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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于死生之间全文阅读

作者:星星的泡沫     游走于死生之间txt下载     游走于死生之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心疼

    仅仅做为一名律师,王檀自认为经过周密细致的准备,做了那么多工作,他们的胜算不低。

    可是如果让他站在安家的立场上去思考这个问题,他能感同身受,并且同情他们。

    他是一名律师,必须要有职业操守,他的发现,他的恐惧,普天之下,除了在郑亦樾面前,不能再向任何人吐露哪怕一个人。

    他浑身发抖,一字一顿地道:“安可之所以会死,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在册的器官捐献志愿者。他死了,比他活着更有价值。”

    在红十字会眼里,他们不是活生生能走会跳,有思想会说会笑的人,而是一个个行走的器官,他们能不能活下去,只看他们是活着,还是死后,有更多的利用价值!

    这一发现,让王檀心寒。

    他的身体不错,经常适当有氧运动,每次体检除了心脏相关的数据外,其他都比较健康。在红十字会眼里,他如果哪天真的躺在病床上,需要新的心脏救命的时候,就是他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的时刻了。

    他的两颗肾、一颗肝,至少可以救三条人命。而他要活下去,还得别人捐给他一颗完全健康的心脏。

    如何选择,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

    器官稀少啊!当然不能浪费啊。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王檀显然吓坏了,郑亦樾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

    她的心情也很复杂。

    王檀不是协调员,对器官捐献的流程不太懂,对匹配方式更是一知半解,所以他才会害怕。

    器官是有使用寿命的。正常情况下,父母给的,自己原装的,没有意外的话,用个七八十年问题不大,可以自然衰老死亡。

    如果中途某个器官罢了工,出了意外,丧失功能性,人的身体就像台精密的仪器,任何一个零件出问题,都会影响整体运转。

    做为细胞高度分化的灵长类动物,没有自己再生的能力,放在几十年前,这样的人只有等死一条路,吃药治疗可能能多活个一两年。

    后来医学的长足进步,在无数前辈医者的努力下,器官移植手术的成功,成为挽救许多重症病人的唯一办法,给了病人活下去的希望。

    很多时间,难以治愈的病症,不再非得依靠药物苟活,可以换个新的,便能跟正常人一样,继续让生命变得有意义。

    可是原装的与新换的,怎么可能一模一样?每个人都有免疫系统,淋巴、白细胞这些细胞的存在,就是灭杀侵入人体的异性蛋白成分的。

    它们并没有高级智慧,凭的是本能行事,自身细胞,保护,异体细胞,攻击。

    器官那么大个异体组织进入**宿主内,自身的免疫系统怎么可能放过它们,于是便会出现攻击行为,在宏观上表现为排异反应。

    这也是为什么病人在进行器官移植时,要进行细胞免疫检测的原因,如果匹配度不高,强制移植的结果,就是病人发生急性排异反应,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就算病人幸运地挺过了手术后的观察期,没有出现急性排异反应,他们也必须终身服药,因为自身免疫系统对移植入的器官的鉴别和攻击行为终生都不会停止,只能通过药物压制。

    但即使如此,排斥仍不能完全避免,长期的排斥反应,早早晚晚都会使移植器官丧失功能,理论上病人的生存期,几年到十几年不等,到时候,他们想要活下去,就会需要第二个器官。

    可是器官那么少,那么宝贵,怎么可能有无限个可供一位病人一直置换。尤其是进行过移植手术的病人,第二次移植,无论是手术本身的难度、病人自身的身体素质,还是器官发生急性排异反应的机率,都不能与初次接受手术者相比。

    所以郑亦樾觉得王檀真的想多了,很可能当时的监督小组在投票时,看的就是安可已经接受过一次移植,这第二次获得器官的可能性,肯定要比第一次小得多。

    绝对不可能是王檀想象的,为了要病人身上可用的器官,故意放弃他,杀死他。

    这样的行为,与红十字会的每一条教义都背道而驰,郑亦樾绝不相信,甘于奉献的红十字会工作人员,会做出反人类的事。

    她现在不想刺激王檀,身为一名器官移植受益者,他对安可的死产生了太深的移情作用,已经不能冷静地判断分析了,自己现在想解释,估计他也听不进去,还是先让他平静下来,等他的理智回归,再好好劝他,事情绝对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

    “我该怎么办?”王檀语气中的无助,听得郑亦樾一阵心酸。

    “我以前是医生,现在是协调员,这方面的知识,我应该也不比你少。心脏移植,理论上来说,是项非常成熟的手术,咱们国家可能做得少些,因为毕竟器官捐献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人们的观念还没转变过来,起步晚,器官数量少,掌握这方面技术的医生不多。”

    “但放在国家,很多医院是以每天几台的频率在做这手术,理论上,心脏移植,如果没有发生排异反应,两年生存率在80%以上,而年生存率则仍在70%左右。”

    “你看,你在接受手术后,已经活了十年了,身体没有明显的不适,体检结果一切正常。你是相信医生,相信科学的,对吗?”

    王檀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就停止胡思乱想,保持好心情,享受生活,争取创造一个纪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郑亦樾觉得自己此时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也深刻理解了很多视爱情为生命的男男女女为何总在一次又一次上演为爱痴狂的剧本。

    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很容易情不自禁,看他开心,自己开心,见他难过,自己比他还难过。

    她无疑是心疼起王檀来了。这个男人,明明有着明媚如暖阳的长相,为何偏偏十全九美,没有一个好的身体。

    造化弄人。

亲缘

    她得想办法转移话题,不能让王檀钻了牛角尖。

    认识这么久,还没听他谈及过家人呢,她只知道,这颗心脏,得自于他的弟弟,而他的弟弟,为了给他送饭,车祸身亡。可他的父母呢?总不能弟弟没了,父母也没了吧?

    王檀从未提及过他们。看来背后又是个一地鸡毛的故事。

    放在平常,郑亦樾十分有眼力件儿,绝不会主动提及别人的伤心事,但是现在,只要能转移王檀的注意力,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跟我说说你父母好吗?咱们在一起,关系也算稳定了,你知道我是个孤儿,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的,特别渴望家庭的温暖,你看什么时候时间合适,带我去看看他们?”

    王檀有些意外,他抬起头看郑亦樾,她真的没有开玩笑。

    “呵呵,我的父母?”王檀摇了摇头:“不见得好,你就当我跟你一样,都是孤儿吧。”

    当?这意思,他的父母应该尚在人世,只是关系并不好。

    奇怪,明明只剩下一个儿子,为什么他们之间还闹得这么僵?

    “他们是在怪你,接受了弟弟的心脏?”应该不能吧,如果他弟弟出车祸,根本救不得了,无论移植还是不移植,弟弟都会死,没道理救下大儿子会让他们生气到不想见儿子的程度。

    “他们在怪我,为什么病了那么多年,始终留着一口气,就是不死。如果我早早死了,弟弟也不会每天天擦黑,奔波在家到医院的路上,更不会被车撞死。”

    父母的心情他很理解,自己不如弟弟健康活泼,当初医生已经判定他活不了多久,是他一天又一天,就是不死,拖累了全家。

    自己活着,但在父母心中已经死了,是什么感觉?

    王檀形容不出来,可能就是他们变成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们细心照料着他,却不跟他说多余的话,除非必要,他们可以完全当他是空气。

    没有亲情,只是责任,与道义。家,没有了爱,还能叫做家吗?

    他很庆幸自己捡起了丢掉很久的学业,终于成功考上大学,离开了让他窒息的家。

    大学四年,寒暑假他都没回过家,他靠着打工挣够了抗排药钱,学费申请的助学贷款,生活费全由奖学金承担,日子过得很艰难,但是不用跟家里要钱的感觉,真好。

    父母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他,他打回去,他们也只不耐烦地说自己忙,匆匆挂断电话。

    谁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一次次主动,想要跟父母重归于好,一次次被父母冰冷的态度刺伤,血淋淋的痛到最后,他便也放弃了。

    没关系,经历过生死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所以到现在,他逢年过节,会买点东西,以前是找人帮忙带回去,现在直接同城速递,尽一份心,还他们生他养他的恩情,至于他们收不收,吃不吃,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要是知道他交了女朋友,并且带回家去见他们,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大概连门都不会给他开吧,如果可能会路上偶遇,也装作不认识。

    毕竟连儿子都不在意了,哪会在意有没有儿媳妇,有没有下一代呢。

    似乎从弟弟死了,他们便当他们自己是孤寡老人,失独父母,他的存在,只是不断提醒他们为什么会失去一个优秀的儿子的。

    “所以你还是不去的好。不要因为我,而委屈了你自己。”他爱怜地抚摸着郑亦樾并不细嫩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手掌中几个小小的茧子。郑亦樾的童年可以想象,不会多无忧无虑,这双手,这么多年,还不细嫩,可见一斑。

    “可是那是你的父母,为了你,我想跟他们好好相处,没什么可委屈的。”郑亦樾一开始的目的是想转移王檀的注意力,但她现在很认真,她想见见他的家人朋友,之前已经带他见过自己的朋友,向全世界宣告,是一份真感情成熟稳定的标志。

    “好,如果你坚持的话。不过我也要你答应我,我的父母态度肯定不会太好,所以如果他们给了你委屈受,你不必忍着,咱们就回来,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

    明明不是情话,为什么王檀听郑亦樾这么说,就像喝了蜜一样甜呢?被人信任,被人在意,原来如此美妙。

    两情相悦,原来如此美妙。

    此时此刻,无需言语,他只想吻她。

    摸着她顺滑的头发,将她轻轻搂向自己,微低下头,凑上一对红润的唇。

    他控制不了自己,简单的一个吻就已经让他意乱情迷,疯狂地想要索取更多,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不能,于是他仅仅是深深地吻她,没再有多余的动作,心想即使现在死了,他也死而无憾了。

    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不然郑亦樾肯定会生气地揍他几下,骂他是只老乌鸦。

    终于,良久,他才放开她,看着她满脸娇羞的模样,心中柔软极了:“那我们就走吧。”反正早晚都得面对父母的问题,还不如现在就去,快刀斩乱麻,也好让她死心,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你主动,你努力,就能暖化别人的心的。

    连亲生儿子都能狠心不搭理的父母,执拗多年就是转不过弯来的父母,王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现在住的地方,距离父母家不算太远,一个多小时车程,远离城市的喧嚣,安静得能听到几里外的狗叫。王檀凭着记忆,走错了好几次,才最终找到自己家门。

    下车里碰到了邻居大娘:“哟,这不是王家大小子嘛,这是回来看你爸来了?老头子还好,你别担心。”

    “曾大娘,这么多年没见,您老身体可好?”

