐的,都没立场。相公们本来就不轻易表态,不管是文彦博还是富弼,很担心不合适了被赵曦打脸。
至于下面这些人争吵,有没有执宰在背后撺掇,这个真没法说。
“陛下,诸公,关于曦职司之论,还望朝廷就此作罢。曦自觉军器监与铸币局已是精力极限,故莫再为此而争论了。”
又一次早朝,赵曦吭声了。这也是赵曦第一次在自己职司上发言。
他们赢了,皇家妥协了。皇家本来就该是妥协的一方,这些年一直如此。应该是除了太祖太宗,后面一直是皇家妥协的。
就如寇相公能逼着先皇亲征一样。
赵祯是有底的,儿子给他透过底,知道儿子的一些想法。可当儿子在朝堂上说出这番话后,他还是感觉到了委屈,比自己妥协的那种感觉还强烈。
脸色有些别扭,神情也显得沉重。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从曦儿年幼,便一直是一帆风顺的,不管是士林还是民间,甚至不比他因仁慈带来的声望低。
这一次,带着南征的功劳,却换不来想做事的职司……
可惜,没多少人在意他的脸色,别说是有点不好看,就是发怒了,也一样没人在意,相反会激起更多人的斗志。
文彦博和富弼在听到赵曦这番话后,却是两眼精光……太子殿下妥协了?
怎么可能?这段时间二人不曾对太子职司的事出言,就是在等着太子殿下的后手。
虽然左思右想想不到有其他办法,可还是没轻易表态……朝堂上已经是群情激昂了,张方平连同他一起上折的人,已经被朝堂上的各式言论淹没了,没必要落井下石。
问题是,太子殿下怎么会妥协?
太子殿下职司的想法,绝不是张方平自个想出来的,若说是军器监和铸币,可以说的过去。可榷场、漕运和铁监,跟太子殿下所展露的能耐不相干。
很显然,应该是太子殿下跟张方平有过沟通的。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太子殿下想入手的。就这么妥协了?
狄青也疑惑。
因南征的功劳,狄青现在也算是执宰了,枢密副使。
张方平奏折在朝堂商议时,狄青很不自知的摇旗呐喊了。结果是,不管是否赞同张方平,所有人都针对他喷唾沫。
也是没见识过朝堂的事,更不懂武将在朝堂的做法。
第一次在朝堂上的发言,就被整个朝堂的文臣给群殴了。而武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就是曹家和高家的人,也悄悄的。
狄青本来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本不应该有这样的鲁莽行为,只是他跟赵曦一样,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甚至以为这都是些出力不讨好的营生。
确实是出力不讨好,只不过他认为的出力不讨好跟张方平认为的是两码事。
狄青也以为太子殿下不会妥协,肯定还有其他办法……太子殿下总是天马行空的,他想不到,未必太子殿下想不到。
可现在,太子殿下居然妥协了!
再想想广南那些弃城而逃者,狄青不由的为这些人一直担忧……且等着吧,太子殿下会让你们知道疼的。
对于这一点,狄青坚信!
“陛下,臣文彦博附议太子殿下请求。广南安抚使多次上奏,提及护卫营被褥之便,盔甲之坚。”
“如今朝廷应将此二物装备禁军。太子殿下主军器监,正值国朝装备新式盔甲之时,又护卫营火器之威,也需逐步推而广之。如此,军器监势必事务繁忙。”
“还望陛下恩准殿下所求……”
这算是投桃报李吗?赵曦听完文彦博所说的,不由的要这样想。
南征回来这么久了,余靖的折子早被灰尘淹没了。但赵曦还没听到朝廷有推广的意思。
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说吧?肯定是第一次,看看各个朝臣的表现就知道。估计也就富弼算是清楚这底牌的人了。
狄青再听到这个……他是不知道的,别看他也算是枢密副使,可人家压根没当他个人物。
不过,那些都是小节,若禁军真的都装备了护卫营的盔甲,再配以火器……这算是狄青自入朝堂以来,听到最舒爽的朝议了。
文彦博是个成熟的政客,还是最具备政客基本素养的人。这一手相当漂亮。
他是北人不假,处于执宰的位置上,他不能赤膊上阵,掺和太子殿下是否主持漕运的事。
如今太子殿下退了一步,也应该适当给些甜头。
关键是推广盔甲,势必会增加铁矿的需求,也就是说,徐州铁监和漕运都会因此而沾光。
同时,护卫营被褥的营生,谁都知道那是内苑的活儿。
这样下来,都有好处,都应该没什么话说,也舍不得再反驳。
关键是他也想早点看到太子殿下另起炉灶的收益……不对!文彦博突然有些明白了,另起炉灶,就是自己家也掺和进去的营生,才是太子殿下甩给那些人的耳光!
