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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封魔录全文阅读

作者:笑万夫     大唐封魔录txt下载     大唐封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五、天朝密卷?临别之物

    高力士仰首空望,慢慢说道着。

    “乌鸦的存在一直非常的隐秘,第一次得悉这个组织的情报,还是在则天女皇时代。那时候帝国第一次出现了看似不可弥补的裂隙,诸多势力或明或暗的反抗着女皇的统治。

    那样的时代,对于乌鸦来说一定充满了诱惑吧。

    不过令人佩服的是,就算在那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乌鸦始终都没有直接的对抗大唐,而是选择了在背后鼓动挑拨和支持各股势力反唐。

    中宗皇帝被废黜为庐陵王侯,便有英国公徐敬业、徐敬猷打着支持庐陵王的旗号,在扬州举兵十万反抗武皇。

    垂拱二年,则天皇帝下令制造铜匦置于洛阳宫城前,随时接纳臣下上表,大兴高密之风,文武百官乃至贩夫走卒,但凡告密者,则天皇帝都会亲自接见。

    当年便因高密事由,杀死了安南王李颖以及前太子李贤的两个儿子。

    李唐宗室自然也察觉到了则天武皇的意图,或逃亡岭南,或相约起兵。

    垂拱四年,博州刺史琅琊王李冲率先起兵。

    豫州刺史越王李贞随机在豫州起兵呼应。

    这些叛乱很快便被镇压下去,并因此株连了李唐诸多王族,韩王、鲁王、黄国公、东莞郡主、常乐公主等一众宗室纷纷自杀。

    帝国的力量在内耗中渐渐衰微。

    随后便是契丹、突厥、吐蕃在边疆连连兴起战事,有些叛乱,甚至延续到了开元年间。”

    高力士说的有些累了,停顿下来,端起一杯葡萄酒慢慢喝起来。

    这是一段极为尴尬的历史,关于李唐宗室被则天武皇连连诛杀的事情,更是后世的禁忌。

    令广平王惊讶的是,这些怎么竟会和乌鸦有关么?

    “契丹、吐蕃在边疆的叛乱由来已久,英国公、琅琊王、越王起兵都是为了反抗武后,乌鸦也插手了这些事情?”广平王不解的问道。

    “王爷明鉴。这些事,他们自然只是“插手”,他们力弱势微,躲在暗处,也只能审时度势,借力而为。不过,背后的蛊惑、挑拨,总是难免的,而在财力、谋略方面,更是直接提供了帮助。”

    高力士赞许的看着广平王,因为他用了“插手”这个词,而不是策划主谋。

    “他们即在暗处,又如何被发现的?我身为宗室之人,为何之前不曾有所听闻?”

    “这些事么,还得多谢那个来俊臣,此人虽然狡诈残忍,大兴刑狱,却也在无意间发现了许多秘密。”

    来俊臣是则天武皇时臭名昭著的酷吏,王室宗族、文武臣僚,被他诬陷灭族的多达千余家。到后来,他竟然把爪牙伸向了武氏诸王以及太平公主、张易之,这些为则天武皇信任的诸人。

    这些人自然也很惶恐,无奈之下,联合起来告发来俊臣,则天皇帝眼见来俊臣势大难留,这才下令处死了来俊臣以及他的一干党徒。

    这些事,广平王自然是知道的。

    “那来俊臣,没有将这些禀报武后?”广平王追问。

    “按照当时的情况判断,应该没有。武后当朝,诸王叛乱,也算情理之中的事情,智慧如她,想必也不会猜疑太多。当时来俊臣案发,负责抄家的是太平公主。

    除了一些密室、地窖中窝藏的大量金银珠宝,太平公主还在来俊臣的卧房里发现了一个地穴,那个地穴不大,没有金银财宝,却有一具用浸了桐油的羊皮包裹的铜匣。

    铜匣中,便是几部厚厚的卷宗。其中一卷,便提到了有关“乌鸦”的事情。”

    高力士又停顿下来,看着广平王,这时他发现,偏殿里那些郎将部下,早被遣散了出去,只有郭暧和鲜于燕还在。

    看来自己沉浸在回忆里太入神了。

    “这么说,来俊臣与乌鸦有勾结?”

    “可以这么说吧,也许是胁迫合作也说不定。透过那些卷宗,我们发现,赖俊才在审理徐敬业及诸王叛乱的案子时,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暗中有一股势力,在向反叛的诸王提供支持,其中线索最清晰的便是财力上的支持。一些大宗的银钱来往,纷纷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呵呵,这狗贼倒也有几分心机。这么说他查到了那些人?”广平王不禁叹道。

    “哈哈,他的心机可是连则天武皇都曾自叹不如的!那些卷宗大部分都是列举的一些事实,还有一些实物物证。那些卷宗,可以算是罪证一类吧,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的倒是非常的含糊。

    不过,还好他把一些事件分类罗列。在与那些银钱来往的线索之后,一些账目显示,那个组织,也向他自己输入了不少的金银、宝物。

    我们推测,他应该是借此作为要挟,与那些人达成了合作。”

    “这狗贼果然机心深重,这么说是太平公主把这件事告发给了武后?”广平王,始终希望有一些光明出现,能够照亮昏暗的阴谋世界,最好有人出面揭发了这件事,那样大唐盛世的辉煌才算是完美无缺啊。

    “没有,太平公主也没有把这件事报告则天武皇。”高力士似乎明白了广平王的心思,声音变得低沉。

    “没有?”广平王几乎尖叫起来,一股巨大的阴影袭上他的心头。

    虽然说则天皇帝,对李唐王族来说,曾经是一个巨大的危机甚至耻辱,但武后的雄才大略、深谋远虑,他是很佩服的。真不想到,在她这样睿智的君主统治下,竟然还有如此黑暗不可探见的地方。

    “没有。”高力士,又淡淡的,肯定的,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太平公主后来也曾希望效仿武后,夺权称帝,她怎么能容忍这股黑暗势力的存在?”广平王冷静下来,再次问道。

    “哈哈哈哈,相比那卷宗中所记载的种种,乌鸦算得了什么。来俊臣在朝中经营十数年,专司审讯刑狱,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以老奴猜测,他也是因为这些秘密,才变得狂妄自大,乃至自取灭亡的吧。

    太平公主后来意欲夺权称帝,想来也是受了那些卷宗所载内容的蛊惑吧。”高力士淡淡一笑。

    “可既然连太平公主都将此事隐瞒了下去,那这件事最后又是如何败露的呢?”

    高力士没有回答广平王,只是淡淡的一笑。

    其实,就在广平王对着高力士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

    高力士是太上皇身边的人,当初太平公主意欲夺权,便是被太上皇发兵擒获,赐死家中。

    那些卷宗,想必也就落在了上皇手中。

    “太平公主,毕竟是则天皇帝最得意的女儿,出身高贵,深谋沉稳,不像来俊臣还需要搞什么秘密卷宗。但我们推测,她应该也和乌鸦有所勾结,大概也是想借助乌鸦的力量吧。”

    听高力士说着,广平王不禁想着,他嘴里的“我们”,应该有太上皇在内吧。

    “这么看来,乌鸦真是个隐秘又奇妙的组织,大家都想与他们勾结,利用他们的力量。然而,种种迹象显示,乌鸦却从没有为他们出动过什么惊人的力量啊?”

    广平王看了看众人,疑惑不解。的确,从李唐的历史上看来,并没有什么惊人的足以蛊惑人心的力量出现过。

    “一些可以改变天运走向的力量,未必一定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啊!”高力士叹道。“越是那些隐于微末,悄悄运行的力量,越是令人恐惧呢。

    开元初年,大统初定,皇上特别使人留意了乌鸦的动向,奈何乌鸦竟一时间消失了一般,只察访到了他们在则天皇帝时期的一些作为。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微末之间,运筹帷幄,左右局势。有时候,一些毫无征兆、毫不起眼的事情,背后却藏着他们极其深刻的用心与谋略,乃至到后来,成为祸乱天下的大事。”

    广平王渐渐明白过来,赞同道:“那这个组织,一定具有非同常人的耐心和洞察。可是,人总是会变的,这一百多年来,他们如何能够保护好自己的这份耐心和洞察呢?”

    这次换做高力士投来赞许的目光,并毫无保留的夸赞起来:“王爷睿智,这个问题就算是太上皇和老奴,也是许久之后,才想到的。想不到,王爷只是听闻了其中一些信息,便能洞察如此。

    关于乌鸦的存在,我们所知也微乎其微。至于他的组织方式和运作状况,更是不甚了了。这样一个掌握着如此巨大力量的组织,能够长期的保持着隐秘、严格的处事方式,的确是一桩令人惊异的事情。

    按照常理推算,这个组织怎样也换过三到四任首领了,能够持续保持一贯的作风,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是啊,纵观历朝历代,天子更替,对内对外的政策都会有所改变的。对了,高公公,怎么突然想起要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呢?”末了,广平王看似无心的问了一句。

    高力士看了看窗外,秋日的天空无比的辽阔幽远。

    “王爷你看,秋日的长安,乾坤朗朗,多么宜人啊。眼下的纷纷扰扰,总会过去的,这还要仰赖王爷的作为啊。今天的事,是老奴自作主张告诉王爷的,料想上皇也不会怪我,这个秘密该由王爷知道。

    只是老奴无能,那些天朝密卷不能亲自交付上皇了。”

    “什么?天朝密卷,来俊臣留下的那些卷宗?”

    “是。上皇称那些为天朝密卷。原本是秘藏在兴庆宫内的,后来盛世清平,上皇也渐渐淡忘了那些事情。待到安禄山来犯长安的时候,并未及时带走,因此便遗失了。”

    “遗失了?兴庆宫是太上皇久居之所,地形虽不算复杂,但若上皇秘藏之物,也不该轻易被叛军搜去才对。”

    “哈哈哈哈,王爷英明。那密卷所藏之处自然绝对一般草莽士兵能寻获,更重要的是,那密室还有至少九道机关暗卡,除了过人的身手,还要有冷静聪明的头脑才行。

    老奴随上皇回到长安后,便曾急着去察看密卷的下落,机关暗卡都还在正常运行之中,密卷却不翼而飞。”

    高力士说完,停了下来,脸上现出深深的倦色。

    郭暧看着高力士失落的神情,可以想象出当时的他,是如何的震惊愕然。

    “于是,上皇和高总管推测,一定是知悉这个秘密的人,趁着叛军攻陷长安的空档,派人取走了天朝密卷。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乌鸦派出的人。”郭暧一半探询一半肯定的说道。

    广平王听完郭暧的说法,心下身为赞同,望向高力士。

    “郭公子聪慧过人。能够连破九道机关,取走密卷,而后又能让机关恢复如初的人,安禄山的叛军里,不会有这样的人。就算有,也不必费此周折。

    况且,那座密室所在本就非常的隐秘,如果不是事先知晓,根本不会搜到那处所在。

    这也是今天,我将这个秘密告诉王爷和诸位的原因。此次魔物现世,恐怕就是乌鸦在背后搞鬼。即是如此,能够顺藤摸瓜,破获乌鸦这个天朝的隐患,寻获那些密卷,也可算是因祸得福。”

    “原来如此,本王还以为高总管为了救出陈玄礼,而不惜将此重大隐秘说了出来。是孤王多心了。”

    “王爷不必如此,老奴与玄礼,侍奉上皇数十年,个人的荣辱生死,早已放逐云外。眼下的情形想必王爷,也早看在眼里。倘若能有玄礼与老奴,陪上皇安度晚年自然甚好。呵呵,弄不好,老奴怕也陪上皇走不了多久了。”

    广平王知道高力士这句话的真意,父皇与上皇之间的斗争总要见个分晓的。天子易主,总要有臣僚陪葬。纵然上皇可以安度晚年,可他身边的一干臣子,却死劫难逃啊。

    “喏。老奴出来多时,也该回去向上皇回禀了。如今他老人家,倒真是成了孤家寡人了,老奴出宫许久,想来更加寂寥。”高力士边说着,便起身作揖欲退。

    “这,劳烦高总管费心了,作孙儿的不能日夜侍奉在上皇身边,心下有愧。”广平王起身,面向兴庆宫的方向,欠了欠身子。

    “王爷讨贼事大,老奴断无他意。这是老奴日夜把玩的一件如意,虽非珍物,还请王爷笑纳,他日有缘无缘,也算我们君臣一场。”

    话说完,高力士已将一柄不小的玉如意,呈递到广平王面前。

    这,这的确是高力士把玩多年的玉如意,打从自己记事,得以进宫觐见皇爷爷的时候,就见这老太监手里把玩着此物。算起来,至少三四十年了。

    怎么今天,他突然的要送给自己?

四十六、浮光泡影?大千世界

    高力士恭敬的将玉如意呈递给广平王,广平王一闪念间,顺手接了过来。

    高力士看出广平王的诧异,看看玉如意,微微一笑,又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告辞走了。

    广平王见状,转手将玉如意藏入了怀中。

    “郭贤侄,左街使,刚才高总管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这次我们面对的,是一伙盘踞大唐地下百余年的势力,而且,他们中还有人懂得巫蛊异术,不知道除了能化成九尾、巨蛇之类的邪术之外,还有没有更可怕的手段。这次由你们做先锋,本王还真是有些担忧。”

    “多谢王爷挂怀。王爷也不用太过忧虑,既然我们上次能安全出来,此次前去,多做准备,思虑周祥,必然能有所收获。”郭暧、鲜于燕听完广平王的话,立时起身,炳明心迹。

    “恩,如此甚好。你虑事周全,本王也多少可以放心了。”

    “倒是王爷身边,不可不多加人手。上次在一线天、黄河岸的突袭,恐怕也有几分是冲着王爷来的,还请王爷详查。我这就施展梵音入密的手段,将王爷的处境报与师父,他老人家必可做完全安排。”

    广平王一听自然十分的欢喜,赶忙安排郭暧进了一处密室,方便施展密术,与神佛沟通。

    广平王留在帅府调度军机不说,在说郭暧、鲜于燕,又打马回了西明寺。

    西明寺里,昨夜被调去兵卫和武僧,都已陆陆续续回到了寺内,朝觐的百姓们,依然纷至沓来,一切安然,没有什么异状。

    郭暧和鲜于燕归还了马匹,穿过人群,径直去了惠琳的僧房。

    僧房的门大开着,惠琳不在,惠琳的侍僧也不在,杜环也不知去向了何处。

    郭暧和鲜于燕,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不会吧?”鲜于燕小声惊叫。

    “不会的。”

    郭暧回转心神,他知道鲜于燕一定是推测在二人离开之后,有人劫走了惠琳和杜环。但看僧房家具、摆设一如平常,毫无打斗的痕迹,想来不会有人劫走惠琳。

    话说狠点,以惠琳的修为,杀他可以,但若生擒活捉,世间恐怕只有师父能做到这一点。

    “我们四下找找看。”郭暧一摆手,引路出了惠琳的僧房。

    虽然嘴上说的轻巧自信,对于当下的局面,郭暧却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当下取出一件子母香囊,把其中一件挂在了惠琳的卧房门上。

    所谓子母香囊,自然是指这香囊有两部分可独立拆解的香囊组成,可分可合。一件挂在惠琳房门上,另一件还戴在郭暧身上。

    二人出了惠琳的所居的院落,一路在菩提院里寻寻觅觅。

    路上竟没有遇见一个人。

    诺大菩提院,本来住着三十余位高僧大德,连同他们的侍僧、随从,不下百余人。平日总能遇见三五位僧人来去,怎么今天竟如此空寂,莫非整座菩提院的人,都不在了?

    “你看!”鲜于燕的眼睛比郭暧还贼,一伸手指向湖对岸的凉亭,正是昨日惠琳与那位儒雅老者泉先生饮茶的地方。

    不见惠琳,不见儒雅的老者,却是撞了一身酒气的那名疯和尚,怀秀。

    是他!诺大的菩提院内,只剩了怀秀和尚,在亭中独自饮酒。想起杜环的话来,二人顿时提高了警惕。

    难道这疯僧真有通天的本事,将惠琳师兄郭暧不再往下想,一边大量着亭中的情形,一边不紧不慢的走向了亭中。

    又是黄昏,又是夕阳的金光遍洒了湖面。

    秋日繁花凋零,却也有黄的、红的、翠绿的、暗绿的叶子,缤纷妖娆,映在湖水之上。

    石桌上,摊开的荷叶里是一小堆牛肉干,没有杯子,一具油光锃亮的大葫芦,既做酒壶,也是杯子。

    怀秀好像已经喝得有些满足了,任凭袈裟垂地,两手舒缓的放在腿上,仰着脖子,凭虚远眺。此时的怀秀,超脱而空无,就连他浑身酸腐的酒气,都变得让人很舒服。

    这疯僧禅定的样子,又是一代神僧的风范呢。郭暧心中不由得叹服。

    二人放慢了脚步,并非恐惧,而是发自内心的出于对一位入定高僧的尊重。

    此时的疯僧,是怀秀,还是怀草,谁又说得清呢。许多超凡入圣的高人,反而都是些离经叛道的人。

    三个人,分作两边,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之中。

    忽然,郭暧意识到,这不竟是一种对持么,疯僧也好,神僧也罢,自己来可不是看这和尚入定的。

    “和尚在看什么?”郭暧轻语试探。

    “和尚在看琉璃湖。” 怀秀兀自入定一般,丝毫未动,轻吐呢喃。

    这座湖,叫做琉璃湖。

    “可看见什么?”郭暧再问。

    “湖上无风。”怀秀作答。

    “看来是心里有风了。”郭暧笑对。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这位小兄弟,你又看到什么呢?”怀秀忽然大笑,一双眼里射出异样的光芒,转过些身子,斜对着二人。

    看来,怀秀要作怀草了。郭暧心下一惊。

    “湖光如镜,一座宝应塔。”

    在西明寺的西北方,有一座高塔,名为宝应塔,作藏经楼用,塔高九重,是西明寺最高的一座建筑,水面上没有风,塔影径自映在湖面上。郭暧如此说,是以所见对所答。

    “那藏经院里有座宝应塔,湖中还有一座宝应塔,和尚看见一座宝应塔,你看见一座宝应塔,他看见一座宝应塔,我问你这宝应塔是何其多呢?”怀秀问起,再发禅机。

    “一座。”

    “那湖中的可还是宝应塔么?”

    “湖中幻象,自有真如。”

    “你再看呢!”怀秀微笑,似问非问,伸出一指,指向湖面。

    郭暧闻声看去,却见整座琉璃湖好似与天地倒转一般,湖中的宝应塔直戳戳顶天立地,矗在那里,一样的宝顶,一样的八角塔身,一样的九重飞天。

    真真切切。

    郭暧不由一惊,连忙抬头,望向西北方的藏经院,宝应塔纹丝不动,还在那里。

    郭暧旋即又望向琉璃湖,宝应塔纹丝不动,矗立在湖中世界。

    “你再看呢。”怀秀的声音传来。

    话语甫落,就见怀秀一扬手,葫芦中的酒液激射而出,散做一团水雾,只见晶晶莹莹,千千万万的水珠浮散在琉璃湖上空。

    初时,那些水珠不过黄豆大小,密密麻麻接连在一起,如一团青蛙的卵。

    神奇的是,郭暧非常确信,在每一颗黄豆大小的水珠中,都映着一座西明寺,琉璃湖里,映着一座宝应塔。

    水珠渐渐变成海碗那么大,慢慢的又变作铜鼓那么大,细小的水珠在不远处化作无数巨大的泡影。

    每一朵泡影里都有一座西明寺,琉璃湖里,映着一座宝应塔。

    “小孩子的把戏。”郭暧心中寻思,还没等想到怎么说,却见泡影中的图景,又发生了变化。

    每一朵泡影里渐渐映出整座长安城的景象,恢宏的建筑群落,连绵与群山相接,落日的余晖洒落,更显繁华富丽。

    泡影与泡影相连,泡影与泡影相接,重重叠叠,无数的日落照耀下的长安,仿佛无数并行的世界,在郭暧的眼前统统铺展开来。

    无数的遍洒金光的琉璃湖,无数的宝应塔。

    是幻术么?郭暧心中寻思,轻曲食指,便想弹指破空,尽消眼前的幻景。

    “郭暧,你看!”忽然,鲜于燕拍了一下郭暧的肩膀,粗胖的手指向着头顶上一朵泡影指去。

    啊郭暧心中一声惊叫。

    自己和鲜于燕,连同那怀秀和尚,竟然不知何时早已倒悬在了半空,下方世界,长安城西明寺内,琉璃湖畔,真真切切,自己正仰头审视着自己。

    在那里,同样有矮胖的鲜于燕,抄着酒葫芦的怀秀和尚。

    什么?什么时候,自己竟被锁在了半空中的泡影之中么?

    郭暧心中狐疑,连忙低头平视开去,琉璃湖中映着宝应塔,目光掠过藏经院中的宝应塔,落日的余晖遍洒长安宏伟的建筑群落,远山上,霞光如火。

    自己还在地上?

    郭暧回神,再寻那些泡影,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些湖面上的泡影早已消失了。

    没有见到泡影破碎啊,怎么回事?

    郭暧方以为那些泡影在自己未察觉时消失了。却又见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一重重的日落照耀下的长安。

    在每一座琉璃湖畔,都有一个自己,连同鲜于燕,睁大了眼睛,小心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每一个世界里,唯独怀秀和尚,咪咪笑着,不时的喝一口葫芦里的酒。

    郭暧仿佛能够感受,每一个世界里的自己,正看向自己,那种心神间的交流,是不会假的。那不是幻影么?怎么会如此的感受真切。

    是幻影?还是被疯和尚施了术法,将自己和鲜于燕困在了悬空的泡影之中?

    自己什么时候中的幻术?现在脚下所踩踏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地?

    郭暧胸中一紧,心肺如被缠绞一般,一种巨大的自我怀疑的力量,压迫着他。

    郭暧仿佛看到每一重世界里,自己正忍受着巨大的自我怀疑的痛苦。

    那些泡影刚刚在急剧变大,现在应该是大的超越了自己的目力所及,所以,只看得见泡影中的虚幻世界。

    所以,那些泡影还在。只要以内劲儿,击破那些泡影,这些幻境就该消失了吧?

    郭暧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迅速的思考自己和鲜于燕的处境。

    鲜于燕似乎并不懂得幻术之类,刚刚的惊讶早已过去,他知道郭暧是懂得些密宗异法的,静静的守在郭暧身边,等他对策。

    眼前的幻景十分诡异,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皆是一重重的长安世界。

    仰头看时,便觉身子倒转,下方世界,亦有人一个自己仰着脖子,看上来。

    低头看时,脚下亦有一座倒悬的长安城,琉璃湖边,一个自己,低头看着自己。

    左看,右看,斜看,皆有一处长安城,一座西明寺,一片琉璃湖,湖岸一个自己,看过来。

    如果眼前皆是幻景,为何明明又能感受到心魂的交流呢?

    倘若一切皆空,为何又能看见眼前的种种呢?难道不是“我”亲眼所见么?

    郭暧提运元力在右手食指、中指,本想力破眼前幻景,心中思虑种种,一时竟不能出手。

    郭暧上下求索不得其解,沉重的看向鲜于燕。

    “怎么?这些影子很厉害么?”鲜于燕浑然不觉似的问道。

    “恩?你怎么确定这些都是影子?”郭暧惊异。

    “我即站在这里,那些自然都是影子了。”鲜于燕一努嘴。

    郭暧诧异的看着他,问:“你感受不到那些幻境中的自己?他们好像并不是影子么?你不觉得你所思所想,那些镜中的自己,完全是心意相通的么?”

    “你傻啊!你”鲜于燕刚想说什么,忽然发现不对,“操,那疯和尚呢?”