    “好着呢,能吃能睡的。快上去吧,你爸估计盼着你们呢,先去,有空了再来找大娘说话。”

    曾大娘的话,怎么听着好像他爸爸有病了似的,王檀没好意思跟个外人问自己家的情况,只好拉着郑亦樾直接敲了自家门。

回家

    他的步伐有些急躁,蹿过去敲门。

    “谁呀?”这是母亲的声音,好久没有听到,比以前苍老了不少,没那么清亮,也没那么有底气了。

    这十来年,他们的生活过得怎么样?王檀嘴上说着不再刻意要求来自父母的亲情,其实内心深处,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真的冷血,不认父母。

    是他们先把他推远,远到他没有勇气回来,他们可曾后悔?可曾想他?

    等待开门的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王檀想了很多。

    门终于开了,露出张老态龙钟的脸,王檀愣住,这是他妈?

    五官上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母亲的影子,一头浓黑的头发此时已经全白,大而有神的眼睛此时眯着,嘴角细密的皱纹已经留下深深的纹路。

    他母亲,今年应该五十七岁,班上五十几岁的女同事什么样?保养的好的,脸上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有皱纹,就算疏于保养的,也仅是头发花白,身材发福,绝不会像他母亲一样,乍一看还以为已经快七十了。

    “妈。”王檀心里酸得难过,他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回来看看他们,就算他们不待见自己又如何,他们给了他两次生命,从不曾真正放弃过他,而他,居然狠心到十年都没好好回过家。

    “你怎么来了?”王妈妈认出王檀,脸色瞬间就变了,刚才还算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此时立刻变成个横眉冷对的尖刻老妇:“回来看看我们死了没吗?”

    她站在门口,根本没有让亲生儿子进去的意思,甚至连正眼都不想看他。

    “妈,听说爸身体不好?本来是想带女朋友回来给你们见见的,刚才听对门大娘说爸病了。”

    王妈妈这才发觉,儿子身后还站着个女人,她眼睛早就哭花了,不中用了,不戴眼镜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出个轮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站得挺直溜。

    有外人在,王妈妈也不想太不给儿子面子,以前她确实恨他,这一恨就是十年,心结越结越深,梗在心里,变成一根刺,每每回想,痛彻心扉,让她整夜整夜睡不着。

    老两口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以泪洗面的夜晚,这才让她很不想见到大儿子,因为一见到,心里更难过。

    那么优秀,那么懂事的小儿子,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早早地被从她身边夺走。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失去大儿子,可最终,死的是小儿子,而因为小儿子的死,大儿子居然得以生存了下来。

    只要一想到他的胸膛里跳动着的,是小儿子的心脏,她整个人就觉得不好了。

    为什么该死的没有死呢?不该死的却死了?

    无法面对,他们只能残忍地将儿子推远,互不相见,就不会那么难过。

    她以为老伴跟她的想法是一样的,直到前几天,老伴外出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跌倒在地,断了腿。

    躺在床上的老伴疼痛难忍,打了止疼药之后,迷迷糊糊间,叫出来的都是大儿子的名字,她回家给老伴收拾换洗衣服,居然在他的眼镜盒里,找到了王檀上大学时寄回家来的一寸照片,已经旧得褪了色,一看就知道是用手摩擦下去的。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与儿子断联,她是真心不想见,而老伴则是怕她伤心,想要安抚她的无奈之举,背地里,老伴想儿子想得发疯,所以才会在神志不清时,一遍又一遍呼唤着他。

    罢了,前尘往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自己心里的那根刺还是没下去,她不想与王檀做母子,也不能再阻挡老伴与儿子和好。

    毕竟当年,抱着小儿子浑身是血的身体,孤立无援的人是她,在心中早已经放弃了大儿子的,也是她。老伴一直在外拼命挣钱,就为了孩子。

    他们太难了,也老了,身体不行了,还不知道能有几年好活,何必为了自己的执拗与任性,断送掉老伴安享天伦的机会。

    至于小儿子,如果他在天有灵,肯定也不想看到父母为了他的死一直伤心,老年生活不得安宁。

    “进来吧。”她慢慢让开,放儿子和未来儿媳进门。

    “伯母您好,我叫郑亦樾,是王檀的女朋友,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初次上门,郑亦樾也不知道买些什么,王檀在这方面提供不了任何参考,她只能买几样万金油型的礼品,肯定不会有错就对了。

    清一色医用保健品,适合各种体质的老年人,有没有效不知道,反正名气足够,肯定吃不坏人。

    “你有心了,坐吧,我去给你倒水。”王妈妈还是冷冷淡淡的,没有接过郑亦樾递来的礼物,也没给脸色看,对她来说,已经算不小的进步了。

    “谢谢伯母。”接过水,乖乖坐下,剩下的事就看王檀的了。

    “爸。”卧室的味道并不好闻,王檀进屋,看了眼躺在床上瘦脱了型的父亲,鼻子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

    这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男人,以前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压榨自己的生命力,只为了爱与责任。

    王檀觉得他亏欠父亲良多,十年都没回来看望他老人家,着实不孝。

    王爸爸一直在半梦半醒间,骨折愈合过程中的麻痒疼痛让他有的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什么时候舒服点了,什么时候就抓空睡会。

    他隐约能听到屋外有动静,可能是哪个老邻居老朋友听说他摔伤,过来看望,眼睛勉强睁开个缝。

    他听到有人喊他爸。怕不是在做梦吧?

    这称呼多少年没听到了,连做梦都不敢,就怕勾起思子之情,在老伴面前露出马脚,又惹得她伤心。

    唉,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好好的两个儿子,已经没了一个,愣是把跟另一个的关系搞得那么僵,他们生了俩儿子,过得跟孤寡老人一样。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看儿子。

    “爸。”见父亲只中嘴角抿一下,并没有睁眼的迹象,王檀忍不住又略提高了点声音叫道。

转圜

    床上的老头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因为动作过于猛烈,牵引到了伤腿,又疼得他直咧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在屋里看到了个人!正是他日也盼、夜也盼,却好多年没见的儿子!

    “檀子,檀子,是你吗?”儿子似乎比以前胖了点,头发短了,人也精神了,跟他心目中病歪歪,还需要他保护的样子相去甚远。

    “是我,爸,我回来了。”王檀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与地板砖接触,发出一声闷响,他紧紧地握住父亲伸向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起来,好孩子,起来,让爸好好看看。”王爸爸没有力气拽儿子从地上起来,刚刚那声响,得多疼啊,他心疼自己儿子。

    “爸,孩儿不孝啊!”父亲也老了许多,比记忆中瘦了许多,可能因为伤着,精神也不好。

    他忽视他们的这许多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父亲没有固定工作,母亲常年家庭主妇,不用负担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药费之后,应该也得两个人勤勉打工,才能生存吧。

    家里破破烂烂的,就现在爸爸盖的被子,已经洗得发白,花纹还是十年前他就见过的,刚刚他在进门时,已经注意到墙角堆的纸壳和空饮料瓶子,满满当当一大堆,卖废品可能只值十几块钱。

    他们应该过得并不好。至少没有像有退休金的老人一样,悠闲自在。相比较父母的清贫拮据,自己拿着不低的工资,对他们没有半点帮助,就太不是人了。

    此时此刻,王檀在心里由衷地感谢郑亦樾,如果不是她坚持要来见他父母,他还会以之前被父母伤透了心为借口,避而不见,每年送点礼物,就当是尽力了。根本不会知道父母生活的现状。

    如果哪一天真的发生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他会恨自己一辈子。父母子女之间的感情,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言,血浓于水,牙齿碰舌头,便是有天大的矛盾,只要有人愿意退一步,释放出善意,一切都可以重归于好。

    “唉,也是我们,当时转不弯来,把你弟的死,怪在你头上。我们光顾着自己难过了,却忘了你还是个孩子,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更需要我们的关心与爱护。”王爸爸捶着自己的老腰,他年轻时吃太多苦,身子虚,腰是早就不好了,躺着坐着,无论哪个姿势呆久了,都难受。

    王檀连忙从地上起来,替父亲捶背。

    “你这孩子,也是个倔的,这臭脾气,十成十随了你妈了,你也挺狠心啊,都多少年了?我想想。”王爸爸记得,最后一次见王檀,还是他刚上大一那年的暑假。

    放假没两天,王檀到家,他妈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变着法地吵架,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尖利,偏偏她还高傲惯了,不肯服软。王檀在一次受不了之后,扔下句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的狠话,拔腿就走。

    他们以为孩子是说气话,他一个没收入来源的大学生,还得吃贵得要命的抗排药,哪能不回家跟父母要钱啊。

    没想到,他还真没回来,王妈妈恨恨地说就当没生过他这个讨债鬼,王爸爸深觉自己没本事,让老婆跟着自己吃苦,只想让她活得舒心一点,没有刻意打听儿子的情况。

    他在家里等啊等,盼得眼睛都绿了,再也没见过大儿子。

    王妈妈把所有王檀的照片都收到了地下室里,家里只摆着小儿子的遗像,王爸爸想王檀了,只能偷偷摸出藏着的照片,多看两眼,叹息一声。

    “你妈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又拧又倔,不肯服软,她也是想你的,孩子,可别再这么久不回来看看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喽,不然啊,我恐怕等不了你下一个十年啦。”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没几年好活了。

    “爸,我今天来,就是接您二位跟我去生活的。这房子太旧了,又潮,不适合您养病。儿子买房了,不大,也够你们住的。”

    “好好好,我也住住儿子的房,享享你的孝敬。孩他妈!孩他妈!”王爸爸高兴地冲着外面喊。

    “叫魂呢!我又没聋!”老太太正坐着跟郑亦樾两个相对发呆。郑亦樾想跟她聊聊天,却不知道该选个什么话题。

    她显然对王檀的事兴趣缺缺,而早夭的小儿子显然不是个好的话题,谈穿着打扮?老人家一看就是不好这方面的,她只能尴尬地坐着,小口慢慢喝水。

    王妈妈也不想说话,两人对坐,直到王爸爸在卧室叫人。

    “怎么了?”王妈妈黑着张脸去了卧室:“想上厕所?还是饿了?”