希望不要太狠了。
其实,这些都不是赵曦想的,赵曦真正的目的只有铸币。当然军器监也是目的之一,那是确保他达到目的的手段。
至于漕运、铁监、榷场,本来就是因为军备和铸币而延伸到的。赵曦只是希望自己介入,能确保自己的对铜铁需求而已。
既然朝堂走不通,他就走商贾的路了。
有开始,待人看到了收益,他不担心没人动心。
这次南征,不管是在安南,还是大理,他发现国朝的货币,在两国都是通用的。
他问过,也知道,就是吐蕃,大夏,甚至大辽以及到遥远的高丽和扶桑,国朝的货币都能通用。
还有什么比货币更锋利的武器?
如今,铜有了,锰有了,就连锌也有了,再把渠道畅通了,剩下的……不让主管榷场,自己就以商贾的身份进行交易。这样总成吧?
朝堂,就朝堂上这些人看到的,他们真当成利了。赵曦是想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利益,怎样才不算是蝇头小利。
第一九二章 一锅烩(继续五更 第一更)
自从那一次跟苏颂示范了冲压成型后,赵曦就在没关注过后续,顾不上。
这段时间,他除了陪着他爹处理政务和让自家仨女人怀孕以外,就泡在军器监了。
越泡的时间长,赵曦越觉得这军器监的事,他想的太轻松了。
怎么说呢,这军器监根本就没个规划,基本上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比如做铁钉的,因为床弩用的多,那么铁钉的作坊就挨着床弩作坊。而箭杆的作坊又跟箭头的作坊挨着。
这无可厚非,最起码在赵曦接管军器监之前很合适,也确实有利于提高效率。
问题是,赵曦主导军器监后,除了这些传统的兵器外,将会生产火药。
虽然国朝现在的军器监也有些火药作坊,跟护卫营的火药根本就是两回事。
要说军器监的火药炸响了,也顶多了很着火没多大区别,而护卫营现在所用的火药库炸了,很可能将军器监的一部分直接夷为平地。
在赵曦的概念里,火药作坊是不得见一丝火星的,甚至连铁器都不可见。
就是在护卫营,也是在犄角旮旯,远离整个护卫营其他作坊的。
扩大生产?唉!真叫一个愁人。更何况这军器监周边都是居民区……
还好苏颂这边有让他欣慰的事。
赵曦本来是来问计于人的,结果苏颂所做的着实让他震惊了,不愧是当世最具备科学家素养的士人。
苏颂居然将碾子的做法运用到了铸币的冲饼上。
“殿下,若是用筒车,水流足够湍急,筒车衔接合适……”
苏颂是南方人,对于筒车很熟悉,关键是他还是个机械专家。
原本护卫营的盔甲都是人力打造的,就是一锤一锤敲打,然后再由人打磨。
赵曦心里装着钱币的事儿,还没顾得上考虑国朝禁军装备,朝堂对此事更不着急。
也正是因为钱币,苏颂想到了这些,同时也解决了盔甲批量生产的难题。
就是这军器监……赵曦发现自己也是钻死胡同了,居然没苏颂的思维开阔。
既然现在的军器监杂乱,干脆自己重建一个好了,制币也恰好需要水力……
汴梁是四水贯都,可是所有的水流进了城,都跟国朝臣工的性子一样……没有最慢,只有更慢。
所以,赵曦不得不沿着汴梁城转悠。
军器监是肯定不能外设的,特别是涉及到火药的制作。
这一点,整个朝堂应该是一致的。
《论新址筹建火器监疏》这是赵曦拿到朝堂上的条陈,结果一公布又是一阵争吵。
“殿下,如今朝廷支出皆有法度,筹建火器监之钱粮,朝廷暂时无法支撑,可暂时搁置……”
“边境承平数年,火器之威力杀伤火大,有违天和,不做也罢。国朝存续,以及与边陲蛮夷之交,应施以王道而非霸道,得道多助……”
“殿下,军器监不可外设,是乃祖制,万不可外遣。且,曾相公《武经总要》也可于军器监制作,为何耗费钱粮外遣军器监?”
