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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玛露西露     魔法灾害保险指南txt下载     魔法灾害保险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0章 友人间的重逢

    旧城区珊瑚大街的某个宅子里,奥斯本·维恩把最后几个箱子搬上了马车。正在他打算进屋时,后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用毛巾擦了擦汗,走过去打开院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红发姑娘,脸上隐约可见雀斑的痕迹,奥斯本猜测她应该和他的女儿差不多年纪。

    “抱歉打扰了,先生。”陌生姑娘挤出一个紧张的笑容,“我刚刚在附近的车站下了公共马车,结果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我要去的街区。而更令我羞于启齿的是,我原想回车站等下一班马车,结果却在这一带迷路了……”

    “这没什么羞于启齿的,小姐。”他回答,“珊瑚大街的路标早就该更新了,想靠那些不知所云的牌子找到正确的路,简直比说服公爵减税还难。那么,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如果您能告诉我最近的公共马车站怎么走,那就帮了我一个大忙。”

    “没问题,我这就指给你看。”

    他走出后院,朝车站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之间,他的后颈传来一阵凉意。

    奥斯本猛地回过头,刚好瞥见一个高大的人影。

    然后他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当即昏了过去。

    ————

    几条街区之外的某座空屋里,柯斯塔把这位荆棘团的核心成员绑在了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他特意打了几个牢固的水手结,确保对方无法靠蛮力挣脱。

    完成这项工作后,他退回了枯叶身边。

    然而又过了好一会儿,奥斯本·维恩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他怎么还没醒?”莫伊拉忧心忡忡地问,“你刚刚会不会下手太重了?”

    退伍斥候耸耸肩,“所以我才提议去买点炼金镇定剂。”

    “诸神啊。谁能想到你这种身手的评估员,居然连下手的力度都把握不好?”

    “嘘,你们两个都别说了。”枯叶抬起一只手指,“他的心率正在恢复正常,这说明他很快就要醒了。”

    她点亮了手里的灯球,塞进刚刚找到的一个铜酒杯里。如此一来,灯球的光亮就会只照向一面。

    大约半分钟后,椅子上的男人含混地呻吟了几声,随后彻底转醒。

    他只用了几秒钟便弄清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经过一番短暂而又徒劳无功的挣扎后,奥斯本·维恩抬起头,摆出一副精明商人的派头:“各位,请听我说,不管你们几位是什么来头,我保证咱们肯定可以商讨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价格——”

    枯叶把装着灯球的酒杯递给身边的莫伊拉,随后上前一步,来到了亮处。

    “我对你的财富不感兴趣,奥斯本。”她面无表情地说。

    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枯叶?你怎么会……”

    “怎么会还活着?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你必须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西尔维娅·夏尔玛威胁我说,如果不照她说的做,我的家人就会遭遇意外事件。她说你已经背叛了大家,所以落得那样的下场是罪有应得。”

    背上的伤口再次抽痛起来。枯叶闭上眼睛轻声喘息,等待疼痛结束。

    这次的疼痛只持续了几秒钟,但感觉却无比漫长。

    “你本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以为咱们是朋友,奥斯本……那天你是怎么说的来着?我理应过得比现在更好,嗯?”

    他昂起头,“我必须在家人和你之间做出选择。换做是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别把我的家人扯进来。”枯叶怒气冲冲地打断他,“夏尔玛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打算继续追随托马斯·恩德了。但那是因为他在引领大家走向毁灭。无论他在计划什么,最终获益的只会是他自己!”

    “那是你和他之间的分歧,我根本就——”

    “你根本就毫不知情,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准备出城的马车呢?看着我,奥斯本。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没打算连夜带着全家逃离火印城。”

    “好吧,你是对的。”他承认,“然后呢,枯叶?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杀了我以解心头之怒?”

    “算你走运,奥斯本。我没打算杀你,当然也不会伤害你的家人。我和那些清除者不一样。”枯叶冷冷地说,“但你也别想就这么了事。从现在开始,没有什么小组之间的信息隔离——反正你也要逃走了。我提问,你回答。只要我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就能看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接着点点头。

    “外勤小组到底为恩德先生做了什么?你们把藤蔓的种子运进了城里,对不对?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我们把那些种子放在了城墙附近的仓库里,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奥斯本说,“你也知道,老板是个多疑的人,他不会把完整的计划告诉我们。”

    “的确……但你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枯叶眯起眼睛,“奥斯本·维恩,外勤小组的核心成员。莫非你想让我相信,你从来没有好奇过那些种子的用途?”

    “如果让他知道我和你说了什么,他会杀了我的。”

    枯叶阴沉地挥挥手,柯斯塔很快走出了阴影。退伍斥候上前一步,来到奥斯本身旁。

    “介绍一下,这是我最近结交的新朋友。别看他一副冷酷打手的样子,其实他是个很不错的人。不过他有着我所知道的最硬的拳头。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没等对方回答,柯斯塔就照着他的肚子来了一拳。奥斯本坐的椅子向后倒了下去,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接着痛苦地呻吟起来。

    “而且更有趣的是,”枯叶走到椅子旁,从上方俯视着他,“我只需打个响指,就可以让你发不出任何叫声。也就是说,这场友好的问答游戏随时都可能演变成不那么友好的刑讯审问,而且绝对不会被中途阻止。所以,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奥斯本测过头,吐出一口带血的痰,“你不明白,他绝对不会容许……”

    柯斯塔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再度举起了拳头。

    “等一下。”一直在旁观的莫伊拉突然开口。

    枯叶转过身看着她,“现在可不是展示同情的时候。”

    莫伊拉走上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钝餐刀。“用这个。”她低声说,“扎他的三叉神经,就在上眼眶的内侧。据我所知,那是一个人所能经历的最强烈的疼痛之一。”

    柯斯塔沉默地接过餐刀,随后用手死死按住疯狂挣扎的奥斯本。

    “最好现在就收走他的声音,”莫伊拉冷冷地补充道,“否则他的喊叫声会把这一带的所有人都惊醒。”

    “等等!别这样!”奥斯本嘶喊道,“诸神啊,你们都是疯子吗!”

    “最后一次机会,奥斯本。”枯叶说。

    “好吧!该死的,把那玩意从我眼睛前面拿开!”

    柯斯塔收回了伸到奥斯本眼前的餐刀,“回答她的问题,现在。”

    “园丁,是园丁。老板打算让园丁激活那些藤蔓,然后把出入火印城的通道封锁起来。”

    “这不可能。”枯叶说,“现在城里的园丁只有海鸥,但他绝对没有封锁整座城市的能力。”

    “只靠一个园丁当然不行,但他们有那颗从花园里找到的红宝石。只要借用宝石内的魔力,就可以实现这个计划。我以家人的性命起誓,我绝对没有撒谎——”

    “还有呢?”枯叶追问,“希琳·玛尔伦在哪儿?恩德先生对她到底有什么安排?”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也许应该用这把餐刀帮你回想一下。”

    “见鬼,我真的不知道!”他惊恐地看着柯斯塔,“好吧,等等——老板提到过一个什么‘沉睡者计划’,我不知道这和你说的希琳·玛尔伦有没有关系!”

    “沉睡者?”枯叶和柯斯塔交换了一个眼神,“计划的细节呢?”

    “就在今晚。计划会在暗中秘密执行,等到明天早晨,火印城的复仇之焰就会从沉睡中苏醒。我知道这听上去像是哑谜,但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所以你才会连夜逃出城?”枯叶问。

    “对……虽然我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我不打算坐以待毙。”

    她眯起眼睛,“你明明知道恩德先生的本性,为了复仇,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就没想过阻止他?”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在他的棋局中,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

    “够了。”枯叶冷冷地说,“放开他。我们该走了。”

第234章 云雀与雪鸮

    云雀沮丧地发现,时隔多年的重逢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激动人心,甚至可以说是令人失望的。

    也许是记忆美化了她们的关系,使她一度忘记了两人之间存在的分歧,把它们沉入了记忆的湖底。

    如今,当雪鸮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那些龃龉又重新浮上了水面。

    “我注意到,你的伤势似乎恢复得不太好。”雪鸮用一如既往的导师口吻说,“你没有按时服用药剂吗?”

    “药剂早就喝完了。”云雀冷冷地回答,“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也许应该让希琳·玛尔伦多送一些过来。”

    “注意你的态度,云雀,我并不欠你什么。在我离开黑衣厅时,咱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所以你不止伪造了自己的死亡,还向所有人保守了这个秘密,甚至连我都被你蒙在鼓里。”云雀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中出现怨恨的意味,但是没能成功,“你知不知道,这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对你而言,这是我教导的最后一课——永远不要把个人感情投入到工作中,即便是对你的导师。”雪鸮说。

    然而她的样子毫无威严可言,反而令云雀感到同情和厌恶。

    诸神啊,她怎么能任由自己的躯体像这样衰老下去?

    “你一直都是这样。”云雀说,“永远在用借口粉饰自己的行为,因为你永远不会犯错。黑衣厅的传奇,火印城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女猎巫人。为了过上安稳的退休生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家人。”

    雪鸮威胁地抿起了嘴。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能看到云雀看不到的东西。

    “我的家人,”最后,她缓缓开口道,“他们的不幸遭遇才是我选择退休的原因。你这么聪明的丫头,不可能弄错这两件事之间的因果关系。”

    “你完全可以把计划告诉我!只要你开口,我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我们可以一起将凶手绳之以法,然后——”

    “然后?继续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雪鸮冷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我之所以会手刃凶手,然后伪造自己的死亡,就是因为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就是因为我想和自己剩下的家人度过余生?”

    “剩下的家人,”云雀几乎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但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腿上的伤痛,“以及你的新宠,希琳·玛尔伦……你找到了我的替代品。承认吧,你教过她如何应对揭秘人的表情分析法。”

    雪鸮眯起眼睛,“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丫头,也许我当初真的看错了人。我一直认为坚定的意志是优秀猎巫人的重要品质。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它,所以打破了自己不收学徒的惯例,允许你跟在我身边。但我显然犯了个错误。我轻视了被你埋藏在心中的愤怒,没有预料到那种情感会让你变成什么样的人。”

    “别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你已经不是我的导师了。”

    “的确,我很庆幸咱们分道扬镳了。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对你对我都是。”

    云雀迅速恢复了冷淡的神色。她不会再受挑衅了。

    “既然你不是来道歉的,那是为了什么?你肯定知道这场谈话只会演变成争吵,而且也没想过要阻止它。”

    雪鸮敲了敲她的拐杖,“你应该知道,那天晚上是我救了你的命。现在我需要你偿还这个人情。”

    “这么快就来收取回报了?这还真像你的风格。”云雀讽刺地笑了笑,“遗憾的是,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间屋子,因为我必须让荆棘团的刺客相信我已经死了——但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希琳·玛尔伦肯定已经向你汇报过了。”

    “希琳·玛尔伦不是我的学徒,她也不是你的替代品。别说这种幼稚的话了,云雀,难道你在嫉妒她?”

    “嫉妒?不,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宁愿向一个局外人表明身份,也不肯让我知道你还活着?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替我背负这个谎言!”雪鸮突然提高了音量,“你还不明白吗,云雀?我们不可能永远维持导师和学徒的关系。我收你做学徒的时候已经五十五岁了,绝大多数猎巫人都活不到那个年纪。即使我没有伪造死亡,迟早也会离你而去——而且很可能是因为真正的死亡。如果我想拥有自己的人生,假死就是我唯一的出路。而你呢?你那时才二十三岁,正是最美好的年纪,拥有一个堪称完美的前途。我怎么可能要求你为我撒谎?”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们两个都没有开口。房间里安静得如同坟墓,因为猎巫人的呼吸是无声的。

    “你应该相信我的。”最后,云雀轻声说,“你甚至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做出了决定。”

    “或许吧。”雪鸮疲倦地回答,“现在争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过度纠结十年前的选择,不会给现在的我们带来任何益处。”

    云雀勉强地点点头,“同意。”

    “但我依然需要你偿还那个人情。我的孙子和外孙女被绑架了,我需要你去救出他们。”

    “绑架?荆棘团?”

    “不,不是他们。”雪鸮摇头否认,“相信我,这次是另一个组织。尽管对于组织的身份有许多种猜测,但我倾向于认为是公爵的间谍。”

    云雀站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伤腿传来轻微的疼痛。“公爵的间谍?隶属于九人议会中那位从不露面的成员?可他们为什么要抓走你的孙子和外孙女?”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不打算做任何无谓的猜测。”

    “但你肯定有个假设,对不对?”云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希琳·玛尔伦……公爵的间谍在调查她和她身边的人。他们怀疑那个丫头和荆棘团有所勾结,但始终没找到任何证据,于是只好抓走为她提供住处的人回去审问。当然,这只是我的假设。”

    “也许是现阶段最好的假设。”云雀若有所思地说,“说起玛尔伦,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没和你一起来?”

    “她也失踪了。但我认为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因为无论是荆棘团,还是试图铲除荆棘团的其他势力,都需要活着的她。”

    “所以她会给身边的所有人带来危险,自己却总能平安无事。”云雀讽刺地说,“令人恼火的是,就连我也成了她的受害者;更令人恼火的是,我居然一点也不怨恨她。”

    “或许是因为你心里清楚,她也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而已。”

    “也许吧。”云雀说,“所以总结起来就是,你希望我离开这个安全的藏身处,冒着被荆棘团的刺客截杀的危险,帮你寻找你的家人。而他们陷入危险,完全是因为和某个身不由己的棋子扯上了关系。”

    “如果你不想离开这里,那就告诉我该去哪里找他们。”雪鸮略微皱起眉头,“我也许已经失去了猎巫人的体格,但我的头脑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

    “我会做的。”云雀打断她,“作为你救我一命的回报。说到底,如果那天晚上没有你的药剂,我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谈话。你说得对,我确实欠你这个人情。但这件事过后,咱们之间就真的互不相欠了。”

    雪鸮盯着她,最后耸耸肩,“当然。”

    “你真的老了。”云雀失望地说,“而且也变得软弱了。”

    “总有一天,你也会变得像我这样。但这不是软弱,而是人情味。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能想起我今天说过的话——没有猎巫人能够永远狩猎下去,即使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也不行。”

    “除非,”云雀轻声说,“她死在狩猎中。”

第235章 追踪马车

    夜色渐深,上城区的雾气也越发浓重。泛着冷光的路灯伫立在道路两旁的浓雾中,如同目光阴冷的高大哨兵。

    这场突然降临的大雾令他们始料未及,因此也不可避免地拖慢了马车的行进速速。

    由于补充音律的血葡萄已经所剩无几,枯叶只好将音律收在体内,用自然的方式缓缓积攒。

    没有了加强过的敏锐听觉,她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在一片漆黑的大海里游泳,对潜伏在水面之下的威胁毫无察觉。

    但她非这样做不可。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决战,枯叶必须尽可能地保存实力。

    “我还是有些担心。”莫伊拉从雾蒙蒙的窗外收回视线,“如果希琳不在公爵的城堡里怎么办?”

    “不用担心。”枯叶说,“恩德先生的计划是夺取这座城市。想要实现这一点,他必须利用希琳,除掉唯一有可能阻止他的那个人——护国贤者。而众所周知,巫师的居所就在公爵的城堡内。”

    “这些我当然知道,”莫伊拉并没有被说服,“但万一巫师今晚不在城里呢?”