    “快,给我收拾收拾,我要跟着儿子走,住新房去!”王爸爸高兴地脸上的褶子都深了不少,不过精神状态比刚才强多了。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你爱去不去,我以后就跟儿子住了,你就一个人在这儿住吧。哼!”王爸爸忍了十来年了,此时思子之情大爆发,这老太婆就自己住这吧,他得先跟儿子亲香亲香去。

    “妈,您就跟爸一块去吧。他还得您照顾着呢,离了您,谁能伺候他这么周到。看在爸的份上,您就别跟儿子生气了。”王檀放低姿态,说出软话。

    王妈妈僵直着后背,没看儿子,只迅速点了上头:“好吧,等这死老头子腿脚好了,我就回来。”看在老伴这么多年对她一直很好的份上,她开始收拾东西。

    同意得这么痛快,让王檀喜出望外,他笑得很开心,望向郑亦樾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亦樾,过来,让爸看看你。”

    “伯父,你好。”

    “爸,这是我女朋友,我们一个单位的。”

    “哎,哎,好孩子,都是好孩子,檀子,快带她出去坐,这屋味不好。闺女啊,我这伤着,脏兮兮的,委屈你啦。”吃喝拉撒都在一间屋里,此时此刻床下还放个尿盆,正值隆冬,不能开窗,屋里的味道肯定不会好。王爸爸有些赧然。

急诊

    郑亦樾小的时候住的孤儿院,条件也不会比现在王爸爸养病的卧室好上多少。

    他们那个时候,男孩一屋,女孩一屋,睡的都是大通铺。有个比她还大几岁的女孩,是个先天愚型患儿,比较痴傻。

    傻到什么程度呢?饿了会哭,尿了不会脱裤子。无论保育员阿姨教了多少遍,她还是每每都拉到裤子里,然后顶着一身屎尿气,冲着别人傻笑。

    你跟她生气都生不来,她压根就不懂。因为两人的床位正好挨着,所以每一次郑亦樾都深受排泄物味道的荼毒。

    上次她回去孤儿院送些吃穿物品,才知道这个傻女孩去年怀孕了,生了个孩子倒是还正常,只是没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现在这新生出来的小姑娘,又被送进了孤儿院,那傻女孩在养老院里过得也不甚开心,天天哭着闹着要孩子。

    看来傻或不傻,母性真的都是天生的。

    想远了,郑亦樾强迫自己的思绪从大老远飞回来:“不碍的,伯父,您好好养病。”

    “哎哎哎,真是个懂事的好闺女。檀子,你可得对人家好一点。孩儿他妈,赶紧张罗几个菜,都这么晚了,孩子们肯定也饿了。”

    “家里就两颗白菜。”王妈妈停下整理东西的手,面无表情地回答。

    王檀回来得突然,他们老两口每日都吃得简单,一来上了年纪,大鱼大肉等油腻的东西不好消化,二来他们穷,吃食上能省就得省点。

    王爸爸很是尴尬,哪有未来儿媳第一次上门,他们什么都不准备的,先不说未来儿媳生不生气,这也不是待客之道啊!便是任何一个客人来家,好歹也得招待着吃顿饭。

    过于失礼了。王爸爸怒瞪了老伴几眼,奈何她继续手头的工作,根本没回头,看不到他的表情,总不能当着未来儿媳的面,他们老两口吵一架,给人家留下家庭不和睦,不好相处的印象。

    “我们吃过了才来的,现在一点也不饿。伯父、伯母,你们吃饭了吗?要不我点几个外卖,咱们先对付一口,等搬到王檀那儿住了,咱们有机会再聚个餐。”

    “好好好,这主意好,到时候就让你伯母下厨,尝尝她的手艺,她炖的鱼啊,可是一绝,小火慢炖,汤都是雪白雪白的,喝一口,那个香哟~”

    “真的吗?我最爱吃鱼了,伯母,到时候可得尝尝您做的鱼。”郑亦樾的口才没得挑,连不讲道理的病人家属都能摆平,摆平两个别扭的老人不在话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妈妈再怎么不待见儿子,对笑意盈盈的未来儿媳,顶多冷着脸,也不可能当众不给面子,只点了点头,轻嗯一声,算是回答。

    这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化解深深埋了十年的心结,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王檀已经很知足。

    王爸爸的腿上了石膏,行动不便,老家住得低,王檀能直接背出来,等王妈妈收拾好东西,王檀背着爸爸,向外走。

    这一背,让他心酸得更厉害了。

    背上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太多重量。一个男人,瘦到如此程度,可见这么些年,过得好不到哪去。

    该死的,他早干什么去了!年轻气盛,跟父母有了矛盾,不想着如何去解决,还钻牛角尖地就认定跟他们没有修复的可能,任性地规避了十年的赡养责任。

    用什么能弥补回来失去的十年?

    什么都不可能。

    之前做错的,他已经没机会了,之后,他只会更加珍惜。

    郑亦樾跟着王檀,帮忙安顿好他父母,没有让他送回家,自己打了个车。

    这一天可真够累的,铺床叠被,保持微笑,腮帮子都酸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

    结果她还没到家里,就接到第一儿童医院的电话:“我们这刚刚收治了一位急性肝衰竭的儿童,需要紧急手术,肝移植,来个协调员配合一下吧。”

    得,家都不用回了,直接去医院吧。

    “师傅,去儿童医院。”

    “好咧。”南北大对角,司机师傅一个熟练的180度转弯,以最快的速度向目的地驶去。

    儿童医院的急诊门口,已经有人在翘首以盼,等着郑亦樾前来。

    “快快,我闺女不行了,我爱人能供肝,现在就做手术!”一名急诊护士跟个中年妇女见郑亦樾下车,一拥而上,问明身份,那中年妇女迫不及待拉着她就往里走。

    “事情是这样的。病人名叫刘晓晓,现年15岁,出生时患有a1-抗胰蛋白酶缺乏症,这是一种常染色体遗体病,患者入院时已经肝昏迷,经过抢救,目前体征平稳,可以进行移植手术。

    鉴于本病除了肝移植外并没有有效治疗手段,而她父亲配型成功,细胞排异表现良好,我们紧急为他们安排了手术,按照红十字会的要求,需要您见证。这是病历报告,以及手术单。”

    郑亦樾匆匆看过,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在后面签了字,跟随病人家属一起去急诊手术室等候。

    刘晓晓的妈妈,就是刚才在门口等着郑亦樾的中年妇女吴忧,坐在手术室门口显得很紧张。

    “大姐,你别害怕。这种手术,儿童医院做得很多,技术没问题的。坐会吧,今天晚上且有的熬呢。”

    “哎,谢谢你啊。大晚上的,真是麻烦了。”吴忧的态度很奇怪,她低着头,还往后退了一小步,不敢与郑亦樾有眼神交流。

    为了与患者家属更好地沟通,郑亦樾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像现在吴忧的表现,就是很典型的逃避动作,她在害怕,并非是因为女儿去做手术,表现出来的担忧害怕,更像是说了谎,有所隐瞒之后,下意识地怕被拆穿。

    她有什么可隐瞒?自己的女儿做手术,如果是与女儿病情有关的事,她应该是巴不得都跟医生说清楚才对,以免手术中出现任何意外。

    倒是奇怪了。

顺利

    所以,你懂的,有人喜当爹了。而且很可能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精心抚养了多年,现在又主动捐出他的一片肝,给的女儿不是亲生的。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底线。

    不过这些都与郑亦樾无关。她在当了这么多年的协调员之后,早就知道何时该选择闭嘴。毕竟就算吴忧有错,孩子总是无辜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如果真的死了,那也太可惜了。

    她只能衷心希望,刘先生一辈子都不要发现,他女儿非亲生才好,不然,到时候就是一场灾难。

    手术开始的第二个小时,刘环亚被推了出来,吴忧看到他出来,只是简单地站了起来,冲着他点了点头,甚至都没想过过去跟他说句话,就重新坐下了。

    夫妻感情得多淡薄,才能到这么冷漠的地步,连刚刚做完手术后正虚弱的时候,都连句安慰也得不到。

    郑亦樾心里替他不值,连看待吴忧都没办法再多平常心了。这真是个狠心又冷血的女人。

    算了,随她去吧,自己管这闲事做什么,还不如回接诊室里暖和着去。反正刘晓晓的手术,至少还得四五个小时。

    一晚上就在听着两个急诊医生说闲话中度过,等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急诊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刘晓晓已经醒过来,轻声叫着妈妈。

    吴忧小跑到女儿的病床边,手轻轻抚在她的额头上:“晓晓,妈妈在。”

    刘晓晓的精神不错,麻药的作用下,她不能动,但是神志很清醒,她看到吴忧的脸上还挂着滴泪,想抬手帮妈妈擦掉,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妈,别哭,我没事。”生病的孩子总是很乖的,这也是儿科病房最让人揪心的一点。

    “妈妈这是高兴的。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啊,以后就再也不用看着别人吃奶油蛋糕眼馋了,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了。炸鸡,汉堡。”

    “嗯。”刘晓晓笑得很灿烂。终于不需要再跟别人不一样了。这跟了她一辈子的疾病,终于从她身体里被移除了。她可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跑怎么跳都没事。真好。

    “病人需要休息,这外面是有菌环境,不安全。”推刘晓晓出来的护士不得不打断她们母女的亲情互动。

    “对对对,不能在这呆着,晓晓,妈妈过几天再看你,你好好听护士姐姐的话,乖乖吃药,知道吗?”吴忧依依不舍地放开女儿的手,看着她被推走。

    远远看着这一切的郑亦樾耸耸肩,她的工作到此已经结束,可以随时离开了。吴忧也许不是个好妻子,但她却是个好母亲。

    目送女儿离开,吴忧打了个电话,匆匆往医院外走去。反正刘晓晓接下来的几天得在icu中度过,她就算时时刻刻守在门口也做不了什么,一般家属这时候都会去收拾东西,之后便安心陪护,保证随叫随到了。

    郑亦樾跟着吴忧走出来,她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周卫国打个电话请天假,一天一夜没合眼,她得好好睡一觉去。

    吴忧出了急诊大厅的门,就朝着角落里一直停着的白车走去,从郑亦樾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驾驶位上坐着个与吴忧年纪相仿的男人。

    他们两个举止很亲密啊,吴忧坐到副驾驶上之后,先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还旁若无人地扑到他怀里,一直不起来。

    哎哟我去,真辣眼睛~郑亦樾不想长针眼,看多这种糟心事真的影响心情。这女人怎么想的,自己老公跟孩子都在icu躺着呢,就算她跟情夫的感情再要好,就不能稍微顾虑一下他刚刚做了捐肝手术?

    居然跑到医院的停车场来秀恩爱,有本事离婚去寻找真爱啊!

