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扰乱注意力的花瓶
上午的第二位访客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此人身穿一套黑色的海员装，留着浓密的大胡子，进屋时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希琳推测他多半是骑马来的。
“卡斯佩尔?安托瓦，‘进取号’的船长。”威尔介绍道。
“欢迎，安托瓦船长。”阿莱莎指了指对面的座椅，“请坐吧。”
虽然曾在港区住过一年，希琳却很少造访码头，更少和驻港船只上的海员们打交道。所以她既没听说过“进取号”这艘船，也不认识这位船长。
所幸在会面开始前，阿莱莎简单介绍了进取号的情况。
这艘商船于两周前抵达火印城，原计划是停靠一周后继续向北方航行。然而在出发的前一晚，从天而降的荆棘网封锁了出海口，进取号和其他几艘商船被迫留了下来。帮派战争爆发后，蛮牛帮开始四处搜刮物资，很快也盯上了这些商船上。菲利贝托开出了一个与抢劫无异的价格，打算一口气买下所有货物。
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船长们决定把货物卖给出价更公平的尤文斯家族。
而这位卡斯佩尔?安托瓦，就是船长们推选出的代表。
“谢谢，女士。”他的谈吐十分得体，这与他粗鲁的外表有些不相称，“在开始谈正事之前，我想先说明一下：此次前来学院区，我是冒着巨大风险的。一旦蛮牛帮发现了我的行为，进取号的船员们都会有生命危险。”
“我明白，船长先生。”阿莱莎点点头，“如果我们能够成为盟友，尤文斯家族会为你和你的船员提供保护。”
“能得到你的保证，我就放心了。”
船长似乎不喜欢拐弯抹角，谈话很快便进入了正题，也就是讨价还价。
阿莱莎似乎很有经商的天分――也可能是因为对方心里明白，尤文斯家族就是自己眼下最好的选择。总而言之，在谈话开始后，她就一直牢牢掌握着主动。
不过她没有过分压低货物的价格，更没有强迫对方卖掉全部货物。所以尽管商谈的过程并不愉快，但最终双方都得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尤文斯家族会合理的价格买下所需的物资，同时为船长和船员们提供住处，以及储存货物的仓库。作为回报，船员必须组成护卫队，守住学院区的运河码头。
船长离开后，希琳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用手揉了揉僵硬的肩膀。
她刚刚听从了枯叶的建议，尽量把自己的侧脸对着船长。结果不但没有半点作用，肩膀还累得酸痛不已。
“别灰心，希琳。”女精灵安慰她道，“那家伙多半对女人不感兴趣，他看威尔的时间都比你看你多――抱歉，无意冒犯，女士。”
阿莱莎笑着耸耸肩，“说出事实不算是冒犯。”
“呃，接下来我还要这样吗？”希琳闷闷不乐地问，“这个姿势真的很累啊，枯叶……你确定我的侧脸最好看吗？”
“至少我认为是这样。”枯叶耸耸肩，“但你刚刚的姿势太僵硬了，一看就是故意摆出来的，诱惑力大打折扣。”
“没办法啊，反正我就是不擅长这个。”希琳不服气地扮了个鬼脸，“不满意的话，你可以自己来呀。”
“别吵了，姑娘们。”阿莱莎轻轻敲了敲茶几，“调音师小姐当然也很漂亮，但她的气质太强势了，有种盛气凌人的感觉，不适合扮演扰乱注意力的花瓶。”
“等等，扰乱注意力的花瓶？”希琳睁大了眼睛，“原来我是这个作用吗？”
“确切地说，是一个可以在扰乱注意力的同时、顺便观察对方有没有在说谎的花瓶。”枯叶眯着眼睛笑了笑，“怎么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学的那些皮毛技巧能派上什么用场吧？”
“呃，可是――”
“调音师小姐说得没错，她的情报确实更有价值。”
“怎么会！”希琳不相信地说。
“可你刚才并没有看出船长在说谎，不是吗？”阿莱莎挑起眉毛，“调音师小姐就不一样了。她悄悄向我发出了五次警告，而且每一次都被证实是正确的。粗略估计，她至少为我省下了三十克朗。”
“呃……”希琳感觉备受打击，“我还以为自己很有用呢。”
“你当然很有用，玛尔伦小姐。因为今天接下来的访客几乎都是你认识的人，所以有你在场的话，谈话的气氛会比较好。”
女精灵幸灾乐祸地挤了挤眼睛，“换句话说，就是一尊能让人感到亲切的、扰乱注意力的花瓶。”
“讨厌，枯叶，闭嘴！”
――――
第三位访客居然是艾?冯保险公司的凯尔?阿格斯。考虑到夏尔玛的身份，希琳强烈建议阿莱莎不要接见他。但黑夜女公爵似乎对自己的情报来源很有信心。
“阿格斯先生的背景没问题，这一点我相当确信。”她轻描淡写地说，“因为他是我父亲生前的朋友。”
凯尔?阿格斯刚走进会客厅，立刻就发现了阿莱莎身边的希琳。
“玛尔伦小姐！诸神啊，我没看错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有人需要一尊能让人感到亲切的花瓶。”她回答。
“玛尔伦小姐是我的客人，同时也是我的顾问。”阿莱莎解释道，“有什么问题吗？”
阿格斯摆摆手，“不，当然没问题……只是感觉有点意外。因为我听说她正在被悬赏，还以为早就藏起来了呢。”
“说来话长了，阿格斯先生。”希琳叹了口气。
“毫无疑问。”他点点头，“说起来，你有夏尔玛小姐的消息吗？自从封城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虽然我和她私交不深，但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安危。”
“你还不知道？”希琳惊讶地问。
“我应该知道什么？”
“西尔维娅?夏尔玛是荆棘团的人。她差点杀了我的朋友，还差点杀了我。而她现在已经死了。”
“诸神啊，这可真够疯狂的。虽然夏尔玛平时也不太正常，但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她那独特的口味需要一些认同……我的意思是，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会做出那些事的人。”
“是啊，”希琳言不由衷地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寒暄就到此为止吧，二位。”阿莱莎插话道，“还有一些重要事务等着我们讨论呢。”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时，会客厅的房门突然开了。一名正派人斥候走进房间，单膝跪地。
“非常抱歉打扰您的会面，女士。但您最好看看外面。”
阿莱莎有些困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那个轮盘，女士……今天它提前转动了。”
第304章 魔宠？
由于救援小队马上就要出发，枯叶连午餐都没顾得上吃。她回房间找了件适合外出的斗篷，和希琳道别后便匆匆离去。
希琳有些担心。阿莱莎刚刚说自己会努力保护威尔的时候，枯叶似乎想起了某个痛苦的回忆。
她们在钟楼上面对蝴蝶杀手的那个晚上，枯叶也有过一模一样的反应。
自那之后，希琳就一直在等待……她相信枯叶会告诉自己真相，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她很坚强。”阿莱莎评论道，“但再坚强的人，心中的壁垒也是有裂缝的。”
希琳未置一词，但她知道阿莱莎是对的。
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阿莱莎提议把希琳的午餐送到她的房间里。如果需要的话，她还可以安排几名值得信任的护卫守在房间门口。
希琳接受了午餐的安排，但拒绝了护卫。“我的隔壁房间住着一名女巫，这就是最好的保护。”她说。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勉强。”阿莱莎点点头，“我并不想限制你的自由，玛尔伦小姐，但我希望你今天下午一直待在房间里，半步也不要离开。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这是当然。”希琳叹了口气，“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女士。”
两名正派人护送希琳离开了会客厅。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午餐已经摆在桌子上了。
凯蒂没在房间里，桌上也没有她留下的便条。
“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位小姐，你们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耸耸肩。
“好吧……那么，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他们离开房间后，希琳心不在焉地打量起桌上的午餐：香料面包，酱汁烤鳗鱼，点缀着草莓和樱桃的杏仁水果塔，外加装在玻璃酒壶中的莫斯卡托气泡酒。
食物虽然不算丰盛，但每一样都做得很精致。鳗鱼对她而言太油腻了，但香料面包和水果塔都很合她的口味。希琳很快吃完了自己喜欢的食物，随后无聊地趴在窗台上，双手托腮，望着外面的庭院。
防护罩保护了整个市政大厅，也包括院子里那些修剪整齐的草坪和石板路。许多正派人守卫正在大门附近严阵以待，他们的人数似乎比昨晚翻了一倍，肯定是在提防其他帮派利用这个机会突然袭击。
幸好柯斯塔和鱼鹰是往南边去了，他们经过的旧城区没有遭到轰炸。希琳估计从学院区到贫民区，徒步大约需要两个小时。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在日落之前就能抵达各自的目的地。
克朗帮目前还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和侵略性，所以鱼鹰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需要担心的是柯斯塔。他本来就有很多敌人，如今还上了悬赏名单，蛮牛帮又是个崇尚暴力的帮派……但愿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上窗台，用脏兮兮的爪子敲了敲玻璃。