“令正此言差矣,吾之火药配方与殿下护卫营之配方不可相提并论。鉴于火药习性,公亮以为,殿下条陈所述为至理。”
曾公亮算是对火药习性熟悉并了解的,陈述很中肯。不过他也只是提到火药习性的问题,对于钱粮……这确实是个问题。
“殿下,诸臣工所言非虚。如今朝廷寅吃卯粮已是陈例。钱粮不足用,近年制钱又优劣不等,导致朝廷无钱可用。彦国以为,殿下可先行开采铜矿,并制以钱币,充盈朝堂左右库藏后,再论军备之事。”
谁能想到,繁花似锦的国朝,一个个钟鸣鼎食的士大夫,却守着一个寅吃卯粮的朝廷。
赵曦几乎不过问钱粮的事,也听滔娘嘀咕过,说老爹和娘娘有时候赏赐什么,都得从东宫支取。
本以为是小媳妇爱钱财,如此看来,这朝堂还真的是没什么财货储备了。
赵曦是真不想一下子都推出来,并不是要藏着掖着,是担心又要争论不休了。
可富弼说道这程度,鉴于对富弼的认同,赵曦不得不……干脆一锅烩也算。
所以……
“这……”
富弼看着赵曦递给他的钱币……他也算金石爱好者,也曾收集过历朝历代的制钱,可从来没有殿下给他的这般感觉。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钱币了,几乎可以称之为鉴赏品了。
“金银铜?价值如何?兑换如何?”
“铜币如同国朝制钱,一文;银币一贯,即千文;金币兑换银币一贯,铜币百万……”
赵曦无意玩什么当十折五之类的把戏。钱币就是信用,需要的是认同,而不是它本身的价值和精美程度。
至于别人怎么看,怎样用,最终赵曦会让事实告诉他们,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钱币价值,怎样储备和使用钱币才是正确的。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并不是你告诉他什么正确,他就认为是正确的。特别是自命不凡的这些士大夫,谁也自认为不比别人差,赵曦不喜欢说教,特别不喜欢跟爱犟嘴的人说教。
看着新币在朝堂诸公手里转圈,再看看一个个贪婪的神色……
都想什么,赵曦能猜出个大概来。不就是又准备堆自家库房里吗?好,很好,会让他们懂得的。
“殿下,此币如今可能量产?国朝各处钱监可否铸币?何时朝廷可支用?”
看看,看这一个个着急的。
“陛下,诸公,此乃样币,是经苏教导多次配方,并以护卫营制甲之法所制,可经年不腐不朽,即便于潮湿之地,也可储存多年。”
不是喜欢藏钱吗?这钱你可以藏,保证不腐烂不生锈……
“但若要批量生产新币,势必需要相应的作坊。同时,由于新币制作涉及到护卫营盔甲,以及火枪虎蹲炮的配方和工艺,鉴于国朝军器监不出汴梁城的陈例,国朝各钱监暂不适合制作新币。”
“曦呈于朝堂之条陈,是为军器监筹建搬迁,实之为新币工坊……也就是汴梁钱监而为。乃集盔甲、火药、火器、制币,并传统兵器融于一体的大型作坊城。”
不是都喜欢为难吗?看着新币好,赵曦也无意让大伙都为难一些。
舍得舍得,看看朝臣会如何选择吧。
第一九三章 猜不透(第二更)
这该是赵祯最喜欢的朝堂议事形式了。
整个朝堂的发展,都如曦儿与他所言,几乎是按着曦儿编排的在上演……
得矜持,赵祯不得不做出一副相当疑惑的神情,甚至看到新币都得略显惊讶。曦儿所言极是,倘若自己稍有不慎,很可能朝堂又生变故。
为难,从来都是臣工为难自己的,最起码赵祯自亲政以来,未曾让臣工为难过。
他总是会设身处地的为臣工想,都是为国朝操心,赵祯不想为难他人。这样的结果就是,自己被为难的时候就多了。
曦儿这样做……也不算为难臣工吧。只要没有尽快兑换新币的想法,也就不会在是否新建军器监的问题上为难了。
新币不出,现在流通的钱币也一样能使用……
人们都有向好的概念,面对美好的事物,不可避免会有拥有的想法。
对于良币驱逐劣币的前景,所有人都是共识的。
但筹建搬迁军器监……还是交给相公们吧。这时候总不能说可以直接筹建钱监的话,即便真有人可以无耻到那种程度,在朝堂上还是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太子殿下完全可以将两者混为一谈,也确实将两者混为一谈了。
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回事,一切都是太子殿下一人所言,即便问苏颂苏子容,估计也也是一样的回答。
“殿下,少量制作,逐步推行吧!”
