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太子殿下的诡异
自奉朝廷诏令,狄青一路急行军,尚未到战区,已经接连两次败战了。
想起对陛下所言:携侬贼首级献于陛下的话,狄青一阵阵的脸发烫。
太子殿下还跟随着呢。
再没有聊天的兴致了,甚至运兵船上的军卒都绷紧了……这斗志,恐怕遭遇侬兵也是个不战自溃。
现在这士气真的不适合作战。
赵曦只希望狄青能对得起他名将的称呼,别因为想找回点西军的颜面而盲目出战。
狄青确实是名将,一到桂州,真没说出兵讨伐什么的,而是严肃军纪……嘞个去,这老狄确实是个猛人,直接把陈曙,连带着一群违抗军令,擅自出兵的都逮起来了。
逮起来这帮人,狄青不是要好说好商量,而是要直接干掉。
赵曦没参言,不能掺和,一旦掺和直接会影响到随后狄青的所有军令执行。
要说这帮人该不该杀,从违抗军令而言,确实该杀。
狄青初来乍到,虽带着两万西军,可到广南后,一切军伍的后勤保障皆得依靠广南的官员。
陈曙公然违抗军令而不做处置,势必会导致在随后平叛作战中多受拦绊。
可就这么一次性杀掉三十多人……赵曦更倾向于留着一部分做个敢死队什么的。
狄青自主帅,赵曦就是有想法,那也得保留。这时候,必须维护主帅的威信。
余靖时不时的瞟赵曦……老小子这是想让赵曦拦一拦。
“曙之失律,亦靖节制之罪。宣徽使可否一并治罪?”
余靖这话诛心了,也是看太子殿下置身事外而着急了。
他是文臣,还是经略安抚使,俗称经略相公的。别说是狄青,就是赵曦也不能任意治罪。
“经略使乃文臣,军旅之令非经略之责。”
狄青也不傻,干脆利索,泾渭分明,直接把余靖撇开的一清二楚。
话说,若没余靖和孙沔同意,这陈曙能出兵?敢出兵?
应该说整个广南西路都希望陈曙能建功,不说全歼,那怕是稍微阻碍一下侬贼的势头也好。
到那时,西军前锋杨文广与广南军的对比,足可以令广南军大大的露脸一次。
可惜,陈曙一样是败局,比杨文广更惨,几乎把近段广南募兵全给送去了。
关键是令整个平叛的士气彻底打到了地下。
不管出于正军纪也好,还是说论战败之罪……这个不行,若跟这个挂钩,连杨文广也得拖出去了。
不管怎么说吧,狄青就这样狠辣,搞的平叛的主力一到广南便血淋淋的。
……
“余学士,一别经年,曦甚是想念……”
总不能平叛的两位主事者都黑一张脸吧?狄青这边杀人,赵曦只好堆笑脸了。
其实他也想杀人,还是杀文臣。
相比较陈曙等人违抗军令出征,那些弃城而逃的文臣更应该死去。
可是不行啊!这老狄下手快,他俩人不能一到广南,就把整个广南的文武全给惹了。
没办法,赵曦不得不堆着笑脸陪广南的文臣去。
希望狄青能理解……很能理解,在赵曦与余靖施礼寒暄时,狄青送来的是感激的眼神。
“十余年了,殿下成年,靖也是老朽了。”
余靖心情不爽,可还是得跟太子殿下招呼。言语中略有埋怨之意。
“学士壮年,如何为老朽?曦初临广南,可否移步相请?”
这场合,待会儿还是血淋胡擦的,赵曦看不看无所谓,余靖肯定是不想看的,闹心。
果然,余靖一伸手,连狄青那边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领太子殿下移步了。
“哗啦啦……”
整屋子的文官一个没留,都随余靖和太子殿下走了。
王中正和李宪跟着去,谁也说不出啥来,可这曹霖封四人就挺尴尬了。
自己的主官跟文臣去热络去了,自己得留在军营里呀。
可西军的主帅刚刚斩杀广南的钤辖,自己的主官就去亲近……这感觉让他们很别扭。
别扭的不止是他们,就连吕公著、韩缜几个也别扭。
他们是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去陪文臣了……跟后方一个德行,吃喝玩乐。
本以为太子殿下会拒绝,并痛斥在战时还吃喝的蛀虫,可是殿下没有,很欣然的接受了。
最让吕公著等人难受的是,太子殿下还尽拉扯着那些弃城而逃的官员,那叫一个亲热。
从张仲回开始,接着是李琚、张序,再然后李植、丁宝臣,就连新近弃城逃到桂州的柳应辰和宋克隆都没丢下。就跟侬贼一路破城的顺序差不多。
这还是在船上扬言要杀人的太子殿下吗?这样子看上去,太子殿下特理解他们弃城而逃的行为。
唉……莫非太子殿下以为使功不如使过?有意将这类人纳入自己登大宝之后重用的臣子?
此次广南之乱,弃城而逃者朝廷肯定会有些说法,贬官是肯定的。也就是说,这帮人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是不可能回朝了,甚至说很可能贬于下县,磨堪增加。
待到官家百年,太子即位,有了这番磨难,幡然醒悟也未必不可能。
太子殿下若存在这番心思,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吕公著等人窃窃私语,尽量去理解太子殿下此时的行为……不然,殿下的这般作为真的说不过去。
想想未来有可能与此类杂碎同殿为臣,吕公著几个也是很无奈的。不耻为伍呀,偏偏殿下有此意……
王中正,包括李宪可不这么想,因为太子殿下此时的笑容,跟祭祖时配合张微时没两样。
他俩是想着这几个人啥时候该倒霉了。
“元珍,此次行为冒失了,朝廷责难难免。吾以为,尔等且不可待朝廷论断之时,应主动为之。”
被太子殿下这般善待,就这帮弃城而逃者真的是受宠若惊了。
也如吕公著所想,他们觉得太子殿下就是使功不如使过的想法。心里那个感动,那个期盼,那个无法形容就甭提了。
没想到弃城而逃,反倒弃出个远大前程来。
“殿下以为如何?”
这时候,殿下都伸手了,他们要再矜持,估计啥都凉了。
就是广南的士林都抛弃他们了,这时候有这棵救命的稻草……不能说是稻草,绝对是未来翻身的依仗。
那得赶紧表决心!
“吾以为,尔等应惭悔,向朝廷陈述此时之悔意。不推脱,不找借口,表现一份担当,将责任承担起来。”
“如此一来,朝廷念尔等态度,功过如何驱使,自有明断。”
果然如此!
第一三七章 标准的自缢格式
太子招揽,多好的事儿?谁还能把持住?
能做出弃城而逃的知州,甭指望他们能有多严密的思维,利益于他们心底是高于一切的。
当初弃城为活着,不会考虑百姓,也不会考虑后续的影响,更顾不得朝堂如何处置。
国朝不杀士大夫,有这点就够了。
弃城,无非是换个地方做官,而抵抗,只能是死于非命。
曹觐不就死了,赵师旦也死了,连邕州的陈拱也死了。而自己等人,是弃城了,是逃了,却逃来了太子殿下的招揽和储备。
不就是惭悔吗?这个不难,绝对可以写的花团锦簇、潸然泪下。文章乃易事。
能考中科举者,无一庸才,特别在诗文赋作上。
“吾等谨从太子殿下!”
余靖冷眼看着这边的一幕幕,很是为国朝担忧。
少时了了,大未必佳!
自庆历年出外,几经转任,虽也曾有同年书信往来,除护卫营选兵,太子多年并无惊人之举。
如今看来……唉,国朝本就是将倾之大厦,将来太子即位,恐尚不如官家。
也罢,年岁大了,操不了太多心。待太子即位,自己也该致仕了,省得看这般污眼之事,也省得与此类人物同殿。
造成如今广南之乱局,这七八人罪不可赦,偏偏太子殿下与其如此亲近。
使过吗?此乃德行之失,非能力之过!殿下,汝当真要备之而用吗?
……
太子殿下醉了,因为很开心,与众人饮宴很兴奋,于是多饮了几杯,便醉了。
即便如此,依然强睁这惺忪的眼,与七八个弃城而逃的知州热络着。
就是点黄酒,能醉个屁呀?被王中正和李宪刚刚扶到寓所,赵曦就清醒了,或者说不装了。
“唤曹霖等人过来!莫让人晓得。”
“殿下,明日……”
“废什么话,快去!”
王中正没见过太子殿下饮酒,真以为是醉了,还想劝两句。再听到殿下这般口气……那像个醉人。
“中正与李宪不适合外出打探,吾不管尔等用何种方法,子时前吾需要知晓李植居所。”
王中正和李宪,二十多岁的年纪了,一根胡茬没有。太子殿下南征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估计出门一开口就知道是太子的人了。
至于曹霖几个,赵曦不管,这么多年的训练,若初到新地,没这点能耐,算是白废了。
所以,他只需要告知要求便可。
……
未到子时,四人先后回来。
李植虽未在桂州任职,却在桂州依然有别院……与就任之地隔百里之遥,他倒也放心小妾独居。
“换装,出行!”
护卫营的作训装肯定不行,朝服也同样不可以。忒扎眼。
赵曦带着六人,装扮成富绅公子模样,越后墙出了府院。
以同样的方式,再次翻越,进入了李植别院。
“殿下,李植今夜独处书房,曾交代下人,莫打扰。”
正好!就需要这基础。
“令尔等莫打扰,若有事自会唤尔等侍候!”
嗯,挺牛逼,挺拽,虽然是落魄了,仍没丢下知州的劲头。这几句话说的,字字都表明自己是个官。
“尔等……殿下……深夜来访,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今晚交代下人莫打扰,也是为这所谓的惭悔。
文章已成,李植自己诵读,都可以被文章所感动。
本想着明天一大早过府探望殿下,谁曾想殿下居然深夜造访。这又是为那般?
赵曦没吭声,眼睛就盯着笔架山上放置的那尚未干涸的笔……
“哦……哦……殿下,此乃植所撰惭悔奏折,请殿下过目……”
赵曦还是没吭气,他不吭气,跟着他的人,谁也没吭气。
赵曦一本正经的拿起来……真别说,不得不佩服这所谓士子的文章功底。就是简单的一篇检查,人家都能写出花来。
先是以古之圣贤教导开篇,随即细述本次弃城之过程,然后前后做个对比,最后是认罪……条理清晰,层次分明。都可以留于后世做检查的范文了。
这文章一看,任谁都觉得这认错态度好,改正决心大,并且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同志。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自然会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进行深层次的剖析。一点都没有推卸责任,把该担的都担下了,一点没含糊,基本做到了句句见肉,字字见血了。
很好,真的很好。
赵曦笑了,笑眯眯的,只有他那俩长随知道,这个李植要倒霉了。
赵曦堆着笑,慢慢的向李植走近,像是要拍李植的肩膀,以示鼓励。
在手掌即将落在肩膀的一瞬间,赵曦贴过去的右掌突然变向,指节关节瞬间就击中了李植的耳后朝下的位置……
“床单扯开,将其悬于中梁,做自缢现场!”
赵曦边说,边走到书桌前,手指于水洗中沾了沾,然后垂下手指,让水流滴落在惭悔书中‘太子殿下’的字眼上……
曹霖几个,压根没搞明白是怎样回事,只是在殿下的命令下,麻木的做事。
脑子里转过一点来:太子殿下在船上的想法,一直没变过。
至于其他操作,不懂!