希琳刚想尖叫呼救，突然发现这只猫是阿海。她连忙打开窗子，把已经变成一只小灰猫的阿海放进屋子里。
“难以置信！”她一把抱起小猫，“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喵呜——喵嗷！”
希琳被阿海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小猫的后腿受了伤，那里有一大块暗红色的血痂。
“天呐，真对不起！”
“喵嗷……”
她尽量轻柔地把阿海放在自己的床上，用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小猫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指。
他肯定是饿了，希琳心想。她用刀叉把鳗鱼切成了小块，放在手里喂他吃。小猫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大半条鱼，接着又趴回去继续休息。
希琳想检查小猫的伤口，但阿海死活不肯让她碰，还差点咬了她。
“求你了，我只是想帮你。”她低声说，“别乱动。”
“喵呜！”
“阿海，听话！”
“你是在和一只猫对话吗？”玫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希琳转身望去，发现女巫正坐在凯蒂的床上，用一根梳齿很长的木梳整理头发。
“呃，”她眨了眨眼睛，“我好像没听到敲门声？”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敲门。女巫是不需要敲门的。”玫瑰耸耸肩，“这是你养的猫吗？”
“……嗯，算是吧。”
“它好像不怎么听话呢。”
“他平时也是这样。”希琳耸耸肩。
玫瑰放下梳子，走到希琳的床边，弯腰打量着床上的小灰猫。
“嗯……有意思。”她朝小猫伸出手指，阿海露出警惕的目光，“太有意思了。你知不知道这只猫曾经是个魔宠？”
“魔宠？那是什么？”
“在对宠物的偏好上，巫师和无天赋者们没什么两样。我们也喜欢毛茸茸的小可爱——好吧，也有一些巫师养的宠物不怎么可爱。总而言之，这只小猫曾经属于某个巫师，长期生活在使用魔法的人身边，让它的智力得到了超乎寻常的提升。它肯定很聪明吧？”
希琳点点头，“是啊。”
“那就没错了，它曾经是只魔宠。后来出于某种原因，主人抛弃了它，或是它离开了自己的主人。”玫瑰对着小猫笑了笑，“看它这个倔强的脾气，多半是被抛弃的吧。”
“喵！嗷！”
“啧啧，脾气还真不小。”
第305章 重拾信心
云雀被水滴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绵绵的病床上。天花板上全是新抹上去的石灰，墙上的裂痕依稀可见。
她认得裂痕的图案，这里是黑衣厅的血疗室。
在她昏迷期间，有人处理了她身上的两道伤口，而且还消解了阻凝剂。虽然现在还是有点头晕，但她知道自己会没事的。
在病房的另一侧，有个身穿白衣的人正在摆弄桌上的瓶子。云雀认识血疗室的每一位药剂师，但眼前这个背影并不是其中之一。
“喂！”她朝那个专注的背影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呼唤，药剂师迅速转过身。他是个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他的胸前没有银羽项链，说明还没成为正式猎巫人。
他快步走到云雀的病床前，激动地搓了搓双手――很明显，这是某种习惯性的强迫行为。
“你醒了，女士！我为你输了点柔性血，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恢复意识。这可真是不同寻常，最好立刻把它记录下来……对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有些人在输血之后会口渴，你想不想喝点什么？”
云雀皱了皱眉。她讨厌讲话唠叨的男人。
“你是谁？”
“啊，真抱歉，我差点给忘了，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药剂师咧嘴一笑。他的笑容有些神经质。“我叫灰椋，上上周才加入黑衣厅的新人。我必须向你坦白，云雀女士，你是我最最崇拜的猎巫人。哈，真不敢相信，我真的在和你说话吗？哦，你知道吗？刚来黑衣厅的时候，他们都说你在一场意外中殉职了。这个消息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的意思是，当时我特别难过――你能想象吗？”
云雀沉默地瞪着他看了好久，最后冷冰冰地问：“你在黑塔里也这么唠叨吗？”
他楞了一下，接着尴尬地笑了笑。“哈哈……抱歉，女士。”
她摸了摸缠着绷带的腰部，“是你帮我处理伤口的？”
“呃，是的……我是说，是的，女士。”
“处理得不错，算是超出了我对你的预期。但如果你以后打算在血疗室工作，最好学会控制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呃，当然，女士。”
“我昏迷了多久？”
“从你被送来到现在，刚好三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一点差一刻，刚刚过了午餐时间，所以我就……”看到云雀的眼神，灰椋识趣地闭上了嘴。
三个小时不算太久，应该没耽误什么重要的事。至少暂时还没有。
“刺客的尸体呢？”她问，“应该也被送回来了吧？”
“已经送去实验室了，渡鸦先生正在解剖……”
“什么？”云雀揉了揉太阳穴，“见鬼，这是谁下的命令？”
“是那个脾气很暴躁的老夫人。”灰椋紧张地说。
云雀很少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这次却是个不幸的例外。真不该邀请雪?回黑衣厅主持大局，“独断专行”这个词简直就是为她而生的。
她一把掀开身上的毛毯――灰椋尴尬地别过头去――接着爬下床，捡起床头柜上的马裤和皮甲。由于失血过多，她的手指变得笨拙了许多，连系扣子都很吃力。
“看来只输血还不够，”她说，“我得服用一些治疗剂。”
“……当然，女士。”灰椋盯着旁边的窗子说。
云雀很快穿好了靴子，“别扭扭捏捏的了，小子，莫非你刚刚是闭着眼睛给我包扎的？”
他尴尬地大声咳嗽起来。
看来他还是能管住嘴的嘛，云雀心想。“好了，我需要一些治疗剂的原液，过会儿回来取。黑塔现在还教这个吧？”
“……是的，女士。”
“很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虽然比对方矮了一个头，云雀还是拍了拍灰椋的肩膀，“欢迎加入黑衣厅。”
她留下一脸茫然的药剂师，快步走出了血疗室。
帕维尔?塞杜就坐在门外走廊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没有封面的书。听到云雀开门的声音，他立刻抬起视线。
“所有猎巫人都是像你一样的怪物吗？”
“所有贵族的次子都像你这么无礼吗？”云雀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还是说你的教养和礼貌都丢在上城区了？”
“……抱歉，我没有恶意。”他耸耸肩，“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要是换成一般人，现在多半已经见到摄魂女神了。”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虔诚之人。”
“我母亲是个虔诚之人，所以我和我哥哥都会背诵至善圣经。相信我，这是个令人痛心的悲剧。”他轻叹一声，接着合上手里的书，“你的脸色看上去还是不太好，也许现在下床不是个好主意。”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云雀冷冷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最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黑衣厅通常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哪怕你是伯爵的儿子――更何况你父亲还是个回不去领地的伯爵。”
“哦，帮帮忙，能不能别再提我父亲了？而且要是你没在危言耸听，那我把你带回黑衣厅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他抬起眉毛，“你就一点表示也没有吗？”
云雀沉默半晌，最后移开了视线。“谢谢。”
帕维尔哑然失笑，显然没料到云雀居然真的会道谢。
由于火印城的贵族在平时也能见到猎巫人，所以不像平民那样心怀恐惧。但他们对猎巫人也有一些刻板印象――其中之一就是冷漠无情。
“怎么？真向你道谢，又不敢相信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帕维尔用力揉了揉头发，“见鬼，你根本不用向我道谢的……要是我没有抛下你独自逃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
云雀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喜欢自责的贵族呢。你该不会是个私生子吧？”
他悲哀地笑了笑，“每次和父亲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我也会有类似的疑问。”
她
第315章 所谓知识
希琳醒来时，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枯叶，而是同样陷入昏迷的女巫。玫瑰无力地趴在床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然而当希琳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时，女巫却睁开了眼睛。