    初尝爱情的美妙,郑亦樾现在见不得别人以爱的名义,随意践踏别人的人生。她扭头走了。

    如果不是后面她有事又回了趟儿童医院,怕是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误会了吴忧,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郑亦樾回了家,先跟王檀通了个电话,他父母已经安顿好,昨天晚上相安无事,各自早早休息,今天早上王妈妈做了早饭,叫了王檀起床,对他虽不热情,倒也不再排斥。

    这是个好的开始,十年的隔阂,如果他们表现得过于热情,才让王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最好,慢慢重新熟悉。

    听说昨天晚上郑亦樾又熬了个通宵,王檀心疼坏了,连声催促她先吃点早饭,然后美美地睡一觉去,等晚上,他再来接她,一块回家吃饭。

    “妈让我叫你,说上次你来家,连口饭都没吃着,太失礼了。就咱们四个人,让你别拘束。”

    “好的,那到时候见。”

    这一觉睡得很不错,期间没有任何人打扰她,直到下午四点,她自然醒,有点分不清外面的阳光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正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发呆,权薇的电话就进来了。

    “喂,**医,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工作时间,权薇很少用手机,据她自己说,是因为刚当上法医的时候,有一次解剖尸体,她拿自己的手机当录音笔使,在解剖台上沾上了不少由手套转移过去的尸液。

    土里埋了一个月的尸体,那味道别提多酸爽了,权薇在解剖间里不觉得,等她好不容易洗干净了,再拿起手机.......

    从那之后,她便不会在工作期间携带了,不然每次都换个手机,地主家也没那么多余粮。

    “今天比较闲,所以闲的蛋疼的结果,就是用了用你之前友情提供的馊主意。”

    上一次,她们三个人聚在一起聊情感问题,权薇正被个很讨厌的人纠缠,郑亦樾让她先下手为强,借此机会跟她有好感的董志鹏挑明,一箭双雕。

    “怎么了?这不挺好的主意吗?怎么变成馊主意了?董志鹏拒绝你了?他没那么傻吧?”

    “那倒不是,是白长喜啦,我就想故意当着他的面跟董志鹏亲密一点,结果现在变成董志鹏第三者插足了......”

极品

    “哦?我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睡到自然醒,没有烦心事的郑亦樾此时十分有心情听权薇诉苦。

    “我算是服了,脸皮之厚,厚比城墙啊!”权薇实在是憋得难受,不吐不快了。

    “白长喜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前妻怎么忍他这么多年的,居然会忍到现在才离婚!他这种男人,哪个女人瞎了眼才会嫁给他!以为用舆论就能压迫我?开tmd国际玩笑!”权薇虽然性子也很女汉子,但是一般情况下,她说话还是比较文雅的。

    能让他爆粗口,白长喜这个人的人品可见一斑。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用权薇自己的话来说,也不知道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或者是不是不小心挖了白长喜家的祖坟,总之自他离婚之后,人家迅速就仿佛陷入热恋之中,开始狂热他自己看来且变态权薇认为地追求她。

    一般人追女孩子,逛街吃饭看电影是基本的,逢年过节送些礼物,视经济条件或昂贵或用心,投其所好,送其所要,外加上殷勤周到,死缠烂打,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实在长得太对不起观众,或者经济条件差到不忍直视,再或者性格缺陷简直不能忍,差不多都能抱得美人归。

    然而,白长喜同志做为一名大龄离异男中年,依然觉得自己在婚恋市场是只优质股,有着良好的发展,看不到他离婚之后,除了拿到了二十几万的房价补偿外,身无长物,无房,无车,还有一堆极品亲戚靠他养。

    如果他走暖男路线,找个条件优越的富婆,愿意一直对她好,体贴周到,也不是没可能的,但是问题是他大男子主义外加妈宝男是刻在骨子里的,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女人天生是伺候男人的,怎么可能舍得下脸面,弯得下脊梁,做小伏低。

    他追权薇,不叫追,叫通知,大意就是我看上你了,觉得你适合做老婆,想娶你回家,你选个日子吧。

    房子车子是没有的,你要是主动要求要,你就是庸俗的拜金女。

    我父母亲戚肯定是跟我一起住的,你必须接纳不得有任何反感排斥。

    以后你要好好伺候我,不能跟前妻一样,要这要那,天天吵架,你的工资要交给我同一支配。

    不准为自己穿衣打扮花钱,女人打扮得太漂亮,就是想出去勾引男人的。

    等等等等。如果不是在单位,权薇肯定一巴掌扇过去,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哦,对了,权薇明确拒绝了好几次白长喜的纠缠,都被对方当成是耍心机手段,想提前自己的身价。

    跟这种傻x讲不出道理来,所以她最后被恶心得没办法了,直接扔下手头的工作,去刑警队找董志鹏。

    董志鹏看到权薇有一瞬间的黯淡,全局上下关于她跟白长喜有绯闻满天飞。没有人比一群警察更八卦的,单位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基本上就人尽皆知,毫无秘密可言。

    他后悔死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认为权薇刚离婚,肯定心情不好,还没准备接受一段新感情,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先表白,先行动,是不是现在抱得美人归的就是他了。

    算了,只要权薇幸福,他便只有祝福的份,主动权从来都不掌握在他手里。

    “权法医,你怎么有空来刑警队了?”

    很好,以前还有一段时间叫她名字的,现在她又变回权法医了。

    “董志鹏,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奔四的路上一路狂奔的人,感情上不会跟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似的,扭扭捏捏,权薇本来也不是个别扭性子的人,再加上被白长喜恶心久了,心里早就憋着火,现在如果董志鹏敢说一个不字,哼哼,法医最了解人体,杀人见血什么的不至于,但是捏个关节或者麻筋,让他又痛又痒还是可以的。

    “我......”董志鹏语塞,要怎么说?承认,还是否认?

    承认的话,惦记别人,尤其这个别人还是同事的女朋友,不大合适吧,否认的话,他舍不得。

    无论权薇最终跟谁在一起,他都不愿意否认自己曾对她动过心的事实。

    他欣赏她,在她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欣赏,直到她离婚,他开始放开自己的感情,喜欢她,爱她,幻想着以后能跟她组建家庭,生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男孩最好像他,身强体壮,能保护她,女孩最好像她,笑容明媚,性子爽利。

    “是不是个男人,别我我的,有话就说!”

    “喜欢!真喜欢。”有什么用?已经晚了。

    “好,那我们现在去约会。”

    “啊?”董志鹏傻了眼。

    “啊什么啊?不愿意啊?”

    “不不不,愿意,愿意!”此时就不愿意的那是纯傻,董志鹏一时欢喜地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大脑转不过弯来的后果,就是他选了个最糟糕的话题:“白长喜不会有意见吧?”

    “他有什么意见?老娘跟他毛线关系都没有!你不会也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了吧?”权薇双手插腰做茶壶状,董志鹏再敢乱说话,她就要不客气了。

    面对着杀人悍匪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董志鹏暗暗吞了吞口水,乖乖,权大美女生起气来还真是可怕又......可爱。

    完了,他一定是中毒已深,前面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不过听权薇这话,她跟白长喜似乎不是外面传的那种关系,想想也是,白长喜是个什么样的人,董志鹏跟他就算不熟,也有所了解。

    极品中的战斗机,名不虚传。据说他在经侦支队呆了这么多年,唯一一次请科室同事吃饭,吃的居然是兰州拉面,七个人,花了三十块钱,大热天的,不点饮料,七个壮汉,一人一小碗。

    好几年前的事了,物价还低,后来兰州拉面涨价了,他再没请过任何人吃过哪怕一个馒头。

    “走吧,去哪秀恩爱?”董志鹏是刑警,看权薇的态度,略一思考,就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了。

新任务

    听权薇的意思,也是被白长喜纠缠得烦了,想找个一了百了的方式,找个别的人真真正正谈场恋爱,对外宣布她跟白长喜一点关系也没有,彻底不给他机会。

    董志鹏很高兴,权薇找的人是他。这是不是也说明,她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不然哪个女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们可是都在一个单位混,抬头不见低头见。权薇应该不会只是想利用他一下,更像,借机试探。

    哦嘿嘿~~董志鹏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不动声色问道:“你跟白长喜......我觉得你肯定不喜欢他那样的。又抠又不会做人,在经侦里也是出了名的。跟你不是一路人。”

    “哦?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那我跟谁是一路的?你吗?”

    “可不,我们漂亮爽朗大方的权**医,可不会喜欢一个没主见的男人,得是像我这样,关键时刻靠得住,平时大事小情老婆说了算的才行。”董志鹏看提起白长喜,权薇一脸厌烦,更加偷着乐了。

    好家伙,他得感谢感谢这小子,要不是因为白长喜让权薇烦透了,自己怎么能等到梦中女神主动来找他秀恩爱。还得踌躇好久,考虑要不要挑明关系呢。

    果然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一直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这次抓住机会了,一定不会放弃。

    “想去哪?”不是要约会要秀恩爱吗?那就高调一点,等会儿他们去个好地方,拍点甜甜蜜蜜的照片,然后发条朋友圈,so easy。

    董志鹏很少发朋友圈,基本上一年三五条顶天了,所以可以想象,如果发条这样的朋友圈,多长时间会传遍整个单位?

    哦,不对,是传遍整个g市警界。

    他们没往远走,去了附近的一家鲜花店,然后选了个装修风格不错的餐厅,董志鹏拍照技术不错,权薇也很配合,两个人还真拍出来了那种甜蜜热恋的感觉。

    再配上一条官宣:沉寂多年,苦尽甘来,权女士,余生,请多指教!

    九宫格图,发出去没几分钟,已经评论二十多条了。董志鹏好笑地看着这些平常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损友家同行们一个个瞬间蹦出来怪叫。

    接下来,就等着消息传到白长喜的耳朵里,让他知难而退就行了。

    然而......极品奇葩如果能知道进退,懂得分寸,他就该不是奇葩了。

    很遗憾,权薇几乎是重复经历了不久前王檀的经历,不过白长喜的段位,显然比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更胜一筹。

    平常特别自律的人突然开始天天买醉,喝醉了就拽着人叫权薇的名字,整天一言不发地盯着权薇的照片,手里还不停摆弄着一枚首饰盒子,谁问起,都是一副欲言又止,心痛悲伤的模样。

    他没有多说过一句权薇的不是,但是全局的人,都以为她做了什么,或者说跟白长喜有过什么承诺。不然为什么一个平时抠得不得了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大方地买首饰。

    于是董志鹏就成了小三,权薇就成了脚踩两条船,嫌贫爱富的渣女。人们总是惯常同情弱者的,董志鹏跟权薇那么高调,白长喜那么落寞,众人心里的天平早已经倾斜到哪一边,可想而知。

    至于有多少人还留着脑子,或者说白长喜的谎言毕竟是谎言,早早晚晚都要被拆穿,但问题是,在拆穿之前,权薇就得干受着委屈了?

