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沉江
又下雨了,不过已不再是那倾盆大雨,而是细雨。湿气重了起来,少年紧紧抱着罐子跑回去,南宫通和霜儿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来到璃水居大门,南宫寒几人站在大门口,若无其事的样子。
昭雪满了下来,眼神悄悄瞥过几人,低头小步而行。
几人依旧站着,仿佛没有看见他。
他于门楣处骤然停下,转过身看着少年们,想说些什么,却又转过身去,小跑离开。
南宫寒叫住了他,“你去哪儿?”
他前脚才刚刚跨过门坎,便生生收了回来,转而看着南宫寒,道:“有事儿?”
南宫寒犹豫片刻,才低声说道:“别乱走,一会儿……吃饭。”
他看向其他几人,都得到了微笑和点头,于是他问出了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我只是个重瞳,一个灾星。
为什么帮我?为什么对我好?为什么?
云海常红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冷冷回答:“我是重瞳,灾星。”
闻言,几位少年终于找到了和他交流的问题所在,怪不得一直以来他都有点逃避他们,怪不得只有南宫通和霜儿跟他多说了几句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
南宫寒道:“我从来就不信这个东西,当然,我的家族里有些人信,再说了比你怪的事儿我小时候都遇到过。”【】
云海常红噗嗤一笑,说道:“我也不信,本姑娘自小就不信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文正看着他,问道:“每一个传世的世家都有自己的家风,你知道我的家风是什么吗?”
昭雪摇头。
文正抿嘴一笑,“求是。简单来说,我没有见过一场因为重瞳而引起的灾难,所以我不可能信。”
林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这就足以表达自己的态度。
从方郑重地说道:“父亲也教过我,求实。”
昭雪又说道:“那南宫通那小子呢?还有霜儿那丫头。”
闻言,几位少年互相对视,笑了起来。
云海常红来到他身边,说道:“如果你知道他嘴里一直念叨的师兄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不会这样怀疑了。而且他这人一直很腼腆,路上一个多月来话一直很少,自从救了你,他话就渐渐多了,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昭雪突然想到南宫通之前问的问题,便开口道:“那个叫师兄的人真的有这样一个吊坠?”
他把自己胸口的吊坠取了出来。
南宫寒道:“不清楚,我们没见过,不过有幸,我确实看到忆阳脖子上一直吊着这个东西。小墨差不多是忆阳养大的,他也不会说谎,想来应该是真的。而且……”
南宫寒加重语气,道:“忆阳确实和家人失散了。”
云海常红这时候突然眼前一亮,快步走到南宫寒身边,拍了他一下,道:“说不定他真的是师兄的亲人,要是我们帮师兄找到了亲人,那说不定会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我缠着他做烤鱼。”
说着,这小姑娘便开始幻想吃烤鱼的事儿了。
这时,南宫通牵着霜儿打着雨伞总算跟上了,大半夜还蒙着眼,眼睛好使也看不清楚。
他抖了抖雨伞,道:“吃什么烤鱼?你们会做?还是城主大人派人准备了?”
云海常红摆手,道:“没有。我们就在想,要是昭雪弟弟……”
她看向昭雪,道:“我这样称呼你,不会介意吧?”
昭雪面无表情地道:“我以前只有一个姐姐,现在没有了。”
他这样也不知道
算不算走出阴影。
小姑娘微微低眉,心里也不太好受,便低声道:“抱歉!”
随即她看向南宫通道:“如果昭雪真的是师兄的亲人,那我们就是师兄的恩人了。”
南宫通低下头,也有些不太确定,低声道:“不能肯定,但还是很有可能。”
这时,小丫头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众人看向她,她嘻嘻一笑,道:“饿了!”
“那不聊了,我们吃饭去。”小姑娘也有些饿了,便“呼吁”大家吃饭。
南宫通的声音响起:“昭雪大哥你去哪儿?”
“把姐姐放回屋,明天处理。”
“记得来吃饭。”
“我不知道在哪儿。”
“我……我和霜儿跟你一起去。”
……
南宫通一直跟着昭雪来到他的房间,等昭雪把星儿的骨灰放置在床头,便道:“走吧。”
然而昭雪到了门口却停下了,叫住他。
“等一等。”
南宫通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昭雪没有说话,仗着自己比南宫通高一个头,然后冷着眼神,板着脸朝南宫通走过去。
南宫通吞了吞口水,后退一小步,道:“你要干什么?”
昭雪依旧不语,继续逼近。
南宫通牵着霜儿一直后退,知道退到台阶处,一个踉跄,紧急时刻连忙松开霜儿的手,翻身一跃,稳稳停住。
昭雪站直身子,冲着一脸疑惑的南宫通道:“果然,你不止是腼腆,说话一直不大声,还有些胆小。”
霜儿看向哥哥,道:“大哥哥刚才是装的,白天那会儿也是。”
南宫通顿时无地自容,便学着师兄的样子,摸着脑袋,脚尖打着脚跟道:“我看出来了,我也是装……的~”
昭雪问他:“你为什么要跟我交流这么多?还时时提醒我注意身体?我跟你关系没有那么好,还有……你应该知道我是重瞳,灾星。”
南宫通一时间听到这么多问题,没法儿理清楚,便歪着头想了想,一一回答:“因为你和师兄有关系,提醒你注意身体用师兄的逻辑理解大概就是你身上的伤口是我缝合的,我不能让我的心血白费,最后一个……”
南宫通低头想了很久,昭雪知道他如果想回答就一定会说,因为他不会说谎,便静静地等着。
南宫通伸手向霜儿招了招,小丫头走到他身边,牵住哥哥的手,乖乖站着。
南宫通抬手,缓缓接近自己的眼罩,在触碰到眼罩时停了下来,犹豫许久才猛然摘下眼罩,直勾勾地看着昭雪。
那是一双漆黑如无尽夜色的眼眸,无形间似有一股无法抵抗的吞噬力,要把他吞进去……他晃了晃脑袋,眨了几下眼睛,道:“你……”
南宫通打断了他,低声说道:“和你一样,你是传了千年的灾星,我是自古就有的城隍之子,古语描述城隍之子‘托生于人,无眼,无瞳。’”
“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有过城隍之子,可是我并不信。”昭雪道。
“师兄也不信,爹爹更加不信,所以我不信,跟着霜儿也不会信。”南宫通说着跟霜儿对视了一眼,接着道:“但是,别人信。”
南宫通低眉深吸一口气,随后继续道:“你能明白吗?”
昭雪没有回话,只是走过去对着他郑重地道:“我经历过,所以我能理解。你那几个哥哥姐姐应该不知道吧?”
“不知道,师兄叮嘱过,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
“那你还给我看?”
“因为你是重瞳。”
“呵呵……谢谢。”
“不客气。”
“你师兄是怎样的人?”
“最好的人。”
……
随着这场连下三日的大雨停止,曲江水位渐渐下降,想必再过几日便会回复交通,码头和各大渡口会再次活跃起来。
翌日,天气晴朗。
昭雪由王直带着,来到曲江畔,那个村子。
因为巨虎袭村,无一生还,这里便荒废着,加上水位上涨,现在村子里仍然淹着。
他看到村子上空萦绕这一片枯黄之气,便问向王直。
“王大哥,那是什么?”
王直有些惊奇道:“你能看见那些东西?”
昭雪点了点头。
王直道:“那叫灾气,一般一个地方遭劫就会这样,只有对自身有一定了解,加上灵识强大的人才能凭感觉感知到它,你竟然能看见?”
“不清楚。”
两人交谈着,乘着从方的飞舟来到村子上空。
昭雪走了下去,王直大手一挥,把一处房屋倒塌严重的开阔地带的水卷走,于是那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没有水,四周却暗流涌动,被一股强横的力量限制在外。
昭雪踩着飞舟放下的梯子,稳稳落地。
这会儿地面还是松软的,一步落地便陷进去约莫二指深。
昭雪抱着骨灰罐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来到那间小黑屋子,空空如也。
想来是被人清理了。
也就是说……有人清场,这事儿果然复杂啊!
他跑出屋子,对王直道:“王大哥,你能根据一件东西寻找到它的主人吗?或者……哎呀,就是我爷爷以前就躺在屋里,他那时候死了,现在我回来找他的尸身,却不见了,你能找到吗?”
王直走进屋,凝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遗憾道:“太久了,他的气息已经散了,我无能为力。”
昭雪情绪低落下来,沉默片刻,无奈一笑,道:“走吧。”
他们来到曲江畔,因为水位上涨,这里只有茫茫的一片,曾经清亮的水变得浑浊不堪,估计要几个月才能恢复清澈。
他把罐子放在甲板,跪下去重重地叩首三次,把罐子交给王直,道:“我听南宫通说你们这种层次的人会施展一种封印,可以封存一样东西,能帮我把它封印到江底吗?”
王直接过来,道:“小事一桩。”
昭雪指着远处以前居住的大概位置,道:“就那里。”
王直看了看,道:“行。”
语落,他轻轻松开罐子,那罐子竟然没有落下去,反而悬浮在王直身前。
王直抬手,结印,变幻数十次,顿时有无数天地之气凝聚而来,形成一道道纹路刻在罐子上,像一张大网网住罐子。
他说道:“封印之术我并不擅长,所以这个封印有时效,你七年后必须回来。”
“嗯。”
那些纹路印在罐子上,王直猛一挥手,罐子瞬间便冲进江里,扑通一声。
王直道:“我把它封印在江底的淤泥里,从那里垂直往下的最深处,不过想来七年后你也有本事找到它了。”
“谢谢。”昭雪郑重道。
随后,他再度跪了下来,冲着那里跪拜三下,站起身,道:“走吧。”
王直结印,飞舟两侧伸出船桨猛然一拍水面,便飞了上去,瞬间便出现在云端。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里。
姐姐,我走了,等我回来。
……
飞舟缓缓离去,曲江水静静地流动。
这一日,天气很好。
章十六 落幕
今天天气很好,但兰轩逸的心情却极其糟糕,因为重瞳还活着。
每个人都会有恐惧,而他兰轩逸的恐惧就是和主家的关系,如果有一天,事情败露,那么他用了十几年塑造的形象将彻底崩碎。
这几日他一直提心吊胆,要正常操劳码头渡口的事儿,要为了药石盛会而奔波,身心疲惫,直到今日傍晚才有了一点闲暇时间。
于是,他连忙借口回家休息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在别人眼中,这是城主大人劳累之余仍然不忘记处理公务,乃一代官员之楷模,但究竟如何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书房里养了十几条鱼,金色锦鲤,就像自己一样,锦鲤。
这是主家那边儿拿过来的锦鲤,经过特殊养殖,体内含有阵纹,每日吃食必须规律,而且特制,稍有不慎便会死亡,毫无挽救的余地。
今日下人疏忽,多喂了一点点。
于是,鱼缸里的金色锦鲤死了一条……
他坐在书桌上,把玩着两个石头,可能是为了静心。
他拿出一本古籍翻看,专注至极。
渐渐地,他累了,于是握着那两块石头睡着了,古籍落在地上,翻篇了几页,烛光下,几个字特别显眼。
如履薄冰!
城主府地下深处千里有一间密室,从曲江城建立之初便存在了,历来只有城主知道它的存在和它的作用。
兰轩逸出现在一座道台上,随后缓缓走了下来。
密室深处有一盏散发着微弱光线的长明灯,一个黑袍身影笔直地站立在长明灯前,黑袍无风自舞。
兰轩逸缓缓走到黑袍人身后,双膝跪地,匍匐在地,恭敬道:“主上。”
黑袍人转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掀开黑袍遮住的头,竟然是落风执的姑姑。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最好说出一个充分的理由,否则就留在这里算了。”
闻言,兰轩逸额头溢出了些许汗水,不过他也不敢擦,只能微微抬头道:“启禀主上,此次冒然用锦鲤向主家发出消息确有急事……”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重瞳,还活着。而今就在曲江城城主府内。”
刹那间,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女子周身散发,犹如一座万仞高峰压将而来,兰轩逸只觉身上有强大压迫,浑身无法动弹半分,连颤抖都成了奢侈。
女子生气了,她捏紧拳头,紧咬牙关,眼神里充斥着无尽的杀气。
她无法忘记那贯穿落风执的一拳,也无法忘记那震碎半边山体的一拳,更无法忘记那个神秘而可怕的重瞳,她无时无刻不想亲手压碎那个重瞳。
不过听说那日他抱着那个丫头跳下了山外的瀑布,那瀑布下游便是曲江,于是他让人沿着曲江暗中寻找了数千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直到现在。现在,杳无音信,一点气息都没有。
他怒了,那个重瞳的命如此硬,必然还活着,于是,她彻夜难昧。
如今找到了,她怎么能不激动。
她怒问兰轩逸:“他在哪儿?为何不杀了他,他知道那村子的事儿,若是哪日抖了出去,我落家顶多扔出几个替罪羊,而你兰轩逸定然死无葬身之地,这点你难道不懂吗?”
兰轩逸连忙道:“不是属下不杀,而是杀不了。那重瞳是被云郡北上的一
些人从曲江里捞出来的。”
“是跟着先生的那些人吗?”女子冷漠地道。
“是,属下不是王直的对手,曲江城里能对王直出手并打败他的人只有朝廷直接管辖的驻军参将刘瑾瑜。”兰轩逸道。
突然,那万仞之力莫名消失,女子深吸一口气,道:“如此,杀不得了?”
“没错,只要有王直在,那重瞳便是安全的。”
女子背过身去,努力平复自己的不甘,盯着长明灯看了许久,兰轩逸也提着心,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女子低语道:“他会跟着去皇城吗?”
“不清楚,想来是会的。”
“我不想听到任何不确定,明日拿出确凿的消息。”
“是!”
片刻后女子又说道:“如果他要去便罢,去了皇城他一定会死的悄无声息,若他不去你就想办法让他去。”
既然还活着,她便要亲自动手。
“是!”
兰轩逸匍匐许久都没有再听到女子的声音,便悄悄抬头,长明灯前只有一件黑袍一动不动,女子已然离去。
见此,兰轩逸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良久,才走上道台,捏碎一张符,身影消失在光芒之中。
书房里,兰轩逸睁开眼睛,深呼吸调整情绪,把石头放在书桌一角,弯下腰去捡书,却被那几个字吸引而愣了片刻。
如履薄冰?
呵呵……还真是如履薄冰那!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书捡起来合上,放进书架,叫下人打来水洗漱一番便推门准备去璃水居。
可才出门,想到这时候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拜访先生,便直接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清晨,少年们还未起床,昭雪早早起身,在院子里看书。
没错,是看书,王直给的,他需要对这个世界有更充分的了解。
看着书里记载的精彩绝伦的世界,他不禁感叹,生活在世界底层的人对世界的认知真的太少了。
那些个被叫做神仙的人只不过是强大的修行者而已,而神仙……真的没有这种存在。
兰轩逸也早早起身,拜访了先生,寒暄几句后道明了来意。
原来是几日后郡城的药石大会就要召开了,他要提前运送一批灵药前往。不能亲自送先生北上,特来赔罪。不过他说那日会让副城主相送,届时会有人知会他,他在去郡城的路上会祝先生一路平安。
先生也体谅他的不易,只是挥挥手,笑着道:“无妨。”
说完,兰轩逸便退了回来。
路上经过昭雪身边,他驻足了,看着昭雪看的书《大陆十三州风云录》
这本书是南国一位大儒走遍大陆写下来的,记载了那位大儒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十三州的一些风俗趣事儿和山川地貌,在南国很受欢迎。
昭雪差觉到有人关注他,瞥了那人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
兰轩逸面露笑容,道:“孩子,看了这书有什么感想吗?”
他没有回话。
兰轩逸也不气馁,继续道:“我跟你说,其实世界不止如此,一个人的目光终究有限,真正的世界还是要自己去看看才好。”
昭雪明显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便看向他
,眼里闪过怀疑。
兰轩逸笑道:“世界很大,但仅靠看书是无法了解的,你需要亲自去看,你能理解吗?”