不用他们懂,有人会解释清楚。
知州自缢,于桂州城也算是大事,更何况正值太子殿下与宣徽使莅临桂州之时,自缢的还是弃城而逃的知州……
所以,在接到报案的第一时间,余靖就赶到了现场。
“使相,经下官查验,李知州确实是自缢,且有遗作明证。”
“李知州因对弃城而逃愧疚,于昨夜自撰惭悔书。期间多次潸然泪下,终因自觉愧对朝廷而无颜于世,便自缢于中梁。”
桂州的推官,仵作,对于李植的自缢确认无误……主要是那篇惭悔书,让人看过都觉得活着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广南父老,甚至都对不起活成个人。
所以,死就是解脱,唯有死,才能表达自己对弃城而逃行为的愧疚之意。
余靖很疑惑,一个弃城而逃者,居然会因内心愧疚而自缢,这前后截然相反的行为,让他真的很疑惑。
问题是这现场,这文章,这……这根本就是一个标准的该着自缢的心境过程。
就是因为太标准了,越发让余靖有些疑惑。
疑惑归疑惑,结案归结案,左右是个罪臣,死了就死了吧。
第一三八章 绝不容忍
桂州府衙呆坐着一堆人,都在等余靖,等着他从案发现场过来。
赵曦也在,满脸的沉痛和惋惜。似乎对失去将来的一个可用之臣很心痛。
曹霖几个装不了,就是能装了赵曦也让他们去狄青那边了。护卫营既然是出征,就该受狄青节制。
至于自己,包括长随,狄青不计较,也计较不来。
干这种阴人的事儿,王中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表情没一丝变化。
就是他觉得昨晚该他动手,殿下实在没必要污自己的手。
他永远懂不了赵曦想亲自动手的那种执着……若不能亲自动手,赵曦都担心自己郁结了。
士大夫?这就是士大夫?什么玩意儿!
“殿下,诸位同僚,李显明因自觉愧对朝廷,于撰写惭悔奏折时不能自已自缢了。”
余靖把那个似乎被泪水打湿后,显得有些皱巴的奏折递给了赵曦……
赵曦翻看着奏折,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学士,李显明可有子嗣?年龄几许?”
几个意思?赵曦这样问,把余靖给问住了。
人已经死了,也算是对他弃城而逃有个交代了,言及子嗣又是何意?
“有四子。三子成人,唯有幺子尚在襁褓之中,也是桂州小妾所生。”
知无不言,余靖不清楚赵曦的用意。若太子殿下有过份之举,他余靖自会拦下。
“三子可皆有营生?”
“余一子十五岁,不曾有营生。”
“学士,曦知战时朝堂会备空白文凭。曦在此恳求学士,望学士看在李植诚恳惭悔的份儿上,能与李植幺子一份恩典……”
这事太子殿下压根就能做主,何必于这大庭广众之下言之?余靖疑惑的看着赵曦,一脸的真诚。
还是人家李植李显明这惭悔之意到了,一份惭悔奏折居然能唤来封妻荫子……上哪遇到这种好事?
一个个本来敷衍了事者,都暗下决心,绝不能逊于李显明的惭悔之意。
当然也有不次于李植的,踌躇着要不要现在就递给太子殿下。
相对于面对朝堂相公的责问,糊弄出生并生长于大内的太子,要容易多了。
就这么一篇奏折,就可以换来荫一子……太子殿下开口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职位,在如此糜烂的广南,余靖还真不好拒绝。
说实话,就昨日太子殿下所言,什么要有担当,要把罪责该担的都担起来等等这类的话,没几个人信。
太子殿下也就跟李植热乎的最久,拉扯的时间也最长。本以为是骗李植那个傻缺了,结果殿下还真就使劲了。
看来是真有心招揽。
李植,是赵曦唯一一个承诺要立即启用的罪臣,连差遣都说了……勾管机宜文字。
说实话,在战时使用一两个犯错误的知州,降级使用,随军勾管机宜文字,这类事就是放朝堂,也会被允许了。
这也是李植真心悔过的原因。
狄青武人,不可能专任,这是国朝惯例。所以,南征大军的话事人应该是太子殿下。
这一个个要素分析完,没人再怀疑太子殿下的诚意了。
每一份递上来的惭悔书,太子殿下都会亲自过目,甚至还指出一些诚意不足之处,令各位改正。
言辞尽量要沉重,陈述一定要真实,剖析内心一定要彻底,悔过之意务必要诚恳。
说白了,通篇文章就体现一个意思……我真不是个东西。
有那么一个大饼挂前面,还有太子殿下这个身份作保,更有李植的前例为标准。
一份份惭悔书终于成文了。
狄青忙着整肃军纪,提升士气,而赵曦这段时间就忙乎着这档子事。
似乎是真要拯救这帮堕落的灵魂。
见太子殿下这般作为,吕公著几次有心提点,几次都憋回去了。
这些年与太子殿下交往,在他心里,始终不认为殿下会这般无脑。偏偏来广南之后的一切,殿下都有些大失水准。
这些人吕公著都仔细审阅过履历,也没什么高门府第,皆是寒门出生。
莫不是太子殿下未将来制衡他们?
韩缜包括苏颂,三人交流过,有着深深的忧虑。至于王陶,很守规矩的一个人,该说的说,该做的做,从来不掺和乱七八糟的事。
他可不是像人家仨人,几乎满门进士,全家为官。
“吾等东宫属官,本有纠正殿下行为之责。如今此事,殿下过了。”
“且不论此七人品性之低,一旦殿下继承大统后启用,势必会引来朝堂非议。”
不管真实的目的是什么,总需要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吕公著几人真有些按耐不住了。
“殿下……”
“殿下……”
这还是自来广南后,太子殿下首次登临他们几人的住所。
“都在呀,好!”
挺尴尬的,都正议论着怎么劝说殿下,指正殿下的得失,结果殿下就进门了。
“曦此次有事需大伙儿帮忙……”
赵曦在护卫营,很多时候说话都很随意,这些年都也习惯了。不过这时候让他们帮忙,还是有点诧异。
“奏请朝廷明发抵报于州县军府,使各级官吏引以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吕公著看到赵曦递过来的似疏奏一般的文字……愣了!
“吾需要诸位以家信方式于父辈、兄长、子侄以及同年,友好之朝堂官员,当曦之奏请到朝堂后附议。”
傻了!士大夫凭什么活着?活着又为了什么?都活着一张脸,凭着一点名声。
虽然这几人于广南身败名裂了,可换个军州,一样可以悠哉悠哉的做官。
几人的行为该受人唾弃,可也就是朝堂明了。可殿下的这般操作,纯粹就是让他们于国朝再无存生之地。
有点狠了!可仿佛也在这一刻,心里踏实了。
赵曦就这么看着,等着这几位表态。都算是真正的自己人,这是自己第一次在朝堂发声,赵曦要知道,这些自己培植的力量,到底能不能在关键时刻用上。
“殿下,确实要这般做?”
这般奏请,一旦呈于朝堂,太子殿下的原本仁慈的名声,可就调个了。
“国朝不杀士大夫,但我真的想让他们生无可恋,从而也告知国朝官员,弃民、弃城、不战而逃者,吾绝不容忍!”
第一三九章 无处遁形
赵曦可没想着自己直接冲最前面。
在确定了护卫营的教导把书信发出去后,赵曦晃晃悠悠的到了桂州府衙的公廨。
余靖老小子这些天顾不上关心太子殿下的胡闹,整个讨伐侬贼的后勤保障都是他的事,还得操心募兵。
对于赵曦这时候过来扯淡很是不耐,可礼节又让他不得不硬陪着。
“学士韶州人?”
“殿下,靖确为韶州人。”
“可识得此物?”
赵曦把有些疏松的樟脑丸递过去。
真没时间陪你逗乐呀,这手头一堆事呢……余靖真有心赶人了。
这是……碍于面子,余靖还是接过来了,放鼻孔边闻闻……味道很大的,没必要那样,他只是想确定。
“香樟树……?”
“学士高见!此物确为香樟树提炼而得。曦有意于韶州设坊,专营此樟树之丸。”
“此物可避秽,驱蚊虫,防腐烂等功效。不知学士有可用之人否?”
余老头,别不耐烦,爷是给你送钱来了……
呃……为什么?太子殿下这又是为何?余靖能想到,别看这玩意儿小,只要秘方不泄露,那绝对可让几代人衣食无忧。
怎么说呢,蚊虫叮咬,物事腐烂,这是天地自然。就这么一个小珠子,就可以避免。这不分富贵贫贱,只要是人,就有需求。
只要被人们认可了。
“何故?”
“学士,曦不妄言。广南之乱,最终是要治理。特别是广南之军伍,很有可能会西军替代,若学士不想军卒最终因生存而不得不到处招揽营生,就需要有一个让他们衣食无忧的法子。此为一。”
“其次,香樟树生长于南方,以岭南并韶州为最。学士本韶州人,推举可用之人,自然可理清本地诸般刁难。”
“苏教导心思剔透,机械有所心得。其堂叔任职广南,以秘方配苏教导器械,借以学士举荐之人人脉。此事可行。”
道理似乎是这么个理。为广南长久安稳计,确实不该再蹈覆辙,有恒产者有恒心。招揽军卒家眷做工,确实可令其安心。
见余靖无言,赵曦便把苏颂喊来了……士大夫不言财货,他俩也只是相互联系个人,让具体承包者去操办就可以了。
嗯,行喽!耽误这半晌功夫,倒也没瞎耽误。难得在这糟糕的心境下,有这么一丝令人愉悦的事儿。
苏颂走了,余靖还准备多交代下人几句,让他送信能把事说全活了,别惹了苏家和太子殿下的不满,丢掉这传世的营生。可殿下却没走……
“殿下……”
你是不是该走了?更深露重,再待就成夜里了。
“学士,弃城而逃者终归需要有个结果,曦有求于学士。”
来了,余靖一直就疑惑,太子殿下为何会拉拢自己,毕竟有可能太子殿下登基,自己就该着致仕了。这不,还没转身呢,事儿就来了。
其他事好说,就是这弃城而逃者,让余靖奏报朝堂,减轻责罚,这样的事,他做不来……
“殿下,靖曾想劝殿下,使功使过此类人皆不可用。弃城而逃,这已经不能单纯的以功过来评判了,是品性的问题,趋利避害,那怕惭悔书撰写的花团锦簇,仍无法易其本性。”
“望殿下恕罪,靖不可替其求情于朝堂。”
还是庆历年那个性子,多年辗转广南,余靖还是一颗拳拳报国之心。
一时间赵曦都有心不坑这老小子了。
“学士,请过目……”
余靖这般翻脸不认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于太子殿下递过来的,还是沉下心去看了。
这……余靖再想太子殿下到广南之后的所为……从来就没有想过用什么功过,一直就是为这样的目的而为的。
余靖有些惊讶于眼前的奏疏……这纯粹是往死里整呢。
一旦成事,甚至比杀掉这帮弃城者还狠,还恶毒,对,就是恶毒。
太子殿下这么可以如此……
“殿下,士可杀不可辱!”
“学士,曦无意与汝谈论何为士,士的概念于曦,于士林,于天下,是尊贵的,神圣的。可这帮人的行为却让士林蒙羞。”
“学士难不成认同其为同类?还是说学士可原谅其行?若非学士治下,曦完全可自行为之……”
“惭悔书非他人所逼迫,乃自行撰写,可见在其心里也知广南之乱有不可推卸之责。吾如此这般,只为成全他们惭悔之意。”
是没逼迫,你是引诱了!给他们以未来,引导他们以一时之挫而换取远大前程,到最后再将其置于生无可恋之境地。
最后……最后这事好像跟你还没有任何关系。
老天,到底给国朝送来一个怎样的帝王呀!余靖都可以想象的到,将来的朝堂……殿下会怎样玩弄臣工了。
一如既往地妖孽!只是少时的琐事上的聪慧,变成了谋略,坑人的谋略。
没有拒绝的理由,自己治下,若自己奏请朝廷对弃城者不予处置,别说值守所在,就是自己的性子也做不出。
余靖很无奈,不情不愿的签署并将广南东西路经略的大印押上了。
“朝堂上吕公弼、韩绛等人自会附议!”