富弼很清楚,刚才还群情激昂的朝堂,为何一下子冷下来了。
他也觉得新币推行后,可以改观国朝混乱的货币现状。问题是新建搬迁军器监……看看朝廷的库藏,还是算了吧,现在的朝堂根本没这个财力。
富弼想到这,心里又有些埋怨官家了。庆历年,多好的开局,范相公顶着世人的辱骂,一心为国朝,却落的个老年了还颠沛流离……
若当初官家能一如既往,能将新政坚持住了,如今朝堂绝不会是这般困境。
想到这,富弼不由的看了赵祯一眼……
嗯?难不成自己露馅了?不应该呀?虽然自己知道结果,可对于过程的新奇,赵祯还是真的存在的。
可为什么富彦国有点不满呢?
富弼还是相当公正廉明的,能说出这话,不管内心怎样,最起码是切实在为国朝着想,他也尽力做着一个合格的裱糊匠。
火器、盔甲……等等这些又有的等了。
狄青了解护卫营的情况,倘若不搬迁,就护卫营如今的状况,别说是国朝禁军,就是西军,怕也得等个十年八年的。
狄青心里只有火药弹和盔甲,他并没有琢磨富弼所说的少量制作,逐步推行是指军备还是新币……
富弼自己也无法说清指的是哪一个,或许是都有吧。
差不多了吧,应该差不多了。拿捏需要掌握火候,过犹不及。赵曦也没想着把自己拉的太高,适当有点高度就行了。
“陛下,各位相公,诸公,曦以为,军器监搬迁,朝廷不必耗费钱粮也可成行……”
“殿下,军备乃军国重事,莫假商贾之名!”
文彦博一直没开口,因为立场的问题。他毕竟是枢密院使,涉及军备,他应该站在太子殿下的立场上,可他又是士人,不想跟朝堂诸公相悖。
可当赵曦一说出:朝堂不必耗费钱粮时,他不能不吭声了。
太子殿下善用商贾之行,这无可厚非,毕竟大家都沾光了。问题是这是军备,商贾奸诈自古如此,岂可将军备寄于商贾?
呃……被文彦博这么一抢白,赵曦也愣了。这老小子咋知道爷要用商贾之行?
不对,也对。赵曦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被文彦博这么一说,估计所有人都想到自己会怎样做了。
可不就是嘛。不说儿时的那些,就说自己南征一趟,一件一件,好像都是玩的商贾的营生。
“文相,曦为太子,自不敢将军国重事寄于商贾之手。此为涉及商贾,最终军器监、铸币局均于商贾无关。”
“朝廷库藏不足,难以支撑军器监筹建,乃诸公所言,也为事实。如今之计,唯有借用商贾之钱粮筹建,并非让商贾掺和军器制作。”
这是两个概念。出资可以还钱,还可以换其他物事,不一定就非得占份子。
“殿下,此为与朝廷筹建并无二异,皆为寅吃卯粮之举。如此这般,与朝廷借贷有何不同?”
这算是客气话了,完全可以直接说:就你一个人聪明,换个名堂而已,并不改变实质!