“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玫瑰声音嘶哑地说，“锚定已经到了极限，再多几分钟你就要脱离我的保护了。”
希琳感觉脑袋懵懵的，但对刚刚那个梦的记忆却很清晰。这说明玫瑰的魔法确实起了作用，所以她才会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疲倦。
但这样的代价无疑是非常值得的。
女巫声称希琳之所以会遗忘梦境的内容，是因为她入梦之前没有进行“锚定”，因此只能和梦境建立脆弱的联结，而这种脆弱联结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苏醒后的失忆。
解决方案也很简单：梦境锚定是一种高阶魔法（“所幸你面前就有一位高阶女巫。”），这种魔法可以通过外部介入的方式，帮助入梦者稳定自己的梦境。
但梦境持续的时间越长，消耗的魔力也就越多。即便是护国贤者级别的巫师，也只能维持至多半小时的梦境锚定。
唯一的例外是寒夜。这位天赋秉异的女巫可以维持长达数小时的锚定，而且不会因此而透支魔力。如果她还活着，今天帮助希琳入梦的肯定会是她。
“可惜寒夜已经不在了，你只有我。”入梦之前，玫瑰告诉希琳。
所幸她曾和寒夜学习过一些梦境锚定的诀窍，所以即使魔力并不充足，玫瑰依然可以帮助希琳入梦。
尽管女巫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但她还是提醒希琳不要滞留过久，毕竟——根据希琳自己的说法——梦境中存在某个会与群星同时现身的监视者。
“我在群星升起之前就回来了。”希琳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监视者没有偷听到我们在梦中的交流。”
玫瑰疲倦地点点头，“在我们弄清楚这位监视者的身份和意图之前，最好还是躲着他比较好。我希望刚刚的梦境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果，因为我在短时间内无法继续施法了。”
希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绿色的淤青似乎正在消退，也可能只是她的心理作用。
“我不知道改变将在何时到来，”她轻声说，“但我清晰地记得梦中发生的每一件事，荆棘的血脉已经重归完整。”
“你现在说话的口吻很像那些神血会的狂信徒。”女巫笑着说，“你该不会是在刚刚的梦境中被人附身了吧？现在和我说话的是哪位古代英雄吗？”
希琳顿时脸颊发烫，“别取笑我了，女士。”
“怎么，你不喜欢吗？可我发现你的朋友们都很喜欢这样做啊。”
希琳的脸更红了，她只好尽快转移话题。“说起我的朋友……枯叶在哪？”
“你的调音师女朋友出去了，她真是片刻也闲不住啊。”女巫说，“这次是那个戴眼镜的棕色头发姑娘要出门，她突然想起自己和某位黑炼金师还有约定。调音师小姐自愿担当她的护卫，嗯，她们还提到了寒夜留给你的遗物。”
女巫说完瞪着希琳，显然在责怪她没有早一点把项链拿出来。
“好吧，对不起，女士。”希琳只能乖乖道歉，“我本该昨晚就向你坦白一切，但你的脾气变化实在太大了，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既然不相信我，你早上还敢跟我来？”玫瑰说着抬起眉毛。
“呃……”
还不是被你强迫的！
虽然躺在床上的是希琳，但两人中更虚弱的是玫瑰。女巫今天接二连三地耗尽魔力施法，如今脸色苍白、血色尽失，向来打理整齐的长发也披散在肩头。
希琳很快下了床，把位置让给了身心俱疲的玫瑰。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女士？”希琳轻声问，“都是为了我，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代价，与你无关。”玫瑰摇摇头，否认了希琳的话，“但如果你想让我好受一点，就去找点梨子给我吧。我现在特别想吃。”
希琳在厨房里没找到梨子，不过大厨告诉她（当然，很不情愿），市政大厅的后院有一座炼金果园。
看守果园的卫兵认出了她，于是允许她进园采摘，但条件是希琳最多只能带走一篮的水果。
果园占据了整个后院，负责打理的植物炼金师却只有一人。他是个头发雪白的中年男人，穿着一套脏兮兮的园丁装，似乎更像个普通的园丁。但他在培育果树上显然很有一套，因为果园里有很多希琳闻所未闻的水果。
出于礼貌，希琳和对方打了声招呼，得到的回应只是一句“嗯”。她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独自在果园里绕了一圈，总算找到两棵沃弗林金梨树，但它们都还没结果。
“抱歉，”她找到正在给盆栽浇水的炼金师，“请问那边的沃弗林金梨还有吗？”
炼金师头都没抬，“没有了。那种梨树受不了海风，从篝火区移栽过来之后，它们就不再结果了。”
“怎么会！你只需要改变浇水的频率和时间就行了，早晨和晚上各两次，第一次用淡水，第二次用……”
炼金师抬起眉毛。
希琳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些关于沃弗林金梨树的知识突然出现在她的脑子里，仿佛她生来就知道它们一样。
她抛下没搞清楚状况的炼金师，快步回到两棵梨树旁边。她能感觉到树木的呼唤，它们在渴望她的触碰。
于是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一颗梨树。尽管没人教导过她，但希琳本能地知道应该怎么做。
只有叶子的梨树突然开出了白色的花朵，希琳和炼金师全都吓了一跳。
“你是个园丁？”炼金师惊讶地问。
“不，”希琳困惑地看着自己刚刚触碰梨树的手指，“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其实她心里隐约猜到了答案：这只能是荆棘女神赐予她的“知识”。但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取回的“知识”，居然只能用来了解植物、促进它们的生长？
这对接下来的战斗又有什么用呢？
“太惊人了。”炼金师在园丁围裙上擦了擦手，接着小心翼翼地总手指触碰那些刚刚绽放的梨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类能做到这样的事，我是说，操控植物应该是精灵独有的天赋啊……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说过我的名字。”希琳提醒对方。
“好吧，我知道了。你是尤文斯女士那些匿名客人中的一员。”炼金师识趣地点点头，“你是想摘点水果吃吗？”
希琳点点头，“最好是沃弗林金梨，或是口味相近的品种。如果不麻烦的话。”她最后又小心翼翼地补上了一句。
“当然不麻烦。”炼金师笑着说，“但如果你能帮我一些小忙，我就把院子里最美味的水果采摘给你。”
————
“所以这就是你去了那么久的原因吗？”听完希琳的讲述，玫瑰平静地问。
面对态度如此温柔的女巫，希琳有些过意不去。“是的……但作为回报，他带我摘了满满两篮子的水果。”
“你刚刚发现了自己得到了新能力，结果就只想到用它去帮果树开花？”
希琳无力地耸耸肩。
“好吧，你该庆幸我现在是魔力不足的状态。”玫瑰从篮子里抓起一颗果皮透明的钻石梨，“要是换做平时的我，肯定要骂死你。”
希琳想起那个脾气暴躁的女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吧，别害怕。”女巫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的脾气有多恶劣，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魔法流淌在血管中时，我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就是为什么我身边没有随从和仆人，因为没人受得了我的脾气。”
“除了寒夜？”希琳试探性地问。
“小心点，玛尔伦小姐。”玫瑰语调温柔地警告她，“好奇心太重可是很危险的。如果我向你透露了过多的秘密，等我恢复魔力、脾气改变时，可能会想杀了你。你的调音师女朋友多半也要陪葬，因为她肯定试图会找我报仇，”
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出来的威胁一点也不可怕，但希琳见识过玫瑰脾气火爆的一面，这种事她或许真干得出来。
“抱歉，我不会再问了。”她吐了吐舌头，“我能离开了吗？”
“离开？你想去哪？”玫瑰咬了一口梨子，“下午才刚刚开始。”
第316章 倾听愿望
虽然女巫的魔力尚未恢复，但玫瑰对精灵天赋的知识依然可以派上用场。她很快就制定了一个简单的实验计划，帮助希琳研究自己刚刚发现的新能力。
“首先，”玫瑰说，“我们先要弄清楚，你的新能力和园丁的能力有多少相似之处。”
“怎么确定？”希琳紧张地问。
女巫将吃剩下的梨核摆在茶几上，“试着让这颗种子变成幼苗。”
希琳一脸为难，“呃……这种事办不到的吧？”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玫瑰笑着说，“刚刚在果园里你是怎么做的？重复一次就行了。”
重复一次就行了？哪有这么简单啊。
希琳差点就把这番话说出口了。然而看到女巫期待的目光，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好吧，她心想，至少试试看。
刚刚在果园里都做了些什么呢？好像什么也没做啊……似乎她只是靠近了那些植物，然后它们就用自己的声音呼唤她。感受到那份呼唤之后，希琳才能引导力量影响它们。
然而这颗种子和刚刚的植物完全不同。虽然希琳能感觉到它体内的生命，但种子并没有向她发出呼唤。
“好像……好像不行。”她说，“种子和活体植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可以了，先停下。”玫瑰点点头，“我对园丁的能力略有了解，让种子快速生长是他们觉醒后最先领悟的能力。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就说明你的能力和园丁并不相同，至少在基础能力上有差别。”