赵曦的最后这句话,余靖整个都愣住了。这并不是为了促成此事成行那么简单……
于朝堂,整个过程顺理成章,确实是促成这么简单,可对于余靖全程经历此事者,可没那么简单。
这群弃城者,最终即便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会怨恨太子殿下,只以为是东宫属官与将来宠幸之臣的争斗……
余靖还有没想到的,赵曦说了让他们生无可恋,那就必须要营造出一个生无可恋的局面。
士大夫应该珍惜名声,既然你们不在乎,爷就再帮帮你们。
蹴鞠嬉戏现在已经遍布了整个国朝军州,而蹴鞠快报也同样遍布国朝军州。
赵曦在奏请朝堂的同时,直接书信自家女人,责令国朝所有蹴鞠快报刊登这群杂碎的惭悔书,并撰写了编者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这群弃城者,真正的成为过街老鼠,真的是无处遁形。
人家都是煽个耳光在给个甜枣,赵曦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先给了余靖甜枣,然后……也没煽耳光,只是拉他上船而已。
主要是儿时的记忆,觉得这老小子还是个很不错的人。
第一四零章 太子祈天
奏折送走了,是让那群傻蛋看着送走的。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赵曦也这样想,他已经没耐心继续装下去了。现在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自己也可以干点正事,去操心战局的事儿了。
狄青很满意现状,太子殿下没有来军伍这边指手画脚,只是在文官那边转悠。
余靖倒是掺和的多,好在朝廷诏令赋予自己的权限要比余靖大。难得这次远征能这般顺心。
只是,现在的军心有些繁乱。
前锋于侬贼遭遇而大败,在西军的军卒中还是有很大的影响的。这也是狄青至今按兵不动的原因。
还好,临近元日,侬贼这段时间也是处于观望,并没有继续侵犯州县,这也让他的按兵不动没被非议。
只是这军心士气……
“殿下……”
狄青自个心焦,没在众将士面前表露过。本来这军心士气够低落了,他作为主帅再要在将士面前没点士气,这战就不用打了。
所以,赵曦问曹霖几个情况,啥也不知道,只说狄帅未部署攻伐事宜。
赵曦就来了,来看看这狄青到底揣着什么猫腻。
没有督促的意思,那怕是后勤保障让余靖很费力了,赵曦也没有督战的意思。
临阵,最忌讳被催着出征,很容易因仓促而导致战局不利。
可狄青不这么看。太子殿下放手了,偏偏自己一直没拿出方略来。也就是太子殿下,若是其他文臣,早不知道催促多少次了,甚至可能直接让他一边凉快,直接指挥作战了。
“狄帅,可是有忧虑?”
对武人,赵曦没东拉西扯,云里雾里的说半天也说不明白。直白的说明来意就行了。
“殿下,确实如此。侬兵近一年,几乎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除广州受阻以外,所有州府均轻易取之。”
“加之文广初战未捷,此时侬贼应该是士气正浓之时。而吾等南征军卒,因先锋溃败,败退之兵吾虽另外安置,但仍士气不振。”
“吾迟迟不予用兵,皆因士气之事由。”
太子殿下问起了,也大概是忍耐到了极点了。狄青丝毫不隐瞒,把自己担心的都说了。
这也是事实,多次巡营,军卒气势不高,虽不至于垂头丧气,到绝没达到出征的那种情绪。
每个人都在忐忑。
士气……这玩意儿还是这年岁阵战的最为关键的因素了。这点赵曦也清楚。
“狄帅,可有何法改变军卒士气?”
若有法子早用了,还用得着自己悄悄的发愁吗?
“除非神灵……”
狄青说出口,才发现自己有点唐突了。
这确实是他心里想的,没想到就这么当着太子殿下的面秃噜出口了。
军卒无知,识字的都不多,相信神灵要比相信将帅更甚。
这些天狄青也让属下的将校提升士气了。可这些将校们,除了会呼喝几句,根本就玩不了嘴皮子,还没这么呢,就把鞭子甩上了。
狄青看护卫营,不管是训练,还是士气,跟西军完全不一个档次。
这是一套系统的练兵之法,并非一朝一日可成的。当务之急并不能借用。
若想短时间内改变西军士气,恐怕也只有神灵了。他这样想过,这念头还是时不时就出现在脑海里。挺无奈的。
“神灵啊……”
狄青有这样的想法,赵曦并不惊讶。
别说是现在,就是后世,也有放大一些偶然,从而令形势逆转的。
心里暗示,应该在任何时代都适用。如今的南征西军,就是被侬贼这近一年的战绩给唬住了。
且这个侬智高还建国了,名称、国号还都有了。
历代这种**的行为,都要有那么个说法,从陈胜吴广的‘大楚兴,陈胜王’,到刘邦斩白蛇,但凡起事都要鼓捣出个蒙人的说辞来。
想必这侬智高也该有能说得过去的措辞,否则不可能让整个族群的人跟着他找死。
赵曦没听说,也可能是那说辞有点寒碜他们老赵家了,别人不好意思对他说吧。
估计民间应该有传言,估计这群军卒也该是听到什么了。
没事,不就是让神灵启示吗?这个爷也会!
“狄帅,既然唯神灵方可提升士气,改变现状,那就让神灵来启示!”
呃……殿下是太子,该不是真的以为自己能召唤神灵吧?狄青被赵曦这话搞懵了。
让神灵来启示?那有神灵?
“回头看看桂州城那家庙宇最为灵验,找那种在民间名声最大的,设法让军卒们知晓。”
“待元日,吾进香祈天,狄帅应景,做个法,让桂州百姓与南征军卒能亲眼看到,神灵启示,旗开得胜!”
话说道这份儿上了,狄青不该不明白吧?
看狄青瞪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下,有眯着眼思谋……
“殿下所嘱,青自会计较!”
要说狄青没想到过这法子,那是小看人家狄大帅了。之所以迟迟不动,就是担心在太子殿下这儿有什么冲撞……毕竟这天下、天子……不能说了,犯忌讳。
狄青是怕冒犯了太子殿下。
这下好了,有殿下主动,自己的准备也就有用场了。
太子殿下于元日为广南百姓祈福,为征战侬贼之西军祈福,为广南能结束战乱祈天……
在桂州东城栖霞寺,是桂州最为灵验的寺庙。别说逢年过节,就是平常的初一十五,许愿还愿的百姓都络绎不绝。
而元日,栖霞寺僧众早早的就把寺庙清扫干净了,真正的黄土铺地净水泼街……太子殿下要在栖霞寺进香祈天。
赵曦第一次这样专门的去摆排场,甚至让余靖还给新做了仪仗……
太子殿下的行为,不可以常理度之……余靖现在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那怕他觉得太子殿下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的,甚至还是在广南的前线,可还是照做了。
太子殿下的目的,猜不透,干脆就听令得了。
可惜真正负责仪仗的内侍没让跟来,虽然是太子殿下的辇,却被一群军卒在操持。队伍是浩浩荡荡的,若不是有桂州的文官陪着,都以为是征战开拔了。
无所谓,赵曦的目的是换回军卒士气,这些繁枝细节赵曦无所谓。本来他也没在意过这些。
不过仪式感还是要做到位的。
所以赵曦到了栖霞寺,还真就随寺庙定下的流程,一脸郑重的去做好每一个动作。
第一四一章 坑人和哄人
这边一个头,那边三炷香的,洋洋务务的摆弄了好一阵,总算是到了最后祈天的时刻。
黄幔香案,三牲五谷,司仪檀香,文武两列,一种庄严肃穆瞬间弥漫了整个栖霞寺。
一时间,赵曦也郑重起来,心里还真就念叨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的话。
没办法,环境影响人。
有些仪式,尽管知道没用,也清楚是走过场,可一旦进入仪式状态,不由自主的会走心,将自己融入那种氛围中。
现在赵曦就是如此。祈天是否管用,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时候他应该虔诚。不过别的,就为了这一番折腾,为了这一大群人陪着自己作秀,他也应该诚心诚意的去祈祷上苍能垂怜广南百姓……真的遭难了!
程序很繁琐,司仪却掌握的恰到好处,未等赵曦烦躁,整套仪式结束了,还有点欲犹未尽的感觉。
“殿下,攻伐侬贼为如今广南之要务,吾欲借殿下祈天之时,以求攻伐成败……”
呃……差点把正事忘了。祈天只是借口,让狄青借这个档口玩哄人的把戏才是正题。
这一阵自己都让虔诚带入了,差点就宣布回城了。
“可……”
“殿下,诸位,吾备百枚铜钱,于着栖霞寺祈天明堂散落,若字面朝上,则讨伐侬贼必将所向披靡。若……”
应该有人劝阻了吧?狄青说到这有了一个停顿。
赵曦也觉得该有人劝阻了……若没人出声,自己也得配合着让狄青把这场戏唱完。
“狄汉臣,岂可将兵事寄于上苍……”
还好,正祈天,孙沔还没喊出鬼神来。可喊狄青的语气绝对是严厉的。
余靖……嘿嘿,这老小子多了一个心眼,特别是与太子殿下相关的事儿,他都会左思右想。所以,没吭声,就盯着赵曦看。
“狄帅,此事万万不可……”
“狄帅,杀侬贼凭的是吾等西军勇猛,非靠……”
嗯?还好,没随便没忌讳的乱说。这莽汉的嘴,赵曦真担心扯的连他都没法遮掩了。
有点借口,说不定就会被广南的这群文臣拖出来砍了……毕竟狄青才弄死不少广南的同僚。
然后……然后狄青不听劝的已经掏出了一把铜钱……
“殿下,狄汉臣此为不可行……”
“狄汉臣……汝胆敢如此,沔必将此行禀报朝廷……”
边喊,边就有人要去拦着狄青。
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文武就搅和一块了。
西军跟来的没敢凑前,可广南的武将就不客气了,直接冲过去就想夺下狄青的铜钱……
“叮叮当当……”
嘿嘿,狄青纯粹是故意的,当人稍微挨着他,手里的铜钱就撒落了……
傻了,人都傻了!就连余靖都愣了!怎么就成了这样?一百枚铜钱呀,怎么可能就全部字面朝上呢?
可这下,这下全完了!铜钱就这么撒落了。
“字面朝上……这个是字面朝上!”
“这个也是字面朝上……”
……
一个个都查看着地面上的铜钱,一个个都出声了:字面朝上!
都只是盯着地面上的铜钱看,却没人敢伸手去动地上的铜钱。
余靖有点不信,就想弯腰低头去拿铜钱……
哎呦喂,我的余大爷,较真不是这时候该做的。
“学士,天意如此!吾等应用铁钉将铜钱钉于此栖霞寺,待侬贼被灭之日,将其启用献于上苍!”
看余靖那动作,赵曦赶紧招呼一声……
“甚好!”
余靖弯腰的动作就这样被叫停了,他再看太子殿下时……明白了!
护卫营齐刷刷的窜出一拨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铜钱钉死了……这是这局最大漏洞。
好好的祈天,护卫营就是负责仪仗和安全的,都带着铁钉算怎么回事?