昭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见到昭雪点头了,兰轩逸便更加和蔼可亲了,他再说道:“我堂堂沧州大地,能充分了解世界的地方恐怕也只有皇城了。”
说完,兰轩逸便负着手缓缓离去。
不久,昭雪找到了先生。
“先生,请问你们一路上还缺端茶送水的人吗?”
“孩子,你想做什么?”
“小子想和先生一起去皇城,而今无依无靠,倒不如去皇城看看繁华世界。”
“可以,不过先生不需要端茶送水的童子,你可以作为那几个孩子的朋友,相信他们也会乐意跟你一起。你还可以找王直,他在皇城一些地方有很多朋友,可以给你极大帮助。”
“谢先生。”
“去吧。”
“小子告退。”
(杠精又来了)
兰轩逸匆匆准备一番,便带着数不清的珍稀药材,代表曲江城去参加药石盛会了,与此同时,曲江城的大大小小商会也整装待发。
次日,副城主亲自携全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来送先生,连曲江城好些读圣贤书的书生也慕名而来,场面不可谓不大。
那些书生都想要一睹先生真容,最后也没见到先生,只看到一群孩子上了大船。
附近的普通人和底层贫民羡慕地看了过来,昭雪也望过去,曾几何时他也是那些人的一员,现在接触了这个世界,那么那个世界……或许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一念及此,不免心生感慨。
南宫通走了过来,道:“师兄说过,这世上有两个世界,我不太懂,不过经过你,我可能……大概知道是哪两个世界了。”
昭雪喃喃道:“它们离得很近,却遥远无比。”
“对啊,就像南山村的杨婆婆和王大婶一样,他们永远也不知道每天在他们家菜摊子买菜,还借羊奶的师兄是修士,而他们家到山坡上只有半盏茶的路程。”南宫通道。
“你们在说什么?”文正走了过来。
“没什么。”昭雪道。
王直大手一挥,大船杨帆,启航。
副城主来到那些热情未散的书生面前,板着一张脸,严肃道:“先生最后托我给各位带一句话。”
他左右看了看,朗声道:“读书人,当有风骨。”
至于这句话有多少人能理解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朝大船看去,一匹红鬃马咧嘴看了下来,似乎在……嘲笑他们。
……
遥远的云端某处,飞舟已经快要到达郡城地界了,兰轩逸听着副城主传来的消息,嘴角微扬。
他拿起一本书,悄然抠掉了两个字功成。
不久,一名打扫卫生的丫鬟不慎打翻飞舟内的长明灯,烧了那本书……
第二卷 《温柔之罪》 终
ps: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结束这一卷了,开始新的篇章,我会尽量让故事节奏快一点,争取让少年快点长大。
第三卷暂定为《南巷清风》
章一 明台三十二年冬
在沧州史册《明台纪年》中,有这样一段话:
明台三十二年冬 十二月中 冬至 沧州境飘雪六日 阴十三日见日 覆地万里 雪积二尺余 大河凝冻 人居于屋 兽瑟于洞
这是沧州有记载以来最冷最长的一个冬天,连一些修士都足不出户,何况普通人?
这一年,那茫茫千里一片素白的洛山原十数日没有人迹。
某日,突然出现的顶着着风雪缓缓行向皇城的数十人为寂静的大地平添一种别样地生气。
前后各有四十名皇朝最顶尖的骑军雪神骑护卫,中间三辆大马车,这便是这队伍的所有。
最后面那辆马车窗帘被一个红衣少女掀起一角,她看着这鹅毛大雪和茫茫一片白的天地,心生感叹,好美。
片刻,她又摇头一叹,若是能看到行人就更美了。
中间马车的车夫是一个中年汉子,红棕色的马儿步伐闲散,似乎没有把这恶劣的天气放在心上,或许是车夫的烈酒让它全身发热,所以这天气奈何不了它。
走过一段距离,它感觉到冷了,车夫便给它喝了一口烈酒,继续赶路。
马车内坐着四个人,一个黑衣少年,眼睛一片漆黑,正在写信。
一个灰衣少年正在看书,一双三色重瞳里透着认真。
蓝裙小丫头吃着糖果,两只小脚欢乐地摇摆,不时看看专注的哥哥和大哥哥,也觉得好玩儿。
老先生总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是睡着了。
重瞳少年放下书籍,看向黑衣少年,问道:“你在写什么呢?”
黑衣少年这时恰好写完了,便收笔敛神,道:“洛山原最北就是皇城,王大哥说明日就到了,写封信给师兄道个平安。”
次日,第一批各地举荐入皇城应天府学习的少年随年初南下的先生一同入皇城,暂居于应天府附近澄湖瑞华巷,等待来年立春时分的开学,进行为期三年的应天府学习。
先生带着一个黑衣小童和一蓝裙小丫头回了书阁,引发热议先生收徒。
先生此生似乎只有两个学生,一个是百年前种竹十载一朝入圣光境界的那一代边境南宫世家家主南宫许,第二个就是为应天府提名并写下“聚学为海,则九河吾吞,百世吾尊;淬词为锋,则浮云吾决,良玉吾切。”的天启二皇子殿下。【】
先生学生个个都是一代奇人,顿时便有好事之人认为那两个孩子必定是天赋异禀的奇才。
三日,只用了三日,这事儿便传遍了沧州儒生圈子,甚至远在南国的一些大儒也听说了。
顿时,皇城百姓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个话题,茶楼说书先生又多了一个数十人冒雪入皇城的桥段……
当然,在这些热议话题进行的同时,也有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在发生,一同丰富这这个精彩的世界。
比如:一个三色重瞳的孩子被一个马夫带着往皇城南二十七巷去。
南二十七巷巷口住了一户人家,万千普通人的其中之一,户主是一个书生,来了有好几年了,靠代写书信和对联为生,所以跟邻里关系还不错,据书生说他姓叶,大家便也跟着那些个读书的尊敬地称呼他一声“叶先生”。
叶先生大概二十多岁,嘴角留了胡须,面容和善,时常挂着笑容,平时都是穿着那一套被洗的发白的灰色儒衫,腰间总是别着一本书,闲暇时便看一看。
这一日,叶先生起个飞早,拿着锤子对着辘轳一通砸,响声传了
出去,起来撒尿的邻居家孩子林溢听到响声,便问道:“叶先生,你起那么早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辘轳被冻住了,想烧点开水。”叶先生说着,继续敲打。
林溢哦了一声,便抖了抖身子,打了个寒颤,跑回去睡觉了。
叶先生敲着,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衣着华丽,披着裘衣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
他没有理会,继续敲打辘轳。
男子哈了口气在手中,搓了搓手,四下打量着简易破旧的院子,随后道:“这几年你都住在这儿?”
叶先生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儿,随口道:“虽是简陋了一点,不过你以前不是说过什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吗?今日就借来用用,可还行?”
男子扶了扶额头,摇头苦笑,不做解释,反正这么多年也没人相信。
他看向叶先生,道:“穿那么单薄,不冷?”
“还行吧。”叶先生道,“其实下雪天不算冷,这种天气就怕下雨,冻雨最是难受。”
男子走了过来,看着辘轳,道:“要不我帮你?”
说罢看了那被冻成冰坨子的辘轳一眼。
叶先生本想阻止,了这时那些冰却已经化成了水。
他瞪了男子一眼,男子抿嘴一笑,不做辩驳。
叶先生不理会他,拿起身旁的水桶挂在辘轳上打水,当转动辘轳时,却发现无比轻松……
于是,他又瞪了男子一眼,松开了手。
片刻后,水桶盛着满满一桶水从水井里飞了出来,稳稳落在地上。
叶先生没好气道:“我自己能行,不准插手,别一天到晚拿着那一身修为到处卖弄,有那闲心还不如多做些自己的事儿。”
说着提着水缓缓进屋。
男子跟在后面说道:“我不是只在兄长面前卖弄嘛,换别人……我哪敢啊?”
叶先生白了他一眼,道:“换别人你就直接提剑了吧?”
男子被拆穿,没有什么尴尬和摸头,只是微微一笑,道:“知我者皇……兄长也。”
“少来,我姓叶,但已经不是你那个叶了。”叶先生进了屋,把水倒进缸里,道:“家里不比你那儿,随地儿坐坐吧。”
男子不语,随便坐在墙角的板凳上。
叶先生继续打水,不过有男子在,他不会累的,前前后后十几桶水叶先生那孱弱的身躯硬是没有流下一滴汗水。
于是,叶先生关上大门,对男子吼道:“叶晟,三年未见还跟我玩儿这些把戏?”
南十三巷巷口一直空着一个院子,不过从今日起,不再空空如也了,一位灰衣少年在一个男子的带领下住了进来,就在叶先生的对门。
那少年看着巷子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刀,跟王直竟然有三分神似,便看向了王直,投以一个疑问的眼神。
王直走了过去,道:“什么风儿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
那人道:“殿下想那位了,就来看看,话说这一年你真给先生做车夫去了?”
“是啊,见一见外面的天地,感觉挺好。”
男子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一声怒吼:“三年未见,还跟我个玩儿这些把戏?”
昭雪愣了愣,随后跟着王直离去。
他问王直:“王大哥,你们认识?”
“嗯,我兄长,某个很了不起的人的贴身护卫以及……护道者。”
“哦。”
与此同时,澄湖瑞华巷某处,一只驯化的碧眼鸿雁带着一封信飞向了南方。
它一直飞,最后落在苍山某处鸿雁驿站。
驿站的传信官匆忙取下鸿雁脚上信,看了看地址,交给专门负责寄送阴山区域的信使,信使骑上良马,片刻便消失在大雪中。
……
一群山贼在打劫了一队从苍山历练回来的富贵公子哥儿,收货大量财富后,带着满载而归的喜悦回山,途中路过一处雪坪时,遇到了一个白影拦路。
那山贼头子临近白影几丈才发现这背对着他们的人。
孤身一人在这大雪坪,穿着华贵,而且看上去年纪不大,说不得又是那家公子出来行走江湖了,然后看到这一伙山贼,想行侠仗义了。
那头子戏谑一笑,道:“敢拦爷的路,找死是不是?”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他,微笑。
那眼神,就像看一个白痴。
“去 你 妈 的,是你小子?”山贼头子恍然,道:“你他妈是不想活了是不是?老子好不容易好心放了你,你他娘的回来干什么?”
说来也怪,最近几日,听说阴山附近来了一位历练的郡城公子哥,也不知道这消息怎么传到山上的,因为阴山山贼死灰复燃而重新找到领头羊的阴山散匪们脑子一热便带着几十名弟兄下山了。
自从上一次阴山围剿,他们可是好些年没尝过荤腥了,整日躲在深山老林里,就差吃草了。
还别说,真有那么一位公子哥,而且恰好被他们遇见了,丫的就一怂货,看到他们骑马呼啸而来直接腿软得直哆嗦,双手捧出身上银钱和防身的符,一口一个大爷的叫着。
他们连杀人的**都没了,就没见过这么软的骨头,好歹咱托阴山那群老大的福也能叫上一句阴山山贼,杀人也得杀硬骨头才对,不然岂不是落了阴山名头。
而那位公子哥,就是眼前这贱兮兮的小王八蛋。
“腿不软了?妈的老子的刀只喝硬骨头的血,滚!”山贼头子大喝道。
那人取出一把木剑,插在地上,道:“好不容易才钓到你们这些蠢货,怎么能放了呢?本来呢,我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山贼来跟你们黑吃黑,毕竟虽然有着共同的老大,但下边儿还是不统一的,然而……”
那人气愤道:“合着下山的就你们一群蠢货。”
“无妨,将就着吧!”
那人说罢,伸手似乎要拿剑,却这时,山贼头子迅速取出自己的大刀朝那人斩去。
只听得咻的一声,大刀疾驰而去,瞬间便没入雪地,而想象中那人被一刀分成两半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他心中暗自诧异,这人到底是谁?是他没瞄准,还是……那人太快了?
他定睛看去,那人就站在那里,站姿随意,似乎从未移动,然而……之前那人右手边的木剑却稳稳插在了左手边。
也就是说,这个人在他出刀的一瞬间就挪移到了木剑的另一边,这怎么可能?他看上去才十几岁,不过一个少年。
一念及此,山贼头子吞了吞口水,试探性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拔出木剑,缓缓开口:“老子叫……忆阳!”
说罢少年便猛然提起木剑朝着他狂奔而来,在一丈前跃起,扬剑……
小谈片刻
这个个正文内容没多大关系,所以可以不用在意,不是我不想取消付费,而是只能发付费章节了。
我说一下,“聚学为海,则九河吾吞,百世吾尊;淬词为锋,则浮云吾决,良玉吾切”这句话是从范仲淹的《南京书院题名记》,原文是“聚学为海,则九河我吞,百谷我尊;淬词为锋,则浮云我决,良玉我切。”这是范仲淹执掌应天书院时写的,意思就不用我说了,想必都看得出来,我更改了一些字,把“谷”改成“世”是剧情需要,毕竟我写玄幻,把“我”改成“吾”就是怎么说呢,这点我不好辩解,跟范仲淹说声对不起。
“应天府”是从“应天书院”取名,“府”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个字,应天书院是中国四大书院之一。
北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二月二十四日,宋真宗正式赐额为“应天府书院”,是为州县兴学之始。庆历三年(1043年)十二月,诏赐应天府书院升格为南京国子监。应天书院成为古代书院中唯一一个升级为国子监的书院。
这段文字是从百科里复制的,其实改成“应天府”也不算大改。
应天书院先后出了范仲淹和晏殊等人,享有盛名。
我就说这么多,还想知道的就自己百科吧。
提出这句话呢就是一方面说明应天府的主旨主要是求学,求文学,也求修行,后面会介绍一些。
我是个新人,大胆描写这些也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不知道能不能写好,心里很忐忑。
它跟应天书院还是有极大区别的,唯一就是名字有联系,嘻嘻。
好了,水多了就不好了。
章二 明台三十二年冬(续)
每个地方都有为了生活而努力的人,哪怕它是皇城,皇族脚下。
天微微亮,和叶先生一样早起的人比比皆是,有些甚至更早。
商铺伙计要早起开门,坊市管事要准备开市,小摊老板们更是天还没亮便起来准备今天要买的东西。
天儿很冷,但是生活不会停止。
王直和昭雪走在街道上,大的一个面无表情,小的一个则四处看,目光所及之处虽然只是微微一扫,却能看得清楚并记下来,所以在别人看来,他似乎对这些感兴趣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忙着开门的人们看到王直都笑着点头,以示招呼,昭雪看在眼里,不禁好奇王直是什么人,似乎好多人跟他关系都不错。
说书先生的故事里说过这样的人,那些人叫做人脉,而王直这样的人就很厉害。
王直微微一瞥,道:“是不是奇怪为什么他们很尊敬我?”
昭雪点点头。
王直没有回答,只是随口道:“饿不饿?”
他点了点头,随即又猛摇头。
王直嘴角微微上扬,加快了步伐,同时道:“因为他们的铺位是我的,我每个月都要收租。”
昭雪不是太懂,便似懂非懂地点头,跟上王直的步伐,道:“我们去哪儿?不是要采买吗?”
王直在一家烧饼铺子停了下来,道:“老板,来两个烧饼。”
正在揉面团的中年大叔和中年妇女一看是王直,随即那妇女欣喜道:“东家回来了?”
那大叔连忙从铺子里取出两个刚出炉的烧饼,道:“东家来的正好,刚刚出炉,热乎的。”
王直接过,然后递给昭雪。
昭雪一愣,连忙道:“王大哥,我不饿。”
“吃吧,没多大事儿,就当欠我的,以后有钱了还我。”王直没有看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闻言,昭雪才犹豫着接过其中一个,王直笑了笑,收好另外一个,从怀里掏钱,同时说道:“去了一趟南方,还别说,挺热的。”
那大叔见王直要掏钱,连忙上前阻止王直,道:“东家,这可使不得。”
王直闻言看了它一眼,略带疑问。
大叔连忙收回手,像一个受气却不敢说话的小媳妇儿,站在原地,两只手在着前的围裙搓了记下,似乎是想擦干净自己手上的油渍。
刚才真是不小心,身上本来就脏,东家一身衣服肯定不便宜,要是东家一生气涨租金咋办?