    “他今晚一定会在,公爵也会在。”枯叶回答,“因为伊莎德·艾欣的外交特使今晚到访,他们要在公爵的城堡里进行一场小型的外交会议。”

    “外交会议?”莫伊拉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火印城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精灵还在指望用外交手段解决问题?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柯斯塔突然插话道,“如果把这件事的全部真相公之于众,势必会引发两个王国之间的战争。到了那时,整个大陆都会卷入战火之中,就连宣称中立的沃弗林也无法幸免。瑟伦王和精灵王肯定都不希望事态演变到那一步……”

    枯叶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们人类的国王和公爵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统治者。所有人都知道,真正把持着瑟伦王国最高权力的是贤者议会——也就是那些巫师。他们像操控提线木偶那样操控国王,还假装自己只是在提供谏言。”

    “或许我对政治一无所知,但在这件事上,公爵肯定得到了国王的支持,甚至可能还包括贤者议会的默许。”莫伊拉思索片刻后说,“在火印城,人类和精灵的矛盾由来已久,但从没有升级到种族屠杀的程度……”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枯叶立刻警觉地望向窗外,发现他们离贵族居住的山坡还有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一段距离。

    “为什么停车了?”柯斯塔打开车窗问。

    “抱歉,先生!”车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路上好像有个障碍物,我得检查一下才能继续前进。要是被那玩意硌坏车轮就糟了。”

    枯叶和柯斯塔交换了一个眼神,“障碍物?”她低声说,“上城区的大街上出现拦路的障碍物,这样的事可不会经常发生。”

    “我下去看看。”柯斯塔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你们两个留在车上,最好别离开。”

    他说着打开车门,跳下马车。

    枯叶十分克制地释放出了音律,命令它们向前延伸。她闭上双眼,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仔细搜寻马车前方的声响。

    心跳声,男人的心跳声。一个昏迷的男人,躺在道路中间。他的呼吸声很微弱,但还没有微弱到危及性命的程度。

    “柯斯塔,”她将自己的话音传送到退伍士兵的耳边,“前面有人昏倒了。”

    “我看到他了!”柯斯塔说。他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所以显然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诸神啊,”车夫慌慌张张的声音,“这人肯定是个贵族,咱们得去找医生!”

    “先别着急,我可以帮他。”莫伊拉说着跳下了马车,朝柯斯塔声音的方向跑去。

    枯叶迟疑了片刻,随后收回音律,跟了上去。她尽量轻手轻脚地下车,以免扯到伤口。

    雾气种,一个年轻的金发男人躺在路上,看上去像个喝醉睡着的酒鬼。他穿的衣服材质很好,似乎价格不菲。

    “那是什么?”枯叶发现他面前的地上有一块白色的布料,显然不是这个男人服饰的一部分。

    柯斯塔伏下身子,捡起那块布料,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是一条女式手帕,上面好像沾着……”他突然咳嗽了几声,立刻把手帕丢到一旁,“好吧,好像沾着某种毒药。”

    “幸好不是致命毒。”莫伊拉说,“帮帮我,柯斯塔。他现在的姿势呼吸不畅,必须让他平躺过来——哦,天呐!”

    “怎么了?”枯叶问。

    “我认识这个人。”莫伊拉指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帕维尔·塞杜。”柯斯塔替她说完,“我记得你之前说,玛尔伦小姐今晚就是来和他共进晚餐的,是吗?”

    “没错。”枯叶凑近了一些,打量着昏迷不醒的年轻贵族。

    他很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希琳的人。既然他躺在这里,说明希琳也来过这一带。

    “他会有生命危险吗?”枯叶问。

    “应该不会。”莫伊拉贴在他的胸口仔细听了听,“他的呼吸很平稳,心跳也是正常的。这种毒大概只会让他昏迷一段时间。”

    “我们应该立刻送他去医院!”车夫提议,“看看他的金发,他可是个贵族——”

    “没必要。”柯斯塔说。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皮制水袋,拧开塞子放在帕维尔的嘴边。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我一直想问来着,柯斯塔。”莫伊拉捂着鼻子问,“什么样的人在城市里还会时刻带着军用背包,而且包里还装着各种各样的野外生存用品?”

    “这不是野外生存用品,只是南裂境的兽人陈酿而已。”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帕维尔·塞杜猛地睁开眼睛,接着一脸厌恶地推开面前的水袋。“诸神啊,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嘶声叫道。

    “酒。”柯斯塔耸耸肩,“要尝尝吗?”

    “把这玩意拿开点!”

    “你感觉还好吗,勋爵阁下?”莫伊拉凑到他面前。

    “你是……雷纳迪小姐?”帕维尔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红发姑娘说,“希琳为什么没和你在一起?”

    帕维尔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他挣扎着试图站起身,但由于地上太滑,结果没能成功。

    “她被绑架了!”他断断续续地说,“诸神啊,我想起来了……我们两个出来找人帮忙,结果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那女人朝我扔了一条手帕,我好像吸进了某种粉末。接着就是呼吸困难、视线不清。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枯叶和柯斯塔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帕维尔所说的神秘女人显然就是西尔维娅·夏尔玛,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夏尔玛没有直接杀死他?

    难道是因为希琳的缘故?

    “你还记得其他事吗?”枯叶追问道。

    “抱歉,你是谁?”帕维尔困惑地看着她。

    “我是希琳的朋友,和你一样关心她的安危。所以拜托你好好回想一下,那个给你下毒的女人,她是不是带走了希琳?她们之后去了什么地方?”

    他低下头,苦思冥想了好久,“抱歉,我真的没看到她们去了什么地方。但我好像听到那个女人提到了‘恩德先生’这个名字。她说他的马车就在附近。”

    枯叶立刻站起身,“果然没错,咱们必须继续前进。”

    “等一等。”帕维尔抬起视线,“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在我昏迷之前,有一群疯子正在那边的斯芬克斯餐厅里袭击客人。听我说,你们必须立刻去找在附近巡逻的猎巫人或城市守卫!”

    “我们从旧城区一路乘车赶来,路上半个巡逻队也没见到。”柯斯塔说。

    “什么?这怎么可能——”

    “是末日教。”枯叶突然意识到,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都是荆棘团的布局。今晚很可能是上城区守备力量最薄弱的时刻,而且这一切都是恩德先生在暗中安排的,“车夫先生,这附近有没有常驻的城市守卫岗哨?”

    “唔……确实有一个,驾车过去大约五分钟。”

    “很好,你带上这位勋爵阁下,立刻启程前往岗哨寻求帮助。我们三个可以步行前往目的地。”

    “什么?你们不留下来帮忙吗?”帕维尔惊讶地问。

    枯叶低下头看着他,“勋爵阁下,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即使我们留下来,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惨剧。更重要的是,希琳还在等着我呢。无论那个餐厅里有什么重要人士,对我而言都比不上她。所以,抱歉了。”

第237章 潜入城堡

    “怎么样?”莫伊拉低声问。

    “嘘,安静,”枯叶抬起一只手指,“他们正要说话呢。”

    三人躲在贵族区路边的花园里,远远望着公爵城堡的大门。夜蔷薇和郁金香在花圃中硕然绽放,传来浓郁的花香。

    城墙上有人影在来回走动,枯叶听到了箭矢在箭袋里相互碰撞的声音,认定那些人是正在巡逻警戒的弓箭手。

    她对奥雷恩公爵的多疑早有耳闻,所以在潜入贵族区的路上一直都没有收回音律。多亏了枯叶的谨慎和这场天赐的大雾,他们才能顺利来到城堡前的花园,没被巡逻队拦下来。

    然而到了这里,再想继续前进就非常困难了。城堡的正门戒备森严,即使在这样的天气下,仍然不可能从卫兵们的眼皮底下溜进去。

    正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公爵大道上。

    车厢上刻着藤蔓和玫瑰花,这是典型的精灵风格装饰。所以车里的乘客肯定是一名地位极高的精灵,极有可能是伊莎德·艾欣的特使。否则这辆马车根本不可能进入火印城,更不用说来到贵族区了。

    枯叶迟疑着。如果她和这位特使交涉,请求对方的帮助,或许就能顺利进入城堡。

    但她该怎么解释呢?

    为了解救她的人类朋友,她必须杀死一个旨在为精灵而战的组织的首领?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

    枯叶不认识这位特使,对他的立场一无所知。如果此人在私下里支持荆棘团和恩德先生的行动,那她的做法无异于自投罗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车很快通过了检查,随即穿过城门,消失在雾气中。

    “好吧,现在怎么说?”莫伊拉迫不及待地问。

    “不行。”枯叶叹了口气,“刚刚卫兵核对了口令,还检查了通行证。咱们没有通行证,肯定会被当成可疑人员扣押起来。至于硬闯,那就更不可能了。正门有十名手持长枪的卫兵,城墙上还有十五名弓箭手在巡逻。”

    “你们两个联手也不行?”莫伊拉期待地看着柯斯塔。

    枯叶熟悉那样的眼神。当你相信某人是无所不能的英雄时,就会用这种眼神看待他。

    然而这位无所不能的英雄只是摇摇头,“我们两个没法同时对抗这么多装备精良的士兵,更何况还要时刻提防头顶的弓箭手,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赶到的支援部队。”

    “可这里是唯一的入口,对不对?”莫伊拉担忧地说。

    “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咱们就该鲁莽地上去送死。”枯叶耸耸肩,“柯斯塔,你那个万能的军用背包里有没有爬墙用的绳索?”

    “我感觉你好像是在讽刺我。”

    “你的感觉很敏锐嘛。”

    “……好吧。绳索我倒是有,但不知道城墙上有没有合适的位置?既需要能挂勾爪,还要无人看守。”

    枯叶不安地皱起眉。考虑到奥雷恩公爵在防御措施上的谨慎,这两个条件几乎不可能同时满足。

    但不管有多困难,她都必须想办法潜入这座城堡。希琳就在里面,枯叶能感觉得到。虽然说不上来原因,但她知道希琳现在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更需要她。

    “等等,快看!”莫伊拉低呼一声,指了指他们身后的路口。

    另一辆马车吱嘎作响地驶出了浓雾。

    这辆车行驶得极为缓慢,车厢覆着一层黑漆漆的长方体金属外壳。驾车的两人戴着厚实的头罩,将整个脑袋完全包裹起来。头罩双眼的位置开了两个孔,上面镶着玻璃镜片。

    枯叶仰起头嗅了嗅,“这个气味好像是……垃圾车?呃,真恶心!”

    “既然这辆车出现在这里,说明它是可以进入城堡的。”柯斯塔打了个响指,“我想到了,咱们只要钻进——”

    “不行!”莫伊拉尖声打断他,“绝对不行!”

    柯斯塔微微扬起眉毛,“为什么不行?听我说,雷纳迪小姐,其实这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气味的问题,只要一直用嘴呼吸就能解决。至于弄脏衣服这件事其实也不用担心,成功潜入之后,咱们肯定要找仆从的衣服穿。”他说着看向枯叶,“怎么样,你说呢?”

    枯叶极度震惊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这个计划绝对可行。”

    “不!我是说,你真的指望从我这里听到不一样的回答?”枯叶难以置信地说,“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唔,非常可靠的精灵调音师?”柯斯塔试探性地说。

    “我是个女演员!年芳一百三十岁的花季少女!”她气得连耳朵都在发抖,“你居然想让我钻垃圾车?姑且不说我的伤口可能会感染,你知不知道那股气味好几天都洗不掉?”

    “呃,二位,”莫伊拉小声提议,“能不能等一下再吵?那辆车马上就要过来了,咱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想其他办法进去!”枯叶压低声说。她的背又开始疼了,情绪激动果然对伤势无益,“先别急着行动,看看这辆垃圾车需不需要通行证。”

    事实证明,这辆车也需要。执勤的卫兵捂着鼻子,敷衍地检查了车夫递上去的文件,之后又核对了今天的口令。另一名车夫邀请他们打开车厢仔细检查,结果遭到了断然拒绝。

    眼看马车就要通过,一个穿着队长制服的人突然伸手拦下了它。

    “你们疯了吗?”他呵斥道,“都给我好好检查!要是让公爵知道咱们这样敷衍了事,所有人都要受罚!”

    马车只好停了下来,手持长枪的卫兵聚集在车前。队长捂着鼻子走到车厢旁,指了指车门,

    “打开它。”

    “等等,”枯叶眯起眼睛,“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莫伊拉紧张起来。

    “车厢里装的根本不是垃圾……有人藏在里面!”

    车夫打开了车门,一个和他同样打扮的人突然现身。队长抬起长枪,但车厢里的人比他动作更快,挥舞弯刀重重地砍在了队长的胸甲上。

    队长踉跄着后退,大声呼唤支援。

    几乎就在同时,枯叶听到了弓弦抖动的声音。一支箭从城墙上射出,正中下方的目标,不偏不倚地命中了他的脖子。

    队长当场毙命,喊叫声戛然而止。

    这一箭似乎是某种信号。队长身边的卫兵调转长枪,瞬间捅穿了另一名毫无防备的卫兵的肚子。城墙上响起了更多的箭声,但这次的目标是其他弓箭手。有个卫兵试图跑进城堡内呼救,然而刚跑出几步就被一箭射倒在地。

    这是一场安静而高效的屠杀,总共只用了不到十秒钟。杀戮结束后,变节的卫兵和垃圾车上的人一起将尸体塞进了车厢里。

    “好吧,看来钻进垃圾车的确不是个好主意。”柯斯塔低声说。

    “诸神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伊拉惊恐地尖声问,她听上去似乎有些歇斯底里,“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人?”

    枯叶连忙用音律围住了她,以免不远处的那伙亡命徒听到喊声。

    “莫伊拉,亲爱的,也许你应该先回去。”枯叶提议。

    “不行!”莫伊拉下意识地抱住了柯斯塔的手臂,“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局势越来越复杂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城堡里会发生什么。”枯叶看着柯斯塔说,“这些肯定不是荆棘团的人,我们没有条件将这么多人安插在公爵身边。”

    “他们屠杀了公爵的卫兵,所以也不可能是公爵的间谍。”柯斯塔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有第三方势力介入了今晚的聚会?”

    “第三方势力吗?”枯叶眯起眼睛看着缓缓进入城堡的垃圾车。现在已经没有卫兵在看守城门了,城墙上巡逻的弓箭手也消失不见。“看起来是这样。问题在于,这些人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晚行动?”

    “为了配合荆棘团?”柯斯塔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沉睡者计划’?”

    “我也说不好。”枯叶点点头,“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希琳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你确定还要跟来吗,莫伊拉?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对你们而言可能相当于叛国。”

    “我……我要去。”莫伊拉仰起头,“没错,我确实怕得要命,但留在这里或许更危险。而且我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们的忙。”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枯叶耸耸肩,“但你最好放开柯斯塔,否则咱们三个就没有能挥剑战斗的人了。”

    “呃,抱歉。”莫伊拉红着脸放开了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刚刚实在太害怕了,完全是……情不自禁。别误会,柯斯塔,我一点也没有……”她低下头,声音也渐渐减轻。

    枯叶朝柯斯塔挑起眉毛,“所以保护她的责任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当然。”

    “对了,柯斯塔?”

    “什么事?”