不管了!杨文广已经引导整个将校一声又一声的欢呼起来了……
这场戏……将就吧,好歹能蒙一些人。
很见效,在赵曦眼里这漏洞百出的把戏,还真就让整个军心士气提升了……出征也该提上议程了。
陈曙败于昆仑关,杨文广也于昆仑关前遇困,也就是说这昆仑关应该是讨伐侬贼的关键。
翻遍了桂州的典籍,都是三言两语的,根本不能给人一个形象的昆仑关到底怎样。
所以,必须得实地查看。这一点狄青与赵曦是一致的,都觉得必须是亲眼所见才行。
六七百里,就是吕公著都是反对赵曦亲临的,都觉得赵曦坐镇桂州最合适。只是赵曦硬坚持,不但如此,他甚至直接搬进了军营……
想来自己的奏折该到朝堂了,朝廷也该对丁宝臣这群人有个说法了,也就是说那个明发抵报也差不多该到桂州了……
坑了人,赵曦无所谓,只是他这般操作的背锅者是栽到朝堂上了,所以,这帮人肯定会上门求他。
在这般杂碎没有受到该有的唾弃之前,赵曦还不想把谜底揭开,可他根本提不起再与这群杂碎虚以委蛇的心思来!
……
庞籍被弹劾了,因为儿女亲家的琐事被鼓捣了。所以富弼回朝直接就有事干了,他这个参知政事把庞相公的事儿一并担了。
“彦国,此事果真这般明发抵报?”
文彦博对于余靖奏请朝廷,将弃城而逃者明发州县的奏折很不以为然。
国朝临阵之文臣,先于军卒而逃者不计其数,若均这般操作,朝堂有不少会因此牵连者。
“应当如此!”
“士可杀不可辱!”
“宽夫,殿下附议且不必说。正如希古所言,弃城、弃民者不配士子之称!”
“吾等未临广南,不知实情,既余希古奏请,太子殿下附议。为前线计,朝廷恩准即可!”
三言两语,就这么定了。主要是没看出这几个有什么跟脚……
所以……
这几位在桂州的别院和官舍被臭鸡蛋烂菜叶攻击了!
这只是开始,当蹴鞠报也刊登了弃城事实时,连他们的祖宅也有闲汉堵在门口开骂了……
本来族亲还以自家有这么个进士大人而荣耀,而如今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角色。
那怕是村妇,在路过门口时也会停下来吐一口痰,以表明自己对这家读书人的不屑。
太子殿下进军营了,余学士根本不搭理他们,关键是他们现在连出门都得青衣小帽的做个下人样!
这多会儿是个头呀?本以为听殿下的错不了,没曾想朝堂会这般操作,还在民间惹这么大声势……
第一四二章 吾乃赵曦
想找太子殿下问个心安?或许该问问安什么心才对。
只是扔个臭鸡蛋老菜叶,赵曦觉得还不够,若是真有刨了祖坟…这有点狠了。反正吧,就是让他们这帮人出门不敢以真面目视人,那才是赵曦的目的。
换个地方继续做官?做春秋大梦吧!
人总是习惯于遗忘,人性也大多是宽怀的。这种遭人唾弃的行为,那怕是已经搞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对于不相干的人,大概还没有邻居家寡妇偷汉子吸引人。
赵曦知道,尽管已经很用力来营造这个无处藏身的大局了,可过不了多久,没人还会记得这档事儿。
他希望朝堂能尽快的安排这帮人的新职务,最好能在这股风没有落下之前,就要求他们到任。
要不说英雄所见略同呢,赵曦这点心思,富弼看的很明白,也不介意配合广南这边做场戏。
所以,贬任下县的文凭,在抵报未到桂州多久,便随即而来了。
别看是贬任,可对这帮人来说,那就是喜讯……太子还是用心了。
对于广南,按陈规,应该是待整个广南西路平息了,新人知州到任了,有个简单的交接后,他们才有的新任,甚至搁置不论也是正常的。
偏偏他们的转任这么快!所以,更加感激太子殿下了。
嘿嘿,富弼也是琢磨着,这时候这股风,应该正好差不多刮到那些下县了。
局做好了,势营造了,至于结果……赵曦没法掌控,所以干脆就不再操心了。他现在正向昆仑关奔袭……
幸亏这广南不是一路平川。赵曦一直注意自己的双股……还好,虽然从微微疼痛已经变成麻木了,解手时他还是看了看,没破!
这些年虽然没跑过太远的路程,一直也没停止过练习骑马。这一次也不用担心再在下体涂抹膏药了,也不用担心隐疾了……文彦博让他露屁股的事,都有心里阴影了。
六七百里的路程,赵曦还是很担心自己,好歹就这么骑行过来了。
赵曦开始一直有些想不明白,这侬智高自广源起兵,拿下了邕州,并占据了所谓的天险昆仑关,却不搭理近在咫尺的宾州,直接往东而去了。
待他到了宾州,他才知道,人家侬智高也不是个傻子,相反,还是很有头脑的。
虽然占据了昆仑关,可从昆仑关到宾州这百十里地,全是山路,他收揽的那群乌合之众,尽管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在跑了百里山路以后,也没多余的气力了。
而往东却不一样,沿郁江顺流而下,就是竹筏的事儿,对他们很容易。
很懂得疲兵必败的道理。
一路奔波,确实挺累人。这刚到宾州的南征军现在就是疲兵。
偏偏宾州是一片祥和,这知州许闻义看来也是个能臣。
侬贼就在百里之外,除了军卒,城里百姓的日常生活倒没受多大影响。倒是南征军到了,一下子让整个宾州紧张起来了。
府衙让出来了,变成了前线指挥部。这些天余靖也已经将作战的粮草物事,一批一批的囤积在宾州。
一切就绪了,就等着军卒们缓缓劲,开始征战了。
这时候的作战,历来都是将帅直接将作战命令下达,校尉执行即可。赵曦无意改变狄青的做法,虽然不太习惯,也没去改变。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不过,在他护卫营,他还是召集了所有的指挥使与教导一起商量的。
前期对昆仑关的地形做一番侦查,这一点是共识,如何作战,还需要对昆仑关有个全盘认识以后再做决定。
这一次的战前谈论,更像是一次情况通报,赵曦说通了狄青,把护卫营看做作战部队,而不是他的亲卫,也需要在护卫营的管理层做个通报。
“苏子容呢?”
人都到齐了,苏颂一直挺守时的,到战线了,反倒出现这种情况了。
“殿下……”
正问着,苏颂就来了,不止他来了,还带来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后生……
赵曦在纪律这方面,从来都很严苛的,见苏颂这样,脸色一下沉了。
一直以来赵曦对苏颂都很宽容,苏颂是他认为对他将来有些想法最有帮助的人,即便是护卫营教导的常规训练,赵曦都对苏颂是宽容的。
没想到这……这战前他居然带不相干的人来这地方。
“殿下,此乃赵潜叔长女……”
啥意思?赵曦愣了,带人来就够过份了,咋还正儿八经的介绍开了?
等等……赵潜叔?这名字有点熟悉……赵师旦,字潜叔,那个在这场侬贼之乱中最让赵曦敬佩的康州知州!
赵曦猛然起身,快速绕过桌子,待到了那俩后生跟前,双手一拱:汝等受苦了!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到嘴边后,就成了这一句。
“殿下,潜叔于决战前夜,将妻儿自东城墙放下。那时藤州、梧州、封州皆已被侬贼攻破,唯有一路向东。”
“家叔自英州出兵,驰援广州,于山林中遇见。潜叔妻刘氏,因体弱,不堪连日奔波,救至英州便一病不起。”
“因其携带康州州印与潜叔遗命,非得亲自呈于朝廷。知朝廷西军南征至桂州,便遣人护送至此。”
赵曦已经顾不得考虑为什么会是女儿来,而不是儿子。他在想象那个场景,一个体弱的妇女,带着三五个孩童,在这深山密林中……
赵曦再一次拱手,却说不出任何话来……说什么都无法准确表达他此时的情绪。
“潜叔三子皆年幼,唯长女成人。家叔考虑路途照料,便令舍妹一路同行。”
说到这,苏颂嘴角抽抽了两下。
按说陪伴赵师旦闺女过来,到了也就没自家妹妹什么事儿了,偏偏这丫头说是要陪到底……苏颂知道,这些年他书信中多有提及太子殿下,这妹妹怕是好奇……
赵曦脑子里这会儿没存其他的,就是被赵师旦闺女愣愣的看着有些懵。
“太子殿下?”
嗯?这话问的……也难怪,都穿着一身特难看,跟草丛差不多颜色的服饰,让这个宦官家的女孩子很疑惑。
她爹爹一直是着官服的,啥时候都是很正经的,哪像这个……
“吾、赵曦……”
第一四三章 广南之脊梁
或许这小女生纯粹是对衣服疑惑而已。
其实有苏颂带着过来,一切都很明了的,多这句话,更像是问:你咋穿成这样?还太子呢!
“陛下,待见此折时,臣已毙命。侬贼围城数日,虽奋战,终无济于事。匿妻儿,非怯战,乃留其无益矣。”
“臣自幼虽好书史,却未唱名东华门。承蒙朝廷恩荫,至今日知康州。无以为报,唯与州城共生死!”
“听闻有弃城者,臣不屑!卑军守土有则,尺地寸草,不得放弃!为护康州而战死,虽牺牲至一兵一卒,决不退缩!”
……
赵曦接过包袱卷,没搭理州印,而是先展开了赵师旦的奏折……这就是一篇绝命书!
赵曦胸口闷的慌。赵师旦这绝命书未一字提及兵卒作战不利,没有妄言一句广南军伍混乱,只是表达了报答皇恩的决心,以及对自己不能守护康州百姓安全的愧疚。
“都……”
在开口的那一刻,赵曦感觉嗓子眼都好像被堵住了,不清理。做了几下吞咽动作……好点了。
“都看看吧!*******,*******……”
第一次剽窃诗句这般顺口。这一刻赵曦没有意识到这是名句,就在嘴边,很自然的说出了,仿佛唯有这一句才能契合赵师旦的做作所为。
每人可以面对这一篇绝命书而无动于衷。
本来是战前研讨,现在成了默哀……
“苏教导,且安顿赵潜叔遗眷,此事曦自会奏请朝廷。国朝不会亏待壮士之后!”
虽然讨论战局是讨论不成了,可军营里留俩女孩子……谁知道这算不算忌讳?
赵曦觉得还是让苏颂安置比较合适。
“殿下,奴想亲……亲眼见仇人下场!望殿下恩准!”
呃……苏颂还没推托,这小女孩子就喊上了。说起来也不小了,也有十五六、十七八的样子了。
这心情赵曦理解,这是前线,不是玩闹的地方。可看那姑娘红着眼,时刻准备落泪的样子……赵曦真不知道怎样处理了。
这事赵曦是肯定拒绝的,不好就当着一群人剥这女孩子的脸。赵曦使劲跟苏颂打眼色,可苏颂压根就没朝他看,直接低着头数指头了。
有推的地儿……
又是一份奏请朝廷明发抵报的奏折。余靖都有心理阴影了,再次看到赵曦带着奏折找他,还是让他附议朝廷明发的奏折……这是又准备坑谁?
先不看奏折,就盯着赵曦看!这次得让太子殿下说明白了,上次……上次是自己已经先上了贼船,不能一下子翻脸。
这回得让太子殿下说明白了。
“学士,是否附议,看完奏折再议!”
没一个人来,拖着狄青、苏颂,还有那两个寸步不离的男装女娃。
这余老头也是,居然没在意赵曦身边多了两个人,人家狄青一眼就认出是女娃来了。
……
“潜叔乃吾广南之脊梁!此折吾附议!”
余靖在看完赵师旦绝命书后,可没想赵曦那般压制情绪,直接就是老泪纵横的样子了。
哆嗦着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几乎是吼出了那句话。
“学士,曦另有一事……”
上次是先给了甜枣,然后挖坑让自己跳,难不成这次又是?
