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走着看吧
原路返回,赵曦并没有下达任何攻击命令,而是全军除必要的侦查巡逻,全部进山休养。
话说,自永平寨进入安南,一直处于奔波中,军卒还没真正安歇过。
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无限制的亢奋,那怕一直是胜利。
“侦查也必须未潜藏侦查,朗颂方向为重点,不低于五十里的距离。”
这是赵曦对侦查骑兵命令。
“殿下,支援朗颂的安南军是万数。”
这是要打支援朗颂返程的安南军。狄青明白,可这好像又与殿下的宗旨不太相符。
“狄帅,支援朗颂返程军卒应该不会是原军卒全部返回。既然已经知晓吾等深入安南境,肯定会担心朗颂再次被攻打,留部分军卒填补朗颂守卫是必定的。”
“支援朗颂的军卒,在朗颂并未被王师占据的情况下,原本的警惕会下降一个烈度。也就是说,回程时要比支援时松懈。”
这打的不是战,打的是对人心里的揣摩。
狄青不得不承认,就这一点,他无法媲美。
太子殿下的整个用兵过程,狄青是看着的,总是在他以为准备决战的时候停下来,然后转向另一个目标。
偏偏总是能收到奇效,军卒几乎没有损伤,便将整个安南北部搅乱了。
多日来一直转战,西军还没见护卫营展开过后背上的方块。这一次是真正休息,才发现人家这玩意儿的用处。
就是在安南这潮湿的山林里,一样可以踏实的睡一觉。
整个人钻进去,就留一颗头在外面,再把樟脑球放几个……根本不用担心蚊虫。
然后,西军自指挥使以上,便结队来到了赵曦的营帐……
这行为挺那个的,甚至连赵曦都给吓了一跳。
怎么说呢,这些天的强度确实有些大,就没一日停歇,不断的在奔袭中,有些怨言很难免。
应该不至于到哗变的程度吧?
现在狄青也睡下了,这些个军汉……赵曦甚至把手喷子都拿手里了。
而王中正和李宪更是全副武装的戒备着……
不对,好像都没带武器,连盔甲都没有……
“殿下…”
“殿下…吾等是想……”
看这羞答答的样,怕是有什么请求吧。
“说不了文词,就乡间俚语。”
一群粗汉,还想当着殿下说文人的话,嘟囔半天也说不出来。
“殿下,我等是见护卫营那个…那个……”
“睡袋。”
“对,就是那个睡袋,我等是想,朝廷有没有可能为西军配备睡袋?”
多大的事?确实挺大的事。不说睡觉,就是背后背这么一块,被人砍,也相当于多了一层甲……
唉……几年前,赵曦在护卫营选兵时,就想着推而广之了。可惜,在选兵时展示的物件,最数桌椅板凳最受欢迎了。
这些真没办法跟这些军汉说。
“殿下…我等告退……”
见赵曦神情不爽,杨文广直接开口了。
护卫营是什么?大伙都知道,不说人家的能力素养,就说编制性质,那怕是西军于国朝不可忽缺,也比不上护卫营,那是太子亲军。
“等等…诸位,我赵曦今日给你们一句话。最多五年,国朝禁军全部装备!”
真不值几个钱,赵曦想了,那怕最后东宫全贴了,这个也能供养得起。
有时候真是对朝堂那些人烦,可现实就是这样。
军汉不玩朝堂,但能做到指挥使这级别,没傻子。就赵曦这话,都明白……
“中正,出去说一声,护卫营值守时,把睡袋让出来。”
国朝的武人,应该是最容易被感动的,只是这两句话,一群大老爷们儿,看着就要落泪了,眼圈有点红。
这是太子殿下,不是其他什么文臣。他们也是凭着这些天的熟悉,又有胜战做底,才敢大晚上觐见殿下。
殿下没怪罪,还如此这般待他们……
没受过这待遇,一般都是讲军法的,打梆子降级,甚至砍头的都有。
唯有殿下……
人都走了,狄青却急匆匆的来了,还提着剑。
“狄帅,他们只是想要个睡袋!”
赵曦这时候愣愣的坐着,眼里没有焦点,神思有些恍惚。就是看到了狄青的焦急,也是抬了下眼皮。
“护卫营选兵时,我邀请了朝堂所有的五品以上大员,并不是让他们去看那些选兵的军事素养,只是想把一些军备和训练方法让大家看见,从而在国朝推而广之。”
“弱国无外交,就国朝四面环敌的现状,就国朝与大夏大辽的交往,我们只能是在文词上推敲,以保住那块遮丑布。”
“然后,尽量不去想边疆将士的死伤,不去想年年像季节来临一样的打草谷,不去想一次又一次溃败而死亡的将士。”
“就钻在历年的奏报中,很细致的计算那些斩杀几人,击溃几次的胜率。从而得出国朝胜率很高的结论。”
赵曦没装,完全的进入了一个世界,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就在那儿囔囔,甚至没注意狄青瞪大的眼。
“几年前,庞相公问过我:如何看待国朝文武之别。我说了,人不能一条腿走路。可几年过去了,国朝还是瘸着腿!”
“狄帅,我不是尚武,我也不是崇文,我只是想让国朝在文华的基础上,也能有让邻国恐惧的武备。为什么就这么难?就像今日将士们想要个睡袋一样。”
“将士都是好将士,这些天已经很疲惫了,但没人有怨言。都沉浸在胜利中,就这点胜利,怕也是国朝从来都不曾有过吧?”
“朝堂上看不到,也永远体会不到将士们的心……”
赵曦自己也找不到主题,甚至都不知道想说些啥,就这么一句接一句的往外抛,每一句都锤着狄青……他是真后悔,早知道那群憨货只是要睡袋,他才不跑来听太子殿下这番言论。
狄青甚至有心躲开,可太子殿下所说的,句句都是他的心中想。就这么胆战心惊的陪着,听着。
他很奇怪,这两个内侍,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吾又乱言了!狄帅见谅。”
“殿下与青深夜讨论军略,并无不当言论。”
狄青这话让赵曦愣了一下……也是,狄青这性子,没跑了就算不错了,指望他附和?
算了,走着看吧。
第一六六章 一而再再而三
这次算是王师深入安南境最舒适的几天了。
就这样打着野味,在这深山密林中休养,直到第五天,放出去的军卒才发现朗颂方向的安南军来了。
这几天的侦查,对于这一带地形也很熟悉了。
安南的地形是广南地形的延续,特别与邕州以西的相似,山势水形都是那种时而分开,时而合拢的。
所以,伏击地点很多。
赵曦选择了一个绵延十里左右的葫芦状地形。
这时代还不到劈山架桥的程度,道路大多数依着山势水形走。安南也如此,还都是两山夹沟为道路。
第一个狭窄处,应该是最适合打伏击,可赵曦放过了。
“安南军将领久经沙场,并非无能之辈。上次伏击,因支援朗颂紧急,着重考虑王师占领朗颂的可能。故,伏击可成。”
“朗颂有惊无险,并未沦陷。回程时安南军必定会放出哨兵,沿途侦查前行。此伏击点,必定会重点排查……”
赵曦见都是询问的神情,只得详细解释。
战争,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武力。
也确实如此。安南军自朗颂出城,便一直是搜索前行的。前哨的宽度几乎达到十里的范围,即便是山,也同样会攀山越岭。
葫芦底过去了,葫芦腰也过去了,还不到伏击点。
赵曦这次的伏击点选择了一片相对宽阔的地方,也只是相对宽阔。
“护卫营置于后,轮射三轮后撤退。西军置于前,火药弹三个基数后撤离。”
这军令……
“前队骑兵惊马后转,后队步卒蜂拥向前,踩踏混乱比击杀数量要众。”
正如狄青所言,赵曦确实是这样想的。尽管现在人数上占优,他也没想过正面搏杀。
战马没有受过火药弹爆炸训练,在投射后,势必会惊。
当然,不排除在第一次伏击后,安南方会想到应对之法。
赵曦仔细想了,他没想到有什么办法,能杜绝火药弹响声和冲击波对战马的影响。
塞战马耳朵?不仅仅是骑士难以驾驭,一旦战马堵了耳朵,耳朵被塞后,冲击波之于战马,会导致战马被冲击后无处宣泄,从而战马会更加癫狂。
这一点,除非是日常训练,令战马习以为常,别无他法。
……
战斗在安南军松懈时打响了。
别奇怪,一路侦查前行连续几处可以伏击,并适合伏击的地方都没事。
所以,安南军就以为,这次回程如同他们二次支援朗颂一般……宋军数量不足,或者已经前往广源,甚至以为已经撤离广南,回到永平寨了。
毕竟孤军入境,并不是什么好方略。
“果然是塞了耳朵!”
“骑兵驾驭马匹,并不依靠口令,更多的是日常的默契,手脚的动作完全可以令战马听从。”
赵曦还是不了解骑兵……
这……没办法。两根小树干,拉一根藤条,不可能如弓箭床弩那般有准。
现在只能靠数量了。
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在伏击的第一时间就混乱起来,可战马一样不再听从骑士指挥了,度着步,慢慢的在躲着响声的地方。
然后,战马便越来越聚拢了。
“标高……”
赵曦也是着急了,差点喊出炮兵的口令。
赵曦大概看了看,直接走到一个发射位上,自己蹲下身,将那种绑着火药弹的箭杆放肩膀上…
“以这个角度发射……”
下意识的,这军卒绝对是下意识的。否则,太子殿下这么扛着,他是不敢发射的……这可是火药弹!
还在这军卒愣神间,火药弹真的在战马集中区域炸响了。
有了示范,所有的发射位全部照做……战马疯狂了,比被火药弹惊着了还疯狂。
这时候,后队被护卫营的轮射驱赶着,也有些疯狂的往前赶。
然后,骑兵和步卒彻底搅和在一起了。战马,嘶鸣和人群的嚎叫交集在一起,很惨。
“撤退!”
根本不管战果如何,赵曦见护卫营已经撤离到前队位置,迅速下令,全军撤退。
行进二十里左右,赵曦又安排了一次袭击…
再前行三十里,再一次袭击……
这不是在杀人,这是杀心、杀胆!
狄青看着太子殿下这般无赖一般的操作,也是服了。
他现在很同情安南军,真的,都是军伍,能理解安南军此时的心情。
第一次,不管是轮射,还是火药弹轰炸,压根没真正杀死多少人。而骑兵和步卒混乱时,相互攻击受伤,以及被踩踏的太多了。
本来以为过去了,谁也不可能丢下伤员跑路,然后就相互搀扶着前行……
结果这种袭击是一次又一次的来临了,伤员便一次再的增加,待到三次结束,这近万人的安南军,已经没什么可战之力了。
可赵曦放过去了,并没有痛打。
“放他们回去,回到广源营盘。那样,也让广源营盘的安南军都感同身受。”
没有比军卒的嚎叫,更能影响军心的。
三成战损,这几乎是全军崩溃的极限了。而如今安南军,死亡军卒不到一成,但实际的减员已经接近三成了。
还怎么打?
而如今的王师,却是斗志昂然。
深入敌后,几次战斗,居然完好无缺。一万多军卒,没损伤一个。
说起来没人信,偏偏太子殿下就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因为,他压根就没让将士们去战斗过,就是在骚扰,想尽一切办法的骚扰,直到把安南军的军心打乱了,打散了。
这下总该总攻了吧?
还没有!