    枯叶威胁地眯起眼睛,“对你而言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其实我也是女人。如果你能记住这一点,我将不胜感激。”

    魔法灾害保险指南

第240章 即兴发挥

    借着浓雾的掩护,三人顺利溜进了城堡的庭院。在枯叶的引领下,他们顺利避开了两支巡逻队,找到了城堡主建筑的后门。

    这里是仆从的出入口,只有两个无精打采的卫兵在把守。枯叶用音律引开了其中之一,柯斯塔则潜行到另一个身后,轻松将他打晕。

    他的同伴回来时发现了异常,然而枯叶没让他发出任何呼喊声。

    几分钟后,他们将昏迷不醒的卫兵拖到了院子的墙角下,之后换上了他们的外套。由于枯叶实在太高,所以她也只能扮成卫兵。

    “呃,这家伙早该洗澡了。”她扣好扣子,皱了皱眉。

    柯斯塔凑上来嗅了嗅,“知足吧。我穿的这件更难闻。”

    仆从走廊的尽头是个楼梯,根据城堡地势的起伏情况推测,那条楼梯应该通往主建筑的一层。

    莫伊拉提议枯叶用音律寻找希琳,她尝试了一下,结果遇到了预料之外的阻碍。

    “真奇怪,我的音律居然穿透不了这些墙壁。”枯叶惊奇地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大的反魔法屏障。”

    “反魔法屏障?能抑制超自然力量的防护魔法吗?”莫伊拉抬起眉毛。

    “没错……等等,你不是历史系的吗?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因为真理院的图书馆里什么书都有。我在研究费拉里教授的笔记时,找了许多与巫师、魔法有关的文献资料。有本叫做《力场魔法》的书,专门花了一整章讲反魔法屏障。书上说,大多数巫师都会在自己的住所附近设置这种防护,以便让自己睡得更安稳。”

    “真该让希琳和你学学,她一看书就会昏昏欲睡。”枯叶说,“总而言之,我没法用调音师的能力搜索整个城堡,所以只能用脚踏实地的老办法了——也就是一层一层逐个排查。”

    “那么,咱们最好赶快找到堆放旧衣服的地方。”莫伊拉叹了口气,“虽然我很不愿意穿别人的脏衣服,但事到如今,似乎也别无选择了。”

    他们在走廊里找了一会儿,很快发现了一个杂物间。里面摆着许多拖把和扫帚,但也有一个巨大的柳条篮,装满了各种脏衣服。

    莫伊拉露出一副殉道者的表情,随后走进杂物间,开始寻找适合自己尺寸的衣服。

    “柯斯塔。”枯叶拉住了想去帮忙的退伍士兵,“让莫伊拉自己找就行了。我有事要和你说。”

    他退出了房间,“什么事?”

    “我刚刚一直在想,”枯叶看了看正在翻找衣服的莫伊拉,随即压低了声音,“城堡里可能还有一位清除者,而且他原本要对付的目标是你。”

    柯斯塔微微抬起眉毛,“不是我不相信你,枯叶。但恐怕你得再解释得详细一点。”

    枯叶花了些时间组织语言,“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不受干扰,恩德先生肯定为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位清除者。我之前一直认为夏尔玛的目标是我,但仔细想想,她的目标应该是希琳才对。给我下毒这件事,很可能只是她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

    “没错。如果她的目标真是我,在有机会下毒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直接使用可以致死的致命毒?唯一的解释就是,夏尔玛是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即使没能成功杀死我,也不会影响到她的任务。”

    柯斯塔思索片刻,接着点点头,“的确。”

    “至于负责对付我的清除者,应该是埋伏在学院区的那个召影师。比起夏尔玛的随性而为,他的计划就要缜密多了,而且很有针对性——在庇护所附近找一个空房间,又从影痕界召来可以模仿女孩尖叫声的生物。只要有人循声赶来,就会被传送到影痕界,直到被那里的怪物撕成碎片。虽然最终踏入陷阱的人是你,但这显然只是个巧合。”

    柯斯塔摸了摸下巴,“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疑点……毕竟只有你和海鸥知道庇护所的位置。”

    海鸥。听到这个名字,枯叶停顿了一下。求求你,千万要活下来……

    “枯叶?”

    “……抱歉,继续说吧。既然召影师不是对付你的,所以恩德先生为你准备的清除者肯定还没有现身。那个人很可能像召影师一样,躲在你的必经之处——多半是公司或公寓附近。但由于蕾雅·克洛芙的介入,你没有走进他的陷阱,而是提前与我汇合了。”

    “所以他没能完成预定的任务。你认为他会追到城堡这里来?”

    “只是有这个可能。今晚是恩德先生计划的关键,他肯定希望自己的心腹都在身边。我们最好别指望恩德先生会低估你的能力,他从不犯那样的错误。”

    “什么错误?”莫伊拉抱着一件女仆裙回到门口,“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

    枯叶耸耸肩,“没有偷偷摸摸,只是不想让你过度紧张而已。”

    “你们该不会又想让我回去吧?”莫伊拉怀疑地眯起了眼睛,“别白费力气了,我绝对要留下。”

    “……你真的越来越像希琳了,这份毫无道理的固执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别担心,不会强迫你回去的。我们刚刚在讨论的是一些有关敌人的猜测,不是针对你的。”

    莫伊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们,最后点点头。“好吧,姑且相信你。麻烦你们两个关上门,我要换衣服了。”

    “需要我帮忙吗?”枯叶好心地问。

    “不要,”莫伊拉阴着脸答道,“出去。”

    ————

    几分钟后,换好衣服的莫伊拉自己打开了门。她用头巾包起了红卷发,身上的裙服松松垮垮的,似乎大了一号。

    “你能相信吗?这件裙服上居然有麦酒的气味。”莫伊拉语调哀怨地说。

    “……如果只是麦酒的话,那可比我们两个穿的强多了。”枯叶耸耸肩。

    换好了衣服,他们总算做好了上楼的准备。三人商议了一下,最终决定了这样的说辞:莫伊拉正在帮伊莎德·艾欣的特使整理房间,枯叶和柯斯塔则是来帮忙搬行李的。

    结果事实证明,提前商讨剧本完全没有必要。他们刚来到城堡的一层,就遇到了不得不即兴发挥的局面。

    “你们三个在那边干什么呢?工作都干完了吗?”

    枯叶循声望去,发现一个身穿管家制服的男人正快步朝他们走来。他肯定早就习惯像这样对卫兵和女仆呼来喝去了。

    “我们正在帮特使大人收拾房间,先生。”莫伊拉连忙按照排练好的解释道。

    “特使的事可以先等等,他暂时还不需要卧室。”管家趾高气扬地说,“贤者大人要在房间里用晚餐,需要有人给他送去。”

    莫伊拉脸色一白,“我——”

    “对,就是你。给我跑着去厨房,把准备好的晚餐送到贤者大人的房间。现在就去!”

    她求助地看着枯叶和柯斯塔,接着认命地点点头,“我这就去,先生。”

    柯斯塔似乎有更好的主意。他迅速上前一步,握手成拳,对着管家的下巴就是一记重锤。

    对方甚至没喊出声,就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女神啊,你疯了吗!”枯叶吓了一跳,匆忙在管家的落地点制造了隔音屏障,甚至忘了打响指装样子,“你真该庆幸附近没有其他人!”

    “不能让莫伊拉落单。”柯斯塔解释道。

    “……别解释了,快来帮忙!”枯叶没好气地说。

    他们手忙脚乱地把昏迷的管家拖到了楼梯井里。枯叶想了想,决定干脆把他反锁在刚刚的杂物间里。这样就算他醒过来,也不能立刻来找他们的麻烦。

    然而柯斯塔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管家起码要过两个小时才能醒来。

    “下次再即兴发挥之前,柯斯塔,麻烦你提前通知一下。”枯叶长叹一声,“这下好了,咱们的秘密潜入越来越不秘密了。”

    “接下来怎么办?”莫伊拉怯生生地问。

    “别吵,我正在思考。”枯叶揉了揉太阳穴,“城堡里潜入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亡命徒,他们很可能也伪装成了仆人和卫兵的样子,所以单独行动确实很危险。但是这家伙刚刚说,巫师已经回来了,这就说明恩德先生随时可能展开行动。咱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必须分头去找希琳。”

    “呃,希琳应该在那个恩德先生的身边吧?”

    “对,他们很可能正在和公爵一起吃晚餐。”枯叶说,“但是问题在于,这座城堡实在太大了。咱们根本不知道哪些房间是餐厅,更不知道他们会在哪个餐厅里用餐。万能的柯斯塔,你那万能的背包里该不会刚好有一张万能的地图吧?”

    “……如果你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我郑重道歉。”柯斯塔无辜地摊开手,“但那种东西我可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惩罚你继续保护莫伊拉了。听着,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我必须和你们分开行动。咱们先回一层找,所有房间都检查过后再一起去二层。如果遇到其他卫兵或仆人,千万别慌张,因为他们可能也是潜入者假扮的。”

    “如果他们袭击我们呢?”柯斯塔抬起眉毛。

    “这还用问吗?让他尝尝你的铁拳就是了,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拔剑。记住,咱们的首要目的是救出希琳,其次才是阻止恩德先生的计划。如果他和巫师打起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要希琳平安无事,我才不在乎这座城堡里会发生什么。”

第241章 以眼还眼

    城堡一层的房间大多是仆饶卧室,以及存放各种杂物的仓库。贴着标签的箱子堆在房间或走廊里,全都积着厚厚的灰尘。枯叶很快就认定,希琳不可能被藏在这样的地方。

    他们搜遍了这一层,结果不出所料,既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没遇到形迹可疑的家伙。偶尔有几个神色匆忙的仆人和他们擦身而过,但是并没有提问。

    第二层似乎是招待客饶地方。打扫整洁的走廊上铺着红地毯,两侧的墙上挂着各种装饰织锦,以及奥雷恩家族成员的肖像画。提供照明的炼金灯球悬在头顶,洒下昏暗柔和的暖光。

    “心一点,”枯叶提醒他们,“这一层肯定有人。”

    “你自己行动更要心。”莫伊拉低声。

    “我会的。”

    三人分开后,枯叶独自来到东侧的走廊。她放慢脚步,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哪些房门是锁着的,又有哪些房门的下方透着亮光。

    走过走廊的转角,她看到有个房间的门外站着两名卫兵。由于他们的注意力没在这里,枯叶及时躲回了墙后。

    有专人看守的房间?

    枯叶释放出音律,命令它们穿过走廊,从门底的缝隙钻进房间。

    清晰的谈话声传到她的耳边。

    “……我过,都已经处理好了。”一个男饶声音,“大门附近的,还有城墙上的,都被装进了我们带来的垃圾车里。那辆车停在门外的墙角,除非雾气散去,否则不会被任何巡逻队发现。”

    “但愿如此。应该用不着我提醒你,这件事关系着计划的成败吧?”回答他的是一个女饶声音。

    枯叶的心跳猛然加快。这个声音她永远也忘不掉。

    西尔维娅·夏尔玛。暗算她的那个女人就在不远处的房间里。若不是身受重伤,枯叶肯定会一脚踢开房门,让她尝尝音爆的滋味。

    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别音爆,就连挥动武器都很吃力。

    “只要那些气巫师能继续坚持下去,我们就不需要担心雾气的问题。”男人回答,“比起这个,我反而更担心你们那边的计划。”

    “有什么好担心的?”夏尔玛语带笑意,“计划已经得很清楚了——在‘降临’期间,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座城堡。”

    降临?这又是一个恩德先生从未和她提起过的词。

    枯叶隐约感觉,“降临”或许和他的觉醒能力有关。因为夏尔玛这个词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崇敬之情。

    “你得倒轻松,带队守城的又不是你。”男人嗤之以鼻,“我们只有五十人,除了要对付驻扎在城堡内的卫兵之外,还要提防随时可能从公爵门杀进来的城外驻军。到了那时,就是五十对五百,甚至更多。”

    “但你们无需赢得胜利,只要坚守即可。关紧城门,派人在城墙上巡视,确保没有援军偷溜进来。等到大功告成时,公爵自会出面遣散援军。”

    “起公爵,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对付他?为什么我得到的计划里,没有针对他的安排?”

    “因为根本无需安排。开战之后,公爵肯定会躲进自己的卧室里。那个房间拥有极强的防御魔法,就算你们五十个人一起进攻,也绝无突破的可能。但在老板的计划中,他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环。”

    “无关紧要?女神在上,但愿你们的老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轮不到你我来操心。”夏尔玛冷冷地,“我们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只需履行职责便是。计划成功后,你的主人自会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但愿如此。”

    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是硬头靴的脚步声。一秒之后,房门打开了。先是男人沉重的脚步声,他和卫兵从走廊的另一侧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夏尔玛随后走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高跟长靴踩在地毯上,轻盈的脚步声变成了软绵绵的闷响。

    她在朝枯叶的方向走来。

    枯叶没有迟疑,立刻将音律附着在自己身上,接着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匕首。夏尔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经过她藏身的走廊。

    当她们之间仅仅隔着一堵墙角时,枯叶操控音律,在夏尔玛身后模拟出敲门声。

    短发女被声音吸引,转身回望;枯叶走出藏身处,用匕首的刀刃抵上对方的后背。利刃轻易穿透了皮革护甲,碰到了她的肌肤。

    与此同时,隔音屏障扩散到了两人身边。现在她们可以听到彼茨声音,但这些声音都不会传到屏障之外。

    “又见面了,夏尔玛姐。”枯叶平静地,“我从没想过会对你出这句话,但是……很高兴见到你。不要回头。把你的手举起来,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是你?”夏尔玛语调中透着惊讶。她缓缓举起双手。

    “是我。还记得吗?我向你保证过的。如果你敢伤害希琳,我会追杀你到影痕界。起影痕界,你该不会恰好认识某个泽地人召影师吧?”

    “这么,马克西姆失败了。”

    “没错,他失败了,而且死得非常难看,尸体还落到了猎巫人手郑不得不,恩德先生居然安排那样的人来对付我,真令人失望。”枯叶轻描淡写地。

    “我就知道他对付不了你。”夏尔玛轻声笑道,“他总以为自己掌握了一点魔法就无所不能了,傲慢得令人生厌。我很高兴你杀了他。”

    “不觉得现在高兴有点太早了吗?”枯叶冷冷地,“告诉我,希琳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反正你也会杀了我。”

    “得好。但如果你为我节省一些时间,或许我能让你死得轻松点。”

    夏尔玛沉默了片刻,“你救不了她的,放弃吧。能活到现在算你运气好,但再好的运气也有耗尽的时候。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在还有机会的时候逃出火印城。”

    “等我找到希琳,自然会带她一起逃。你还有三秒钟回答我的问题。三——”

    “你们微不足道的反抗注定失败,现在立刻逃跑还有幸存的可能……”

    “——二——”

    “恩德先生会碾碎你们,连带这座可悲的城虱…”

    “一!”