余靖本来还处于愤懑之中的情绪,被太子殿下这一声,硬生生的拉出来了。
我说余老头,别这样看我!看的还心虚呢……
“潜叔遗孀,照顾几个孩童,自康州,一路穿山林,昼伏夜出,被苏宣甫苏知州救下时,一病不起。”
“如今携潜叔绝命书与康州印鉴到宾州者,乃赵潜叔长女……”
赵曦一直还不知道这姑娘的名字,说到这儿只是用手指了指那丫头。
小姑娘挺机灵,趁势往前一步,朝着余靖就施礼了。
武将忽略不计,这场合就余靖着官服,还是个比自己爹爹官大的,自然知道该找谁要准许了。
“卿兰见过老大人……”
“苏颜见过老大人……”
呃……这……凑什么热闹?苏颂嘴角又抽抽。
来意禀明了,这姑娘挺懂事,不缠着赵曦了……说实话,就他这绿不绿黄不黄的衣服,压根就不能让人家信任。
倒是余靖这岁数,这派头,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和气质,很符合爹爹给他讲过的官。
看热闹的感觉真好……
人家姑娘说了,非要跟着去看仇人的下场,不让去?也行,不用你们管,我自个去!
我能攀山越林的从康州到广州,一样可以从宾州到邕州……那个苏家的还一个劲的附和,说什么陪伴到底。
不碍自己的事儿,赵曦看余靖老小子那副为难的劲……爽快呀!再让你怀疑爷的用意……
“狄帅,军旅不宜携带女子,但皇家亲政无此忌讳。对否?”
“确实如此!”
这……赵曦还没来得及拦下,狄青就已经出口了。
什么跟什么?怎么还是赖我这儿了?难不成自己就不是在军旅之中了?
“殿下,此次出征,殿下未携宫内下人,生活起居多有不便。如此正好,且先令赵氏、苏氏陪伴左右,待靖禀明朝廷,再行定夺。”
能不这样坑人吗?
看余靖老小子一副得逞的样,再看看……咦?这个苏什么颜,她怎么也一副得逞的样?
狄青无所谓,殿下身份不同,就是出征时自宫内带些宫女下人,也不犯军旅忌讳。所以,附议了。
可苏颂……脸色跟便秘似的,吭吭半天,赵曦以为他会有其他说辞,没想也附议了。
嘞个去!带俩妞,这还打屁的战呀?
还是能打战的,俩姑娘都很矜持,也很懂礼。除了照顾赵曦的生活起居,还没提过什么无礼要求……主要是还有点生疏,不太熟。
这不,赵曦就陪着狄青亲自来侦查昆仑关了。
这地方……怎么说呢,真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
赵曦一直有个疑惑,对如今征战动不动就打什么关隘很不理解,就不能绕个路从背后打吗?
当他看到昆仑关的山势就明白了。
昆仑关覆压在迂回曲折的山道中腰,好比食道之咽喉,扼守南北往来之要塞。
而周围被群山环拱,层峦叠嶂,苍峰似海,连绵起伏不绝。
就这高山密林,别说是绕到后面,进了山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都是问题。
第一四四章 很烂的计谋
令出一人,这是赵曦这次南征自己定下的原则。
这一路,虽然狄青事事都跟赵曦坦诚的说,可赵曦一次都没有反对过,就是为了维护一军之帅的威信。
就连护卫营,赵曦也严令一切听从狄青指示,不得妄议军令。
其实狄青所有的军令下达,从来没针对护卫营过,他觉得这护卫营就是太子殿下的亲军,那怕用起来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一样没命令过护卫营。
那个吕公著,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仅是文官,人家还是世族大家的那种文臣。老子就曾是执宰,狄青那能去对人家呼喝去。
所以,在侦查完昆仑关之后,几次尝试着攻击,护卫营都是作为看客的。
“殿下,昆仑关乃险要关隘,此番攻击,徒增军卒伤亡。未用攻城器械不说,如此分兵零散的攻击,对此关隘无用。”
忍不住了!赵曦肯定吕公著这番话不是他自己想说的。文臣啥时候在意过军卒的性命?
再说了,吕公著并没经历过什么阵战,懂什么攻城?
很好,最起码在护卫营。文武的界限不明显了。
曹霖几个能撺掇吕公著跟自己说这些,说明他们的关系很亲近了。
“诲叔以为如何?”
“殿下,公著知护卫营筹建之本意,自通读护卫营条令条例便知殿下所虑深远。”
“护卫营建制模式适合推广,而护卫营练兵之法却并不适合所有军府。殿下之意,乃铸就奇兵!”
“如今,昆仑关隘之形势,正为吾护卫营量身而定。诲叔恳请殿下为护卫营请战……”
除了请战,其他话都是吕公著自己的。这点赵曦能明白。
只是……唉,狄青该不会真的就这么一直骚扰下去吧?
眼看就元日了,赵曦还想着能到邕州过元日呢,也让邕州百姓能在王师的守护下,过一个欢乐祥和的元日。看来是不成了。
就是现在护卫营出手,打下昆仑关,也一样攻不下邕州。
不过正如吕公著所言,真不能就这般骚扰下去了。
这俩姑娘现在是寸步不离,搞的赵曦很无奈。人家侍候吃穿,还不能发火,甚至不能跟使唤宫女那般,人家都是士子官员家眷……
唉,就是吕公著陪着说战事,也没见她俩避讳,好像还憋着有好多话想说。
“走!去帅帐!”
狄青那里可是真正的军营,女人是必须避讳的,看你们还跟着?
狄青仿佛知道太子殿下会来,那架势似乎等了很久了。
“自明日,不再攻关。军卒休养,准备元日。”
赵曦还没问,狄青冷不丁的就这样说了。
临战,主帅没那么多讲究,什么时候在战线还考虑节庆的事儿了,还让狄青如此正式的说起?
“宾州城内有细作?”
殿下聪慧果然不仅限于琐事,就这样反问,让狄青瞬间兴奋了。
可有人就觉得这太子殿下也就那样,比如这俩妞。
“倾兰,吾看这太子殿下徒有虚名,这都好几天了,也没见他有什么过人之举呀。”
苏颜纯粹是冲着太子殿下的名声来的。先不说小时候听说什么九连环鲁班锁之类的,就说自己懂事以后,大哥苏颂自入了护卫营,每次家书都把这太子捧的多惊艳似的。
自己死缠着爹爹,好不容易讨来千里相送的差事,就为了能靠近了,看看这太子的妖孽,结果……众人也。
“姐姐,太子殿下即便是惊才艳艳,也不便与吾等小女子表露。从礼节上,太子殿下这几日待我俩确实面面俱到。”
赵卿兰可没苏颜的那心思,心里已经被仇恨填满了。她在英州时已经知晓,康州城破,爹爹被侬贼亲手斩杀,她现在就想着能如愿看到仇人的首级。
苏颜扯这些,或许是为了她转移心思……可这般恨意又如何能被这些小女人心思替换?
王师备战多日,却迟迟不能攻取昆仑关。
她也曾听爹爹说过,若当初昆仑关守军尽职,绝不会让侬贼如此这般涂炭广南。
“面面俱到?哼!他可是接受的皇家礼节,自该做到这般。莫不成他还……”
赵卿兰抬头看了一眼苏颜,因为她说话时停顿了,还似乎能看到一抹羞红。
都是适龄女子,赵卿兰如何不懂。可那是太子殿下呀?颜姐,你可是做好那个打算了吗……我想啥呢?
侬贼未灭,我怎么可以有这般心思?赵卿兰瞬间有收了心,默念着爹爹,还想起了太子殿下对爹爹的评价:*******,岂以祸福避趋之。
这诗句真的契合爹爹。苏颜姐说太子殿下泯然众人,就凭这般诗句,又怎么与众人然?
女人总是细腻的,就赵卿兰黯然的一瞬间,苏颜就靠近她。
“卿兰,王师必定可杀侬贼,为汝爹爹报仇,为广南百姓报仇!”
“吾知道!”
王师本就是来灭侬贼的,自然要为广南百姓讨个公道。
赵曦如此想,狄青如此想,余靖也如此想。
当赵曦登门拜访狄青时,狄青便差人知晓了余靖、孙沔,这算是征伐侬贼的四大头全到齐了。这也是狄青第一次正式的介绍自己的作战策略。
“明日停止攻打昆仑关,势必有细作多方打听军伍闲事……”
赵曦一直觉得对于这种小战斗,没必要玩那些古今流传的计谋。
不过在观看了几天攻打昆仑关的形势后,似乎还必须用点小计策。就比如现在他猜到的,狄青准备麻痹对方。
连续几日,不停的攻打关隘,突然一下停了,搁谁心里都会有疑惑,抓耳挠腮的想要知道原因。
然后……然后就是放点假消息。挺烂的计策,可看这几位炯炯有神的眼神,或许这计策真管用吧。
就这么拟订了。明日停止攻打后,余靖这边要大张旗鼓的准备粮草,最好能显露出要维持到元夕以后。
同时,孙沔这边采买些庆贺元日和元夕的物事,从吃食到烟火灯火。说白了,就是要张灯结彩的过元日,庆元夕。
希望对方能信,不信也得让城里的细作告诉他们是真的。
这种事,真假得做到连自己也分不清,才能让对方相信。
比如这过元日,整个宾州城,是真正有了节日的气氛,甚至广州那边还专门送来新奇玩意儿犒劳军卒。
第一四五章 计谋只是心里较劲
这些都无所谓。
赵曦在猜透狄青的所谓计谋以后,就不再关心这些了。
狄青能想到这计策,自然会把所有的环节都考虑到,应该能达到算无遗策的地步。
名将嘛!
赵曦关心的是,一旦对方真的麻痹了,由谁来偷袭昆仑关。
“狄帅……”
请战,是整个护卫营一致的想法。赵曦也想让护卫营露一小手,校验一下多年训练的成果,让国朝最精锐的西军,也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兵王。
“殿下,如所愿!青所想破关之关键,便落在殿下亲卫这边。”
“自知殿下同行南征,青便对殿下亲卫多有关注。万尹山之演习,曾多次推演,青自愧不如。即便是亲率京西路禁军,那场演习,吾也是输面居多。”
“也从中知晓了殿下亲卫的不凡,加之一路同行。对殿下亲卫之军纪军貌深有感触……乃西军之不可比。”
“殿下亲卫虽归青节制,吾以为其职守乃护卫殿下周全,虽有意而不敢言。今日殿下所言,乃青多日所盼!谢殿下!”
这个狄青……唉,怎么说好呢。好歹相伴了这么久,话都是直白的,没跟你藏着掖着。
既然说了受你节制,自然随你调动。最终还是这样见外。这性子,未免也太谨慎了吧?
能不谨慎吗?当初韩琦能不由分说的砍了手下大将,如今,别说是太子殿下,就是吕公著,都敢随意处置自己下属。
虽然他也觉得太子殿下亲和,那又怎样?稍有不敬,太子殿下即便是不吭声,也有大把的文臣跳出来……自己毕竟斩杀了一大把的广南将领。
不过狄青还是很坦诚的把心里所想的跟赵曦说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南征,是狄青做主帅最为自由的一次,没有擎肘,没有指手画脚,甚至连将日常密报官家的皇城司和监军都没有。
关键是太子殿下应该是知兵事,偏偏全盘放手让自己主导。他要是再做一副小女人态,那不是自个性子,也是对太子殿下的不尊重。
……
“观其戒备并无松懈,是细作未传出消息还是说被对方识破了?”