    人在困境中,往往会陷入自我的沉思中,就算想起什么人,也只会想到找朋友询问解答。方才,郭暧一时困惑,竟忘了身边的怀秀和尚。

    郭暧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就把怀秀当做了敌人,把这幻境的种种,当做了怀秀对自己的考验。

    是自己先入为主了,看来自己距离上乘的佛法修行,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啊。郭暧如此思忖着。

    刹那间的念头闪过,郭暧多了一份气定神闲。然而千千万万的幻境还在,亭子里,却不见了怀秀和尚。

    二人四下寻找,只见琉璃湖,再起异象,一片耀眼的金光,令人目眩神迷。

    琉璃湖中,一朵朵金莲生出水面,金光陆离,七彩生辉,铺展开来,犹如一座浮桥,一直蔓延到湖中的宝应塔前。

    怀秀和尚一副醉态,摇晃着身形,踩过金莲,向着宝应塔走去。

    原本不大的湖面,竟似一片汪洋,宝应塔如在眼前,又似在遥不可及的海外天边。

    怀秀和尚仰着脖子,喝了一通酒,对着亭子里的二人晃了晃酒葫芦,招手一般,邀二人同去。

    “喂,疯和尚跟我们招手,要不要跟过去?眼下这情形已经够我们受得了。”

    鲜于燕看看郭暧,又左右看看,意思是眼前这千千万万的幻境还没破除,再跟那和尚前去,恐怕更加的危险。

    郭暧微微一笑,此刻心底竟用处无限的勇气和力量:“走吧。如果他真的是敌人,我们迟早也要一会的。眼下整座菩提院都空了,只他一人在此,恐怕就是在冲你我二人来的。”

    “恩可是,那些莲花?我”鲜于燕,怎么看都觉得那些金莲有古怪,担心一脚踩上去,掉湖里还好,就怕掉在什么陷阱里。

四十七、回头无岸?黑水巨兽

    鲜于燕嘀咕着,眼见郭暧已经踏上金莲,也跟着不情愿的踩了上去。

    二人一经踏上金莲,这才发现,琉璃湖也已在术法控制之内。

    站在金莲上,再看湖中的宝应塔,已然高入云霄,直有千千万万仞之外,宏伟巨大,循着塔身望去,遥遥不见尽头所在。

    “我操,回去吧。”鲜于燕一看不好,退缩道。

    “你回头看看,还回得去么?”郭暧一阵坏笑,脚踏金莲荷叶,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鲜于燕回头一看,两只眯缝眼不禁也瞪得大起来,方才跳入湖中金莲上时,不过走了三五步远,如今看来距离湖岸足足走过了十几里路程,亭子已经依稀难辨,只有葱葱茏茏的树荫,更远处,是藏经院里的宝应塔,映着落日的余晖,竟也如湖中的巨塔一样,高不可测,塔身没入了云霄之中。

    “呵呵,这下好了,老子我活了几百辈子,头一遭遇见这神神鬼鬼的东西,早知当初,一巴掌拍死那疯和尚。”鲜于燕快步跟上郭暧,嘴里骂道。

    “世人但有一辈子可活,哪有几百辈子的活法儿。”郭暧见鲜于燕胡咧咧,逗他。

    “啧这个,我是说我祖祖辈辈几百辈子都没遇见过这种事,好了吧。看我追上那疯和尚,不拍死他。”

    “我们都在人家的幻术操控之中,别说拍死他,空我你我二人加起来,都不够他一巴掌拍的。

    “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能有过大能耐?这些幻术之类的手段,你不也会么?”鲜于燕当然不服。

    “我那些小把戏,跟这位大和尚比,才是小巫见大巫。”

    “什么?你根本没把握对付那和尚,还叫我下来?”鲜于燕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啊。”郭暧一晃脑袋说道。

    “是啊,黄泉路上做个伴儿,有说有笑的去阎王,那不还是得去见阎王。”鲜于燕不屑的一抹嘴。

    “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是去见阎王呢?”

    “怎么?你当和尚还会带你去哪个温柔乡里见姑娘啊?”鲜于燕故意气郭暧,回头一想,这个和尚好像还真个花和尚,咧嘴一笑,又补了句“这句算我没说啊,这和尚好像之前还真是个风流和尚。不过,他总不会带我们去见如来佛祖吧?”

    “金莲铺道,说不定还真是哦!”郭暧心里也没底,只一味跟鲜于燕打趣儿。

    “哎,疯和尚摇摇晃晃的慢慢走着,我们怎么还一直追不上?”鲜于燕一扭头,示意郭暧。

    “是啊。看他与我们之前,不过五百步的远近,我们奋力直追,这中间的距离却丝毫不见减少。想来这路程,也是他幻术中的一部分。”

    “你看,那些千千万万的世界还在呢,看来这老和尚果然比你厉害不少啊。这次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婆可饶不了你。”鲜于燕四下看看,发现方才的泡影幻境,都还在。

    重重叠叠的世界,围绕在二人周围,数不尽的琉璃湖世界,数不尽的金莲步道,数不尽的宝应巨塔。

    更有数不尽的郭暧、鲜于燕,追逐着疯癫的和尚。

    郭暧想起,自己二人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起,遂起心念,催动风之卷的咒语,一声长啸过后,金翅大鹏倏然现世。

    金鹏张开双翼足有十余丈开外,轻轻一撩便在湖面上掀起一阵飓风。

    二人坐牢在金鹏背上,不断驱动金鹏向前,追向怀秀。

    奇怪的事再次发生了,金鹏振翅千里,五百余步本当在刹那间飞至,令人惊讶的是,无论金鹏如何奋力直追,那怀秀的身影竟似越来越远了。

    “郭暧,不对啊,你这神鸟飞的越快,怎么离那和尚倒是越远?”鲜于燕直心肠子,见事情不对,当下发问。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郭暧心思一动,收住金鹏的速度,悬浮在半空。

    却见怀秀的身影也渐渐慢下来,距离二人,仍然在五百余步。

    郭暧再次催动金鹏,神鸟振翅疾飞,本指望刹那间追上疯和尚,奈何却又如方才一般,越追,反而距离怀秀越远。

    “罢了,这和尚的密宗修为当真了得,我这三两下机巧之能,还是不要卖弄了。”

    郭暧叹了口气,收起了神雕,继续与鲜于燕,踩着金莲而行。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怀秀竟能创造出如此巨大的幻境世界,不知道他有没有改变时间的运行。”郭暧似是自言自语,又是在与鲜于燕对话,因为他没把握,鲜于燕是不是真的理解现在二人所处的境地。

    “从我们走上这金莲浮桥,应该过去半个多时辰了。”鲜于燕兀自说道。

    “你确定?”

    “我确定,我累了。走半个多时辰的路,就是个感觉啊。”

    “我也觉得时间过去了太久了,奈何追不上他,看那宝应巨塔还犹在天边,莫非他要引我二人进那塔里?”虽然知道鲜于燕并不懂得什么幻境术法,奈何也只得试着与他商量商量。

    “不像,如果他只是要引我们进那塔里,大可不必费此周折啊。”

    “嘿嘿,别看你直心肠子,仔细回想,这一番来,你有些话倒颇有些道理。反倒是我,可能想得太多了,先入为主,反而着了他的道儿。”郭暧拍了拍了鲜于燕的肩膀,夸起他来。

    二人索性放慢了脚步,远远看着怀秀的身影,慢慢跟着走。

    “什么意思?你先入为主,着了他的道?没见你们两个怎样啊?”鲜于燕不解。

    “简单说吧,幻术无关大小,就算是他这等通天的幻术,也须要被施术的人心思活动,入了他的圈套才行。恐怕,方开始我与他对话之际,他便施展了此术,想必我的心思,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才能将这般巨大的幻境施展的如此淋漓尽致。”郭暧说起这些,完全不见恨意,反而流露着几许佩服。

    “简单喽,就是说他猜中了你的心思,所以你中了他的幻术,可怎么连我也被你拖下了水?”

    “因为因为是我,一定是因为我太相信眼前的幻境,而我们又是心心相惜好朋友,所以我的元识对你形成了巨大的影响,也让你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郭暧想到此,不禁哈哈大笑。

    “怎么,你小子想到办法了?”鲜于燕见郭暧欣喜,也跟着高兴起来。

    “可以试一试,嘿嘿嘿嘿。这疯和尚,竟借力打力。”

    郭暧神秘一笑,当下打开随身的皮囊,取出了纸笔,快速写了几句话,递给鲜于燕。

    鲜于燕接过来一看,看看纸条,再看看郭暧,不由得迟疑起来。

    郭暧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鲜于燕知道,他那自信的微笑里,更有着对自己的信任。

    鲜于燕看看眼前重重叠叠的幻境,知道此劫甚是难解,一狠心,把字纸吞吃了,举掌过头,照准了郭暧后脑猛劈下去。

    鲜于燕一掌打晕郭暧,另一边赶忙把他抱在怀里,不让他落进水里。

    鲜于燕解下背后的双刀,用捆刀的绳索把郭暧绑好在背上,一转身,没头没脑的跑了起来,再也不管疯和尚的去向。

    跑了不到五十余步,就见二人所处的大千世界,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渐渐扭曲开来。

    巨大的湖面忽然如一面镜子一般,不再有温柔的涟漪和霞光,只如黄铜的镜子一般,冰冷、坚硬。

    无心的一瞥,就见倒映在湖面的第一重世界,慢慢崩塌下来,山峦、河流,长安城中宏伟的宫殿、屋宇,不断的分崩离析,消散于无。

    第二重世界在崩溃,第三重世界在崩溃

    原本的大千世界,犹如破碎的泡沫,不断的分解、消散着。

    鲜于燕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大大的异于常人,幻境之类,他只是听郭暧说起过,方才也是受了郭暧心思的影响,才被牵扯进了幻境之中。此时,他没头没脑一通乱跑,对于幻境的破坏,却要比硬拼法力来的有效。

    此时,他已经完全断定,如今他们所处的世界,乃是虚幻的迷象。

    鲜于燕发觉到四维八方的千万重幻境都在逐渐的崩溃,看了看脚下逐渐变得冰冷坚硬如铜镜般的湖面,鲜于燕再下决心,闭上了眼睛。

    他本来就是个直心肠子的人,如今放下了心中最后一点忌惮,不再管脚下所踩踏的是什么地界,闭眼一通猛跑。

    忽然,鲜于燕就觉得脚下一空,身子急速的下坠。

    鲜于燕急得睁眼伸手四处抓摸,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没摸碰到。

    噗通一声巨响鲜于燕直觉得身体重重的砸进了水里,浑身生疼。

    他是精通水性的,又是一身的肥肉,几个动作,便调整了身形,又扶好背后的郭暧,不让他溺水。

    四下一片漆黑,不见半点光亮。鲜于燕定了定心神,发觉到这股水是在流动的,而且异常的寒冷。

    “呃好冷,这是什么地方?”是郭暧的声音,冷水一浸,他清醒过来。

    “呀。你醒啦?刚才老子一通没脑的猛跑,竟然还真跳出了那疯和尚的幻境,不过,最后我一闭眼瞎跑,不成想掉在这冰冷的水里。”

    “咳。咳。看来是逃出怀秀的幻境了。只是,眼下虽是秋季,河水也不该这样的冷,大概是地下的暗河。咳。咳。你先放我下来吧。”郭暧缓缓道。

    鲜于燕依言解开了郭暧,由他自己踩水而行,不过此间昏暗无光,他还是留了一根绳索,各自绑在二人腰间,以作联系。

    “入他娘,又是暗河。刚才我们还不是在菩提院的小湖边么?怎么跑着跑着,到这里来了?”鲜于燕问起。

    “咳。咳。刚才我们在幻境中一通猛跑,追那疯和尚,想来是被他使了手脚,引到了这里。”

    “那你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喽?”

    “如果真如杜环所言,疯和尚与乌鸦有牵扯,这里恐怕就是我们曾到过的地下暗河的某一段吧。”

    “啊?这样,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怎么走啊?这里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多深多广,你会你师兄那个用烟蛇引路的法子么?入他娘,我的火折子都泡烂了。”

    鲜于燕边说边伸手一摸,发现引火的用具全都泡水了,不由得骂起来。

    “咳,咳,不会。我现在只学了密宗中的地之卷和风之卷,此处又漆黑如夜,咳,咳,一时也没什么办法。”

    郭暧刚才呛了水,说起话来,不住的咳嗽,他也伸手往皮囊中一摸,发现同样浸满了水。郭暧沉默。

    “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我也摔懵了,在水里又扑腾一番,早迷失了方向,都忘记了从哪边掉下来的了,而且刚才下落的时候,过了好长时间,都摔疼我了,估计是一处很高的悬崖。”鲜于燕若有所思的说道。

    难怪自己包了防水油纸的物件,也都浸水了,想必是落差太大,落水的瞬间把油纸挤压碎裂了。郭暧寻思着。他刚才在昏迷之中,被冷水一浸才醒过来,并不知道方才跌落悬崖的事。

    “嗨”郭暧长啸一声,过了一会儿,回声才慢慢传来,回荡着。“你听回声,这里应该非常的空旷,要想摸黑找到掉下来时的路,是不可能的。”

    “就怕还没找到路,我们就被淹死喽,老这么踩着水也不是办法。这水挺深的,刚我们掉下来扎下去,都没触底儿。有什么东西能借借力也好。”

    “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给你。”郭暧一听,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一样能用的物件,不怕水,当下翻出来两个,摸索着,递给了鲜于燕。

    “哎呦,牛尿泡,还俩。你那小包包里货挺全啊,什么时候全抖落出来,让我好好看看。”鲜于燕高兴的腔调都变了,至少有了它们,不用那么辛苦了。

    二人各自两个牛尿泡,鼓劲儿吹了起来。

    这玩意是一位跑江湖的道士,给郭暧特制的,选用最好的牛尿泡,清洗鞣制后,装上特制的嘴子,很容易就能把气吹满,每个都能有常人的肚子那么大。再有皮条编结,两个一组固定在一条皮带上。

    二人把牛尿泡吹满气,用皮带绑在了胸前。

    “哈哈哈哈,这下好了。”鲜于燕拍拍水,感觉浮在水里轻松了许多。

    就在二人得意的时候,忽然瞥见远处有一道巨大的身影。

    二人挺身子一看,黑漆漆的空间内,是一具发着粉红色荧光的巨兽,正在水底潜行而来。

四十八、百头神鳌?神照之眼

    “我滴妈呀!”鲜于燕低声叫道,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郭暧也看清了,身子淹在冷水中,额上豆大的汗珠直流。

    眼前的巨兽,像一张巨大的渔网铺在水中,身上有无数的发着粉色荧光的筋脉,连接着一个又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瘤,肉瘤也发着粉色的荧光。

    怪物身上的筋脉与肉瘤连接,粉红色的荧光连成一片,好似一张夜叉鬼的脸。

    诺大的脸,不知道身子得多大啊?

    二人谨慎观察,渐渐发现这张“脸”上,并没有实质的五官,应该并非是怪物的脑袋,很可能是脊背的部分。这张粉红的夜叉脸,更多的都是威慑的作用吧。

    不过看这怪兽背部发出荧光的部分,就足有数丈方圆,就着怪兽自身的荧光看去,更有无法估测的巨大的身子沉在水中。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二人一边看着水中的巨兽,一边慢慢的划水移动着身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本能的想要躲开那巨兽游进的路线。

    还没有看到“粉红夜叉”的头颅,二人想当然的以为,那巨兽必然有着一张巨大的与体型相配的嘴巴,剑齿麟麟,开口便可将牛羊生吞。

    “粉红夜叉”近了,更近了,眼看就到了二人身前不足二十步的地方。

    借着怪物粉色的荧光,可以看出二人的脸色如白蜡一般,微阖的嘴唇不住的抽搐颤抖着。冻得。在这冰冷的黑水里,二人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和热量。

    二人不断踩水转换着方位,那巨兽似乎正是为二人而来一般,透过巨兽背部夜叉脸型的变化可以看出,它也在调整方向,追逐着二人。

    巨兽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恐惧却迅速包围了二人。

    随着一道激烈的破水声,一条“巨蟒”般的黑影猛然跃出水面,旋即扫向二人。

    二人同时踏水腾空,抽刀便斩。

    顿时一股浓浆喷溅,腥臭弥漫。“巨蟒”被二人三刀斩成几段,跌落水中。

    知道怪物的触手被斩,它必定强烈反扑。郭暧、鲜于燕心有灵犀,一扯连接二人的绳子,约定了方向,身子落水的刹那,便施展轻功,踩水奔逃。

    巨兽夜叉的一样的脸,因为剧痛变得更加扭曲狰狞,数十条触手翻出,疯狂的怕打着水面,一具殿宇般巨大的身躯半浮在水面上,追向二人,速度竟快得十分惊人。

    “入他娘,这地方到底多大?这么瞎跑都没到个头?”一顿乱跑下来,鲜于燕不禁骂娘。

    “真到头了,还不被追上。你认识那是什么玩意嘛?”郭暧问。

    “和那次遇见的双头蛟一样,是一种远古的巨兽,有几十上百条触手,但身子却和乌龟一样,是一层厚厚的硬壳,刀剑难入。”

    “哎呦。你还真知道呢?”郭暧逗趣儿。

    “怎么?有些事,我可知道的比你多。不过,这东西应该是生在东海里的,叫百头鳌,能够来到这地下暗河,想必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那些触手都是它的头颅么?”

    “那些触手就是触手,所谓百头也不过那么一说。他的头也和身子一样有着坚厚的壳,很难伤它,不然我跑什么。除非除非”

    鲜于燕说的有模有样,郭暧听得将信将疑。

    “除非什么?要一下把那些触手全都砍掉,才有机会吗?”

    “没错儿。而且千万不能被它靠近。方才我们能砍掉它一只触手,已经是奇迹了,要是被几条触手一起抓住,就完蛋了。”

    “我有办法了。你拉住我往前跑。”

    鲜于燕一声说“好”,不容迟疑,脚下再加功夫,把连接二人的皮带往胳膊上一绕,一叫力,拉着郭暧继续猛跑。

    郭暧一回身,双脚虚踩水面,借着鲜于燕的力道稳住身形,任由鲜于燕拉着自己划水前行。

    只见郭暧双掌合十,而后迅速变换手法,施展风之卷金刚鹏王印。

    一道巨大的金光缭绕在郭暧身上,现出一副金刚鹏王的姿态。金光曼妙温柔,却散发着坚不可摧的**。

    郭暧双臂展开,引动金刚鹏王巨翅伸张,一根根锋利的金羽闪出慑人的神光。

    是风之卷金刚鹏王千羽神杀刀。

    眼见百头鳌不断拉近了距离,郭暧瞅准机会,猛然一振双臂,百千道金光疾射过去。

    百头鳌的无数触手顿时被削去了大半,身子一沉,没入了水中,更加浓烈的腥臭气息散溢过来,想必那巨鳌周身的水域皆被它的体液染成了一片浓浆。

    这怪物体液虽然腥臭的很,却并不像有剧毒的样子。

    郭暧旋即又是一发,千百道金光对着百头鳌疾射过去。

    百头鳌也不甘示弱,就见他背部的夜叉图案由粉转红,由红转紫,并迅速汇聚一处,猛然间口器一张,就见一道耀眼的光束迎上了射来的金羽。

    千百道金羽与百头鳌口中射出的光束猛烈撞击,迸发出无比灼眼的白光,和一阵霹雳炸裂般的巨响。

    白光乍现,曾有那么一瞬间,郭暧似乎看到了整个地下暗河的世界,四周皆是高耸的崖壁,无比辽阔的水域,竟有方圆十数里开外。

    刹那过后,郭暧双耳轰鸣,眼前也是一片白盲,猛然间身子一沉,再次跌入了水中。

    “不好,不知道鲜于燕出了什么岔子。”郭暧心中寻思。

    身上挂着牛尿泡浮子,郭暧半浮在水中,还没来得及开口,顿觉身子再次被凌空扯起。

    “难道还有别的怪物,袭击了鲜于燕?”郭暧心中一冷。

    郭暧眼前白盲一片,耳中轰鸣不断,不由得大叫:“臭咸鱼!臭咸鱼!”

    郭暧不停的大叫着,却奈何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被放风筝一样甩在空中,越来越远。

    “臭咸鱼,是你吗?鲜于燕,是你吗?”

    耳中脑中,只有轰鸣,听不见回声,听不见自己的叫喊。

    慌乱中,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郭暧惊觉那股扯动自己的力道,猛然一收,自己的身子顺势摔了出去。

    虽然丧失了视觉和听觉,就在那股力道消失的刹那,郭暧猛然借势转身,先是探出了双手双脚,迎接不知所以的遭遇。

    是崖壁。郭暧的身子感受到一股坚硬的冰凉。

    由于本能的反应,郭暧瞬间伸出手脚减缓了对身体的撞击,顺势下滑,没几步,便摸到一条岩缝,牢牢的固定住身子。

    郭暧耳中的雷鸣声渐渐弱下去,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暂时不能自由的行动,郭暧随性在崖壁上休息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郭暧隐隐发觉腰间的绳子轻轻的扯动起来。

    一、二、三。停顿一会儿,一、二、三。

    三下。是鲜于燕。郭暧心喜,按照约定,两下一组,两下一组,轻轻的扯动绳子回复鲜于燕的信息。

    这本来是二人无聊时瞎捉摸的暗语,当时设想是用来敲门什么的,仅凭敲击的声音交流信息。

    眼下耳鸣的厉害,这绳子的扯动,竟然也能通用。鲜于**日里看着糊里糊涂的,关键时刻脑子够用啊。郭暧心里嘀咕。

    “臭咸鱼,真的是你啊?”郭暧扯动绳子发出信息。

    “废话,难道这里还有别人不成。我耳朵也听不见了,不过现在眼睛渐渐恢复了,那坨怪物,就在崖壁底下,你小心别掉下去。”鲜于燕扯动绳子回复。

    “知道了。那道白光太厉害了,我眼睛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过来。”

    “恩。我当时拉着你猛跑,忽然发现从身后发来一片白光,整个世界照的亮如白昼,眼睛一下没适应过来,也好长时间看不见东西。不过光亮的瞬间,却被我发现这道不远处的孤峰。我知道事情不好,赶紧凭着刹那的记忆,撒丫子冲这里猛跑。”

    “这里还不是崖壁?”郭暧原先以为自己和鲜于燕到了一处崖壁之上,起码有了出去的希望,没想到只是洪荒暗流中的一座孤峰。

    “不是,只是一座孤峰。远处的崖壁估摸着还有七八里远,更看不到任何的出口。”

    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空间的广袤和生机的渺茫,二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眼睛没事吧?”鲜于燕禁不住,又扯动绳子。

    “没什么大碍。只是被那道强光照的,现在这架势,也不好运功调息。”

    “我拉你上去。”

    “臭咸鱼,别说你看得见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郭暧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好兄弟,身上一定背负了许许多多的秘密。

    “我们一族中人,眼睛有异常人,在暗夜中稍有光亮,就能看得见。现在那百头鳌在下边,我可以借着它身上的荧光,看清这座孤峰。不高,上面有一小块地方,可供你打坐调息。”

    鲜于燕解释完,旋即向上爬去。

    顺着鲜于燕的指引,果然发现一块还算平稳的地方,将就着能盘起腿脚。

    郭暧稳住身形,当下催动周身的元识之力,运行于三脉七轮。

    每当元力运行的时候,郭暧都发觉自己恍如与世间融为一体一般。

    不曾视物,而大千种种皆历历前。

    不曾去听,而人间种种声音都清晰在耳。

    不曾触碰,而身形所处冷暖坚硬犹如紧贴面颊。

    不曾经历,而天地间萦荡的爱恨情仇悉数感同身受。

    慢慢的,郭暧的耳朵恢复了听力,首先听到的,是一阵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正是那一次受伤时,鲜于燕为自己和韩当疗伤时,发出的心脏的搏动声。

    而后,传过来的是有什么东西在拍水的声响。这里的水域宽阔流速缓慢,不会是水流拍岸的声音。

    郭暧想起鲜于燕说过的话,百头鳌在下边窥视着,应该是那怪物在下边发出的声音。

    当郭暧感到眼中映着的白光渐渐消散,恢复黑暗清凉的时候,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虽然不是太清晰,但他竟然能看到鲜于燕的样子,他正匍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像狼一样趴着,闭目养神。

    郭暧睁大眼睛,眼前的鲜于燕看得真真切切,浑身湿透,十分的狼狈,想必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

    出于本能,郭暧又四下看了看,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能看到这巨大地下世界的轮廓了,方圆四至、大体面貌,全然在眼。

    郭暧怀疑是方才爆炸发生时的残像,又反复审视了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是真的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孤峰下,百头鳌背部的粉红夜叉图案已经支离破碎,只有零散的几处荧光。方才两股强悍力量的碰撞,就在它紧上方,受力不轻。

    仔细看时,却见这怪物的触手被尽数砍掉后,倒很像一头巨龟,四只和脖子都不算长,估摸着没有什么攻击能力。但是一条长有数丈的尾巴,拖在水面上,钩刺嶙峋,十分的恐怖。

    “臭咸鱼,你没事了吧?”郭暧冲着鲜于燕轻轻叫着。

    “怎么?你能看到我?”鲜于燕的眼睛借着微弱的光,能够看清一定区域的事物,当他看到郭暧竟然是面向着自己说话时,不由吃了一惊。按理说,在这个漆黑的位置,他是看不到自己的。

    “是。我好像能看清整个地下世界的样子了。”郭暧简单回答。

    郭暧回想起密宗典籍中的故事,传说在人们修炼到接近菩萨果位时,便能获得神照之眼的力量,能在一切黑暗、光明中视物。

四十九、两仪百辟?弑父食母

    “操。你小子因祸得福啊。能找到出路吗?”鲜于燕听郭暧的说法,似乎是获得了什么神奇的力量,因而能在这绝对黑暗的世界里看清一切。

    “有一处豁口,好像能够通向外边。”

    “哈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啊。赶紧走。”

    “急什么,还有下边那瘟神呢。”

    “入他娘,我倒是忘了这怪物。不知道它死干净没。”

    “应该还没。它受伤不轻,但感觉生命力还很强劲,够我们俩折腾的了。你认识这怪物,可知道怎么给它致命一击么?”