赵曦又再一次下令,全体朝高邦开拔。
高邦能打下来,有火药弹和虎蹲炮,就凭现在王师的士气,打下来没多大难。
所有人,就包括狄青,都以为赵曦要下令攻打高邦了。
这时候若是占领了高邦,对于布置在广源边境的安南军,绝对是雪上加霜。
那可是粮草库!
可赵曦还是没有让将士攻击高邦,还和先前一样,就绕着城墙丢火药弹。
这次连突围出城的都不劫杀了,干脆就直接下令是躲避,躲避整个高邦突围的安南军。
不管多少,全部避让,绝不容许正面接触。
甚至连广源方向的支援……也没安排伏击。
“广源派不出援军了。高邦是否被攻破,驻扎在广源的安南军,都绝望了。现在,需要让高邦的守军也绝望了。”
被围着,时不时被火药弹炸着,还求不来援军……高邦的守城军卒,怕是真的要绝望了。
第一六七章 全乱了(继续五更,第一更)
高邦守军绝望了,总可以攻打了吧?没有。
赵曦在知晓一拔又一拔突围者返回后,反倒停止了对高邦攻击。
下令全军开拔,兵发广源方向。
这些天,安南营里的变化,余靖看得出来,特别是前天那几乎半天的伤病员进营,就是再遮掩,余靖也看出来了。
双方的营盘,就跟一个村头一个村尾,王师还是在半山腰,怎么都能看得见。
余靖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命令将士冲击,忍住了。
战场本来就是你来我往的玩诡计,谁知道安南那边是不是耍花枪,等着己方上钩呢?
反正左右都是这样说的,余靖也就死心了,就这样看着。
主要也是护卫营留下的教导不赞同,西军将领也是不赞成。他们都说了,主帅离开时有有交代,让等消息。
消息等来了,在围攻高邦时,赵曦已经派人翻山越岭回广源了。
“殿下有令,命广源部将士时刻待命,随时准备夹击!”
“学士,殿下还说,让王师尽量远程打击,倘若安南方出现溃散的情况,望学士能说动侬人,让其追击安南军。”
“殿下还说,不光追击所得财物归其所有,待攻破高邦城时,容许侬人率先入城,并准许其获得三成战利品。”
这话……余靖能确定一点,太子殿下与狄青在安南境内游刃有余。至于其他……
侬人追杀安南?侬人攻破高邦?再没有比这样更让广南未来稳定了。
侬人之于安南与国朝是相同的,恩和怨决定其将来靠拢哪方。
谁惹了侬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侬人惹了谁。
就广源州和特磨道这一片地方,无论是丁口数,还是武备,侬人始终是处于弱势。
侬**害了广南,如今安抚使衙门施以王道……侬人再祸害了安南北部,安南就未必有如此容人之量了。
想到此,余靖也有些怪罪原先的广南西路官员,以及陈拱。挺好的枪头,挺结实的屏障,硬是让他们推到了安南方。
毕竟,安南对侬智高是有杀父之仇的,反倒让安南借用了这把烂刀。
如今,按照太子殿下的谋划,广南安抚使衙门,只要稍许些恩惠,便如同在边境增加了守卫力量。
况且,锰矿开采事宜,还准备为侬人安排份国活的营生。
这时候的侬人是被迫强船,待战事了结,侬人会主动上船的。好!甚好!
现在只等深入敌后的王师,发起总攻的号令了。
安南那边的情况,驻扎在山腰上的军卒已经流传很多天了,谁都知道那边很乱,可上官一直没下令……现在终于备战了。
“最终还是得走这一步!”
已经接近安南在广源的营盘了,赵曦有些感慨。
“殿下,这是必然。杀敌和占领都必须靠军卒勇武搏杀。”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狄青对太子殿下在安南的这番操作,也不得不竖大拇指。
太子殿下从来没把杀敌作为首要目标,偏偏最终达到的结果比直接杀敌更有效。
狄青懂不了赵曦的心思。他永远不知道,赵曦心里是怎样要求自己的。
带着队伍出来,深入敌后,赵曦就想着能再把他们带回去。说不抛弃不放弃,或许有些矫情,毕竟阶层是现时的社会状态。
但,有了这一次安南游击战术的运用,想必所有的将领包括军卒,都可以得到启发。也就是说,在未来的任何战役中,这万数军卒,都不自觉的会扩展自己的思维。
这都是种子!
是否情愿,战斗都必须得打响了。
估摸着余靖差不多接到信息了,也就在余靖接到信息的第二天寅时,深处安南的王师,打响了夹击安南营盘的战斗。
随着两声虎蹲炮的轰响,前后五六万的王师,开始了夹击安南军。
安南军有准备,一直就有准备,从朗颂被袭击那天就等着了,一直等到整支队伍快崩溃,这样的夹击终于来了。
营盘扎的很牢固,防守的很严密,问题是他们想不到会遭受这样的攻击……
虽然狄青看着很磨蹭,可赵曦还是一如既往的让军卒执行远距离打击。
有不牺牲军卒的办法,干嘛非得用人命去填?
所以,就两尊虎蹲炮响了,其他人看着……赵曦安排的是防守阵势,根本就没想着冲击。
这时候还冲击是广源州军卒的事儿,甚至可以明白的说,是侬人的事。想得到利益,那有不付出的?
侬人不冲击,怎样能让安南军对侬人有怨恨?
余靖也很明白这点。王师的军卒,是负责发射火药弹,齐刷刷的床弩摆开,一轮又一轮的火药弹发射了……
这时候的安南军,就是那只鸟,火药弹的爆炸声就是弓弦声。
一开始,就基本注定了结束。
营盘的牢固,防线的严密,都抵不住军心的涣散。
高邦沦陷了……安南军卒是这样认为的。
已经有三成战损了,这是大伙眼睁睁看见的。
所以,在火药弹在身边,在旁边,甚至在别处炸响,传来伤员嚎叫时,军心就彻底没了。
而很明显的能分辨,往自己家的方向攻击的烈度要轻……所以,整个营盘便溃散了。
根本管不了将领,根本也不听号令,脑子里只想着那些被战马踩踏致伤的熟人……
或许跑的早些,跑的快些就能保命。
所以,趁虎蹲炮的间歇,瞅中了方向,本来是防守的最前沿,迅速变成了逃窜的便利条件。
完了!只要有一个人逃,便会迅速形成共识,都得逃了。
毕竟战损已经接近三成!
都不用余靖催促,在看到安南营盘混乱的情况时,侬人的首领都来不及下令,侬人们便冲出去了……战利品是自己的!
不管是国朝,还是安南,军卒的装备都不是侬人那竹甲,梭能比的。
这时候,逮着一个安南军,那就意味着自己有一套盔甲……侬人很尽心,这样的地形,也真适合他们。
所以,整个场面彻底乱了。
赵曦本来布置的堵截阵型,完全派不上用处了。
待逃窜的安南军卒跑到劫杀阵线前,直接就成了三方人员混合的局面。
一个跑的,一个追的,一个堵的,再往后还有跟出来也要去追杀的新募兵,
乱了,整个全乱了。
第一六八章 意外的战机(二更)
确实挺乱的,就是狄青这久经沙场的老军伍,也没见过这场面。
这压根还没打呢,就这么溃散了?
能不溃散吗?想想他们进入安南后的行为,加上根本没见识过的火枪、火药弹和虎蹲炮,别说军卒们相互讲述,就是将领,也都懵了,根本就不知道怎样防。
战马驾驭不了,军卒靠近不得,这战还怎么打?
所以,但广源州的宋军也投放火药弹时,安南将领已经很清楚了,之所以宋军这般折腾,目的就是为了吃掉这三万大军……已经基本达成了。
关键是,他们担心把大太子也折在这里。
军卒开始逃窜时,大太子的近卫着急了。其实大太子也着急,干脆就半推半就的,顺着近卫,开始逃窜了。
“侬人坏事了!”
赵曦预料到了安南军会溃,可没想到侬人会这样奋勇……
谋划了这么久,连续在安南境搅和,不断的给安南军心里加码,他的目的就是想留下大太子。
可惜,现在这场面,近十万人,就在这山洼里你追我赶的。
火药弹废了,虎蹲炮更是不能发,火枪轮射更别说了。最终还是落脚在近身搏杀上……
这地方,不管是安南军卒,还是侬人,要比王师的军卒熟悉多了。
安南军出于对火药弹的恐惧,一旦脱离了纠缠,便迅速往山里钻,而侬人就死命的往山里追。
没多久,还没到半晌,整个山谷里就剩下王师了。
“殿下,大胜,大胜啊!”
大胜吗?也算吧。虽然没能达到预期目标,这应该也算大胜吧。
从来都是被敌人击溃的国朝,同样也能做到击溃敌方。
这不是侬族那些山民,这是正儿八经的,经历过战火的安南悍卒!
所以,余靖很兴奋。这一战,绝对可以让广南承平百年!
侬人们倒也不傻,也就是到了后半晌,王师把战场打扫干净了,他们也都回来了。
不止回来了,还都直接换了安南军的行头。若不是吱吱呀呀的叫唤,都准备丢火药弹了。
侬志卿谄媚的跟着赵曦他们……早知道安南这般好打,就不招惹大宋了!侬智高那个棒槌!
总有不开眼的,特别是侬人,没经过什么教化。这次收获挺大,堪比祸害广南了。
所以,就有亲近跑来跟首领汇报……
赵曦看到这一身安南军卒着装的侬人……
“狄帅,若安南军卒逃窜,最不可能的城池是何地?”
“高邦……”
狄青在说出这话时,眼睛也瞪圆了。
“殿下,可行!”