    如此憋屈不是她的风格,但她却发现,她除了忍,别无选择。任何试图解释、打击白长喜的行动,放在外人眼里,就是理亏,就是心虚。

    这回这癞蛤蟆可不是掉在她脚面上,而是真真正正踩着她的头,又拉了一泡尿。

    作为曾经的受害者,郑亦樾对单位同事面对流言蜚语时表现出来的呆傻可谓记忆犹新,很多人甚至到现在,还对她有敌意,仅仅是因为她还活着,而那位花季女子,坠楼而亡。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晚上董志鹏说他要请你跟姜晨,带着你家那位一起来。聚一聚,人生苦短,自己开心就好,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管他们去死!”权薇本来也不是多伤春悲秋的人,跟郑亦樾吐吐槽,已经好多了,立即转移话题。

    这一点她跟郑亦樾很像,不然也不能迅速一拍即合,马上狼狈为奸,友情升温的速度跟坐火箭有一拼。

    “对了,咱们班有过年前后要举行同学聚会了,你接到通知了吗?”权薇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办公室上的烫金请帖:“也不知道哪个老同学又发达了,居然聚会地点定在维娜斯会所,还特意注明了参加者费用全免。”

    “收到了,咱们班这一次听说会去的人很多呢,如果到时候没事,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贺佳欣也会来呢。”

    “这小妮子前几次不是都找借口推了吗?这次怎么这么积极?”

    “以前被讽刺是单身狗,这一次可不是找了个专情又多金的五好青年,要带出去打打以前嘲笑她嫁不出去的人的脸嘛。你还不知道她的性子,有仇就得报,不然憋着多难受,她可是个信奉以牙还牙的人。”

    “好吧,那咱们到时候一起去看吧,不过我这时间可没准,只能到时候再说了。维娜斯啊,那可是有钱都不一定能进去的地方,服务一流,菜品一流。”权薇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这家g市著名的私人会所还是挺吸引她的,听说那里边的菜品绝对是一绝,无论什么菜色,用的材料都是产地空运,绝对新鲜,雇的大厨,也是世界顶类。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大写的豪。有人买单,白嫖,不去就是她傻。

    “先不跟你扯淡了,晚上见吧,我有电话进来了。”周卫国来电,顶头上司,哪敢不接。

    “喂,周主任。”

    “小郑啊,睡醒了吗?”周卫国的声音出奇温柔。

    “有点头疼,睡得不太好。”郑亦樾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这货这么温柔,绝对没好事。

震惊

    “少装蒜,赶紧起来干活,情况我稍后发到你手机上。”周卫国也就温柔了那么一瞬间。

    果然,郑亦樾呵呵了,知道他语气一温柔就绝对没有好事。

    这次的目的地,居然又是儿童医院,真是,这两天怎么净跟儿童过不去了,小孩子生病,总是很让人揪心的,小孩子捐献器官.......

    就更让人受不了了。

    唉!也不知道这一次的家属得伤心成什么样。

    好在捐献是家属的主动行为,希望自己的孩子的死亡有些特别的意义,夫妻俩都是九零后,思想前卫,郑亦樾赶到现场,也没多废话,全程夫妻俩都在沉默中协助办完了该办的手续,跟自己七岁的孩子告别。

    全程他们没有哭,只是沉默,沉默得让郑亦樾都替他们心酸。

    好好的孩子,送去学校上学,居然在课间被高年纪的孩子欺负,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颅内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

    他们显然从来没有过会失去孩子的心理准备,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可是杀人凶手是两名才十岁的孩子,按照我们现行法律,这个年纪,是不需要负刑事责任的,他们的儿子,死了也是白死,顶多两名杀人凶手的家长,赔点钱罢了。

    钱是什么东西?能换回儿子的命吗?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搭理学校方面派来善后的人,只一心想先让儿子走得安稳些。

    虽然医生告知过他们,儿子的脑外伤太严重了,已经脑死亡,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反应,他们还是心疼每一根扎进他体内的针、身上到处的擦伤会让他连晕迷都不安宁。从前他是个多么害怕疼痛的孩子,打个防疫针都哭闹不停。

    郑亦樾在办完所有手续,陪家长目送孩子进了手术室后,终于可以独自一人找个清静的角落里呆一会儿,那种沉默带着窒息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还不如哭闹的家长好应付。

    心理压力太大了,郑亦樾还不能走远,她还得等着器官出来,监督运输组的同事们各自领取,奔向移植病人所在的地方。这期间,不能有任何差错,不然一旦器官失效,他们白忙活一场,也浪费了捐献者亲属的一片心,更给等着救命的病人以灭顶之灾。

    不过现在嘛,手术还得一会儿,她先偷个闲。

    手术室所在的四楼楼梯间很清静,本来就因为医院里有电梯,现在的人都懒,谁也不会没事的时候,放着电梯不坐走楼梯,郑亦樾靠在墙上,掏出手机想给王檀打个电话。

    她这边的工作还需要点时间,恐怕晚上到得不会太早,怎么也得七点以后了,先跟他说一声,看看是改天再上门去拜访伯父伯母还是怎么办。不然她一个小辈,迟到让长辈等总是不好的。

    所有已婚的女同事在单位办公室里都有个共同的话题,那就是吐不完的关于婆媳关系的苦水,不止一个人在吐槽完家里的极品婆婆外加上一句:“亦樾啊,你以后找对象一定得擦亮眼睛啊,结婚可不是两个人的事,养猪看圈,一个男人对你好不是真的好,他敢当着他妈的面一直对你好才是真的好。”

    反正婆媳关系不好处,小心总是无大错的,在结婚之前可以跟他的家人多接触,认清本性,试探试探婆婆到底好不好相处,别等结婚之后后悔可就晚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不是特别心理有病的婆婆,肯定都希望儿子儿媳关系好,婆媳矛盾更多的,不是争夺儿子/丈夫的归属权,而是关于生活方式、家庭主人地位的竞争。郑亦樾希望以后如果他们要结婚,日子能过得平顺一点,她不介意先拿出恭敬宽容的态度,跟婆婆有个良好的开始。

    给予人尊重,自己才能得到尊重,在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交流中,婆媳与医患没有本质区别。

    “女儿怎么样?你看见人了吗?”一个低沉的男声从上面传来。

    “挺好的,已经醒过来了,医生说等排了气,我们就能送饭给她吃了。”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郑亦樾没听出来,不过后来说话这个女人,正是昨天晚上的吴忧。

    世界真小,怎么又碰到他们一家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老公呢还是情夫呢。

    拜托就不能收敛点吗?

    “那个男的呢?钱给了吗?”

    “嘘!你怎么能在这儿说这些,万一隔墙有耳呢?”女人很紧张。

    “有就有呗,反正手术都做完了,以后咱们闺女就好了,还用怕个鬼的被人发现,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把肝再挖出来?”男人满不在乎。

    “那让人知道了也不好。”吴忧探出头来,想上下看看,楼梯间里有没有人。

    结果,郑亦樾正愕然呢,抬着头,与吴忧看个对眼。

    吴忧一眼就认出来了郑亦樾,这不是昨天的协调员吗?怎么她居然会出现在这儿?莫不是在监视他们?

    她绷着脸:“你都听到什么了?”

    郑亦樾耸耸肩:“都听到了。”以此来掩饰心里的震惊。

    她似乎刚刚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她似乎昨天晚上被这个女人耍了。

    听到老婆的话,一个男人也从上面探出头来,往下看:“孩她妈,这谁啊?”

    “昨天做手术时的协调员。”

    “啊?”男人吓得后退一步。

    他不认识郑亦樾,郑亦樾昨天在停车场却看到他了。

    原来她昨天看到的以为是情夫的男人,才是吴忧的正牌老公,刘晓晓的亲生父母,昨天她倒不觉得,今天距离近些,灯光条件好些,他跟刘晓晓有七成相似,没有血缘才没人信。

    “你想怎么样?”女儿的手术完成,吴忧什么也不害怕了,为了女儿,她做什么都可以,别说买个器官,就是杀人放火,也照做不误。

    这些红十字会的人,为什么这么爱管闲事呢?如果不是他们的狗屁规定,非得近亲属之间才能捐献,不能买卖,她需要费这么多周折吗?

骗局

    吴忧的态度很不好,她对红十字会有种仇视的心理,以前还得看在女儿还需要人家的面子上,能忍则忍,不发生正面冲突,现在手术做完了,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终于要走上正轨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多年积累下来的怨气,足以让任何一个好脾气的人原地爆炸,更何况她原本脾气就说不上好。

    “你们一天到晚多管闲事,正事不干,难道还要我们家晓晓等死不成?反正我现在也不怕你知道。你能拿我们怎么样?”吴忧把刚才老公说的话复述一遍,也顺便给自己打打气。

    “嗯,我们发现得太晚了,移植手术已经做完了,我们确实现在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孩子毕竟是无辜的。”郑亦樾拔通了周卫国的电话:“周主任,是我。我在儿童医院,这边出了点事,我得向你汇报一下。”

    “怎么了?不是说器官已经快要摘取完成了吗?是捐献者家属反悔了?”主动联系红十字会的捐献,还真没遇到过半路反悔的情况。

    “不是,跟刚刚的捐献者没关系,是昨天晚上那场肝移植手术,病人是个小姑娘,叫刘晓晓的。”

    “她的手术早就做完了?出什么事了?排异了?需要新肝脏了?该登记登记就行了嘛。我正开会呢。”周卫国急于收线挂电话。

    “不是,她在手术时用的肝源,非来自于父母亲属,而是他们家花钱买来的。”听到周卫国说他在开会,郑亦樾也就没打算详细交代前因后果,直接简短说明情况。

    “什么?”周卫国当即站了起来,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还在会议室,当着他的顶头上司以及其他领导,行为不大合适。

    “对不起,对不起,会长,我们那出了点紧急情况,我得去处理一下。”

    “嗯,你先去吧。”

    周卫国大步走出会议室,对郑亦樾说:“我马上去儿童医院。”

    这件事,看似无害,其实后果很严重,周卫国必然亲自过去看看,做些善后,才能安心。

    郑亦樾苦笑地摇了摇头,在她眼皮子底下,居然能发生李代桃僵的事,虽然是因为吴忧有意为之,她一个监管不严的责任,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

    十年的无责记录,大约要到此为止了。同时,也给她提了个醒,一项工作,做得次数再多,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心细再心细,多看多想没毛病。

    不然再事后诸葛亮,也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错误发生。

    周卫国到得很快,郑亦樾去见他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没面子,真是大风大浪见惯了,却来了次阴沟里翻船,被病人家属给坑出翔了。

    “先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吧。”重症监护室吴忧和刘环亚进不去,但是周卫国和郑亦樾能。

    刘晓晓因为是孩子,用药上医护人员更注意,止痛药下得轻,她疼得直在病房上哼哼,再加上腹腔做了手术,肠道还没通气,也不能进食,又疼又饿又渴,让小姑娘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除此之外,孩子除了有些低烧外,没有出现明显的排异反应,如果一切正常,她再过两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至于供体,现在也醒着,周卫国黑着张脸看他床上贴的标签,还挂着刘环亚的名字。

    但他显然并非刘环亚本人。

    “你叫什么名字?”