“也可能是我天分太差了。”希琳失落地说。
“怎么会？你不是刚刚才让果树开出花朵来吗？”玫瑰从果篮里拿起一颗桃子，“千万不要怀疑自己的天赋，这些水果就是最好的证明。既然种子的实验失败了，接下来再试试果实的实验。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桃子吗？”
希琳盯着女巫手里的桃子看了好半天，“嗯……维里恩沙漠蜜桃？”
“……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希琳涨红了脸。
女巫噗嗤一声笑了，“不知道也别瞎说啊，万一蒙对了怎么办？看来你的能力对种子和果实都没有效果，这也和我的猜测相差不多。接下来，我们试试普通的植物吧。”
玫瑰说着抬手指向卧室的窗子，有几扇玻璃上覆满了已经转成红色的爬山虎。
这一次比之前顺利得多。希琳刚刚靠近窗子，就感觉到了它们的呼唤。
秋日将尽，凛冬将临……
它们将会失去所有的叶子，枝条也会变得干枯……
然而只要根茎能够存活，它们就会在春天到来时复苏……
它们需要帮助……
————
“玛尔伦小姐？”玫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希琳猛然发现自己站在窗边，右手按在玻璃上，玻璃另一侧的爬山虎已经变成了夏天才会有的翠绿色。她的呼吸很急促，而且身体有种运动过后的疲劳感，仿佛刚刚一口气爬到了艾·冯保险公司的顶层。
“哇哦，发生什么事了？”她惊讶地问。
“我还想问呢，”女巫皱起眉，“你刚刚像着了魔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
“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希琳眨了眨眼睛，“好吧，也不是完全不记得……我还记得一开始，这些爬山虎正在向我介绍它们自己，接着又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但是这之后发生的事，我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一个请求？”玫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的确让一些叶子恢复了夏日的颜色，也许这就是它们提出的请求吧——当然，我怀疑这种变化不会持续太久。”
希琳茫然地看着窗外的爬山虎，试图再次聆听对方的声音。它们在风中轻轻摇曳，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是感谢。爬山虎在向她表示感谢。
希琳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急急忙忙地推开窗户，接着探出上半身。市政大厅主建筑的外墙爬满了这种植物，犹如披上了一条红色的披肩。
在成片成片的绯红之中，那片翠绿色格外显眼。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玫瑰问。
希琳收回探出窗外的身子，“不是所有爬山虎都变成了绿色，只有二层的一个房间外面的爬山虎变色了！”
“所以……你觉得这是某种指引？”女巫抬起眉毛。
希琳兴奋地点点头。
“这也太牵强附会了。要知道，并非每一件怪事都能用征兆或指引去解释，有时候只是单纯的意外罢了。而且二层不是客人的活动区域，那里一直都有卫兵把守。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可以畅通无阻吧？”
“可是……”
“好吧，”玫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以帮你。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女巫的魔力所剩无几，所以没法直接用魔法提供帮助。她从床底下找出了一个上着锁的金属箱，轻念了几个词打开了锁。
“什么也别碰。”打开箱子之前，玫瑰柔和那个警告道。
希琳怯生生地点点头。
箱子里装着许许多多的药罐、护身符、干枯的花朵、以及一些希琳完全不想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还有一只没被装在瓶子里的蜘蛛。希琳吓得差点尖叫出来，幸好它眨眼间就消失了。
玫瑰翻找了一会儿，最后找到了一枚银色的胸针。她把胸针抛给希琳，接着扣上箱子，又上好了锁。
“这里面有一半的东西都是危险物品，外行人碰到可能会有危险。”女巫解释道。
“比如那只蜘蛛？”希琳心有余悸地问。
“蜘蛛？”玫瑰抬起眉毛，“你刚刚看到了一只蜘蛛？”
“是啊……”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蜘蛛。你刚刚看到的应该是厄索魔镜制造的幻象，它很喜欢——应该说是热衷于——向看到自己的人展示对方内心的恐惧。”
“可我最害怕的并不是蜘蛛啊。”希琳说。
“这就是它被关在箱子里的原因了。厄索魔镜不具备读心能力，所以只能自行猜测别人最害怕的事物。你这种年纪的女人大多都害怕蜘蛛，因此蜘蛛的幻象是比较合理的选择。”
玫瑰说着把箱子推回床底下。
“不过，既然不是蜘蛛，那你最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希琳吞了吞口水，“猫。”
“……你在开玩笑吧？”
“……不骗你，我真的特别害怕猫。一看到它们我就吓得全身冰凉、四肢发软。要是有小猫贴到我身上，我绝对会尖叫。”
女巫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平整的眉毛抬得越来越高。
“还以为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见过这世上所有的怪事了呢。”最后，玫瑰轻声感叹道，“但你怎么解释刚刚在你房间里发现的那只魔宠猫？难道你害怕自己养的宠物？”
“阿海不一样，”希琳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害怕它。”
“这里要是沃弗林，我已经可以申请把你抓到实验室里做研究了。”玫瑰笑着说，“当然，你是被研究的对象。”
“……我觉得这番话的讽刺意味胜过了它的现实意义。”希琳小心翼翼地说，“即使在沃弗林，这样的非人道研究也是不被允许的。”
“我差点忘了，你是在东部长大的。”女巫耸耸肩，“不说这个了，把胸针给我。”
希琳将胸针递给女巫。
“我在这颗宝石里附着了一个简易的隐形术，可以持续大约十五分钟。”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胸针上的红宝石，“这些时间应该足够你偷偷溜进那个房间了。
“但是我要提醒你——即使隐形了，你依然可以被碰到。我以前在学院的时候，有个刚刚学会隐形术的学徒，擅自跑到附近的城市观看处决犯人，结果无意中被不知情的卫兵戳瞎了眼睛。”
“知道了，”希琳吐了吐舌头，“没必要这么吓唬我吧？”
“吓唬你？这是善意的提醒。”
第317章 孤独的客人
离开房间之前，希琳按照玫瑰的指示，启动了戒指上的简易隐形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在出门前又照了照镜子，确认看不到自己的身形，这才安下心来。
女巫说得没错，通往二层的楼梯确实有两名卫兵。玫瑰特意提醒过，虽然对方看不到隐形的希琳，但是仍然可以触碰到她，而且也能听到她的声音。
希琳脱下高跟鞋抓在手里，接着小心翼翼地踩着台阶上楼。光脚踩在石砖上有点凉，但也只能忍耐一下了，否则高跟鞋的脚步声肯定会暴露她的。
从卫兵中间穿过时，希琳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好在卫兵们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警觉。
爬山虎标记出来的房间是二层南侧的第四个，希琳很快找到了它。令她意外的是，房门并没有上锁。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一条门缝，朝屋内看了看。
这里也是个客房，和楼下的房间差不多。区别在于这里的内部陈设更丰富，似乎有人打算在这里长期居住——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然而当她仔细观察时，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比起客房，这里更像是病房。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墙上没有任何装饰物，挂帘隔开的床上铺着白床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剂气味。
房间里空无一人。
希琳推门而入，接着小心关好门。
爬山虎为什么希望她来这个地方？希琳缓缓走到窗边，困惑地看着附着在玻璃上的翠绿色植物。
这是个需要她自行解开的谜题吗？
希琳试着感知爬山虎的声音，却只感应到一股悲伤的情绪。这股情绪影响了她，令她胸口发闷，希琳只好强迫自己不去聆听。
靠近窗户的病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床铺有躺过的痕迹，病人似乎刚刚离开不久。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只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即将凋谢的兰花。
花瓶下面压着一张卡片。
希琳轻轻挪开花瓶，看清了卡片上的文字：
“早日康复，维斯提，期待与你重逢的那天。”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见过……
希琳正在试着把刚刚得到的信息串联起来，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她慌忙将卡片和花瓶放回原处，接着小心翼翼地退到窗边。