战机不是一成不变的,战机更多的是主帅的把握。
所以,王师便再一次集合了,目标高邦城。
这是一场戏,一场自娱自乐的戏。
高邦被围两次,被攻打两次,已经是风声鹤唳了。
而最后一次攻打,多次突围,并没有请到援兵。
这时候,刚刚被打散的安南军,以为高邦已经失守,而高邦的守军以为广源正在鏖战。
然后,广源这边败了,所以,会有溃败的军卒逃往高邦……
三四千已经着了安南军卒的侬人,在前面跑,后面是三万大军追赶着。
不用怎样交代,侬人本来就不是军伍,跑起来没什么阵型,那怕是告知他们是去攻打高邦,一样是乌泱泱一团浆糊的跑。
如此,站在高邦的城墙上看,就是宋军在追杀本**卒。
看着距离,宋军还有一阵。所以城门开了,那怕是溃败的军卒,只要进城了,与城里的守军一起,有粮草供应,坚守三两个月没问题。
待那时,升龙府的援军也该到了。
可惜,他们放进来的是侬人……
城里很热闹,可赵曦就是不容许王师进城。
他能想象到现在城里的情况。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既然安南挑唆侬智高祸乱广南,赵曦不介意也让侬人混乱安南。
他就这样看着。
侬志卿眼抽抽,城里厮杀的可都是自己的族人。
宋军几万呢,完全可以直接杀进去,以绝对优势,简单直接的拿下高邦,可这太子殿下,就看着族人跟安南厮杀。
这怨算是结下了,不管是大宋还是安南,侬人都有怨仇了。
唯一不同的是,大宋和安南在对待怨仇的方式上不同。
多年前,因侬存福不服安南压榨,就起过事,结果,安南的大太子领军,直接把侬存福一家差点灭了。
这次,侬智高因为安南放过一马,又多次请求内附大宋不成,所以被安南挑唆的祸害了广南。
大宋的怨,只针对主犯,而安南的怨,是针对整个侬族。
更何况安抚使许诺,给侬人一条活路,甚至可以居邕州……
侬志卿左思右想,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曦他们进城了,因为侬志卿进城后有一阵了,城里的喧嚣也似乎停下来了。
侬志卿在城门口迎着,还不敢凑赵曦跟前说话,屁颠屁颠的给余靖指引府衙,还有粮草库的地方。
意思很明白,就是告诉余靖,这两个地方,他没让族人动。
这侬志卿是个人物,知趣。关键是,除了慑于侬智高,不得不派族人外,他并没有去广南祸害。
“学士,应下的,就该兑现。三成战利品,除军械以外,照数留给侬族。”
侬人还有用,还有的用。
赵曦做不了那种屠种灭族的事,广南的安定也不能做那种事。就应该想法子,把侬人这股不算小的力量利用起来。
原本的广源在两国之间摇摆不定,那么这一次,赵曦要把广源给定下来……那就是国朝的。
有永平寨那个形同虚设的边境营寨,朗颂还是得打下来。
所以,王师在高邦并没有停留多久,安排了高邦的守军,以及广源营盘的留守,在次日边开拔了。
同样是侬人做先锋。
这一次不是钻山林了,赵曦发现他也得跟安南军一样,就顺着山谷前行……
自己能做到的,敌人未必做不到。赵曦可不敢大意。
与狄青、余靖等人商议后,还是原先深入敌后的万数军卒,继续在走山林了。
朗颂并未像高邦那样,让着安南军卒装的侬人混进去。
几群傻不愣登的侬人,在冲到朗颂的城墙下,被什么滚木擂石、弩箭之类的钉死了。
这是必须要打的攻城战了。
第一六九章 理应纳贡(三更)
打朗颂是狄青全权主持的,赵曦把指挥权交了,或者是赵曦不掺和了才对。
攻城战死伤是肯定的,绝不会像游击战那样,或者说骚扰战更合适。
赵曦在整个安南的行动,被将士们讲了,就连这群文臣,也是大为惊叹。
有点像听说的万尹山演习,又有所不同。
所有人都想了,倘若万尹山的京西路禁军是敌方,会不会也如安南军一般,到最后彻底崩溃了?
答案不定,但这一次征战,收获是满满的。
“殿下,可是要占领朗颂、高邦?”
开疆拓土,即便是在不尚武的大宋,那也是千秋功业。
所以,当王师拿下高邦和朗颂时,就难免有了这份念想。
“占不下。广南已经被朝堂认为是烟瘴之地,更何况安南?广源州也好,永平寨也罢,何尝国朝看重过?”
“广源州,永平寨为山岭,以南便是平川了。若占领,乃为飞地,将征战不断。”
不是没想过永久占领,可对于现在的国朝军备,这想法有些难。
不占领?殿下如此折腾又为何?完全可以在清剿侬智高以后……忘了,太子殿下是想来问候安南的。
将士们在前面打攻城战,文臣们在后方扯淡。希望这只是特例,毕竟,对于现在安南北部的局势,朗颂是稳拿的。
三万大军,围攻几千守卫胆战心惊守着的破城,对于狄青这样的主帅,还是不太难的。
也确实不难。所谓十围五攻,对于现在的王师与安南军,并不适用。
一天半吧,这还得算上大军到此地后的攻城部署。还没怎么攻打呢,安南军就弃城了。
虎蹲炮轰开城门,火药弹用投石机发射到了城墙,安南军压根就无处藏身,特别是在城墙上,根本躲不开火药弹的攻击。
城破了,大军就进驻了。
赵曦提前交代过,不管是王师还是侬人,任何人不得杀俘虏。就连在攻破广源那个营盘后,赵曦都让把那些伤员养着……反正人家安南在高邦留了好些粮草,就当帮人带孩子了,捎带养一段时间。
这帐,可以随后再算。
这不,很快,结账的就来了。
王师进驻朗颂后,修缮了守城的设施……不是为安南,单纯的为守城需要。
然后,安南的援军就来了。
得有五万吧?赵曦数不清。人马过万,无边无缘。站在城墙上,就能看到远处,大概三五里之外,无边无缘的安南军。
这时候朗颂的王师也就三万不到,这还包括侬人。
毕竟高邦以及广源,都需要留些军卒守卫着。更何况,赵曦还要求必须把通往永平寨的道路戒严了……他可不想真成为孤军。
这不是打游击的那些天,现在几乎是整个安抚使衙门都搬过来了。
军需这边充足,除了必要的官吏,在广南主持,比如苏缄。其他的,因广南战事而设的衙门,这时候全部在安南了。
得确保撤退时通道畅通。
即便就是这不足三万人马,对于擅长于守城的王师,安南想要攻破,也纯粹是妄想。
别说狄青,就是余靖等人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
就赵曦觉得守城……是一件很被动的事儿。倘若安南来他曾经那样的一波操作,王师也只有撤回境内。
问题是安南没有虎蹲炮,也没有火药弹,更没有想他这样天马行空的思维。
所以,大伙儿对守城很乐观。
安南也是这么看的。
这不,阵势摆开了,不打,直接派出了说客……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叫开使?不是有个说法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是文官,着装与国朝类同,还带着前朝的风格。
“从四品,前朝从四品官服,仪仗是正旦使的仪仗。”
余靖看着远处走来的一队人,点明了级别、身份和仪式。
就好像怕赵曦下令轰一炮一样。还别说,在那队人马进入射程时,赵曦还真有那想法。
国朝是礼仪之邦,做不得这事。再说了,这正是赵曦所期望的,就等着安南认怂呢。
有些事,是得谈谈了。
“交趾鸿胪寺卿李逸宸,觐见上国太子殿下……”
看着这人施礼又喊叫,赵曦愣了一下神。
不是安南吗?怎么又是交趾?
“殿下,安南为前朝都护府名,国朝沿用。太祖曾封黎氏为安南都护……”
看着余靖跟赵曦解释,这安南的使臣好像还有些不屑……大宋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宋,就这太子……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应该可以讨回朗颂、高邦二城吧。
“李卿何事而来?”
呃……赵曦的这话,让这李逸宸懵了。何事而来?你们现在是在我李朝的城池里,问我何事而来?
“太子殿下,下国交趾,自开朝,便遵大宋为尊,不曾忤逆。即侬人智高作乱,下国也多次进言上国,欲出兵相助。”
“不知为何,上国入吾国境,攻吾援助上国之军,破吾边城,屠吾百姓?实令吾满堂寒心。”
“逸宸此番觐见,乃向上国询个明白。”
文人都这德行?还是说安南的文人是这样?
赵曦宁愿相信这就是个啥也不知道的棒槌。
能理直气壮的责问,除了对安南撺掇侬智高一无所知,就剩下绝对不要脸了。
“下国?”
不就是装傻充愣吗?爷也会。
“殿下,确为下国,即藩属国。安南之王位继承,需国朝诏封。”
余靖挺配合,就真当赵曦啥也不懂,一点一点的解释。
估计都憋着笑。不明白太子殿下要怎样演这出戏,只能是就这样随着来。
“既为藩属国,是否该有岁贡?”
“理应纳贡!”
“哦……如此说来,这交趾也好,安南也罢,自太祖开朝便年年朝贡了,不曾断绝?”
“若真如此,倒是某鲁莽了。对此般忠诚下国,施以武力,实属不当。”
“狄帅,这就下令,全军撤出安南境……泱泱国朝,不可因侬人作乱,而怪罪于安南。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赵曦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还真有点悔过的意思。
“殿下,安南都护,自庆历年后,未曾于国朝纳贡。且……”
余靖本还想历数安南多年祸害广南之过,却见赵曦摆手了。
几个意思?
第一七零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日更奉上,感谢书友打赏。)
帐得一笔一笔算。
赵曦可不想余靖把安南祸害广南的事一并给说了。
一次性把所有的债都倒出来,不说这个什么正旦使做不了主,即便是那个大太子也会吓坏的。
慢慢来,不急,缴获的粮草还能支应些日子,天气也还能适应。
“李使臣,汝口口声声自称下国,多年来并未履行下国义务。可是欺吾大宋容人?亦或是以为吾赵曦不喑世事?”
“生子不孝,尚且可棍棒教训,以小见大,自称下国而不履职,有何立场责问?”
好说,既然你说是下国,那咱就以藩属国的关系来论。
“上国太子殿下,若吾交趾补足岁贡,是否撤军?”
果然如商量的结果一般,这大宋这般折腾折腾,无非是一个钱财,一个面子。
李逸宸好像很不乐意继续纠缠,甚至都不想与余靖接茬,就跟这小年轻的太子交涉。
“这是基础!是基本义务!唯有补足岁贡,方可讨论撤军之事。”
没说撤军,也不提不撤军,只告诉你,先把这笔账算了,咱们再谈。
至于这李逸宸理解成什么,那不是赵曦该操心的。
嗯,这李逸宸也算干脆,茶水……这个没有。大概就那么个意思,茶水还没凉下来,人就走了。
安南似乎很着急!
能不着急吗?大太子倡导挑唆侬智高作乱,并伺机取大宋广南。
本来还想作为自己登基之前的功劳,不料整个北部全被打残了,还失了两座城。
如今正值王位继承关键时刻,他必须尽快了结此事,好回升龙府继承大统。
所以,隔日,这李逸宸又来了,浩浩荡荡的带着车队。
这都什么玩意儿?
赵曦翻看着这李逸宸带来的物事……没一样实用的。
倒是齐全,从家伙什到金石玩物全有。就是没钱……也不是,好像金玉算是钱了。
甚至连马匹、乌龟,甚至一些稀奇古怪的动物都有。
还好,没直接驱使大象当朝贡品。
看到最后,赵曦居然见到了女人……
“学士,朝贡都是此类无用之物?”
“藩属国均如此,皆为特产。”
赵曦再看看……或许有人会喜欢这些个吧。能卖出去也算,不然全堆库房里,最后还是个烂。
问题是,这么多的货,怎么弄回去?让军卒背负……等等!
还真是不死心呀!
……
这一次很官方的,所以国朝也不能丢了大国的礼仪。
自然就设宴款待人家了。
这饮宴上,好像看不出这是交战的双方。一个个挺谈的来,风花雪月的,说的都挺起劲。
谈到兴头上了,话语又能触到痒痒处。所以,国朝的文武都很兴奋,一直到几近醉酒了,饮宴方散去。
为响应这与藩属国的关系正常化,就连军营里也是喧嚣的……都在饮宴。
“殿下,狄帅,确定会攻城?”
这该是饮宴后酣睡的时候,整个安抚使衙门的文武,全部聚拢在朗颂的府衙。
“学士,有备无患吧。总觉得这安南也太好说话了,虽然那些个破烂不值几个钱,就好像事先准备好的。”
谁家行军还带着这些物事?
李逸宸就返回去两三天,就把物品整齐全了,还都是朝贡该有的物品。
赵曦跟狄青交流过,一致认定有诈。所以,故技重演,就跟蒙哄侬智高一样,也营造了一个全军欢庆的场面。
倘若今晚安南真的攻城袭击,这个李逸宸,赵曦还是挺佩服的。
挺有前朝唐俭的风格。只可惜,他不是吉利可汗,安南大太子也不是军神李靖。
子时末,是人们最困倦的时候,也是人熟睡时睡的最沉的时间。
就是待在府衙的这群文武官员,也都是哈欠连连。
“报……西城门遭袭击,人数一都,已擒获!”
“报……东门遭袭击,人数一都,已擒获!”