王直把钱放到铺子前的桌子上,道:“给你钱就收着,赶明儿月底我还要正常收租呢。”
说完,便叫着昭雪一起走了。
老板收下钱,很高兴,今天生意一定好。
昭雪吃着烧饼,还别说,真好吃,而且这烧饼的馅儿似乎是自己从来没吃过的一种肉。
王直好像知道他的疑问,便解释道:“这里毕竟是皇城,烧饼能是那些普通的玩意儿吗?那肉是专门饲养的兽肉,外面好些人要雇佣猎户去深山里找呢。”
“哦,怪不得。”昭雪恍然,继续吃,好吃就要多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儿。
王直道:“你身体里有很多暗伤,兽肉含有一些炼化的天地之气,对你身体有好处,以后这烧饼要多吃。”
“嗯。”
“你初来乍到,身上又没有钱,那个院子的租金你就先欠着,先去买些必须的东西,我再借你一些,以后你有了一并还我。”
昭雪吃着烧饼点头。
“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谋一份差事,先稳定下来
,修炼固然重要,但要有条件才行,明白吗?”王直边走边说。
昭雪只有点头,好像一切王大哥都安排好了,怪不得先生让自己找他,他对皇城不是一般的熟,厉害的不是某方面,而是方方面面。
他们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又买了几件棉袄,还有明年开春穿的,一样不差。
回到巷子,天已经大亮了,雪还在下,两人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来到院子门口,之前那位还在门前站着,身上没有一片雪,干干净净的。
王直没好气道:“过来开门,老远看见我来了,杵那儿看戏呢?”
那人把刀抱在怀里,慢摇慢摇地走到对向院子,可走到巷子中间看到王直身后同样抱着东西的昭雪,便加快了步伐把门推开,道:“进去吧。”
王直和昭雪抱着东西进去,进门时还抖了抖身上的雪。
男子想走,王直的声音又从里面传过来:“反正你也闲着,进来帮忙吧!”
男子撇撇嘴,不过还是进去了。
王直和昭雪把东西放在屋子里,随后对昭雪道:“你应该自己能布置吧?”
昭雪点头。
王直道:“那行,我就在院子里,你自己忙。”
昭雪嗯了一声便开始打扫、布置。
王直从屋里拿出一个锤子,然后扔给男子,道:“来了就别闲着,辘轳冻住了,砸开。”
男子撇撇嘴,道:“多此一举。”
说着便想扔了锤子,王直却道:“不准用修为,就给我用力砸,这是历练。”
男子道:“历练你个头,就算不用修为,我这一锤子下去院子就没了,你还让我砸开?脑子秀逗了。”
说着男子还鄙视了一下王直。
王直不在意,随口道:“关键就是别砸坏我的辘轳,别损坏我的院子,否则按双倍赔偿。”
男子闻言,深吸一口气,道“奸商。”
不过还是把刀立在院子里,拿着锤子去砸辘轳了。
王直从一旁拿了一把扫帚便开始扫雪。
院子对面,叶先生也开始扫雪,叶晟跑出来接过扫帚,笑道:“好些年没干这活儿了,让我来,让我来,兄长去休息。”
叶先生看着他片刻,知晓他是真想扫雪,没跟他胡闹,便松开手,去做饭了,“扫干净点,我可不会给你擦屁股。”
“知晓的,我现在可不比当年。”
“那就好。”
叶先生离去时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叶晟感知到了,于是也笑了起来。
瑞华巷里,少年们入住了同一家客栈广源客栈。
云海常红休息够了便去敲从方的门。
里面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谁?”
“木头,是我。”
“你走,不见。”
“诶,别啊,咱出去玩儿去,呆在屋里多无聊,闷死了,我来时着急休息拿着钥匙直接就跑了,也不知道文正和林玉还有南宫寒住哪儿,只能找住我隔壁的你了。”云海常红道。
同时也在不停地敲门。
然而从方只有生气,大清早的人家还在打坐冥想,这野丫头竟然全然没了前几日万里奔波的劳累,起的比谁都早,直接来敲门,还那么大声,不怕吵到别人吗?
他深吸一口气,道:“走开,我还在打坐。”
云海常红吐了吐舌头,道:“没劲。”
一转身,她突然笑了起来,回廊那边楼梯出现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南宫寒。
她叫道:“南宫寒,站住。”
南宫寒回头,见是她,便道:“干什么?大清早那么大声嚎丧呢?”
“哼,要你管。”她快步走过来,道:“话说你住哪儿?”
南宫寒叹了口气道:“咱们一起拿的牌子,掌柜的说的清清楚楚你没听?”
云海常红摇摇头。
南宫寒没好气道:“你楼上。”
说完便要下去。
云海常红道:“你干嘛去?”
南宫寒道:“叫文正和林玉,去看看应天府。”
……
昭雪收拾好屋子清理了垃圾,来到院子里,见和男子坐在院子里,飞雪还没落到他们身上便消失了,两人也是随意交谈。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雪确实是化在了空中,两人脚下没有多少雪,倒是被扫过一次院子里又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男子突然扭过头来,道:“这就是那三色重瞳?”
王直点点头,道:“本来我也不信,但他撒没撒谎我一眼就看得出来,所以由不得我不信。”
男子感叹道:“太神奇了,从未听说过重瞳会生长,变化。”
闻言,昭雪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直冲他招了招手,指着男子道:“还没有跟你介绍,他叫王重,我兄长。”
王重咧嘴一笑,全是正式打招呼了。
“王重大哥!”昭雪执手,微微欠身说道。
……
沧州皇城很大,有多大?
人口七千万户,上亿人居住在此,毫不拥挤,上百条大道宽数十丈,数万个坊,数不清的巷子,一条水系源江,从中流过,养活这上亿人。
它没有城墙,也不需要城墙,因为三十万雪神骑足以拱卫它,还有云端九百艘飞舟,十万天军,城内更有六十万护城军和禁军。
它是大陆上公认的第二城,综合实力天下第一。
皇城里面包围着好几座大山,其中就有应天府所在的白鹿山,因山中一头数百年灵鹿而得名。
应天府依山而建,占据一整座山,分文武两府,武府又分剑阁、雪楼、丹院、阵院、兵院、器谷和百兵院。
个个恢宏霸气之余又气质内敛,天地之气浓郁,是修炼的上佳宝地。
冬天的武府银装素裹,执事们在安静的树林里、或演武场打坐冥想,寒冷的天气阻止不了他们修炼的恒心。
当然,他们修为高深,并不怕天气寒冷或炎热,但总归是人,一些习惯并没有改,比如:穿棉袄……
剑阁藏,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灰衣少年推开了藏大门。
年老的藏管事拿着钥匙双手插袖,裹着宽大的棉袄,吐着热气道:“入冬了,学子大多都回家了,藏平时本来就人少,这人一走就是个人迹罕至。”
王直道:“我给您带来了一个人,以后啊,打扫的事儿就直接叫他,这小子还算勤快,可以使唤。”
老人看了看昭雪,微微一笑。
昭雪点头微笑,以示意。
他们走了进来,藏内竟然看上去无比宽阔,完全不像外面看上去那么小,可谓是别有洞天。
里面分十二层,每一层都摆满了无数经卷,每一个书架高达丈二,一层有好几千个,置身其间,感觉就像在浩瀚的海洋之中,只觉自身无比渺小。
老人见怪不怪,王直表现镇定,显然来过这里。
只有昭雪跟没见过世面似的,惊得一愣一愣的。
章三 明台三十二年冬(再续)
王直轻轻拍了下昭雪的肩膀,道:“我就在外面,你先跟老人熟悉一下。”
昭雪回过神,点了点头。
老人带着昭雪穿梭在上千个书架之间,老人耐心讲解道:“剑阁藏内藏有无数年来各代有名剑客的生平简述,他们的佩剑信息,剑谱、剑诀、剑法无数,乃全大陆之最,被称作剑之道藏。”
昭雪问道:“若是这样,那么沧州的剑客是不是全大陆最强的呢?”
闻言,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沧州曾经是全大陆唯一的剑道圣地,习剑之风盛行,在一千年前那个群星璀璨的年代,出了十二位剑圣,他们的一些简述也收藏在这里的最顶层。”
“然后呢?”
“然后?”
老人的声音很低,略微带有伤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走遍了藏的每一个角落,老人细心地介绍,等离开藏时,已近黄昏。
王直在和一个武府执事交谈,看昭雪出来,远远冲他挥了挥手。
昭雪朝着王直走过去,老人转身锁门。
王直问道:“有什么收获?”
昭雪感叹道:“这栋楼……很了不起。”
王直望向藏,随口道:“里面藏了一大堆书,有用的没多少,你别想太多。”
“为什么?”
王直突然感慨道:“因为……它太高,而我们太矮了。”
那位执事看着昭雪,认真、仔细,就像研究某位剑圣的剑法一样。
昭雪被王直突如其来的感慨所吸引,当留意到这位执事关注自己时,惊了一下,连忙躲到王直身后。
那位执事见此尴尬一笑,道:“失礼,失礼!”
他看向王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重瞳?看来传言不真,也不算假,重瞳有三个眼瞳。”
王直道:“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眼神比较好。”
“哦。”那执事看着昭雪,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再次微笑道:“小兄弟,刚才失礼了,实在是我听人说重瞳那么久,就是没见过,一时好奇,失态了。抱歉!”
老人拿着钥匙走了过来,道:“这孩子心挺细的,不错,明日辰时来吧,刚好南二十七巷离这里不远,凭小兄弟归元的修为,也就一盏茶的脚程。”
执事对着老人执手微微欠身,恭敬道:“见过阁主。”
昭雪闻言,惊讶地看向老人。
老人眯眼一笑,道:“很惊讶吗?”
王直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藏是武府剑阁的底蕴,能成为它管事的只有阁主一人。”
昭雪被王直这么一拍,心绪渐渐平稳下来,仔细一想,喃喃道:“确实,这样一座伟大的藏当然要府主亲自管理,可是……”
昭雪问向王直,道:“为什么王大哥要介绍我来这里打扫呢?”
王直微微一笑,道:“因为王大哥觉得你应该在这里,才能不埋没你这一双眼睛。”
那执事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之语,仔细看着昭雪良久才一拍手,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还要说,王直却对他做了个噤声,微微摇头,道:“这孩子挺不错的,就是心性欠佳,来这里刚好可以磨练一番。”
执事看了看阁主,阁主也微微点头。
见此,执事也心照不宣地点头。
昭雪不明所以,却没有问。
王直对着二人拱手,道:“如此,那王直就带着孩子先走了。”
阁主道:“去吧。”
言罢,王直便带着昭雪离去,执事望着被雪覆盖的藏,欣喜万分,问向阁主:“阁主,这是真的吗?”
阁主微微点头,道:“我看过了,孩子悟性、根骨皆是千年难得的,我只带着他走了一遍,他就把藏的格局记得差不多了,说不准真能继承这座藏。”
老人双手插袖,望着藏,憧憬着它被人继承的那一幕,喜笑颜开。
执事对着阁主深深一拜,默默离去。
……
“很久以前剑阁就存在了。据说一千年前沧州崛起的十二位剑圣收集天下剑诀、剑谱、剑法在一处阁楼,以供给习剑之人观摩,渐渐地,就成立了一个门派剑阁。”一道少年声音从白鹿山山脚白鹿大道旁的一间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传来,黄昏下的白鹿大道虽说人来人往,却没什么吵闹之声,还算安静。
红衣少女坐在他对面死气沉沉,林玉和从方还有文正正襟危坐。
少年南宫寒继续道:“剑阁渐渐壮大,里面的藏书越来越丰富,没过多久便成为了沧州第一,后来随着几位剑圣一个接一个地陨落,剑阁便低调了起来。”
“大昭覆灭后,天下十三州被各地大门阀统一,建立皇朝,渐渐稳定下来,妖族也建立了自己的国度,除了熵州和通州。”
“熵州气运混乱,地脉崩坏,资源枯竭,所以为了争夺那仅有的资源而引发的战乱从未停止,直到现在,算是彻底的礼崩乐坏。”
“通州则是当初大昭都城所在,汇聚了天下气运,于是无数世家宗派林立,更是出现了后起之秀九天圣地,完全把其他地方甩的远远的。”
“为了和通州的宗派分庭抗礼,十一个皇城成立了各自专门培养强者的护国宗门,沧州的就是叶氏皇族和剑阁前辈商议后把剑阁定为护国宗门,后来剑阁出现了断代,没有人能继承剑阁的藏里的那些剑圣的剑道,也没有谁的剑道能被藏认可,所以护国宗门被削弱,渐渐和叶氏皇族成立的文府和其他院合并在一起,叫做叶氏国府,十几年前天启皇子给它改名字才叫的应天府。”
“曾经的沧州第一沦落到和那些学院一样为皇朝培养人才,但这些剑阁的前辈一点都不在乎,他们似乎只在乎那座藏的传承问题。”
南宫寒说完了,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道:“关于剑阁我就知道这些。”
文正恍然,道:“我还以为是打不过皇族呢,原来是不在意。”
南宫寒白了他一眼,道:“剑阁虽然没人能继承藏,但是历代剑阁阁主好歹也是明心境界的人,这可是大陆最顶尖人了,皇族最强的霄云关守将叶埙老将军也才明心境界。”
从方道:“不过也算是打不过,毕竟皇朝掌握着那么多军队,还有强大的宗门世家噩梦执剑府。”
林玉微微一笑,道:“那些事儿跟我们距离很远,现在在这儿谈天说地总觉得不好。”
文正赞同道:“对啊,反正学习三年我就回去了。”
云海常红却反驳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皇朝提倡言论自由,只要不造谣,不惑民,不乱
国,都可以随便讨论的。”
林玉道:“总觉这样有损皇族威严。”
“我还忘了,林家世代忠烈,你们先祖就曾雪神骑的统领。”云海常红嘻嘻一笑,道。
林玉抿嘴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包房外传来敲门声。
七八个酒楼小二端着饭菜进来,一位管事随行,对着几位少年赔笑道:“不好意思,几位公子,后厨出了一点意外,出菜慢了。”
南宫寒道:“无妨,反正我们也不是很饿。”
几人退开,等小二们把菜上齐,管事道:“几位公子尽兴,有事叫我,小的就在门外。”
云海常红一扫颓势,拿起筷子,纠结这该从哪一盘菜下手,便随口道:“嗯,先下去吧。”
“好。”
说罢管事便退了出去。
少年们开吃,云海常红声音不断响起。
……
白鹿山有一角有一片建筑群,依山而建,内含洞府,藏书无数,这里就是书阁。
先生贵为守阁人,自然也住在这里。
先生作息很规律,每日卯时起来洗漱,去书阁打扫卫生,让南宫通做饭,抄书到午时回来吃饭,中午坐在书阁后绝壁上的围着帘子亭子里烧着火炉小憩一会儿,便又去抄书,直到酉时,然后简单吃一点便早早睡去。
南宫通来了以后,先生便把打扫和做饭的事儿交给他,每日事儿也不多,有很充裕的时间修炼。
先生居住的院子里有一颗银杏树,有几百年历史了,前两天南宫通给它披上了草席,霜儿时常在树下修炼。
天黑了,先生早早睡去,南宫通还在树下修炼。
他不断感知天地之气,引导它们经过自身经脉,汇聚到眼睛,这里的穴位是他最难以突破的,已经停在这里很久了。
随着时间流逝,霜儿停下了修炼,来到哥哥身边,拿来一件袄披着,抱着师兄准备的小火炉,生活滋润。
南宫通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霜儿投来期待的目光,他摇了摇头,道:“还差一点,还是差一点。”
霜儿却笑嘻嘻地道:“没事儿,霜儿已经归元了,而且好像快结束了,以后霜儿保护哥哥。”
说着小丫头把小火炉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挥舞着小拳头,煞是可爱。
南宫通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丫头很是享受。
少年望着阴沉的天空,道:“可是哥哥想保护霜儿。”
小丫头贴过来,把袄披在南宫通身上,抱着火炉缩在南宫通怀里,这样哥哥披着袄,自己在哥哥怀里就等于袄盖着哥哥和她。
她抱着火炉,哥哥抱着她,这样也等于火炉温暖这哥哥……嗯,这逻辑没问题。
南宫通把手搭在霜儿背上,轻轻地拍,小丫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想师兄了,没有师兄,霜儿就依赖他,可他能够成为霜儿依赖的对象吗?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融合内丹也有一定风险,他如果不淬炼身体,几率会很低,而如今最后那眼睛附近的经脉又淬炼不成。
前路渺茫啊!
ps:这章写的很迷,过度章节好难写。感觉水了不少字儿。
章四 修炼和修行
人能够像某些强大生灵那样徒手开山裂石吗?