    “刘环亚。”心理素质还真不错,面对明显来者不善的询问,他回答得特别理直气壮。

    “别装了,真正的刘环亚在外面呢,我们已经什么都知道的,除了你的姓名。你有没有想过,顶替别人做手术,万一你有什么药物过敏反应,而刘环亚没有,你很可能都活着出不了手术室,刘家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卖了你的肝!”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病人继续装傻,他心里也开始紧张,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单纯来诈他,还是刘家那对夫妻真什么都说了。

    他可还有一半的钱没拿到,现在刀口疼得火烧火燎的,不为了挣钱,他能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吗?

    万一走漏了风声,对方不付钱了怎么办?

    所以他保持沉默。

    周卫国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也没脾气,人家一个病人,自己也不是警察,能把人家怎么样呢?

    吴忧几次想闯重症监控室,生怕这些医生和护士,尤其是刚刚进去的红十字会的两个人,会对她女儿不利,再把她吓个好歹的怎么办?

    有什么招你们都往我身上招呼就行了,跟女儿啥关系?吴忧心里着急,但门关着,厚厚的两窗防盗铁门,她哪有本事砸开。

    来回踱了不知道多少回步,周卫国终于出来了,吴忧第一时间迎上去:“你们把我女儿怎么了?”

    “能怎么?说说吧,里面那个男人是谁?”

    吴忧低下头,不说话。

    “手术都做完了,我们还能把移植的肝再摘出来不成?那可是谋杀!”周卫国气不打一处来,也得耐着性子问清情况,他们回去得打报告,写说明啊!

    “你还不告诉医生他到底是谁,万一一会儿他们用的药,你丈夫本人不过敏,而那个人过敏呢?抢救不及时,过敏严重的是会死人的!万一他真出什么事了,以你们现在的家底子,赔得起吗?”夫妻俩都穿得很简朴,想必家里所有的钱都用在女儿治病上了吧。

    “他、他叫焦振发,他说他身体好着呢,没有药物过敏史。”

    “你从哪找着他的?”

    “QQ群里,现在这样的群有的是,交点中介费,就能进去。”

    “花了多少钱?”

    “五万。”

    这个价不高不低,再多吴忧承担不起,再低没有人愿意出卖。

    “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还年轻,一颗肝,够她用多少年的?移植器官的使用寿命都比原装的短太多,万一她下一次,还需要新的肝源救命,你还要接着去买吗?”

    “啊?还换?不是说肝移植就能治我女儿的病吗?换了肝,就好了,以后还换干什么?”吴忧有些茫然。

拉黑

    “吴女士,器官是有使用寿命的,活性异体器官,对于我们人体来说,就像入侵者,我们身体自身的免疫系统会自动识别,调动白细胞进行攻击。”

    “这也是为什么,做器官移植的患者要终身服用抗排异反应的药物的原因。而这些抗排药物的工作原理,就是抑制自身免疫系统的攻击行为,同时,也会损伤移植器官。”

    “所以理论上,移植器官的使用寿命是大大短于原装器官的。器官移植,也是在其他常规医学手段治疗无效的情况下,最后的选择。”

    “因为相比较不移植就会在短期内迅速死亡来说,移植至少还能给患者两到十年的正常生存期。”

    “鉴于您女儿做第一次肝移植的年纪这么说,所以可以预见,这颗肝脏,在她有生之年,应该不可能一直有效。”

    “啊?老刘,老刘,怎么办啊?”吴忧拉着丈夫,满眼都是绝望:“咱们这一次,为了给晓晓做手术,可是能卖的都卖了,连老人的钱包都掏空了,还跟亲戚借了不少钱,再来一次,咱们就是想砸锅卖铁,也没那家底啊!”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生场大病,是可以让一家人一夜回到解放前的。郑亦樾不由想起前段时间的一则新闻。

    一位老大爷生病,去医院检查,得知自己的病想要治好,花费在十万余元后,独自离开医院,随后自杀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连十万块都不值吗?他在放弃自己的生命时,该有多绝望多无奈。

    “别怕,晓晓有医保,回头手术费用还能报销点呢。咱们再好好打工,舍吃俭用点,会有办法的。”

    在大病面前,尤其是移植这种大手术,给孩子上的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能报销的部分并不多,再加上大病补充保险,五十余万元的费用,大约能报回来十几二十万吧,这些钱,足够他们把从亲戚借的钱先还上了。

    谁家过活都不容易,好借好还,下次再有需要,才好意思向人家张嘴。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许他们家没那么倒霉呢,反正他们都不馋不懒,钱会有的。

    “您还没明白?”郑亦樾乐了,真没见过这么二的一对夫妻,还没听出他们的意思。

    “您女儿这一次,用了非法器官,已经记录在案,有这么个记录,下一次,当你女儿再次需要肝源时,她肯定不会从红十字会等正规机构,合理合法地获得肝脏,要么你们亲属自己捐,要么继续去买器官。”

    红十字会是慈善机构不假,但它也是有底限的,这个底限,就是公平。如果他们让一个以前非法购买器官的病人,又能从合法渠道获得了,公平何在呢?

    反正红十字会的大门,肯定是对刘晓晓关闭了。

    “今天,就在一个小时前,我们刚刚为一名捐献者举行了告别仪式,捐献者的肝脏,被分给了一名十岁的小男孩,病情跟您女儿差不多,甚至可能比她还轻些,因为青少年肝衰竭必须进行肝移植手术的很少。”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是非得在昨天晚上必须急诊手术,而且还提前联系了非法中介,买了肝源,现在的她也能等到合适供体,合理合法地做了移植。”

    “至少也能让你们少花五万元的费用,而且也没有被红十字会拉黑,以后都不能合法获得器官的隐患。”

    吴忧脸上的表情很精彩,转换得相当快。

    郑亦樾莫名觉得心里憋着的气出来了,最后这些话,其实她不该多嘴的,但她真心没忍住。看到昨天晚上当着她的面撒了个弥天大谎的女人此时失声痛哭,她只觉得痛快。

    世上哪有甘蔗两头甜的美事,小女孩是无辜,但是她的家人自己作死,非得堵住以后的路,寻求一时快捷,就怨不得别人了。

    虽然刘家夫妻的行为可以理解,身为父母,哪有不为孩子生病揪心的,他们早就知道女儿的病无药可医,肝移植早早晚晚都得做,因此一直在准备。

    因为孩子的病情暂时没有发展到极为严重的阶段,所在他们在等待名单上排名很靠后,然后他们就害怕了,害怕突然发病时找不到合适的肝源,女儿会死,因为肝衰竭到死亡的时间很短,只有几十个小时。

    他们算得挺准,每次来带女儿看病时,丈夫轻易不出现,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以后换了别人顶名来捐肝,不会有被识破的风险,然后他们故意选了一个大晚上,把病重的孩子送到医院,要求移植。

    晚上是正常人睡觉的时间,人困马乏,医院人手不足,被临时抓来的协调员想来也正困顿,神志不清,可能不会查得太严,看得太细。他们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手术过程像他们想象中那么顺利,郑亦樾没有怀疑。

    “咱们走吧,这儿没咱们什么事了。”周卫国带郑亦樾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刘家夫妻,面对着未知的命运,无限惶恐。

    又匆匆赶回单位,加了会儿班,将事情的全过程写清楚,给周卫国过目,改了三四遍才算过关,又拿去登记备案,将刘晓晓的名字从等待名单上撤下来,留档备查。

    等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一直留在桌上的手机,看到王檀的七八个未接来电,她才想起来~

    刚才只顾忙工作了,把告诉王檀一声今天自己这有工作,可能会晚到的事的给忘了!

    天~这婆媳关系的第二次会面,印象也太不好了吧,迟到外加闹失踪!

    郑亦樾紧忙回拔回来:“对不起,我今天忙晕了!”

    “你在哪呢?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姜晨说你没回来,我再打电话,就一直没人接。”王檀的声音里有一些委屈,活像被人抛弃的小狗。

    “我在单位呢,唉,今天的事儿,一言难尽。”

    “好吧,我先去接你,妈已经在家做好饭了,就等咱们回去呢。”

    希望未来婆婆别想太多,她真的不是有意的~~郑亦樾在心里祈祷。

    本章完。

见家长

    “对不起啊,今天真是事太多,忙起来晕了头了,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着,后来出了点事,没顾上。”一上车,郑亦樾便开始跟王檀道歉。

    王檀没有急着开车,转过半个身子,正对着郑亦樾:“你为什么每次都挺着急道歉的?我说过,你不需要说对不起,除非你出轨,以后想要跟我离婚,不然其他任何事,你都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太重,更让他觉得太生分了。是怎样的不信任,才能让一对情侣之间,因为某些无心之过,或者工作相关,要一遍遍道歉。

    她难道不知道,他是信任她的,她在害怕什么?