    “上面不行,得在下面,他腹下第四、第五块甲壳间,有一道缝隙,是软骨相连,可以用尖刀刺入。你先吸引住它,我潜水下去。”说罢,鲜于燕放空了牛尿泡的气,壁虎般下游了一段,做好入水的准备。

    郭暧心里合计,如今能够远程牵制百头鳌的也只有自己了,当下点头。就在孤峰上站稳,继续施展风之卷金刚鹏王印,先是召唤了金刚大鹏不断啄击百头鳌,再又施展金刚鹏王千羽神杀刀的密法,连番向百头鳌发起了攻击。

    百头鳌的触角被废,余下部分却都有坚壳护体,金刚大鹏几次想要啄掉它的眼睛,百头鳌索性狡猾的把头藏进水里不再出来,一味甩动着满是钩刺的巨尾,扫过射来的金羽。

    百头鳌的甲壳坚硬无比,几番的攻击,毫无成效。郭暧心中着急,却忽见怪物移动身形,巨尾竟直直的向着自己站立的孤峰扫来。

    啪嚓一声巨响。

    郭暧就觉得脚下晃动,孤峰的半腰上碎石掉落。好凶猛的力道。

    郭暧不再发动千羽神杀刀,站稳身形,全由金刚鹏王的金光保护着自己,两只巨大的鹏爪牢牢抓紧孤峰。

    眼下只有一只金刚大鹏飞来绕去,不停的啄击着百头巨鳌,伤害顿时小了许多,百头鳌狂性大发,任由大鹏啄击,不停的挥动巨尾扫打郭暧站立的孤峰。

    三下、四下、五下百头鳌的巨尾强悍无比,眼看孤峰就要当腰折断。

    郭暧索性再念咒法,自身与金刚鹏王完全融合,虽然金刚鹏王的体型小了许多,金光护持的力道却更加强硬。

    不等百头鳌最后一击袭来,郭暧纵身下跃,跳在了百头鳌的身上,鹏王之爪狠狠的抓紧了百头鳌身上的肉瘤筋脉。

    百头鳌巨尾扫过,孤峰瞬间崩裂,倒入了水中。

    郭暧抽刀向着怪物的背部猛刺,当啷一声,钢刀断裂。

    不容郭暧惊讶,百头鳌发觉背上有人,竟然一翻巨尾,猛然砸了下来。

    郭暧赫然发动金刚鹏王的神力,接住了砸下的巨尾,死死抱住,不再由它甩动。

    百头鳌凶性不休,不停的摇摆着身子,一人一兽,僵持在一起。

    僵持不久,只听得一声如牛似虎般的长吼,郭暧顿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撕扯着自己,脚下一松,被甩出十几丈远。

    身上的牛尿泡在与巨鳌缠斗时早已破碎,郭暧跌入水中,再浮上水面时,只见百头鳌拼命也似的滚动着身子,搅动的一方水域犹如潮涌。

    是鲜于燕得手了,此时的百头鳌已经不是在战斗,而是濒死前的挣扎。

    眼下,郭暧已能在绝对黑暗中视物,他四下观察,就见在方才的孤峰断口上,鲜于燕正冷静的站在上面,漠然看着不断挣扎、不断死去的百头鳌。

    郭暧刚想喊话,鲜于燕却一个纵身又落到了百头鳌身上。

    郭暧不明就里,飞身掠到了方才断峰上,捏了捏耳垂儿打趣儿:“干嘛?你还舍不得这怪物啊?”

    “嘿嘿,少废话,哥哥这就送你一件大礼!”

    鲜于燕说罢,小心踩着巨鳌的身子,几下走到了它的尾部,随后自怀中抽出一柄短小的利刃,顺着鳌尾关节相连的薄弱地方,慢慢的插了进入,小心的将一段尾巴切开来。

    鲜于燕一手向着一边尾巴的腔子里摸去,用力一拉,拉出一样物件。

    那样物件黏着怪物的汁液,十分的肮脏可恶。鲜于燕倒不介意,如获至宝一般,在水里仔细的清洗起来。

    “接着”鲜于燕擦净了那物件,原地一投,“嗖”的扔向了郭暧。

    郭暧闻声本想伸手去接,却见鲜于燕似是故意一般,那物件却是向着郭暧脚下扔的。

    仔细看时,那物件已然没入脚下的岩石数寸。郭暧心中大惊,知道这是件切金断玉的利器,想不到这怪物的尾巴中,还生有如此的宝贝。

    郭暧把宝贝自岩石中拔出,观看一番。这物件总长约四尺,根部略圆如一根棒骨,长有一尺,鸡蛋粗细;余下逐渐变得扁平,一边厚,一边薄如刀锋,宽有寸余,天然生就一柄长刀的样子。

    再看材质,非骨非角,非金非铁,非木非石,晶莹白润如羊脂美玉。若非天地造化,世间的工匠再有神技,也绝难造出如此的神兵。

    “你早就知道怪物尾巴里有这个?”郭暧挥了挥神器,得意的问道。

    “恩。听我的族人说,百头鳌长到这么大小,尾部就会生出一柄神刀,号称两仪百辟刀。非骨非角非金非铁,不在五行之中,锋利无匹,能破百鬼。”鲜于燕随口解释道。

    “哦?两仪百辟刀?不在五行之中,又何称两仪?”郭暧问道。

    “两仪就是道家所说的阴阳两仪,传说这怪物能够感应日月运行,每逢正午或月圆之夜,便出来吸取日月精华。所以这柄刀,也能感应日月的力量,如果运用得当,堪比神兵仙器。”鲜于燕边说,也来到断峰站定。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至少说明这里必然有一处地方能够接通天地,方才我感应到一处豁口,也许在那儿能出去。”

    郭暧说完,解下已经破碎的牛尿泡,大概整了整,将神刀裹起。

    郭暧和鲜于燕约定一个方向,踏水疾行。

    如今辽阔的地下世界,绝对黑暗已经不能再困住二人,二人很快来到一处河口,地下世界的洪流汇聚在这里,不知流向了什么地方。

    “你确定我们要进去?”二人来到洞口,不约而同的挂在石壁上,鲜于燕开口问道。

    “怎么,你怕了?”郭暧没正面回答,嘿嘿一乐逗弄道。

    “去,没时间跟你逗乐子。”说吧,鲜于燕率先进了地下河道。

    “郭暧,你看!”鲜于燕忽然示意。

    郭暧低头,就见一张巨大的发着粉红荧光的夜叉脸,在水底,窥视着自己。不过,跟刚才那一只比,还是小太多了。

    “是百头鳌的幼崽儿。啊?不会还有一只百头鳌妈妈吧?这狭隘的空间里,可怎么办?”郭暧惊道。

    “哈哈哈哈,这你就不懂了。这些小百头鳌的确算是幼崽儿,不过看个头算来,也有二百多岁了,刚才我们遇见的就是母百头鳌。百头鳌是胎生,母鳌在生产的时候身体会软化,要十年才能恢复,十年内没有捕食的能力。所以呢”鲜于燕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把话说完。

    “所以,公鳌会献身,以养育幼崽儿和母鳌。”

    鲜于燕话说到一半,郭暧早已想到了这点,芸芸众生,同类相残而得以延续种族的事情,早就听说过,但看着眼前的幼鳌,竟是靠吃了父亲的肉才得以长大,心中还是不免起了一阵恶寒。

    “算你小子聪明,眼下这些幼鳌攻击性还很弱,吃些水里的浮游就可以活下去。”鲜于燕。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又是你家祖传什么秘撰里提到的?”郭暧忽然反问。

    “是啊。不然还怎样?你不会以为我养过这玩意所以知道吧?”鲜于燕反击的漂亮。

    “也许你真的养过,也说不定哦!”郭暧索性装糊涂,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去,被你气死。走吧,跟着幼鳌,没准儿能出去。”鲜于燕转了话题。

    “你又知道。”郭暧继续逗他。

    “恩。百头鳌的幼崽尤其喜欢晒太阳、晒月亮,它们的巢穴一定在一处天坑的下边,与地下河相连,又能接通天地。这只幼鳌应该是刚才被母鳌的战斗吸引过来,知道母亲死了,所以返回去告诉其它幼鳌。”

    “告诉其它幼鳌?它们会反过来吃掉母鳌吗?”

    “会。”鲜于燕低沉的回答道。

    残忍的东西啊。也许,它们根本不懂这些吧。郭暧沉默。

    百头鳌游进的速度很快,二人很快发现前方有一豆光亮。

    “到了。”郭暧看见前方的光亮,像是月光。

    “小心了。运气不好的话,前面估摸能有三十余只百头鳌。”鲜于燕提醒说。

    “这么多?那我们岂不是要成了他们的晚餐。”

    “母鳌一次能生百余只幼鳌,最后能活下来的也就三十来只,条件更恶劣的话只能活下来十来只。百头鳌,是一个同类相残的物种。”

    二人索性甩掉了眼前的幼鳌,快速前行。

    一豆光亮越来越大,渐渐可以看清,正是一处巨大的洞穴的出口。

    二人来到洞口处,不敢贸然出去,上下打量,发现果然是一处巨大的天坑。

    抬头可见幽蓝的天空,和一轮明月。

    天坑正中一座小岛上,铺满了无数的荧光,粉红色的光芒与月光呼应,一阵阵闪耀,令人目眩。

    幼鳌安静的趴伏在岛上,吸收着月华,数不出究竟有多少只。

    “你看!”鲜于燕伸手指了指,不是指向那些幼鳌,而是四周的岩壁。

    天坑是竖井一样的结构,圆形。在大概是东南西北的四个方位上,各依山凿建了四座巨大的神像。

    估摸有三十丈开外,月光下,昏暗交错,更显得静穆、**,比整座大雁塔都要高出许多。

    神像面部的细节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遗留,竟然在这种地方出现,庆幸的是,起码可以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人类的活动,必然就有了逃出生天的办法。

    二人正寻思着,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在幽闭的坑洞里回荡着,一时辨不清方位。

    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划水的声音,岛的那边慢慢驶出一尾小船,船上二人摇着橹,船尾拖着一具竹排,上面放着十几个大木桶。

    一股膻味儿弥漫着,猜测木桶里装着的是刚宰杀的牛羊。

    “这些怪物莫非正是这些人饲养的?”郭暧拉了拉绳子,与鲜于燕沟通。

    鲜于燕没有回答。只见那二人把船靠了岸,便开始把竹排上的木桶一具具搬下来,把其中的牛羊肉倒在了岸上。

    不知道是嗅到了膻腥,还是听见了二人的声音。岛上的幼鳌一阵躁动,纷纷爬向岸边,贪婪的咬嚼起来,一时间牛羊的膻味、幼鳌的口气,混合在一起,令人恶心难耐。

    看阵势,数目应该比鲜于燕估摸的还多,足足有五十余只幼鳌。

    划船的二人干完活,刚想上船离去,忽然一声凄厉的叫唤,是那只离群探查的幼鳌,游了回来,方一出洞,便猛烈拍打起水花,不断凄惨的叫唤。

    五十余只幼鳌顿时停了下来,昂首看着船上的二人。

    二人似乎从未遇见过如此的场景,一时间愣在那里,面面相觑,动也敢动一下。

    终于,前面的几只幼鳌咆哮一声,一拥而上,将前来喂食的二人撕了个粉碎,顷刻间吃了个尸骨无存,连地上的血迹,都被舔舐的一干二净。

    郭暧、鲜于燕早施展轻功,挂在了洞口上方的一处崖壁上,二人屏息凝气,没有被幼鳌们发现。

    此时的幼鳌,刚刚享受过新鲜的牛羊和活人,在血腥的刺激下,变得躁动不安、嗜血凶残。一个个昂首摆尾,不断嘶吼着。

    此时稍微动一动身形,必然被这些幼鳌发现。

    二人无奈,不由得向上望去,四座雕像虽然巨大,但距离洞口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而且洞壁如削,竟连一根藤蔓、裂隙都没有,实在难以攀登。

    正在二人一筹莫展的当口,忽然又听得下边一声凄厉的嘶吼,大概是原来那只去地下世界探查的幼鳌,只见它身子一转游进了方才的河道里。

    众幼鳌如是受到召唤一般,纷纷跃入水中,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钻进了暗河里。

    郭暧心中明白,它们要去做什么。他知道鲜于燕的话是对的,它们疯狂的涌向地下世界的深处,是去啃食母亲的肢体。

    月亮倾斜,中间的岛屿渐渐没入黑暗之中,一股巨大的悲怆,压迫下来。好像,这些无知无明的幼鳌,正如大地上的人类,是一样的野蛮、嗜血。

五十、黑衣陌刀?两只九尾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众幼鳌才全部离去。

    二人一跃而下,来到方才众鳌聚集的岛上。

    “有六十多只呢,这里也没什么了,走吧。”鲜于燕摸着肚子说道。

    岛屿整个由一块巨大的岩石构成,寸草不生,经年累月被那些幼鳌趴伏着吸收日月精华,岩面光滑如镜。此外别无它物。

    天坑内已经全部暗下来,向上望去,最后一抹光亮落在一处石像的脸上,静穆,而又诡异。

    岛的后边,是另一道暗河的入口,二人扒拉过方才两个饲鳌人驾驶的小船,驱船驶入。

    “这洞中的神像和雕塑,同我们那日搜寻杜环时所见到的很像。”郭暧摇着船,走了一段,发现这一段暗河稍微深入的地方,开始出现了一尊尊的雕塑,或兽或鸟,或神或人,雕像的嘴里、手里、爪子里,安插着许多的火把。

    “恩,看起来没错。”鲜于燕也跟着左右打量着,回答道。

    “不会再遇到双头蛟吧?”郭暧回头看向鲜于燕。

    “嘿嘿,你怕了?”这次换了鲜于燕逗弄郭暧。

    “有你在,我怕什么。对了,你好像跟那双头蛟蛮熟的吗?还有那百头鳌?怎么你竟跟这些上古的神兽打的火热啊?”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鲜于燕一味傻乐,并没回答郭暧的话。

    过来三炷香的时刻,船行到一处拐角,忽然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这次松下风和小狐狸大人,非要去劫什么大理寺的天牢,搞得满城风雨,据说皇帝已经下旨,要广平王亲自帅兵来攻打咱们,好日子快到头喽。”

    “什么好日子快到头了,我们的族人世世代代做汉人的奴役,还叫好日子?别胡说八道,小心上边人听见。”

    “边令诚都那样了,还要小狐狸暴露原形去救他,至于吗?”

    “好像是为了高仙芝的什么宝藏。他是真疯了,羽归林大人盘问了许久,也问不出什么来,确定他是真疯了。好像正在想办法治他的疯病。”

    “高仙芝的宝藏?主人经营这么多年,搜罗金银珍宝无数,还要什么高仙芝的宝藏?”

    “不是金银珠宝,那次主人下来时召集大家议事,说是什么一批太宗年间流传下来的枪械铠甲有了眉目,应该就是指高仙芝的宝藏,有了那批装备,复国指日可待。”

    “复国,复国。我们自打钻进这地底下,就跟老鼠一样活了十几年了,外边什么样都不知道了,还复鸟的国啊。”

    “别他妈胡说八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哎?按理说六子和张槐该回来了啊?怎么一直没动静?”

    “你一说还真是。刚才还听到那边传来摇橹的水声,怎么到近前了忽然没了声音。”

    对话的两人警觉起来,不再说话。石壁上,慢慢现出两人漆黑的身影,他们正走了过来。

    “喂,张槐六子,别闹了,快出来。”一个人喊道。

    郭暧和鲜于燕稳住小船,不发出一点声响,他们不知道拐角那边的情况,不敢贸然前进。

    喊话的人,又叫了几次,没人回答,只有一阵阵回音嬴荡在地下世界里。

    那二人终于耐不住性子,只见崖壁上的人影晃动,似乎是自岸上跳进了一艘船里,划了过来。

    郭暧、鲜于燕比划比划手势,心下会意。只待二人摇船过来,各自看准对手,当下擒拿,带入了怀中按住。

    擒住的二人,一律带着白头带子,正中缀着一枚黑铁徽记,郭暧看出来,徽记正是三足乌鸦的样式。

    郭暧也不急着问话,把擒住的贼人交由鲜于燕,自己上了对方的小船,慢慢划动,在拐角处探身观望了一番。

    “咸鱼,没人了,上来吧。”郭暧回首招呼鲜于燕。

    此处竟是一处专门修建的码头,空荡荡一块平滑的岩石,靠崖壁有一处砖砌的小屋,屋内燃着灯烛,没有别人。

    鲜于燕虽然个头矮,力气却是大得很,愣是把两个比他高出一头的乌鸦,打横了身子,夹在了肋下,几个踏水,上了码头,一把丢进了小屋里。

    以郭暧、鲜于燕的手段,盘问他俩,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一番盘问,原来这巨大的地下世界,由四条地下暗河构成,又相互交错,犹如一只巨大的蜘蛛。

    还有一些支系河道,是由一些远古的先民开凿而成,其中还许多的殿宇、房间。

    当初一百多年前,乌鸦的主人发现了这个地下世界,便作为自己图谋起事之用,囤积金银财宝、蓄养兵士。

    至于那主人的样貌姓名,二人却是从未见过,也不知晓,平日里领导他们的便是松下风、羽归林。

    还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一身酒气,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但看松下风、羽归林对和尚倒是十分的尊敬,地位应该在二人之上。

    郭暧、鲜于燕心下寻思,这和尚应该就是怀秀没错了。

    乌鸦内部纪律严苛,抓住的两名乌鸦身份不高,平日里也只负责饲养百头鳌,参加军训演武,地下世界的事道听途说也好,大众集会也罢,两人勉强知道个大概,而道路分布却知道的甚少。只是问出一两条路径,可以通向一处演武场、一处百人左右的生活据点。

    二人把两名乌鸦捆好,又脱了他们的袜子给塞进了嘴里。按着二人的说法,出小屋绕道崖壁后边,果然见到一处沿着崖壁凿洞架设的栈道,一直旋转着通向上方。

    郭暧、鲜于燕沿着栈道一路上行,辗转旋绕,跨溪过涧,过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崖洞内,洞内灯火通明,凿壁成室,应该就是那两名养鳌人所说的生活据点。

    据点内灯火通明,二十余间石室内却空无一人。

    按时辰计算,现在依然是深夜时分,怎么这些人不睡觉么?还是在地下世界呆久了,作息与地上的人们不同?

    郭暧、鲜于燕一路寻思,一路沉默,一路继续前行。

    渐渐走出了生活据点范围,忽然见得前方的光亮有些不对,不是火光,更像是月光的样子,仔细听时,竟有打杀的声音传来。

    二人急忙顺路前行,来到洞口处,才发现洞外下方,竟是一处山谷,明月高悬,山谷里亮如白昼。

    二人见一条山路在前,顺势了下去。

    皎洁的月光下,二百余人聚作一团,困住了中间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单手挥动一把陌刀,刺砍劈斩,撩挂挡翻,勇猛无匹,一时间杀得众人纷纷退缩。

    眼看黑衣人杀入了自己的老巢,雄风虎势,如入无人之境,众乌鸦一个个气不打一处来,不时的传来几声愤愤不平的叫骂声。

    人群中忽传来一声娇喝,众人急忙退散,平地里忽然现出一只庞然大物。

    郭暧、鲜于燕看得仔细,正是那日在右街使韩当处,袭击自己的九尾妖狐,一身银白的皮毛在月光下,异常妖美。

    银白色的妖狐张开巨口,利爪、铁尾,不断袭向黑衣人,逼得黑衣人只得收起陌刀,一路闪避撤退。

    众乌鸦似乎也很少见识这九尾妖狐的状态,纷纷长啸,顿时战意高涨,人群四面一涌,把黑衣人逼在了正中,截去了退路。

    不知道是什么?竟会来此与乌鸦一党缠斗。郭暧寻思。

    “你看,黑衣人背后还背着一个人。”鲜于燕小声提醒道。

    二人距离战圈近了,郭暧也早发现了那黑衣人背后是背着一个人的。他现在的目力异常敏锐,但没想到,鲜于燕竟然也看得如此清楚。

    “看到了。既然是乌鸦的敌人,总值得出手一帮。走。”郭暧说完,加快的脚步。

    却说二人心思一定,要上前帮那黑衣人,没走几步,忽听得山谷中一声长啸。

    “无奈啊”

    随后一通轰然巨响,月光下,战圈中,烟尘乍起,几十名乌鸦如爆射的烟花般,被抛起到了半空。

    郭暧、鲜于燕踏枝而行,急忙收轻功,找了棵大树挂住身子,望前景。

    尘埃渐渐落定,皎洁的月光下,一只浑身燃着火焰一般的巨兽蹲踞在众乌鸦面前,如一座山丘一般。

    二人看得仔细,那火焰正是巨兽火红色的皮毛,双目如灯如电,发出幽绿的光芒。

    “又来一只大家伙!这比那银色妖狐可大多了。”鲜于燕说话时,语气有些奇怪,见到这般场面,不见惊奇,反而有些微妙的喜悦。

    战圈里的双方顿时陷入了僵局。

    只见那火红的巨兽,大口一张,一阵飓风直吹得乌鸦们如雪片纷飞,连同银色妖狐也如狂风中的小兽一般,蜷缩下身躯,抵抗飓风的力量。

    长啸过后,火红的巨兽再发神威,只见身后的树木、岩石纷纷卷起,赫然间,九条巨尾摇曳在半空,威风凛凛、气冲云霄。

    又一只九尾妖狐。

    而且这一只比那只银色的九尾更加巨大、凶蛮。

    这世上竟有两只九尾么?郭暧的心头疑虑迭起。

    当初在右金吾卫韩当的住处,遇见的,应该是那只银色的九尾妖狐。

    杜环口中所讲怛逻斯城大战时的那只九尾怪兽,叙述不清,就连杜环自己也没有看太清楚。

    所以郭暧曾经大胆猜测,边令诚是乌鸦的人,因为知道远征的凶险,所以暗中沟通乌鸦,紧急时刻,由九尾妖狐出面,解救了众人。

    想不到这种远古的异兽之力,竟然不只一人拥有着。

    本以为与乌鸦作对的人物,当是有助大唐社稷的人,如今看来,竟似乎与这乌鸦集团的关系,更为的不一般呢。

    大唐啊,大唐。难道真的是劫数么。

    只是不知道这火红的九尾巨兽,为何要与乌鸦为敌呢?既然已经与乌鸦为敌了,又是否能成为大唐的肱骨之人呢?