自古以来无人能够解答,因为人的身体先天实在太过孱弱。
思维简单的飞禽走兽只要活的够久,在经过漫长的岁月后,身体总会因为天地之气的淬炼而变得强横无比,血肉筋骨本就先天超越人类的它们能够开山裂石,一息吞吐风云变幻。
然而上苍似乎太过公平了,它给了人智慧,却也留下了一个弱小的躯壳,弱小到哪怕经过天地之气无限淬炼也无法达到一些兽类刚出生的身体强度,比如:穿山甲……
霜儿没多久便睡着了,南宫通把棉袄斗篷脱下来盖在霜儿身上,小丫头蠕动了一下,呢喃自语:“师兄,抱!”
她松开怀里的小火炉,抱住南宫通,脑袋朝着南宫通腹部拱了拱。
南宫通把炉子取出来,放在身边,万一烫到霜儿就不好了。
师兄给的册子在皇城属于烂大街的货色,叫《太玄感应》,随便一个小摊都有卖,不过五十文。
它开篇第一句:天地之间有呼吸。
南宫通一直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有别样的味道。
果不其然,这是古籍《本源》的第一句,思思姐寄来的《本源》里就对这句话充分补充。
把天地比做生灵,那么它一定会呼吸,而这一呼一吸便是天地之气。人呼吸会产生浊气,那么天地呼吸也会产生浊气,天地已然经历无数岁月,如此一来,这天地间必然存在三种气:人呼吸之空气,天地之气以及无处不在的浓郁浊气。
有些人生在贵族之家,自小便受用无数珍稀药材,使得身体在天地浊气的浸染下不会太过污浊,可以直接受用天地之气,只要感知到那道天地之呼吸便可以炼气;有些人就不一样了,什么都没有,还要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累,于是身躯没有得到保护,污浊不堪,若有一日能修炼,那便要先用天地之气和灵药辅助洗净身体才能修炼,不然天地之气和体内污浊排斥能生生疼死一个人。
这两种人中,后者占据九成九。
很不幸,南宫通虽然是边境大族的弟子,却没能过上本该的生活,所以得从那最开始的淬体开始。
更不幸的是,他没有丹田,所以他这辈子最多只能是身体强壮一些,但也不会打得过老虎狮子什么的,哪怕是一头普通的老虎或者狮子。
其实他可以不用修炼,去过南山村那些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不知世上有修炼,崇拜山神土地和神仙。但他不想,南宫寻不忍他在乱世中无法自保,他自己也不想像师兄口中的愚人那样活着。
南宫通把随身携带的盒子取出来,放在火炉边,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听说这叫阵纹,是了解天地的一种工具。
没有丹田是他人生路上的第一座大山,师兄当年曾高高举起手,猛然劈下去,豪气云干地道:“开山。”
于是一年后有了这颗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造内丹。
思思姐一同寄送来的还有一张纸,有打开盒子的方法和融合内丹的方法,身体越强,几率越大,这也是忆阳从一开始只是抱着让他有一个更强的身体的想
法转变成无理由要求他必须淬体的原因。
其实自古以来根本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人类这孱弱的躯壳像兽类那样强大无比,淬体的概念虽然自古就有,但人这一辈子,哪怕圣人也只有归元、入道、圣光、明心等境界破镜时的四次天地馈赠才能被动由天地淬体。
从某种角度来说,师兄自创的先淬炼全身经脉和每一个经脉穴位,再引导天地之气由穴位滋养血肉,乃至筋骨的淬体和天地馈赠是一样的,这等同于逆天而行……
听灵儿姐说,曾经有南国大儒研究淬体时亲自实验过用天地之气淬炼血肉筋骨,但最终那位大儒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全身残废。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经过穴位,或许是没有淬炼经脉,但肯定的是,从那以后,没人敢尝试了。
一念及此,南宫通抿嘴笑了起来,因为这个方法虽说师兄说他是慢慢琢磨的,其实是为了他翻阅了很多思思姐松开的书籍才总结出来的办法。
那年山坡两个少年长谈那一晚,忆阳熬夜了多久或许只有凌晨起夜的南宫通知道了,当然,爹爹可能也知道,只是没有点破。
他莫名地高兴起来,师兄最好。
天空开始飘落片片雪花,又下雪了。
少年轻轻拍了拍霜儿,低语道:“霜儿,起来了。”
小丫头蠕动了一下,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糊道:“哥哥,怎么了?”
说完小丫头还打了个哈欠。
南宫通揉了揉她的眼睛,等她清醒后,道:“下雪了,我们回屋。”
“嗯。”小丫头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揪住滑落的斗篷,递给哥哥,嘻嘻一笑。
南宫通给她披上,道:“哥哥裹的比你还厚,不冷,霜儿披着就好。”
随后,南宫通又把火炉抱在怀里,试了试温度,感觉有些烫,便拧开盖子,散热片刻,随后又盖上,递给小丫头,道:“拿着,暖手。”
小丫头接过抱在怀里,重重点头。
南宫通拿着盒子,牵着小丫头递过来的小手,道:“走吧!”
于是,两人朝着他们的卧房走去,霜儿对少年说道:“哥哥,霜儿梦到师兄了。”
“嗯?然后呢?”少年似乎很好奇。
小丫头低头想了想,道:“哥哥在修炼,师兄给霜儿糖吃,其他的都不记得了,嘻嘻~”
“你还要师兄抱你来着。”少年说道。
“有吗?不记得了。”
“不记得算了,回去睡觉吧。”
“嗯!”
雪一直下……
(杠)
或许是因为娘亲不喝酒的缘故,从方一直都不相信女人会喝酒,还喝得跟疯子一样,真是涨了不少见识。
他一点都不明白,钟山山脚千顷良田,遍地酒家,这丫头竟然不自量力跟文正拼酒,结果文正一脸从容,还未尽兴,酒楼里就多了一个发酒疯的红衣小姑娘了。
砸桌子,拿皮鞭到处甩,嘴里不停骂着某
个人没人性,王八蛋,不配为人。
可把管事给急的,人家一看这做派,虽然没怎么见过,但肯定是皇城某家的贵族子弟,打不得,只好一口一个姑奶奶地叫着。
直到最后,酒楼掌柜的把她打晕了才消停,一柱香不到的时间,毁了人家十几万两银子的东西,败家啊。
最后,从方赔偿了酒楼一切损失才随其他少年一同脱身,一路上都是南宫寒和文正轮流背着。
从方远远地走在一边,一个劲儿地用灵力洗身上,生怕沾染一身酒气,脏了衣服。
到了客栈,已经快三更天了。
文正把云海常红放下来,扶着她,来到从方身边,从方见了,远远躲开。
文正正要说什么,南宫寒走过来,摆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住她隔壁,把她送回去会死啊?”
文正看着醉醺醺的云海常红说道:“这丫头本来就沉,也不知道怎么吃的,看着不胖,偏偏重成这样,我们一路背过来,也有些累了,剩下的就你来了。”
从方道:“她一身酒气,太臭。”
南宫寒:“你来不来?”
“让林玉来吧。”
文正:“他和我住你们楼下。”
从方低头,似乎做了一番挣扎,最后才走过来,右手提着……对,就是提着云海常红的衣领,抬脚一跃,来到二楼,伸出另一只手推开云海常红的房门,走了进去。
见此,文正低声问南宫寒:“我说你这表弟还有救吗?会不会成第二个方家主?”
南宫寒摇摇头,道:“不清楚,听说他是被举荐到文府念书的,看来以后很可能是我舅舅加上一身酸腐气味儿了。”
林玉微微一笑,道:“走吧,回了。”
说完便自顾离去,文正看着林玉的背影,道:“话说我越看林玉,越觉得他是女人。”
“我也是,然而没办法,他是真汉子。”南宫寒叹了口气,道,“我也回了,早点睡。”
说完,南宫寒也走了。
文正想了想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事儿,站在原地笑了起来,随后也回屋睡觉。
从方把云海常红扔在床上,擦了擦手,道:“果然……很重。”
他站在原地,看着睡在床上的姑娘,想着就不该把老钟和徐婆婆劝回去,不然现在就好办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思虑许久,他才轻轻伸手把被子拉过来盖在姑娘身上,然后觉得还是有些冷,便回屋把自己的被子也带了过来,盖在姑娘身上,如此……大好。
他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然而这时云海常红却把被子踢开了。
他回头,扶了扶额头,给她重新盖上被子,再次准备离去。
才刚到门口,这丫头又踢被子了。
于是,他又走了回来,给她重新盖上被子。
这次,少年不走了,就站在原地,等少女踢被子时,制止。
如此,便是一夜……
章五 人在凛冬,如沐春风
行人稀少的南二十七巷巷口,缓缓走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大的身材壮实,一脸平淡;小的穿着棉袄仍旧显瘦,脸色平静。
巷子宽二丈三,少年渐渐走近,似有所忆。
巷子口挤满了听书的人,说书先生一桌、一椅、一折扇,身后桃树一棵。
“啪~”
一拍案,先生开口,“今日我们来说一说那叫守义的读书郎,且道那日,守义正于家中苦读……”
少年一恍然,摇了摇头,却发现身边的不是娇小的素白身影,巷子口也没有什么桃树、说书先生和听书人,只有遍地白雪,似珍珠,却在阴沉的天儿里显得毫无生气。
“有心事?”王直问道,随即又微低眉,叹气一笑。
这孩子一路上本来就心事重重,他竟然问了这么蠢的问题,不该啊!
少年道:“王大哥,我可以在巷子口种一棵桃树吗?”
王直不明所以,但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便随口答应,还说道:“明日申时我便让人带你去城外桃园选一棵。”
“谢谢。”
“小事儿。”
……
王直待到天黑和昭雪一同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便回去了,少年回到院子,扫开院子里的雪,盯着那王重之前立刀那处看,却发现那里并没有受到损伤。
也就是说,刀在没有损伤地面的情况下,立了起来。
一念及此,昭雪感慨道:“皇城,全是传说中的……神仙。”
啪~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后道:“忘了……世上没神。”
少年回到屋里,盖着王直买的厚厚的棉被,却久久难以入睡,睁着眼睛,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
皇城的早上忙碌而宁静,无数人早起,却很少搭话,遇见也只是点头致意。
【大地像披上了一层银灰色的面纱,美得看不过来。
雪,像一位喋喋不休地老者,把纷纷扬扬的语言,撒到每一个角落。
落到了垂柳上,像一位俊俏的少女;落到了房屋上,像一名精致的冰雕;落到了来回穿梭的大街小巷里,像是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
广源客栈。
“啊~木头,淫贼,滚出去,谁让你擅闯本姑娘房间的?”红衣小姑娘的声音响起,但因为客栈良好的阵法保护,房间没没有一点声响传出去。
正在钓鱼的从方被小姑娘一脚喘飞,飞得远远的,落在房间门口……
随后姑娘看到了身上盖着的厚厚的干净得过分的棉被,尴尬一笑,满脸赔笑道:“对不住啊……”
南宫通早早起身,把先生院子里的雪扫了干净,小丫头半道醒来,“占领”了一半院子,说要玩儿。
他会心一笑,放下扫帚,去给先生做饭。
完事儿出来后,霜儿在院子里堆了三个小人儿,一个蒙着黑布的少年、一个乳臭未干的羊角辫小丫头、一个老气横秋的少年……
他笑了笑,牵着小丫头去书阁打扫卫生。
三个少年都笑得很可爱。
……
昭雪睁开眼睛,起床,习惯性地拍被子,发现空空如也,随后一叹气,咧嘴一笑,摇摇头,起身洗漱。
没有给他梳头的人了,所以在北上的路上他跟云海常红学了自己梳头,
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少年用一块破布缠着,随后出门。
雪还在下,已经连着四天了,若是还下今天就整整五天了。
他打起一把油伞,来到昨日那个烧饼铺子。
“老板,两个烧饼。”
老板见是昨天东家带着的那个孩子,便一脸笑容道:“稍等。”
昭雪想给钱,老板却拒绝了,昭雪不语,却执意要给,最后还是强行就在桌子上的。
老板娘道:“真是个好孩子,怪不得东家会带着他。”
叶先生举着红油纸伞也出门了,体弱到砸辘轳都费力的他不能拿太重的东西,注定也不能干什么苦力了,于是他年前在南十三巷找了一份抄书的差事,辰时出门,申时回,赚的钱勉强糊口。
少年来到武府剑阁藏,老人已经早早等候在此。
他看着少年,呵呵笑道:“来了?”
少年点头,不语。
老人给了少年一把扫帚,道:“工钱一日二百文,日结,我就在外面亭子里,打扫完后来我这里领工钱。”
少年再次点头,接过扫帚便开始打扫,其实藏没什么可能蒙尘,就是这每日例行打扫得事儿没停过。
即便如此,少年还是挨着挨着地打扫起来,一丝不苟。
老人微微点头,转身离去,落下一句话。
“心性尚可,适合习剑。”
大概午时左右,少年也不过打扫了一半,没办法,总不能第一天干活儿便中途放弃,下午还有事儿,只好硬着头皮,饿着肚子继续扫。
等他扫完时,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整栋楼只有书,看着都眼花缭乱,能扫完实属不易。
他箕坐在地上,喘了会儿粗气,随后拿着扫帚一步一步挨下楼梯,十二层,简直噩梦。
他来到亭子里,老人看着他,道:“累不累。”
少年点了点头,问道:“请问阁主,现在是什么时辰?”
老人取出工钱给昭雪,说道:“快申时了。”
昭雪一听接过道谢都来不及便跑了。
老人突然笑了起来,“有趣的孩子。”
昭雪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在大街小巷,终于在申时时分回到了南二十七巷,巷子口正聚集着几个青壮年和一辆大马车。
昭雪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待平复后,甩甩头,把头上的雪甩掉,拍拍身上的,然后慢慢走过去,问道:“请问是王直大哥请来的人吗?”
一位年轻人走出来,道:“是啊,你是东家说的那个孩子?”
昭雪点点头。
几人看着昭雪,却面露惊奇,这孩子是不是传说中的重瞳?
看着几人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昭雪试探性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一人出口问道:“小子,你是重瞳吗?”
昭雪脑门儿一空,随后想了一会儿,用云海常红教他的话说道:“重瞳是两个眼瞳,我是三个,这个在我老家那里叫做三花瞳。”
“哦?”几人恍然,随后道一人,“走吧,快些去,早些完事儿我们也好回去取暖。”
“好。”昭雪点头,暗自庆幸,跟着这些人乘着大马车远去。
路上一人拍了拍身上的雪,道:“话说今年好冷,会不会被记录在册?”
“不知道啊,史册会记录这玩意儿?”
“谁知道,史官大多吃干饭的。”
……
他们去城外一处桃园,选了一棵蟠桃书,随后砍掉树枝,留下主干,裹上厚厚的草席,放马车上脱了回来,就种在巷子口。
昭雪和青壮年们道谢,然后笑着拍了拍桃树的树干,满意进屋。
饿死了,一天没吃饭,什么都准备,他只好煮了一锅白米粥,将就一下啦!
吃着吃着,少年一拍膝盖,道:“糟了,伞留在藏了。”
次日,少年准时出门,因为没有伞,只好冒着大雪跑到剑阁。
老人同样早就等在藏门口,昭雪跑到藏时已经满身是雪。
老人把伞递给他,道:“别在忘记了。”
说着老人对着少年挥挥袖,那满身的雪便尽数脱落。
老人满意点点头,推开门,道:“进去吧!”