    夏尔玛突然向前乒,同时收回举起的手,去够腰间的武器。

    然而她低估了枯叶的手臂长度,也低估了枯叶的决心。

    在她摸到武器的一瞬间,匕首穿胸而过。夏尔玛惊讶地看着左胸前伸出的利刃,沾满鲜血。

    那是她自己的血。

    枯叶猛地拔出匕首,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

    夏尔玛的双手无力垂下,躯体倒在霖上。

    “你该回答我的问题。”枯叶俯视着瘫倒血泊中的女人,“你不该伤害希琳。”

    夏尔玛吐出一口鲜血,露出血淋淋的笑容,“你真的以为自己能赢,是吗?”她气若游丝地,“你根本就不明白,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一个冷血而疯狂的反社会罪犯,一个注定死无葬身之地的失败者。”枯叶冷冷地,“赶快死吧,我会等着你咽气的。”

    她没等太久。

    ————

    “到处都没找到希琳,但我们找到了一间女客人住的卧室,可能是她的——枯叶,你衣服上有血迹!”莫伊拉惊呼一声。

    “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

    枯叶目光平静地看着柯斯塔,“西尔维娅·夏尔玛已经出局了。”

    他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枯叶换了个话题,“城里埋伏着五十个不明组织的成员,他们计划配合恩德先生的计划,夺取城堡。”

    “巫师和公爵会让他们如愿?”柯斯塔问。

    “想必不会。但恩德先生会亲自对付巫师,他们也有办法在事成之后控制公爵。”枯叶回想着夏尔玛和那个神秘男饶对话。她发现得太晚,没听到完整的计划,“我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我猜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很高,而且很快就会开始。”

    “那咱们还在等什么?”莫伊拉不安地,“快点行动吧。”

第242章 外交辞令

    他们来到公爵的书房,一个位于城堡顶层的方形房间。入口对面的墙上有扇通往露台的门,天气晴朗时,站在露台上就能将火印城的全貌尽收眼底。

    寒夜进屋时匆匆瞥了一眼,却只看到粘稠而厚重的浓雾。上城区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下层城区则彻底不见踪影。

    真是个适合密谋的晚上,她心想。

    公爵在书桌后面的一把乌木椅子上落座,那是他最钟爱的所有物之一。椅子上面用上古语刻着魔法符文,可以为坐在上面的人抵消大多数恶意魔法的作用。

    比起他随身携带的护身符,这把椅子的防护效果可是货真价实的,所以自然也价格不菲。

    “请坐吧,各位。”他指了指书桌前面的空位子。

    特使在正对公爵的位置上落座,公爵的朋友恩德先生则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

    寒夜缓缓踱到远离书桌的沙发旁,尽可能端庄地坐了下来。书桌旁边并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因为她的身份依然是“来自沃弗林的梅根·洛拉克女伯爵”,也就是“公爵出于礼貌邀请的谈判顾问”而已。

    “要来点酒吗,特使大人?”公爵问。

    “如果这是某种瑟伦王国的传统,当然。”

    “这只是我个人的喜好,但谈话总归是需要润嗓子的。”公爵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瓶子,里面装着某种深琥珀色的液体。

    他总共倒了五杯酒,其中一杯是为尚未到场的巫师准备的。寒夜小口品尝着自己的那杯酒,感觉不够凉,于是用魔法加了几块冰。

    护国贤者没让他们等待太久。他走进书房时依然穿着宽大的巫师袍,寒夜认出那是他坐镇前线时的装束。巫师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很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这是成为护国贤者的代价,必须定期前往北方的联合军前线,抵挡的影痕界入侵。

    “欢迎,贤者大人。”公爵指了指特意留给他的空位子,“这位是伊莎德·艾欣的精灵特使,想必你已经在水晶球里见过他了,是吗?”

    “那不能算是正式的见面。”巫师露出微笑,又朝精灵特使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特使大人。”

    他的笑容总是彬彬有礼,而且魅力十足。寒夜悄悄勾了勾手指,总算及时抽走了脸上的温度,没让红晕爬上脸颊。

    他们握了握手,巫师随后落座。他的位置在公爵身边,是贤者议会的代表。在必要时,也可以联络冠塔城的皇家巫师,充当公爵与国王陛下沟通的媒介。

    这样的职责根本配不上他的能力,所以每到这种场合,寒夜都会感到无比恼火。

    他命中注定要拯救这个世界,而这些世俗之人却只把他当成一个传信的。

    “既然人到齐了,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特使放下几乎没动的酒杯,“女王陛下希望能立刻终止贵国对精灵的政治扣留,并即刻安排撤离。我们计划在火印城购买一批旅行商队的马车,护送精灵平民离开瑟伦王国。我本人会留下来,协助你们处理荆棘团带来的种种麻烦。作为诚意的证明,使节团马车里有一箱产自伊莎德·艾欣南部海岸的珍宝——珊瑚、贝壳和珍珠。”

    他说完这些便靠上椅子背,耐心地等待公爵作出答复。

    “毫无疑问,”经过漫长的沉默后,公爵开口道,“贵国的诉求十分合理。政治扣留终归只是权宜之计,这样的处理方式缺乏长久性,而且不利于两国的友好邦交。考虑到瑟伦王国近期针对非人类种族的各种政策,眼下显然是必须事事谨慎的敏感时期。”

    特使点点头,幅度几乎无法察觉。

    “既然咱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想必你一定能够理解,我提出接下来这些附加条件的原因了。”公爵露出微笑,商人亮出价目表时就是这种笑容,“实不相瞒,火印城的经济和秩序最近才勉强脱离崩溃的边缘,而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荆棘团——这个由精灵主导的组织。换句话说,精灵对这座城市的困境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特使盯着面前的酒杯,脸上什么反应也没有。

    而公爵显然也没有说完:“就在咱们谈话的时候,我手下的会计师们正在起草一份清单。清单罗列了所有因精灵而起的破坏事件,以及这些事件最终造成的经济损失。”

    “我明白了。”特使缓慢而平静地说,“公爵大人的意思是,如果伊莎德·艾欣想要接回所有遭到政治扣留的精灵,清单上的那些数字就必须被逐一划去。简言之,就是用金钱赎回俘虏。”

    “俘虏?请千万别这么说,特使大人。这样的事即便只是说说,也有失体面。还是把它理解成一次政治捐赠吧,某种为两国之间的长久和平而付出的代价。相信贵国的女王陛下一定能够理解。”

    公爵说完后,缓缓地摊开双手。

    这根本就是在敲诈,寒夜心想,而且还不打算进行任何掩饰。

    但这种话怎么可能出自公爵之口?她继续保持着冷漠的神情,但目光已经悄悄移到了公爵身上。

    奥雷恩公爵,她心想,并非短视之人。当然,他大可以假装自己就是个鼠目寸光的贪得无厌之徒,但寒夜了解他的本性,谨慎和精于算计才是此人的最佳注脚。

    换句话说,他很清楚自己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指望精灵会接受这一切。

    这次谈判的真正目的绝对不是讨要赎金,而且命令很可能来自更高层。

    在瑟伦王国中,拥有这种影响力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会是他的主意吗?她把视线移向坐在一旁的巫师。新上任的护国贤者正在安静地倾听,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还是其他贤者提出来的?

    甚或是国王本人?

    “我没有权力答应这样的条件。”特使最终打破了沉默,“如果贵国执意坚持,我必须联系女王陛下,上报赎金的数额。”

    公爵抹去了脸上的笑容,“既然如此,恐怕咱们今晚就只能谈到这里了。”

    “很抱歉,公爵大人,但我并不这样认为。”特使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眼中却毫无笑意,“你刚刚已经开出了自己这边的价码,现在该轮到我了。”

    公爵抬起眉毛,随后点点头,“当然,请吧。”

    “事实上,我担任外交特使的时间并不长,但即便如此,我依然知道这个职位意味着什么。在离开艾因斯维德森林边界的那一刻,我就成了整个伊莎德·艾欣的代表。女王陛下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做了一些必要的安排。几天之前,一支舰队在天气的掩护下,悄悄绕过了南风海湾。就在咱们谈话的时候,一千艘长船正停驻在西方的外海,就在距离火印城一天航程的地方。”

    巫师的眼神改变了。寒夜熟悉这个反应,特使的话一定解答了某个困扰他数日的谜团。

    特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笑着给出了能让所有人理解状况的解释:“如果站在港区码头上眺望西方的海平面,肯定能看到一场正在肆虐的海上风暴。实不相瞒,想要召唤那种规模的风暴,需要十名精灵风暴使彻夜不休的工作。但只要能让舰队从巫师的侦测地图上隐形,他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公爵看向身边的巫师,后者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点点头。

    “正如我先前所说,”特使平静地续道,“战争是政治的延伸,而外交则是战争的替代品。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伊莎德·艾欣不希望用战争的方式解决外交困境。因为那样的做法——用你们的话来说——即便只是说说,也有失体面。所以当你手下的会计师们起草那份赔偿清单时,请务必把我们这边开出的价码纳入考量。哎,说不定可以直接划掉一些数字呢。”

    他用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结束了自己的发言,目光逐个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留在公爵的身上。

    “我明白了。”公爵抹去了脸上的所有表情,“看来今晚需要联系君主的不止你一人。”

    特使摊开双手,“请务必如实相告,相信贵国的国王陛下一定能够理解。”他说罢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书房,甚至没有征得公爵的同意。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公爵重重砸下酒杯。

    “立刻核实那支舰队的情报。”他对巫师说,“我们必须做好开战的准备。”

    “没有必要。”巫师轻声回答,“他刚刚提供了最后一片拼图,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我的侦测地图上的确有一块阴影,那里只可能有一支舰队。”

    愠怒的神色浮现在公爵的脸上,“如果真的开战,巫师会和贤者议会能提供多少支援?”

    “巫师会的第一条原则就是不介入政治,所以他们不会提供任何支援,一如既往。至于贤者议会……非常遗憾,当魔法试图影响世俗权力时,它也会做出一定的妥协和牺牲。”

    “如果我想听谜语,为什么不找个吟游诗人来当顾问?麻烦你直接说重点,贤者大人。”

    巫师似乎没有把这些话当成是冒犯。寒夜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对这些无天赋者的无理之辞置若罔闻?其他护国贤者绝不会容忍这种侮辱。

    “根据国王陛下的要求,”巫师耐心地解释道,“贤者议会的主要成员都加入了北方前线,对抗来自影痕界的威胁。虽然有两位成员没参战,但他们向来离群索居,从不接受其他人发起的通话请求。在接下来的一周之内,我或许可以召集到……一位护国贤者。”

    “一周之后呢?”

    “那就要看凛风和沙暴的心情了。他们最擅长在议会需要时销声匿迹,而且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巫师疲倦地笑了笑,“所以我的建议是,立刻联系国王陛下身边的皇家巫师,告诉他们伊莎德·艾欣方面开出的条件。如果即刻从附近的城市调拨援军,一天之内大约能集结一千名有过作战经验的士兵。在必要时,还可以要求尤文斯家族履行职责,让她手下的帮派成员加入战局。”

    “不要指望尤文斯家族,他们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公爵摇摇头,随后转向寒夜,“我想知道你们的进展。”

    终于轮到我了,寒夜心想,但恐怕我会带给你的只有坏消息。

    “依照您先前的指示,公爵大人,九人议会的清洗已经完成。所有无法控制自己野心的议会成员,都在斯芬克斯餐厅得到了他们应得的下场。考虑到事发的突然性,他们的继任者可能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才能步入正轨……”

    公爵的脸色更难看了。

    寒夜机敏地闭上了嘴,把关于继任者工作能力的评价吞了回去。这次清洗虽然很成功,但却选择了完全错误的时机。而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不能回头了。

    过了好久,他才从桌上抬起视线,“另一位女巫,她有没有找到那颗宝石?”

    “玫瑰正在尽力而为。”寒夜面不改色地说,“她已经找到了种子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只要分析那附近的残留物浓度,模拟超自然力量的流向……”

    “我不关心这些细节,”公爵像打断贤者那样打断了她的发言,寒夜好不容易才忍住反诘之辞,“我只想知道,如果精灵攻入城市,我们是否需要担心这些来自城市内部的威胁?”

    “我们会在一天之内处理好这个隐患。”她回答。

    公爵站起身,“很好,已经可以了。”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巫师和女巫,“我很感谢二位的协助和谏言。但贤者大人刚刚从前线回来,现在肯定迫切地需要休息吧?”

    巫师缓缓地点点头,“多谢关心,公爵大人,我的确需要继续冥想。如果你需要我的协助或建议,随时可以来找我。”

    寒夜站起身,抚平晚会礼裙上的褶皱。她不喜欢被无天赋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但今晚实在太过重要,相比之下,她的个人喜好根本无足轻重。

    离开房间之前,她最后回望了一眼。公爵和他的朋友——托马斯·恩德——正在注满酒杯,准备进行他们不打算让巫师和女巫听到的秘密谈话。

    如果公爵发现这个被他当成朋友的人,就是一直令他如芒在背的荆棘团首领,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想到这里,寒夜不禁露出微笑。

第243章 孤岛的囚徒

    孤岛监狱的等候厅里,艾玛·佩吉独自站在窗边,凝望着远方的大海。

    雾气之中,海上风暴依然肆虐不休。偶尔划过天边的闪电穿透云层,留下模糊的残影。

    在火印城的某些传说故事里,突然降临的坏天气往往都是坏预兆。她不知道这些预兆是否和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关,她只希望自己所选的不是最差的那条路。

    哈,这个问题最好还是别想得太简单了。只有盲目自信的傻瓜,才会天真地认为这个的计划不会出什么岔子。

    事实上,艾玛几乎没见过比这漏洞更多的计划了。她只带着一枚猎巫人勋章,以及一封由某位“过世的”猎巫人写的亲笔信,就跑来了这个关押凶恶罪犯的监狱。

    来之前还把自己的丈夫骗到女儿所在的学院里……

    好吧,别太自责了,她告诉自己。欺骗夜星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学院区的人类很有教养也很有礼貌,和他们在一起,肯定比留在家里要安全得多。

    她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家人牵扯进来。毕竟,他们的安全正是艾玛冒险的原因。

    等候厅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看到两名狱卒并肩朝她走来。

    “非常抱歉,女士。”一名队长打扮的狱卒说。

    听到这句话,艾玛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不要向我道歉。”她摆出想象中的猎巫人助手的派头,适度的傲慢有助于让对方相信这个身份,“我不是来听道歉的。”

    “我们核实了那条项链上的徽记,以及信封上的笔迹。”队长回答,“你的故事的确找不出明显的漏洞,但典狱长大人的制度规定,任何访客想要探望地下一层的囚犯,都必须征得他的许可。”

    “那么,探望申请被驳回了吗?”艾玛明知故问。

    “不,女士,我们……依然联系不到他。”

    “在这种时间打扰一位议会成员,的确不太恰当。”她放缓了语速,努力表现得从容不迫,“但是,难道你们就没有其他能代替他主持大局的人了吗?我身负的使命可是不容拖延的。”

    “真的很抱歉,女士,但如果没有典狱长大人的许可……”

    “你叫什么名字,军士?”

    队长困惑地看着她,“什么?”

    艾玛朝他走进了一些,她很庆幸自己换上了夜星的骑马装。“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黑衣厅的副总指挥大人得知我没能及时完成任务,肯定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的原因。他是个公正的人,就和典狱长大人一样。但他同时也很严厉,这一点想必也和典狱长大人一样。”艾玛模仿着云雀的腔调说。她很庆幸自己和那个可怕的女猎巫人面对面交谈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我只是在照章办事而已。”队长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这不是过错。”

    “照章办事的确不是过错,但耽误调查可能就不好说了。应该用不着我提醒你,猎巫人云雀在黑衣厅内的地位有多重要吧?”

    他思忖着,似乎在评估比较两件事的风险。

    艾玛耐心地等待。

    最后,他十分勉强地点点头,“当然,我们都很敬重云雀女士。如果今天来访的是她本人……好吧,但这已经不可能了。她死在了某个罪犯的手上。”

    “对此我很遗憾。”艾玛说,“但你应该明白,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替她了却心愿。”

    队长点点头,这次不像刚刚那么勉强了。“你可以下去了,女士。在出发之前,请允许我给你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在下面的走廊里,无论如何都要确保自己走在最中间。”

    ————

    艾玛后悔了。

    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穿上骑马装,把头发绑起来,再把鱼鹰的项链戴在胸前,她的女性身份就不会带来什么麻烦。

    但她犯了个错误。

    金属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艾玛跟着狱卒走下台阶,来到灯光昏暗的走廊。刚走出几步,她就听到牢房里有人在兴奋地窃窃私语。他们发现了她,而且显然非常感兴趣。

    被关押在地下一层的犯人都是些常年不见天日的家伙,对他们而言,任何访客都值得关注。

    如果访客还是个女人……

    “安静!”狱卒用木棍敲打着牢门,“都给我安静!”