……
果然不省油!从弃城时,便已经预设了今日之事。好,很好。这才有玩头嘛。
安南军在南面扎营,夜晚袭营攻城,肯定不会专门兜圈子。所以,主要的攻击点,还是南门。
南门的守城军卒,被近三都的安南军围攻,稍作抵抗,便放弃了。所以南城门打开了。
城门外不远处有火把闪了几下,城门洞也闪了几下。然后,城外就燃起了火龙……
放进太多的安南军,估计就不集中了,那样火药弹的威力就显不出来了。
所以,看火把的样子也就三五千,正好集中在瓮城范围内。
“狄帅,就这样?”
“入城即散,就这样吧。”
然后,城墙上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火把,就着火把点燃了火药弹的引线,然后控制好时间,很随意的丢下去了……
这是瓮中捉鳖吗?不算,军卒们连接触都没必要,很快就结束了。
不是全歼了,太子殿下有交代,别太残忍,能留活的,就尽量留着活的。这都是将士们的赏赐……不懂为什么这是赏赐,不过都还是执行了。
这并没有完,赵曦也没打算就这么完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国朝是礼仪之邦,得懂礼。
所以,赵曦带着护卫营和五千西军去还礼去了。
在火药弹丢进瓮城时,安南的这次偷袭已经注定了。
也就在那个时候,赵曦和护卫营已经出了东门,然后折向南,快速的隐蔽前行。
这边轰炸这瓮城的安南军,对于那些被关在城墙外的,也没有怠慢人家。
靠城墙这样近,居高临下的,还有火把作指引,很好打。
一时间,弓弩箭矢,火枪火药弹,一股脑的倾倒下去了。就连虎蹲炮,也试验了装填碎石的打法……
从安南军打开城门,到安南军溃败,拢共不足一个时辰,战事就结束了。
而安南军又一次逃窜了。
这一次不是放了羊的逃窜,是成建制规模的撤退……其实就是撤退。
偷袭不成,反倒又折了军卒……撤的很快,也很乱。
正庆幸宋军没有追击呢,却不料突然间,四面八方就响起了火药弹的爆炸声……
这声音对于安南军来说,就是催命令,也是告知赶紧跑路的通告。
再也不管什么建制了,瞬间就彻底溃散了。
好在营盘并不远,都还是知道营盘里安全,不管步骑,全部撒丫子跑了……
第一七一章 偷鸡不成的结果(第五更,谢书友打赏)
赵曦这次并没有想着要怎么样安南军。
不足万人的军卒,半路截杀,还真不能把安南大军怎样了,说白了,就是吓唬。打不成落水狗,玩一下惊弓鸟还是可以的。
真要有贪的想法,恐怕人家缓过劲来,说不定自己这点人不够人家塞牙缝。
所以,在扔了一轮火药弹后,护卫营便快速撤退了,是真正的快速撤退。
也就打一个措手不及,玩一个对方愣神的时间。
战打完了,很爽快,双方都没有纠缠的意思。就跟商量好了一样,只一个交锋,然后偃旗息鼓了。
赵曦睡觉了,安南再次返回来的可能很小,除非那个大太子殿下也有些疯,关键是还得将士们没被打怕。
次日,是个继续打战的时间,不过是打嘴战。
李逸宸一晚上没睡。爆炸声他听到了,肯定不是自家的,自家没有那个什么火药弹。
所以,他等着被宋军提溜走,然后是杀是剐就由不了自己了。
可一直到天亮,自己还保持着呆坐的姿势,却没有被拖走。
唉……还能活着!挺好!
宋军不拖,他自己也得去。
朗颂的府衙,李逸宸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个戏谑的眼神……
“那个什么宸……昨晚睡得可踏实?”
“带此人去俘虏营转转,顺便也去伤员那儿看看……对了,那个什么宸,跟你说一下,在广源,另有近万的伤员和俘虏。”
“回去跟你家主人说一声,就告诉他,吾说了,这里离升龙府不远。如果还想这样玩,奉陪!”
“还有就是,把送过来这些破烂带回去!什么玩意儿?我朝不缺破烂!”
赵曦这时候没一点太子的样,估计若不是知道身份,李逸宸绝对以为这就是个莽汉。
可被人家这样劈头盖脸的,用乡下俚语挤兑,这李逸宸脸色变了几变,憋屈着一句话说不出。
败了就是败了,自己能活着,就是还有个带话的作用。
至于话难听,乡间俚语……就自己这境况,就别指望人家尊重。
台面上的话,只对能上台面的人说。安南这个正旦使……赵曦这时候还真没耐心跟他客气。
不杀他,也就是想让他带个话回去。当然,国朝是礼仪之邦,有些规矩还得讲。
赵曦的这一通扯,还没一点太子的形象……不过就连余靖也觉得这时候就得这样说,特提气!
赢了战,就该嚣张。
这一次安南应该是把安南打乖了。当天下午,那个李逸宸就又返回来了……感觉挺着急的。
确实很着急。安南的大太子希望尽快把事情办妥了,他好赶紧回升龙府。
没得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北部战事的原因,他老爹突然就不成了……继承大统,要比跟大宋纠缠更重要。
况且还打不过人家。
“上国太子殿下,逸宸恳请殿下明示……”
他把宋国太子殿下的话转述了,商议的结果是:宋国无意占领朗颂与高邦,无意屠杀安南的俘虏和伤员。
所以,他需要知晓宋国的要求,试探一下有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说实话,赵曦也没个谱。从心底,他是想直接占据安南的北部,可也知道不可能。
如今的国朝综合实力,特别是禁军的素养和军备,不具备在安南驻扎的基础。
更何况,他不确定占据安南的提议,能在朝堂上通过。
之所以这般折腾,首先是练兵,让护卫营把锋芒露出来,其次,他是想划拉些战争赔款。
“学士,整饬广南,安顿百姓,使广南恢复侬贼作乱之前,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朝廷需要多少钱粮?”
“这次西军南征,所有耗损多少钱粮?征伐侬贼后,朝廷该给予将士们的赏赐,又需要多少钱粮?”
“抚恤阵亡将士,照顾家眷余生,又将需要多少钱粮?广南随即安抚侬人,平复整个广南羁糜州,还是得钱粮……”
“上国殿下,前言为补足岁贡……”
看赵曦不的让余靖估算,这李逸宸越听越冒汗?啥意思?难不成这些都得我们赔付?
那不成的!
议定后的偷袭,顶多了在岁贡的基础上商谈,岂能将侬人作乱一并承担?
也顾不得害怕了,赶紧插话,打断了赵曦的继续掰扯。
“补足岁贡?大言不惭!中正,将那些有安南大印的书信拿出来,让这位大使也看看!”
李逸宸看到了,也傻眼了,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茬……
“上国太子殿下,吾需要……”
“回去吧!搞清楚状况再来。安南是没人了?还是不在意吾等大军?居然派遣尔等不明所以之人商谈!”
话很难听,可李逸宸根本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那些书信。
这是偷鸡不成的结果,怕是凭自己的嘴,很难讨价还价。
凭打,很显然,现在不仅仅是打不过,大太子已经没有打的心思了。
升龙府形势严峻,这边又是步步紧逼……唉!大太子这一次怕是有些难了。
他是真做不了主,岁贡可以做主,只要基于岁贡谈判,他都可以做主,大太子给了他权限。问题是,现在已经与岁贡关系不大了,甚至说岁贡就是捎带的。
“殿下,这般要求,安南恐难答应。吾以为还是备战吧。”
就是这性子,说好听了,是有君子之风,说难听点,纯粹就是被人欺负惯了,却没学会怎样欺负人。
战打到这程度,很明显,在安南军卒的心里,已经产生了恐惧,应该没多少胆子跟王师打了。
可余靖这样说,好像自己有点得理不饶人了。
唉…老小子这话没错,只是担心,还真没有责怪的意思。
“学士,诸位,观安南这正旦使所为,可有不妥之处?”
说不来,赵曦总感觉对方有些着急,还是很着急。
被打怕,是事实,可绝不会如此焦急。特别是偷袭不成以后,赵曦以为还得有几次交锋,最起码两军应该有一次真正的交锋吧,何至于当日就来商谈了。
“急?”
余靖是一直在打还是谈的圈子里,没多想,这时候经赵曦这么一提醒……混过朝堂的,那个不是狐狸,迅速便展开了联想。
现今的李朝,篡位并不久,还未形成继承大统的固定形式。
李朝的几位太子,全部有各自的势力和团队……
第一七二章 唯有等(继续五更,第一更)
涉及到朝堂猫腻,国朝五品以上官员,没一个善茬。
所以,当余靖往这方面想了,也就不用赵曦再操心了。
一句话,能榨多少就榨多少。
他们现在是很惬意很爽了,可在汴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来自归仁铺决战后,朝廷已经放下了广南的事。侬贼被驱赶,州府都收回了,接下来只需要安排能臣就任,然后重建家园恢复生产即可。
谁知道,随着攻打广源州之后,广南这边奏报居然是:太子殿下携同狄青,率兵深入安南境!
这还了得?
安南开国多久,朝堂上很清楚。就有如国朝征伐北汉的年代,那时候国朝还可以抗衡大辽的。
也就是说安南军伍都是征战多年的悍卒。而如今,即便西军善战,护卫营均为上上之选,可毕竟是深入他国境地。
两三万的军卒,去抗衡一个国家……不用想,都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这不是万尹山!
“诸卿,如何是好?”
本来挺好的,怎么又来这么一出?曦儿,你这是折腾什么?
赵祯这些天很愉悦的。曦儿南征无事不说,听闻于征战多有贡献,关键是还略施手段,毫无痕迹的处置了弃城而逃者。
这些,对于太子而言,够了,足够了。
本以为只等曦儿回朝,于朝堂商议曦儿职司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偏偏……偏偏又出幺蛾子!
安南是撺掇了,不就是个撺掇吗?并没有公开的入侵广南……往年安南的骚扰不断,不也这样过去了。
那些烟瘴之地,又是边野蛮夷……赵祯是真想不明白曦儿为何要这样做,更是对这样的状况无措。
“陛下,广南边远,何况安南?奏报抵达汴梁,已是旬日半月。为今之计,唯有等!待广南战况新报。”
富弼这样说了,也没见有其他人说别的……看来没人有什么好办法。
或许是真没办法吧。赵祯很无奈,满腔的担忧无处排泄,只得挥了挥手,算是散朝了。
连该有的流程都懒得做,也无意留谁奏对。这时候,除了儿子,心里装不下其他的。
赵祯径直起身走了。富弼和文彦博对视一眼,也没奏请,直接跟着赵祯去了。
赵祯并没有直接去慈明宫,曦儿不在,又因张氏去世后,自己追封了张氏为后……估计曹氏颇有怨言。
这时候就是去了慈明宫,也看的是个冷脸。
赵祯灰溜溜的往延福宫去。富弼和文彦博就那样跟着,赵祯都没觉察。
陈琳倒是发现了,他还没资格,也没胆子呵斥相公。一行人,就这样默默的往延福宫走着。
富弼和文彦博不是来给赵祯出什么主意的,这时候也没什么主意。
前线什么情况,他们看到的只是奏报。这次不同以往,有太子殿下亲征,有相当大的临机决断之权。
朝堂上就是指手画脚,到了太子殿下那儿,也可以置之不理。
他们跟着来,目的是想尽量宽慰官家,别让他想一出是一出。
官家是怎样的性子,都清楚。不但是耳朵软,心思不定,还有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
缺乏恒心,又易变。
对太子殿下,他俩有万尹山做底,并不担心。更何况狄青和余靖都不是鲁莽之辈。
他俩担心的是,官家会瞎指挥,导致朝堂与广南安抚使衙门的指令出现偏差。
那样会让将士们无所适从,从而毁了南征军打下的局面。
“官家……”
赵祯这有点魂不守舍了。也难怪,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个出类拔萃,千古帝王之资的儿子。如今深入险地,搁谁也心忧。
“呃……二位相公,这可如何是好?”