    郭暧心中思绪如电,几个腾挪,距离战圈又近了许多。

    火焰一般的九尾巨兽,并没有继续发动攻击,眼神充满了怜爱之情。

    因为是同类?或者根本就是亲人么?

    银色的九尾妖狐则是一副诧异、茫然的样子,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所见,眸子里的光不知所措的闪动着。她也早已放弃了继续攻击的念头。

    伴随着众人一声尖叫,只见火焰一般的九尾,弯过一条巨尾扫在了银色九尾的颈上。

    轻轻的扫了一下,不是攻击,却是充满无限暖意的爱抚。

    随即,一阵狂风袭来,卷动山谷里丰茂的树叶,发出簌簌瑟瑟的声响。

    是那只火红的九尾猛然转身,扰起的飓风。

    它巨大的身躯,却似蝴蝶般几个轻盈的跳跃,早已立在了山巅之上,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啊。郭暧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鲜于燕,鲜于燕摇了摇头,似乎是肯定了郭暧心中所念。

    为了抵御那阵强烈的飓风,银色的九尾本能的闭上了眼睛,缩了身形。再看时,原本面前火红色的九尾巨兽早已跃至了山巅。

    银色九尾一见,长啸一声,腾身追了过去。

    “小狐狸,小狐狸。回来,回来啊,小狐狸。”

    众乌鸦里唤声不断,个个如猿猴般跃身而行,追上了山巅。

    小狐狸,应该就是那个银色九尾的名字。

    “是那个阴阳人啊,他在这里。”鲜于燕耳力很好,听出了叫喊的人是谁。

    “恩,是羽归林。”郭暧补充道。“那个可以化作银鳞大蟒的人。”

    “是蛇王之力,能够克制我的狼王之力。上一次,与他们对阵,我本想施展兽王蛊的力量,被你师兄惠琳拦住了。”

    说话间,二人也尾随众人,攀上了山巅。

    月华西落,山峦叠嶂,连绵不绝。郭暧看出,这应该是终南山的核心地带了,想不到一番遭遇,竟然从长安城里,来到这里。

    以郭暧此时的目力,依然看不到群山间有什么可疑的迹象。两只九尾妖兽,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恍如梦幻。

    乌鸦的士气,显然有些低落,今夜的场景想必也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几声稀稀落落的叫骂声里,流露出的是意外,是恐惧。

    看来这个“小狐狸”是被乌鸦集团,当做一名“极端武力”来使用的,它既是集团最强的武器,又是人们坚强的信念之源。

    而今夜,先是出现了一头更为巨大的九尾妖兽,又是小狐狸紧随而去。

    山巅上的众人,身形潦倒,犹如秋风过境后的野草,内心世界也该是如此吧。

    “二爷,老大要我们回去。”一名紧挨着羽归林的乌鸦,回身一指。

    就在山谷里,一处灯火有规律的闪动着。

五十一、灯火明暗?玄甲现世

    羽归林看了看灯信,不甘心的一摆手,阴着嗓子说了句:“撤”。

    此刻的乌鸦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骄横、鲁莽,一干人聚集在一起,沿着山腰,鱼贯而去。

    郭暧也顺势看过去,判断灯信发出的地方,并非自己方才出来的洞口。

    二人记好灯信发出的方位,一商议,飞身下山,到了方才众人与黑衣人对战的地方。

    那里有许多乌鸦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二人寻了身形合适的衣服换上,又涂了山泥血水糊在脸上,乔装打扮一番,直奔灯信发出的所在奔去。

    一处灯火通明的岩洞里,早已聚集了千数名乌鸦,只见人头攒动,只闻火把燃烧的噼噼啪啪的声响,听不到一丝交头接耳的聒噪。乌鸦纪律严明。

    正前方一处崖壁上,有一面巨大的三足金乌的浮雕,两侧有神兽护法,诡异而森严。

    浮雕下方,摆设着桌椅、旗帜,正是匪首们召集会议的地方。

    郭暧、鲜于燕尾随羽归林所领的队伍,混进了大厅里。

    大厅里为首的,正是一脸虬髯的松下风,他领了几名头目,排开坐着。

    按座次,他所在的应该是第三把交椅。第一把、第二把交椅,空着。

    羽归林紧挨着松下风,坐在了第四把交椅上。

    松下风是一个略显忧伤的男人,那是一种几乎贯穿了一声的忧伤。

    郭暧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深深的被这股慑人的忧伤所打动,因为那种忧伤里饱含了洞悉人间困难的悲悯。

    一个浓眉虬髯的男人,带着几许挥之不去的忧伤,多少是有几分可爱的。

    松下风平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许多的事情都交由羽归林去沟通打点,而此时,羽归林的脸上也写满了沉重。

    羽归林四下看看,大概人都到齐了,左手一压,示意大家安静。

    “对不住大家了。这一次虽然能将令诚公救回来,却又被人抢走了。甚至都没能得到高仙芝宝藏的详情。耽误了复国的大计。”

    是松下风在说话,他的声音浑厚,略带沙哑,流露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虽然是在讲一件很沮丧的事情,但那股浑厚沧桑的语调里,却似乎有着一股魔力,让人心安定。

    他称呼边令诚为令诚公,看来边令诚的确是乌鸦的人不假了,而且是有着相当地位的人。

    听完松下风的说辞,众人“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又听松下风说起:“眼下,广平王已在召集军队,起义的事要提前了。”

    “老大的意思是,朝廷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并排坐着的一个小头目,歪头看向松下风,有些担心的问。

    “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证明,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据点。但既然他们在召集军队,这件事自然就要小心谨慎,要真是开战,还是主动出击为上策。毕竟,复国大计已经筹谋了百余年,也是时候付诸行动了。”

    松下风言罢,台下蠢蠢欲动,群情激昂,一个个按耐不住的快意和热血。

    然而郭暧却注意到,说完最后一句,松下风似乎微微扬了一下头,轻轻的呼了一口气,随即又恢复如常。这个动作很短暂,却耐人寻味。

    郭暧似乎看出,对于这一场战事,松下风似乎并在意胜利或者失败,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确切的说,是一个了断。

    他背负着这一重担太久太久了,也许自他的父辈、祖辈开始,就已经在背负着所谓复国的使命,几代人满怀希望和热情的在这地下城市里等待着、煎熬着,换来的却是白发终老,不见希望。

    到他这里,也有四十余年的时光了,那个自小被灌输着的希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啊?他想知道答案。

    “什么时候动手?小狐狸眼下不知所踪,我们的力量恐怕”方才的小头目又问起,他没有把话说完。

    “是啊。还有,另外那只九尾狐是谁?它为什么劫走令诚公?它和小狐狸什么关系?它是我们的敌人吗?怎么除了我们,还有人掌握着这等厉害的远古密术吗?”

    一直问话的小头目故意把话只说了一半,松下风和羽归林都没有做声,这可急坏了另外一个小头目。

    那人样貌本不算丑陋,却没了左耳,脸颊上三道深深的疤痕,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火爆脾气的急性子。他一股脑问了个七七八八。

    郭暧一乐,斜眼与鲜于燕对视一番,这下可好,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都被他帮忙问了,等着答案就是了。

    羽归林似乎有些烦那个疤面一只耳,听他叽里咕噜没头没脑问了一通,气不打一处来,一脸不耐烦的斜瞅过去,当下便要发作。

    松下风一看,轻轻咳嗽了一声。羽归林收住气焰,瞪了一只耳一眼,总算没出声。

    “这件事,按理说是该给兄弟们一个交代。只是昨夜那名黑衣人因何也会九尾狐王之力,我等也未可知,这是实话。此等密术流传甚少,但也难保不会有外人通晓。

    至于小狐狸和他的关系,我们大可不必费心。见到会同样密术的人,自然会有些好奇和亲切,兄弟们说是不是呢?小狐狸追了出去,弄清原委总会回来的,到时候当面问她就好。”

    松下风说的不无道理,台下一片应和声。

    只是郭暧和鲜于燕不免有些失望。本想指望对方能多吐露些信息,不成想松下风会有如此说辞,也不知是真是假。

    岩洞扩建而成的大厅里一阵聒噪,就在此时,光线忽然暗了下来,是岩洞顶部、四周的灯笼灭了。

    当下一片寂静,静到可以听到人们紧张的呼吸声。

    少时,所有的灯火又亮了起来,郭暧发现松下风、羽归林同一干小头目也不在说话,脸上现出冷静到可怕的神情。

    一个个仰头看向四周的灯火,没有人做声。

    这些人怎么回事?灯火忽然全灭忽而亮起,他们一个个竟还如此冷静。郭暧心中不解,眼珠转来转去,打量着众人。

    还没等郭暧琢磨过来发生了什么,灯火又全部熄灭了。

    岩洞里漆黑一片,十分的安静,安静的可以听到左右人的呼吸声。

    少时,灯火又亮起来。众乌鸦还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举止。

    这样的情形,不像是有敌人来袭击的样子。莫非,这灯火的明灭是乌鸦自己人在作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灯火不会还要再暗下去吧?

    郭暧心中虽是戏想,却不成想大厅里的灯火,真的又再次暗了下去。

    一、二、三、四郭暧心中默念着,这一次,灯火暗下去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郭暧浑身一冷,探手抓住了鲜于燕的胳膊,他还在,只是再听不到众乌鸦的呼吸声。

    郭暧一把拉住鲜于燕,后背冷汗直流。方才自己只顾着胡思乱想,却浑然不觉大厅里早已空空荡荡,只剩下了自己和鲜于燕。

    鲜于燕反手在郭暧小臂上敲了几下,问,发生了什么事?好像那些人都不见了。

    鲜于燕的眼睛可以在星夜里视物,然而此刻岩洞里漆黑一片,绝对黑暗时他也看不到什么,估计也是听不到那些人的呼吸声了,作此判断。

    黑暗再继续,此时郭暧只能听到自己和鲜于燕的心跳声。

    不是可以在绝对黑暗中视物了么?怎么方才竟然什么都没注意到。郭暧寻思着,同时提运元力,贯通双目。

    看清了,黑白的世界清晰的展现在郭暧眼前,大厅里空空荡荡,那些乌鸦早已不知去向,或者说,不知道他们躲去了哪里,想必现在自己和鲜于燕正处在众目睽睽之下吧,可这绝对的黑暗中,他们未必能看到自己。

    但如果对方乱箭齐发,或者干脆使用毒气的话,就麻烦了。

    郭暧手指轻弹,告诉鲜于燕跟上自己,二人快速离开了原来的位置,选定岩壁上一处突起的巨石,飞身攀了上去。

    两人可不想直接和几千名乌鸦发生冲突。

    二人刚刚落脚,就听见千百道尖啸声想起,是强弩发射,利箭穿空的声音。

    这些人倒是真不客气,一上来就是杀招。

    看来自己和鲜于燕的行踪果然暴露了。这些乌鸦当真狡猾,也不知何时被识破了。

    箭雨纷纷,持续了好一阵子。

    乌鸦们没有用毒,这里太过空旷,无论是毒气毒烟,都需要极大的剂量,闹不好会伤到自己人的。乌鸦投鼠忌器。

    灯火再度燃起,只见大厅里落满了箭矢,而方才郭暧、鲜于燕站立的地方,方圆二十余步,积起的弩箭竟有过膝之厚。

    灯火亮起,却不见有人进来。

    敌不动,我亦不动。郭暧、鲜于燕屏息伏在巨石上。

    二人上方便有三樽巨大的油灯,油灯燃起,灯下黑,二人这样趴着,如果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寻常人的眼力一时半刻也难发现他们。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在一处入口里,才进来十几个人。

    “入他娘,这都被他们逃了。”

    那些人来到二人方才站立的地方,用刀剑挑动堆积的箭矢,又四下巡视一番,没有发现二人的尸体,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不禁叫骂起来。

    十几名乌鸦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仔细的搜寻了一番,依然毫无所获,旋即走了出去。

    十几名乌鸦走了出去,就像没多大事似的。

    大厅里又恢复了空空荡荡,不再见有人进来。

    是空城计吧。郭暧、鲜于燕对视一眼,当下神会。二人都肯定大批的乌鸦武士还在外边,严阵以待。

    边令诚已经不在这里了,可帮助广平王剿灭乌鸦的事,还是要继续。为了取得胜利,付出怎样的耐心都不为过。

    当数千名乌鸦再度鱼贯而入,进入岩洞大厅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令人诧异的是,其中有三队人马全都换上了一种神秘的黑色甲胄,就连刀剑、头盔上装饰的流苏、羽毛都是黑色的。

    三队人估摸着有一千五百余人,虽然人数并不算多,却分外的威风猎猎,杀意腾腾。不似绿林草莽,却如天兵神将一般。

    这样的阵仗,任哪个儿郎见了都会热血沸腾吧。

    郭暧,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出意外,眼下这一千五百名黑衣士兵所穿挂的就是太宗玄甲军所留下的军械甲胄。

    天下初定时,太宗皇帝将玄甲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编入羽林军,保护宗室安危。一部分交由李靖统领,以平边疆祸乱。

    当初护送文成公主进入吐蕃的那支玄甲军,就是原来交由李靖统领的那一支,送亲完成后,回返大唐的途中,全军覆灭于大雪山上。

    至于羽林军一支,后来则成了恩赏官宦富贵子弟的一种荣誉,战力不再,盛世太平后,黑衣黑甲更为皇室所嫌弃,更换了服制。

    羽林军那一支的玄甲军械百余年来早已遗失殆尽。

    看眼前的数量,大有可能是乌鸦收罗了太宗编入羽林军那支玄甲军的甲胄军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下第一次得见这支玄甲军制,虽然只在步下,不见马匹武装,却已是令人心震胆寒,遥想太宗当年三千玄甲破十万,该是何等的英姿勃发啊。

    “怎么?为了对付我俩,他们都换上军甲了,动静太大了吧。”鲜于燕手指比划着。

    “不用急着下结论,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郭暧手势回答,不出一点声响。

    乌鸦们排好阵势,只听那个急躁的一只耳第一个叫骂起来:“入他娘的,怎么会突然烧起如此大火,你们一个个酒囊饭袋,怎么回事,啊”

    一只耳叫骂时,指着一队乌鸦,他所说着火的地方应该是那队人负责的地头儿。

    一只耳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挨了一嘴巴。打人的出手很快,看收势的动作,应该是羽归林下的手。

    “瞎叫唤什么。”是羽归林阴柔的嗓音,他训斥了一句,却不再说什么,面色沉重,望向松下风。

    “方才的火,明显是有人故意所为。你不用责怪他们。眼下,最紧要的是,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松下风话一说完,众人皆是一惊,台下一阵躁动。

五十二、森罗鬼林?巨人杀阵

    “什么?是不是广平王的军队发现了我们?”

    “不会是小狐狸把敌人引来了吧?”

    “开战?好啊,好啊,等了大半辈子终于要反他娘的了!”

    松下风的话一说完,台下一片混乱。

    唯独那一支玄甲军,威严肃穆,不动如山。看来是特别训练的军队,并非寻常绿林草莽。

    羽归林一看众人乱了头绪,掏出鞭锁,啪啪啪,当空甩了几声响鞭,这才镇住了众人。

    “有人放火?”一只耳又问起。

    “是。那大火是隔开了几个山头同时点燃,而且看大火布成的阵势,是用的**的狼烟信号。这里虽然距离长安有五十余里,然而这两年战事紧张,长安驻扎的**斥候的巡逻范围很广。恐怕我等所在,已为**侦知。”

    “那大火可曾扑灭了。”一只耳又急着问。

    “山林大火如何扑灭,最后只得放弃了,”羽归林抢过话头,又反问一只耳“你们呢?留你们在这里搜查那两个细作,可有发现。”

    “没,没,没有。我们也是费好大力气,不知道他们跑哪去了。”一只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废物。”羽归林不屑的骂了句。

    郭暧仔细一看,洞里的一些乌鸦,果然灰头黑脸的,的确是扑救大火才会有的样子。

    原来方才一部分乌鸦去救火了,一部分人留下来负责坚守、搜查。

    有人故意放火,而且用得还是**的狼烟信号。看来为了向**报告乌鸦的行藏所在。

    只是,如果是朝廷派出的细作,既然探查到乌鸦众人所在,何不画作地图秘密报告于**?为何偏偏要烧了几个山头,搞这么大动静,岂不是也让乌鸦们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迹,好提前准备防范,甚至逃脱。

    看来这放火的人,当是别有居心。

    不管怎么说,乌鸦集团,已陷入十分不利的境地。

    松下风方要挺身站起来说些什么,却被羽归林拦下了。

    只听羽归林言道:“当下虽然形势紧迫,诸位却大可放心。我们的玄甲营久经操练,骁勇无敌不弱于太宗当世。而且,就在方才我们派去长安的人马已经回来了,广平王的一双儿女,以及十余名李唐子弟,已经成了我们的阶下囚。纵然短兵相接,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嘿嘿嘿嘿。”

    “广平王的一双儿女,莫非那升平郡主也被捉了来?”郭暧听羽归林一说,当下想起那位朝思暮想的姑娘。一路察访下来,这乌鸦行事,果然不择手段。恨。

    “这么说你把人带到这里来了?你忘了主人规定的禁律,就算是俘虏人质也绝对不允许带到这里来的。”看来松下风并不知情,当下责问。

    “大哥莫急。飞鸽传书来报,说是广平王集结军队欲使大军围剿我等,适才连忙密信传书,要他们将一干王室子弟绑了来的。”羽归林不慌不忙的辩白。

    “纵使广平王集结军队,他也未必侦知我方行踪,你的行动还是太鲁莽了。”松下风似乎有些固执。

    “大哥,可眼下那不是有人放了大火,暴露了我们这地下王城吗?二哥也是歪打正着啊。”一只耳虽受羽归林轻视,倒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如此说道。

    “也罢。如此,各路人马可依多年来的操演,守住各个隘口要道,切莫大意。”松下风看事已至此,只得依计行事。

    “神机营就同我一道,前去森罗窟,严加看守一干人质,必要时总可胁迫**一时。”羽归林补充一句,松下风只得依他。

    不出半刻,众乌鸦纷纷散去,大厅里只剩下些个守兵,连同那一千五百名玄甲兵士,也不知去了哪里守卫。

    “森罗窟。”郭暧对着鲜于燕低语,重复了一句羽归林提到的地名。

    “那俩死小子没提到这个地方,应该十分机密隐蔽。”鲜于燕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

    郭暧没接话,对着鲜于燕翻了翻白眼儿。

    “得,得,得。我想办法还不成么。前一次同那羽归林交手,发现他身上有一股子腥臭气,”鲜于燕说着,见郭暧一副故作无知的表情,接着道,“那阴阳人修炼蛇王蛊,身上自然带着大蟒的腥气,只是平时这股气息不大,他肯定也用了什么香料掩饰,所以你闻不见。”

    郭暧一听鲜于燕这样说,凑上鼻子在鲜于燕身上狂嗅起来。

    “去,去,去,别闹了。你闻不到的。走吧,赶紧救你的小美人儿去。”

    自那次晋州归来后,郭暧便把自己与升平郡主的一番际遇,告诉了鲜于燕。

    鲜于燕听羽归林说起捉住了广平王的儿女,心下便替郭暧一紧,看看郭暧神情,早已猜透了小兄弟的心思。

    二人壁虎般在山洞的岩壁上游进,看准刚才羽归林一干人出去的洞口,自洞顶倒悬着,躲过守卫的乌鸦,溜了出去。

    从山洞里出来,迎面一条山涧横于当前,不见月光,山壁上有巨大的火把燃烧着,左右各有栈道,隐没于远处的黑暗之中。

    偶尔可以见到几只巨大的蝙蝠,在火光里闪过。这里应该还在山腹之中。

    鲜于燕对气味,有着过人的天赋。他在左右两条栈道来回走了几步,断定羽归林一伙向左而去。

    那是一条由石阶和木桥共同组成的栈道,窄窄的岩壁小道,一直斜下延伸,幽涧的深处。

    虽然是建在岩壁之上,错综复杂的栈道网络,却远远超出了二人的想象。

    郭暧凭着一路行走的记忆,发现这面山壁上的栈道简直如蛛网一般,更无半点规律可言,甚至他都开始怀疑鲜于燕带的路,能不能真的找到羽归林所说的森罗窟。

    难怪一路上,竟也不见一个守卫,若是冒然闯进来,恐惧昏愦之下,必然跌落深渊。

    诡异的道路一直蔓延到幽谷底部,下边更是别有洞天,空旷辽阔,任谁也无法想象出这竟是在山腹之内。

    谷底升腾着一片薄雾,可以见到昏黄的火光,远远近近,散布其内。

    夜鸟的叫声、溪涧里的水声,还有不知传自何处的说话声,在谷底里回荡着。幽幽缕缕,仿佛就在身侧,又好像在极远处。

    鲜于燕拍着郭暧的肩膀,以暗号示意他不要说话,谷底回声厉害,轻声耳语都可能传得很远,会被发现的。

    谷底似是一处辽阔的浅水滩涂,道路曲折迂回,更加的诡异难测。

    这时,就见前方猛然间压迫而来一群张牙舞爪、手握枪戟的巨人。

    这些巨人身形高大,半身隐于薄雾之中,半身皆在雾层之上,身形足有四五丈开外。

    二人一惊,屏息提气,纵身上了身旁一根枯树,置身层层薄雾之上,只见幽谷底部,一群群高大的巨人手持着枪戟、刀斧,冲杀而来,人数之众,犹如置身巨人的森林一般。

    “怎么会这样?这些巨人难道是上古先民么?”两次进入这地下世界,郭暧发现乌鸦集团专好搜罗一些上古的神兽之类,难道还搜罗了这些上古巨人?所以在鲜于燕背上轻弹手指,以暗号问起。

    “恩,在先祖家训的记载中,的确提到过一支巨人族。不过,眼下这些巨人,看着却十分的蹊跷。”鲜于燕同样以手指叩击郭暧胳膊,以暗号回应。

    “蹊跷?”郭暧心下狐思,十分惊讶鲜于燕此时的镇定与机敏。

    哎呦。原来是这样,定神一看,猛然醒悟,这些高举刀枪、冲杀而来的巨人们,并没有在动。只是谷底的薄雾随着气流游动,才造成了巨人奔跑冲杀过来的错觉。

    “是石像?一动不动的,虚惊一场。”郭暧同鲜于燕继续以暗号说话。

    “有些是石像、木像,有些是巨人族的骸骨。”鲜于燕不急不慢的回答。

    郭暧仔细观察着距离最近的一名巨人,看腿部、胳膊的位置,的确是森森的白骨,原先装备的铠甲已经破碎,大部分都脱落了,脸上覆着面具,看不到是什么样子,但想来也该是一具骷髅无疑。