趴在离昆仑关门不远的山坡,吕公著看着关墙上那些晃动的人影,压低声音问。
赵曦觉得这很正常。这样的计谋不存在是不是识破,应该说打过战的都会有这样的考虑。毕竟缓兵之计自古到今,一直在用。
那怕是你做的再真实……压根就已经是真的在庆贺元日了,明天就是元日。可对方也照样会考虑你作假的可能。
“诲叔,战场上所有的计谋,其实只是心里上的较量。双方相互揣度而已,不存在识破。”
“真正的阵战,靠的还是实力,在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扯淡。就比如这昆仑关,因为对方坚守,我方若攻打肯定很难,军卒性命填进去,也未必打不下。”
“这其间还存在侬贼增兵的考量,那是持久又损耗严重的战术。之所以玩这样的计谋,并不是说对方就不明白,是双方心理上的较量。”
“可若是将苏教导设计的虎蹲炮搬来,一排几十门虎蹲炮摆在关前,任他再坚固的关门,也一样会被轰烂了。”
苏颂在严格意义上该是个科学家,真的,赵曦真的这样认为。
于护卫营这些年,在赵曦那两把手喷子的基础上,不停的改良延伸,不断的浪费钱粮。还真就做出了虎蹲炮样的火炮。
就是造价太昂贵了,就现在的国朝,根本装备不起,别说整个禁军,就是护卫营,也就那一两门样品。
苏颂在完成样品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都不敢再玩花样了。整个护卫营工坊的收入,有一半都被他一个人折腾了。
一排几十门虎蹲炮?太子殿下也真敢想。
说起那虎蹲炮,吕公著心都是抽抽的。不过,若真是有几十门,别说是侬贼,就是大夏大辽的骑兵,一样轰他个稀巴烂。
扯远了,现在还是考虑怎样拿下昆仑关吧。
狄青带着自己的将领在另一面,一样的谈论这个尚未松懈的防御。
“准备熬到元夕吧。城守稍微放松些,大过节的,说的过去,尽量做的自然些。”
不就是比心理吗?太子殿下不干预,狄青有把握耗下去。
话说这广南可能缺钱,但绝不缺粮。就是野生野长的稻谷,都比他们这些西北人费心侍弄的长势好。
广南用兵,不用愁粮草转运,粮草、香料、果蔬,甚至食盐,没有一样缺少的。
又正值冬日,除了湿冷,其他的,就是西北人,也觉得这边的日子不错。
接下来的几日,每天都派人变化不同的位置,去侦查昆仑关的防御。
而宾州城里真有点欢庆节日的气氛了,这样的气氛也终于让昆仑关的防御松懈了。
怎么看出来的?其实也简单,都是老军伍了,也曾做过巡逻。若是上官要求不得停歇,这就是很紧张,巡逻就得不停的在关墙上转,还时不时往关墙下扔火把。
若是上官只是单纯轮替着值守,没特定的要求,只要不着重提点,那巡逻自然就会偷懒,歇脚的频率就会多起来,还会有了几个军卒聚堆儿扯淡的空闲。
侬兵应该是乌合之众,军纪这玩意儿应该谈不上,都是被侬智高大把撒钱给聚拢起来了。
一个山头一个做主的,在这些侬兵心里,自己首领比这个大南国的皇帝还要重。
本来守这昆仑关,就是被放在枪头的位置了,加上宾州传来的消息,都忙乎着过节呢。所以,一日又一日的,终于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时候,官兵不会打过来。
整个宾州城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从广南安抚衙门,到最底层百姓,全部张灯结彩……就是要过节了。
赵卿兰眉间的郁结越发深了。她不敢去责问任何人,广南百姓被涂炭,邕州城还被侬贼占据,而这群朝廷派来征伐侬贼的王师,却如此大张旗鼓的节庆。
爹爹,并不是所有的臣子都如汝那般忠贞,那怕是太子殿下,也只是来广南遛弯的。
“别每天闷闷不乐的,若想知道,就跟我去听听。”
小女孩子的心思赵曦能懂,也理解她闷闷不乐的原因。
第一四六章 就这么简单
夜袭昆仑关的作战计划,在护卫营地商定。
赵曦不像狄青,把帅帐和议事厅放一起了。赵曦是专门腾出了一间屋子,在屋子中间摆放了一张相当宽大的矮桌,矮桌上放着这几天赵曦玩泥巴捏出来的昆仑关地形。
开始都以为太子殿下是稀罕广南的泥巴,跟中原泥巴还是不同的,含沙量大。
当有些雏形后,所有人都跟着捏泥巴了,只是都捏出来的玩意儿根本用不上。这时候赵曦才想起,自己觉得很稀松平常的目测法,这时候,就是老军伍也不懂。
不得不专门讲一堂课,就专门讲解目测法。不止是护卫营的,就连西军将领也一并教了……没能都教会。
有些粗汉,是真正的,纯粹的军汉,除了舞枪弄棒,斗大的字不认得俩。
一群人围一圈,就看着这个沙盘……其实,昆仑关的地形,基本在脑子里成型了,之所以围着这个沙盘,就是要那种感觉,这叫仪式感,是可以让人身临其境……呃,说大了。
沙盘上昆仑关周边山脚到山顶,象征性的插几枝树叶,表示一下那是树木就行了。
关键是关城上巡逻兵得标识准确了。
“此处巡逻,每次移动三十尺左右,在靠近敌楼五尺左右时转身……”
“这两天稍有松懈,巡逻频次有所减少,过子时后,一直到寅时,巡逻几近不动,俱于敌楼内。”
……
都在说关城的情况,也就是为今晚夜袭昆仑关做最后安排部署。
赵曦就应景的陪着,感觉索然无味。
他是想亲自带队夜袭,可是不成啊!不管是护卫营的,还是西军将领,包括余靖和孙沔,甚至狄青直接说了:宁愿强攻,也绝不赞同太子殿下涉险!
他还没敢说不同意,只是说不赞同。
而余靖直接说了,若殿下率队夜袭,他会强令王师冲击昆仑关。
唉!自己不能亲自偷袭,商量……商量也觉得没劲了。
多大的事儿?就凭护卫营的装备和素养,还是在对方松懈的情形下,若不能拿下昆仑关,曹霖他们几个也该着碰死在沙盘上了。
“观天象,今夜无云,皓月当空,尔等可曾考虑如何潜行?”
还观天象?好吧,这时代的士大夫好像都会这么点能耐。
赵曦原来以为多神秘,跟苏颂交流过后,才发现也就那么回事。说白了就是经验的玄乎运用。
“无妨!”
就这一句够了,别说是皓月当空,就是晴天百日,要是想潜行进去昆仑关,也应该可以,难是会难一些。
“切记!护卫营进关不为杀人,目的是打开关门,迎接主力进关!一切都首先无声战斗。”
“另,也是最重要的,不得做无为牺牲,以生存为第一”
商定好了,赵曦做了总结性陈词,就这一句。
日常训练的科目,本就有针对这类偷袭的。万尹山演习更是三番五次的于京西路禁军防守中进出,就这个昆仑关,还是侬兵之类乌合之众,真的不该有问题。
妥了!一切安排妥当了,元夕夜的活动也开始了。
为做偷袭做掩护,目前在宾州前线的文武官员,包括太子殿下,都得到观戏台上应景去……这也是赵曦最终不能亲自偷袭的主要原因。
“何人所为?”
待人散尽,本来赵曦还准备跟开拔的一都护卫营将士扯两句,倒忘了还有两个跟屁虫……
赵曦愣了一下,看着苏颜指着沙盘,然后就那么愣愣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头……算了,不说了,瞬间连动员的废话也不想说了。
赵曦出门,护卫营的其他人也该干嘛干嘛去了。王中正被苏颜一把拽住……
“殿下因何事不悦?”
赵曦听到了……这丫头片子真多事。
“殿下因不能亲自率兵攻城……”
说一声,王中正挣脱开赶紧跟出去了。
这事他可以不说的,可看这些天的情形,他生怕这二位某一天成了自己的主子……看着殿下挺惯这二位的。
现在殿下每天洗刷时,都不用他跟李宪近身了,殿下没反对……
就这么贴身跟着,说不定真要做自己主子了,那敢怠慢?再说了,这好像不是什么该守密的大事。
城内的欢庆接近尾声了,宾州西门,城门洞吱吱呀呀的开了。
偷袭昆仑关的护卫营军卒悄么声的出城了。而前锋就在城门边候着……随时准备出击。
月亮挺亮,在护卫营出城时,还能看清楚。也就很短的一阵,突然就看不见了。
这里不是西北,这是广南,所谓的绿树成荫,在这里好像处处都是,似乎在这里,黄土就见不着天。
护卫营那身黄绿相间的装束,只要人进入林间,从城墙上,根本就分不清那个是人,那个是树。
狄青早就问过太子殿下,当时赵曦只是跟他讲了护卫营选兵当日的情形,狄青便懂了。
可这一刻,他再次有了提请朝堂为国朝全军替换装束的想法。
很没劲头,赵曦连前锋都不是,只是跟余靖远远缀在后面,等着王师把昆仑关拿下后,就这么溜溜哒哒的进去就行。
既然不能率兵偷袭,做不做先锋无所谓。赵曦也对砍杀被窝里的侬兵不感兴趣……他还真对刀枪棍棒的乱戳局面不熟悉。
从善如流是个好习惯,关键还带着俩姑娘……好好的待在宾州不行吗?还非得跟着大军前行!
赵曦劝半天,姑娘耍混,除了不吭声就是流泪,而其他人就看热闹……这都是怎么了?
没治,带着呗!
天还没亮,已经传话来了:狄帅进关!
就这么简单,只是赵曦没经历,也没看到具体过程,只需要跟着大军。
这次是浩浩荡荡的开进,不只是这两三万的军卒,就连那些本不属于宾州的官员,因战事聚拢在宾州者,也一并离开了。
天险被攻下,即便是侬智高也不会死心,当昆仑关失陷的情况传到邕州时,侬贼势必集结兵力,大举东进。
也就是说,整个前线前移了。
昆仑关就那么点大,是个关城,自然容不下这几万人,顶大了就是个后勤营,储备些粮草还行。
待赵曦随同大军抵达昆仑关时,除了少量的守卫,还有到处泼洒的血迹,整个昆仑关空荡荡的。
第一四七章 归仁铺
归仁铺,这是狄青给侬智高预设的决战战场。
从宾州过昆仑关,再往西南二三十里,就出了山林,面前是一片型似喇叭的开阔地。
在通往邕州的管道上,有这么一个叫做归仁铺的递铺,这一大片的空地,就叫归仁铺。
若再往宾州方向走一截,估计除非侬智高是个傻冒,否则不会在这边决战……几万人塞进去,边缘就挨着山林了。
王师又是提前到达预设战场的,两翼埋伏下人,待到战局僵持时,突然杀出来……不用想,胜败直接就定了。
赵曦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种阵势了,不过,同样是两万多人,西军和京西路禁军所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营盘的布局一模一样,可所体现出来的那种气氛却大不一样。步入西军的营盘,你能体会到萧杀,也能体会到战意,而当初的京西路禁军,给赵曦的感觉,像是野营……对,就是那种有组织的游山玩水。
军旅,是容不得半点松懈的地方。国朝承平几十年,让京师周边的禁军,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赵曦很想深度地与朝堂相公们交流一下,是什么样的基础,让他们定下了二十年不言兵事的国策?
国朝没有天险的优势,也没有可以震慑到周边各国的核心力量,就这跟筛子一样的边境防线,军备不该是国朝的头等大事吗?
被打怕了!这估计是唯一的原因了!
随讨伐侬贼的文武官员,就这么随便的在营盘浏览。赵曦整个脸色一直绷的很紧。
“殿下,因何而忧?”