    但囚犯们并没理会。他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太久,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有人开始用言语调戏她,邀请她进屋做客。还有一些人的邀请更具体,剩下的那些则含义不明。艾玛不知道关在这里的有多少是疯子,但恐怕不会少于一半。

    她继续前进,同时努力装出勇敢的表情,对身边的一切置若罔闻。

    有人开始朝她扔东西,打中她的手臂之后落到了地上。艾玛不敢去确认那到底是什么,她加快脚步,眼睛只盯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安静!”某个牢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令她惊讶的是,走廊里真的安静了下来。其他囚犯显然害怕那个人,甚至胜过了害怕狱卒。

    “刚刚喊话的人,他是谁?”艾玛低声问。

    “格拉姆·海瑟。”狱卒回答,“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吗?他是某个贵族少爷身边的保镖,一个货真价实的狠角色。据说他在酒吧斗殴里把几个人活活打死了,用拳头。”

    走过他的牢房时,艾玛好奇地望了一眼。那个叫做格拉姆的人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借着炼金灯球的照明,正在翻看一本书。

    他甚至还戴着一副眼镜。

    艾玛难掩脸上的困惑。这样的男人会用拳头打死人?

    “他不喜欢吵闹。”狱卒催促道,“快走吧,女士。”

    他们来到关押壁画家的单间门外。站在这里的两名看守和护送她过来的狱卒低声交谈了几句,艾玛发现其中一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胸部。她正想呵斥他的无礼,接着才意识到自己正戴着鱼鹰的项链。

    “她不是猎巫人。”狱卒解释道,“但她是云雀女士的助手,还带来了云雀女士的亲笔信。”

    看守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来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艾玛问。

    “壁画家说今晚有人会来拜访他。”一名看守回答,“他总是喜欢装成高深莫测的预言家,就好像他真有多聪明似的。”

    “他的确比你聪明得多,贝尼托。如果你能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教养和礼貌,就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另一名看守说。

    “典狱长大人严禁我们和他交谈,洛伦佐。”

    “我没有和他交谈,我只是在听他自言自语。”

    “好了好了,先生们。”护送艾玛的狱卒抬起手,“你们完全可以找其他时间争论这个,就别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了。这位女士要进去,他今天接待访客吗?”

    “我们刚刚说过了,”洛伦佐看了看艾玛,“壁画家正在等她呢。”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先生们。”艾玛走上前,“请打开这扇门。”

    ————

    壁画家的外形和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在火印城日报的报道文章中,他被描述成了一个疯狂而又骇人的形象:身材颀长,体格消瘦,犹如传说中的吸血鬼。除了满口尖尖的犬齿之外,他还有一对能在黑暗中发亮的红色眼睛。

    但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却一点也不可怕。他的身材很普通,不算英俊也不算丑陋。他的眼睛倒是有些特别,是如同大海一般的深蓝色,眼瞳也比普通人要大一些。

    “我承认,女士,”壁画家开口了,他的语调很柔和,“你并不是我所期待的访客。而这可能会对接下来的谈话产生影响。”

    “你期待的是谁?云雀本人吗?”

    “我知道她不会来的,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不会来。但我以为她会派自己信任的搭档来,某个年轻的猎巫人,让人能想到意气风发时的她。至于你,女士,你甚至不是一个猎巫人。”壁画家打量着她,“你什么也不是。”

    艾玛感觉受到了冒犯。但仔细想想,他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我的确不是猎巫人,”她缓缓说道,“但我就是你今晚能见到的唯一访客。如果你还想知道云雀的答复,以及她对整个案件的推测,那你最好停止对我的轻视和侮辱。”

    壁画家露出一个微笑。他的牙齿又细又小,看上去有种诡异的恐怖感。

    “请原谅,女士。”他欠了欠身,“我绝对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你能独自来到这种地方见我,这已经可以证明你的与众不同……如果我的言语冒犯到了你,还请原谅。”

    “我原谅你。”

    “我刚刚说过,你不是我在期待的人。所以我会做出不一样的决定。”壁画家回到他的工作台旁边,摆弄着画笔和颜料,“我提供的服务从来都不是免费的,云雀很清楚这一点,她的搭档应该也清楚。通常我会用问答游戏来索取回报,但这个游戏只有和猎巫人玩的时候才有意思。如果你和她打过交道,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艾玛看着他整理画具。“很抱歉,先生,我的确不擅长他们的游戏。”她说,“但我肯定还能提供其他的回报给你。”

    “完全正确,你的确能。”壁画家说着掀开了墙上的窗帘,露出了一片洁白的墙壁,“请坐吧,女士,你能为我提供的回报就是当我的模特。至于云雀想要的答案,我们可以边画边聊。”

第244章 蝴蝶与幽灵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壁画家说,“我打算边画边谈。因为在作画时,我的思维会比平时更活跃,很适合讨论案子。”

    艾玛摇摇头,“只要谈话不会影响到你画画,我当然不会介意。”

    “很好。”壁画家开始勾勒轮廓,“那就开始吧。你肯定已经看过信的内容了,云雀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新的看法吗?”

    艾玛将信平展在膝上。其实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已经仔细读过三遍了。

    “云雀认为,”她复述道,“蝴蝶杀手真正要杀的目标只有第一名死者,也就是那位神秘学教授。她的动机也很明确,就是为了阻止他正在进行的研究。”

    壁画家哼了一声,手里的画笔没有停,“那他到底在研究些什么?”

    “云雀没有提及。”艾玛照着信上的内容说道。她不打算让蝴蝶杀手知道莫伊拉的事,毕竟破译工作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没有?嗯……所以除了这位可怜的教授之外,其他受害者全都是转移注意力的诱饵?”他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艾玛知道他还没说完,于是安静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壁画家似乎沉浸在画作中。他很快就完成了头部的轮廓,又草草几笔涂抹出肩膀和头发,之后便专注于描画衣饰。

    “接下来呢?”他终于再次开口,“她对蝴蝶杀手的身份有什么推测吗?”

    “她认为模仿犯的推论是错误的。因为蝴蝶杀手显然对——我在引用她的原句——收集‘战利品’毫无兴趣。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留下的蝴蝶符号在不断变化。连环杀手都是深思熟虑的罪犯,每一次行凶都会力求完美……”

    艾玛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在描述连环杀手的特征,而壁画家显然符合这些特征。

    他听到这些话时有什么感觉?也许她不该直白地复述云雀写在信里的内容……

    “有什么问题吗,女士?”壁画家礼貌地问。

    别害怕艾玛,她告诉自己,你们之间隔着两道金属护栏呢。

    “抱歉,没什么……”她继续说道,“云雀认为,蝴蝶杀手在红衣厅用下毒的手法杀人,而且没留下任何与蝴蝶相关的符号。这完全不符合连环杀手的模式,因此排除了他是连环杀手的可能性。”

    壁画家停下了画笔,“我能看看那封信吗?”

    艾玛点点头,她知道这封信就是写给壁画家的。她站起身,把信放在了滑送器的托盘上,随后拉动了旁边的开关。齿轮装置吱嘎作响,托盘很快滑到了壁画家的牢笼里。

    他把画笔搁在调色盘上,走到护栏旁边,俯身捡起了信。拆信封时,他的动作十分小心,犹如正在处理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壁画家读信的时候,艾玛开始观察那幅尚未完成的画作。画中的人物部分只有简单的轮廓,显然还没有完成;但不知为何,衣饰部分几乎完工了。在这幅画里,她穿的不是骑马装,而是一条端庄高雅的晚会礼裙,袖口甚至还有蕾丝。

    艾玛暗暗吃惊,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很显然,云雀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信息。”壁画家放下信,“如果最后一名受害者真的死于下毒,那她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从行动模式上来看,蝴蝶杀手确实更像雇佣刺客,而非连环杀手。”

    “为什么?”艾玛忍不住问,“区别在哪儿?”

    云雀没在信里解释原因,大概是因为这封信原本就是给鱼鹰和壁画家看的,所以不需要特意解释。

    壁画家回到墙壁旁边,继续用画笔涂涂抹抹。“区别在于,雇佣刺客向来以效率为先,而连环杀手则更注重过程本身。对于刺客而言,只要能完成任务,杀人手法并不重要,而且更不会执着于在死者身边留下符号这种事。连环杀手则完全不同。对我们而言,精心策划的手法,以及留在现场的符号,都远比结果更重要……怎么样,你在听吗?”

    “我在听。”艾玛清清嗓子,“蝴蝶杀手不重视手法和符号,所以她的行为不符合连环杀手的模式。你们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第三名受害者死于中毒,而且现场也没有任何与蝴蝶有关的符号。”

    “很好,非常好。”她的冷静似乎让令壁画家感到意外,“那么接下来就要说到重点了。一周之前,云雀曾亲自来拜访过我。那时我就告诉她,蝴蝶杀手选择的目标一定与某人有关。看完这封信后,我确信那个人就是希琳·玛尔伦,只是蝴蝶杀手对她感兴趣的原因与我最初猜的不一样。”

    真是敏锐的直觉,艾玛心想。

    他被关在一间与世隔绝的牢房里,接触不到第一手的资料,而且对希琳的身份和天赋也一无所知,却能奇迹般地得出接近正确答案的结论。

    “那么,让我们来整理一下目前为止的推论吧。”壁画家边画边说,“蝴蝶杀手来到火印城,是为了阻止那位教授继续他的研究。然而在刺杀得手后,她并没有急着离开火印城,而是有条不紊地挑选新的目标。这导致调查者们把她误认为连环杀手的模仿犯,结果在错误的方向上浪费了好几天。”

    他的画笔越来越快,壁画上的人物渐渐成型。

    “在此期间,蝴蝶杀手发现了希琳·玛尔伦的存在,并对那位麻烦不断的小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在杀死第三名受害者时,她在手法上露出了马脚,继而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云雀几乎抓住了她,可惜在最后时刻,那位恩德先生突然现身,并声称蝴蝶杀手在他的计划中占有一席之地。经过一番战斗,云雀侥幸死里逃生。”

    艾玛点点头,虽然壁画家根本没在看她。

    “除了上述的推论之外,还有两个值得深入思考的地方。”他继续说道,“首先,蝴蝶杀手为什么在钟楼事件过后就销声匿迹了?云雀认为她是躲在某处养伤,但并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遗憾的是,在这方面我也没有更好的猜测。”

    “第二点就有趣多了。那位谜一样的恩德先生,为什么会成为蝴蝶杀手的第二位受害者?云雀在信里提到,在那次短暂的交锋中,恩德先生多次受到了致命伤,却始终没有倒下。既然他拥有如此强大的恢复能力,很难想象他会败在蝴蝶杀手的剑下。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相互认识,而且还在合作。”

    “接下来的推论更没有证据,完全是逻辑上的猜测——如果恩德先生确实在与蝴蝶杀手合作,那合作的目标又是什么呢?为了激活希琳·玛尔伦的觉醒能力?”

    他换了一支笔,开始为壁画上的女人描眼睛。

    “我认为可能性不大。如果他们的目标是这个,那蝴蝶杀手就不需要把希琳·玛尔伦骗去那座钟楼了,恩德先生完全可以安排一次更好的会面,而且还可以避免发生意外。所以我认为,蝴蝶杀手对希琳的兴趣只是出于她自身的需要。”

    “排除了希琳·玛尔伦,还剩下什么可能呢?没错,只可能和那位教授有关了。恩德先生就是蝴蝶杀手背后的雇主,他需要一个专业人士,目的就是阻止费拉里教授的研究。而且仅仅杀死他是不够的,这位专业人士还要扮演一段时间的连环杀手,从而误导黑衣厅的猎巫人,以免他们过早锁定真正的动机。”

    “所以……”艾玛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思路,“出于某种原因,恩德先生不希望费拉里教授完成他的研究?”

    “没错。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他甚至亲自出手对付云雀。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失误之处。他没想到云雀能活下来,因此暴露了一些不该暴露的信息。”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想办法弄清楚教授死前在研究什么?”

    “没错。”他点点头,“现在,你该走了。”

    “什么?”

    “画作已经完成了。”壁画家停下了画笔。他转过身,随后让到一旁。

    艾玛终于看清了壁画的全貌。

    画里的女子无疑就是她本人,只是发型和衣着有所不同。现实中的艾玛穿着一件男人的骑马装,还用头绳绑起了头发。画中的她则穿着一件珍珠色的晚会礼裙,浓密的卷发披散在肩上,像渡鸦一样乌黑发亮。

    “我擅自动用了一些想象力。”壁画家解释道,“希望你不要介意。”

    艾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副画,几乎无法移开视线。他的画作有种难以言明的美感,虽然画风并不写实,但却意外地充满活力,栩栩如生。

    也许在某个朦胧的美梦中,她看上去就是这个样子。

    艾玛仿佛看到了自己穿上珍珠色晚会礼裙的样子。尽管她这辈子从来没穿过这种昂贵的裙服,但就在刚刚那一刻,她几乎信以为真。

    “这实在……不同寻常。”艾玛意识到自己词穷了,也许以后她该多读一些书,“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很高兴你这么说,女士。”壁画家微笑道,露出细小而整齐的牙齿,“能够得到模特本人的称赞,这幅画就算是成功了。虽然它还算不上完美,但不完美本身也是一种美。”

    “壁画家先生,恐怕我必须请求你……”

    “我明白。这幅画不会出现在任何一家画廊里。事实上,等你离开后,我会立刻擦掉它。”

    艾玛吃了一惊,“擦掉?为什么?”

    “因为我不打算和第三个人分享它。这个世界上有不计其数的美,各种各样的美。其中一些是不该出现在庸俗之人面前的,它们注定只属于幸运的少数人。”他说着朝她欠了欠身,“非常感谢你,女士。能为你作画是我的荣幸。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离开我的牢房吧。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当着你的面销毁这幅画。”

    艾玛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她朝壁画家点点头算是道别,接着转身离开了牢房。

    返回一层的路上,走廊里格外安静。

第245章 临时搭档

    “……所以,为了解救两位遭到绑架的无辜市民,你在晚上九点闯进我的办公室,接着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这个地方。”自称“猎犬”的年轻律师总结道。

    他出门之前刚刚洗过头发,所以一路上都在用那把旧梳子打理,来到白猫咖啡之后才终于收了起来。

    云雀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打开咖啡馆的后门。一群小猫喵喵叫着从她脚边跑过,消失在小巷里。

    她皱了皱眉。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埃斯波继续追问,“你的搭档呢?”