    传说中,建立了周朝的周族人,便是巨人族的后代。周族人的始祖后稷,号称是黄帝的玄孙、帝喾的嫡长子,但其真正的身世却颇为神秘。

    在华夏族的典籍文章中,后稷的母亲姜尚未嫁给帝喾之时,一日游玩于郊野之外,被一只巨大的脚印所吸引,便踏进了那巨人足印的大拇指上,竟而受孕,生下后稷。

    郭暧从一个羌人祭司那里听来的故事却是,周人、羌人,本来都是华夏人同一个神秘的巨人族通婚,繁衍而来的种族。

    在周族人攻伐商族,夺取天下的战争里,羌人和巨人族都曾出兵帮助周人。

    郭暧对于上古的传说,总是一种悬而不断,听之由之的态度,甚至就当传奇故事听听罢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这许多巨人勇士的遗骸,也许这里是他们的墓地吧,这样的墓葬方式倒也奇特。

    只是,这样一个强大的民族竟也会衰败灭亡,不知道是何等缘故。

    “注意那些雕像,先别胡思乱想。”鲜于燕看出郭暧神游海外,提醒道。

    原来,每三、五具巨人遗骸间,便会有一尊巨大的雕像,似乎在非常努力的做成巨人的样子,但四肢、关节处却粗笨的很,很容易看出来。

    雕像的腹部、肩部甚至面部,面前不同方位,留有许多十分规则的孔道。

    这混在巨人尸骨林中的雕像,应该是类似暗哨、碉堡一类,那些孔道恐怕就是射箭的口子。

    二人轻身下来,此间的雾气流动,扰乱了羽归林残留的气息,鲜于燕追踪的很吃力。

    既然已被发现了行踪,这里必然是设下埋伏最好的地方。二人小心翼翼步入上古巨人的尸骨丛林里。

    一股刀风自头顶前方,压迫而来,二人闪身跳开,仰脸一看,一柄巨斧生生劈下,没入泥沙之中半尺有余。

    “是支撑骨骸的结构松垮,掉下来了吧。”郭暧顾不上那么多,小声说道。

    “只能这么解释了,这些尸骸起码有三千多年了,如今都没有彻底的朽烂,想必是用了些防腐的手段。”鲜于燕附和。

    不仅那巨斧,就连握住巨斧的手臂,连同巨人的上身,整个都前倾下来,这下可以看到在巨人的骨骸的连接处,有一些青铜板条、皮绳捆着,支撑着。

    岁月久远,这些捆缚支撑巨人骨骸的青铜板条、皮绳朽烂,不能再支撑巨大的骨骸,所以倾塌下来。

    观察一番,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主要这样想的话,自己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二人绕过巨人的臂膀,继续前行,却都不约而同取出了各自应手的兵刃。

    郭暧取出新得的两仪百辟刀,扯去包裹之物,拿在手中。

    心下紧张,元力不自觉的贯通全身,流注于百辟刀上,那非铁非玉非骨非角之物,竟然随着元力的注入,散射出许多光华。

    郭暧心下一动,催动更多元力入内,刀身散发的光华徒然暴涨。

    “好东西吧!”鲜于燕禁不住得意的夸赞了一句。

    “恩,好东西。”郭暧十分欢喜,收住元力,不使光华流露,以免被乌鸦的暗哨发现。

    走了没几步,郭暧好奇的回头看了看,那具倾倒的巨人竟然不见了。

    仔细看时,倾倒的巨人尸骸,竟已恢复原本的样子,手擎巨斧,昂首阔步。这一组巨人中举着斧头的只此一尊,不会有错。

    诡异。

    郭暧为了寻访郡主的下落,心中热血涌动,只想不论对方什么人物,不过一番战斗而已。

    此时此景,不免心中一惊,谷底雾气裹挟着的寒意,沁入心脾。

    “鲜于。”郭暧叫了一声。

    “小心。”

    鲜于燕话说一半,忽听得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周身四五名巨人手中的刀枪,纷纷向着二人所在劈砍下来。

    “操,诈尸啦。”鲜于燕凭空掠起,骂了一句。

    “嘿嘿,你不是说都死几千年了嘛,这是成精了吧。”郭暧闪过袭来的刀斧,戏弄说。

    第一波攻击刚刚落下,紧接着,又是十几柄刀斧枪戟接连而至。

    原来就在二人闪转腾挪的空档,又有十数名巨人攻杀过来。

五十三、古越偶师?白骨蜻蜓

    巨人的攻势,连绵不绝,刀斧枪戟来往有序,配合无间,甚至会在半路变招,令人难以招架。

    嘎吱嘎吱枯骨关节摩擦的声响,在谷底荡来荡去,混作一团,似乎整个谷底的巨人,正复活过来。

    二人合力一击斩断一头巨人的腿骨,那巨人失去了支撑,立时坍在原地,手中的枪戟挥舞刺杀了几次,再也无法触及二人分毫。

    二人发现谷底的巨人全都复活,向自己这边冲杀过来。于是也不敢冒然前进,只得学着猿猴的样子,在几尊巨人的肩膀、头顶之间飘来荡去,躲避攻击。

    大概有二十余头巨人围住了郭暧和鲜于燕,远处的虽也张牙舞爪,摆出战斗的姿势,却不曾真的赶过来。

    “就算真的巨人族在世,也不会有如此凶悍的战斗力啊。”鲜于燕叫道。

    “什么?”郭暧不解鲜于燕说话的意思。

    “巨人族虽然身躯高大,力大无匹,但智力不足,身手也不够敏捷,这些巨人攻杀之间,配合无间,招式灵动,变化多端,完全不是巨人一族的路数。”鲜于燕干脆一口气说完。

    “哎呦。死咸鱼,你莫不是跟巨人族打过架么吧。”郭暧嘴上这么说,倒也认为鲜于燕说的颇有道理。

    身大力不亏不假,可往往脑子都不那么灵光。眼前这些巨人,莫说都是一堆枯骨,就算是大活人,也不该如此灵活才是。

    二人腿脚身法不敢松懈,眼下却多了几分留意。

    两头巨人,两杆长枪突然刺向鲜于燕。鲜于燕一个倒翻身,矮胖的身形皮球般往后飘去。

    他记得方才打倒的那头巨人,就躺在那里。鲜于燕一个起落,踏在了巨人胸骨上。本想借力稳住身子,脚下稍一用力,一滑。

    一个没站稳,鲜于燕急忙闪退落在了空地上。眼看又一巨斧扫来,鲜于燕急忙跳开。

    不过,他又借着闪躲的机会,几次落在那巨人骨骸之上,故意踩踏了几下。

    那骸骨“空空如也”,完全没了方才的勇猛与威风,不过是一具久经风雨的尸骨罢了,骨骼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力量”存才,更谈不上“生命”了。

    “郭暧,再砍倒一个。”鲜于燕招呼着郭暧,自己找着机会,轮圆双刀,斩断了一头巨人的腿骨。

    鲜于燕砍翻巨人,立时抽身躲远。

    那被砍倒的巨人,起初还挥舞着手中武器,打不到鲜于燕了,忽然身形一塌,犹如被抽去了筋脉一般,瘫在那里。

    郭暧也砍翻一个。巨人的反应一样,但凡手中武器挥砍不及的地方,那巨人便身形一塌,瘫在那里,再动弹不得。

    “死咸鱼,你不会要我们就这么一个一个的砍倒吧。”郭暧耍贫嘴,探身子,就奔下一个巨人砍去。

    “别砍了。没看出来么,这些巨人一旦不能够到我们,便瘫倒一动不动了。”

    “死了呗,砍倒了就死呗。”

    “去,去。你看他们那死样,难道不更像是被“放弃”了么。”鲜于燕解释。

    “他们是被人操控的?”

    “嘁。总算你没笨到家。方才我看过了,那巨人胸腔、颅骨内,并没有藏着人,不知道操纵者在什么地方。”

    鲜于燕说完,给郭暧递了个眼色。二人纵身飞起,踩着巨人的肩头、胳膊,几个起落,来到了一尊雕像之上。

    二人踏脚,脚下轰轰直响。空的。雕像的头部蒙了一层铜板。

    操纵巨人尸骸的人,应该就在里面。

    还有之前察看到的那些孔洞,本以为是暗哨用来发射弩箭的,也许正是操纵巨尸的“提线”的出口吧。

    郭暧取出一段丝绦,展开,松手。丝绦果然被什么东西挂住了,还不住的微微颤动。

    是极细的线,从雕像的孔洞里伸出来,操纵着那些巨尸。需要非常的仔细,才能看到。

    想必巨尸体内另有一套机关,不然这细丝纵然再坚韧,也无法驾驭那些庞然大物,更别说敏捷灵活的舞动刀枪了。

    二人飘身下坠,依次斩断了各个孔道里伸出的细丝。那些巨人的尸骸果然原地停止了动作,有些巨尸收不住力道,顺势倾倒。

    郭暧元力迸发,灌注百辟刀身,一字斩下,巨大的雕像顿时分裂坍塌。

    十几名身形矮小,高不及常人腰际的黑衣人,也不作战,如炸窝的老鼠一般纷纷逃散,刹那间遁入了白雾之中。

    鲜于燕一眼看到一名被郭暧刀气斩杀的矮人,纵身落在坍塌的雕像废墟上,揭开了那人的面甲,验看起来。

    “是古越人。”鲜于燕肯定道。

    中原一带的部族,常常把长江以南的部族称为百越。百越又有吴越、扬越、闽越、骆越、南越之分。不知道鲜于燕所说古越人,是指哪一部族。

    郭暧噢了一声,对于鲜于燕口中的古越人,他不甚了解,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古越人,也算是上古先民了。他们也曾经追随蚩尤与炎黄二帝的部落大战,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制作木偶、石偶,然后操控这些偶兵作战,十分厉害。蚩尤战败后,他们就流落到江南、岭南一带,算是百越的先祖。”

    “这样矮小的身形,能够操纵如此巨大的偶兵,确实不简单啊。”郭暧随声附和。

    “偶兵倒是不在大小,古越人制作的偶兵,或大如巨人,或小如鸟雀,各有机巧。不全是这般巨人模样的。”鲜于燕解释。

    “这些上古的奇闻异事,你倒是知道不少呢。”郭暧打趣儿似的说。

    “嘁。”鲜于燕没多说什么,纵身飘向另一尊雕像。

    此地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所在,郭暧一看鲜于燕不再多说,抽身跟上,杀了过去。

    找到了这巨人尸阵的命门所在,二人不再耽误,一路冲杀,废掉了三十余尊雕像。

    那些古越偶师也都是四下遁逃,不曾战斗。

    二人一路冲杀奔袭,约么过去了三五里路程。就见前方豁然开朗,一团巨大的白光,落在了一处丛林里。

    再往前走,大概就出了山腹幽谷,此时估摸着已是黎明时分,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山腹外谷地上,那些葱葱茏茏的树木。

    可那一团白光,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安心下来,那不是黎明时分的天光。隐约中,一股磅礴的杀意逼迫而来。

    二人沿着溪水走出了山腹,黎明前的山谷,浅溪遍布,一片沼泽里,长满了一人多高的矮树。

    那团巨大的白光,就落在矮树林里,化作千千万万如恒河沙数的白点。

    甫一现身,就见千万点白光骤然汇聚,卷成一道巨蟒,冲向郭暧、鲜于燕。

    二人挥刀格挡。惊觉不妙。

    千千万万道白光迅速飞旋聚合,看着是一条巨蟒的形态,实则每一点白光又都是分别独立的武器。沙暴一般,根本无法抵挡。

    二人顿时淹没在急速飞旋冲击的白色沙暴里。

    第一波冲击过后,千万点白光又回落到矮树林中,好似倦鸟归林。山谷里一片寂静。

    方才被白色沙暴冲击过的地面,现出无数的沙坑,一片凌乱不堪。只有斑斑的血迹,却不见了郭暧和鲜于燕。

    那些白光不知道是一群白鸟还是什么,一个个仿佛生了眼睛的活物,齐齐的指向方才二人所在的地方。

    没有动静。斑斑的血迹就留在那里,不见逃窜的痕迹。

    白色的沙暴再次呼啸而至,这一次没有绞和成巨蟒的形态,只是一股狂风般侵略过来。

    方圆五十步内,沙石崩溅,草木旋飞,好端端一处草木丰茂的溪岸,生生被剥离开来,侵地尺余,露出地底泥沙。

    白色沙暴,肆虐猖狂,进而转化形态,变作巨型陀螺一般,不断绞杀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就在此时,大地倏然崩裂,两只开天巨掌,自地底翻出,猛然夹攻白色沙暴。

    巨掌合十。白色沙暴犹如受惊的雀群,急速飞旋逃开,继而旋回,啄击巨掌。

    巨掌再分,大地洞开,一尊金刚力士撑地而起,高在十丈开外,巨塔一般,双头四臂,威风凛凛。

    金刚力士两手各持巨大的法钹,不断拍击着白色沙暴。

    另外两手,一手持盾,一手持杵。

    盾牌后,正是郭暧与鲜于燕,只见两人衣衫褴褛,脸上一道道血口子,好似在荆棘丛中滚过一般。

    郭暧念动咒语,操纵金刚力士,探身挥杵,不断扫击着白色沙暴。

    鲜于燕凝神探察,希望能尽快看出敌人的招法所在。

    刚才受了这万点白光沙暴般的袭击,无论是攻击的方式、力度、速度,都不像是驯养的禽鸟。

    一个个却犹如禽鸟一般,灵动异常,机敏迅速。叫人费解。

    眼见山谷里,平地站起一座金刚力士,栖息于矮林中的白光,顷刻间悉数飞起。

    山谷里顿时狂风呼啸,毁天灭地的沙暴急速袭来,冲向向金刚力士。

    敌人依然在暗处。

    郭暧急忙使那金刚力士收紧盾牌,护住二人周全。

    白色沙暴袭过,金刚力士的身上被啄击出无数的坑点,却无法伤及要害,更别说伤到郭暧和鲜于燕了。

    白色的光芒再次化作巨蟒的形态,不断绞杀着金刚力士。

    郭暧操纵金刚力士,以神杵、法钹不断扫击白色巨蟒。

    受到攻击的巨蟒,忽而分散,忽而聚合。双方纠缠在一处。

    眼看天已大亮。广平王的军队是否已经侦知乌鸦巢穴所在。升平郡主安危如何。乌鸦集团接下来将会如何作为。都是变数。

    郭暧心里不免有些焦躁,当下驱动金刚力士边战边走。

    原本世外桃源般的溪谷,被这种恐怖的战斗破坏的面目全非。

    金刚力士凭着巨大的身躯,迈开步子迅速移动,前方却断了去路。

    “没路了,哪来什么森罗窟,怕是被算计了?”回忆一路遭遇,郭暧叫起来。

    “的确没有出路的样子,不过我也肯定羽归林就在这附近,他的气息盘桓在这里很久了。”鲜于燕肯定道。

    “这些难道是羽归林的招式?”

    “说不好。羽归林是蛇王蛊的继承者,他幻化的巨蟒和这些并不相同。这些白光虽然可以聚合成巨蟒的形态,实则还是各自独立的武器。这些家伙速度太快,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不过力量强劲,不像是驯养的禽鸟。能抓一个看看么?”

    金刚力士身躯巨大,手脚也粗笨的很,并不适合抓取这等速度极快的细小之物。

    所幸,白色沙暴一味乱缠乱冲。郭暧元力催动,金刚力士张开大口猛然一咬,倒也咬住一两片白光。

    两片白光沿着金刚力士的“皮肤”滑动,直落到郭暧和鲜于燕手里。

    是两片小巧玲珑的白骨,不及常人的一根食指长。

    白骨经过细致的打磨,中间一个细小的圆孔,两端分别雕琢成翅膀的样子,翅膀上有一些镂刻的花纹。

    整个看来倒有点像孩子们玩耍的竹蜻蜓。

    围绕着细小的圆孔,有一圈铭文,字样十分的古老,读不出说了些什么。

    翅膀的边缘异常光滑、锋利。

    鲜于燕顺手在自己早已破碎不堪的衣服上,轻轻一划,几条布片儿,无声滑落。吹毛断发。

    仔细看时,发现白骨中间的小孔里,系着一段黑色的细丝,扯了扯,有一定的韧性。

    郭暧提着细丝,轻轻一吹,镂刻精美的骨蜻蜓,快速飞旋起来。嘶嘶嘶嘶的声音,如毒蛇吐信。

    刚才就是被千万个这样的骨蜻蜓杀了个狼狈不堪。

    “这细丝可能是人的头发。”鲜于燕端详一番,说道。

    “恩,然后呢?”

    “还是古越操偶人,而且这次碰见的,才是狠主儿啊。”鲜于燕叹气。

    千万片吹毛断发的骨蜻蜓,操纵在一个人手里,就好像一群训练有素的飞鸟,冲、缠、扑、卷、啄,极尽迅捷敏锐,确实是个狠角色。

    “头发?最好是火攻。”

    “可你不是还没学会火之卷的密法么。为今之计,只能找到操偶人。”

    “就算找到操偶人,可这千千万万的骨蜻蜓,我们也没法近身啊,金刚力士行动起来终究不那么利索。”郭暧担忧。

    “放心吧。先找人,到时候你我策应,我去对付那矮子。”

    矮子。哦,古越操偶师,大多身材矮小,所以鲜于燕才这么说吧。

    郭暧心一横,狂性大发。神杵、神钹,飞转盘旋,把个山谷搅了个天翻地覆,矮林被毁,再无敌人的藏身之处。

    “开盾。”鲜于燕一声低吼,目射寒光。郭暧应声而动,鲜于燕一个疾射,冲了出去。

五十四、夺命蛇雾?最后一击

    几乎就在鲜于燕发出口令的同时,郭暧也发现了目标。

    三十步外,一处断崖上,一道幽冷的矮小身影,一股慑人的杀气。

    只见他一头油黑的长发,分作两股捧于掌中,发丝散射开去,正指向无数盘旋飞舞的白骨蜻蜓。

    操纵这股白色沙暴也就是千万只白骨蜻蜓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是哦,在乌鸦集会的大厅里,他也和松下风、羽归林一伙,坐在为首的高台上。他也是乌鸦的小头目之一。

    头上一顶巨大的黑布缠成的帽子,几乎同他矮小的身子一般来高。这一点郭暧印象很深。

    那帽子里裹藏的就是这些长长的头发吧。

    郭暧元力催动,金刚力士快步奔向古越操偶师,尽力拉近了与敌人的距离,好方便鲜于燕近身拼杀。

    古越操偶师和先前遇见的一伙人一样,一身黑衣裹缠,戴着黑铁面甲,眼孔里射出的眸光,比黑铁的面甲更多几分冷意。

    郭暧使盾牌猛击身前的一团白骨蜻蜓。

    鲜于燕趁机一跃而出,直奔古越操偶师弹射开去。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纠缠住金刚力士的千万点白骨,顿时分出一股,反扑鲜于燕。

    近万柄细小的蜻蜓骨刀,化作一团白色沙暴,极速飞旋着裹住了鲜于燕滚圆的身子。

    鲜于燕身子吃痛,一沉,直落下去。

    不及落地,一声可怖的长啸,就见那裹住鲜于燕的白色光团,突地暴涨,大了数倍。

    巨大的光团,方一落地,又迅速弹起,直冲向断崖上的黑衣偶师。

    眼见万柄骨刀直奔自己飞旋杀来,黑衣偶师眸光一闪,低喝一声“散”。缠住鲜于燕旋转绞杀的万柄骨刀,顿时爆开,散了开去。

    没有人愿意死在自己的杀招之下。

    然而,却见爆开的万点白光里,一头巨狼赫然现身,血口怒张,刹那间咬住了黑衣偶师的脖颈。

    绝望,迅速侵满了黑衣偶师的双眸,黑衣偶师双手发力,千万柄蜻蜓骨刀暴雨般射向巨狼,也射向了自己。

    骨刀的呼啸声,淹没了脖颈被咬断的声响。一身黑衣的古越操偶师,人头落地,翻滚。

    巨狼、偶师的身上,落满了白森森的骨刀。血溅,如雨。

    “哎呀哎呀,想不到堂堂的狼神之子,竟委身做了长安的左街使,小狐狸跟我说时还不信呢。”

    一阵阴柔的声音传来。一处断崖上一伙人兀自现身,是羽归林,精钢软鞭缠在小臂上,身边站着几十名手下。

    先前逃掉的几百名矮小的黑衣操偶师,从羽归林身后涌出,迅速排开,围了上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柄漆黑的短柄镰刀,短柄上系着一条长长的牛筋绳。

    “郭公子,鲜于大人,还真把你们等来了。”羽归林粉白的脸上,一丝阴冷的笑意。

    羽归林随意把玩着精钢软鞭,好似在把玩着眼前二人的性命。

    “羽归林。是该这么称呼你吧,被你捉来的人呢?藏在哪里?”郭暧直截了当的问起来。

    “哎呀哎呀,看来郭公子也下来不少功夫呢,我就是羽归林,上一次被你们和那和尚跑掉了,这一次,”羽归林说罢,斜眼瞅了瞅二人,歪着脑袋朝四下看了看,似乎是在示意二人看看周围的幻境,“这一次,你们跑不掉了。嘿嘿嘿嘿。”

    打一进了这片山谷,就陷入了艰苦的缠斗之中,只当是一座空旷的谷地。细看时,才觉一股浓重的阴影笼上心头。

    这里不是什么山谷,而是一处巨大的天坑,天坑四维都是刀削一般陡立的峭壁。高过五十余丈,悬崖上依次排开,站满了弓弩手。每个人脚边堆着滚木石。

    羽归林背后的峭壁上,十余丈高的地方,篆字刻着“森罗窟”三个字。

    这里便是森罗窟,想来那操偶师千万片森森的白骨刀,还真对得起这名字。

    “就凭这些么?呵呵,你们把人藏哪了?”郭暧还是担心着郡主的安危。

    “人?什么人?我们都站在这里啊。”

    “你们不是捉了广平王的儿女,还有一些王公子弟么,摆下这么大阵仗,这点事都不敢承认了。”郭暧知道羽归林在耍贫嘴,却无心戏耍。

    “嘿嘿嘿嘿,这次那帮小崽子的情报倒是挺准的啊。你在担心升平郡主吧?嘿嘿嘿嘿。”

    自己和升平郡主,总共见过两面。这都被他们知道了。看来这帮人渗入大唐太深太广了。也许,就算是剿灭了这山中的乌鸦,可朝堂之上,不知道还会留下多少残党啊。

    郭暧不禁忧虑起来。这些日子,他整个人都变得忧虑多思起来。

    “哎呀哎呀,郭公子,你看看,你看看这里,哪里是藏人的地方么?何况郡主金枝玉叶,怎么能让郡主在这里呢?”羽归林一味调戏,不正面作答。

    “郡主根本不在你们手里。”郭暧故作淡然,试探着说。

    “这个嘛,你可以这么想,不过要是我,就会多留个心眼,万一我们把郡主啊、小王爷的藏在这迷宫也似的群山中,洞窟里,等广平王的大军杀来,啧啧啧,刀剑无眼,刀剑无眼哦。”

    化作巨狼的鲜于燕,半边身子插满了骨刀,鲜血淌了一身,忍住痛楚,头一晃,示意郭暧别再嗦下去。

    拼力一抖,鲜于燕身上的骨刀悉数射出,围在近前的几十名操偶师应声到底。

    骨刀逼出,鲜于燕身上的伤口,迅速闭合,鲜血停止了外流。伤口,开始愈合起来。

    几乎同时,余下的操偶师纷纷甩出飞镰,铺天盖地,卷向鲜于燕。

    郭暧见状,赶忙探杵一横,长长的锁链绕在长杵之上,打了几个转儿缠定了。反手一撩,几十名矮小的操偶师顿时被甩到了半空。锁链绕开,被撩起的操偶师纷纷跌撞在峭壁之上。

    鲜于燕纵身一跃,落在身旁的断崖上,方欲冲击余下的偶师,却见众人身形一缩,收回飞镰,翻身几个跳跃,远离了战圈。

    一阵浓烈的黄色雾气,裹着腥臭扑过来,笼住了巨狼的身形。

    羽归林不见了。

    鲜于燕迅即跳下断崖,回头看时。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蟒,正盘在峭壁上,歪头张口,吐着长长的信子,盯着自己。

    黄色的雾,正是那巨蟒吐纳出来。

    方才交锋的刹那,羽归林伺机化身,绕到了鲜于燕的身后。

    忽然觉得身上酥**麻,微微发痒。鲜于燕回头一看,本已渐渐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

    密密麻麻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也开始汩汩外流,情形十分的恐怖。

    这蛇雾专克狼族的再生自愈能力。再加上,巨蟒强大的绞杀能力,蛇王蛊的力量,一直为狼王蛊的继承者们所忌惮。

    只有微微**的感觉,痛感正在消失。蛇雾里,有可以使人麻痹的成分。鲜于燕明显感受到无数的伤口里,鲜血汩汩流出,却无法控制。

    鲜于燕收拢身形,退到郭暧的脚下。行动有些迟缓。

    郭暧发现鲜于燕状况有变,快一步上前,护住鲜于燕。

    这时就见羽归林的一名随从同悬崖上一个旗号兵,互相打了一通旗语。

    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紧接着,那随从又冲着几百名远远守望的操偶师喊了几句暗语。操偶师们竟鱼贯而去,又奔向那山腹中的幽谷里。

    当时为了快点追踪羽归林,只是破坏了操偶师们藏身的暗哨,那些巨人骨骸都还在。他们回去,不会是为了对付广平王的军队吧?