余靖今天心情不错,这样简单的就拿下昆仑关,接下来就会收复邕州,歼灭侬贼,从而还广南一个安定。
所以,看到赵曦脸色不虞,也就有心问了一句。
“学士,狄帅,诸位老大人,曦有一事不明。敢问,为何战?为何息战?”
这问题肯定不是说国朝的。开朝以来,国朝多数是被动的,无论与大辽还是大夏,都是人家骑脑袋上拉屎撒尿,不得不反抗。
就如现在的侬贼。
这个问题太宽泛了,也不是士子们操心的,他们一般闲暇时会谈论谁谁又有了新文章。
所以,赵曦提出后,一阵冷场。
“殿下,侬智高内附之意,靖就任广南也曾听闻。历任知邕州者,以及朝廷对此均有定论。”
“特磨道、广源州,皆为深山密林,并无产出。所谓内附,乃意在于国朝讨要赏赐。”
赵曦愣愣的看着余靖,被余靖这番回答搞懵了。他很想看清,这余老头是装糊涂还是真的这样理解的?
赵曦的本意是想引出话题来,自己说一番战争与政治的关系,借用后世的一些论点,小范围内阐述一下军备的必要性。
结果,自己想说大门楼子,人家给你扯屁股猴子。倒都是有一抹红,问题是压根就不相关。
看着自孙沔以下,所有文官一副颔首称赞的样,再看看狄青等人抽抽的脸……罢了!多说无益,走着看吧。
“学士所言极是!”
赵曦没多废话,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也只有这样表达一下不满吧。
不管文官是否愿意看到,战斗还是要来了。
不到两日,便有了奏报,侬贼已经从邕州发兵,浩浩荡荡十万兵,绵延几十里地……
这些特有浪漫情怀的词语,用在军事奏报上,居然没让整个帅帐的人疑惑,而是就根据这样的奏报来排兵布阵。
说来也是,甭管这侬贼多少,自己这边也就三万五千左右。西军两万,广南新募兵一万五……没人把护卫营真当作作战单位使用,那怕是夜袭昆仑已经表现出不凡了,依然不能进入战斗序列。
这是战场,缺兵少将不假,可太子殿下的安危尤为重要。
他们对胜利没有绝对的把握,也就不敢去动用太子殿下的护卫。
赵曦也没有绝对胜利的把握,或者说他对这时代的大军团作战没有任何印象。
所有关于战事的记载,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似乎冷兵器作战,偶然性太大了。
比如檀渊之盟,本来已经有败相的王师,就因为随意的发射了一次八牛弩,居然换来了近百年的边疆和平。
比如好水川,本来西军于张义堡拒敌,斩获颇丰,偏偏因为贪功冒进时,打开了几个银盒,导致了一败涂地。
侬兵还真是浩浩荡荡的来了,站在这军营的最后方高台上,赵曦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成片成片的往这边涌动。
而王师,在狄青一次又一次挥舞令旗后,不停的有成编制的作战编队进入预定位置。
一触即发!
当看到一边红,一边黑的两片人群靠近时,整个归仁铺就沸腾了。
耳朵里瞬间便被各种各样的喊声充塞,而眼里看到的全是鲜血四溅的场景。
广南多山,所以侬兵并无骑兵,一开始接触就是步兵的混战。
赵曦在看到这种纯粹是近距离搏杀时,很令他神往,真有心参与其中……想想而已。
再看看左右…….赵曦想找个有同感的,可他看到最多的是煞白的脸。
就赵卿兰那个小丫头,脸上滴着泪,嘴里不停的喊着:你倒是躲呀!砍他……砍他呀!
战况一开始就是激烈状态。前锋张玉已深入,而左右军的贾逵和孙节,一次次的冲击欲与张玉汇合,却一次次被阻挡。
整个西军被密密麻麻的侬兵割裂成了三部分,每一部分都似乎是被围着打……侬兵太多了,从人数上至少是西军的三倍之多。
赵曦的拳头攥的很紧,他能看懂战局,形势并不乐观。
一直以为侬兵是乌合之众,一直想着侬贼会一击即溃,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先不说陷入重围的张玉,就看与左翼孙节作战的侬兵……从赵曦的眼光看,这绝不是普通山民可能具备的军事素养。
若不是侬智高蓄谋已久,这些所谓的山民,能达到今天这般作战能力,绝对是别有隐情。
战况已经由一开始的冲锋,进入了一种焦灼的状态。在双方接触的地带,已经形成了混战,虽不到犬牙交错的程度,也不再是经纬分明。
赵曦知道狄青另有安排,现在他与副将杨文广并未参战……可是老狄,时机还不到吗?
第一四八章 不愿做看客的殿下
战争没有不牺牲的,这个赵曦清楚。
可是当他看到孙节率领的左翼,一次次突围而受阻,军卒不停减少时。赵曦忍不住了。
这不是京师禁军的那些蛀虫,这是西军,每一位将领,在赵曦看来都是宝贝。
再看看这些观战的文官……没人注意自己。
赵曦突然手撑护栏,自高台一跃而下……
“殿下……”
身后传来余靖已经破了音的喊叫。顾不得了,赵曦实在看不下去了。
“护卫营全体都有!出击!”
当赵曦也破着音喊出这声时,在高台下待命……其实就是保护殿下的护卫营,反射性的一个立正。
赵曦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撒开腿往前就冲,手里就拿着两把军刺……
勒个去!殿下这是要闹那般?
根本连拦下和劝阻的时间都没有,整个护卫营,包括教导,一个个都快速冲锋起来。
已经是习惯了,在冲锋的那一刻,该快的快一点,该忙的忙一点,很快就形成了矢锋状。而赵曦,也就到了整个三角形的中央。
“殿下,岂可如此冒失?”
跑动中,吕公著都不忘责备赵曦。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语气跟赵曦说话。
这不是演习,不是闹着玩的。殿下居然就这么草率的亲自率军掺和混战……
“诲叔,你认为我站在高台上,就不是冒失,对吧?可那是什么?瞧热闹吗?我赵曦做不来!”
赵曦在这样想情绪下根本不管什么俚语文词。
作为主帅,狄青无时不关注着战局。孙节陷入被动他看到了,只是觉得战机未到……
这所谓的战机,怎么说都说不清,各个统帅有各个统帅捕捉战机的能力,无以言表,就是经历战阵多了以后的经验。
要是能说,那就是感觉还不到对方的极限,或者说还做不到一击奏效。
可是,狄青看到了己方,自大本营后面有一团草绿色向混战移动……是护卫营!
再看高台,已经乱了。
殿下一跃而下,而看台上其他文武官员待不住了。
急急忙忙,推推搡搡的找台阶往下跑!官家唯一的儿子,大统的唯一继承人,若是在混战中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是朝堂的相公也不会饶恕他们这群还继续看热闹的文官了!
殿下?殿下不在高台?那相当容易识别的草绿色,现在从后方看不到!
狄青就知道,麻烦大了!一旦殿下有事,那怕就是蹭破点皮,他就是把侬智高全家绑缚京师,仍然是无功有过的!
还等什么?没一丝犹豫。狄青迅速下令,敲响了两翼骑兵进击的鼓声。
观战的高台,离真正战场也就一里地,还没一阵,护卫营眼看就要接触那混战的场面了。
突然,只听一声:列队!然后整个护卫营变形了,或者说那一团草绿色的行进团变形了。
这时候离战团也就二十来米,左右翼或许还有西军军卒在外围,前锋洞穿的中路。满眼看去全是一身黑的侬兵。
只见护卫营齐刷刷的排成五排……
“砰……砰……啪……啪……”
间杂着这跟爆竹一般的声音,还有各种各样的的嚎叫。
这……这是什么?
余靖年纪大,还没下到地面,顺着声音看过去……
赵曦这时候已经拉在后面了,身边还有吕公著、韩缜、苏颂和王陶,四个教导,一人一把喷子,紧紧的围着赵曦。
他们离战阵就更远了。
不是赵曦不想解解手痒,是被拖住了。
护卫营可以战斗,就是教导都可以,但太子不可以。
赵曦也知道不可能了……看着呗。
护卫营现在是标准的轮射模式。在喊出列队时,第一排迅速就位,也不瞄准,反正眼前全是黑衣服的侬兵,便直接扣动扳机了。
第一排打完,二三排往前推进,第二排接着开枪……就这样循环开枪,轮替装弹,步步推进。
要不说苏颂是个人才呢,他不仅做出了燧发枪,甚至连火药和子弹都定量了。
这才射击完第一轮,护卫营眼前的侬兵就溃散了……
不是被打散了,这一轮射击打死的没几个,可是那些铁珠子打进人体忒疼了,被打中的根本忍不住那种疼痛,不由的就要嚎叫,叫的那叫个惨……
什么最能乱了军心?就这种闹心的哭喊最能把人的斗志击溃了。
一刀砍死,一枪刺死,来不及喊叫,人已经扑了。可护卫营这边不是,大多数都活着,就是让你嚎……
这时候,两边山坡也传来震撼人心的马蹄声……
狄青和杨文广率领的骑兵也快速的从侬兵的背后两翼杀过来了。
懵!整个侬兵这时候可以用这一个字代替,全部都懵了!
先是一阵爆竹一般的声音,紧接着就让人崩溃的嚎叫,再来这一阵骑兵近千匹战马的奔腾声。
那见过这阵战?
广南山多,骑兵用处并不大,大规模使用骑兵更是少之又少。
至于那种能喷出铁珠子让人疼的无法忍受的铜铁管子,更是不曾识得……
这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逃!
这是个几万人的战场,虽然不至于人挨人人挤人。可要是想转身就能脱离战场,谈何容易?
前队往后,而后队还有往前的,有想逃命的,还有跟西军正交战的,然后,整个战场就全乱了。
王师没乱!护卫营那醒目的装束,还有那熟悉的骑兵冲锋声音,这些都是己方的。
那怕是已经陷入重围,这时候也知道胜利在望,本来还抱着必死的想法,已经是麻木的迎战了,这时候斗志又再次燃起。
就这样,整个战局瞬间大变,原本艰难汇合的左右路和中军,没几下就打穿了侬兵的阻隔,迅速会师了。
而护卫营还在继续推进,尽挑选侬兵多的地方,一阵阵射击……推进,再射击,再推进。
然后……然后就不能再开枪了。侬兵逃窜和西军斩杀,已经搅和的分不清谁是谁家了。
“进攻队形!冲锋!”
只听到又是一组军令,护卫营又变阵了。这时候与赵曦跳下高台,率领冲锋时一样的阵型……也是这时候,人们才发现,护卫营的那个铜管子,不止是可以喷珠子,顶部那黑黝黝的刺刀,搭配着后面四尺长的管子……这就是一把长枪。
更让人惊讶的是,当矢锋状尖端的指挥使挥舞着这铜管子时,铜管子的尾部砸在侬兵身上的效果,居然与连枷相当。
第一四十九章 都不是傻子
还有更让人惊讶的。
当护卫营不再开枪了,侬兵中有缓过来的,被护卫营追上后,鼓足了劲还手。
别说个人勇武的事儿。有些护卫营的军卒,面对扎向自己前胸的梭,连躲都懒得躲,直接迎上去,就让梭扎身上,继续把刺刀捅过去……
结果是,那些可以扎透西军皮甲,甚至有可能穿过铠甲缝隙伤到人的梭,扎在护卫营那个半臂上,居然连痕迹都留不下。
“殿下,此半臂为何物?”
咦……赵曦光注意眼前的战况了,没想到观战的这帮人也都跟过来了。
更没想到,余靖老头没责怪自己的冒失,只是询问护甲的事儿。
很好,只要你们感兴趣,这次就是被人说冒失也无所谓。
“学士,乃护卫营护甲。”
“可能推而广之?”