少年接过伞,随后入楼打扫,完事儿后又是未时时分。
他接过老人的工钱,老人拉住他,道:“别跑了,我还要跟你说件事儿呢。”
昭雪闻言,道:“阁主请讲。”
他挣扎着,挣脱了老人的手。
“你想过……”老人出口三个字,却又止住了后面的话语,摇摇头,道,“罢了,这事儿为时尚早,是我太过心急,你先回去吧”
昭雪一头雾水,只好带着点儿疑惑离去。
回道南二十七巷,昭雪思考着老人要说的话,他不清楚老人要说什么,但是,老人那时候眼神里的激动是那样的真切。
走着走着,竟然撞到了昨日种下去的树,他笑了笑,收回思绪,抚摸着桃树的树干,道:“等你生枝长叶开花,我也长大了,我就搬一条板凳坐这儿给别人说书,以前先生的故事我依稀还记得。”
他看了看昨日埋下去的新泥,伸出脚踩了踩,硬邦邦的,完全被冻住了。
于是,少年飞奔回院子,拿来一把锄头,给桃树松土。
巷子外的街道上有一些行人,轻轻一瞥便不再在意这个少年。
远处走来一个穿着旧棉袄的穷酸书生,手里抱着一卷书,撑着红油纸伞走路缓慢。
他来到巷子口,见到了正在奋力松土的少年。
昨日突然出现的桃树是这孩子种的?
雪花落在少年身上,没有融化。渐渐地,便把灰衣少年染得一片雪白。
书生不忍,便走过去,油纸伞向着少年偏了偏,见还是未能遮住少年,索性直接全拿去遮住孩子,自己却暴露在风雪中。
许久,少年终于完成松土,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少年伸手擦干,随后一愣,雪越来越大了,然而自己却没有暴露在大雪中。
他猛然扭过头,看到了一个露着平和微笑的穷酸书生在看着他。
书生脸很白,好像生病了,眉毛很细,眼神清澈,就像曲江的水……他很高,七尺之躯,肩头和头顶全是雪,有些消瘦,一只手里拿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撑着一把给少年遮雪的红油纸伞。
书生温和道:“你好,少年。”
书生看到了少年的眼睛……重瞳,不过他不会在意。
此一言,虽在凛冬,却使得少年,如沐春风。
少年再次一愣,随后道:“你好!”
章六 少年与先生
“你也是住在二十七巷的?”书生把书别在腰间,轻握油伞,拍了拍身上的雪。
少年等书生拍完雪,指着巷子口左边那个院子,道:“我刚来两天,就住哪儿?”
书生一喜,道:“真巧,我住在你对门。”
“对门?”少年口中念叨,想起了刚来那日,王重似乎就是守在那院子前,他隐约说过什么殿下之类的……
书生道:“你不知道冬天种树存活率不高吗?”
少年当然知道冬天种树存活率不高,且能种的范围很小,但他有他的理由,他不想多说,可扭头看着书生认真的神情,到底还是说了:“我不想等开春,大不了用灵力滋养。”
虽然说了,但答案不明确,书生也不多问,只是道:“那么,你松土完成了,我们回去吧,邻居?”
少年莫名对邻居这个称呼有一点好感,于是点点头,未语。
书生送他进了院子,冲他挥了挥手,道:“再见!”
少年也回头道:“谢谢……”
他抬头仔细端详了书生片刻,问道:“敢问领居……”
问及此处,少年似乎词穷,便偏头想了想,接着道:“敢问邻居岁龄几何?”
书生撑着油伞,伸出手指,比划着八的手印,道:“二十八。”
闻言,少年执手,微微躬身,道:“谢谢先生。”
书生见这少年问自己年龄竟就为了这一礼,便不由顺心,这孩子……不错。
先生微微一笑,觉得这孩子有些有趣,便收起油伞,回了一礼,道:“不用客气。”
说罢,便撑开伞转身离去。
傍晚时分,王直来到巷子口,看着新种下的桃树,摇了摇头。
“大冬天的种树,闲着没事儿干啊?王东家?”正这时,一道带走些调侃意味的声音传来。
王直回头看去,一个披着斗篷的俊美男子和一个干瘦的带刀男子撑着伞,缓缓而来。
他执手行礼,道:“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叶晟白了他一眼,道:“这有几个人?跟我这般?埋汰我呢?”
王直直起身来,笑道:“哪里哪里,二殿下身份尊贵,在下不过一介草民……”
叶晟闻言,还未等他说完,便挥挥手道:“行了,别取笑我了,你干什么呢?”
王直收敛笑容,道:“来看……”
“我哥?对不对?”叶晟十分果断地道。
然而王直摇摇头,道:“我来看一个孩子。”
“什么孩子?”
王直伸手对叶晟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三人一起走进巷子,王直解释道:“路过曲江,北上那几个孩子在曲江里捞出来的,那孩子命不好,爷爷死了,姐姐死了,就剩他一个人了,他想来皇城看繁华,我便把他带来了,就住这里。”
三人停在昭雪院子对面。
叶晟看了看对立的两间院子,道:“我哥对面?”
王直点点头。
叶晟又看了看王重,王重同样点头,于是叶晟道:“合着那日你俩在里面陪着他呢?我还以为你来看院子,然后你俩凑巧遇到了,叙旧呢!”
叶晟挥挥手,有些头疼,干脆不想这破事儿,于是道:“我去见兄长了,你俩再……好好叙旧吧!”
说罢,叶晟便去了叶先生的院子。
王直对着巷子口的桃树轻轻一挥手,便见一道肉眼可见的灵力飞驰而去,融入桃树,进去树根最深处,从头滋养。
“这孩子怪可怜的,好不容易种棵树,预防万一,免得人孩子伤心。”
王重道:“走吧!”
说罢,两人便轻叩门扉。
不久,少年开了门,见来人是王直和王重,有些疑惑,道:“王大哥,王重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王直说着,看了看巷子口在雪中孤零零的桃树,道,“顺便看看你种的树。”
“先进来吧。”昭雪恍然,对二人说道。
二人随着昭雪进了院子,来到屋里,昭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地儿窄,就将就着吧。”
说着,端了两条板凳来到二人跟前,还用袖子擦了擦,不忘吹上几口气。
王直说道:“无碍,比这窄的我们都住过。”
说罢二人便坐了下来。
昭雪匆忙跑到后院儿,许久,盛了两碗粥端了过来,放桌子上,道:“没……没什么好的,就白米粥了。”
两人对视一眼,王直率先端起碗,道:“人一片心意,吃吧,话说好些年没喝白米粥了。”
王直呵了一口,点头道:“嗯,还行,就是有点儿淡……”
他看向昭雪,问道:“你放盐了?”
昭雪点点头。
王重看王直喝着似乎很美味一样,便也端起另外一碗,喝了一口,王直都没来得及阻止。
随后……王重一口喷了出来,把碗一扔,直接叫道:“水……”
王直伸手接住他丢出去的碗,道:“别,可别浪费了。”
说着把那碗也喝了。
昭雪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慌不择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犹犹豫豫老半天才灵光一闪,道:“后院儿有水,我去拿。”
说着便朝后院儿跑去。
王重哪里等得起,抬脚便出现在井口,把水桶扔,随后又抬手一抓,水桶便装着满满一桶水飞出井口,稳稳落在院子里。
呼噜~呼噜~
王重整个人直接扑在水桶里,狂饮!
少年端着一碗水跑了过来,看到院子里的一幕,愣了一下,碗没拿住,掉了!
王直伸手接住,把撒出去的水也收了进来,放桌子上,道:“小心点,别浪费了。”
王重狂饮半桶水,抬头看着昭雪,道:“小子,你放了多少盐?我怎么感觉我满口都是盐?”
昭雪摇头道:“没有,我就放了一点点。”
闻言,王重看向王直,一脸明白人的样子,指着他以为的罪魁祸首,道:“好啊,合着你带坏的?”
王直无所谓耸耸肩,道:“哪里,我寻思着还要放点儿盐呢。”
王重对这俩人是彻底失望了,俩变态,喝粥不放糖,非要放盐。
他指着两人,道:“欺人太甚!”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谁欺人太甚了?”
……
叶晟没有走正门,而是走到一边,翻墙而入。
此时叶先生正在后院儿做饭,也没什么,就炒俩青菜,就着米饭对付。
听到院子里的响声,叶先生微微一笑,道:“才两日,你怎么又来了?”
叶晟直入后院儿,道:“咋啦,还不能来了?”
先生把青菜盛到盘子里,端到桌子上,又回去盛了两碗饭,放桌子上,随意道:“来了就一起吧,比不上你府里那些山珍海味,将就吧。”
叶晟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曾经盛极一时的皇族嫡长子,沧州第一人,整个叶氏前所未有的奇才,就因为那年那些破事儿沦落到吃青菜白米饭。
叶先生吃得正香,看他没吃,便道:“怎么了?嫌弃我这青菜白米饭?”
叶晟眨了眨眼睛,端起碗,道:“没,怎么可能,以前历练时连土都吃过。”
叶先生
很快吃完,看着还在吃饭的叶晟,拿出一块手绢擦了擦嘴,道:“你这人就是有时候有些多愁善感,你要是想争那位子,这毛病就得改。”
叶晟沉默地吃饭,不语。
叶先生继续道:“看到巷子口那颗树了吗?”
叶晟点点头。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孩子,重瞳!”
叶晟停了下来,惊讶道:“那灾星?”
叶先生点点头,道:“但我从来不信这些,不过……别人信。”
叶晟突然想到之前王直说的,便遥指对面院子,道:“是不是住对门?”
叶先生眼前一亮,点点头,道:“你知道?”
“王直带来的,听他说命不好。”
“以前觉得自己真的不幸……”叶先生仰头,感慨道,“之前见到那孩子,才觉得,我那个算个屁。”
“我不知道那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的眼睛很复杂……我一直看着他,我给他撑伞,他眼神畏畏缩缩,在逃避,他不信任我。”
“我送他回去,他对我很礼貌,以前似乎有别的先生教过他什么,但礼貌之余,拒我于千里之外,使我不得近他半分。”
“他的眼睛时而挣扎,时而犹豫,时而伤,时而迷茫……”
“行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了,我现在忙得要死,管不了这事儿。”叶晟见叶先生这般,便打断道。
叶先生道:“你忙什么?”
“其实我是来道别的,边境出了点事儿,父皇要我去看看,顺便看望皇叔公。”
“方便跟我说说吗?”
“也没什么,就是一个阴山山贼,结果出了一个老不死,皇叔公是霄云关守将,不能脱身,我作为皇族代表去的。”
“老三呢?按理说皇后娘娘应该会为他争取这次机会的。”
“呸,就他那样儿?父皇当年虽然脑子抽筋了,对不起你,但好歹一朝皇帝,脑子里也不全是猪油,咱几个兄弟谁能做皇帝,谁不能做他心里清楚的很。”
“他跟我没关系了,不用激动。”叶先生平静道。
叶晟见此,暗道糟糕,这下皇兄真的跟叶氏没关系了,当他不会为叶氏任何事情而有所情绪,那么便真的跟叶氏没关系了。
一念及此,他心里更不是滋味儿,皇家争斗真的烦人。
他说道:“要不要我替你宰了皇后?”
叶先生没什么反应,只是随口道:“不用了,她儿子当不了皇帝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她会比当年太玄门前的我更悲哀。”
叶晟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讨论,便岔开话题说道:“你不是说那个孩子吗?我们去看看如何?”
“可以!”
于是,二人收了碗,便打着伞去了对门,才到门口,便听到王重的声音:“欺人太甚!”
于是,叶晟回问了一句。
不久,一个有些三色重瞳的少年打开了门,见是叶先生和一位穿着华贵的男子,便问道:“你们是?”
王直紧随着出现在昭雪身后,道:“哟,二殿下怎么来了?”
叶晟盯着昭雪看了片刻,昭雪因此也推了推脚步。
见此,尊贵的二殿下说道:“没什么,听说这里有一个天生异瞳的天才,过来看看。”
他上前,微微弯腰,对少年道:“你好,我叫叶晟。”
少年看了看叶先生,叶先生点了点头,道:“他是我弟弟,想来跟你认识一下。”
王直的声音传来,“二殿下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还算是个好人。”
昭雪又看向叶晟。
二殿下微微一笑。
昭雪没有回礼,只是道:“进来吧!”
章七 无名无姓与命里有缘
昭雪拿了两条板凳给叶晟和叶先生,低声道:“家里只有这个,就将就一下吧。”
叶晟看着叶先生笑了笑,道:“还行!”
叶先生说道:“我觉得这么一来我就不算什么了。”
昭雪在收拾碗,顺便擦桌子,对着几人点头致意,便去了后院儿,估计是洗碗去了。
叶晟把一切看在眼里,道:“他确实在逃避我,从刚才进来到现在,他一直注意我,就像我小时候那样,不会去害任何人,但别人害我,我能先跑。”
王直在一旁插话道:“你看出来就算了,别乱来,他现在很容易崩溃,很多事情不能急,要是急了……”
王直看向后院儿。
“这孩子就毁了。”
闻言, 叶先生问向王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王直摇摇头,道:“他没说,我不问,这事儿要让他自己说出来,同样不能逼他。”
叶晟揉了揉额头,问道:“他多大?”
“虚岁十三。”
闻言,叶晟道:“他需要一个护道者,人生的护道者。”
“人生的护道者……”王直重复一遍,道,“可谁来教他?”
叶晟起身,道:“人不是我带来的,你们自己搞定,我有事儿去一趟云郡,看看皇叔公,顺便……看看阴山。”
说完,叶晟突然话锋一转,看向王直,“话说王二哥,你这一趟出去,有什么收获吗?”
王直摇摇头,道:“结识了两个酒友。”
“那没什么收获啊!”
“还可以吧。”
“那有没有看到你所说的那道门?”
“倒是没有,只是见证了一个人苦思一日而于山间一瞬入道,与我当年颇有相似之处……皆是受了先生点播。”
一言及此,王直似有所悟的样子,沉默良久,扫视三人,缓缓道:“或许,我隐约看到那道门了……”
……
天渐渐黑了下来,雪未停。
昭雪在后院儿把碗洗了,收拾干净出来时,屋子里只有王直对着外面昏暗的天空若有所思。
昭雪点灯,照亮屋子,道:“王大哥,他们呢?”
“走了。”王直嘴唇轻启,语气平静,浑厚。
昭雪松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王直转过身看着他,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四处走走,以后有事儿就去南十九巷找一个叫徐用的人。”
昭雪一愣,不知为何,竟突然觉得若有所失,沉默片刻,才抬头看着他,问道:“去哪儿?”
“不知道,最近感觉似有所悟,想试试能不能再走一步。”
昭雪不是很明白,便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试一试,说不定能成。”
昭雪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似有所悟就要出去走走?
只好换个问题,“什么时候回来?”
王直道:“或许开春就回来了,或许要明年夏天,说不准,不过明年夏至日我一定回来。”
“什么时候走?”
“现在。”
“这么急?”
“早些晚些都一样。”
语落,昭雪突然跑去把伞拿了过来,递给王直。
王直面露疑惑,却还是接了过来。
昭雪道:“我们去巷子口,我想跟您说些事儿。”
王直微微一笑,道:“那走吧!”
两人出了院子,王直撑伞,少年抬头看了看油伞,很直,很正,没有一点偏移。
他们缓缓走向巷子口,王直见雪花落到了昭雪身上,便倾斜了油伞,见没有雪花落到少年肩头,才放下心来。
他们来到桃树下,昭雪指着桃树说道:“我所有的知识来源于曲江城桃花巷口一位说书先生,我所认识的那些字也是他教的,那天,我就想,这个巷子口空落落的,缺了个说书的。”
“但是先生不在,我想自己来,就向王大哥讨了这棵树,明年开花时我会在这里说书,王大哥你一定要按时回来,听我说书,可以吗?”昭雪转身面对王直,认真地说道。
王直微微一愣,道:“好。”
……
王直把昭雪送回院子,少年最先进屋,后面传来了收伞的声音。
少年回头,却只看到立在门坎的油伞,没有那高大厚实的身影……
王直走了!