回到房间的是个年轻的男孩，看上去不会超过十岁。他瘦得就像一道被拉长的影子，弱不禁风的体格似乎连那件病号服都撑不起来。男孩慢慢走到靠近窗户的那张病床边，费力地爬上床，又费力地盖上被子。
他的肤色白得不正常。
希琳一开始以为他是白化病人，但随后又意识到他肯定不惧怕阳光——毕竟他的病床靠近窗户。
男孩抓起一本书，但是只读了几页就失去了兴趣。他抬起视线望向窗外，突然发现了变成绿色的爬山虎。
他的眼神变亮了，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尽管行动很吃力，但他还是爬下床，一步一步走到窗边，又把手按在玻璃上，仿佛是要触碰外面的爬山虎。
希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暗自庆幸自己是隐形的。
但她隐约感觉到，爬山虎的悲伤情绪正在转变。胸闷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幸福感，像是刚刚了却了一桩心愿。
她沉浸在这种幸福感中，结果完全忽略了时间的流逝。当她发现男孩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时，才意识到隐形术的时效已经结束了。
天呐，我到底发呆了多久？
“你好？”男孩试探性地问。
“呃，你好。”希琳尴尬地挥了挥手。
“姐姐你是谁？”男孩似乎并不害怕她，只是感到好奇。
“我是……尤文斯女士的客人，就住在楼下的客房。”希琳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我叫希琳·玛尔伦。”
“下午好，玛尔伦姐姐，我叫维斯提。你应该是昨天来的吧？我昨晚听到马车声了，那是不是你乘的车？”
希琳点点头。
“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就那样凭空出现了，你是不是女巫？”
“我要是女巫就好了。”希琳不禁莞尔，“是女巫用魔法帮我隐身的，只可惜时间一到就会显形。”
“哇哦，”男孩赞叹地说，“真酷。”
“可惜被抓了个现行，这就不太酷了。”希琳耸耸肩，“谢谢你没有大喊救命。”
“为什么要喊救命？已经好久没有客人来看我了。”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可惜我没法用茶和点心招待你，因为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你想听我为你读书吗？”
“我更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希琳说。
然而她实在拗不过对方期待的目光，最后只好点头答应。她扶着男孩回到床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给他。
等等，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也有《冒失鬼凯特琳的大冒险》？
而且无意中选的这本，居然恰好就是她之前住院时看过的那本。
但是看到男孩读书时的高兴劲儿，希琳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只好装作饶有兴味的样子，听他读完了一个短篇故事。
男孩心满意足地合上书，“感觉怎么样，玛尔伦姐姐？”
“非常有趣。”希琳鼓了鼓掌。
虽然这个故事她早就看过了，但男孩读得声情并茂，而且声音也很动听，所以一点也不枯燥。
“多谢夸奖。”他彬彬有礼地说，俨然一副小绅士的派头。
“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希琳小心翼翼地问。
男孩点点头。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刚满一周。”
“唔，你和尤文斯家族是什么关系呢？”
“阿莱莎姐姐说，我是她的客人。但照顾我的医生说，我是她的‘投资’。”
投资？“为什么这么说？”
男孩摇摇头，“不知道。”
然而希琳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撒谎的信号。男孩知道原因，只是不想说。
……好吧，对陌生人撒谎倒也没什么不对的。
而且希琳能感觉到，男孩并不喜欢被人问问题。也许应该换一种方式和他相处，聊聊他感兴趣的话题吧。
“你很喜欢爬山虎，是吗？”希琳说着看向窗外。
“嗯！”男孩兴奋地点点头，“我特别喜欢它们，可以爬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原来如此，希琳心想，所以他刚刚看到重新恢复翠绿的爬山虎才会那么高兴。
第318章 实验和测试
听完希琳的解释，女巫轻轻揉了揉眉头，“也就是说，你认为自己实现了那棵植物的愿望，然后它就心甘情愿地听命于你了？”
“对！”
“简直可笑。”女巫嗤之以鼻，“要是对超自然能力的研究真有这么简单，也就不会有学者花费一生的时间收集资料、撰写著作了。你只不过是恰好遇到了两件先后发生的事，凭什么断言它们之间有因果关系呢？”
“可是……”
“刚刚你在果园里做的事，也是完成了那些植物的愿望吗？它们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呃……”希琳低下头，无言以对。
“所以你刚刚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女巫皱眉道，“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必须加快进度了——等等，先把戒指还给我。”
希琳叹了口气，摘下玫瑰送她的戒指递给对方。
不料女巫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拽向自己，接着撩开她的衣袖。
“果然没错，手腕比刚刚颜色更深了。注意到没有？这可不是一般的绿色……这是叶绿素的绿色。”
她像观察实验标本一样，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希琳的手腕，接着是小臂——这里的皮肤刚刚还没有变成绿色，现在却已经沦陷了。
“看来得到所谓的‘知识’，并没有阻止发生在你身上的‘血管纤维化’。”女巫轻声说，“事实上，‘知识’可能反而加速了这个过程。”
“什么！”
“别这么一惊一乍的。”玫瑰说着瞪了她一眼。女巫的魔力似乎恢复了许多，温和的脾气也随之消失。“在我们弄清楚‘知识’的真正用途之前，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症状未必是坏事。或许身体的一部分变成植物，就是完成能力融合的先决条件。”
“好吧，但愿如此。”希琳说，“可我真的能让那株爬山虎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了，你刚刚也看到了，对不对？”
“嗯哼，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很可能和你的植物化症状有关？它们之所以能和你沟通，是因为你的一部分已经变成了它们的同类？更不用说，你还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了它。”
“可它的确提出了一个愿望，”希琳依然不肯死心，“而且我确实有所发现……”
“等再有其他植物向你提出愿望时，再考虑这个可能性吧。至于那个男孩……”玫瑰若有所思地说，“有人说他是尤文斯家族的‘投资’，是吗？毫无疑问，维斯提是个假名，他的真实身份肯定大有文章。否则我们精明又谨慎的阿莱莎小姐怎么会把他藏在自己的大本营里，还让自己的医生给他看病呢？啊，说不定他是公爵的儿子呢。”
趁着女巫思考的时候，希琳悄悄把手撤了回来。“为什么公爵的儿子会在尤文斯家族的手上？那天晚上他们应该都在城堡里才对，即使现在还活着，肯定也已经被恩德抓住了吧？”
根据目前已知的情报，枯叶和柯斯塔都认为奥雷恩公爵还活着，只是沦为了荆棘团的阶下囚。虽然这个猜测有些过于乐观，但希琳依然希望它是真的——并不是因为她相信公爵可以拯救大家，而是因为如果恩德还没杀死公爵，那就说明他还没玩够，短时间内不会直接出手毁掉火印城。
“阿莱莎·尤文斯应该能回答这个问题，我会抽时间和她聊一聊的。”女巫心不在焉地摆摆手，“不过在那之前……”她说着用严厉的目光看向希琳，“我让你把手拿回去了吗？”
“呃……”希琳不情愿地把手伸了回去。
玫瑰拉着她到房间的书桌旁坐下，接着准备好羽毛笔和羊皮纸。
“把你的左手放在桌子上，手背朝上。”她命令道，“很好，就是这样。接下来，用你的右手对空气召唤荆棘。”
希琳有些为难，“如果不先召唤出面具，我可能控制不了它们……”
“不用担心，房间里有反魔法结界。”
“可是——”
“可是？”女巫抬起视线，慢悠悠地说，“可是什么？”
“没、没什么……”
救命啊，她这脾气变得也太快了吧！
总感觉如果不服从指示，现在的玫瑰可能真的做出点什么。希琳紧张地看了女巫一眼，后者眯起眼睛笑了笑。
她吞了吞口水，开始尝试召唤荆棘。
接下来发生的事远远超出了希琳的预期。
荆棘凭空出现。绿色、棕色和金色的带刺藤蔓交缠在一起，组成了一支锋利的长枪。转眼之间，它就粉碎了希琳面前的衣柜，将其变成了一堆碎木片。长枪随后撞上反魔法结界，激起一阵刺眼的火花。
希琳吓了一跳。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强度的荆棘她绝对无法单手控制，更不可能命令它们消失。然而她才刚刚想到“消失吧”这个念头，荆棘长枪就不见了。
女巫抬起眉毛，“幸好那个衣柜里没放衣服。”
希琳愣愣地看着她，“诸神啊，我刚刚做了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你的能力已经在进化了。荆棘的强度，以及你对荆棘的掌控力都提升了一个档次。”女巫说着抓起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下了几个符文字母，“而且更有趣的是，你刚刚召唤荆棘的时候，整个左臂都变成了绿色。”