赵祯连这俩人为什么来都没问,还是想怎么办。
“官家,奏报所言,安南边境陈兵三万余,而王师,西军两万,募兵一万余。是为势均力敌。”
“奏报所言,太子殿下之护卫营,于战时,因战而做之火药弹,又备有火枪,虎蹲炮等物。故无忧。”
这些名称,富弼和文彦博也是在奏报中看到的。
就连撰写《武经总要》的曾明仲听闻,都是云里雾里的。
经官家容许,自护卫营地取遗留之火药后,曾明仲的惊愕已经说明,奏报所言火药弹,非同一般。
诸多因素结合,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
“官家,太子殿下自幼学之龄起,可曾有莽撞之举?”
这个赵祯得承认,曦儿做事沉稳,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
虽然有时候觉得他莽撞了,可结果他都是对的。
“听之任之?”
“官家……”
陈琳开口了,可刚开口就顿了顿。
没办法,相公们跟官家谈事,他可没掺和的资格。
这不,还没说什么呢,两位相公全瞪眼了……能不能先别急?我这不全人,也是想安慰官家的。你们这并不是说什么朝堂大事,说白了是说皇家家事,我这老奴是有话语权的。
“官家,殿下临行前曾言,即便孤身一人,也可安然回朝。”
要说这几个人里,谁对赵曦最有信心,肯定是陈琳。
不管是官家还是相公,他们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有多大能耐。可他陈琳清楚,整个护卫营有多大能耐,他陈琳都清楚。
不是说自己瞒着官家了,是有些事,即便是禀告了官家,没有亲眼所见,无法真正知晓。
火枪训练,包括虎蹲炮试验,出城后的戒严,全部是皇城司担负。陈琳是有幸见识过的。
他自认为,别说安南那种边陲小国,一旦国朝禁军装备护卫营的军备,就是大夏大辽,也不惧……也只敢说不惧。
还好,这句话没忤逆相公们的意,脸色不好看,倒也没直面怼。
赵祯似乎也记起这句话了……真的不用担心?
再看看二位相公……好像真不担心。
也罢,相信曦儿!
还是没心思说朝堂的其他事,富弼和文彦博也理解。见官家有所缓和,也就告退了。
“去慈明宫吧!”
就是冷脸,赵祯也得去受受。
没办法,自己的孙子在慈明宫呢。
自从曦儿远征,高氏就直接搬慈明宫了……人家亲!赵祯也没办法。
说起来也幸亏高氏搬到慈明宫,否则,他还真不好去看望孙子。
第一七三章 捷报(第二更)
说是等,也真是等了。
自接到南征深入安南境的奏报以后,朝堂就没有再接到广南东路,以及荆楚路关于供应大军粮草的奏报了。
这也让朝堂轻松了很多,切切实实的等奏报就行了。
虽然度日如年,赵祯也别无他法。
他很想再遣禁军南征,算是接应儿子。可他也知道,这议题朝堂不会通过。
西军不可能再抽调万人,而京师禁军、河北禁军,他也都清楚。
真派过去,除了浪费钱粮,没什么用。
再之,慈明宫里,不管是曹氏,还是高氏,居然没一个像他这般忧心忡忡的,好像都一点也不担心曦儿。
曦儿是有书信给她们……战场是有意外的。想当年大辽的萧氏……这不能想,这是污蔑尊长功劳的。
可,都就那么放心曦儿深入险地吗?
当然不可能一点也不担心,只不过曹氏和高氏要比赵祯更了解赵曦。
从书信的字里行间,能读懂赵曦的轻松,还有些对国朝的担忧。
广南之乱,赵曦是亲眼所见,而禁军的素养赵曦也清楚。
虽然书信的口气里,赵曦把这次打安南,看做是当爹的教训不听话的儿女。可也同样表达了对安南、大理觊觎国朝疆土的担忧。
所以,深入险地是势在必行。
这些,她们都没多想,国朝还不到让她们操心的时候。她们对赵曦所说的,将来广南会有笔大收益很关注。
世人都说广南的烟瘴之地,是发配之处,可赵曦说广南不止是有山水,更有物产。
她们信赵曦的,所有赵曦说过的,都会成为事实。
这样下来,她俩相比较而言,担心就没那么严重。
再说了,官家已经这般了,若她俩也是忧心忡忡的,恐怕官家真会有什么不适宜的举措。
为避免搅乱心神,她俩甚至连娘家人,都拒绝进宫探望了。不为啥,毕竟娘家都是军伍,生怕娘家人的推演,会推倒她们心中的信念。
这样,就沉浸在赵曦那轻松的语气中,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赵曦也确实轻松。在跟人磨牙这事上,余靖和孙沔比他强。他有时候会不想控制情绪……都把你打趴下了,还跟我讲价钱?
可余靖和孙沔不怵这个。不就是磨牙吗?不就是斗嘴吗?不就是扯淡吗?这些都早在朝堂上练就了。
关键是现在都清楚安南很急。既然对方急,那咱们就不能急。慢慢来,反正有粮草供应……
……
汴梁也没有等多久,大概也就是十来天吧。
赵祯已经快等不下去了。也就每天放衙后,在慈明宫能让心态放松了。
只要在朝堂,总有不开眼的扯广南的事儿。甚至还有人叫嚣着,让朝廷赶紧派遣正旦使,前往安南化解……
相公们不搭理,也不反驳,只留赵祯一个人头疼心烦了。
还好,前方的奏报终于来了。是大捷报!
“王师攻破安南高邦,阵斩五千,俘虏上万!”
“王师攻破安南高邦,阵斩五千,俘虏上万!”
……
从城门口就吼着,一路奔向宫城。
多久了?可能汴梁城的老人们还有印象。
自太宗以降,国朝再没有攻破过他国的城池。
多少年了?汴梁的百姓听到最多的是王师又损失了多少军卒,赔了多少钱粮。
这次……
在愣神间,急递已经窜出去一里地了,人们才反应过来,这次是王师攻破了他国的城池,就是那个撺掇侬人作乱的安南。
然后,那怕是平时一直是谦谦君子样,在这一刻也抑制不住兴奋,不由的跟着喊起来。
然后,整个汴梁城沸腾了。
“何事?为何如此吵闹?”
很奇怪,最后知道消息的,偏偏是最应该知道消息的,特别是这种需要告知全民的捷报。
赵祯每天还忧忧着,只是知道了没多大用。这些天也该干嘛干嘛了。
这时候正在延福宫批阅奏折,本来就挺烦躁了,却又听到宫墙外似乎是全城的百姓都在乱。
“陛下…陛下……是捷报!是捷报呀!”
有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感觉跑了很远,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
“什么?”
“陛下,王师攻破安南高邦,阵斩五千,俘虏一万!”
“啊……”
赵祯愣了一下,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站起来,一手握拳,不停的拍打另一个手掌,不停的在地上踱步。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像怎样做都无法表达自己那份激动。
就这样来回的踱步……
“官家…官家,相公们来了……”
“哦,大伴,吾该设宴……对,设宴!”
这后半晌的,不辰不节的,可赵祯就是觉得该设宴。
正好,相公们来了,一同庆贺一番。
相公们是来庆贺的,更是来商谈下一步怎么办的,并不是来饮宴的。
可这档口,官家的心情大伙也能理解,也就这么着了。
唉……
自广南混乱开始,朝堂上已经把整个广南的地形了解清楚了,也就知道,过了广源和永平寨,就是一马平川。
如今王师即便攻破高邦,那也是一块飞地,国朝不可能占领……没用,图耗钱粮!
这是朝堂共识!
找官家,是为了尽快拿出个决策来,也好给前方提供意见……
(以高邦没用作为基准,这样的意见拿不拿吧!)
急递中是有详细战报的,是余靖经多方问询后,据实把太子殿下与狄青,率领万数军卒,转战安南境内的详情,做了奏报。
这时候官家的饮宴也不是一点用没有,最起码大伙能在一起探讨一下太子殿下的战术。
“这就是万尹山的放大!”
“非也。太子殿下此战术,揣度人心比军卒勇武更重要。”
“安南之地形适宜。此乃因地制宜。”
“若非火药弹这新创,若取这般大胜也不易!”
………
随便说吧,这是事后,谁也能说的头头是道。
唯有真正知兵事,或者说跟太子殿下接触过的,才能真正体会到其中的精髓。
比如富弼和文彦博。
万尹山和安南北部是两个概念,取得这样的胜利,任何一个因素都不可或缺,关键是,得有太子殿下那天马行空的想法。
第一七四章 震惊是接二连三的(第三更)
其实,随着捷报一起来的,还有个包裹。上面注明了,是给后苑的。
在这样的大捷条件下,太子殿下的这点情趣,相公们还是理解的,甚至还赞赏。这是太子,若是文士,将会成为美谈。
官家和相公们饮宴时,滔娘也由曹皇后陪着,打开了由红翎急递带来的包裹。
“滔娘,不知道三哥这是不是一骑妃子笑的作为?不过三哥这次也任性一回:借用红翎急递,让滔娘品尝一下广南的吃食……”
是香蕉。香蕉属于常年都可成熟的水果。可赵曦来广南后,一直没见到成熟的。
这次在安南境内,他倒是发现了有成熟的。所以,就借着这次红翎急递,给自家老婆孩子带些……这时候的交通,北方人想吃这种南方的水果,很难。
别说滔娘,就是曹皇后也是听闻,官家也没吃过,所以曹氏一样没吃过。
利用国朝急递送甘蕉,也就曦儿能做出这事来。不过知道了战报的结果,应该不用担心朝堂非议。
赵曦没真的直接采摘熟透的,青皮的,想着红翎急递到了汴梁,香蕉也该能吃了。
“娘娘……”
滔娘一脸羞红,满满的幸福,却有些不好意思,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事。
挺多的,一把一把的。她也听说这个放不久的,也听闻不宜多食。
拿这玩意儿赏赐给下人,有点奢侈了……
“噗呲……想不到曦儿还有这份心,汝找了个好男人。不说了,这事怕是朝堂诸公也晓得,官家也正在饮宴,送些过去吧。”
贵贱只是个稀罕玩意儿,有攻破安南城池的功劳做底,应该无事。
这次捷报后的三日,再一次的红翎急递来了:王师攻破朗颂……
没先前那样震惊,却同样激动人心。
汴梁城都因此换了文风,勾栏酒肆不再是卿卿我我,也有了金戈铁马的豪迈。
而议论最多的却是太子殿下……狄青被忽略了,一介武夫,不配谋略。
太子殿下不同,自幼便是以文著称。安南之战,太子殿下也充分证明了,谋略之于征战的重要性。
赵曦的名望,也在时隔多年后,再一次在民间和士林中升华。
可朝堂犯了愁了。
接连攻破两城,都在揣摩太子殿下的意思……难不成太子殿下要一路向南,拿下安南不成?
只有两万西军啊!别最后全折在安南了,那可是精锐。
若不拿下安南,打下高邦已经足以教训安南了,有何必多此一举?