    想到这里,郭暧挥盾砸向羽归林化身的蛇王,神杵也接连而至。

    蛇王急弹身形,刹那间缠住了金刚力士持盾的臂膀,当即顺势一游,金刚力士的双头、四臂,连同身躯,皆被巨蛇绞缠在一处。

    羽归林,杀心起,狂性发。

    蛇王迅速收紧身子,巨大的绞杀力,直把一尊威风八面的金刚力士,勒得如失了提线的木偶一般,轰然倒地,溅起泥浆一片。

    郭暧以元力操纵金刚力士,更与金刚力士同心同感。逼人的压迫感迅速传来,勒紧了郭暧的身心。

    对于兽王蛊这等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密术,郭暧所知太少,鲜于燕更不曾提及蛇王蛊的厉害。

    郭暧几次试着调运元力,希望能再催动金刚力士战斗,奈何巨大的绞缠力量之下,身心受制,竟不能发力。吃力之下,汗流如洗。

    鲜于燕惊见不好,强自发力,纵身咬住巨蛇。

    羽归林的一干随从,见老大已经放倒了金刚力士,呼啦一下,也都围了上来,直取鲜于燕。

    鲜于燕中了蛇雾之毒,全身麻痹,不能机动应敌,为了护住郭暧,只得死死咬住羽归林不放。任由敌人的刀剑纷纷刺入自己的身体,鲜血不住流失。

    忽然,鲜于燕只觉身子一沉,脚下一阵土崩瓦解,金刚力士迅速坍塌。不好,郭暧不会

    羽归林化身的巨蛇,绞杀正酣,但觉对手劲力一泄,巨大的金刚力士顷刻间被自己勒得粉身碎骨,化作山丘也似一堆泥沙。

    羽归林魔性更发,狂扭身形,不顾自家疼痛,硬生生把鲜于燕甩飞出去。

    一众乌鸦见状,欢叫一声,纷纷跳起,顿时几十柄锁链飞钩射向鲜于燕,将他死死钩住。众人远远围作一团,各自叫力,将一头原本狂傲凶悍的巨狼困锁在阵中。

    羽归林狂态毕露,猛缩身形,迅即腾空而起,箭一般跃至天际,而后翻转身形,借着从天而降之势,张巨口,直吞巨狼。

    这一击,势必取命。

    鲜于燕一声狂吼,拼尽全力一挣,滚了开去。

    凶猛的巨蛇俯冲下来,势急难收,几名乌鸦同党被鲜于燕一挣一带,落在巨蛇下方,顿时被咬了个筋骨俱碎,血浆肚肠喷流一片。

    一击不成,羽归林恼羞成怒,不顾钩住巨狼的同伴,长长的蛇尾如铁骨鞭一般,一扫,一挑,将化作巨狼的鲜于燕,连同几名同伴,一起抛上空中。

    旋即怒张巨口,再吞鲜于燕。

    鲜于燕被抛举在空中,眼见獠牙大蛇咬了上来,只得忍痛借力,一扯钩住自己的飞镰锁链,身形斜下一沉,躲过了羽归林第二次冲击。

    鲜于燕甫一落地,趁势滚远,又甩开几名拉住飞钩的乌鸦同党。

    羽归林再击落空,回首怒目,铁尾斜刺里猛然扫出。

    连番的攻势袭来,鲜于燕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尚未稳住身形,大蛇的巨尾早已扫至,后腿骨应声而碎。鲜于燕斜飞了出去。

    一干随从心知羽归林化作大蛇后战斗的凶险,见这情势,又陷入了苦战,一抖手收回飞钩,纵身远离了战圈。

    羽归林一击得手,昂首吐信,耀武扬威,游动身形,死神一般,缓缓逼近鲜于燕。

    此刻,他坚信,这猎物,马上就会成为他的玩物。

    几次受创,鲜于燕整个身子依然血肉模糊一片,血液大量的流失,正不断带走鲜于燕的生命和力量。

    然而,巨狼琥珀色的眸子里,依然迸射着坚定、平静的力量。似乎正等待着最后的一击。

    羽归林摇摆蛇身,欺到鲜于燕近前,见他眸中的光彩,原本骄纵的神情又变得愤怒而恐怖。

    他不能接受这即将死去的玩物,竟是这样坚定平静的眼神。那令人恼怒的平静啊。

    羽归林脖颈间一阵痉挛,一股浓烈的蛇雾再次喷薄而出,淹没了鲜于燕。

    羽归林的蛇雾能够克制鲜于燕的再生恢复能力,更能麻醉他的身体,令他行动迟缓。

    浓雾渐散,鲜于燕站在了死亡的边缘。

    羽归林肆意的吐着信子,摇摆着巨尾,尽情的挑衅着,炫耀着。忽然,身子一沉,剧痛传来。

    怒目斜视,只见一柄蛋白色的奇怪的刀子,插在了自己身上。

    令人恼怒。自己这身银甲蛇皮经过长年的修炼,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得。短短几日,却两次被刺穿。一次竟然还是被惠琳手指所发的剑气。

    更令人恼怒的是,那握刀的人,竟然是郭暧。他没死。

    郭暧一边嘴角血迹半干,看来方才的确受创不轻。此刻却戏耍般,歪着嘴角,站在了自己面前。

    鲜于燕也看到了郭暧,咆哮一声,似乎在警示郭暧快些离开。

    郭暧几乎没有与巨蛇战斗的经验。只听说打蛇打七寸。可看看眼前这水桶般粗细,十丈余长身形的巨蛇,哪知道七寸在哪。眼见鲜于燕危险,只得硬着头皮一刀扎过来。

    前番战斗,他也知道这羽归林化蛇后,刀枪不入,没想到这两仪百辟刀竟能伤他。

    郭暧得手,露出一脸坏笑,却忽然身形一歪,顿时被大蛇卷到了半空,死死勒住。

    鲜于燕深知这大蛇绞缠的厉害,拼死冲杀,一口咬住了大蛇。

    羽归林不为所动,身形一卷,又将鲜于燕擒住,巨大的蛇口,轻轻咬住了巨狼的脖颈,肆意的摆弄着。

    最后一击。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结束这场战斗。

五十五、第二颗头?红衣白鹤

    羽归林咬住了鲜于燕,肆意玩弄着。这似乎成了蛇族与狼族间,亘古不变的铁律。蛇族,是狼族的死神。

    羽归林长长的蛇身渐渐收紧。

    郭暧只觉得呼吸都越来越困难,身上、脸上,血液无法流通,火辣辣的疼痛。眼睛,似乎马上就要爆裂一般。

    郭暧握刀的手不敢放松,拼尽全力,在大蛇的身体里搅动着,眼下这是唯一能伤到羽归林的办法。希望能转移大蛇的注意力,救下鲜于燕。

    羽归林似乎并未把郭暧当做对手,看也不看郭暧一眼,只是更加勒紧了他的身子。

    可恶。鲜于燕的眼睛里还是那么平静。哈哈哈哈,也许是千万年来,生活在蛇族克星的强大阴影下,已经习惯了这样心甘情愿的面对死亡吧。

    可恶啊。那眼神里,明明看不到绝望呃,好一条顽强的臭狼啊。

    一阵阵的厌恶涌上心头,他本想多花些时间,好好玩弄下这头臭狼。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一个继承了兽王蛊的对手呢。而且,还是蛇族的死对头,狼神之子。

    这平静的眼神,真是让人恼怒,绞死他吧,咬死他吧。

    内心的冲动牵引起一股愤怒的力量,羽归林狠狠的咬了下去。

    是血浆的美妙味道,是狼族的鲜血流进了自己的嘴里。

    鲜于燕的喉管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血液从脖子的伤口里汩汩流出。

    “臭咸鱼”郭暧眼见此景,绝望的惊叫起来。

    金刚力士被强行击垮,郭暧内伤不轻。此刻竟无从施力,只有悲号。

    大蛇用鼻尖,碰了碰巨狼的头。鲜于燕气息渐渐衰弱,就连原本强劲的心跳,都几乎消失了。

    羽归林静静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毫不在意郭暧在那里用长刀搅动着自己的伤口。对于自己这巨大的身躯来说,那点小伤着实不算什么。

    羽归林晃头,大力拨弄了一下鲜于燕耷拉的脑袋。

    那令人讨厌的眼神,终于暗淡下去,伴随着微弱的心跳,微微合上。

    哈哈哈哈。这个时代,蛇与狼的争逐。蛇,又是最终的赢家。

    去他妈的耻辱纪年吧。

    在蛇族与狼族延续了千万年的战争中,蛇族总是能够压制狼族,成为最终的赢家。狼族占据着草原,而蛇族占据着更为富饶的森林山川。

    然而就在炎黄二帝与蚩尤大战后的三百年左右。狼族与蛇族的势力都达到了各自的巅峰。

    渴望着更多生存空间的两族,在云梦泽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大战,那次战争持续了百日之久。

    双方死伤惨重。最终迎来了两族之王的对决。

    原本胜利在望的蛇族,却在最后的一刻,因为蛇王的败北,而遭遇了疯狂的屠杀。

    狼族的势力,得以由北方辽阔的草原,逐渐南侵。

    而幸存下来的蛇族,只得在蛇王之子的带领下向东逃窜,在一处荒岛之上苟延残喘。

    那一年被称为耻辱纪年。在后来数千年的岁月里,蛇族一直派出精锐,寻找狼王的后裔,猎杀他们。并且从未失败过。

    在羽归林被大祭司鉴证,继承了蛇王蛊的力量后,便得知了这个传说。关于蛇族的荣耀、耻辱,以及旷日持久无比惨烈的百日战争。

    更重要的是,蛇族的人一直不甘心,在百日战争中,蛇王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被狼王打败。

    蛇族,几乎可以说是拥有着绝对的克制狼族的力量,绝对没有失败的机会。在后世的追杀中,也证明了蛇族确实是高于狼族之上的种族。

    然而,每一个被证明继承了蛇王蛊体质的人,在修炼开始之际,便被告知,在狼族中,有一招能够在最后关头,反败为胜的招数。

    羽归林,几乎是带着失望的心情,看着奄奄一息的鲜于燕。

    本来,当小狐狸告诉他,发现了狼族的后裔时,他充满了兴奋和渴望。

    羽归林吐着信子,扫弄着鲜于燕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已经完全闭合了。

    只是还有微弱的心跳声。微弱的心跳声。

    不对。怎么还有一股心跳声正渐渐变得强劲,似是遥远的波涛拍岸,遥远,却强劲,汹涌。

    强劲的心律波涛,越来越近,越来越强。

    忽然,伴着一声低吼,羽归林忽觉脖颈一阵剧痛,蛇口怒张,身形剧烈摆动。

    敌人紧紧咬住了他的脖颈,想要回头还击,几乎是不可能的。

    羽归林强忍剧痛,眼角的余光里分明看到,一只凶暴的狼头,正咬住了自己的脖颈。

    那颗头,竟生在鲜于燕的颈上,而且和方才被咬断脖颈的那一颗,完全不同。

    第二颗头,样貌更为凶暴恐怖。

    硕大无朋的狼头,凶残尖长的嘴巴,几近半尺长的獠牙,纯黑的瞳仁里深藏着死神般的肃杀。

    这几乎不该是一个狼族的嘴脸,简直如鬼怪夜叉一般。

    哈哈哈哈,这就是最后反败为胜的一招么。怎么能让你得逞啊!!!

    羽归林不甘败阵,再施绞杀之力。

    郭暧顿觉窒息,手一松,拼尽全力抵抗着大蛇的绞杀。

    第二颗狼头,发觉大蛇身子勒紧,也加快了动作,死死咬住大蛇的脖颈,不住撕扯,獠牙不断刺入大蛇的骨肉深处。

    巨狼凶残的撕咬之下,大蛇脖颈上的伤口不断扩大,血液、髓汁不断流溢出来。

    彻骨的疼痛,袭遍全身。羽归林长尾一甩,把郭暧丢了出去,身形再卷,把全部的力道,绞缠在了巨狼身上。

    一条十余丈长的大蛇,在山谷里,疯狂的扭动甩打着身子。顿时泥沙飞溅。

    郭暧被重重甩在了一处崖壁上,剧烈撞击后,随着一声闷响,落在了地上。被长时间勒紧的身体,无法动弹,血液恢复流动时浑身阵阵的刺痛。

    郭暧吃力的扭动身子,靠在崖壁上,远远看着山谷里狂躁扭动的大蛇。

    鲜于燕的第二颗狼头,不仅咬穿了羽归林的脖颈,更不断舔舐着大蛇伤口里流出的血液髓汁。

    鲜于燕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痛觉,伤口开始愈合,愈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鲜于燕的第一颗狼头,苏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睛。满身的伤口还在愈合之中,浑身的剧痛简直无法忍受。

    第一颗狼头,再次出击,狠狠咬住大蛇脖颈下缘一块。此时,蛇雾麻醉的药力已差不多了,这一嘴咬下去,力道非常,硬生生扯下一块肉来。嚼了几下,吞进肚里。

    鲜于燕疯狂撕咬着大蛇的血肉,这正是解除蛇雾之毒的方法。狼王强大的再生能力,很快得到恢复。

    大蛇难忍剧痛,终于身子一展,将巨狼丢在一边,一蜷身形,怒目审视。

    双头狼。在蛇族的传说中,从来没有听说过狼族能够生出第二颗头来。

    化身大蛇时,生出第二颗头颅进行战斗,这一直是蛇族的能力。而且,就算是蛇族里的王,也不是每一代王,都能幸运的获得这一能力。

    狼族,怎么可能获得了这样的能力?这千万年的历史中,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吗?

    巨狼的伤口愈合,体力也得到极大的恢复。第二颗头颅渐渐缩回了身体之内,不再参与战斗。

    大蛇脖颈受创严重,瘫伏在地上,转而以巨尾不停的扫击巨狼,不敢再施展绞杀之术。

    鲜于燕不断扑击、撕咬,试图找到羽归林的命门所在。

    郭暧看得出,鲜于燕虽然占了上风,却依然没能找到这大蛇的“七寸”所在,两头巨兽谁也无法给对方施出致命的一击,战斗陷入了僵局。

    郭暧寻思着,瞅准机会,跃身取回了插在大蛇身上的妖刀,运起元力灌注刀身,直刺羽归林。

    郭暧纵身跃在半空,忽然一柄飞爪抛过,扣住郭暧手中的妖刀。郭暧只得借力回身,转动刀身,脱了飞爪,身形掠在一处。

    方才一味盯紧了大蛇动向,竟不觉早有一队黑衣乌鸦,虎视眈眈围了上来。

    大蛇巨狼战斗正酣畅,任谁也进不了战圈。郭暧索性专心对付眼前的一波黑衣乌鸦。

    为首一个好像是他们的头目,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叟,也是一身黑衣,大厅集会时出现,郭暧记得他样子。

    老叟手里提着一柄飞爪,锁链另一头,是一柄短剑,握在左手。嘴角挂着长者惯有的微笑。

    看来方才出手的人,就是眼前这位老者。

    几十名黑衣乌鸦,排在老叟身后。再往后,有一乘翠竹做成的爬山虎,就是两根竹竿驾着一把藤椅,便于山地抬乘的轿子。

    抬轿的是两个老丫鬟,皱皱巴巴核桃皮似的脸上,涂抹着很厚的脂粉,极不和谐。轿子上一位红衣的女子,倚靠在扶手上,低眉顺眼的绣着一件东西。

    红衣女子发丝乌黑,看不到脸庞,不清楚是一个什么样岁数的人。但看抬轿的人,岁数应该不会太小。

    那女子先前没见过,看气势,功夫应该在这老叟之上。她该是为这老叟掠阵的,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老叟呵呵一乐,招呼郭暧:“郭公子大驾前来,小老儿招待不周了。”

    话语落,飞爪再次疾射。直取郭暧肩头。

    这一击,倒像是打招呼一般,只是随意的一招,郭暧一甩身,躲开了。

    哪只身后阴风乍凉,老叟欺身而至,出短剑直刺郭暧后心。

    想不到古稀老者,身手竟如此灵活。郭暧一弹腿,斜刺里纵身掠起。不敢大意,提元气,巧运身法,摆刀与老叟战在了一处。

    却说鲜于燕,倚仗着狼族特殊的再生能力,体力与速度尽占了上风。无奈,大蛇身躯庞大,不一会儿功夫,已然数十次交锋,却不知他把命门藏在了何处。

    鲜于燕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又有左街使职责所在。一来要配合广平王剿灭乌鸦;二则,还要再次追查边令诚的下落,试图救下陈玄礼的性命。

    日上三竿,鲜于燕有些焦急,汗水不住流了下来。

    蛇的生命力,是非常顽强的。羽归林见支援来到,狂性又起,丝毫不见败退的意思。

    鲜于燕心有思虑,不免分神,不意瞥见一处断崖上,站着一只白鹤。

    远远看去,那白鹤的身子也忒大了些。莫非是他?可是又不见他的身影。

    鲜于燕拿定注意,忽然一口咬住了大蛇的尾巴,死死不放,拖曳着大蛇,不停翻滚甩打。

    就在大蛇舒展身形,露出柔软的蛇腹之际,一道白影急掠而过,直取大蛇腹下。

    破的一声,蛇腹一处被利器刺破,流出一股黑绿色的浓浆。

    剧痛之下,大蛇本能的一卷身形,直扫来者。

    那道白影,竟不恋战,一击得手,飞身而去。只留下大蛇在原地痛苦的翻腾着身子。

    鲜于燕看得分明,直击大蛇“七寸”的,正是方才断崖上的那只白鹤。

    巨狼纵身形,直冲大蛇要害杀去。

    场上的变化,不过刹那之间。却是惊住了在场的高手。

    一抹飞红直掠到大蛇身边,挡住了鲜于燕的进攻。

    是轿上那名红衣女子,刚才乌鸦的支援来时,鲜于燕也早看在眼里,提防着。

    是一名身材妖娆,颇有几分风韵的少妇,眉目间顾盼生情,任哪个浪子侠少见了,都不免惹下一场情海风波。

    俏妇人罗袖轻抖,一片寒光射来。

    鲜于燕掠身后退,登时,几十名乌鸦冲了上来,同红衣女子一起,护住了大蛇。

    红衣妇人再施手段,一扬手,几枚物件,打入了大蛇体内。疼痛立减,大蛇安静下来,蜷缩着身形,唯有要害处的伤口,不能占地,翻在外面。

    鲜于燕被红衣妇人带来的十几名黑衣乌鸦缠住,不能伤到大蛇。那飞去的白鹤竟不甘心,再一次疾冲而至。

    红衣妇人,一心护住大蛇,早盯紧了白鹤的动向。见它俯冲一刻,早已握了暗器在手。

    三枚暗器,冷光疾射,直杀鹤脑。

    “好手段。”一声轻吟。

    三枚暗器,叮叮作响,被人悉数收了去。

    鲜于燕听得来者口气,寻声望去。嘿嘿,果然是他。

五十六、青丝白发?乱石兽影

    来人出手,收了红衣妇人射出的暗器。白鹤再一次狠狠啄了大蛇的要害之处。

    大蛇受创太重,盘住身形,任由一干下属护着。

    红衣妇人一看来者,高过八尺,一领蓝灰色大氅,发髻松挽,瘦骨嶙峋,清风凛然。背后不背宝剑,却是一管铁青色的笛子,

    来人手里拿了一件乌黑的盘子,自己打出的暗器,正被吸附在上面。大概是磁石做的,想不到来者竟有专门克制自己的武器。

    那人把玩一般,翻转过盘子,捻起三枚暗器一看,忽的身形一震。

    “是你。”来者深陷的眼窝里,透射出深沉的杀意。

    那是一种久经岁月酝酿的杀意,好似用尽了一生,在等待这一刻。

    红衣妇人刚想接话,来者又似自言自语道,“不对,不是你。”

    “怎么?你认识我?”红衣妇人妩媚的一笑,问。她问的很自然。

    “不认识。这是你所有么?”灰袍来者,拿起钢针给红衣妇人看,眼眸里充满了疑惑。

    红衣妇人妩媚的一笑,努了努嘴。似是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钢针刚刚就是从我这里打出,被你收了去啊。

    “哎,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在这里调戏我家老太婆子做什么。”与郭暧缠斗的老叟,见二人兀自站在那里,不明就里,冲了过来,“你手里的钢针自然是我老婆子的了,明知故问。”

    老叟似是有些醋意,逗得红衣的妇人又一阵媚笑。

    郭暧也飞身掠了过来,向灰袍来者道了一声,“韩大哥。”

    来人正是韩当。

    韩当转过头,同郭暧打过招呼,把手中的钢针递给了郭暧。

    那是三枚钢针,针尾有着细微的蚀刻图案,图案的中心是一只乌鸦样的神鸟。

    杀害田陌桑、宇文雷、徐秋迟的,正是这样的钢针。还有杀害韩当的情人的,也是。

    只是眼前的女子,顶多三十来岁的少妇模样,怎么会是杀害兔儿的凶手呢。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才对。

    听那老叟口气,却又叫她老太婆子,郭暧一时也弄不明白,不知其中有什么古怪。

    韩当一时不知道所措,兀自呆呆的看着红衣妇人,须发花白的老叟又咋呼起来,伸短剑,便想与韩当交手。

    “慢着,”红衣妇人轻声一唤,老叟登时停在那里,退回身去,“你是田陌桑还是宇文雷什么人的朋友?”

    红衣妇人倒也直接。

    “不是,”韩当忍住内心的苦楚说,“是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孩子。叫兔儿。”

    “兔儿,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那是三十八年前的事了,看你的样子,不会是你,这针是你的师父或谁传授给你的么?”