听到这句话，希琳惊恐地低下头……还好，似乎又变回去了。
“现在换你的左手试试，”玫瑰说，“麻烦你这次对准没有家具的地方，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客房。还有，挽起衣袖，两边都挽起来。”
左手召唤出来的荆棘似乎没有攻击性。它们缠绕在她的手腕上，接着化为了一面圆形的护盾。
“有趣，太有趣了……”女巫在羊皮纸上奋笔疾书，“你的能力居然已经有了明确的分工，这在精灵的觉醒天赋中可不常见……护盾与长枪……好了，接下来试试同时召唤它们。”
“……做不到的！”
“安静，”女巫皱起眉，“而且不试试怎么知道？”
“真的不行，玫瑰女士，那样我肯定控制不住！”
“如果真控制不住，我会出手帮你的。相信我，玛尔伦小姐，这样做非常有必要。如果你想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发挥作用，就必须提前找到自己的极限。好了，挺直腰杆，神态放松。你是在借用荆棘女神的力量，不是在表演夸张的舞台剧。”
“啊啊啊啊……”
“你非得发出这种暧昧的声音吗？”
这次召唤的成果令人失望，双手召唤出来的荆棘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十几根随意挥舞的鞭子，只是这一次它们能被轻易收回。
“嗯哼，比想象中要好一些，至少没有家具惨遭破坏。”女巫又写下几个符文字母，“虽然能力没有变化，但至少掌控力提高了。看来进化前的旧能力依然保留了下来，想不想试试召唤面具和鞭子？”
面具和鞭子也没有什么变化。
第319章 她的记忆
【一周之前，公爵的城堡】
左半身传来的灼痛几乎令她昏厥。
寒夜咬紧牙关，拼命用魔法降低烧伤部位的温度，这才没有当场失去意识——如果现在失去意识，她多年的苦心经营就白费了。
护国贤者刚刚用魔法将希琳·玛尔伦送出了战场，这意味着如今留在房间里的只剩下他的敌人。所以他不会再有任何顾虑，真正的战斗这才刚刚开始。
“做好准备，各位。”变成精灵的托马斯·恩德低声说，“看来他要动真格的了。”
寒夜将匆匆凝聚起来的魔力球倒到左手，用右手握住胸前的项链，轻声念出激活记忆宝石的咒语。如果她没能活过这场战斗，宝石中储存的影像可以代替她讲述这个故事。
“我们应该一起进攻，”刚刚挣脱巫师掌控的安娜大声说，“他不可能同时挡住三个人——”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话，护国贤者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手势。
三人面前的火墙突然狂暴地舞动起来，接着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地狱般的炽热令寒夜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如果再多迟疑几秒，她可能就要烧起来了。幸好她曾经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及时启动了防护魔法。
厚实的寒冰瞬间包裹了她，暂时隔绝了足以杀死常人的高温。
安娜斯塔希娅化成了黑雾，同时竭尽所能地远离房间中央的火墙。尽管她的虚化能力可以抵挡大多数外部伤害，但面对巫师的烈焰魔法，安娜依然选择了退却。
托马斯·恩德的身体燃烧了起来，瞬间变成了一支明亮的人形火炬。寒夜意识到这多半也是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没人能从护国贤者的烈焰中幸存，他的“灰烬”之名正是由此而来。
巫师张开双臂，手掌向上，缓缓向上抬升。房间晃动起来，各种家具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一只玻璃花瓶摔得粉碎，另一支则快速滚到房间的另一边。
寒夜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超重感，意识到巫师正在控制房间升空，或许是因为不希望这场战斗波及到城堡里的其他人。
“别担心。”他说着看向躲在巨型冰块中的寒夜，“看在咱们多年的情谊，我会让你死得毫无痛苦。至于审问的工作，玫瑰足以胜任。对她而言，活人和死人没有分别。”
烈焰还在燃烧，保护她的寒冰正在逐渐融化。寒夜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如果房间内的高温始终不消，安娜肯定没办法变回人形加入战斗。
结束了，寒夜心想，行动失败了。
她们有过一次机会，就是趁希琳·玛尔伦还在房间的时候，依靠突袭的优势压制住对手。
然而那个机会稍纵即逝，而且不会再来。
寒夜撤去了保护身体的寒冰，将身体暴露在熊熊烈焰之下，准备迎接失败者的死亡。
但她没有被点燃。
房间内的温度降低了，火墙变回了最初的尺寸，尽管依然热气逼人，但却不足以致命。
巫师用灼人的目光看着她，“如果你还有什么遗言，现在就说吧。”
寒夜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迎上他的目光，“贤者大人，我知道自己背叛了你的信任，为此我甘愿接受死亡的惩罚。但我从没想过要杀你。”
“你用魔法攻击了我，而且还不止一次。”巫师冷冷地说。
“我那样做，只是想让你受伤，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自愿接受女神的神启。”她轻声说，“但这个世界需要一位英雄，一位有着强大实力和坚韧心智的英雄。女先知预言中提到的灭世之战即将到来，世界将会在这场浩劫中分崩离析……除非这位英雄成为女神的选民，在她的麾下征战，对抗那股意欲毁灭世界的力量。”
“而这位英雄，”巫师看着她，“就是我？”
她点点头。
“你真的指望这些话能说服我？”他皱起眉，“我对你太失望了，寒夜，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巫。你的花园梦天赋无与伦比，杀死你将是一个可怕的错误，也是无法弥补的损失。但我不能容忍背叛者，更不能容忍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我。”
寒夜露出哀伤的笑容。
“对不起，贤者大人……我辜负了你。”
她垂下手，缓缓闭上双眼，等待自己的死亡。
然而她没有被火焰吞没，也没被利刃刺穿。她听到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呻吟很快又变成了喊叫声。
她睁开双眼，惊讶地发现巫师跪倒在地。
挡在他们之间的火墙消失了，因为巫师根本没有余力去维持它的存在。他双手抱头，用力向中间挤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钻进他的脑袋里。
的确有东西在这样做……巫师身边的光线折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个几乎透明的生物包裹着他，犹如一只漂浮在空气中的巨大水母。
他正在奋力抵抗，但剧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施法。
“贤者大人！”寒夜尖叫道。
她立刻发现了罪魁祸首，因为本该化为灰烬的托马斯·恩德消失不见了。
寒夜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保护自己的主人。恩德的能力超出了她的想象，某件邪恶而恐怖的事正在发生。
如果她不能阻止，巫师就会死，这个世界会失去最后的希望。
她凝聚魔力，将足以冻结火焰的寒冷投向那个未知的生物。她的干扰似乎起到了作用，巫师正在……
后背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一把锋利的刀刃贯穿了她的胸膛。在极度震惊之下，安娜斯塔希娅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抱歉了，寒夜……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私人恩怨。”
她说着拔出武器，又刺了一刀。
寒夜只感觉身体正在急速下坠。她吐出一口血，接着跪倒在地……但依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必须阻止恩德，不能让他……
第三刀，接着是第四刀。
寒夜没有感觉到第五刀。
————
玫瑰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的指甲嵌进了掌心里。
“他被烧成了灰烬，但却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了。”枯叶低声说，“而且还成功夺取了巫师的身体。”
第320章 战争前夕
希琳和枯叶来到庭院时，外出的救援队刚好回来。医师、祭司和伤者乘马车，正派人士兵则步行或骑马。这支队伍出发时只有十几人，返程时的人数却足有十倍之多。
“祭司们也来了？”希琳惊讶地说。
她们刚刚出来得太急，所以没来得及穿斗篷。暴露在这么多陌生人的面前实在太危险，更不用说这些祭司中可能还混有末日信徒……
“来，戴上这个。”枯叶不知从哪变出一顶郊游帽，直接扣在了希琳的脑袋上。帽子是亚麻材质的，摸起来很柔软。帽檐的宽度足够她把头发藏起来，边缘还有样式很可爱的蕾丝花边。
“这帽子还挺合适的。”希琳一边把头发塞进帽子一边说。
“当然合适了，因为就是专门为你买的嘛。”女精灵解释说，“不能每次出门都穿有兜帽的斗篷，那样实在太不方便了，而且也很难看。”
“唉，现在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些啦。”希琳说着叹了口气。
即使戴着帽子，靠近陌生人也很危险，于是她们只能站在远处观看。
威尔·尤文斯大声下令，指挥救援队的马车在院子里停下。正派人士兵们将伤员抬下马车，送进不远处的帐篷里——如果今晚真有一场战争，那些帐篷就会成为战地医院，抢救所有从前线上撤下来的伤员。
“我没看到戈洛塔。”枯叶眯起眼睛说，“他似乎没跟着回来。”