“国朝可巩固高邦与朗颂城防,并在两城之间筑边墙,将广南边境向南推进百里……”
这是激进者,也是不考虑朝堂难处者。
“撤回来吧,适可而止。安南自开朝,便奏请朝廷,以上国宗主待我朝。挑唆侬智高,或非安南本意。如今殿下与狄汉臣之为,业已证明国朝武力,无须节外生枝。”
这是……这是那种戳冷锤,拖后腿的。
“广南尚且烟瘴,高邦、朗颂留之何用?驻防禁军,派遣官员,图废钱粮而已!”
这就属于哪种,恨不得把广南一并都送给安南的了。
不奇怪,国朝这样的臣工多了,他们眼里也只有中原和江南有用,其他地方,都是不毛之地,甚至连跟大夏较劲的西北,在他们眼里也是……图耗钱粮!
所有的提议,都有附议的。反正这个早朝又吵城一锅粥了。国朝的早朝多数就是这样的,都也就习惯了。
相公们没吭声,不能吭声。出于对太子殿下的了解,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们可不想这边拿出意见了,最后让太子殿下再打脸了。
那怕官家多次使眼色,相公们还是没吭声,任由下面人嚷嚷。嚷嚷吧,反正也不可能真左右朝堂决议,不嫌干渴,随便嚷嚷去。
都是刷存在感的,也有试图揣摩太子殿下心里的,想着把自己的观点喊出来,最后跟太子殿下处置类同……那自己可就与太子殿下齐名了。
赵祯听着这些嚷嚷……居然没有一个说功劳的!
他跟所有的父母一样,想听的是别人夸自己的儿子,一直夸也听不厌。
可这早朝成啥了?难不成曦儿率军深入险地,连破他国城池,反倒是给朝廷找了麻烦吗?
一群没用的书生!
赵祯烦躁的早朝终于结束了,他留下了相公们奏对。
“官家,如今朝堂不宜议定方略,太子殿下应该自有计较。如今唯有等!”
得,还是个等!赵祯想了想,也对。既然是曦儿打下的,那就由他处理吧。
这次等的时间稍有些长,但仍然不到旬时,又一次来奏报了,不是红翎急递,也就是说,南征大军并没有继续向南推进。
然而,这次的奏报,着实让朝堂再一次震惊了,甚至比第一次攻破高邦时还震惊。
太子殿下居然把打下对方的两座城,又卖给了对方……对,就是卖给了对方,还卖了个好价钱。
这次只是奏报,安南补足的这些年的岁贡和太子殿下所谓的战争赔款,除广南重建留用外,其他将一并随后运送至汴梁。
战争历来是赔钱的,偏偏太子殿下掺和的这次战事赚了钱!
这次……这下是真好了。不单单是一次性赔付过来的,还有将来,将来的安南岁贡已经足够给大夏岁赐了……一样的作为,两种说法,挺不要脸的!
……
这些都是余靖领头谈下的。鉴于安南升龙府的紧急状况,这个大太子只想干脆利索的解决掉这事,赶紧回升龙府继承大统。
所以,很快就商谈妥了。
这也是余靖是个实在人!唉,怎么说呢,若是赵曦主导,绝不会这样轻松。
文臣就是文臣,老丢不下君子之风,谈不来庸俗的钱财。
一段时间以内,这广南还是余老头主持,且由着他吧。
事已至此,赵曦无意纠结,他又操玩的心了。在余靖看来就是玩。
赵曦让卿兰和苏颜,把广南安抚使衙门官员的下人召集了,开始切香蕉片。
然后,他又让工匠营造了烤炉……
香蕉没法运送,香蕉干总可以吧?广南可真不是不毛之地,应该说是大有可为。
这份产业……让老岳丈给守着吧。至于经销,老规矩,不管文臣武将,必须是那种世家性质的,成规模的。
当然,得留给广南安抚使衙门份子……这是规矩,赵曦也得遵守着。
第一七五章 诡异的边境迎接(第四更)
不管怎么说吧,都是好事,一个接一个的好事。
南征军划拉了钱粮,朝廷也该有所表示。然后开始拟订,以怎样的仪式来迎接王师凯旋。
本来就有现成的仪式,结果因为本次征战,太子殿下的谋略是胜利的关键。于是,朝堂上又因为到底该是怎样的仪式,怎样的级别,怎样的隆重程度而争吵起来了。
一个个都有理由,也都能找到理由的跟脚……
最后,还是南征军帮他们解决了争吵……因为南征军压根没准备回来。
是,没准备回朝,理由很充分,侬智高还没死,他躲大理去了。
随着这份奏报而来的,还有安南、大理以及侬智高相互的勾连的书信。
“段氏染指国朝广南?”
对于这次一并过来的书信,证明大理跟侬贼作乱有关的书信,文彦博是一个字都不信。
安南狼子野心,他信,那也是事实。可大理,多年了,一直奉国朝为宗主,年年岁贡不曾断绝。
文彦博宁愿相信邕州那个着龙袍烧死的是侬智高,也不相信大理会忤逆国朝。
虽然国朝军备羸弱,有些自信还是有的……
“余安道老成持重,狄汉臣谨小慎微,太子殿下也非莽撞之辈。既然广南安抚使口径一致,势必有发兵理由。吾等还是等着吧。”
富弼也疑惑,不仅仅是疑惑南征军此番征战大理,更疑惑整个广南安抚使的文武,居然没一个持不同意见者。
虽然太子殿下身份有别,可国朝的士子,绝不会因为身份而改变自己的见解,别说太子,就是官家也不行。
都为博幸名,恨不得天天找官家的茬,何论太子?
原本国朝的士子是这样的,可广南……广南大不同。
那几个弃城而逃的同僚,如今的现状,已经让他们领教了太子殿下的狠辣。
真的是生无可恋了。
别说就任之地,就连自己的宗亲,都把他们的名字剔除了。真正的身败名裂,无处藏身。
现在,太子殿下给他们广南策划了营生,还是可以继承的营生,谁闲着没事招惹太子?
名利都有了,而发兵大理,成败都不关他们的事儿,没人讨那个嫌。
倒是赵祯又开始忧忧了,这个忧忧持续不了多久,也只是想念的程度多一些。
至于妄起边衅,连朝堂相公都没多话,也就是没什么了。
滔娘嘴有些撅。红翎急递带香蕉过来的那份激动,随着三哥要继续征战大理,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
那个苏颜就那么让你不思回朝吗?
“滔娘,曦儿非不懂规矩之人。侧妃虽与汝不同,也不可草率。曦儿一直谨守,莫多心。”
曹皇后岂能不知道这小女娃的心思?
一句话把滔娘说的不好意思了。
“娘娘,滔娘非妒妇……”
好吧,好吧,你容得下。嫁给帝王,不容也得容。问题是,你能不能把嘴角先落下来?
硬盯了滔娘一阵……滔娘还是平复了。
这只是开始而已,三哥儿最后是要登大统的,这才哪跟哪呀。
也确实是这样。
赵曦、狄青率领的万数军卒……广南留用五千,同时也让杨文广率五千西军回朝了。
赵曦此去大理,没准备玩阵地战,就准备打游击战的。
结果他们才刚过边境,前方就有人迎了,还是三拔,并且各自队伍的前排,居然都有女娃。
这几个意思?
赵曦再看看自己的队伍,可不也有个女娃嘛。
苏颜算是说通了,随大军回朝。可赵卿兰不行,非要亲眼看到侬智高的首级。
大理的这些人,该不是以为……赵曦也凌乱了。
问题是,为啥是三拔?
“殿下,大理虽是段氏为王,而高氏、杨氏甚至董氏,皆有部曲。”
“如今之段思廉,乃由高氏废除先王后拥立。名为大理之首,于大理之国事,与其余几人无异。”
再看看对面这三拔队伍,很明显不是来打战的,更像是接待使节的礼仪。
“下国大理段廉义恭候上国太子殿下,此乃舍妹段……”
“下国大理善阐候府高升泰,恭候上国太子殿下,此乃舍妹……”
“下国大理杨兴,见过上国太子殿下,此乃舍妹……”
你大爷的!恭候也好,迎接也罢,爷们儿来就行了,那怕是列队干战也行,都带给妹妹,还如此郑重其事的介绍。
这不是坏人名声吗?
赵曦客气的回礼,心里不听的嘟囔。
这战是打不成了。憋足劲抡起的拳头,结果打棉花上了。
看来余靖那老小子分析的是对的。
大理自开国,就一直尊重国朝,岁贡也从未断绝。只因前朝南诏祸乱不断,也间接的促使了前朝灭亡。
国朝吸取教训,认为蛮夷不足为信。虽大理频频示好,国朝却从未当真。
加上大理内部纷争不断,应无意染指国朝疆土。所谓那些书信,余靖更倾向于,大理谁家也不想惹,在安南的迫使下,不得以为之。
现今,王师于安南的战绩,应该已传至大理,没必要以战斗的姿态入境。
赵曦听从了,虽然必要的防备没少,还是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进入大理。
结果还真就是这样。
也只有国朝多年委曲求全的现状,才能深刻的理解大理皇室的想法。
在赵曦的概念里,别国大军入境,根本就没得商量,绝对该直接开战。可人家大理,还真就迎了,还是诚意相当足的。
没看到各家把妹妹都带来了吗?
不仅仅是带着妹妹,就连行辕都准备好了。
打不成战,就真变成了使臣。除了军卒偏多,所有的礼节,都成了出使。
而吕公著便担当了正旦使的角色。
赵曦很烦这个,特别烦三个女娃往前凑的情形。
所以,随后的整个客套,都是吕公著代劳了,那怕一个个都哀怨的看着赵曦,赵曦也躲着。
客套完了,人家尽地主之谊,很理解王师舟车劳顿,便迎到了一处庄园处。
考虑的很周全,甚至连这次来的文武官员的职衔怕是的打听清楚了。
从赵曦开始,每一位该入驻怎样的居所,又该在什么位置,包括值守,以及整个大军的营盘,都几乎是按照国朝的标准和规格布置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很诡异。
第一七六章 君子三省吾身(第五更)
如此详细而周密的接待,让赵曦警惕了。
这几乎就跟自家转运衙门做的差不多,甚至比转运衙门做的还周到。
怎么可能?
知道太子,知道狄青,知道吕公著等几个教导,甚至知道护卫营多少,都可能。可这大理,居然连军卒的营盘都安排的相当合适。
侦查?不可能!这一路,护卫营几乎把行军线路五里以内全盘查了。
细作?若大理有心派细作于广南,也就是说他觊觎广南很久了,跟现在迎接的诚意又相悖。
难不成是广南那边有官员与这边私通?
赵曦再仔细想,邕州原来从知州以下,除了那个赵瞻投降了侬智高,再没活着一个。
至于桂州,大老远的,谁会专门跟大理勾结?
实在想不明白。
“交代将士们戒备吧!总觉得这事诡异。”
聚一起分析了半天,每一个可能都被否了。
没办法,只能是戒备了。
“殿下,会不会是益州?”
“益州?”
赵曦不明白,这又跟益州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从广南过来的,并没有走益州这条路……等等……大理一直与国朝交好,那么益州这边就脱不开。
就如侬智高一直想内附一般,邕州的陈拱就不搭理。
还真有这可能!
“说下去!”