少年走过去拿起油伞,随后废了似的冲到院子里,四处张望,却只有茫茫白雪。
走都走的悄无声息,少年连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
“王大哥,记得赶回来……听我说书!”
这句话少年没有说出来,藏在心里,于是,少年又多了一件心事!
……
日子照旧,少年往返于武府和南二十七巷,其间几次遇到叶先生,两人也点头致意。
王直走的第二天,雪停了,但天气依旧阴沉,皇城的气氛有些压抑,每个人都很和善,也很礼貌,但如同叶先生说的那句话一样。
礼貌之余,拒人于千里之外!
少年虽然生活在繁华皇城内一角,却只有一个人,只好每日闲暇时修炼修炼,顺便读书,但没认得多少字的少年读起书来经常停顿,看着那些生的好看却一无所知的字,心情烦闷。
王直走的第八天,终于迎来了一轮红日,阴云尽散。
南十三巷有一间书院,归属应天府管辖,负责收纳十三巷周围的学子,王直是这家书院的老板,于是,这家书院是唯一敢收下叶先生的。
先生的大部分生活来源就来自于此处书阁抄书所得。
这一日,先生打开了书阁尘封许久的窗户,放了一缕温暖的阳光进来,伸了个懒腰,放下笔,出门看雪。
阳光下的白雪如水晶一般,反射着刺眼的光,暖和的紧,但化雪却在降温。
先生在书阁外待了许久,渐渐地便想起了对门的那个少年。
最近这几日他总是不自觉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叶晟那日的话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未散。
“他需要一个护道者,人生的护道者……”
他来到书阁里,在满阁藏书之间来回地走,这些书他从头到尾都抄过好几遍了,早已烂熟于心,毫不客气地说,散去全身修为的这七年以来,他读的书比任何一个同龄人都多。
书院里不少教习也不过而立之年,他完全有资格做一名先生,这是一种荣誉,而不是称呼。
对于人生,他有自己的见解。
一念及此,他便望着满屋书卷笑了起来,这几日郁结的心绪瞬间开明。
他回道二十七巷,听见了对门院子里不停挠头几近入魔的声音。
轻叩门扉,少年走了出来,见来人是先生,一时惊讶,问道:“叶先生,有什么事儿吗?”
他问道:“你是不是认识的字儿不多?”
少年点点头。
书生道:“我没有给人做过老师,平时也就是给人抄书,顺便帮人写写对联和书信,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跟我学习?”
少年犹豫了一下,脚步微微退了一点,低眉,抬眼,看着书生问道:“为什么?”
书生把少年一切微末的动作和复杂的眼神看在眼里,不由得一颤,复而扭头看了看巷子口的桃树,再看向少年,如那年秋天一样认真地说道:“因为我想,希望你同意。”
少年看着书生清澈的眼神,没来由又想到了曲江的水……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因为所以,没有道理。
于是,少年执手齐眉,深深一拜,认真道:“请先生以师父的名义,收下学生!”
书生展眉,一笑,伸手扶起少年,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姓叶,没有名字,邻里都称呼我一句叶先生。”
少年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叶先生闻言平静地说道:“以前有过,后来觉得不好听,就不要了。”
“你呢?”
少年道:“我没有姓,小时候爷爷请人起了一个名字,叫昭雪。”
“哈哈,你我看来很有缘啊,你无姓,我无名,你我注定是要相遇的。”叶先生闻言,竟然开起了玩笑,但笑容依旧令人如沐春风。
少年突然认真起来,对着叶先生执手深深一拜,道:“学生见过老师。”
叶先生扶起他,道:“请起。”
“第一次收弟子,这般实在仓促了……”叶先生到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事儿,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却发现自己一穷二白,不由尴尬。
忽然一瞥,他看见了腰间的书卷,便取下来,递给少年,道:“这本书跟了我七年,是我一个弟弟送给我的,今日便做为师礼送给你。”
昭雪摆手拒绝道:“既然是先生的弟弟送的,想必有很重的意义,学生不能收。”
叶先生道:“我与他的情谊不是一卷书能承载的,这卷书虽然有一定意义,但没有那么重。”
少年闻言,又投以一个确定的眼神,叶先生认真点头。
见此,昭雪才双手接过书卷,封面是一黑一白组成的图案,下面写着三个字道德经。
少年念了出来,叶先生解释道:“这是那日我带来与你认识那个男子写的,可奇怪的是,他一直说不是他写的,是老子写的,可他自称老子,不就是他自己嘛。”
“后来他又跟我解释道,是有一个人叫老子。”顿了片刻,叶先生苦笑道。
昭雪翻开第一页,唯有两字:道经
再翻一页,开篇几个字他认得:道可道 非常道……
章八 故人相逢,一念杀起
叶先生把书拿过来,翻到中间一处,递还给少年,道:“这本书太过深奥,我苦读七载岁月,也难以理解前半本,也就对这后半本有些见解,以后便读这里,遇到不认识的字儿,问我便是。”
少年行礼,语气恭敬,“一切听老师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昭雪不再独自苦读,每日打扫回来,便来到叶先生的院子里,虚心求教。
叶先生也极为细心,耐着性子一一解答这第一个学生的所有问题。
生活渐渐有了生趣,隔壁院子里的林溢小子也加入了进来,性子活泼,和以前的昭雪有些像。
虽然没有拜师,但少年好学。
另一边,南宫通每日除了做饭打扫,便一心修炼,眉目附近的经脉渐渐有了起色。
霜儿某日盘坐于亭子里,忽而山间天地之气涌动,以小丫头为中心,形成一股气旋,一盏茶后,小丫头眉眼一笑,浑不自知自己做了什么。
小丫头很早就已经归元了,但直到现在才接受天地之气灌顶,如此才是真正的归元境。
她真的很了不起,了不起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了不起。
先生说,她是千年以来最年轻的绝顶修士。
是啊,绝顶修士归元境。
往后一步,便是通玄,通玄者,修行之始。
南宫通很羡慕,于是加倍努力。
云海常红等人这段日子一直结伴游玩皇城,这段日子下来,皇城的大概格局也有了一定轮廓。
年节将至,皇城的忙碌之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份喜庆,听说年夜有灯会,少年们可是兴奋了许久。
平淡的日子过得极快,不知不觉。
若要起些波澜,便是惊变。
而这惊变,从年节日说起……
这一日,剑阁阁主多给了昭雪十两银子,可怜少年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一直低着头,吓得直哆嗦,只怪天气太冷。
老人轻轻扶住少年,道:“稳住,好歹是可以自由出入应天府的人,注意仪表。”
少年问老人:“为什么?”
老人抿嘴一笑,道:“新年快乐。”
等到昭雪抬头,老人已经不见了,见此,少年只好叹气,随后离去。
老人在白鹿山最高峰看着整座喜庆的皇城,呢喃细语:“过年了,时间一晃,又是一年光景。”
少年捧着颇有分量的十两银子一路疾行,想快些把这十两银子给老师看,就老师那穷酸样儿,估计也和自己一样没见过这么多钱,他看见这些钱,一定很高兴。
这个年,或许可以吃一顿好的。
路上行人匆匆,或许和昭雪一样,都是想回去过个好年的。
扑通一声,昭雪脚下一滑,摔在了大道上,银子落在前面不远处。
少年连忙起身,跑过去捡银子,却这时,一道熟悉的白影出现在前面不远处。
昭雪抬头看去,确实是熟人,熟悉到骨子里的人落风执!
他默默捡起银子,冷冷看着一脸戏谑之笑,看上去病怏怏的男子。
落风执身后跟着二十几人,看他的眼神很怪,就像看死人一样。
故人相逢,没有说一句话,少年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知道少年会做什么。
不过他唯一惊讶地就是,少年没有直接冲过来。
少年惊讶地是,他还活着。
周围的温度低了下来,行人渐渐稀少,最后,大道前后目之所及处空空如也,只有中间二十几个死侍和两个互
为故人的人。
某一刻,落风执缓缓抬手,昭雪握紧拳头。
落风执手至耳边,昭雪右脚后退半步。
落风执突然猛一挥手,抬脚跃至大道一侧的屋顶,负手而立,人却是邪魅一笑。
那二十几个死侍突然从袖袍里滑出一把横刀,冲了过来。
昭雪右脚一蹬,如猛虎扑食一般冲了过去,在和二十几名死侍相距几丈时一跃而起,全身灵力涌动,一拳落下,当头一名死侍被击中。
少年顺势夺下那人手中横刀,冲入死侍之中,一阵乱砍。
而那死侍飞出百丈远,身死于大道,浑身骨碎,鲜血四溢。
在交战处,二十几人完全不顾自身死活,怀揣“大无畏”之精神只为同伴创造一个在昭雪身上留下刀痕的机会。
少年闭上了眼睛,完全放开身心,对于死侍挥来的每一刀,他都能轻松接住,并且给“大无畏”地死侍一些回报。
又是那种感觉,仿佛和人对战了无数次,一挥一砍都毫无章法,却能稳稳接住死侍挥来的每一刀。
凭借下意识战斗,这便是本能。
大道上充斥着混乱的天地之气,灵气纵横,不一会儿,道上所有的物什便尽数碎裂成万千碎块。
屋顶,一个灰衣人出现在落风执身后,躬身执手。
那人道:“凭借本能战斗,在二十几个归元境死侍中久久未死,且本身年岁不大却已经开始筑灵,如此看来,此少年乃天纵奇才。”
落风执道:“我管他是什么,总之,留他半条命,我要亲手宰了他。”
“是,公子。”
二人谈话完毕,大道上却已经鲜血遍地,二十几名死侍尽数死去,浑身溢血,偶有残尸。
灰衣人见此一幕,大惊!
少年浑身是血,手握横刀,冷冷地看着屋顶二人。
只见那人抬头看着昭雪,漠然而言:“小子,别怪我,我只是服从命令。”
语落,那人一抬脚便出现在昭雪跟前,抬手便是一掌印向少年胸口。
少年慌不择路,胡乱用手中横刀抵挡,可那横刀却在那简简单单的一掌下轰然断裂,手掌去势不减,直接印在少年胸口。
少年吐出一口鲜血,朝后飞去。
那人身形一偏,避开少年吐出的血,顺势一把抓住少年衣领,猛然砸向地面。
“砰”
一声闷响,少年被拍在地上,一道灵力从那人掌间透过少年身体,落于地面,地面便塌陷了三尺,形成一个方圆几丈的坑,周围的血朝着大坑中央汇聚,片刻间便浸湿昭雪的后背。
刹那间,后背顿感粘稠,发热。
少年喉咙一甜,顷刻间便咳出一大口鲜血。
修行者,超越归元境的存在,挥手之间自由神通的人,在修炼之人间只有寥寥一成。
叶氏皇朝雪神骑最低要求归元境,训练残酷,可也要至少百人配合才能杀死一个通玄境修行者,关键还要这修行者不跑。
如果修行者要跑,就要再加一百雪神骑。
那人起身,抬脚跨到一旁,对着落风执行礼,便站在一边。
落风执一跃而至地面,残忍一笑,对着昭雪正要踩下去,昭雪却突然把横刀扔向落风执。
落风执头一偏便躲了过去,随后,那横刀境一直深入大道旁边关门的商铺,直入主梁。
于是乎,这间商铺开始倒塌,紧接着少年突然狂叫一声,一跃而起,一拳打在落风执左胸口,穿胸
而过。
刹那间,死亡的感觉再次袭来,胸口一阵闷痛,落风执感觉无法呼吸,这一拳似乎打碎了他一角肺腑。
少年收回手,那人焦急之下连忙打了少年一掌,用了全力。
少年后背传来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全身筋骨就像被震碎一样疼痛,但庆幸的是,没有真的被震碎。
借着这股巨力,少年便飞向了坍塌的铺子,在铺子倒塌之前从另一边飞了出去,撞在隔壁大道的一面墙上。
墙倒,人落,复起身奔命。
那人扶住落风执,慌张道:“公子。”
落风执却一把抓住他,嘴角不住地溢出血沫,口吐一语,“追上去,杀。”
可这是自家公子啊,他哪里敢跑?
只能运转全身灵力,输送给落风执,然而却无济于事。
这时,一位黑衣女子来到这里,落在落风执身边,把落风执抱在挂机,慌张道:“风儿,你又怎么了?”
她瞥见那个血洞,顿时冷冷地看着那人,眼中闪过一抹微光。
那人顿时感觉一股巨力袭来,直接被震飞,落在倒塌的废墟中,口吐鲜血。
女子漠然而语:“杀了他,回来领死!。”
那人顾不得许多,赶紧起身,拖着重伤之身便追了上去。
那人一走,黑衣女子便突然哭了出来,搂着落风执痛哭道:“你这是何苦?姑姑叫你等我片刻,你为何就是耐不住性子?”
一边说着,她一边输送灵力给落风执。
落风执一把抓住的手,满脸不甘,“为什么?他还在筑灵,便能屠杀我归元死侍?为什么他还是能一拳打穿我的胸口?”
一边说着,落风执嘴角却不断溢出血沫,还有一些碎肉,大概便是被震碎的肺腑。
他已经不能正常呼吸了。
女子哭喊道:“挺住,你爹马上就来了。”
落风执却一个劲儿地摇头,道:“我不想死,不想死……”
……
昭雪不断朝着南二十七巷跑,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老师了,所以哪怕他已经没了力气,依旧在坚持。
身后,是一路追来的通玄修行者。
那人隔着老远再次挥出一掌,昭雪便又飞出去老远,再次吐血。
起身,他又继续跑,那修行者很快便要追了上来了。
离南二十七巷还很远,他可能回不去了。
于是,少年停了下来,待那人追上来时猛然转身,抬手便是一拳……
少年飞出去百丈远,砸坏不少摊位,偶有的行人也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忙跑进屋,闭门掩灯。
少年起身,再次奔命,那人继续追,再一掌,少年同样回身与他对了一掌,这一次飞出去更远。
完蛋,他命怎么这么硬?按理说一般人早该死了,为什么还能跑?
可恨自己被小姐一眼重伤,否则用得着如此费力?
渐渐地,少年离二十四巷越来越近,少年更加疯狂的奔跑。
……
此时已经几近天黑,不知为何,昭雪久久未来,作为少年的老师,叶先生已经做好了一顿饭,保管学生吃的好,然而,昭雪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消息。
他心里忽然感觉不安,便出了门,那一瞬间,刚好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倒在巷子口。
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自然认得昭雪的身影,连忙飞奔过去,大声叫到:“昭雪~”
章九 过年
叶先生疯了似的冲过去,把浑身染血的少年搂在怀里。
少年费了好大精力,才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了老师,真好。
他伸手死死揪住老师的衣角,不想松手。
叶先生颤抖着双手,怔怔地看着怀里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全身松软无力的少年,这是他的学生,他唯一的学生。
他两眼湿润,嘴唇颤动间,一语轻响,“谁吧你打成这样的?”
少年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道:“去十九巷,找一个叫徐用的人。”
说完,少年的手便无力地垂落而下,摔在冰冷的地上。
“昭雪!”叶先生悲鸣一句,可少年却毫无反应,只有鼻孔处尚存一丝气息。
一个走路跌跌撞撞的灰衣人出现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巷子口的一幕,心中一震。
叶先生看向他,冷声说道:“你做的?”
灰衣人奋力站直身子,对着他拱手一礼,恭敬而言:“抱歉,在下必须杀了他。”
闻言,叶先生二话没说,直接抱起昭雪朝着十九巷狂奔,灰衣人在后头紧追不舍。
而那个砸辘轳都要老半天,提一桶水也摇摇晃晃需要叶晟暗中帮忙的瘦弱男子这一刻仿佛从新拥有了曾经强大的实力,灰衣人用尽一切能用的办法,最后直接透支自身本源却还是隔着几丈距离。
都怪女子该死的一眼,若不然杀死昭雪只需片刻,哪会让他跑这么远,还被这位给救下。
如今到了这般境地,活是没可能了,但只要杀了那少年,至少死得会体面一些。
一念及此,他加速透支本源,仅仅片刻,他的身形便瘦了一圈,整个人皮肤渐渐褶皱,如老树皮。
快了,他和那位的距离越来越小,他伸手就快够着那位了。
见此,他心中一喜,直接一掌推出,强大的灵力冲击在叶先生后背,并透过他打在昭雪身上。
叶先生一个踉跄,摔于地,口吐鲜血,少年也脱手而出,摔在路边。
他挣扎着起身,跑过去抱住昭雪,嘶吼一声,把少年抱起来,继续朝着十三巷跑过去。
那年太玄门前,王直、王重,甚至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弟弟都无能为力,那个人就生生死在他的怀里,那时除了仰天嘶吼,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他不会了,这是他的学生,唯一的学生!