“说起来，咱们可以完全信任他吗？”希琳问，“就算他念及过去的情谊，向你透露了一些重要信息。但他毕竟是末日教的主祭，对不对？”
“放心把，我可不蠢，不会对他抱有任何期望。”枯叶耸耸肩，“我和戈洛塔都很清楚，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两个都不可能成为朋友。我们可以一起哀悼共同的朋友，但绝不会因此和解。”
“枯叶……”
“嗯？”
“海鸥的事，我很遗憾。”希琳轻轻握住女精灵的手，“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但却没在你最伤心的时候陪着你……真的很对不起。”
枯叶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希琳的手背，“没关系的。你当时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嘛。”
“这不是我忽视你的借口。每次我遇到什么打击，你都在旁边陪着我……这次我本该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你，但是我却表现得很……自私。”
“自私吗……”枯叶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就补偿我一下吧——现在补偿也不晚哦。”
希琳皱起眉，用空闲的那只手锤了女精灵一下。“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怎么不正经了？是你自己要补偿我的——啊，莫伊拉好像回来了。”
“莫伊拉？在哪儿？”
“刚刚进来的那辆马车。看，她下车了。错不了，那件斗篷就是莫伊拉的——这边！莫伊拉！”
希琳也看到了，下车的女人的确是莫伊拉。她听到呼喊声，又看到枯叶在挥手，于是径直朝这边走来。
啊，她和枯叶还拉着手呢，这可不行。希琳想把手抽回来，但枯叶却不肯松手。
“别闹了，枯叶，快放开我！”她低声说，“莫伊拉要过来了！”
“不放，”女精灵理直气壮地说，“你自己说过要补偿我的。”
“……明明是你说的！我只是向你道歉而已！”
枯叶耸耸肩，终于放开了她，但莫伊拉已经来到她们面前了。女孩显然目睹了刚刚的那一幕，因为她的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微笑。
“二位好啊。你们这是在享受下午的阳光吗？”莫伊拉笑眯眯地说，“还是那么难舍难分啊。从实招来吧，希琳。是不是只要附近没人，你们两个就一直都这样拉着手？”
“绝对不是！”希琳重重叹了口气，“麻烦你忘掉刚刚那一幕。”
“这不是难为我吗？”莫伊拉抬起眉毛，“我可是过目不忘的哦。”
枯叶笑出了声。
希琳努力板起脸，“不说这个了。真理院的事还顺利吗？”
“这就转移话题了吗？感觉有点生硬啊。”
“莫伊拉！”希琳生气地鼓起嘴，“别闹了！”
“顺利，”莫伊拉笑着回答，“意料之外的顺利。院长先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而且还是瓦尔加·尤文斯生前的朋友。他欣然接受了阿莱莎女士的提议。今天傍晚之前，就会有几十名教授和学生赶来这里，他们分别来自医学院、炼金院和其他能提供帮助的学院。当然，所有人都是出于自愿的。”
“听上去不错，”枯叶说，“最好立刻告诉尤文斯女士。”
“现在应该不行吧？她是不是正在会客？”
“现在的会面应该快结束了，”女精灵耸耸肩，“我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很感谢你今天的到来，赛提安先生，期待着与你的正式合作——这是我的荣幸，尤文斯女士——好了，他离开会客室了。”
希琳抬起眉毛，“等等……赛提安先生？”
“怎么了？你认识？”莫伊拉好奇地问。
“我恰好见过一个叫做赛提安的绅士。他是艾·冯保险公司董事会的成员，也是为数不多的愿意帮助克拉克斯的人。”
“这位赛提安先生，他是不是一个头发灰白、身材壮硕的中年人？”枯叶说。
希琳点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正朝这边走过来呢。”
她连忙转过身，恰好看到迎面走来的赛提安先生。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更长了，脸上似乎也多了一些皱纹。
赛提安先生似乎没有认出希琳。完全是出于礼貌，他朝门口的三位女士点了点帽子。“下午好，小姐们。”
“下午好，先生。”莫伊拉笑着说。
他走得很急，很快便乘上马车离开了庭院。
“枯叶，你刚刚听到的应该不只是谈话的最后几句吧？”希琳问，“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
“我好久没去旧城区了，不知道公司发生了什么事。赛提安先生是以魔法灾害保险公司董事会成员的身份来会面的吗？”
女精灵点点头，“正是。他们拟定了一个合作方案，如果艾·冯保险公司能在战争期间为尤文斯家族提供资金支持，那么在战争结束后，尤文斯家族就会购买魔法灾害保险。”
“这么说，现在赛提安先生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了？”
“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但他刚刚的确代表公司签署了合作协议。”
第321章 潜在的盟友
港区的新集市位于渔船码头岸边，是一个集脏乱差之大成的地方。推着手推车的摊贩躲在颜色各异的帆布篷下，如同雨后森林中新生的蘑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即使捏着鼻子也挡不住这个气味。所有人都在奋力抬高嗓门，以便盖过附近的其他噪音。
“女士，看看这些牡蛎吧！”克洛芙面前的摊主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刚刚捞上来的新鲜牡蛎，一只仅售一枚铜板！”
克洛芙朝对方露出微笑，接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还要再考虑一下。摊主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顾客身上。
新集市在蛮牛帮的领地内。克洛芙冒着巨大风险来到此地，可不是为了买牡蛎。
她抬起视线，望向不远处的海湾。翻腾咸鱼号正在朝渔船码头的方向驶来。那是一艘很好辨认的渔船，因为船身上的名字最近才刚刚上过漆。它通常会在下午四点半入港，有时也会提早或推迟一刻钟左右。
这艘船靠上船坞、第一名水手上岸时，就是她和达尼洛约定的接头时间。这样的安排比准点接头更安全，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接触。
但即使再怎么安全，接头工作依然很危险。
这种事本不该由克洛芙亲自负责，但她手下最优秀的探子都在执行潜伏任务，剩下的士兵连“讲笑话时要板住面孔”都做不到。要是让卢卡斯那样的人和密探接头，结果只会害死所有人——克洛芙当然不怀疑他的勇气，但勇敢是密探最不需要的品质。
然而眼看渔船靠了岸，水手们提着装满鱼的网兜走上码头，达尼洛却不见踪影。
克洛芙又多等了半分钟，达尼洛依然没有现身。
尽管身处闷热吵闹的集市，她却如坠冰窟。达尼洛是她亲手训练的密探，深知守时的重要性，绝对不会犯“接头迟到”这种低级错误。
换句话说，他多半已经暴露了。
达尼洛当然是个守口如瓶的密探，可他也是个擅长潜伏的密探。如果敌人能把他揪出来，说不定也有办法让他开口。
突然之间，克洛芙察觉到了悄然接近的危险……通常来说，在如此拥挤的地方，人群的流动应该是完全随机的。但正如水里的鱼儿能感知水流的涌动，她也感觉到了人群流动模式的异常。
有人正试图接近她，包围圈正在收拢。
她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局面，但每次她都希望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好吧，不管怎么说，幸好她今天出门时没忘了化妆，所以陌生人不可能根据达尼洛描述的外貌特征认出她。
只要不自乱阵脚，她就有机会逃走。
克洛芙从钱包里摸出一枚辛提铜币，朝摊主招了招手。后者看到她的钱，立刻喜笑颜开，递过来一个装满了牡蛎的小网兜。她付过钱，接下网兜，转身离开货摊。
她压着步子，尽可能走得不快不慢。附近的屋顶上站着很多手持十字弓的哨兵，下方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所以她必须保持镇静，一切如常，否则马上就会暴露。
直接离开集市也不明智。敌人肯定在附近的出口设下了埋伏，只等她自投罗网。
最安全的选择是继续留在集市里，密集的人群会掩护她。只要撑过最初的危险期，成功逃走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四周传来了呼喊声，有人正在逆着人群前进的方向走动，惹来了一连串的抱怨。
克洛芙低垂着头，镇定自若地向前走，接着又在卖甘蓝菜的摊位旁驻足片刻。没过多久，一名高大魁梧的男人和她擦身而过。他的腰上挎着一把剑，显然不是来买鱼的。
男人没有认出克洛芙，跟在他身后几个人也没有。他们在寻找一个美貌的女间谍，而非一个采购晚餐食材的普通女子。
那些人走远后，克洛芙离开货摊，继续前进。她抬头看了看屋顶哨兵的位置，很快意识到所有出路都有人看守……看来只能先躲起来了。
她穿过集市中央的广场，踩着吱嘎作响的木质台阶，来到集市的下层区域。这里的道路更宽阔，顾客的数量也更多，克洛芙可以轻易藏身其中。
接下来只要能在这里躲上一个钟头，等离开集市的人逐渐变多，她就可以混在人群中逃走——前提是她没在这段时间里被抓到。
克洛芙继续装作想买什么东西的样子，漫步在货摊之间。她始终保持着警觉，时不时回头张望，以确认有没有搜捕者来到这一层。
“别回头看，克洛芙女士。”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咱们就像这样交谈，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她认出了声音主人的身份，“壁画家？你在这里做什么？”