“非也!现军器监于汴梁内城。居京师不易乃众所周知,朝廷可以军器监所处之地偿还商贾。如此一来,军器监可筹建完成,而朝堂并无增加支出……”
这操作中间的道道,按说应该很容易想明白的。
可赵曦说完了,却发现整个朝臣都跟看怀胎似的看着他。
啥意思?这目光明显不是敬佩,倒像是看傻子一样。
军器监那地方,朝堂诸公都清楚,不提地方大小的问题。就是居京师再不易,谁会去选择军器监作坊那样的屋子居住?
这殿下也真想的出,真当商贾都是傻子吗?
有出钱筹建军器监那些钱,就是汴梁再居之不易,也可购得不少住所了。
好吧,赵曦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高看了这时代的精英。评不透,有时候他觉得很简单的道理,几乎是常识性的问题,偏偏都不懂。
可有时候他觉得连自己都得转几转脑子,可人家都很明白。
“殿下以为可行?”
“可行!”
“朝廷准许殿下操持军器监搬迁筹建,但朝廷不予支付钱粮,只将军器监现址出卖即可?殿下,老臣理解可对?”
“确实如此!”
“陛下,诸位相公,老臣以为可准许殿下操持此事!”
富弼和文彦博,包括曾公亮都还愣着,已经有人跟赵曦怼上了。
这事……怎么感觉透着邪乎?说不清,但凡殿下操办的事,多想想总是没错的。
再看看高、曹两家人,包括韩、吕、王、石等几家人,这都算是潜邸的亲信了,似乎都是一副愁容。
就连官家也是一副沉重表情……
准了!反正自己是想不出门道。既然朝廷不支付,太子殿下又可以达成目的,没理由不准的。
最终军器监砸了,也是砸殿下手里……话说东宫挺富裕的。
第一九四章 管城李诫(第三更)
就这么定了。
朝廷准许殿下操持军器监事宜,也就是说准了太子殿下的条陈,就是不给钱。
如果太子殿下愿意东宫出钱筹建军器监,朝廷还是乐意看到的。话说,天下是赵姓之天下,也说的过去。
早朝的这项朝议就这么过了。赵曦看大伙像傻子,大伙看赵曦像傻子,互相看看都觉得满意。
赵祯有点愁。东宫是富裕,这个富裕也给了他不少的便利,有些自己想做的赏赐,怕相公们牢骚,从东宫挪用很方便。
这下……怕是东宫也要和自己的内苑一样困顿了。
至于儿子所说的什么锰矿、樟球、铜矿之类,还都是设想,前期开工也需要钱粮……唉!
早朝在各怀心事中散了,赵祯没有留任何相公奏对……这情形,怕是相公们也要会公廨议论半天。
奏折也不管了,父子俩直接往后苑去。
“曦儿,实在不行,为父跟相公们商量,自左右藏支应些钱粮……”
朝议赵祯没说话,儿子说他自有计较,可曦儿只说朝臣在说军器监搬迁时,他会引导至新币上,从而让朝臣们选择。
可现在的结果是,朝臣没选择,而曦儿自己定下了。
剧情是按照曦儿所言上演了,结局却不尽人意。
曦儿恳求自己不多言,自己没多言,可事情到了这般程度……曦儿也没料到吧?
的确,赵曦没料到。他以为只要他提到土地置换,应该会被朝臣们哭着喊着掺和进来,甚至朝廷也会拿军器监的土地拿捏,最终获得一部分收益。
没想到会是这样!
也好,既然没人看到这商机,自己就不客气了。反正自己是说明白的。
“爹爹,孩儿自有计较,无须担心。”
还是自有计较,问题是你上哪儿搞到这笔钱去?
都不用招呼,待父子俩到了慈明宫,赵曦自家的女人都凑齐了在等着他。
每日放衙,赵曦都会过来请安的。妻妾也就在这里等着了。
说是等着,也有跟公爹公婆哭诉的意思。
自家郎君是为国朝的,整个包袱全砸东宫头上了!