    云雀掏出一枚炼金灯球,拿在手里晃了晃。灯球发出蓝色的冷光。“鱼鹰在处理另一件事,”她回答,“而你是我唯一认识的掮客。”

    事实上,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云雀很清楚单独行动有多危险。而且她只擅长调查和质询,对谈判技巧一窍不通。而“猎犬”埃斯波恰好擅长讨价还价。

    她有预感,今晚很可能会需要一些谈判技巧。

    “好吧,这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律师耸耸肩,“老实说,在报纸上看到你的讣告时,我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呢……总而言之,很高兴你还活着。”

    云雀未置一词,径直走进了咖啡馆。

    雪鸮女士说得没错,这里确实遭到了暴力入侵,翻倒的桌子和满地的餐具碎片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些小猫正趴在沙发上打盹,真亏它们能睡得着。

    “诸神啊。”埃斯波低声说,“我想起自己被催债的经历了。那是一个同样可怕的夜晚,我正在办公室里——”

    “安静。”云雀冷冷地打断他,“别说没用的废话。”

    “呃,抱歉。”

    ————

    然而他只安静了几分钟。当他们来到二层,看到那两间被搜查过的卧室时,埃斯波再次发出了感叹。

    “哦!这些闯入者可真喜欢进行破坏性的搜查啊。看看这满地的狼藉……你觉得他们在找什么呢?”

    证据和线索,她心想。

    这个房间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飓风,到处都是损坏的家具和衣物,而且全都出现在它们不该出现的位置。花瓶的碎片,胡乱丢弃的书本,被撕开的衣服和被扯碎床单……

    突然,一片独特的白色碎布引起了她的注意。

    云雀捡起碎布,放在灯球的光亮下仔细观察。

    “这是什么?”埃斯波凑上来,好奇地问。

    “斗篷的碎片。”云雀若有所思地看着碎片边缘的痕迹,“应该是被猫爪子扯下来的。”

    埃斯波耸耸肩,“啊,这就是养猫的坏处了。那些长着尖牙和利爪的小怪物都是天生的破坏大师,尤其对昂贵的织物情有独钟。”

    云雀懒得理他。

    她的视线扫过地上和床上的衣服,接着站起身,打开卧室里的衣柜。果然如她所料,卧室的主人没有一件衣服是纯白色的。

    “依我看,这是养猫的好处才对。”她说,“我找到的那片碎布上镶有金线,质地轻薄而柔软。据我所知,火印城里只有一种人会穿这种材质的斗篷——篝火区的维和军。”

    埃斯波一脸惊讶,“等等。你的意思是,闯进这家咖啡馆又把两名平民抓走的家伙,是冒险者行会的维和军?”

    云雀点点头。

    “好吧……虽然我不太了解黑衣厅和冒险者行会之间的关系,但据我所知,猎巫人不敢单独进入篝火区?”

    云雀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埃斯波畏缩了一下。

    “不是不敢,”她面无表情地说,“而是那么做没有意义。篝火区的律法自成体系,治安也由冒险者行会全权负责。城市守卫和猎巫人甚至没有在篝火区执法的权力。”

    “真的?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律师挠了挠头,“好吧,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就做决定还为时尚早。”

    ————

    他们检查了二层和三层剩下的卧室,结果又发现了一些白色的斗篷碎片,而且材质和之前找到的完全一样。

    在三层的某个房间里,他们发现了一些尺码很大的衣服。衣服的主人至少有六尺高,而且显然还有收集漂亮女装的癖好。

    云雀看着那条露出后背的晚会礼裙陷入了沉思,完全没有理会埃斯波提出的问题。

    有些事得到了解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问。

    对面的房间里,有只胖得惊人的橘猫躲在床底下。云雀接近时,橘猫威胁地龇起了牙齿,还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叫声。

    “哈,看来它不知道你是猎巫人。”埃斯波打趣道。

    云雀收回手,“我倒觉得,这只猫完全明白我是什么人,而且做出了非常明智的反应。”

    律师抬起眉毛,似乎听出了云雀在讽刺他,因此很难得地没有接话。

    “请你去楼下等我。”她突兀地说。

    “呃,为什么?”

    “因为咱们接下来要去篝火区,所以我要找一件合适的衣服。”云雀耐着性子解释道,“现在这身太显眼了。”

    埃斯波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明白了。”

    ————

    五分钟后,云雀一脸怒容地走下楼梯。她换上了一件样式朴素,但却很不合身的斗篷。由于斗篷的主人至少比她高了四寸,走起路来总要用手扯着才行。

    律师看到她的样子,似乎想笑又不敢笑。这样的反应让云雀更生气了。

    她抽出匕首,打算把斗篷割短一些。

    “等等,这可是别人的衣服。”律师察觉到她的意图,连忙抬起手,“身为一名律师,我必须提醒你,根据火印城第一律法第四十四条,擅自破坏他人财物者——”

    “用不着你操心。”云雀瞪了他一眼,“我是个猎巫人,正在拯救无辜的市民,所以这些破坏就是魔法灾害——保险公司会替我赔偿的。”

    “……我真不明白,这种狗屁不通的保险究竟是谁想出来的?”律师抬起眉毛,“可就算你割短了斗篷,肩膀那里也还是不合身。不止行动不便,还很容易引起怀疑。”

    云雀眯起眼睛,“那你有什么提议呢?”

    “为什么不考虑直接穿女装呢?”

    “你说什么?”

    “女装,也就是裙子。”埃斯波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刚刚看过了,玛尔伦小姐的衣柜里还有一条完好的裙服,你们的身材也很接近。我打赌你穿她的衣服肯定很合适。接下来只要戴上面纱,你就能伪装成一位平民少女了,然后……”

    “我明白了,”云雀面无表情地收起匕首,接着抽出了刺剑,“原来你是想自杀又不敢自己动手。不用担心,我这就成全你。”

    “等等,女士!”埃斯波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撞翻了地上的瓶瓶罐罐,“只是开个玩笑!”

    云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信这一幕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后才把刺剑收回鞘中。

    “这样的玩笑,”她露出可以吓死人的微笑,“以后还是少开为妙。”

    “当然,当然……”

    ————

    最终,她在那只橘猫藏身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件还算合身的女式斗篷。虽然斗篷的尺码还是大了一号,但刚好掩盖了皮甲的轮廓。

    做好准备后,他们离开了咖啡馆。巷子里到处都是反光的小眼睛,云雀不知道这些猫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律师自告奋勇地承担起领路的职责,在新月大街的路口拦下了一辆马车。

    车夫得知他们要去篝火区,略显吃惊地抬起了眉毛。“你们两个看上去可不像冒险者。”他怀疑地打量着云雀。

    她斗篷的兜帽上有绒毛镶边,在这个季节里穿出来确实有些夸张。

    “因为我们压根就不是冒险者。”埃斯波耸耸肩,跟在云雀身后钻进了车厢,“别担心,我知道篝火区是什么地方。”

    “那就好。”车夫帮他关上门,“我不想多管闲事,先生,但这位小姐是生病了吗?”

    “怎么会?她只是特别喜欢这件衣服而已。我刚刚陪她挑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件让她称心如意的女装——呃嗯!”

    “出什么事了,先生?”

    “不,没什么……请赶快开车吧。”

    “没问题,先生。”

第246章 高价情报

    无名酒吧的门外有个负责收缴武器的女人。她留着不足一指高的短发,大半张脸都皱巴巴的,犹如一副正在融化的面具。从她身上的气味判断出,此人多半是个黑炼金师。

    “真不敢相信,”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云雀从腰带上解下刺剑和匕首,“个子这么小的女人居然带着这么多武器。”

    “在篝火区行动,多带点武器有备无患嘛。”律师微笑地打着圆场,随手把自己的袖剑放在桌上,“请你务必照看好它,夫人,这可是我最喜爱的防身武器。”

    黑炼金师用带着金属手套的手抓起袖剑,随手扔到了旁边的箱子里。

    律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你们可以进去了。”她把云雀的细剑放在身后的武器架上,“规矩就一个,千万别惹麻烦。不管你们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在篝火区的无名酒吧,你们就只是客人而已。”

    二人告别了自己的武器,走进酒吧大门。云雀不喜欢手无寸铁的感觉,但她知道想进无名酒吧,就必须上缴武器,哪怕是公爵本人来了也不例外。

    他们来到光线昏暗的走廊,刚好与一个胳膊和大腿差不多粗的壮汉擦身而过。壮汉单手揪着一名醉鬼的领子,毫不费力地将他拖出了酒吧,扔到了大街上。

    “诸神啊,这里可真迷人。”埃斯波低声说。

    云雀没有搭理他。

    酒吧的内厅有更多的壮汉,当然也有更多的客人。大厅中间的舞台上站着一名吟游诗人,正在鲁特琴的伴奏下演唱一首歌词下流的小调。

    云雀注意到他的衣服和帽子都很干净,这说明他的表演深得人心,所以还没有人朝他扔过鸡蛋。

    她径直走向吧台,没有理会人群里投来的好奇目光。那个发际线很高的酒保注意到他们,立刻变出两个杯子,摆到二人面前。

    “二位想喝点什么?香槟如何,女士?加新鲜橄榄的那种。”

    云雀放下兜帽,露出脸上的伤疤。这招对大部分人都很好用。“我们是来打探消息的。”她低声说。

    酒保微微抬起眉毛,“我之前没见过你们。”

    “所以你的情报只卖给熟人吗?”

    “不。”酒保耸耸肩,“但是和熟人做生意总归更安全一些。你们不是篝火区的常住居民吧?”

    律师点点头,“只是来过几次而已。”

    “难怪。”

    “我听说这里的情报都是收费的,是吗?”云雀问。

    “没错。标准价格一弗拉,如果是很重要或很危险的情报,价格可能还会涨。”

    她皱起眉,“一弗拉?这么贵?”

    “这是公平的市场价,女士。”酒保打量着她脸上的伤疤,“你们真的不打算喝点什么吗?”

    吟游诗人结束了那首下流小曲,换了一首歌颂屠龙者克兰·威尔森的歌曲。他刚唱到第二句,就有人开始朝他扔东西。一枚鸡蛋与他擦身而过,落在了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地板上。

    律师连忙移开了靴子,“还是不用了,我们不打算久留。”

    “好吧,这是你们的损失。”酒保耸耸肩,“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

    “维和军。”云雀说。

    “维和军?这种问题用不着来这儿问吧,女士?”酒保咧嘴微笑,“在篝火区随便找个人都能给你讲得头头是道,而且还不收费。”

    “我对那些免费情报不感兴趣。”云雀轻声说,“我想知道的情报与某支特殊的维和军小队有关。他们的工作不止是维护篝火区的秩序,有时还会把外面的平民抓回来,在他们的秘密据点里审问。”

    酒保开始擦拭杯子,“真有趣,女士。不得不说,你刚刚的发言既详实又具体,简直就像是明知故问一样。”

    “所以呢?”云雀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他们的秘密据点在什么地方吗?”

    “三弗拉。”

    “你说什么!”云雀一拳锤在吧台上,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吟游诗人的表演戛然而止,不知是终于被人轰下了台,还是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埃斯波紧张地环顾四周。一群身材魁梧的酒吧保镖们正在朝吧台聚拢,其中一人捏了捏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哦哦,放松点,各位。”律师连忙站起身,挡在云雀和那些壮汉之间,“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

    “有麻烦吗,老板?”一名光头壮汉盯着面前的律师问。

    酒保依然在不慌不忙地擦拭杯子,“暂时没有。谈生意时,偶尔有些小误会也很正常。大家继续吧。”

    吟游诗人再次响起,这次是一首比刚刚更下流的歌,讲的是某位酒馆女郎的风流韵事。

    保镖们退到了稍远一点地方,但依然盯着吧台。云雀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对付不了这么多人,除非她亮出自己的银羽项链……

    但是话说回来,在篝火区这种地方,猎巫人身份的威慑作用非常有限。

    “我觉得,”酒保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云雀,又看了看满脸笑容的埃斯波,“咱们最好还是把这场谈话当成普通的生意,这样既节省时间,又不会坏了规矩。在篝火区,只要人人遵守规则,白袍子就不会找大家的麻烦。”

    “同意,”律师小心翼翼地看着云雀说,“没必要把场面搞得太僵。”

    云雀对他怒目而视,“他这个要价根本就是在抢劫。”

    “如果你知道自己在打听什么人的消息,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阿莫尔放下手里的杯子,“听着,女士,我能猜到你的身份,所以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你放弃。但你想打听的消息,即使以篝火区的标准而言也是很危险的。等你听完答案之后,就会明白我的要价完全合理。”

    “我能理解,我来付钱。”埃斯波从衬衣的内袋里摸出三枚银币,放在吧台上,“咱们赶快把这档子事了结,然后大家各走各的路,怎么样?”

    她恶狠狠地瞪着酒保和律师,但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有些时候,即使是最出色的猎巫人也不得不选择妥协,毕竟她重伤初愈,而且还身处一个到处都是敌人的地方。

    “我就喜欢识时务的人。”酒保用杯子扣住银币,接着看向云雀,“那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你猜得没错,确实有支特殊的维和军。据说他们表面上效忠于冒险者行会,真正的主人却是某个神秘的‘千面夫人’。他们平时看上去与普通的维和军没有区别,只是会在某些晚上离开篝火区,前往附近的城区里抓人。”

    “有人认为他们是在抓捕篝火区的逃犯,还有人认为他们是在抓捕叛国者。不过在我看来,他们抓人根本没有规律。唯一的共同之处在于,那些被抓的人,最终全都从火印城蒸发了。城市守卫接到过许多失踪报告,但他们并不擅长调查这种案子,于是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云雀眯起眼睛,“那些失踪者都去了什么地方呢?”

    “在篝火区,能让人死于非命的地方有很多。但是能让人彻底蒸发的地方就只有一个。”酒保露出微笑,“如果我是你们的话,就会去那座魔法生物的动物园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惊喜呢。”

第247章 风灵

    云雀悄无声息地走出树林。由于猎巫人能在黑暗中视物,她避开了地上所有的断枝和树叶,没发出一丁点声响。她没穿那件带绒毛的斗篷,因为在黑暗中潜行时,它只会碍手碍脚。

    律师没离开他们分开的地方太远,就躲在附近的一片灌木丛后面。这个位置刚好是灯光的死角,所以即便是业余人士也可以藏得很好。

    云雀现身时,他被吓了一跳。

    “……云雀?活见鬼!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走路有声音的猎巫人是得不到银羽项链的。”云雀平静地回答。虽然她的腿伤尚未痊愈,但无声潜行几乎成了她的本能。

    “好吧,你真的吓了我一跳。”律师紧张地四下张望,“所以你成功了?动物园里有人吗?”

    她点点头,“有两个人在门口放哨,我偷听了一会儿,确信这些人就是咱们要找的目标。他们提到了千面夫人,还说她今晚会现身。”

    “千面夫人?他们真的提到了这个名字?”