他知道那个叫徐用的是谁,所以他知道,只要见到徐用,他的学生就有救了。
“啊”
他大叫着,奋力奔命。
那灰衣人终于没力气了,眼睛陷了进去,露出深深的眼窝。
这下,那少年应该要死了,如若不死,他也没办法了,而今只有听天由命。
他靠在墙角,缓缓滑轮于地,箕坐,双手垂落。
困了,很累,但他不能睡,因为主人没来,他要向主人禀告那少年绝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因为这是他作为有幸突破桎梏,成为修行者死侍的使命。
然而许久过后,依旧没有见到女子的身影,他再也坚持不住了,眼皮缓缓闭上。
南二十一巷,明台三十二年冬,年夜,一位修行者身死于墙角,墙内一片欢声,墙外死气沉沉。
此时家家户户都已经在吃年夜饭了,坊中鞭炮声声声震天,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而在大街上,叶先生全力奔向南十九巷。
终于,他远远看到了南十九巷,于是他来始大声叫唤:“徐用,快出来
!”
他一路大喊,来到南十九巷,跑了进去,“徐用,出来!”
他来到了一栋宅子,门前空无一人,只有石狮子口中挂上了大红花,门前写了一副对联,宅子最上牌匾书有二字:王府!
他跑到宅子前,大声呼喊。
片刻后,一位穿着形似账房先生的中年男子兀的出现在宅子前,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扶住叶先生,关切问道:“怎么了?这孩子……”
叶先生焦急道:“他是我学生,被人追杀,快要死了,我知道你能救他,求求你,救救他,他才十三岁……”
王宅便是王直的居所,由于王直为人节俭,府内装饰一应从简,导致这位南城第一财主的宅子在南十九巷的商人贵族的宅子中,显得寒酸至极。
年节将至,王直有话:让所有丫鬟下人回家过年。
于是今天的王宅格外冷清,只有无家可归的王宅管家,也是是替王直收租算账的账房先生徐用。
……
初一,明台三十三年的第一天,天好有云,虽然气温未见回升,但过年的喜庆也让这日子温暖起来。
昨夜南城一处塌了一间铺子,被人一夜复原,周围的痕迹打理得干干净净;南二十一巷墙角的尸体也被清理;一个少年浑身浴血被送进了王宅,生死不知。
初二,落家三房来到落家二房问罪,在交出南城所有商铺的管理权后,两家和解,选择一同压下昨晚南城的惊变,同时,一件珍宝被送进了护城军军部。
初三,皇城渐渐来了很多少年,都是为了正月十五的应天府殿试。
作为被各郡郡府举荐而来的出色少年少女,无不意气风发,一身热血渴望大展拳脚。
阁主站在书阁门前,终于开始怀疑某些事情。
那个孩子几天没来了,一点消息没有,没道理啊!
于是,老人来到南二十三巷,却发现巷子口的院子空空如也,对门那位居住的后厨摆了满满一桌菜,还有不少肉,这应该是那位一个月的开销了不可谓不“奢侈”。
旁边院子一个少年对他母亲说道:“娘亲,叶先生去了哪里?”
他的娘亲没有回答。
少年跑出院子,道:“过年那天晚上我隐约听到叶先生的喊叫,后来就没了,直到现在,叶先生也没有一点消息,连对门的昭雪都不见了。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出去玩儿了?”
“可我总有不好的感觉,感觉出了什么事儿,说不上来,但一定不是好事。”
他娘亲却只当孩子脑子有问题,直接棍子伺候去看书了。
老人收回目光,微眯着眼,观察着巷子周围,片刻后,老人冷着声音自言自语:“究竟是谁敢对我剑阁种子下手?”
然而,他最后也只看到一个眼神空洞的灰衣死侍,其他的便没有了。
片刻后,老人悄然离去。
初四,南宫通在山间苦修,终于成功淬炼眉目周围经脉,围着山峰跑了大半圈,连中午饭都忘记做了,害的小丫头亲自下厨,做了人生第一顿饭给先生和哥哥,结果三人都吃吐了。
初五,南宫通正要淬体,却收到了一封来自云郡师兄的亲笔信:在收到师兄下一封信之前 不准淬体 师兄我要完善一下 另外 我们都挺好 别胡思乱想 照顾好霜儿 好好念书
于是,少年只好放弃淬体,等师兄的消息,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相信师兄。
十五,上元节,皇城处处张灯结彩,老人依
旧没有找到那个孩子。
今日是应天府殿试,来自沧州各地的十三岁十四岁的少年少女怀揣理想走进点金大殿开始考试,今年殿试人有些多,达数千人,这还是层层严苛选拔后留下的。
……
又是同样的画,同样的世界,少年现在茫茫星空之下,脚下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天上的星区依次点亮,最后,满天星光倾泻而下,尽数落在少年身上。
“我是谁?这是……哪儿?”
他抬头望向无垠的星空,莫名恐惧,孤独。
少年突然落入大海之中,向大海最深处沉下去,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书生在上方伸出手,抓住了下沉的少年。
这是少年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少年下意识低语一声。
“老师!”
当意识再次恢复时,少年身处灰暗的房间内,脖子被木板限制,全身泡在热水里。
此时正是凌晨,光线昏暗,依稀见可以看到沉沉睡在旁边的书生。
这时,少年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放在一个大药桶里面,无法动弹。
门被人推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见少年醒来,正盯着熟睡的叶先生。
中年人快步走到药桶旁边,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欣喜万分。
“真的活了?了不起的少年。”他一边惊叹,同时叫醒了叶先生。
叶先生被推了一下,带着惺忪睡意睁开眼睛便听到了一声呼唤。
“老师,我还活着?”
昭雪?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他抬头看去,他的学生正看着他,面色苍白,尚显虚弱,语气虚浮。
叶先生连忙扑到药桶上,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少年的脸庞,竟忍不住泪眼婆娑。
这时,一个年迈的老者端着一堆药材,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啪的一声放桌上。
叶先生闻声止泣,站到一边,抹干眼泪。
昭雪也一直眨眼睛,抽了抽鼻子。
徐用用一块干净得手帕擦干净昭雪的眼泪,道:“不能哭,眼泪落在药桶里就前功尽弃了。”
昭雪点头。
老者打开药桶侧面的木盖,放了一些药材进去,又扒着昭雪的眼皮看了看,便回去收拾药材,道:“好好泡着,别妄想活动身体,还要再泡几日才行。”
闻言,昭雪看向老师,面带疑惑。
叶先生解释道:“这位账房先生就是你王大哥说的徐用,他是替你王大哥管账的,这位老者叫钟景,是他救了你。”
闻言,昭雪正要道谢,徐用便率先开口:“少说话,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别不珍惜命。”
昭雪点点头,看着老师,微微一笑。
老者打开食盒,取出一碗汤药,递给叶先生,厉声说道:“拿去,如此不惜命,要知道老夫就不管你了。”
叶先生一笑而过,结果汤药,一饮而下。
昭雪担心地看向老师,叶先生温和而语:“就是累的,这是补药。”
昭雪听了,便不甚在意,再次微微一笑。
后来,他才从老者的口中得知,他的老师那晚上差点累死。
正月十五,阳光明媚,皇城殿试开始,热闹非凡,一片繁荣。
曾有个少年将心尘封,后被一个男子撕开一道裂缝。而今日这间宅子里,少年尘封许久的心,被渐渐打开。
章十 那年的故事
两日后,昭雪可以随意开口,但这一日并不见老师,早上只有钟景按时换药、换水,徐用闲着无事便在下午换药时替钟景来,让其回去休息。
昭雪逮住机会,问道:“徐用大哥,老师呢?”
徐用一边忙碌,一边说道:“你老师回去了,说是家中有东西要处理,况且半个多月没消息,十三巷书院那边估计也急了。”
少年自然知道老师的大部分生活来源是在十三巷抄书而来,如今半个多月没去,有些担心老师丢了唯一的饭碗,便有些低落。
徐用看在眼里,出口道:“不用担心,十三巷那边还要钱,你老师不会丢掉饭碗的。”
闻言,昭雪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话说那天你老师说你在书阁……”徐用将药桶里的水和无用药渣换掉,开始加水,道,“他说你在书阁有份打扫得差事,如今十几日杳无音信,你就不担心担心自己的饭碗?你可还牵着东家不少钱呢……还有这次救命的钱。”
少年再次低落起来,良久,徐用放完药渣,他才突出三个字。
“不知道!”
徐用简单收拾了一下,道:“小子,你有个好老师,可别对不起他。”
少年重重地点头,同时道:“徐用大哥可是认得老师?”
“全城的人,只要是有头有脸的都认识你老师。”徐用想都没想便来了这么一句。
昭雪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便再次问向徐用,“徐大哥,老师说过,他没有名字,以前……老师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徐用回头看着他,略带疑惑,“他没告诉你?”
“没有。”少年摇头。
徐用哦了一声,道:“既然他没说,我也不好说出去,你自己去问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老师曾经是当朝大皇子,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是,他不再拥有名字,虽然姓叶,却也不再是那个叶了。”
少年心中震了一下,还想再问,徐用却道:“好好修养。”
语落,便关门离去。
少年看着房间里维持温度的火炉,似乎不会熄灭的夜明珠,怔怔出神,久久未言。
翌日,叶先生回来,得知昭雪能开口说话,心中大喜,一整天都守在房间里,陪昭雪说话,当昭雪问及当年之事时,叶先生却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当下最重要的是修养。”
叶先生随后转移话题,问他:“是谁要杀你?”
少年沉默许久,才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落风执。”
此一言一出,真是如平地惊雷一般,令叶先生大惊失色,道:“怎么会是他?”
少年问道:“老师知道他是谁?”
“你不知道?”
少年摇头。
“那你们怎么结仇的?”
少年无端愤怒,三色重瞳中尽显冰冷,咬牙切齿而语:“他杀了我姐姐,我打穿了他心口,他和我之间,必须有一个去死。”
叶先生道:“落风执是皇城大族落家家主的私生子,传闻生母是一瓜农之女,六岁时生母抑郁而终,才被他出门七载悟道归来的姑姑落晓玉接到皇城,此后对其甚是喜爱。不过他天生身体残缺,少了一根小指,故而性格多变,易怒,噬杀成性,十一岁便亲手杀了家中一兄长,可他那身为执剑府府主的父亲却是不闻不问,加之落晓玉过分宠溺,无人敢怒容相对,据说这几年喜欢上了虐待人。
一言及此,叶先生仰头叹息而言:“可惜落山府主一世英名,全败坏在这儿子身上了。”
昭雪闻言,大怒,道:“这样的人就没人管吗?导致造就了多少无辜冤魂?”
见此,叶先生坐到药桶旁边,伸手抚摸着少年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其实,这个世界比你想的还要复杂,它就像一滩浑水,什么鱼都有,而这浑水里,那些有大鱼保护的往往都可以为所欲为。”
“可老师你还是当朝大皇子。”昭雪一急眼,看着叶先生说道。
叶先生无奈叹了口气,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这话中含有多少无奈?少年无法体会,他甚至不知道他是第二个被老师抱起来在皇城狂奔的血人,他也不知道他的老师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
谁记得当年的大皇子还有一个尊贵的称呼太子?
说多说少都是无奈。
幸而叶先生早已走了出来,只是不愿学生过早接触这种事儿,便没有说,可这时他才想起来,去年冬天两人初次见面时,少年复杂的眼神就已经告诉他,少年有更加悲惨的经历。
一个杀姐之仇能比他更加悲惨吗?不,一定发生了更加悲惨的故事,少年才十三岁,那个时候指不定更小。而七年前,他已经二十三岁了。
落风执是什么人?只是杀姐那么简单吗?不可能。
疏忽了,对自己唯一的学生如此疏忽,实在不该。
一念及此,叶先生便自责不已,组织了片刻,才道:“等你恢复了,老师再跟你说。现在的你不适合大动情绪,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少年理解老师也是为了自己好,便点点头,不再想其他。
几日后,昭雪结束了药浴,但因为许久未动,身体不太适应,便坐上了徐用早已准备好的轮椅。
少年便每日坐着轮椅在王宅的院落里享受正月温暖的阳光。
在少年的要求下,徐用送了一封信到剑阁,老阁主收到信后,片刻便出现在王宅之内。
徐用和钟景躬身行礼,老人却直入主题,对少年关切问道:“谁要杀你?”
少年和老师讨论过要不要指出落风执的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在没有绝对证据前,绝对不能说出来。
因为他们一个在天,一个却低到了泥地里,昭雪的话除了叶先生,没有人会相信。
所以,面对老人的关切,少年只能摇摇头,道:“不知道。”
老人闻言,盯着少年,想看看他有没有说谎,可少年却直接闭上了眼睛,这下确定了,少年撒谎了。
不过,既然少年不想说,便由着他吧,总会说的,不急于一时。
一念及此,老人平和说道:“前几日我去过二十七巷了,没有寻到什么蛛丝马迹,那个死侍已经累死了,都城府尹也已经处理,他身后的人藏得有些深,很抱歉,老夫无能,找不到那人。”
少年闻言,低下头,小声说道:“没关系,我还活着,他一定会再来的,下次我就不会这样了。”
对,下一次,落风执就要死了。
……
老人留下了几个精致的瓶子便回去了,并且嘱咐少年,恢复后仍然可以回书阁打扫,不影响。
叶先生买了不少补品来王宅,做了很多补汤给昭雪,硬逼着昭雪全部喝下去,直到少年一见到
补汤就恶心才作罢。
昭雪也经常在后院儿品读那本《道德经》,他只读《德经》,遇到不明白的便问老师。
二月初,夕阳下,少年把情绪调整到最佳,然后问了先生一个问题,一个他恢复后老师才会解答的问题。
“当年老师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初为人师的叶先生,找了个板凳坐在少年身边,神色平静,缓缓道来。
“以前,我姓叶,叫叶钧,是叶氏皇朝的大皇子,也是天启皇子叶晟的大哥,今年三十一岁。”
这是一个非常老套,但对于少年来说却极其新颖的故事……
明台元年冬,时年淑妃早产,一个早了两个月的孩子诞生了,明皇大喜,赐名钧,大赦天下。
很不幸,叶钧因为早产便自小体弱多病,多次差点生生病死,但神奇的是,这个孩子在淑妃和淑妃娘家萧家的大量灵丹妙药下一次次地从死神手中逃了出来。
明台十一年,叶钧十岁,开始接触修炼,三日炼气而半年化灵,一年筑灵而三年归元,一时间风光无限。
母凭子贵,淑妃身后的萧家渐渐壮大,一度成为皇族第二皇商,甚至跨界做起了镖局生意,以另一种方式培养私兵。
明台十七年,叶钧远赴南国学习,一年而归,同年冬至,在白鹿山顶接受天地之气灌顶,归元极境。明皇大喜,立太子。
明台十九年,在源江畔折柳通玄。同年八月,在御书房前为两个因妃子乱政而连坐的双胞胎兄弟求情,长跪三日,明皇下旨赦免。
明台二十一年,远赴苍山妖国,代表沧州年轻一代接受妖国太子商的挑战,百招败一百余岁的妖国太子商,于苍山大明湖畔落石入道。同年代表沧州访问妖国的却是四皇子叶枭,无人知其原因。
明台二十四年,四皇子在药山郡寻得稀世灵药一株,作为生辰纲进献皇城,为明皇贺寿,委托萧家镖局运送,半路被劫。
萧家落罪监守自盗、欺君,二罪并罚,判株连九族,淑妃跪于御书房求情一夜,明皇大怒,判连坐,处太玄门凌迟。
远在北方瀚州郡的太子连夜赶回,深夜闯入御书房,那一夜,御书房塌了半边,据说是被太子一剑斩断,连带着皇宫大阵崩碎者十之二三。
行刑日,太子独闯太玄门,杀禁军六百,后执剑而问皇后,飞剑入明皇皇辇。
后来的一段故事被人删除了,只道是太子殿下自废修为,自断灵脉,发誓决不再入皇家。
那一日,太子叶钧怀抱身中数十刀的淑妃在皇城中狂奔,四处寻找药师和丹师,无人愿收,无人敢收。
最后,曾经受过太子救命之恩的两兄弟带着年迈的药师奔袭而至,淑妃却已经冰凉。
事后,太子门客被屠戮殆尽,明皇下旨废太子,至今未有再立他人之举动。
史书记载为:太玄门事变
几个月后,一个身体柔弱的书生来到了南二十七巷……
故事说完了,叶先生语气自始至终都极为平淡,就像那个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听完,少年沉默许久才扭头问一脸淡然的老师:“老师,您恨他们吗?”