韩缜的这个提法很有道理。
“大理与国朝往来,皆是以益州为介。张方平与范相公交好,虽贬益州,仍试图推行庆历政策。”
“听闻这些年,张方平知益州,多与大理采买战马,以供西军之用。”
这就对了。
想必在南征军挫败侬智高之时,大理这边已经有所耳闻。紧接着,王师深入安南,并四处点火,并将安南于边境之军卒击溃俘虏。
大理自知在侬智高作乱广南之事上的错误,慑于对王师的恐惧,便提前向朝廷示好。
南征军所有的战报,国朝又会明发抵报于诸军州。
张方平知晓南征军情况是必定的。那么,在大理前往汴梁时,路过益州,张方平指教一二,还是可能的。
唉!家贼难防啊!
差不多,赵曦这样想的,跟事实差不多。
大理本来还真是迫于压力,外部的和内部的都有。所以不得不出了官方的文书,同意侬智高如果落败后,可以暂居元江。
至于大理所提议的,一旦侬智高成事,由双方出兵,平灭侬智高并划分广南……压根就没想。
这不,侬智高成不了事,没一年,就跑路了,也真就跑到了元江。
结果,大宋并没有因此罢休。在宋军攻打安南之时,大理就赶紧备了厚礼……从益州的大小官员,到朝堂的相公们,以及整个国朝的贡品,全有。
快马加鞭的赶往大宋,希望能在宋军攻打大理之前,从大宋的朝廷拿到原谅的诏令。
路过益州,看在厚礼的份上,张方平指点了几句,便有了如今边境接待的情形。
“营盘够多少军卒用度?”
“一万五左右。”
得!不用想了,肯定是张方平。
广南被打烂,西军远征后,留用五千西军,是朝堂在南征之前就有了议定。
这个张方平也清楚的。
没劲!真的很没劲!
赵曦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摆了摆手,让大伙直接散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不管这么说,他们南攻安南,西转大理,这都是大事,严格来说是机密。
为了表现你的君子之风,这种事居然也可以拿出来显摆吗?就不担心将这万数将士的性命全葬送了?
也是大理不起歹心……好吧,你张方平懂大理,他们不会起歹心!
赵曦也只能如此为张方平找借口了,若不这样,他真有心拖出那孙子来,狠狠的踹两脚。
不是说赵曦就喜欢打战,能以和平的方式达到目标最好,问题是,张方平这样的行为让他很反感,甚至有些厌恶。
以小见大,赵曦不得不推断,整个国朝的士大夫,特别是自诩君子的士大夫,遇到像张方平这样的情况,会做出同样的行为来。
积重难返吗?积重难返啊!
“哥哥,卿兰不该硬要杀死侬智高!”
赵卿兰看赵曦回来闷闷不乐,还以为是杀侬智高有困难了。
“哦……卿兰,不碍事,也不是那事,是哥哥对有些事着急了。”
小姑娘没了家人,都能如此坚强。自己怎么就因为这点事就气馁呢?
这些年自己看着,已经知道国朝是怎样的情况了,这又是……
唉!安南的游击战术,安南的妥协退让,让自己多少有些膨胀了,甚至连这次这样这般进入大理,都是很不妥当的。
君子当三省吾身……嘿,自己也自诩君子了!
……
使节的工作比打战还麻烦,人家都着脸来觐见,赵曦总不能绑着脸接见,不得不各怀心事的虚以委蛇。
这不,刚天亮,赵曦就开始接待起人来。
先是段家人,段廉义,还带着他妹妹。
先解释了那份有皇家印玺书信的原因,便开始细述作为大理之主的不容易,又说了各家的不忠诚,并诚恳的表达了对宗主国的忠心。
这皇位不好干,你可以不干呀!大不了国朝当军州治理呗。
可赵曦不能这样说,现在的国朝属于自身不好保的境况,那有余力掺和人家的事儿?
所以,只能在嘴上给予同情,并表示:若有意外,作为宗主国,国朝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不仅仅是大理王室的事,更是代表着国朝诏封的正统和合法性。
双方在互信和和谐的气氛中,取得了特定问题上的一致。
整个会谈很融洽,融洽到临别时,段廉义居然恳请上国太子殿下,能把下国公主留在身边,以便尽心侍奉。
这个真不行!
别说赵卿兰小妮子丢过来的白眼,就是赵曦也不能这样干。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国公主,自己当下人使唤?虽然意思大家都明白,可赵曦还是很委婉的拒绝了。
不能玩火。好不容易才吧苏颜送回汴梁,身边再多一个女人?自己成啥人了?
“炫服华妆着处逢
六街灯火闹儿童
长衫我亦何为者
也在游人笑语中”
嗯?这……这个当然赵曦记得,这是他第一次陪朝堂相公过元夕时作……抄的诗。这姑娘咋会背?
赵曦再探究……还好,这丫头眼里只是失望,没其他。
惊了赵曦一身汗,还以为会有个知道自己抄袭的人呢。
第一七七章 有目的最好(继续五更,第一更)
送走了段家人,赵曦又愣愣的坐下了。
这一阵敷衍,最后一瞬间被吓的,得缓缓神。
“哥哥,那是你的诗……”
好吧,是我的。赵卿兰这样说,赵曦也只能这样应着。
“苏颜姐姐跟我讲过,她说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你了。”
好吧,自己是有粉丝的人。
兄妹俩没说一阵,又有人来了。
是高家。
当然,所有来的人,没一个空手来的,就是段家也一样。
不过,好像这高家的出派,比段家还大方。
赵曦又耐着性子,听高升泰表决心,述忠诚。
在高升泰的言辞间,整个大理是和谐的,是稳定的,也是忠于大宋的。
只是侬智高的事儿,是个意外,内外各种原因凑巧到了一起,大理也是无奈之举。
如今大宋要缉拿首犯,那么大理是支持的,并给予一定的配合,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就是把元江平了,也是应该的。大理应该为自己的摇摆承担责任。
似乎他才是大理的话事人。
也是,没委屈的没怨言。强势的一方,基本上不会有怨言,一切都遵照他的意志进行,没有怨的对象。
高家是善阐候,而大理的京师设在善阐府,挺有意思。说不清到底谁做主。
赵曦也高度赞扬了大理的国泰民安,并祝愿大理由安定走向富强。
并且估摸着时间,在接近接待时间时,赵曦端茶送客了,也照样婉拒了高家留下妹妹侍奉的诚意。
不管怎样说,在明面上,大理还是段氏的大理。
国朝很讲究正统,讲究名正言顺。即便高氏确实是整个大理的实际话事人,可在赵曦这里,还是得跟段氏有差别。
接见的时间也得表现出这点来。
最起码在台面上,赵曦不能有搅和大理内政的苗头。一切都得符合君子之道,符合儒家传承,符合正统道义。
这些真的挺麻烦的。
接着杨家也来了。好吧,一只羊和一群羊,没多少区别,继续打哈哈呗。
杨家是给赵曦讲大理历史的。
杨兴说大理本来不叫大理,叫大义宁国,是他们杨家所创,后来是段家、高家、董家联合篡了位……赵曦很想让他再往前说说,毕竟他杨家也是篡位的。
不过,这是外交接见,他这么说,咱就这么听,不碍事的。
这杨兴好像似乎不掩饰自家的不甘心,几乎快要明说要跟段家讨要回来了。
就是想从赵曦这儿得到支持,有些让赵曦不感冒了。
当我傻呀?不管是大义还是亲近程度,大宋没理由帮你呀?现在的段家已经很尊重大宋了,国朝可没那个闲心掺和你们的烂事。
即便心里不耐,赵曦还是微笑着,语气平和的跟杨兴说了很多。比如,战乱对国家的创伤,战争对百姓的影响,以及战争会导致军卒伤亡。
似乎在用一颗博大的爱心,来感化杨兴,让他放弃不臣之心。
当然,赵曦也表达对篡位行为的愤慨,甚至深恶痛绝。
也含蓄的点了点一些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典故。
这一套接待下来,那叫一个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来容易,真要做了以后,真感觉自己有点人不人鬼不鬼了。
等人都散了,连赵曦都搞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想说什么。
唉……挺好的机会呀。
就目前的大理,自己根本不用专门策划,就随便在三家提点几句,不用几年,大理就会陷入混乱。
到时候,国朝完全可以以宗主国的名义,直接出兵平息大理内乱,从而把大理纳入国朝版图。
可惜,目前的国朝也是一摊烂泥,根本无暇顾及他国。
可惜了!
赵曦还在这发呆,可吕公著惊着了。
怎么说呢,他还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在这方面的表现。
接见三家,那家都会感觉太子是支持他们的,那家都以为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赞扬。偏偏太子殿下没有一句话明确的变态了。
这样的接见是需要有辅官陪着的,吕公著就临时充当了。
一家一家的记录下来,从字面上没有任何倾向,可再仔细揣摩,好像太子殿下跟谁家谈,就在倾向谁家。
怎么做到的?
跟段家说了,一旦有变,作为宗主国不会坐视不管。怎么管?发兵讨伐是管,当和事佬协调是管,甚至发檄文讨伐几句也是管。
可太子殿下的话,偏偏给人的感觉,特别是给段廉义的感觉,就是要保他段家。
至于高家,太子殿下表达对大理现状的满意。这就可以理解为对高家架空段家的认可,也可以理解为段家作大理王的认可,更可以理解为高家主导大理的认可。
见仁见智。
杨家嘛,太子殿下强调了正统的意义,痛斥了篡位的恶劣性,偏偏东拉西扯的讲了几个卧薪尝胆的故事……
服了!这才是外交。你们都对,我都赞同,最终不管结果如何,都可以感激我。
有些能力是天授,比如太子殿下的这些做法,他吕公著就做不到。
算是天授吧。
三家在接见交谈中,都提及了董家,也就是说这个董家也该是大理的一方势力。
怎么就没来呢?
“诲叔,这董家……”
“殿下,元江乃董家势力范围,也就是说侬贼藏身于董家领地。”
哦,明白了,这个董家是准备顽抗到底了。
看来势力不小嘛。估计领地也不会太小,就三家话里话外的针对,怕是有意借刀杀人吧?也能称称王师的斤两。
他们也知道王师不可能在大理占一块飞地……元江可是在大理的中心地带。
估计等着王师撤军了,他们也好划分……有那么好的事儿?
王师进大理,确实是以剿灭侬智高作为借口的。但这是很明显的假途灭虢,作为深受中原文化影响的大理,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典故。
居然如此大方的打开国门,让王师真的就在大理境内剿灭侬智高。除了大理本身的割据状态,恐怕各怀心事才是基础。
还真不能小瞧任何人。谦恭的背后,从来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嘿嘿,这样好,不怕你们有目的,就怕你们没目的。
倘若大理的这些人,真正对自己是纯粹的恭敬,有些事,赵曦还真不好意思做。
他们有目的了,后面也就好操作了。
第一七八章 就是故意的(第二更)
虽然人家大理负责了王师的给养,自己也不能这样死皮赖脸的享受。
剿灭侬智高,是台面上的理由,大理已经开了方便之门,王师总得行动。
再说赵曦也腻烦跟人虚以委蛇了,这样下去,都担心自己还会不会说人话。
所以,在进入大理的第三天,王师开拔了。
挺奇怪的,大宋的军队,在人家大理国行军,还有大理国的军队陪着。
“殿下,王师对地形不熟,为何拒绝各家的军卒支援?”