    “三十八年前。哦,是跟一个金吾卫的将军,一起死的么,一个青楼女子,不过我实在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你倒是蛮痴情的。”红衣妇人一听韩当的话,当下说道,酥软的语调里,带着些许的轻蔑。

    “她自有她的苦楚,她是个苦命的姑娘,你不该这么说她,你也是个女人,”韩当辩白,虽然听红衣妇人一语道破,但他始终拿不定,眼前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当年的凶手,“这么说你就是”

    “只是容貌年轻些而已,老身也是古稀之年了,死在老身手里的妙龄姑娘,又何止你那小情人一个,哈哈哈哈。”

    红衣妇人话一说完,狂笑之际,扬手化掌,逼上韩当。

    那老叟见老伴儿跟韩当打起来,喜笑颜开,怕郭暧出手帮忙,自己索性先出手,又同郭暧战在了一处。

    白鹤重伤了大蛇的命门,躲过乌鸦射来的箭雨,高飞天际,为韩当掠阵。

    鲜于燕,盯紧了大蛇,几个轮回下来,红衣妇人带来的手下,死伤殆尽。

    巨狼直扑大蛇命门,几下撕扯,生生把大蛇的一段身子扯了下来。

    大蛇狂从悲出,不顾颈部的重创,再张巨口,吞向巨狼。

    鲜于燕重招得手,更添威风,巧转身形,亦是张开血盆大口袭向大蛇脖颈,便要结果了羽归林的性命。

    红衣妇人很是挂念羽归林的伤势,一出手便是险招叠出,急欲取了韩当性命。

    未料到,这弱不禁风一副衰样的韩当,武功竟十分了得,一时难以取胜。当下边与韩当缠斗,边留心着羽归林的状况。

    羽归林命悬一发,红衣妇人柳眉怒横,不顾强敌在前,竟兀自纵身而起,出掌直袭巨狼。韩当见势,铁笛一扫,打在了红衣妇人的腿上。

    鲜于燕不曾料到这妇人竟会如此胡来,颈上坐实挨了一掌,一个翻滚,退了开去。

    红衣妇人反掌抽出腰间一柄柳叶软剑,竟把韩当抛诸脑后,连番攻向鲜于燕。

    此时蛇王蛊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的能力,羽归林强行恢复人形,一旁掠阵的一名乌鸦,赶忙上前扶起,挺刀护主。

    红衣妇人更是不离羽归林左右,柳叶软剑,舞出电光一片,封住了鲜于燕的进攻。

    方才一阵酣战,自己虽然没有失手在对方掌下,韩当却知道这红衣女子功夫定在自己之上,长时间打下去,自己不是对手。见此战机,当下计上心来。

    韩当铁笛直出,几下结果了羽归林身边几名乌鸦的性命,反手急攻红衣妇人。

    红衣妇人一边护住羽归林,一边独战韩当、恶狼。几招下来,身上连遭铁笛点中。

    红衣妇人受伤不重,却急坏了一旁与郭暧缠斗的老叟。

    郭暧虽然一宿没睡,又有半日的苦战,毕竟身负密宗异学,老叟实在不是郭暧的对手,心下一慌,脱身也脱不得,进也进不得,当下败势乍现,只有闪躲的份儿。

    不过数招,韩当捡着老叟一个破绽,横笛挡开红衣妇人的软剑,左手一扬,飞针直入老叟后脑。

    老叟当场仰天毙命。

    红衣妇人见着老伴儿,竟死在钢针之下,不由悲愤交加,手中软剑顿失了章法。

    鲜于燕得悉这红衣妇人竟是韩当的宿敌仇家,一心左缠右挡,逼迫红衣就范,给韩当制造杀招的机会。

    红衣妇人心知凶险,当下使出搏命的招数。右手软剑支住一人一狼,左手探宝囊,取出一盒物件。

    暴雨梨花针。

    鲜于燕知道这女人要拼命,趁虚扑进,一片针雨落在巨狼身上。身形一鼓,鲜于燕尽将针雨反弹回去,反扑红衣妇人。

    红衣妇人没料到鲜于燕有此险招,反被自己的得意暗器,扎了个浑身满脸。

    韩当见着机会,横笛击中妇人后脑,再一扬手,一枚钢针自妇人天灵盖深深钉入。

    只见红衣妇人的一头青丝,弹指间化作一捧白发,身形也迅速的变作佝偻枯槁的老妪。红衣妇人当下毙命。

    看来这女人是用了极邪僻的手段,护住了容颜不老。

    韩当、鲜于燕、郭暧三人各自纵身形,直取羽归林,好结束这场漫长的战斗。

    眼看即将得手之际,忽听一声炸雷似的巨响,一样沉重的事物,携着风声,呼啸着自天际翻滚而来。

    三人晓得厉害,不敢贪功,回身跃起,远远的退开。

    却见一块三丈见方的巨石,斜飞过来,重重砸地上,余劲不消,滚了出去。

    不给三人喘息之机,当空中炸响不断,接连两方巨石,自悬崖一处崩落,直向三人所在抛射过来。

    三人再转身形躲避着巨石。

    这下看得清楚,悬崖上屹立一名雄武的汉子,以铁锤击打突起的崖壁,断石崩裂,直当做弹丸一般,攻击对手。

    两方巨石击出,再度落空。

    那汉子也不急躁,接着狂击三锤,只是这一次,两块巨石飞在空中,后一方急逼而至,将前面两块巨石击个粉碎。

    谷中雷声连鸣,三块巨石当空化作万点流星,铺天盖地一般袭向三人。

    郭暧、韩当,倒还可以运使轻功,飞鸟一般来回闪避。只是苦了鲜于燕,化作狼王的形态,四下里奔走不停,十分的狼狈。

    那山崖上站立的汉子,好似有绵绵不绝的力量,两方、三方的巨石,不断的抛击而出,弄的整座山谷里,炸雷不断,让人耳鸣不止。

    三人慌乱奔走之际,就听见韩当大叫“不好”。

    郭暧还以为是老韩出了什么岔子,紧接着却是一声凄厉的鹤鸣。

    寻声一看,就见那雄武的汉子,连同韩当的白鹤,一同跌落下来。

    韩当掠身,踏住压身而来的巨石,纵身飞起,接住了白鹤。

    郭暧、鲜于燕纷纷欺身上前,就见那使锤的汉子也是当空借力,落在了羽归林一侧。

    那汉子虬髯黑面,膀阔腰圆,正是松下风。

    他右臂一道口子,血透衣衫。

    想必是白鹤在空中翱翔掠阵,见那汉子逼得三人狼狈不堪,是以凌空啄了松下风的右臂,又借着风势推他跌下了山谷。

    松下风接到羽归林被打败的消息,赶来森罗窟时,便发现了那只白鹤。当时便明白了,一定是这只白鹤破了羽归林的命门。

    眼见这畜生又啄向了自己,松下风伸手捻住一块崩溅的碎石在手,弹向白鹤。

    奄奄一息的羽归林,艰难的用胳膊支撑着身子,斜坐在地上。松下风抱起他,点住几道大穴,喂服了丹药。

    “大哥我”羽归林的脖子受到了重创,艰难的说了几个字。

    “不要说话了。”松下风沉默着,脸上看不到愤怒,甚至没有些许的悲伤。

    “不,不,我,我们回,回去吧。”羽归林深情的看着松下风,眼神里流露出无比的渴望和怀念。

    “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回去。”

    “啊,是啊。主人的恩情”羽归林躺在松下风怀里,眼睛却望向了天边遥远的地方。

    几名乌鸦近卫顺了软梯,下到谷底,接过羽归林,带回了悬崖上边。好生安顿。

    山谷里静默的可怕,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被松下风的情绪所感染,一种旷古的悲悯和沉默,让人喘不过气来。

    白鹤的肚子上被石子击穿了一个洞,鲜血濡湿了鹤羽,韩当为白鹤止住血,抱在怀里。怔怔的看着眼前魁梧的虬髯汉子。

    兄弟被杀,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急于复仇的狂怒和暴躁。郭暧等人,反倒有些不适应,甚至颇有些想上前劝慰几句的冲动。

    松下风回头看了看,手下人已经把羽归林带回了悬崖上边,软梯顺在那里。

    “总是要打一场的啊。”松下风有些尴尬的笑意,对着三人说道。

    这汉子的心绪还是很复杂的。

    郭暧微笑着点点头,横摆手中的妖刀,算是答复。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该怎么去和这虬髯的男子说话。

    韩当将白鹤放在一处巨石下边,以防乌鸦的弓手偷袭。

    山谷里,遍地都是松下风击落的大石,组成了一片凌乱的石阵。

    这汉子先前的手段尽现豪勇之力,看似十分狂莽,却也是粗中有细的人。只见他步法轻转,闪在了一处巨石后面。

    三人一怔,又是一声锤击石碎的炸响,十几枚碎石同时攻向三人。三人急忙各自寻找贴身的巨石以做掩护。

    脚步方一落定,却又听见炸响过后,数道风声袭来。逼得三人不住腾挪来去,躲避疾射而来的碎石。

    或扑面而来,或斜刺里飞来,无数疾射而来的碎石,如爆炒的跳豆一般,也在乱石阵中炸开了锅。仿佛有无数个松下风,穿行在乱石阵中。

    一声一声炸响,再一次回荡于幽深的山谷里,种种声音响成一片。三人已无法凭借耳朵预判攻来的飞石,身上挨了不少石弹。

    鲜于燕仗着自己兽王蛊特有的再生能力,不顾碎石雨点般打在身上,疯狂在乱石阵中追寻着松下风的身影。

    想不到这汉子魁梧高大的身形,轻功竟如此了得,根本看不到松下风的行迹。

    过来一阵子,谷底的巨石都被那松下风敲打的不成样子,一块块明显变小了许多。

    鲜于燕索性也发起疯来,仗着一股子巨狼王形态下的神力,不断把巨石抛到悬崖边上。

    巨石不断被清理到山谷的边缘,中间再一次空出了好大一片空地。三人闪躲之间,已经能够看到彼此的身形,互相有个照应。

    疾射的碎石,数量渐渐少了。

    当鲜于燕再一次抛起一块巨石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那人手里握着松下风的镔铁锤,身形更加高大、魁梧,一股强大的野兽的气息,笼压过来。

    那仿佛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猛的巨兽。

    鲜于燕浑身的神经与肌肉绷紧,看着眼前这巨大的兽影。

五十七、神秘帮手?玄甲箭雨

    方才如雨点般的飞石乍然停下。发现异状,郭暧、韩当飘身形赶了过来。

    眼前的松下风,身体正发生着急剧的变化,身形愈发高大魁梧,衣袍崩裂,脸上渐渐现出一张野兽的脸。

    另一名兽王蛊力量的拥有者?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兽王。鲜于燕低吼着,望着不远处的松下风。

    此时正处于力量变化中的松下风,只是一味直立在那儿,看似简单的动作,却也毫无破绽可言。双方对峙。

    幽浑的号角声,吹响了三次。悬崖上的乌鸦一阵骚乱。

    松下风停止了变化,本能的眺望了一下悬崖上嘈杂的情况。

    鲜于燕看了一眼郭暧,在狼王的形态下,鲜于燕失去了人类的语言能力。

    郭暧看出,狼王的眼睛里有着一丝忧虑,他似乎在说,眼前这位兽王蛊力量的拥有者,十分的厉害。

    郭暧也想起来,鲜于燕说过,兽王蛊的力量在催发变化的过程中,是不能停下来的,只有少数将这种力量修炼到巅峰的人,才能随意控制兽王蛊的力量,自由选择变化的阶段,可以更好的在人类的智慧与野兽的力量之间,做到于战斗更有利的平衡。

    兽化后的松下风叫起蛮力,横腿接连猛扫,三股急速的旋风升起,夹杂着千百块棱角如刀的碎石,袭向三人。

    三股夹杂着碎石飞转的旋风好似有灵性一般,缠住了三人,各自只好施展手段左旋右转,躲开旋风的攻击。

    第一波旋风攻来,三人尚未摆脱,松下风又接连发起两波冲击。各有三股旋风缠绕冲杀着郭暧等人。

    这并非什么咒术玄力,纯然是松下风以强大的身体力量,制造了这几股威力巨大的旋风。

    “不好,松下风不见了。”郭暧率先发现,喊了起来。

    几股缠住三人的旋风劲力渐渐弱下来,碎石纷纷落地。四下里,已经没有了松下风的踪影。

    “难怪他要使这般手段,是缓兵之计。”韩当冷然。

    “方才的三声号角应该是紧急召集令,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连他这个头领都不得不听从号令。”郭暧分析道。

    三人来到方才一众乌鸦顺梯而下的地方,软梯掉落下来,堆在地上。这魁梧的汉子,倒是心细的人,匆忙离去,也不忘破坏掉软梯。

    韩当的白鹤受伤太重,已经不能飞起来,也不能把软梯架上去。

    顺着原来的道路回去,已经不太可能了。路途太过遥远,况且这山里的地形也不熟悉,无法追踪敌人。

    鲜于燕收起了兽王蛊的力量,现出**矮胖的身形,在乌鸦的尸堆里找了件衣服,凑合着裹在了身上,好似一个笨手笨脚的孩子包扎的粽子。

    方才与那名偶师战斗时,郭暧的一身衣服也早已破烂不堪,看着那名老者的衣服倒还华丽,脱下来自己穿了。斜眼一瞥,那红衣的女子,早已佝偻成一副老态的模样,脸上布满了皱纹。

    四面的崖壁光滑如镜,三人正想办法突围的时候,就见崖壁上的乌鸦开始有了动作。

    他们正一桶一桶的,将一些黑漆的浆液沿着崖壁倾倒下来,并不时的把一些木桶抛到崖脚,排列的很密。

    “是火油。”鲜于燕叫起来。

    三人一惊,韩当赶忙抱起了白鹤,冲向了一处悬崖的脚下。

    当然,这样也只是一种人们遇见危险时的求生本能罢了,三人来到高耸壁立的悬崖下,一样的无可奈何,只能生生的看着黑漆的火油漫流下来。

    “火”“火”西面传来口令。

    一根根火把被丢下来,落在装着火油的木桶上,随着大火急速燃烧的爆裂声,整个天坑内,成了一片火海,好似火山地狱一般。

    三人尽量退到天坑的中心,可熊熊火焰,燃起的滚滚热浪不断袭来,呼吸渐渐不畅。那条通向山腹谷地的道路也被火焰阻断了。

    虽然有些大费周章,这倒也不失为杀死三人的有效手段。

    “西南角,看。”韩当说完,枯瘦的身形,疾奔而去。

    天坑很大,燃遍了火焰,就在西南角有一处毫不起眼的火的缝隙,青黑光滑的崖壁好似一道细细的清泉,流淌下来。

    来到崖壁下边,看得更为真切,有四五丈宽的崖面没有燃起烈火,甚至连火油都没有喷洒。

    三条绳索诡异的垂在那里。是计?或是援手?

    乌鸦的行踪已是十分的隐秘,真得有人早已暗伏其中,作为大唐的内应么?

    “昨天他们说有人在山顶放火,报讯给**,会不会是那些人?”鲜于燕自顾说起。

    “昨夜他们放消息说擒了一干王孙,引得我们来此,那放火之说,也难辨真假。只是眼下,顾虑太多也是无用。我们前后错开,上去。”郭暧笃定的回答。

    郭暧在前,韩当随之,鲜于燕最后。三人攀住绳索,前后错位,急速而上。

    郭暧第一个攀了上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白茬的木桶,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火油。

    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乌鸦的尸体。郭暧仔细看了看,每个人都是脖颈上,有一处洞穿的伤痕,一招毙命。

    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而且就尸体的排列来看,那个人,应该是在几乎一刹那间,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韩当、鲜于燕也跟了上来。、

    三人四下打量一番,这里是一处山崖的断口,与两侧的悬崖相比,低了三四丈多。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出手突袭,才不会引来更多乌鸦的援应。

    “好俊的手段,好周密的心思。”三人齐声赞叹。

    “不过这藏头缩尾的行径,怕也不是单纯的朋友。”郭暧说起。

    山谷里一片火海,噼噼啪啪的声响不断,偶尔一只木桶炸起、飘落。听不清四下里的动静。

    不想与这些放火的乌鸦纠缠,三人沿着断口走了一段,飞身跃起,来到高处。

    回望时,黑烟滚滚冲上云霄,嘈杂的声息渐渐弱下来。方才地狱般场景,只如一场泡影。

    “西北方有喊杀声,应该是广平王的大军杀到了。”鲜于燕警惕的说道。

    狼族的耳朵,始终还是保持了最卓越的听力。

    鲜于燕引着二人,翻过几道山岭,便望见一处较为开阔的山谷间,**与乌鸦军团展开了厮杀。

    双方人数加起来约莫万余人,密密麻麻挤在一处,好似暴雨来临前的蚁群。

    十几头巨人来回踩踏,不断拍击着矮小的**士兵,那高过正常人类太多的参天身形,显得十分突兀。

    原来那些操偶师突然撤离,便是操纵着巨人军团来这里堵截**。

    不断有**士兵被挑起在半空,因为距离的原因,声音听不太真切,战况惨烈却一目了然,**士兵渐渐显露出败势。

    看不清是谁在指挥这支**,没有广平王的旗号,也许是先头部队。也不见乌鸦那支玄甲军在里面,看来那支军队的意义要比这支巨人军团更为宝贵。

    韩当将白鹤用布匹裹了,背在身上,随着二人一路狂奔,杀入了战团。

    郭暧、鲜于燕早已知道巨人军团的虚实,三五步欺身过来,发觉那些矮人操偶师正躲在巨人的胸腔、头颅内,操纵着巨人。

    这下也不再留情,二人捣破巨人的胸腔头颅,将古越偶师纷纷斩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场上的十几头巨人全部被破坏掉了。

    陷于恐惧中的**士兵,眼看这些巨大骇人的骷髅战士一个个倒下,才发现来了几名援手。

    但见他三人专克这骷髅巨人,军心大振。好似在绝望的谷底猛然间看到了生的希望,撕心裂肺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占据上峰没多久,就见一处山坳里又洪水般涌出了一股乌鸦兵士。

    不见松下风的影子,也不见乌鸦集团里那一支玄甲军。看来他们还藏匿在暗处,伺机而动。

    郭暧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他既希望广平王的援军能快些杀来,又怕广平王的军队出现太早,中了松下风的诡计。

    郭暧一刀斩杀眼前缠斗的敌人,飞身踩着巨人骸骨,便想突出重围,去寻找**的主力,以便告知虚实。

    突然,一道寒光挂着阴风,斜刺里拦杀过来。郭暧身在半空,挥刀撩开袭来的兵刃,借力腾身,停在一处巨人的骷髅上。

    嗖!嗖!嗖!

    郭暧方一落定,便有三道人影逼杀过来。郭暧摆开手中的百辟妖刀,与三人缠斗在一处。

    围杀过来的三人一身普通乌鸦兵士服制,功夫却十分了得,郭暧一时竟不能速决。

    战斗间,三人兜帽边缘飘起,鬓角、脖颈不见头发。当是三名僧人混在了乌鸦的队伍里。

    三名僧人同是身怀密宗异术,看来是有人故意安排,前来缠住郭暧。

    不远处,鲜于燕、韩当也被几名乌鸦纠缠在一处,不能脱身。

    郭暧心中焦急,就听得一阵擂鼓之声过后,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自一处山头翻涌过来,无数的**勇士好似草原上疾奔的马群一般,倾泻下来。

    压阵的正是一面杏黄大旗,旗上一个耀眼夺目的李字。旗下一员金甲大将,胯下一匹适合山地行军的矮马。几名郎将同样骑了矮马护在四下。

    金甲大将策马随着潮水般的士兵冲杀过来,脸上带着黄金的覆面,看不到样貌。

    看旗号阵仗,是广平王无疑。

    “不好,中计了,”郭暧心下一惊,不由长啸一声,“王爷快走,这里危险。”

    纵使郭暧元力浑厚,那潮水般的士兵冲来,谁还听得见他在喊什么。

    不一刻功夫,三千余名**在广平王的率领下全部杀入了战圈。

    乱石遍布、崎岖不平的山谷本就不适合军团作战,加上前番战斗留下了遍地的尸骸,脚下几乎没有几步稳妥落脚的地方。人们七扭八斜、上蹿下跳的战在一起,事关生死乃至国家存亡的一战,旁观看来,竟十分的滑稽荒诞。

    乌鸦军团一直在这崇山峻岭中演武操练,身上穿的也都是轻便的藤甲和革甲。

    此次出征事出紧急,广平王只得在守卫长安的各衙卫中抽选兵将,仓促间,将士们都是一身平原战斗的硬甲,山地战中十分的不利。

    一些狂莽的**士兵钻着空子,把衣甲脱了下来,引得众人纷纷效仿。

    郭暧心里着急,出手变得十分狠辣,看准一名僧人的破绽,一刀断喉,突破三人围防,飞身向着广平王方向冲去。

    本来这些僧人,只是一味施展缠拿的功夫困住郭暧。郭暧有佛心,也不想伤了眼前僧人的性命。无奈。

    倒是韩当和鲜于燕,没什么顾忌,早把三名困住自己的人杀了,护在了广平王跟前。

    大部分**将士已将衣甲卸下,暂时大大提升了战斗力。郭暧却一直忧心着,还未出面的松下风和乌鸦玄甲军。

    “算了,不多想了。玄甲军虽然厉害,在这山谷里战斗起来,也未必能够施展出太宗当年的神威吧。方才的**将士不都被逼的脱了铠甲战斗么。”郭暧心中焦急,不由转念,宽慰自己。

    当山谷里再次响起幽浑的号角声时,**与乌鸦军团都已打的疲惫不堪,广平王身边的几名郎将,也在乌鸦军的几次冲锋中,死伤过半。

    号角声响起第二遍的时候,一股黑盔黑甲的军队已经从一处坳口里冲了出来,由着地形,非常自然的分成了三股小队。

    正是乌鸦集团操练的玄甲军,漆黑的衣甲,白色的幡旗,好似地狱而来的招魂者。

    更令人恐怖的是,这三股玄甲军全副铠甲,在山地间行军,却如游蛇一般,迅捷、严整。

    显然眼前这支玄甲军保持了骑兵的战斗力。每个人都骑着一匹,以同样漆黑的马甲装配的坐骑。

    “不可能,纵然是南诏一带特产的矮马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山地行军能力。”郭暧心头一震,不由得后退,紧紧护在了广平王身边。

    交战着的乌鸦军团一看这阵势,纷纷虚晃招式,节节后退,便要退出战圈。

    广平王也趁势命人发出旗令,重新集结军队。

    却不料,那奔袭而来的三股玄甲军,忽然个个张开强弩,一声令下,不分敌我,漫天的箭雨, 乌云般强压下来。

五十八、有熊之力?黑狱鬼僧

    漫天的箭雨落下来。

    郭暧急忙运转元力,施展金刚鹏王之护。罡气凝结,一只金刚鹏王现出巨大的身形,张开羽翼,护住了自己和广平王,以及周边的众人。

    战场上的**和乌鸦军,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混战之际,一方竟会发射弩箭。这样做,完全把先遣部队当做了诱饵。简直是自杀式的疯狂打法。

    百余年筹谋策划,如今,毕其功于一役。竟是这样的疯狂,甚至绝望。

    眼看众人即将遭受灭顶之灾,忽闻一声狮吼般嘹亮的梵唱,佛号念诵刹那,就见山谷里腾起一阵云雾,水汽凝结,在阳光照射下,漫射出千万道霞光,织成一座巨大的光之穹顶。

    穹顶上映现出**宏大的如来法相,转而化作一枚巨大的“”字法印。

    这是密宗的结界术法。

    箭雨落在结界上,顷刻化作泡影消散。

    郭暧寻声望去,只见一处高峰上,屹立一位白衣的僧人,一手捻白玉佛珠,一手持无畏印。正是师兄惠琳。

    得以从死神的箭雨下逃生,无论**还是乌鸦,一个个欢呼雀跃,击刃相庆。

    被抛弃的乌鸦兵士,醒过来神来,叫骂着,纷纷倒戈。战场上的形势再次倒转。

    一招得手,惠琳翻掌向天,再祭无上佛力。

    只见惠琳掌心赫然腾起三朵七彩的莲花,飘向苍穹,莲花飘摇翻转,引动天际遮天蔽日的云层迅速奔涌、聚拢。

    天光再现,乍见三条浑似墨玉般的蛟龙,俯冲急下,向着三股玄甲军杀去。

    却说这黑龙竟是惠琳凝聚云气化水而成,水化龙形,龙助水势,劲力源源不绝,直将中间的一股玄甲军从头至尾,连人带坐骑,冲撞得溃乱不堪。

    冲击过后,那黑龙再次凝聚成形,数百名沾惹了黑龙水汽的玄甲军,竟被吸进了黑龙的躯体里。

    黑龙身躯暴涨,狂舞着,返回天际。劲道一泄,几百玄甲军从天坠落,摔了粉身碎骨。

    这一切只在刹那间完成。

    再说另外两条黑龙,也紧随着逼杀过来。众人呼啸助威,高唱:“灭。灭。灭。”