    云雀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律师揉搓着手臂,冻得瑟瑟发抖,“我听过她的传说。千面夫人是个不老不死的女人,现任公爵的父亲还在襁褓中时,她就已经在管理这座城市了。她的爪牙遍布全城,火印城能够长治久安,全靠她在暗中维护稳定。而且她还长期占据着九人议会的一个席位,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同僚。”

    “胡说八道。你怎么不说她是个女精灵呢?”云雀讽刺地说,“千面夫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名号,专属于公爵情报网的管理人。火印城能够长治久安,她和她的爪牙确实功不可没,但最大的功劳显然应该属于黑衣厅。”

    “……你是个猎巫人,当然会这么说。”

    “我是个猎巫人,所以我不想在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上浪费时间。听着,我马上要潜入咱们正对面的那座建筑,我相信被绑架的姐弟就被关在里面。由于千面夫人随时可能现身,所以我必须尽早救他们出来。至于你,我希望你去找一辆马车,过会儿逃跑时用得上。”

    “马车?我去哪儿弄马车?”律师一脸为难。

    “你不是掮客吗?自己想想办法吧。”云雀拍拍他的肩膀。

    她再次钻进树林时,身后传来律师的叹气声。

    ————

    云雀熟练地撬开窗子上的插栓,随后将撬锁工具收回了皮甲上的口袋里。她轻轻推开窗子,灵巧地翻进了走廊,接着又轻手轻脚地关好了它。

    走廊的另一侧是经过特殊加厚加固的玻璃墙,墙上还有一些用途不明的齿轮装置。墙的后面是分开的小隔间,最靠近她的隔间里关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科动物,尖尖的耳朵随着睡眠时的呼吸起起伏伏。

    暗夜狞猫,她心想,幸好没有惊醒它。

    由于毛皮可以随意改变颜色以融入环境,这种猫科动物是十分危险的捕食者。它们通常生活在“疤痕”附近的山区里,但有时也会在人类的居住地附近出没。猎巫人都学过在黑暗中对付暗夜狞猫的方法——躲在密闭建筑里,等待天亮。

    她小心翼翼地走远了一些,随后趴在地上仔细聆听。

    微弱的脚步声,人类的脚步声。离她很远,大概位于建筑的另一侧。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云雀之所以选择从这里潜入建筑,就是因为这片区域是魔法生物的收容处。除了经验丰富的猎人和冒险者之外,没人愿意在晚上和这些危险的生物打交道,维和军士兵们自然也不例外。即使隔着加固加厚的玻璃墙,惊动它们依然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她无声地穿过走廊,动物园最近似乎又多了些新的怪物。一只小型翼龙正蜷缩在监牢的角落打着盹,它旁边的监牢里关着一只幼年蝎尾狮,再旁边的监牢里只有一个形如花瓶的罐子——里面大概住着一只风灵?

    想抓到这种东西可不容易,需要懂行的巫师配合一只装备精良的专业小队,而且成功的机会也不高。因为风灵在察觉到危险时,往往会直接逃跑。

    云雀经过罐子的监牢时,里面突然传出了说话声。

    “喂!你,说的就是你——你是个猎巫人,对不对?”

    云雀有些好奇地转过头。她还从没见过会说瑟伦语的风灵,它们自己的语言听上去有点像精灵语,只是语速加快了好几倍。

    然而玻璃监牢里什么也没有。

    云雀耸耸肩,继续前进。

    “别走啊,女猎巫人!”风灵的声音从玻璃墙内传来,“帮帮我吧!”

    有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扑闪着翅膀漂浮在空中。她的身体也是蓝色的,而且只有手掌般大小。

    真有趣……风灵很少会变成人类的样子,它们通常更青睐鸟类或龙类的外形。

    “我为什么要帮你?”云雀轻声问。

    “你为什么不帮我?”

    “因为我是个猎巫人,专门对付你和你的同类。”

    “你才不是那种人,我能看得出来。”风灵在监牢里飞来飞去,“求你了,我必须离开这儿!只要打开旁边那个齿轮锁,监牢的另一面就会打开一扇门。现在外面没有魔法力场,我一下就能逃出去。”

    “逃出去之后,继续在城里搞破坏吗?”

    “我才没有搞破坏!”风灵悬停在她面前,小小的脸上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我只是想观察人类的行为而已,结果却被一群讨厌的家伙抓到了这个地方。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却拿我换那些亮闪闪的金色圆片……真是岂有此理!”

    云雀耸耸肩,“你应该小心那些猎人。只要能赚钱,他们什么生物都敢抓。”

    “我以后会小心的。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帮我的忙?”风灵又开始四处乱飞,“我没有那些金色圆片,但是我可以给你别的回报,怎么样?”

    “什么回报?”

    “我可以把自己观察到的事告诉你。你们猎巫人最喜欢这个了,对不对?你们这个叫做搜集晴暴!”

    “是搜集情报。”云雀纠正道,“但你的提议并不怎么诱人。首先,风灵很喜欢捉弄人,所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其次,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你的情报也很可能是没有价值的无用信息。”

    “我知道了,你想讨家还家。”

    “是讨价还价。”

    “好吧,好吧,”风灵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个晴暴。和你的同类有关。”

    “同类?你是指另一个猎巫人?”

    “对,另一个猎巫人。一个很坏的猎巫人,他的脸上也有个和你差不多的伤疤。他和一个不会死亡的怪物做了交易,还到处搜捕精灵。他也想抓我,但是被我逃掉了。”

    不会死亡的怪物?云雀眯起眼睛,“你说的那个不会死亡的怪物是什么?”

    “这是另一个晴暴了。”

    “不,这是同一个情报。别忘了,能打开监牢的齿轮锁在我这一边。”云雀提醒她。

    风灵皱起了小小的眉毛,“好吧,好吧。那个怪物伪装成了人类的样子,但他根本就不是人类。那个躯体是他偷来的,他偷了好多好多躯体。每次死亡之后,他的外形都会变成另一个躯体的样子。”

    “这个怪物有名字吗?”云雀追问,“你观察了他这么久,肯定听到过他的名字吧?”

    风灵不满地昂起下巴,“这次绝对是另一个晴暴了!”

    “好吧,那就回到一开始的情报……和这个怪物做交易的猎巫人,他叫什么名字?这可不是另一个情报了。”

    “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你他的名字。”

    云雀迟疑了一会儿,“我叫云雀。”她说。

    “云雀?真是好名字。”风灵晃晃身子,变成了一只蓝色的云雀,接着又变回了女孩的样子,“如果我回答了云雀的问题,云雀就要遵守承诺,放我出去。”

    “只要你答应不在城内搞破坏。”

    “我从来不搞破坏!”风灵举起小拳头抗议道,“但我还是会答应云雀,因为云雀是个疑神疑鬼的猎巫人,天天只会怀疑别人!”

    “好吧,那么,告诉我名字。”

    “猎隼。那个坏猎巫人叫猎隼。”

    猎隼?他是个守密人,应该专门负责搜捕荆棘团才对……他怎么可能和托马斯·恩德做交易?

    云雀怀疑地打量着面前的风灵,“你确定吗?”

    风灵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云雀真是太过分了!如果云雀不打算相信我,为什么还要问我?”

    “好吧,只是想确认一下。我这就放你出来。”

    噗的一声,风灵紧紧贴在了云雀面前的玻璃上,整张脸都变了形。“云雀不会后悔的,云雀会得到更多的晴暴作为回报。”她转动着变了形的大眼睛,殷切地注视着云雀的手。

    云雀拉动了齿轮锁的开关。一阵清脆的金属摩擦声从监牢里传来,对面的墙上打开了一个出口,外面是动物园中央的大坑。不过云雀记得坑的顶端也覆盖着一层玻璃强,所以就算风灵逃出监牢,恐怕也没什么意义。

    然而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云雀实在不想打击她。

    看到打开的出口,风灵惊喜地欢呼起来,“谢谢!云雀不会后悔的!”

    她化成一条蓝色的线,瞬间飞出了监牢。片刻之后,风灵又飞了回来,狠狠踢了一脚监牢中间的罐子(当然,罐子纹丝不动),接着再次消失在监牢的出口。

    云雀耸耸肩,合上齿轮锁继续前进。

    风灵有一点说对了……她的确不杀有智慧的魔法生物,尤其是能交流的那些。在云雀眼中,有些魔法甚至比人类更值得交往。

第248章 重回棋局

    走廊里寂静无声,云雀在阴影中稳步前行。

    不远处的拐角闪烁着炼金灯球的光亮,女猎巫人悄无声息地凑上前,维和军士兵的谈话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艾利欧?”

    “听到了,我听到你在废话。别傻了,奥维斯,谁会在这个时间来这种地方?”

    “说得也是,大概是我听错了吧……哦哦,快看那边!坑里有一团蓝色的光,看到没有?我敢打赌,那是一只风灵!”

    云雀安静地抽出武器,右臂紧紧贴在身侧,朝另一侧的走廊探出头去。

    两名放哨的士兵依然在关注窗外的风灵,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他们穿着维和军的白色披风和浅金色护甲,其中一人的披风上缺了一块。论体格,两人都比她高了一个头。但若是真刀真枪的对决,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撑不过五招。

    真遗憾,她心想,我必须拿你们开刀,这样才能在谈判中占据优势。

    “晚上好,先生们。”云雀走出阴影,“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

    听到她的声音,士兵们吃了一惊。他们立刻转过身,其中一人还拔出了佩剑。

    “你来这里做什么,女士?”没拔出佩剑的士兵眯起眼睛问。听他的声音,此人应该就是艾利欧。

    “我是来找人的,一对年轻的本地人姐弟。不知道你们见过没有?”

    “我们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另一名士兵威胁地晃了晃手里的武器,“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闭嘴,奥维斯,你没看到她穿着黑色皮甲吗?”艾利欧立刻按住同伴的手,谨慎地打量着云雀,“一位猎巫人女士,是吗?如你所见,我们是冒险者行会的维和军,隶属于第九分队。我们的队长是贾斯帕·坎登爵士,如果你正在调查的案件需要帮助,我们可以带你去见他。”

    云雀差点没忍住冷笑的冲动。

    她完全清楚艾利欧的意图——先用这个借口稳住她,之后再想办法解决她。如果云雀真的听信了这番话,无疑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我等一下会去见他的。”云雀语调轻快地说,“但是在那之前,请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有没有见过一对年轻的本地姐弟?”

    那个叫奥维斯的士兵吞了吞口水,持剑的手开始发抖,显然正在和自己的冲动做斗争。

    艾利欧可比他冷静多了,“抱歉,猎巫人女士,我们从没见过你说的人。不过贾斯帕队长拥有更高的权限,或许他能帮上你的忙。”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云雀点点头,随即露出一个格外吓人的笑容。

    奥维斯抖得更厉害了。

    “需要我们带你去见他吗?”艾利欧语调平静地问。云雀注意到他的手正在朝腰间移动,脖子和脸颊的肌肉也彻底绷紧了。

    这是即将发动袭击的先兆。

    “不用。”她活动着手指,“等解决掉你们,我自己去找他。”

    这句话彻底撕破了三人之间的虚假和平。奥维斯吼叫着扑了上来,长剑从上而下地劈向云雀。她从容地侧身避开,抽出武器抬手便刺。这一剑命中了对方的腋窝——那里是护甲的接缝处。士兵吃痛大喊,但他没有丢下武器,而是再次挥剑横扫。云雀矮身躲过他毫无章法的攻击,随后翻滚到对方的脚边,接着双手撑地借力,脚跟猛地踢中士兵的下巴。他躺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云雀,他的搭档已经冲了上来。他选择的战术很聪明,在同伴倒下的瞬间,就是他发动突袭的最佳机会。但他显然没和真正的猎巫人交过手,因此低估了云雀的能力。她侧翻着躲开艾利欧的劈砍,随后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站起身,抬腿踢中了他持剑手的手腕。这一击让他的武器脱手,而且一时之间失去了平衡。云雀将刺剑的剑尖送进了他的肩窝。

    “呃呃呃——!”艾利欧痛苦地跪倒在地。

    “很疼,是吗?”云雀低头俯视着他,“好极了。”

    “你这女疯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云雀无情地搅动着刺剑,直到他除了惨叫之外什么都发不出来。

    “你以为我真的会在乎这个?”她用冷酷、漠然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的同伴就在附近,没错,他们人数占优。但真正没弄清形势的是你们才对。当猎巫人提出一个问题时,我想听到的只有顺从、毫无保留的回答。现在告诉我,那对姐弟被关在哪儿?”

    “能请你放过他吗?”一个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

    云雀拔出刺剑,艾利欧颤抖着躺倒在地。

    “总算来了,”她冷冷地说,“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在四名维和军士兵的簇拥下,一个身穿队长制服的男人缓步朝她走来。他看上去刚过三十岁,留着军人短发,方形的下巴上覆盖着一层浓密的胡子。他的鼻梁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队长在云雀面前五步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奥维斯,以及正在她脚边低声呻吟的艾利欧。“能否允许我的人把他们带走?看这个出血量,你应该没下死手。但如果治疗不及时,他们还是会留下永久性的创伤。”

    云雀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就是贾斯帕·坎登?”

    “正是。”

    “很好,”她点点头,“我可以让你把这两个人带走治疗,但是作为回报,你必须立刻释放被你囚禁的那两个人。”

    “被我囚禁的那两个人?”

    “不记得了吗?我可以帮你回想一下。他们在旧城区开了一家咖啡馆,就是你们今晚闯进去的地方。一对年轻的姐弟,两人都戴着眼镜。”

    贾斯帕挠了挠胡子,“是他们啊。我想起来了,他们确实处在我的监护之下。请相信,女士,我很愿意接受你的提议,但这件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你想接管他们的监护权,恐怕需要得到千面夫人的首肯。”

    “千面夫人,”云雀说,“可以向黑衣厅的副总指挥大人提出抗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样的抗议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很快就会来,到时候你们可以当面沟通。”

    云雀威胁地眯起眼睛。她踢了一脚艾利欧,后者又是一阵痛苦的呻吟。“只怕这两个人等不了那么久吧?”

    队长叹了口气,“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据我所知,他们很可能参与了反叛活动,所以千面夫人才会派我们出动的。大家都在为九人议会效命,没必要把局面搞成这样吧?”

    “确实没必要。所以你们最好接受我的提议,而且要快。”云雀露出恐怖的笑容。

    队长身后的士兵们紧张地看着她,有人甚至拔出了武器。如果他们有胆子冲上来,云雀心想,这倒是个不错的消遣。在这种狭窄的走廊里,她不用担心会被前后夹击,还可以引诱对方相互干扰。

    “容我提醒你,猎巫人女士,”队长说,“你在篝火区是没有执法权的。”

    “如果我有执法权,你们这些妨碍我的家伙早就躺在地上了。”

    “云雀!”耳边突然传来了尖细的说话声,“他们在等的人不会来了。”

    “你说什么?”她问。

    “千面夫人,他们在等的千面夫人不会来了。”风灵说,“她受了重伤,正在接受医师的抢旧。”

    是抢救,云雀心想。“坏消息,先生们。”她看着队长,“千面夫人今晚不会现身了。”

    队长抬起眉毛,“不错的尝试,但你真的指望我们相信你随口编造的谎言?”

    “你们最好相信。”她说,“否则我只好让这把刺剑多沾点血了,但最终我还是可以把他们救出来。唯一的区别是,你们会躺在这条走廊里,而且等不到后续的救援——因为千面夫人已经自顾不暇了。”

    队长沉默良久,试图弄清楚云雀有没有虚张声势。但他想解读猎巫人的微表情,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好吧。”他最终点点头,“我接受你的提议。但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件事一定会传到千面夫人的耳朵里。”

    那就让她去和副总指挥大人抗议吧,云雀心想,但我今晚一定要带走凯提恩和杰罗姆。

    ————

    他们离开动物园时,埃斯波找来的马车就等在外面的路上。车夫一脸紧张,而且还有些不耐烦,完全不肯相信律师的故事……直到他看清了云雀皮甲,以及她脸上的伤疤。

    “出租马车?”云雀皱起眉,“这就是你弄来的马车?”