狄青就不会问这种问题,吕公著会问。
这就是真正的军汉和文人司职军伍的区别。
“地形不熟,咱们可以熟起来,军卒不纯,一旦战事焦灼,或者大军稍有败相,你根本无法确定他们的枪会扎向谁。”
自己就这万数军卒,在人家的腹地。倘若让这家掺和两千,这家再送三千的,真打开战了,让自己内部开花的可能不是没有。
他们说好听话是一回事,送来拼命的将士又是一回事。
再说了,赵曦还准备拿元江做文章呢,倘若合伙打下来,最后这事说不清了。
理念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不同,经历不同,理念自然不同。
在吕公著看来,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制于人。
既然国朝被恭敬,那么就有资格拿他们送来的军卒做个冲锋陷阵的枪头。
而狄青是纯粹的军汉,只信任自己的人。
赵曦心里弯弯绕太多,不单纯想这次战事,他还考虑怎样才能搞到铜矿。
从临近广南的最宁府,到大理腹地元江,这一路几乎全是山水傍行。
大理国的三家虽然给了给养,也不可能让王师的万数军卒全部都有坐骑。
为保持体力,整个行军很缓慢。
这做法有点赖皮,可没办法……没战马,都是步卒。真不是故意浪费钱粮的。
本来打算就粮于敌的,现在是友好邻邦,又如此热情。王师只好勉为其难了。
终于抗不过去了,两日后,作为向导的大理人,把王师领到了河边,可以容纳两三万军卒的舟船已经备好了。
嗨,看来错怪人家,不给马,是因为准备了船。
那怕是逆流而上,有民夫劳作,也比翻山越岭快多了。
本来准备十几日的路程,五天后已经到了元江,属于大理国的威楚府。
这一路,赵曦还没见过大理国比较大的城池,而在这里他看到了。
段氏虽然起家是仪仗三十七部乌蛮,但自段氏以下,高家,杨家包括董家,都是白蛮,也就是说他们被汉化的程度较高。
所以,能看到如同国朝,或者说如同中原地区的城池,并不奇怪。
在这千山万水中,有这么大一处平原,还有这样的的城池,确实让人垂涎……
狄青是名将,这段时间接触火器以来,一直琢磨着火器在大规模作战中的运用。
赵曦是太子,当着外人指挥作战不恰当。
这是一场有人围观的攻城战,很有可能在特定情况下,变成大理国四方力量围攻王师的局面。
慑于王师攻打安南的传闻,大理国为不重蹈覆辙,把姿态放低了。还如此恭敬的把王师迎进了腹地……
这里有根深土长和南来北往的区别。
看似恭敬,未必不包藏祸心。一旦王师战局不利,所谓的恭敬,很快就会变成狰狞,然后,整个大理的各方团结起来吃掉王师。
即便不常用恶意揣度他人,对于现状,谁也能想的到。
装备有火器的宋军,还有大宋唯一的大统继承人,西军名将,名门望族之后等等,任何一个都在大宋举足轻重,任何一个拿到了,都可以跟大宋谈判。
鉴于大宋历来的风格,很可能最终会息事宁人,花钱买平安。
关键就看这一战。
赵曦他们商谈过,从大理这边在边境迎接时,已经考虑到了各种可能。
也好,那就让这些土鳖见识一下吧!
如同常规的攻城一样,狄青命令将士们把打造好的投石机,像以往攻城一样摆开架势……
“轰……轰……”
当石弹被投射进城内,然后便是这种不间断的炸响声……
乱了,一下子就乱了。城里的情形不清楚,围观者先乱了。
段、高、杨三家,都各自带着一两千的军卒,还有不少的矮脚马骑兵,结果在听到这一声声炸雷响起时……马惊了。
也是距离远些,否则,又一次马踏联营了。
想看热闹可以,有其他心思?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纯粹就是故意的。
没错,就是故意的。一旦战事不利,跟在后面的这些围观者,很有可能变成从背后捅刀子的。
特别是骑兵,也就一个冲锋的距离。这让赵曦感觉很不安全,所以,就得让他们离远点,躲到一个让自己放心的距离以外。
这没法明说,最起码在明面上,都还是相当和谐的。总不能跟人说:我们怕你们背后捅刀子,你们躲远点看吧。
所以,有了火药弹偷袭安南时的效果作基础,也就很容易让这群围观者离远点。
投石机还是那个投石机,石弹还是石头的,只是石弹被锻烧后裂开了,中间还塞了火药弹。
当第二轮的火药弹投射出去后,整个大理国的骑兵,都已经没了……很好!
再看这个城……
原本密密麻麻的站在城墙上的人,现在看不到了,满城墙上都是烟尘,不停的传来各式各样的惨叫声。
若这时候冲城,估计这就相当于一个无人看守的城池。
火药弹的面世,不仅仅是安南,就是大理也一样被震惊了。
原本也只是听说,听说宋国打安南有了火药弹。原本也都设想过,可没曾想会是这般威力。
这一次,董家算是彻底完了。
不管背后有怎样的谋划,也甭管有多少猫腻,在大宋火药弹响起时,一切都成定局了。
赵曦很想看看这三家围观者的脸色,可惜,都躲远了。
在边境隆重的欢迎,恭敬的提供给养,甚至连自家的妹子都要当作礼品了。
谁天生就犯贱?赵曦不相信仅凭传闻,大理国这些老大不鸟老二的势力,就会被王师吓着了。
王师在人家境内耀武扬威,还被人家恭敬着……要说大理国的这些人一点想法没有,绝对不可能。
无非是想看看情形而已,那就让他们看看。
没有绝对的实力,所有的谋划都是白搭。
第一七九章 没准备妥当(第三更)
城门开了。
很诡异,还没怎么打,带着火药弹的投石机也就投射了三四轮,城门就突然开了。
虎蹲炮已经在狄青的命令下向前推进了,本来就是用来打开城门的,结果城门开了。
这时候,赵曦特别想看看围观者的脸色……可惜有点远,看不太清。不过,赵曦还是转过头看了看,还笑了笑。
很想当着他们的面笑,以此来告诉他们……有些痴心是妄想。
迎进来,然后再恭敬的送到元江……这是大理国的腹地呀。
就万数将士,打攻城战呀!十围五攻,这是常识。
董氏如此坚固的城池,近五万的军卒,还有侬族誓死的决心……没个十天半月,想破城?
到时候,不管是内外夹击,还是断粮草,都会将王师陷入绝境。
只是他们永远不会想到,王师破城会如此容易吧?
或许说董家见势不妙,直接改变主意了。
如此轻易的打开城门,已经说明了很多。没一个简单的角色。
城门里面往外出人了,陆陆续续的……
应该是侬智高一族的吧?
看着被捆绑者的一群人,得有两三百口,被军卒推推搡搡的往城门外赶,赵曦就知道,这个董氏要做识时务者了。
这一番变化,顿时让这个战场静下来了,都不知道该干嘛。
“殿下……”
狄青也有些犹豫。他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有太子殿下在,他做事还是有些忌讳的。
杀降,杀俘,这些在战场上悄么声的做的多了,可这是正面战场,还有一些围观者。
还有如何处置侬智高一族,他狄青没这个决断权。
“前令不消,该干嘛干嘛!”
赵曦没犹豫,直接撂话。
“殿下,朝廷需要侬智高,且此为杀降……”
吕公著得看着点,他真不希望殿下背一个杀降的名声。
“朝廷需要侬智高?不!朝廷只需要侬智高的首级。狄帅曾于朝廷许诺,携侬贼首级回朝。”
“诲叔,吾知杀降不当,可若在祸害了黎民,残杀了百姓,让国土生灵涂炭后,还可以通过投降就可以换来活命的机会,谁会真的在意是否造反?”
“董氏窝藏侬贼,在王师进入大理国后,仍不思悔改,甚至兵临城下时,仍然是负隅顽抗。”
“如今却可以用绑缚侬智高换来安然无恙的元江,国朝是展示了宽容,可国朝的威信怎么体现?”
“狄帅,这事你干不来,我来……虎蹲炮换碎石弹,投石机每投射一轮,前移五十步继续投射!”
赵曦没准备妥协,也没想过妥协。
不管是震慑大理国的这些势力,还是谋取铜矿的需要,这时候都不能停下。
“殿下,青为主帅,此令由吾下达!”
狄青这时候很解气,就凭太子殿下刚才的那些话,那怕是这次的功劳全被磨灭了,他也认了!
再说了,他也真的想试试火器于攻城战的效果。
“砰…砰……”
虎蹲炮响了,就冲着城门口那几百人……
“轰……轰轰……轰……”
投石机再一次往城里投射火药弹……
这……都已经开城投降了,宋军怎么还打?
所以,自段廉义,三家话事人,急急忙忙的跑来了。
“上国太子殿下,如今董氏交付侬人,已是悔过之意,还望殿下……”
“董氏收留侬人,亦因元江本就有侬族乌蛮,如今董氏开城迎接,并绑缚侬智高。在下恳请上国太子殿下,思董氏有意悔过,下令停止攻城……”
段廉义没吭声,倒是这高升泰和杨兴焦急。
“哦,董氏悔过?请问诸位,董氏收留侬智高时,尔等可曾相劝?结果如何?”
“王师入境,深受尔等款待,可曾告知董氏?董氏又如何处置?”
这……这没法回答呀!
赵曦再看这几人……段廉义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而高升泰似有不忍,又是犹豫,杨兴却是恼怒。
恼怒吗?嘿嘿,给爷恼怒个看看。大不了这万数军卒在你杨家地盘打游击,玩不死你!
赵曦看着,还做出一副挑衅的神情……估计自己这时候的表情特欠揍。
可惜,没人吭气了。
战局进行者,不存在焦灼,纯粹的一边倒。
无知和愚昧最懂得敬畏,从第一轮火药弹进了城,就已经击溃了所有守城军卒的心。
不得不说,这蛮夷中还是有凶悍之辈的,那怕是已经有人逃窜了,一样有人还坚守,还时不时的投梭,射弩箭。这也让王师有了点攻城的意思。
狄青这时候的命令,完全是按照激烈的攻守战在进行。
城门虽然开了,就让它开着,将士们该怎样攻城还怎样攻城,严格按照攻城的流程作战,那怕城墙上已经看不到多少人了,城门口也空了,军卒们还是按照命令在搬云梯,攀城墙……这真的感谢大理国。
人家提供的给养,不止是粮草,连攻城的军械也一并给备好了,也可以让狄青可以演练一下,在火器的配合下,如何攻城。
这样的攻城,就是纯粹的唬人的,或者说赶人的。
就万数军卒,做不到四面包围,甚至连什么围三缺一都做不到,只能攻打一个城门。
说白了,就是让人逃的,并没有想着能杀死多少人。好在是出了点意外,董家把侬智高抛弃了,也算是让赵曦兑现跟卿兰那小丫头的诺言。
本来还准备留着侬智高,有这么一个人,有些事做起来就有借口。可惜,就这么没了,谋划的一些后手,现在也用不上了。
大军已经进城了,赵曦慢慢的靠近城门,看到了地上已经破破烂烂的侬智高……突出的人物,总是摆在突出的位置,而虎蹲炮也是瞄准了这位置,所以,侬智高已经破烂了。
“卿兰,可告慰汝父亲大人在天之灵了!”
很恶心,没想到碎石击中会是这般烂样。
“谢谢哥哥!”
小丫头流着泪,估计强忍着没吐,嘟囔了一句就背过身了,像是擦泪,更应该是看不了这情景。
这侬智高也算是英杰了,生错了地方,靠错了靠山,做错了事,最终落了个破烂的下场。
“收殓了吧,好歹是一方豪强,别这样弃着。”
这时候感叹是豪强了?刚才咋不说,给人个体面的死法也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