“可!”
赵曦也是服了,整个护卫营进攻的过程中,最不起眼的应该是护甲,偏偏余靖只看到了护甲的不凡。
锰钢的火统呢?没看到?矢锋冲击阵型呢?也看不懂吗?
难道说防守,或者说挨打的想法已经深入骨髓了?就不懂的看杀敌和进攻?
还不如看这这俩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因为跑动还是激动,反正小脸红扑扑的,像是激动的,被王师的胜利激动的。
侬兵败局已经定了,在护卫营冲击,狄青安排的两翼骑兵冲出之时,整个战局的结果已经定了。
这时候作战,一方中只要有一个转身逃跑的,肯定会是连锁反应,整支队伍立马会跟着逃跑。
别说是侬兵这种乌合之众,就是国朝的西军,也不是没有过这事,还是很多。
然后就是把屁股留给对方,被人追着肆意砍杀了。
“殿下把握战机及时,是这场战役胜利的关键!”
我去!孙沔的这话,很明显是准备把这场由狄青主导的胜利,硬戴在赵曦身上。
“安抚使恐有误会。曦何时出击,乃狄帅早先交代。”
赵曦可不是愣头青。先不说自己根本用不着这功劳,就是护卫营也用不着。
就说跟狄青的和谐,也不能因为这点破事,因为孙沔这话给搅和了。
“战局转变,关键在出其不意。曦之所以趁诸位不备而率护卫营出击,实乃担心诸位劝解,延误狄帅吩咐之战机。”
吕公著听赵曦白呼,嘴角都抽抽到眼角了。
什么早有交代,什么延误战机,都是扯淡。太子殿下的目的他大概能猜出来,大老远跑到广南,太子殿下不甘心让护卫营只做个护卫,就是想蹭上战场的这股风,把护卫营现在拥有的军备展示出来,从而引起朝堂重视。
他也想,所以太子殿下所说的,他就得把这个办成真的。
几个教导一样的心思,相互看了看,韩缜直接拖后了。
除了狄青,整个南征的军卒全部杀追兵去了,就连本来哆嗦着不敢上前的广南募兵,也嗷嗷叫的冲锋了。
狄青在对待文官时的礼节相当周全,那怕是这个时候,他知道文官未必喜欢他那彰显军功的浑身血迹,并没有直接往这块凑,而是先回帅帐换下了一身血迹的战袍和盔甲。
“狄帅,护卫营韩教导吩咐,太子殿下冲锋乃为与狄帅预谋,意在出奇不意!”
机宜文字是从西军带过来的,切切实实的自己人。
狄青在听到这话时,脑子里百转千回,几乎都能把太子殿下说这话的场景还原了。
“殿下,学士,诸位同僚,归仁铺之战胜利,离不开广南同僚多方协作。青在此谢诸位!”
自临战前杀死一堆广南将领,狄青这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广南官员……姿态放的很低,没一点打了大胜战后的嚣张。
除了脸上的刺青以外,其他的看上去都有文士味道了,有个词叫如沫春风,就是说狄青现在这表情的。
太子殿下遣人传话,就是告诉狄青,那个怨气没解。
未战之前,即便是有多大恨,都会为了战局而压下来。如今,眼看胜利在望了,该着考虑缓和与广南官员的僵局了。
否则,别说你狄青杀广南将领,就是杀侬兵也会成为弹劾的借口。
国朝历来就有弹劾有功之战将的惯例!
还行,狄青让广南官员看到了不独占功劳,这些个也让狄青第一次看到了好脸色。
“狄帅,吾等正论及护卫营之半臂护甲。狄帅以为如何?”
狄青很想说:朝廷应该装备西军,乃至整个国朝禁军。
可是不能啊。从韩琦斩杀了焦用后,狄青跟文官打交道一直就多转几个心思。
“太子殿下此番随军南征,护卫营逢战必赢。乃吾等西军楷模。”
可以喽,这狄青学余靖那一手,学的相当到位。你问我几岁,我给你说多重。自己评摸去,也表明了:这事我没资格评论。
赵曦差点没笑出来!
扯淡归扯淡,该下的军令一样都没少。
一道道军令下达后,整个营盘就要前移了,向邕州方向前移。
至于打扫战场,国朝的官员还是相当有人道主义精神的,或者说是君子之风。
那怕是侬兵,也一样吩咐了临时募集的乡兵,刨个坑埋掉。
防疫,特别是广南这湿热的地方,对于防疫的意识相当强。
“学士,掩埋之后责人喷洒些石灰吧。”
这时候有石灰,赵曦知道,而广南更是多产石灰岩。后世常用来杀灭蚊虫,见余靖没交代,赵曦便多了句嘴。
都是博览群书的学究,有些事是没提点过,也没人往这方面想。当赵曦说完这话,应该说这些文官都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侬贼灭了,而广南还是国朝的军州,他们还得治理。
然后就是营盘的整体搬迁了。
狄青没准备给侬智高留喘气的空间,借着王师大胜的这股劲,有意一举拿下邕州。
再次扎营,已经能看到邕州的城墙了。
邕州再前朝便是都护府所在地,虽不抵桂州,于广南西路也算是上州。
府衙的基本配置,从知州、通判、推官等一应俱全。
只是,据听说,在邕州沦陷后,以知州陈拱为首,与侬贼不妥协,全部就义了。
第一五零章 多用用脑子
王师扎营的地方在城北,从营盘看邕州,看不到一点战后的痕迹。
虽然不能确定整个邕州的城防还完好无损,但肯定侬智高攻打邕州时并不激烈。
赵曦有点想不明白,就凭着墙高壕深的邕州城防,侬智高怎么就能打下来呢?
就是现在,王师的精锐……西军,也不得不开始打造攻城器械,狄青也不敢说能像侬智高那样,轻易把邕州攻破。
看一个个都挺忙,整个军营里就赵曦领着俩姑娘到处窜。
一场大战下来,后续的琐事还真多,随行的那一群文官都忙的马不停蹄的。
有收殓死亡将士的,有登记斩首数量的,有组织营造攻城器械的,还有操持整个后勤的。
就连吕公著几个也被使唤了。而曹霖几个,被西军将领拖拽着讲解那个矢锋的攻击阵型。
就自己一个人是个闲人。
赵曦其实也忙,忙着应付两个姑娘的十万个为什么。
自从归仁铺大胜后,赵卿兰也话多了,搭配着苏颜,俩人就跟问题宝宝一样,每天就缠着赵曦讲故事……赵曦想给人讲一千零一夜来着,可人家就听赵曦小时候的故事。
赵曦决定了,不能做这样的忙碌人,他要真正的忙起来。
所以,他吩咐后勤,给自己搞来竹节、硝石、硫磺和木炭……像归仁铺那种人群集结的场合,玩几个震天雷应该很不错。
赵曦忘记把这个在护卫营推行了。好在还不晚,剩下应该还有的用。
顺便也把苏颂给叫回来,那是人才,英才。
这才摆脱了俩姑娘,自己忙军备重事,小女孩子家家的,总不好一直跟着。
就是端茶倒水,都被赵曦恐吓的不去了。
本以为可以见识一场攻城大战,结果,这侬智高怂了。
王师的营盘才扎下七八天,也只是刚刚就绪。攻城架势摆起来,军卒们经过动员,呼喝着正准备来一波拿手的攻城战……
“侬贼要逃!”
邕州城里突然浓烟滚滚,紧接着火光冲天。大白天,越过城墙,都可以看到火光。
“进城!”
狄青毫不犹豫就下达了军令。
余靖看着邕州城内的浓烟,双眼就跟被那浓烟呛着了,通红,还蕴含着泪……
侬智高在归仁铺大败以后,已经清楚,他没那个能力守住邕州。所谓的大天南国,就是个笑话。
还没等王师攻城,就直接火烧邕州……逃走了。
这烂摊子,还得余靖收拾。这通红的眼,不仅是对侬智高的恨意,还有对邕州百姓的痛。
赵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杀侬智高,绝不回朝!
有些观念在赵曦心里是根深蒂固的。对于侬智高因诉求而不达,因而以战争的方式来解决,这一点赵曦还能理解。
甚至他抢些钱粮、财宝之类,甚至杀掉顽抗的将领和官员,赵曦都可以尝试着换个角度去理解。
平民百姓何罪之有?这一点是赵曦决不能容忍的。
城门大开了,又得忙乎着拆除了营盘……早知道侬智高这样怂,大伙就该站这儿吓唬吓唬算了。
浪费钱粮不说,耗时费力的。
邕州城里,这时候乱做一团了,那怕是知道是百姓们忙乎着救火,护卫营也警戒着,谁也不确定侬智高会不会留些余孽和死士。
赵曦铁青着脸,这些年还从来没这般愤怒过。
火势很大,已经从府衙蔓延到了周边。从府衙的仪门开始,左右两侧的府衙库、房、司等公廨,全都燃烧着。
这时候的救火,只能是看着火燃在中心点燃烧,尽量避免火势蔓延。
至于府衙,救不回来了,救回来也是狼藉一片。
州府的府衙,一般都是一个城的核心位置,周边多数是商铺林立,邕州也如此。
看着一个个捶胸顿足的商贾,一个个哭泣着妇孺,赵曦的脸更阴了,攥着的手几乎把手心扣破了。
“殿下,余学士请移步学馆。”
邕州城能处置公务的地方就剩下学馆了。
赵曦瞟了一眼来人,又闭了一下眼,再最后看了看府衙这边混乱的情况……有人在维持秩序,组织救火。
虽然赵曦觉得这时候官员应该是在场的,那怕是不能为救火添把力,也能为奋力救火的鼓鼓劲。
可这时代就是这样,火是侬智高点着的,都不碍他们事。他们谁也不是邕州的父母官……
整个广南安抚使衙门的人,都在学馆的院子里,好像在围观什么,还不停的议论着。
“殿下……”
“殿下,此尸为府衙后堂发现……”
赵曦看了看地上……哦,是个着龙袍的死尸。
“此人必是侬智高那贼獠!”
“侬贼之乱已定!从犯毙命!首犯……”
赵曦很烦躁,说不清。本来心情就闷的很,到了学馆还见到如此弱智的言辞。
即便是功劳,也是狄青这个主帅的功劳。就是跟着喝汤水的,至于这样下作吗?
就那么想享受歌舞升平?就着急成这样?
“侬智高很傻?还是空闲时间很多?兵临城下,逃跑之前他还有时间专门穿这身显摆一下?感受一下做帝王的滋味?”
“能不能都多少用脑子想想!广南的和平不是由你脑子里随便想的,是靠将士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别什么事儿也想当然!这是侬智高?你说是他就是了?若侬智高异地出现,你担的起这个责?”
赵曦就这样连珠炮式的,用这种文人不耻的乡下俚语说完,根本不管一群人目瞪口呆的傻样,径直往后堂去了。
都愣了,愣的不只是太子殿下这番俚语,更是殿下的态度。
一直以来,太子殿下都是亲和的,很少跟人甩脸子,甚至连口气重一些的话都没有。
好像,应该太子殿下跟随官家。今天这是……
“殿下因邕州之难而激愤,言语似有不妥,诸位莫计较。不过,殿下所言极是,这侬贼授首之事暂不禀告朝廷。待些时日,诸方消息确定,再做定论。”
余靖还是个老好人,虽然被殿下坑过,可还是替殿下为这帮文臣缓解了一下。
这几乎相当于骂大伙是一群白痴了,都是精英,谁受得了?
狄青已经跟人解释半天了,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就殿下这几句……狄青都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