    “我能怎么办呢?这里可是篝火区。”律师耸耸肩,“能让出租马车进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们两个赶快上车。”她对身后的姐弟说。他们点点头,一言不发地钻进了马车。

    杰罗姆的样子还算正常,但凯提恩似乎被吓得不轻。从刚刚开始,她还没说过一句话。

    “好吧,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你能轻松救出……”律师看到她皮甲上的血,迟疑了一下。

    “不是我的血。”云雀说,“你今晚干得不错,埃斯波先生。如果我以后还需要帮忙,或许还会再考虑你。”

    律师耸耸肩,“随时欢迎。但下次我可要收费了。”

    “你这次也可以收费,我会让鱼鹰把报酬带给你的。”

    “不,这次就算了。”律师咧嘴一笑,“我的初次服务向来都是优惠价,对我而言,这次冒险经历就是足够好的报酬了。”

    云雀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没有撒谎。“很好,那么……麻烦你带他们回旧城区,杰罗姆会告诉你地址。”

    律师一愣,“你呢?”

    “我还有其他事要办。”云雀的视线飘向他的身后。

    在那里,一个蓝色的光团正在空中飞舞。

    现在是她重回棋局的时候了。

第275章 柳条号(1)

    艾玛和夜星的舱室就在楼梯附近。她抱着没穿鞋子的莱芮,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虽然已在海上生活了一周,但她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狭小的空间里始终弥漫着天然油膏的气味,在头顶提供照明的不是炼金灯球,而是一串串会发光的小花。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即使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船舱也不如地面稳当。

    “艾丝特尔在房间里吗?”艾玛边走边问,“是不是应该叫她来?”

    “她累得睡着了,”莱芮回答,“爸爸让我别去打扰她。”

    精灵们发现那个胸口中箭的人类姑娘时,艾丝特尔·夏月就守在她身边,而且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由于无法分开她们两个,艾丝特尔又必须离开火印城,所以特使大人只好破例让第二个人类上了船。

    艾玛上船时看到过那个可怜的姑娘。弓箭恰好射中了她心脏的位置,毫无疑问是致命伤。

    精灵医师给她敷了某种气味浓烈的药膏,又喂她喝了一些殷红似血的汤。结果她硬是撑过了危险期,几天之后甚至开始逐渐好转。

    她们穿过摇摇晃晃的走廊,来到医师舱室的门外。

    艾玛放下莱芮,接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先说好哦,等一下不许大喊大叫。如果吵到人家休息,我就把你赶出来。”

    莱芮认真地点点头,用气声说:“我知道了,妈妈。”

    艾玛忍俊不禁,“真乖。”

    她轻轻敲了敲房门。几秒种后,精灵医师拉开了房门。他是个非常友善的男性精灵,生着细长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柔顺的金色长发被他扎成了马尾。

    “啊,夜星夫人。”医师用不太流利的瑟伦语说,“欢迎,快进来吧。”

    上船以来,艾玛最费解的就是这一点。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受欢迎。

    火印城发生了那样的事,精灵们本该仇视人类才对。可令艾玛意外的事,他们似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同胞。

    登上柳条号的第一天,她就收到了一束银百合。送花的是一个短发的女精灵,她用油彩在脸上画了两道面纹。

    夜星替艾玛转达了谢意,女精灵听后羞怯地跑开了。那天之后,艾玛偶尔见到她时,女精灵都会笑着用精灵语和她问好。

    她收到的第二束花来自一名男性精灵,是一大捧金合欢。结果夜星对他怒目而视,两人险些大打出手。事后艾玛询问原因,夜星却不肯解释。

    不过他并不反对艾玛和医师来往,也不反对她帮忙照料船上的另一个人类女性。毕竟,用他的话说,这可怜的姑娘肯定不希望自己醒来时看到的是一副精灵面孔。

    “莱芮说,她醒了。”艾玛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她紧闭着双眼,气色看上去比昨天好了一些。

    “她是快醒了。”医师点点头,“从现在开始,她随时可能睁开眼睛。我把这里交给你了,能行吗?”

    “什么?你要出去?”艾玛问。

    “出去吹吹风,欣赏一下日落。”医师点点头,“她醒来的时候,我还是不在场比较好。”

    “可是你救了她的命啊。”

    “如果不是因为精灵,她也不会遇到这些事。”医师叹了口气,“好了,我会转告其他精灵,让他们不要打扰你们。至于你,莱芮小姐,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请你不要碰那个玻璃瓶。”

    莱芮连忙收回手,艾玛目光严厉地瞪着女儿。

    “对不起,妈妈……”

    “别给人家添乱,也别让你父亲的名字蒙羞。”艾玛说,“快过来吧,你不是很关心她吗?”

    她说着抱起女儿,坐在床边的藤椅上。医师退出房间,关好了房门。

    莱芮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满脸期待的神情。她正处在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年纪。

    “妈妈,她怎么还没醒?”

    “嘘,安静。她最好是自然苏醒,而不是被你吵醒。”

    “……我早就醒了。”床上的女人突然睁开眼睛,用手肘支起身体,“那个精灵走了吗?谢天谢地。他一直喂我喝那种奇怪的红汤,还试图和我说话。”

    “他出去了。”艾玛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疼,感觉像是午觉睡多了。”女人叹了口气,再次躺回床上,“我承认,这个结果让我很意外……精灵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精灵女孩不肯丢下你。”艾玛回答。

    “艾丝特尔很关心你,姐姐。”莱芮笑着说,“虽然她很不爱说话,但大家都看得出来。”

    “艾丝特尔?她也在这里?”女人一脸惊讶,“她还好吗?我现在能不能见她?”

    “躺好了,小姐,别乱动。如果你摔下床,那我就只能把医师叫回来了,因为我一个人抬不动你。艾丝特尔现在很好,她只是累坏了。那孩子在你的床边守了三天三夜,无论谁劝都不肯离开。你刚一脱离危险期,她就趴在你身上睡着了。现在她在自己的舱室里休息呢,医师说如果她不好好休息,可能会生病的。”

    女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就让她睡吧,别去打扰她了。”

    “大家就是这么做的。”艾玛耸耸肩,“你叫什么名字?”

    “梅莉薇儿。”

    “我是艾玛·佩吉,你也可以叫我夜星夫人……嗯,你想喝点什么吗?”

    “我想喝水。呃,清水。千万别再给我那种奇怪的红汤了。”

    艾玛抓起桌上的水壶,帮她倒了一杯水。梅莉薇儿三两口就喝完了一大杯,接着面带感激地看着她。

    “谢谢你,夫人。能看到和我一样的人类感觉真好……说起来,你也是精灵抓来的囚犯吗?这个半精灵孩子是你女儿?难道是他们逼你——”

    “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艾玛笑着说,“我不是囚犯,你也不是。真要说的话,咱们应该算是船上的客人吧。”

    梅莉薇儿一脸怀疑,“客人?真的吗?”

    “至少我的人身自由没有受到限制,也没有任何一名精灵试图伤害我。如果精灵都是这样对待囚犯的,那他们的习俗还真是够古怪的。”

    “谢天谢地。”

    “姐姐,”莱芮好奇地注视着她,“你和艾丝特尔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两个长得一点也不像,而且你看起来好年轻,比我妈妈——啊!妈妈,你干嘛掐我?”

    “别用你的蠢问题烦人家。”艾玛一本正经地说。

    “我是负责照顾她的女仆。”梅莉薇儿看着自己的手指,“艾丝特尔被送到我身边时,患上了失语症。现在虽然有所好转,但她只愿意跟我说话,或是背诵我教给她的话。”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码头?还差点被精灵一箭射死?”

    “……特使大人让我送她到港区的码头,说是要带她回家。我带她去了码头,但我有些舍不得她,想送她上船。然后你就应该都知道了,甚至知道得比我还清楚。”

    艾玛耸耸肩。

    “咱们这是在前往伊莎德·艾欣的路上吗,夫人?”

    “不,这艘船就没长起过风帆,这几天一直都在海上漂着。如果站在星舷,还能看到火印城呢。”

    梅莉薇儿惊讶地张开嘴,“怎么会这样?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嘛……那就说来话长了。”

第276章 柳条号(2)

    【七天前】

    登上柳条号时,艾玛才发现自己不是船上唯一的人类。精灵们围着一名受伤昏迷的人类女子,用精灵语低声交谈。一个看上去像是船医的精灵大喊着跑出船舱,指挥其他精灵把女人抬了进去。

    夜星拉住一名船员,他们用精灵语交谈了几句。船员看着艾玛,露出怀疑的神色。但他没再多说,很快转身离去。

    “问清楚了。”夜星回到她身边,“咱们的舱室就在下面,我这就带你们去安顿下来。”

    “你们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艾玛看着远去的精灵船员,“那个精灵船员是不是在怀疑我的身份?”

    “这个嘛……”夜星耸耸肩,“他只是想知道,人类女性是不是都像你这么漂亮。”

    艾玛轻轻捶了他一拳,“如果咱们以后真的要在依莎德·艾欣生活,我一定要学精灵语,否则你天天都会用这种蹩脚的谎话来搪塞我。”

    “还有我!”莱芮说,“我也要学!”

    “你本来也应该学,不会说精灵语的半精灵会被嘲笑的。”

    他们的舱室并不宽敞,但好在有扇玻璃窗。舱室的天花板上爬满了闪着荧光的花朵,但是对人类而言,亮度稍显不足。艾玛只能勉强看清船舱内的陈设。

    舱室里几乎没有可以称为是家具的东西,除了墙上的几只挂衣钩,剩下的就是那张占据半个舱室的床了。床上和地面上都铺着同一种织物,摸上去像是用草编成的毯子。

    “是灯芯草。”夜星说,“我听我妈妈提起过,伊莎德·艾欣的精灵大多都睡在灯芯草编织的垫子上。”

    “什么?”艾玛简直无法想象,“睡在草上?”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亲爱的。只要铺得足够厚实,灯芯草是非常舒适的床垫,而且还很好闻。”

    “闻起来很香。”莱芮趴在地上说。

    “快起来,别把裙子弄脏了。”艾玛一把抱起女儿,“这里连张床单都没有吗?”

    “你不是自己带了吗?”

    “我要是没带呢?”

    “那就只好睡在草垫上了。”夜星耸耸肩,接着从背包里取出了几枚挂壁式炼金灯球,“我带了一些灯球过来,就知道肯定用得上。”

    艾玛把灯球挂在舱壁的衣钩上,房间里总算不像刚才那么暗了。他们从行李箱中取出各种旅途中的必需品,例如床单、毛毯和牙刷,以及莱芮的课本和作业。

    “为什么坐船时也要做作业?”莱芮一脸不情愿。

    “因为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变成一个傻瓜。而且如果不给你安排作业,你就会在船上到处乱跑了。”

    “可是……”

    艾玛叹了口气,“如果你能认真完成作业,下午三点到日落这段时间,就允许你在船上玩。”

    莱芮犹豫不决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荧光花,“咱们为什么非走不可?我不想走,我还想在原来的地方上学。而且你说过,玛尔伦阿姨周末会来看我。现在咱们上了这艘船,她还能来吗?”

    艾玛沉默了片刻,她不想在这件事上欺骗女儿。

    “她不会来了。”她回答,“我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四天前】

    柳条号一直没有扬起风帆。

    艾玛对航海一窍不通,但她也知道如果船上没有桨手,船长又不下令扬帆,那他肯定没打算让船航行。

    每天早晨日出时,柳条号上的风语师都会站在船首,与附近其他船只上的风语师通信。他上身只穿一件宽松单薄的长袍,每当海风吹来时都会张开双臂。

    特使乘坐的船是落叶女王号,那艘船位于舰队的正中央,三条长长的桅杆也都收拢着风帆,显然没有起航的意思。

    艾玛不知道精灵们为什么还不起航,因为早就没有小船从火印城的方向过来了。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夜星,于是他询问了柳条号的船长,结果得到的却是非常敷衍的回答。

    这次夜星没有对她隐瞒,艾玛看得出来。她知道精灵们也在向他保密,因为他的妻子是个人类。

    不过除了不肯解释原因之外,这些精灵对她还算友善。艾玛收到了各种各样的奇怪礼物,大多都是花(真不知道海上哪来的花),还有一些是手工雕刻的饰物,以及一串看上去很昂贵的珍珠项链。

    由于她不懂精灵语,船上会说通用语的船员又不多,她只好用手势表示接受或拒绝。

    精灵在赠送礼物上的习俗非常复杂。

    女性之间可以随意送花;但如果有人送给她花之外的礼物,就代表对方希望和她发展朋友之外的关系。

    男性送她手工雕刻的饰物,只是友善的表示;但如果有人送她金合欢或含羞草,就是在邀请她参加萤火虫晚会。

    “所以,萤火虫晚会是什么?”某天夜里,她趴在夜星的身边低声问。

    “嗯……是一种精灵的社交聚会。”

    “亲爱的,你知道吗?”艾玛用指甲在他胸前的皮肤上轻轻划动,“每次你有所隐瞒时,我都能听得出来。你的声调会略微提高,语速也会变快。”

    “哇哦,”夜星拨了拨她的头发,“你该不会是个调音师吧?”

    “想转移话题?想得美。”艾玛支起上半身,灯芯草床垫在她身下沙沙作响,“快告诉我。”

    “嘘,小声点,会吵醒莱芮的。”

    “莱芮睡得很死,她下午爬帆索来着。嗯啊,你该不会指望就这样蒙混过关吧?今天白天你们两个差点就打起来了,我必须知道原因。”

    夜星叹了口气,“好吧,我可以解释,但要等咱们下船之后。”

    “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把那个船员扔到海里。”

    【一天前】

    艾玛正在甲板上吹风。

    一群飞累的海鸟落在主桅的横桁上,几个和莱芮差不多大的精灵小孩好奇地仰着头。

    精灵对海鸟非常友善,几乎到了纵容的程度。这些天以来,他们没用弓箭射过一只海鸟,甚至还会在桅杆顶的瞭望台里撒上谷物。

    “妈妈,”莱芮兴奋地跑到她身边,“我做完今天的作业了!”

    “做完了?”艾玛抱起女儿,蹭了蹭她的脸蛋,“你知道我等一下要检查的吧?如果你哪里糊弄了,那你就要倒霉了,小女士。”

    “我做得很认真。”莱芮一本正经地说,“我能去和那些孩子们玩吗?”

    莱芮学习精灵语的速度非常惊人,只学了几天的时间,她就已经可以和船上大多数精灵交谈了。

    “可以,去吧。”艾玛回答,“但如果对方不欢迎你,就不要留在那儿。”她说着放下了女儿。莱芮兴高采烈地加入了那些孩子们,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艾玛转过头,继续观察火印城方向的两艘陌生船只。它们于中午时分出现在柳条号的视野内,之后就停在了火印城附近的海面上。它们显然都不是精灵的船,因为船身的构造完全不同。

    如果能再靠近一些就好了,艾玛心想,毕竟她的视力不像精灵那么好。

    柳条号上的精灵船员对新出现的两艘船没什么兴趣,既没有发起进攻的意思,也没有和对方沟通的意思。但艾玛隐约感觉,精灵舰队之所以没有离开,就是在等待这两艘船。

    它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

    “两艘陌生的船?”梅丽薇儿放下喝空的水杯,“它们真的在那里待了一整天?”

    艾玛点点头。

    “它们没有入港吗?”

    “没有。现在已经不可能入港了,精灵的杀人藤封锁了整座城市,也包括港区的码头。”艾玛解释道,“你很幸运,梅丽薇儿小姐,真的很幸运。如果你那天晚上乖乖回到城里,现在肯定也被困在城里了。”

    女仆叹了口气,“困在城里和困在精灵的船上,到底哪一个更糟呢?”

    “至少在这艘船上,你不是囚犯。”

    “但你刚刚说过,精灵一直对你们有所隐瞒。”梅丽薇儿指出。

    “是啊,”艾玛点点头,“真想知道他们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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