“三哥,东宫府内的收益全在这里了……”
滔娘那个心疼劲……没法说,就看眉间的郁结,也知道有多不舍了。
想来每月都还有进项,还能支应着东宫的用度。为自家男人争口气,把这些年的储备全数献出来了。
“曦朗,领地穷困,多年也就积攒下这点……”
这段氏倒是没愁什么,也知道那怕是都出去了,也比当初自己做姑娘时富足。
就是多年的私房,连同嫁妆……
“曦朗,奴书信家父,韶州营生可变卖些许……”
我嘞个去!这都是干嘛?真当自己是个败家子,日子不过了怎么滴?
就这说话的档口,又有进出的内侍,不敢喧哗,担心招惹了满目愁容的东宫一家子,都悄悄的跑到皇后以及官家身边低语。
“曦儿,娘舅送来些钱粮,让曦儿先用着,不足还可以筹集,是六家一起的。只是多数钱粮分散于各军州商铺,需要时间筹集……”
赵曦正准备训妻呢,结果皇后娘娘说话了。
还成,有人还是能看到前景的。
“这些钱粮,都是六家这些年依着曦儿所赚,他们均表示无须偿还……”
得!还是不看好。就没一个人看明白吗?
“曦儿,朝议无法表达。富、文两位相公,以及曾明仲、狄汉臣等几位,就连节俭出名的包希仁也都传话,资助曦儿些钱粮。”
好吧,赵曦彻底无奈了。
这算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吗?也只能这样理解他们了。至于狄青,老小子估计是因为战友情吧?
问题是,他们能有几个钱。
“爹爹,娘娘,回个话。恳请他们莫再与孩儿争利了。如今送来的钱粮,孩儿会作为份子,待事后结算。”
一个个瞪大眼看着赵曦,都这时候了,还硬撑着。
不对!鉴于对赵曦的了解,不是个说狂话的。
“三哥、曦儿,果真能赚钱?”
要说了解,赵祯也没有曹皇后和滔娘对赵曦了解的透彻。
“中正,李宪……”
本来是准备在朝堂上展示的,结果一个个在定下来之后,根本不给自己解说的余地,直接跳过去说其他事了。
也罢,我自己赚还不成吗?
王中正和李宪一人一个包袱,小心翼翼的打开……这些他们也有参与的。
就殿下所绘的房子,已经恳求殿下赏赐了,里面有他俩的房子。
赵曦完全照着后世那种宣传画做的,规划图,平面图,布局图,效果图……包括后世宣传时的标语和配套设施他也一并借用了。
这是……
“军器监?”
“军器监原址。吾欲拆除后新建此类房子,并予以扑买……”
不用说了,任何话都是多余的。要说浪漫情怀,国朝比前朝有过之而非不及。
这般美轮美奂的房屋,别说是士林,就是皇家庭院也有不及。
滔娘真有心让公爹把朝臣那些碎银子退回去……自家全担了又怎样?大不了自己给娘家吭声……若是东宫钱粮足够,连娘家都不想麻烦。
总算是让后院安静了。赵曦没时间陪着他们感叹这画画,他得去给新军器监选址去。
四水贯都的汴梁,要想寻一处有落差的水源地,非得出城了。
所以,赵曦又是一行几人,从少爷到管家,再到跑腿的伙计,一个个装扮就绪出城了。
汴河水引自黄河,筒车运行会增加修缮,至于五丈河与金水河,水流很难带动大型筒车。也就唯有蔡河了。
蔡河设有斗门,又是赵曦设想的另外运输线路的通道,水流量也足可以用。
“看来不是吾一人有此见识!尔等可是因太子殿下选址而来?”
赵曦一行人正顺着蔡河岸溜达,莫名其妙跑来一人,还没到跟前就嚷嚷了。
若不是赵曦制止,王中正都要开喷子了……什么人啊?冲撞太子,弄死也是白死。
“哦,汝从何听说的?”
这才三五天,尽管朝堂是筛子,也不至于满城风雨吧。赵曦很疑惑,此人是怎样知道的。
“鄙人管城李诫,唐突各位了。听家父念叨,曾辩驳几句,被训斥了。闲着没事,就跑来看看。”
这小子倒也明事理,远远的喊叫,靠近了反倒装一副斯文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