“一开始有的,后来……就淡了。”
是啊,淡了,一切都淡了。
叶先生沉默片刻,再次说道:“我相信,该来的,总会来的……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章十一 摆案说书
二月初三,昭雪终于能够下地,但内伤尚未痊愈。
但在王宅已经叨扰一月有余,虽说王宅的丫鬟仆人们早已经休完年假回来,但昭雪实在是不好意思,加之应天府开习,书阁每日都有学子进出,他必须要回去打扫卫生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少年实在欠了太多钱,要想办法还清。
于是,二月初四,少年便向徐用和钟景打了招呼,与叶先生一同回到了南二十七巷。
在巷子口,二人与散学归来的林溢小子相遇,那少年先是一惊,随即兴冲冲跑过来,抓着昭雪一阵嘘寒问暖。
“你去哪儿了?”
“一个月没见你了,听叶先生说你去了叶先生老家过年,可我咋看你还瘦了呢?”
“还有,你咋回事儿?前两天有个老头子站在你家墙头鬼鬼祟祟的,还被我呵斥了几句,你是不是欠人家钱了出去躲债?”
“我听娘亲说南城以前有些放债的就喜欢花钱请那些老头子老太太来要债,打不得骂不得,实在气人得紧。”
昭雪捕捉到了林溢口中的老头子,便看向叶先生,面带疑惑。
林溢还在说:“对了,那天叶先生也在,也就叶先生脾气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
叶先生闻言,微微一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昭雪恍然,真的是老阁主,想来是来这里找些蛛丝马迹,却被林溢错认为讨债的了。
一念及此,少年便哭笑不得,对着林溢道:“你想多了。”
说罢,便看向了巷子口的那棵树。
桃树已经有些嫩叶了,看来是成功了,少年不禁憧憬以后坐在桃树下说书的样子。
嗯,得提前准备些故事了。
林溢这会儿又冒了出来,道:“你可是不知,你没在这一个月,我每日都来浇水,松土,前几天反春下了场雪,我还给它裹了草席,后来天晴了才拿掉的,改日你可要请我吃饭。”
少年扭头看向他,道:“好好好,改日请你。”
“呐,说好了,可别忘了!”林溢一听,大喜,拉起少年一只手,勾住小指,道,“拉勾!”
叶先生看到昭雪的变化,打心底高兴,脸上笑容不停。
行至门口,林溢与二人告别,叶先生便带着昭雪进了昭雪的院子。
叶先生进屋放行李,昭雪看着久违的院子,莫名觉得亲切。
少年进屋,又来到后院儿,盯着墙上挂着的一把油纸伞怔怔出神。
话说,王直大哥走了有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他知道自己被追杀差点身死的消息吗?
叶先生放好东西,见昭雪在后院儿发呆,便叫唤他一句,道:“发什么呆呢?”
少年回过神来,道:“老师,我的事儿王直大哥知道吗?”
叶先生道:“没有,从他离开,但现在还没有来信,考虑到他这一步不太好走,徐用也没有传信给他。”
少年一听,对王直的一步着实有些好奇,便问
道:“老师,王直大哥要走的一步是什么?”
“他啊……”叶先生走到后院儿,道:“他早些年就已经入道玄境,去年皇城下了一场少见的雷雨,他于雨中得见一扇模糊的门,便跟着先生出去走了一遭,回来后似有所悟说看到了那扇门,要再走一步,这一步过后便是圣光。”
“圣光境界?一瞬数十万里的那种人?”
“对。”
闻言,少年有些向往,叶先生却道:“那个境界哪有这么容易触摸?目前已知的最年轻的圣光境界也百岁有余,就算是一千年前,最年轻的也是四十多,你王直大哥不过而立之年,哪有这么容易跨出这一步?”
“哦!”
交谈至此,少年便不再有疑问。
……
应天府上元节殿试,五日出成绩,当日排出合格者,二月二日开习,如今里面已是人满为患。
今年势头不错,殿试有七万人通过了,各地举荐的特别生也超过了往年,有人预感,千年前的时代或许会再次到来。
少年自然不怎么信,反正跟他也没关系,早早来到书阁。白鹿山四处都是修炼的少年、听教习传道解惑的场景处处皆有,路上学子们也关注过他的眼睛,少年却冷眼走过。
径直来到书阁,少年跟老阁主说了声抱歉,便拿起扫帚进入书阁。
阁内已经有一些人借阅书本,男男女女都流露出朝气,使得一向冷清的书阁有了些生气。
那些人也只是随意看了少年,见是低头打扫的童子,便不再理会,继续挑书。
少年注意到,他们借阅的书要经过老阁主才能带出去,一个月必须归还,否则就要追究责任。
他们对老人很恭敬,却只称呼老人为长老。
下午申时,少年打扫完毕,跟老人结了工钱,正准备走,却突然低声问老人:“前辈,他们是不是不知道你是剑阁阁主?”
老人微眯着眼,点头一笑。
看着老人普普通通的样子,昭雪不禁怀疑,是不是是不是越厉害就越普通?
摇头甩去这些想法,跟老人道别,少年便带着涨了些许的三百文工钱回去。
……
在皇城玩儿了半个冬天,和先生北上的少年们也各自有了去处。
其中,云海常红去了丹院,从方在文府念书,林玉和南宫寒进了剑阁,文正在雪楼。
南宫通在山上等待着师兄的回信,渐渐急躁起来,先生便让他去书阁抄书,小丫头陪同。
另一边,正在回家路上的昭雪看着大街上意气风发的有钱人,还有那些气派的大酒楼,不禁觉得钱真是个好东西,可惜自己不仅没有,还欠了不少。
回到二十七巷,老师正在抄书,少年便问:“老师,你在十三巷抄书工钱几何?”
叶先生回答道:“一个月,五十两。”
“那这几年该是存了不少吧?”
“是存了一些,不过因为你的事儿,都给徐用了,现在
没了。”
闻言少年有些愧疚,叶先生察觉到,却说:“不用愧疚,是老师无能,不能给你好的环境,一点儿钱而已,全当老师送你的。要知道,你这样的学生外面的人想找都找不到。”
“真的吗?”
“真的!”
……
“老师,我想学写字,然后像老师一样,一个月挣五十两。”
“可以。”
于是,少年开始在自己院子里抄录《德经》,渐渐发展到抄录老师默写出来的那些书。
不知不觉春天便悄然离去,炎热的夏天如期而至,少年开始自学木工,从板凳开始,花了一个多月做出了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在桃树下搭建了一个凉棚,开始说书。
但是,却没什么人听……
只有老师和林溢是他忠实的听众。
期间少年在书阁偶遇了南宫寒和林玉,少年便把这俩人连哄带骗给糊弄了过来。
接着南宫寒把文正也叫来了,文正又跟云海常红说了一句,于是这姑娘把从方也拉了过来。
如此,少年便有了七个听众。
一晃眼,夏至日快到了,王直如约而至。
少年大喜过望,王直也很高兴。少年问他:“可曾走出那一步?”
王直摇了摇头,一脸无所谓道:“没有,不过收获还是有些的,算是没有白走一遭。”
后来,王直成了少年的第八个听众,见巷子口这少年说书几个月,连东家都来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少年的听众渐渐壮大,巷子口越来越热闹……
另一边,少年征得老阁主同意,加入了书阁抄书的行列,一手精致的正楷字获得了不少人夸赞。
更令人惊喜的是,书阁抄书一个月有一千两银子!
于是,少年的生活在说书、学习、打扫、修炼以及抄书中度过,一直到担心的落风执也没有出现,少年不禁觉得这样的日子很美好。
或许……可以一直这样,但每每有这样的想法,少年总是给自己一巴掌,他始终无法忘记,姐姐的骨灰还封印在曲江!
时间渐渐流逝,天启皇子回皇城了。
第二日,叶晟便来到了南二十七巷,悄悄加入了听众里,与王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正午时分过后,在桃树下侃侃而谈的小小说书先生一拍案,学着以前那位说书先生喝了一口清茶,道:“今日便到这儿,各位看官不好意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罢,人群渐渐散去。
二皇子来到少年跟前,疑惑道:“最后这句话谁教你的?”
“老师。”
叶晟看了叶先生一眼,微微点头,道:“有品位。”
于是,几人回到院子闲聊起来,言谈之间叶晟提到了此去阴山的一些经历,重点提到了几个名字:南宫灵儿、忆阳、白云飞……
他还说道:“阴山,发生了很多事儿,死了不少人。”
章十二 横渠
饭后,南宫通带着霜儿说着崖壁上的栈道来到山崖峭壁上的亭子,小丫头好奇地问道:“哥哥,为什么要叫听风亭啊?”
少年轻声答道:“因为这里是用来听风的。”
“四周都有帘子,听不到啊!”
小丫头嘟囔着嘴,一脸疑惑。
南宫通微微一笑,松开小丫头的手,走到亭子一角,把帘子拉了上去,然后道:“现在,把眼睛闭上,静静地听,哥哥听不到,你或许可以。”
闻言,小丫头乖巧地闭上眼睛,鼓着腮帮子去感知,然而过了许久依旧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反倒是瞌睡绵绵。
见此,少年摇了摇头,自嘲道:“果然,奇迹不可能这么多,你还是太小了。”
说罢便把霜儿叫醒。
小丫头眨眨眼,晃晃脑袋,道:“没有听到。”
少年牵着小丫头来到亭子边的围栏处,俯瞰着这装下了上亿人口的巨大城市,尽管看了许多次,却还是会感到震撼。
尤其是隐藏在云雾里的那些神秘之物和人。
小丫头自然不懂得这些,哪会感到震惊?在她眼里,师兄哪天不骂师兄几句才值得震惊,哪天师兄和爹爹不拌嘴才值得震惊!
少年平复情绪,缓缓道:“先生说,如果有一日,霜儿听见了风的声音,那么,便是通玄了。”
小丫头似懂非懂,不过这些年她总结出了一个道理,只要哥哥和师兄说什么自己听不懂的,点头就是了。
最近南宫通都喜欢在空闲时分带着霜儿去听风亭坐着,先生清楚,因为山崖朝南,所以他未曾多说,便把亭子让给这两个孩子,留在书阁抄书。
他抄到了一本叫《横渠语录》的,停了下来,看着那四句话愣了片刻,随后喃喃念了起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站了起来,面朝南方,突然问道:“这般宏愿古今多少儒生能做到?”
今日文府来了一名客人,悄悄穿过文府错综复杂的院落,来到书阁,轻轻推开了大门,恰好听到了先生的感慨。
那人便对着夫子的背影行了一礼,道:“这样的人自然要达到天地的高度。”
先生回转身,看着那人,笑道:“你说,有这样的人吗?”
“不知老师要听怎样的答案?”
“由心而道。
那人来到先生跟前,扶着先生坐了下来,随后坐在对面,接过先生的书自顾抄了起来,道:“或许有,但学生斗胆猜测,过往千年没有这样的人。”
先生长长舒了一口气,道:“那你说这个叫张载的前人会是这样的人吗?”
那人停笔,微微一笑,道:“或许是。”
这个一连说了两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的人自然就是先生的第二个学生,天启皇子了。
叶晟舒一口气,道:“我没有接触过这位前辈,不过学生以为,如果有人真能做到这般,那便是圣人。”
老人哈哈大笑,缓缓道:“好,好一个圣人。”
叶晟抿嘴一笑。
老人却突然说道:“不过老师觉得,你会是这样的人。”
叶晟神色疑惑,问道:“敢请老师解惑。”
老人道:“因为这世上没有圣人,就像没有生而知之的人一样。”
叶晟微微一笑,道:“不说了不说了,老师,我们还是去看看我那个师弟吧!说来我还没来见过他呢!”
“可行,可行!”
叶晟把书合上,收起抄录好的部分,整理桌子,随后扶着先生缓缓离去。
而桌子上,静静放着一本《横渠语录》。
这本书是前日叶晟从横渠郡一处古迹带来的,作者叫张载。而先生知道,横渠郡历史上没有这个叫张载的人。
片刻后,叶晟又转身回来,把书带上,道:“就当给我那师弟做见面礼了。”
……
南宫通看着南边万里之外的云朵发呆,小丫头已经睡着了,揪着哥哥的衣袖,死死攥着,好似怕哥哥跑了。
不过小丫头睡得香甜,应该是有个好梦。
南宫通突然喃喃而语:“师兄,你何时才会来信?小墨已经准备好了,小墨愿意接受内丹的。”
这时,身后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南宫通顿时收起情绪,静静坐着。
片刻后,叶晟和先生走了进来。
南宫通把霜儿叫醒,道:“霜儿,别睡了,先生来了。”
小丫头揉了揉眼睛,松开哥哥的衣袖,站了起来。
南宫通起身,对着先生行了一礼,随后疑惑地看着跟在先生后面的一个紫衣男子。
突然,他猛地转过身去,从怀里取出眼罩,
迅速戴上。
然而为时已晚,叶晟看得清清楚楚。
暗瞳!
先生介绍道:“这位就是天启皇子,你的师兄。”
叶晟上前一步,笑道:“你好,师弟,小妹妹,你好。”
南宫通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没有回头,只是道:“师……师兄好!”
老人见此,摇头而语:“何苦?孩子,你迟早要面对的。”
叶晟扶着先生坐了下来,随后坐在先生旁边,道:“你是暗瞳的事儿我很早就知道了,当年你爹花了不少钱打点皇城不少蠢货才见到我,跟我说了你的事儿,本来呢,是想让你当记名弟子,毕竟老师只收了我和你太爷爷。”
“我觉得你既然拥有这样的眼睛,必然不是什么废物,便直接跟老师提议,让他收你做弟子。所以,师弟,你不用这般怕我,天启皇子既然是天启皇子,那么便不是云海家那些白痴。”
小丫头看着那个紫衣大哥哥对哥哥说这些话,先生冲他招了招手,毅然走到哥哥身边,拉住哥哥捏紧衣角的手,没有说话。
良久,南宫通回过身来,许久才吐出两个字:“真的?”
“我是皇子,你明白吗?”
南宫通再次沉默许久,才伸手缓缓摘下眼罩,露出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叶晟一挥手。
一面铜镜出现在他跟前,悬浮在半空中,映照了他的样子。
叶晟道:“你好好看看,你这双眼睛有这么吓人吗?”
南宫通呆呆看了许久,道:“没……没有。”
叶晟再挥手,铜镜消失,“那你怕什么?”
少年闻言,沉默了。
叶晟把书放在桌子上,道:“这本《横渠语录》就当见面礼送给你了,作为老师的学生,别的不算,读书必须要会。”
片刻后,叶晟又道:“好好念书,别给师门丢脸。”
南宫通再次沉默,先生和叶晟没有说话,霜儿眨着眼睛,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
良久,南宫通朝南方看了一眼,终于是开口了,“我已经有师兄了,不能再叫你师兄。”
“那你叫我叶大哥就行,称谓没那么重要。”
“谢谢。”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山崖的亭子里便经常传来一个少年的读书声,而这段时间,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