    忽然,一声惊天泣地的嚎叫,压过了众人的呼喊。一处山岭上,猛然间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直直的飞向惠琳。

    惠琳飘动身形,躲开巨石,只见他方才立着的山头,竟被巨石削去了小一半儿。

    “松下风。”郭暧、鲜于燕不约而同叫了起来。

    几乎同时。一头昂藏顶天的异兽,趁惠琳自身闪避黑龙动作停滞的刹那,嚎叫着扑向了两条黑龙。

    眼前的异兽,形似黑熊,身形高过十丈,浑身筋肉激凸,力量超神。

    “就算是自己召唤金刚力士与之战斗,怕也支撑不了半刻,便会被这凶猛的异兽击垮。”

    郭暧心中叫苦,不由得看向鲜于燕,只见他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恐惧,冷汗直流。

    “是有熊之王。”鲜于燕察觉郭暧在看着自己,头也不转的说道。

    有熊异兽单凭蛮力,便将两条黑龙,牢牢抱住,朝着战圈内纵身一跃,硬生生把惠琳布下的结界,踩踏粉碎,消散于无。

    有熊异兽扼住两条黑龙,在乱军中不断扭打滚摔,战圈里的兵将无不沾染了黑龙的水汽,更添无数死尸。

    结界被毁,余下两股玄甲军,立刻散做数十小队,冲入阵中。

    惠琳惊异,眼前有熊异兽的蛮力,竟然强大到能够破坏自己的万字结界和黑水龙王。自己对兽王蛊的了解,还是太有限了。

    惠琳索性解除被控制的两条黑龙,将元力全然灌注在第一条黑龙身上。

    矫健凶悍的黑水龙王,直向化整为零的玄甲军俯冲而去,洪荒巨流直将玄甲军的阵型冲出一道豁口,进而顺势一滚,又卷起数百玄甲兵士,拖到了天际,狠狠的抛了下来。

    有熊异兽正扭紧了两条黑水龙王蛮力缠斗,忽觉劲力一泄,两条凶猛的黑龙顿时化作两股清泉,散在了山谷里。

    有熊王反应迅捷,寻着广平王的方向,纵身跃去。

    惠琳两次得手,乌鸦集团的玄甲军战力被削弱大半。心知有熊王的厉害,急忙催动黑水龙王再次迎敌。

    有熊王跃在半空,黑水龙王凌空而至,两股巨大的上古之力赫然交锋,直将有熊王撞出了百余丈远,重重的落在一处山峰上。

    一头异兽,一股玄力,熊王和龙王缠战在一处,一时难分胜负。

    玄甲军杀进了战圈,郭暧终于看清,那些人骑着的竟是驴子般大小的山羊。

    山羊披甲带胄,角上装着锋利的匕首,经过特殊的训练后,这群山羊竟如虎狼一般,凶残无比。

    这股玄甲军看来早有觉悟,杀入阵中,不论是**装备还是乌鸦兵将,一律格杀屠戮。战场上,顿如血狱一般,惨状万分。

    郭暧为保广平王周全,只得拼力维持着金刚鹏王之护,不能主动出击。

    鲜于燕、韩当眼见玄甲军杀来,如切菜割韭一般,飞身冲出了金刚鹏王的结界。

    虽说二人武艺奇绝,战场上单打独斗起来,却也无力回天。

    不及一炷香的功夫,山谷里的**和方才叛变归附的乌鸦军,便被玄甲军屠戮殆尽。

    艳阳壮丽,山川血染,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层叠着一层。

    战场上,四百多名玄甲军,将广平王和郭暧等十几人,团团围住。

    一处山坳里,惠琳正操纵黑水龙王与有熊异兽斗得不可开交。

    苦无援手,面对几百名玄甲军,自保有余,可要带着广平王一起逃出去,难有十分的把握啊。想到这里,郭暧不由得向着广平王看去。

    广平王也看向了自己。郭暧觉得诧异,透过面具的眼孔,流露出的目光,竟似带着一丝笑意。那眼神总觉得不对。

    接着广平王做出了一个更令郭暧惊诧的举动。

    广平王翻身下马,利落的摘下金丝手套,腰刀出鞘寸余,手指一划,血流如珠。

    那是一只白嫩如春葱般的玉手,纵然广平王养尊处优,也断然不会有那样的一只手。是一个女人,不是广平王。郭暧心中思忖,不由盯紧了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见那人又取出一件镂满兽纹的青铜小鼎,鼎里赛了一团黄表纸。殷虹的鲜血滴在黄表纸上。旋即又踢开几具尸体,露出地面,把鼎放在地上。

    身着甲胄不能盘膝打坐,只见眼前的广平王干脆坐在一具尸体上,又掏出一块红枣般大小的香料,以火折子引燃,放在了鼎里。

    那香料不大,还未点燃时,便散发出一阵幽异的香气。

    此人手法伶俐,顷刻间便安排停当。只是这一系列的动作,却充满了怪异。

    众人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所以。

    鲜于燕和韩当也退回了郭暧的结界内,三人你看我一眼,我瞅你一眼,虽然眼前的广平王透着十二分的古怪,却也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信任感。索性看他下一步如何动作。

    眼前的广平王又将流着血的手指,用力插入地下,离青铜小鼎约莫尺余。口中念念有词。

    青铜鼎里冒出一阵浓浓的烟气,烟气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一种冰冷的黑色,好像要把人的精神吸笼过去。

    黑色的烟雾没有向上飘散,却如一股流淌的墨汁,落下来,渗入了地底。

    郭暧、鲜于燕、韩当,都堪称是长安城里见识博学的人物,此刻却一点都摸不着头脑。这诡异的仪式,似乎不在人们所知的任何一种宗教、巫术当中。

    结界外的乌鸦玄甲军,也是面面相觑,几个头领模样的人坐骑靠拢,商量着什么。有着郭暧张开的金刚鹏王之护,他们暂时也无可奈何。

    更多浓黑的烟雾流淌出来,渗入了地下。

    神秘的仪式,终于慢慢揭开了面纱。就见结界外乌鸦玄甲军站立的土地上,在一具具尸体交叠的缝隙里,开始流窜出丝丝缕缕的烟气。

    起初的烟气,戏如发丝一般,飘飘渺渺。慢慢的整片山谷的地下,都涌出了无数的烟缕。

    发丝般的烟气缠绕、汇聚,变得更为有力粗壮,好似游蛇、藤蔓一般。

    烟气继续在玄甲军的阵营里流窜着,有人似乎发现了地面上突现的诡异情况。开始不断以暗号交流,但军容一直保持严整。

    烟气流窜弥漫,几乎漫到了玄甲军的腰际。结界里的广平王念动咒语的声调,忽然急促起来。

    就见那些漆黑的烟雾形态骤变,化作一只只骷髅厉鬼,大地上涌出无数漆黑的鬼手。

    一只只鬼手牢牢抓住了山羊和玄甲军的腿脚。并不断有厉鬼爬上坐骑,抱紧了玄甲军的腰身、脖颈。

    玄甲军阵营里一阵躁动不安。

    一名玄甲首领抽出黑刀当空一斩,下令搏杀。

    几百玄甲军顿时抽刀砍杀围上自己的骷髅和鬼手。

    奈何这些骷髅和鬼手,都是烟雾所化,快刀斩过,又迅速分化出更多的骷髅和鬼手。

    来自大地深处的厉鬼们,一个个死死缠住了乌鸦玄甲军,不断的撕扯着、啃咬着、扭打着。

    玄甲军的面甲、凯、胄,不断被撕扯,露出早已面目惊惧狰狞的脸。

    随后,便是脸上、身上、胳膊上的皮肉不断被啃咬、撕扯下来,鲜血喷流,乃至露出森森的白骨。

    凄厉的嚎叫,不知是发自那些厉鬼,还是被厉鬼所纠缠的乌鸦玄甲军。

    黑色的烟雾,打开了泥沼地狱的大门,乌鸦玄甲军一个个连人带骑,不断坠落下去。

    整座山谷都陷入了这无边的暗黑地狱之中,满天盘旋着孤魂野鬼,和一张张巨大的鬼手。

    一些常年追随着王爷的近卫,被眼前广平王的手段,直惊得想要后退,却没有力量挪动脚步。

    郭暧和鲜于燕一边观察着外边的动静,一边注视着眼前的广平王。

    忽然,就见眼前的人身子一晃,好像受到了什么力量的震撼,猛地一掀面甲把手指塞进嘴里,咬开了更大的伤口。

    更多的鲜血被注入鼎中,黑色的烟雾更加浓稠的喷薄而出。然而他的身形却越来越颤动的厉害。

    “这,是受到了敌人力量的反噬。”郭暧一惊,赶忙盘腿坐下,伸手搭在眼前人的肩头,试探着将一些元力输入对方,以帮助他对抗反噬而来的力量。

    双手一搭,郭暧便觉的情况不妙,这人体内有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冲击着对方的元神。

    此时就见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现出了一团金色的光芒。

    光芒缭绕处,隐约一名僧人,骑着一头白色的巨犬,缓步而来。僧人头戴五佛官,身披七宝袈裟,法相**;胯下的白犬亦是虎头独角,麟爪龙身,生就一番异相。

    僧人端坐异兽之上,手里摇起一只铜铃,就见漫天遍地的恶鬼骷髅,忽然惊惧蜷缩,收起方才狰狞凶残的攻势,雏鸡一般瑟瑟缩缩,欲退不能,欲进不敢。

    金光更盛,无数的恶鬼被一股旋风般的力量搅动吸引着,原本恐怖狰狞的骷髅身形渐渐剥离消散,复又化作汩汩的黑烟,渗入了地下。

    “不好,快停下。”郭暧惊叫,便要出手拨开那件铜鼎。

    郭暧的反应总归还是慢了一步,就见一股浓黑的烟雾从地底喷薄而出,悉数涌入了眼前广平王的身体里。眼前人身形一斜,失去知觉,一股黑血从面甲下渗流出来,染黑了胸前的金甲。

    郭暧来不及收回元力,只觉一股冰冷邪祟的气息,顺着脉轮,反流到了自己体内,令他打了个冷颤。

    郭暧赶紧抱住了倒下的广平王,再运元力想要驱逐那股邪祟之气时,那股气息竟如灵蛇隐入广袤的丛林里一般,再寻不得。

    一声深沉的佛号唱诵,那僧人早已驱动异兽,来到了郭暧设下的金刚结界外。

    山谷里的黑雾变得淡了一些,朦胧中,郭暧看到无数狰狞的影子,跟随在僧人身后,晃荡着身形,欺压过来。

五十九、万鬼地藏?琉璃结界

    结界外的世界更加的隐晦冰冷,天地和山谷间铺盖上了层层叠叠的黑云,好似有一场飓风卷着冰雪,早已在不远处等待着。

    郭暧渐渐看清了那僧人身后的影子,是一个个或脸色煞白或青面獠牙的鬼吏,摇动着招魂幡,正向着广平王一众赶来。

    在鬼吏的身后,是一群一群衣衫褴褛的骷髅恶鬼,他们持着刀叉钩斧,或干脆箕张着只剩下白骨的利爪,从黑云的深处,从山谷里,从尸体的下边,不断的涌出来,欺压过来。

    这样的阵势,要比方才的黑色地狱厉害的太多了。

    郭暧的元识之力可以感觉到,方才的黑雾只是笼罩了此处的山谷,并以血气混入黑烟引动地下的亡魂,前来作战。

    而此刻,郭暧仿佛感受到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地狱的深深处,终南山外,长安城里,乃至更远更远的地方,无数的冤魂都似乎受到了这僧人的召唤,正满怀着怨念和杀气,急匆匆赶来。

    惠琳与那有熊异兽的战斗,已是在十数里之外,双方激战正酣。

    他心里明白,眼前的僧人,既能化出地藏菩萨的法相,其密宗法力必然远远高过自己,连忙催动元力,将金刚鹏王结界又加持了两层。以待援兵。

    眼前的地藏菩萨,法铃一振,无数的恶鬼潮水般涌了过来。

    阴兵恶鬼,很快爬了上来,乱糟糟混做一群,不断以利爪钢叉冲击着郭暧布下的结界。

    千千万万的阴兵恶鬼,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潮水般拍打着山谷里的金刚鹏王结界。

    结界之下的人们,犹如置身地狱的最深处。死亡就像一处不见底的深渊漩涡,不断的吞噬着人们的生命意识。

    郭暧忽觉心口一阵冰冷的刺痛,方才那股阴冷的气息,再次出现,流窜于自己的三脉七轮之中。

    刹那间,郭暧感到有什么东西占领了自己的意识。愤怒?恐惧?一种无可言语的感觉,从意识的深渊里迅速升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喷薄而出。

    看着恒河沙般无尽的恶鬼,淹没了金刚鹏王结界。端坐在白狗背上的地藏菩萨,嘴角现出一丝淡漠的微笑。

    那笑意即非欣喜于自己的手段之高明,又不似得意于立刻就能将眼前的敌人杀死。那笑意更像是自一个旁观者发出。

    忽然白狗身子一晃,警觉的竖起了耳朵,地藏凝神一看。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突破了压在金刚鹏王结界上的层层鬼兵,直冲天际。众鬼兵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顷刻间烧的灰飞烟灭。

    地藏凝神看去,保护着**众人的巨大金刚鹏王结界,原本明金色的法身,渐渐变成紫黑的颜色,周身燃烧着蓝紫色的光焰。

    纠缠着的鬼兵,以及附近两军士兵和马匹的尸首,都顿时化作了焦灰。就连附近的山岩、石块,都被这火焰烧烤的喀吱作响,纷纷碎裂。

    地藏面无表情,驱动白狗上前,进一步查看着。这样的金刚鹏王结界,还是第一次见。还有这蓝紫色的光焰,也断不能轻易靠近。

    结界内的郭暧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强力支撑着金刚鹏王的法身。鲜于燕见势,赶紧拉过广平王来,自己搀扶着坐在地上。

    地藏菩萨,当下止住了不断聚集过来的阴兵恶鬼。双手合十,口中念诵法咒。

    天地间的众鬼化作一股阴风消散。却见山岭间忽然喷薄而出一股股浓烈火热的岩浆,大地上裂开一道道深邃的缝隙。

    随着滚热的岩浆流动,大地缝隙深处,一群群周身烧着火焰的恶鬼,夺世而出。

    是自地狱第十六层,火山地狱而来的群鬼。

    他们生前犯了偷盗抢劫损公肥私的罪名,连带一些犯戒的和尚道士,也被罚入此间地狱,终年火烧不死,痛苦万分。

    “这地藏菩萨不知是谁化身的,确实聪明,猜测这蓝色的光焰不会惧怕平常的水雪,愣是从火山地狱里召唤出这些终年忍受火烧煎熬的恶鬼。厉害。”鲜于燕看郭暧痛苦的样子,似是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由担心,为其掠阵。

    一众火山恶鬼,狂啸嘶吼着冲杀过来,再一次发起了对结界的冲击。

    这些恶鬼虽然终年在火山地狱遭受冶炼,遇见这蓝紫色的光焰却也撑不过半刻,冲杀不久,便即烧散了冤魂鬼魄。

    地藏一看,当下施展鬼海战术,念动咒语,源源不断的火山恶鬼不断冲击过来,补充被烧死的鬼兵。

    疯狂而恐惧的冲杀持续着,金刚鹏王的三层结界,第一层已经被破坏殆尽,第二层也大面积出现了裂隙。

    结界内的温度迅速提升,众人大汗淋漓,一阵头昏眼花。郭暧盘膝而坐,身上的衣服水洗过一般,脸上汗流如雨。

    “郭暧的样子很是痛苦,是在苦撑着这座金刚鹏王结界,难道这个形态的鹏王结界有什么蹊跷不成?”外临强临,内有忧患,鲜于燕不禁担心起来,在这等玄力比拼的战斗中,自己的兽王蛊力量,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啊。

    紧跟着,第二层结界也在火狱鬼兵舍身的冲击中,彻底的崩坏了。

    千百只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恶鬼,坠落在最初的结界上,巨大的恐惧压向众人。

    郭暧已经到了极限,最初的结界从内部开始崩溃,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韩当见状,赶忙解下背着的白鹤,交给一名郎将守护。随即擎举双臂,翻掌向天,一阴一阳两股玄力源源流出,涌向鹏王结界,尽力弥合着结界上的缝隙。

    鲜于燕知道老韩这是在豁命一搏,以韩当的道门修为,哪里敌得过眼前这地藏菩萨的密宗法力。

    果然,不出一刻,韩当的嘴角溢出了热血。

    万鬼群中的地藏菩萨见状,昂首一喝,一枚大如廊柱般的降魔金杵从天而降,不顾鹏王结界上趴伏的众鬼,直落下来。

    急速坠落的降魔杵力道雄沉,此击一中,结界必然顷刻崩毁,连同藏身里面的众人都要被砸个骨碎筋酥。

    结界内的众人,浑然不觉死神已然来临。

    忽然,结界外一声山体倾塌般巨大的轰响,湮灭了万鬼的嘶嚎,脚下的大地剧烈的震颤着。

    鹏王结界上的众鬼惊得一散,就见外面倒地一根巨大的金杵,收不住滚落的余劲,继续滚动着。

    原本与惠琳缠战的有熊异兽在地上滚了几下,翻了几个身形方才站稳。

    不远处,佛光缭绕,白衣翩翩,正是惠琳来到了阵中。

    结界内的众人,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眼睛里露出希望的光芒。

    原来惠琳与那异兽缠斗之间,也感应到山谷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以边斗边走,再次杀了回来。正巧赶上地藏妖僧抛出金刚巨杵,砸向郭暧布下的结界。是才以水龙之力将有熊异兽抛出,挡住了巨杵的攻势。

    惠琳一阵冷笑,这笑里有些勉强。

    “老朋友,想不到你竟到了如此地步。”惠琳朝向骑着白狗的地藏妖僧,朗声叫道。

    地藏菩萨并不答话,手作无畏印,唱诵咒语。万鬼再次涌动叫嚣着,冲向了鹏王结界,和佛光之内的惠琳。

    万鬼汹汹强势袭来,相比之下,身形清瘦的惠琳显得无比弱小,眨眼间便会被撕成碎片一般。

    惠琳一声狮子吼,狂风卷残云,冲向鹏王结界的万鬼,顷刻间被罡风吹散。

    随即右手作拈花手印,平于胸前。咒语声起,天际,一阵梵音法唱,伴随着无比曼妙动听的乐声传来。

    紧接着,漫天法雨,夹杂着数不清的黄花,簌簌落下。

    原本被万鬼践踏化作焦土世界的山谷,在法雨甘霖的滋润下,再现生机。青草滋生,山花绽放。

    来自火山地狱的恶鬼阴兵,浸淋了孕育着无限生机的甘霖,身上的业火渐渐收拢熄灭,原本溃烂腐朽的身体发肤,渐渐愈合平复。

    众鬼怨念消散,脸上呈现出大解脱后的喜悦,口中念诵着我佛的名号,纷纷向着惠琳所在,跪地拜服。

    山谷里泉水流淌,山花烂漫,一派生机。朗朗明日下,万鬼形神解脱,消融于绵绵缕缕的花香里。

    生命的力量,自山谷迅速的繁衍开去,整座终南山,都沐浴在佛的慈悲之光里。

    千千万万的阴兵恶鬼被不断的度化着。

    忽然,一声震彻天地的虎啸打破了这**祥和的世界,只见那地藏菩萨坐下的白狗,渐渐幻化出一副怪物的模样。虎头,独角,龙神,狮尾,四只麒麟足,稳稳的踏在大地上。

    这怪兽浑身变作黑铁一般的颜色,刚毅果决,透着十二分的凶相。

    不好。众人寻声看去,不仅那白狗幻化了凶兽的模样。就连原本的地藏菩萨,也早已变了形貌。

    只见他原本**殊胜的五佛冠变作了五鬼魑魅冠,原本光彩耀目的杏黄袈裟变得通体漆黑,黑漆漆的脸膛上,怒目獠牙,十足一副阎罗鬼王的样子。

    黑地藏一方变化,一方念诵着经咒。

    阵阵雷声滚滚传来,就在山谷上方,远在云霄之际,层层的黑云夹杂着电光,疯狂的旋卷着,好似要把时空撕裂一般。

    飓风的力量,不断聚拢着周边的云层,蕴藏着无边破坏力的龙卷风,不断膨胀着,欺压下来。

    无数的飞鸟惊叫着飞起,想要逃离,无奈巨大的吸力牵引,顿时化作一片片枯叶一般,融进了滚滚飞旋的飓风中。

    树木摧折,被连根拔起。连同战场上的尸骸,山间的巨石,都化作了这天地间巨大暴风中的点点微尘。

    片刻过后,蕴藏着天地破坏之力的飓风渐渐收拢、凝聚,直化作一根巨大的降魔杵,夹杂着雷鸣电光,飞速旋转着急冲下来。

    惠琳见状,袍袖翩飞,掠身飘到郭暧的结界之外。

    几乎同时,惠琳右脚脚尖猛然点地,就见眼前的大地一阵涌动,一头水龙猛然间破地而出,张牙舞爪,凌空缠住了飞天而落的天雷魔杵。

    刹那间,水龙使出浑身绞力。惠琳只觉对方劲力一泄,惊叫“不好。”

    却见遥远的天际,只有惠琳召唤的那头水龙摇摆着身形。方才电光奔涌的天雷魔杵,凭空消失了。

    战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虽然人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怎样诡异的事情,终究会比之前经历的种种更加震撼、恐怖。

    人们四下张望,就见周围的天地,好像被罩上了一层琉璃,一座巍峨直通天际的琉璃宝塔,众人就蜷缩在宝塔的最底部。

    四野的风景也渐渐的模糊起来,在无边的黑暗中,流露出诡异的光彩。或如流星,或如鬼火,或幽蓝,或朱红,无数的流彩,闪烁在寂静的黑色里。

    无数的恶鬼、阴兵,游荡在琉璃之外,有的高如古树,有的矮如侏儒,有的生着牛角,有的一身鳞甲,有的背生双翼,有的三头六臂

    它们不住的琉璃界外盘旋、飞舞,不断的敲打、啃噬着那薄如春雾的琉璃结界。

    那薄薄的一层琉璃结界,正是人间与幽都的分界。

    众人犹如置身在黑暗深邃的海底,恐惧就像海水灌满了人们的肺腑、血脉、神经,一种彻底的、无边的窒息感,疯狂的挤压着弱小的人类。

    忽然,众鬼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猛然间散开。

    山崩地裂般的一声炸响,震得整座终南山都在动摇。有什么东西,自幽界一侧炸裂了。

    原来,鬼地藏并未直接将天雷魔杵导向众人,而是引入了幽界之内,企图以巨大的天雷力量冲毁幽界与人间的隔膜。

    一道巨大的裂隙,赫然映现在朦胧诡异的琉璃结界上。

    巨大的裂隙自天际出现,不断的蔓延、扩散,直至天地相接的地方。

    就像一张包裹着天地的蛛网,只是这张网却是由裂痕组成的。当这张网铺满整个天穹的时候,人世与地狱之间的分界,将会被彻底的粉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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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封魔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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