    以前离得远,看到的都是表向,他会觉得郑亦樾积极乐观,坚强勇敢。可是离她越近,越能看到她不安稳的童年给她带来的伤害。

    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健康成长的孩子,天真与快乐是发自内心的,不像她,很多东西,都需要她努力学得乖一些,才会得到,比如赞赏。

    她大可不必这么小心,她已经长大了,没有人会因为她不听话就不给她饭吃,更不会因为她尿了床就威胁她要赶她出去。

    王檀一阵心疼,她比自己还惨,至少现在他已经找回了父母,虽然缺失十年,但他还有机会弥补。

    “别怕,以后有我,你什么都不用。不需要说对不起。”

    郑亦樾只觉得,在这寒冷的傍晚,被王檀握住的手,别样温暖。

    到了他家楼下,王檀停稳车,等郑亦樾下来。

    她深呼吸两次,紧了紧刚刚在路上顺道买的水果,不知道一会儿等着她的是什么。

    为了王檀对她的包容与爱护,她真的希望好好与王妈妈相处,不然他们这场梦幻般唯美的爱情,也许也会像梦幻一样,过早醒来。

    因为她不敢保证,当王檀变成她与他妈妈争吵之间的夹心饼干的时候,到底会站在哪一边,虽然一直到现在为止,他表现得都很靠谱,但是一个是相爱的女友,一个是生他养他,他还亏欠了十年的亲娘。

    “爸,妈,今天有点工作耽误了,等着急了吧?”两位老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轮椅上,正在看电视,餐桌上摆得满满的,香气扑鼻,只是已经看不到热气了,显然已经做好的时间不短。

    郑亦樾也连忙跳出来道歉:“对不起啊,伯父伯母,我们回来晚了。”

    “这孩子,晚回来也不说一声,你妈早早就把饭菜做好了,现在估计都凉透了,有些菜啊,凉了可不好吃。”王爸爸数落了王檀几句,还向他使眼色,赶紧劝劝这老太婆。

    王檀赔着笑,他依然有些犯怵,生怕王妈妈一翻脸,收拾东西走人,再想劝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在老太太冷冷地瞪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看看郑亦樾,虽然脸色也不算好,好歹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推着老头子就往餐桌边走去。

    四个人坐定,老太太又是一声冷哼:“怎么都做下了?檀子,赶紧把菜拿回去热热,这冰冰凉的怎么吃?”南方的冬天,室内与室外温度差不多,现在的室外已经接近零度。

    “我去吧。”郑亦樾连忙站起来。

    “你坐着,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再说了,放着自家儿子不使,使唤别人的闺女,是什么道理。闺女啊,我是个直脾气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你跟檀子的事,我没意见,也不会像别的恶婆婆一样,背后故意刁难人。”

    “你就安心坐着,男人嘛,不能总惯着,他们有手有脚,什么不能自己干啊?你做得多了,把他们惯坏了,以后有你苦头吃!”王妈妈的脸仍然冷着,可是说出来的话,挺有温度。

    “是是是,我去,以后都我去。你坐着陪妈说说话。”王檀端起两盘菜,麻溜地走了,心里乐开花。就知道以他妈的个性,郑亦樾一定会喜欢的。

    老太太除了固执认死理之外,真的没有缺点,艰苦朴素,不离不弃,心直口快,爱憎分明,最重要的,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不然当年一家子生活得那么困苦,她早就受不了了。

    “闺女啊,你家是哪的?家里人是做什么的?”三个人干坐着也不是个事,王妈妈就想找个最安全的话题先聊聊天。

    殊不知,王檀还没来得及跟他妈说郑亦樾的情况呢,这最安全的话题,却是最危险的。

    怎么说?如实说,一来让郑亦樾有些难堪,她一直以自己的身世自卑,二来也怕王妈妈嫌弃她。

    父母不详,四邻不靠,现在这个社会,讲究个人情讲究个关系,便是平常不大联系,关系平平的亲戚,沾着亲带着故呢,总是要比旁的人好讲话一点。

    孤儿,首先身世就不好,一切都得靠自己奋斗,肯定活得要苦一点,当然容易被嫌弃。

    王檀心里一紧,刚想跑出去救场,就听郑亦樾很平静地说道:“伯母,我是个孤儿,从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从小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王妈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题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应该聊的,她本来对郑亦樾就无恶感,这下心底更是多了几分怜惜。

    他们王家也并非大富大贵,自己儿子什么情况她比谁都清楚,顶着这样的身子,能活多少年还不知道呢,人家闺女不嫌弃他就烧高香了,哪里轮得到他们家去嫌弃别人。

    “你受苦了,以后有我跟你伯父在呢,我们会把你当亲闺女疼的,啊~”王妈妈尴尬地拍拍郑亦樾的手背,再次转移话题:“听说你跟檀子是同事?你也是学法律的?”

    “不是,我是学医的。”

    “对对对,红十字会嘛,学医的肯定多。”

    这认知其实并无根据,但是郑亦樾知道王妈妈也不过是挑个话题说话,以免冷场,她便只笑笑,也没纠正。

    等到好不容易菜都热过一遍,终于可以开饭了,无论郑亦樾还是王妈妈,以及一直当背景板的王爸爸,都松了口气。

排异反应

    强行聊天,最为致命,还是吃饭完全。

    吃饭,吃饭。

    于是一餐饭吃得也算是其乐融融,一会你给我夹个鸡翅,我给你盛碗汤,一会夸夸炒的菜花好吃,一会对红烧肉赞不绝口。

    等到郑亦樾告辞出来,王妈妈已经定好周末再让她过来吃饭了。

    “好好把人家闺女送回去啊,路上慢点开!”王爸爸遥遥喊了一声。

    “你爸爸妈妈挺好相处的,一开始真是紧张死我了。”郑亦樾坐在车上,笑着道。

    “别说你了,我都紧张得要死。十年没在一起了,我特别怕他们给你气受。你知道的,我妈一直怪我,虽然嘴上现在不说了,心里肯定多多少少还有疙瘩,我就怕他们把对我的怨气,撒在你身上。”

    “好在并没有,很完美的一顿饭。”郑亦樾打断了王檀接下来的话。

    她没有任性地去问诸如如果我跟你妈一块掉水里,你救谁之类的话,倒不是对王檀不够信任,而是正因为信任,才不想他为难。无论他怎么回答,问这个问题本身,就对他不公平。

    终于回了家,姜晨蹦跳着到窗边,对着远去的车招手:“拜拜,帅哥!”唉,可惜她没能早知道刚才楼下的车响是王檀,那么耀眼的帅哥啊,多看一眼都是享受。

    小丫头想法很单纯,美是供全人类欣赏的,当然了,自己是纯欣赏,不带任何色情想法,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她懂。

    “亦樾姐,下次你男朋友再送你回来,一定一定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可得下去欣赏几眼,你不知道,我这几天经手的,净是跳楼摔得惨不忍睹的,唉,那支离破碎样,简直辣眼睛,得多看看帅哥养养眼才行。”

    史连柱气她一直当他的尾巴,逼着他撤销了延长实习的命令,这绝对**裸地报复。

    本来来殡仪馆做告别的家属,也不一定会要求开棺告别,有的人见着个死人,还是有心理阴影的,哪怕这死人是原本他们的亲戚也不行,而且有些人死得实在不算好看。

    开棺让人看,得用特制的水晶棺,收费相对贵一些,有些人不愿意花钱,便也不会选。

    也不知道史连柱最近抽什么风,非得推出个套餐项目,开棺与不开棺的费用,只相差五十块,选择开棺的,免费赠送遗体美容服务。

    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以前遗体美容是单独的收费项目,简单化妆,一次两百,污损的尸体,看破损程度定价,从五百到一万元不等。

    现在整成免费了,哪个二傻子会不愿意花五十块,享受以前几百甚至上万的服务啊?

    于是陈冬清和姜晨就悲剧了,殡仪馆本就火爆的生意更加火爆,他们要被等待化妆的遗体埋了!

    陈冬清上了年岁,长时间加班对他的健康没好处,姜晨怎么舍得他累着,自己把能扛的都扛起来,让他至少能正常上下班。

    自己就被累成狗了,今天早上,郑亦樾在儿童医院里盯着移植,不知道姜晨凌晨两点就出门去上班了,为了不耽误今天的遗体告别,从进了单位,一直到晚上八点半下班,中午花十五分钟扒了顿饭,中间连口水都不敢多喝,生怕要去上厕所耽误时间。

    手底下的工作越做越多,干完一个,总又多两个排队的。

    史老头子坏得很,说不定就等着她去求饶,她才不让他得逞呢!哼,也不知道她的加班工资,他们给不给得起。走着瞧!

    姜晨像只无尾熊似地吊在郑亦樾的胳膊上。这还是个孩子呢,郑亦樾点着她的额头:“你呀,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大头,给你穿小鞋的感觉怎么样?”

    “谁知道这老头这么记仇!”姜晨撇撇嘴,不就是跟了他几天嘛,不就是跟着他的时候寸步不离,在男厕所门口喊了几句您吃饱了就出来嘛!

    得,再咬咬牙坚持坚持吧,现在就服软,只会让史老头得意忘形。

    “算了,帅哥也没看着,我去睡觉了。”忙了一整天,工作量根本没少多少,姜晨只想哭,明天还得早早就起,简直是起得比鸡还早啊。

    “晚安啦姐姐。”

    互道晚安,郑亦樾也洗了个澡躺回床上,收到王檀发来的平安到家的消息,一个电话打过去,聊了一会。郑亦樾白天睡得挺好,现在并不困,王檀却忙了一天,哈欠连天。郑亦樾说了几句,便催他去睡。

    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去上班。

    红十字会的门口很热闹,有两个人正坐在门口哭,身上穿着死人穿孝才戴的一身白布,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的。

    郑亦樾分开人群走进去,正好碰上周卫国。

    “你可来了,这是昨天,儿童医院里的那对买器官,冒名顶替做手术的那对夫妻。”

    “他们咋跑这闹来了?”

    “嗨,还是他们女儿出事了。”

    刘晓晓的手术很成功,供体身体健康,提供的肝脏在移植后当即便分泌了胆汁,这也是肝脏移植成功的标志。之后被送进ICU病房,术后一级护理,如果没有大碍,三天就能转去普通病房。

    有经验的医生都知道,移植手术,器官正常工作、下了手术台、转入普通病房,这些在一般手术中被当成成功标志的步骤,对于移植来说,都不算最终的成功。

    最终成功,是以器官不发生严重到危及自身安危的排异反应为标志的。

    刘晓晓自手术后一直低烧,任何药物都没对低烧起作用,这其实是一个信号,说明你的身体的免疫系统,正在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对身体内的异蛋白进行围攻。

    低烧不退,很吓人,哪怕刘晓晓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检查结果都很正常,也很吓人。医生在想尽一切办法给她褪烧。

    结果烧还没退,她新移植的肝脏就出了问题。

    术后第二十四个小时,严重排异反应出现,如果不及时切除移植肝源,她会死。

    可是切了,四十八小时,她还是会死。

    吴忧只能来红十字会哭。

谁之错

    不是吧?

    刘晓晓真这么倒霉?肝移植手术的排异反应,一般在药物的作用下都能被抑制,二十四小时后发生如此严重排异反应的,也真是少见。

    郑亦樾心想,这祸不是自己招来的吧?因为她跟吴忧说过,未来的日子里,她的女儿还需要第二个合适的肝源。

    她本来以为这个未来,是在十几年之后,谁成想,转天这么快!

    吴忧来找红十字会的麻烦,是因为她觉得,女儿好好地出了手术室,已经进入恢复期,医生对她说的也都是自家女儿现在除了发了点烧外,一切正常。

    一点点低烧而已!怎么会严重到要命的地位?吴忧思来想去,总觉得是红十字会的要搞的鬼。

    他们进了别人都进不去的ICU,只有天知道在女儿的病床边,他们做了什么,也许就是他们心黑手狠地害了女儿,为的就是要让他们得到教训,杀鸡儆猴,以此来惩罚他们不守规则,在红十字会眼皮子底下搞鬼的事。

    “苍天啊!没天理啦!草菅人命啦!”吴忧拍着大腿哭,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当然听了她的一面之辞,对红十字会印象更加不好,纷纷指责。

    “人家家闺女本来好好的,你们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十几岁的孩子都害!你们的心都是黑的吗?”

    “红十字会杀人不见血的,平时谁有个病有个灾的不见他们捐款帮助,倒是有钱养某美美,哦对了,那货判的刑期到了,放了出来,是不是又回红十字会上班了?”

    “反正我肯定一毛钱都不给红十字人捐,免得又被他们拿去养美美啦!”

    “就是,贪污挪用公款是工作人员的个人行为,还扯不到整个组织,但是这杀人害命,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你赶紧回儿童医院,把当时ICU里面的监控拿出来,就在这儿,当众放,给所有人都看看,不然咱们头上扣上的屎盆子可就摘不掉了。”周卫国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也气得不轻。

    从来都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在不清楚全部事实真相之前,他们就敢偏听偏信,觉得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看待一个运行良好的公益组织如黑帮,努力泼脏水。

    言语可以杀人,古人诚不欺我。

    如果他们现在好声好气把吴忧两口子请进去,事情得以解决,外面这群人也不会消停,还不知道怎么传他们威逼利诱让一对老实夫妻服软。

    幸好现在的医院,很多为了免责,监控都做得不错,ICU里,更是360度无死角。

    郑亦樾费了点周折,总算是拿到了一份当时监控录像的副本。等她再匆匆赶回单位,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门口慷慨激昂的吃瓜群众居然只多不少,工作日的半上午,大家都很闲啊,不用上班吗?

    周卫国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郑亦樾带回录像。

    当众播放的效果不错,他们两个人经过消毒,进入ICU,先后观察了一下刘晓晓与另外一名出卖自己器官的男子,整个过程,两人并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肢体接触,更没动过刘晓晓身旁的医疗器械。

    刚才还叫嚷着要他们负责的围观群众都沉默下来,只有吴忧,还伤心地哭泣,让红十字会赔她女儿的命。

    赔什么赔啊?周卫国站住了理,这才开口:“排异反应会不会发生,什么时候会发生,本来就很难预料,你女儿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剩余的时间不多了,你去陪陪她吧,别在这闹事了,孩子重要。”

    吴忧心里一片冰凉,她怎么就忘了有监控的事了呢,本来她想着,怎么也得让红十字会答应他们点什么,他们才会让步,或者给他们些钱,让她想办法再给女儿买个肝源,这玩意可以再生,只需要从身上取下一小片就够,对身体可以说毫无损伤,最是好买。

    她已经砸锅卖铁一次了,这一次,便是把她拆成零件卖,也不一定能够女儿的医药费。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呢?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要不到钱,至少也得让红十字会答应,下一个合用的肝源可以给她女儿,不然他们就是见死不救。

    所有的错都是她的错,禁止她以后得到器官就行,干嘛要牵连她女儿?这不公平!

    吴忧还是悲伤过度了,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怎么能当众说出来呢?她居然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了出来,真是蠢到家了。

    就连周卫国都摇了摇头,背着手回了办公室。也不用他再说什么,连围观的人都散了,只剩下吴忧还有刘环亚,两个人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小郑,这笔钱,你一会送去儿童医院。”周卫国递过来张支票,让郑亦樾尽快送到医院去。

    这是红十字会的慈善账户支出的,不算多,五万元,够让刘晓晓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能不受苦。

    也是红十字会力所能及的极限了。毕竟他们不是制定规则的人,对刘晓晓肯定是有同情的。但是同情归同情,规则就是规则,吴忧破坏规则在先,刘晓晓是实际受益人,她就必须承担代价。

    只是这代价有点沉重,谁的心情都不好受。

    两天之内,第三次来到儿童医院,郑亦樾到收费窗口,直接将钱交进了刘晓晓的户头,重症医学科她没去,吴忧她也没告诉,便准备离开。

    三天后。

    刘晓晓走了,走的时候很平静,吴忧哭得晕倒在地,一个劲说是她害死了女儿。

    剩下的卖肝的尾款,那个男人没有得到。

    要不是为了钱,谁会选择出卖自己的器官,当即几个人就在ICU的门口扭打起来,吴忧唯一的指望都没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任这个男人怎么跟刘环亚对打,她就是死咬着没钱。

    能报销出来的钱,还得留着他们以后过活,如果有条件的话,再生个孩子,怎么可能会交给一个间接害死她女儿的人。

    这场闹剧最终以男子惨败而归。

    郑亦樾没有在现场,但现场发生的所有事,都被网友传到了某手视频上,别人混乱不堪的人生,仅仅是他们换取点击,博得关注的手段。

    这个世界怎么了?

军嫂

    “郑姐,元元、元元他又病了!”好不容易消除了吴忧在红十字门口闹事带来的负面影响,郑亦樾的屁股都没沾着自己的办公椅,陆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这是个老病人的家属了,其实在移植手术成功之后,病人便跟红十字会没什么关系,再有什么问题,去医院该治疗就治疗吧。

    陆晶是个特例,郑亦樾真心同情她的遭遇,也很佩服她一个女人,坚持不懈地走到现在,依然不想放弃。

    四年前。

    陆晶彼时刚刚二十五岁,已婚,与丈夫育有一子,名叫宋鑫猛,因其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更活泼好动,得一小名蚱蜢,郑亦樾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三岁。

    陆晶是小学老师,嗓门很亮,性子温柔,那天,她在急诊室里哭得很狼狈,与她平时的形象判若两人。

    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三四岁会跑会跳,爱玩爱闹,她认为活泼可爱是天性,只要不去玩太危险的游戏,不去欺负别的小孩子,陆晶不大管他玩什么。

    身上偶有磕碰青紫,也浑不往心里去,哪个小孩子不是摔摔闹闹着长大的,她可不想把儿子养得跟闺女似的,本来就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去,胳膊腿结实有力着呢,陆晶心里很自豪。

    自己的儿子,一定跟他爸爸一样,未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

    谁知道,有一次儿子从外面玩,居然是哭着回来的。

    从生下来到现在,蚱蜢哭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他是个极其不爱哭的孩子,这一次,腿上长长的一条擦痕,血珠子不断往外冒,一定是疼极了。

    陆晶带儿子去急诊处理一下,虽然平时蚱蜢体质好,到底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受了伤,伤口还沾着土,万一感染可了不得,还是带到医院处理一下比较放心。

    他们家离最近的医院,打车仅需要十来分钟,下车的时候,儿子腿上的血仍然在流,还蹭到人家车后座上,陆晶十分不好意思,多给了司机五十块洗车。

    儿子的哭声小多了,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怜。

    “乖,不哭,到医院了,一会儿让护士姐姐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啊。”孩子的腿伤看着不重,却一直出血不止,她怕有看不清的地方伤到了血管,直接挂了急诊。

    急诊的大夫在清理伤口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一情况,表情有些凝重。

    一般情况下,儿童正处于生长发育的迅猛时期,骨髓充盈,造血功能较成年人都应该强些,这个孩子的腿伤并不严重,就是擦伤,只有一条长约五厘米、宽不过两毫米的划伤略深些,没有伤及主要血管的可能,按说这样的伤,出血早就应该自行停止了。

    医生叫来陆晶,问孩子除了腿上伤口流血不止外,最近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他前几天发了回烧,叫着肚子疼来着。”小孩子还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身上具体什么地方疼,难受只会说肚子疼,陆晶喂他吃了退烧药,不过两天病就好了,她压根没往心里去,正值秋冬交替的时节,很多孩子都生病了。

    “妈妈,痛痛!”小蚱蜢不复原先的活泛劲,躺在平床上,头一偏,吐了。

    吐就吐吧,可是明明不久前孩子刚吃过一块蛋糕,白奶油的,怎么现在吐出来的东西,都是黑褐的呢?

    “不好,内出血了!”急诊医生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刚刚吐出来的东西是带着血的!

    内出血可大可小!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得胃溃疡和十二指肠溃疡的可能性吧,结合之前外伤出血不止的情况,这内出血八成不是个好事!

    经过一番抢救和检查,小蚱蜢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但医生带给陆晶的检查结果,却不是什么好的。

    “您儿子的血小板低于正常值太多,我们现在怀疑他得的是白血病,你赶紧带他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吧。”他们是社区医院,连检查结果都不敢保证,更别提对症治疗了。

    陆晶又抱着儿子,辗转去了儿童医院。

    这次结果出来,足足让她等了三天,不过这次确诊,让她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没有了。

    小蚱蜢得的,不是白血病,却也好不了多少,是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根治的方法也是骨髓移植,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配型,就得靠输血维持。

    陆晶的配型从第一关就不合适,她跟儿子。血型不合。

    “你丈夫呢?别的亲属呢?还有孩子吗?都叫来试试吧,亲缘间如果能移植,一来费用低,二来发生排异反应的概率低,存活率要高上不少。”

    陆晶这几天学会了不少医学术语,但是听到存活率时,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她哭着给丈夫打了电话。

    做为一名军嫂,别看她表现得温温柔柔的,性格里有坚强的一面,家里边的事,只要她能解决的,基本上就是在事后跟丈夫说一句,绝对是能不惊动他,就不惊动他的。

    但这一次,她一个人撑不住了,因为有事的,是她的心肝,他们爱情的结晶,而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救不了他!

    “瑞哥,你快回来一趟,蚱蜢病了,快回来一趟吧!”

    宋瑞安在电话那头也是手一抖,他深知妻子不是软弱的人,内心太软弱的人,也当不了军嫂,因为她们嫁给军人,就意味着跟祖国做了情敌,什么事都得自己扛。

    “怎么了?别哭,你说清楚,我好去请假。”

    “蚱蜢他,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病得很重,你快回来一趟,做个配型吧!医生说,亲属之间,配上的概率最大。”陆晶断断续续地说道。

    “好好好,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去!你先别慌,等我!”

    这一等,就是两天。宋瑞安驻扎在祖国的南面大海上某个可能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岛上,这么快能回来,肯定也是部队上特批的。

    他看到陆晶比上一次瘦了不少,正躺在医院的长椅上睡觉,整个身子蜷在一起,多么无助,他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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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于死生之间介绍: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当生命已经无法挽回,这场悲剧只因为善心与给予,便成为成全。
器官捐献,给了濒死病人重生的希望,是人间最温情的抉择。游走于死生之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游走于死生之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游走于死生之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