“救你的命。”
“那你来得还真是时候。”她冷淡地说，“但我实在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需要帮助的？”
“就和那些前来抓捕你的人一样，从某位不幸落网的密探口中得知的。不得不说，咱们的蝴蝶杀手女士在拷问上的造诣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恐怕连猎巫人都没法与她相提并论。”
看来达尼洛真的暴露了，“那位密探还活着吗？”
“如果诸神慈悲，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壁画家语调哀伤地说，“不管怎么说，今天死于非命的密探有一个就够了。出于某种自私的目的，我不希望你步他的后尘。”
“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请跟我来吧，女士。蝴蝶杀手总共派了四支搜捕队来抓你，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壁画家说着来到她身边。他的样子完全变了，和上午那位温文尔雅的绅士判若两人。他身穿一件满是汗渍的罩衫，脸上长着一大团乱糟糟的胡子，皮肤则是海员一样的红褐色。
克洛芙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位连环杀手，但现在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你最好不会背叛我。”她轻声说。
“如你所知，克洛芙女士，”壁画家平和地说，“我被捕入狱的罪名是凶杀，而非变节。”
“真可是个令人安心的理由……那就带路吧，先生。别让我失望。”
他们穿过拥挤的码头，朝一艘停靠在船坞的捕渔船走去。壁画家在前面开路，他连走路说话的方式都变了，完全是一副海员的派头。这种人在渔船码头上随处可见，没人会对他报以额外的关注，更不会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平凡女人。
壁画家带她上了捕鱼船，之后又和站在甲板上喝酒的船长低声说了几句话。船长是个体格壮硕的北方女人，灰白色的头发绑成了粗如手臂的发辫，左眼的位置戴着一只黑眼罩。
她用完好的那只眼睛看了看克洛芙，随后对壁画家点点头。
他很快回到克洛芙身边，看样子似乎是谈妥了。
“你和她说了什么？”出于好奇，克洛芙问道，“该不会是以我的名义做了什么允诺吧？”
“我只是报上了你的名字，没做任何允诺。”壁画家说，“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索罗金船长曾经得到过你的帮助。去年她的船在码头被城市守卫扣押，正是你来解的围。”
“去年？”她皱起眉，“我记得那是一艘海盗船，而且船长是个男人。”
“你的记忆没有出错。她丈夫死后，这艘船就成了她的资产。总而言之，索罗金船长很乐意偿还这个人情——北方人以此为荣。她会把咱们送到藤蔓墙附近，并在那里等到日落。之后咱们可以乘走私用的黑帆小船回岸边，当然是在蛮牛帮的领地之外登陆。”
那个满面风霜的北方女人正在大声下令，要求船只在五分钟内起航。船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没人抱怨，也没有人问问题，仿佛一切都是日常安排的一部分。
她安全了，至少暂时是这样。除非蝴蝶杀手连壁画家的行动也能预料，否则蛮牛帮今天的搜捕必然会无功而返。
“我不会忘记你的帮助，壁画家先生。”克洛芙低声说，“如果我们能从这场疯狂的战争中幸存下来，我会替你向新任典狱长大人求情的。我无法让你重获自由，但却能为你争取一个更好的房间。”
他笑了，“多谢好意，但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依我看，你我都需要一点好运气。”壁画家耸耸肩，“无论如何，咱们也算是共患难过的朋友了，所以请允许我提些建议给你吧，克洛芙女士。一直以来，你的目标都是蛮牛帮，也就是你的敌人。但有些时候，只关注敌人是无法让你赢得战争的……明智的领袖不止关注敌人，同时也会关注盟友。”
“盟友？”克洛芙轻声重复，“城市守卫早就离开了港区，港务局已经没有盟友了。”
“这你就错了，女士，你们还有很多盟友。这艘船上，其他船上，码头上，酒吧里，到处都是港务局的盟友。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些提醒，外加一些鼓励……据我所知，你很擅长鼓励别人。”
第325章 彼此的安排
夜幕降临后，最后一批从真理院赶来的炼金师抵达了市政大厅。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三辆满载着炼金原料的马车，以及一支全副武装的正派人护卫队。护卫队的队长是威尔·尤文斯亲自挑选的心腹——在加入尤文斯家族之前，此人曾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勤务官。
“你觉不觉得那家伙和柯斯塔有点像？”女精灵说着吐出一颗葡萄籽，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希琳一直觉得她在这方面有些轻微的强迫类焦虑障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强迫症。
“你是指他们都有过军旅经验？”
“不，我是指他站立和走路的姿态。当然，他没有柯斯塔那么高，身材也有些走形。但某些习惯一旦养成，一辈子都改不掉。“
希琳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刚刚经过庭院大门的马车队。
“好吧，”她歪歪脑袋，“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你有一双如炬的慧眼，殿下，但你似乎把它们用错了地方。’”
“我没听错吧？”女精灵惊讶地抬起眉毛，“你刚刚是在引用《公主与恶龙》里面的台词吗？不知道你还对话剧的剧本感兴趣。”
“我是对包含‘公主’两个字的书感兴趣……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小时候就没有过类似的想法吗？”
枯叶耸耸肩，“一百多年前的事，早就忘记了。”
“我好像嗅到了说谎的气味。”希琳一本正经地吸了吸鼻子，“要不然就是‘试图用失忆蒙混过关’的气味。”
“别逗了，希琳。你要是有这种本事，之前还会被我骗得团团转吗？”
“哈，你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女精灵摊开双手，“我什么都没承认啊。”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在撒谎。继续否认也只能代表你心虚了。”
“简直是强盗逻辑啊。”枯叶扮了个鬼脸，“我居然和一个女强盗当过邻居，真可怕。”
“那也比你强，”希琳不甘示弱地吐了吐舌头，“你这个恐怖分子！”
“女间谍。”
“绑架犯！”
“袭警犯。”
“……女精灵！”
“哎？这么快就词穷了？”枯叶笑了，“女精灵也能算是坏词吗？”
希琳不服气地鼓起嘴，“在火印城，女精灵就是坏词。”
“知道了知道了，姑且算你过关。Naera
ihmane。”
“啊，太狡猾了……你居然用精灵语！”
“你也可以用别的语言啊。”
“……可是我会的语言你都会呀！”
“确实如此。”女精灵耸耸肩，“但这不是我的错吧？”
“哼！”希琳扭过头。
“怎么，生气了？不会吧？”枯叶凑到希琳耳边，“你这两天好像有点暴躁啊，是不是到日子了？”
“……瞎说什么呢！”希琳推开她的脸，“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对话就要变成某些非法出版物的素材了。”
“就这种对话？我现在强烈怀疑，你根本就没读过你说的那些‘非法出版物’。而且顺便一提，那种小说在火印城是合法的——因为我在正规书店买到过。”
希琳脸色一红，“不会吧？”
“当然是真的。”枯叶露出坏笑，“不相信的话，可以借给你看哦。”
“才不要，这肯定是你的陷阱。”
“哎呀，有必要谨慎到这种程度吗？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大事上的确从来没有，但小事上几乎每次都在害我。”希琳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已经不会再上这种当了。”
“啧，这么难搞的希琳，一时间还真不习惯。”枯叶用手指梳理着头发，“咱们这个话题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了，我想问你什么来着……啊，对了。你刚才是不是去找莫伊拉了？”
希琳防备性地点点头，“你又偷听我？”
“怎么能叫偷听呢？那是保护性监听。”女精灵义正辞严地纠正道，“而且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真要是为了保护我的话，不是应该形影不离地陪在我身边吗？”
“啊，你真是长进了不少——居然都会给我下套了。”
“又想岔开话题。”希琳不依不饶地说，“你该不会有事瞒着我吧，枯叶？”
“怎么可能？”女精灵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咱们都已经是这种关系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
【大约十五分钟前】
枯叶在分配给炼金师的营区找到了凯蒂，她正在帮尤文斯家族的厨师们分发晚餐。这是个枯燥又劳累的工作，但凯蒂毕竟经营过一家猫咖啡馆，这种事当然不在话下。
“辛苦了，凯蒂小姐。”枯叶快步走到她身边，“能占用你五分钟的时间吗？”
“当然可以，但你要先帮我把这个篮子里的食物发完。”
女精灵点点头，“没问题。”
她们很有默契地合作了一会儿。凯蒂把食物从篮子里拿出来递给枯叶，女精灵则把那些食物分发给她们经过的每一位炼金师，他们正忙着整理临时搭建的炼金实验台。如以一来，等载着炼金原料的马车抵达后，他们就可以直接开始制作药剂了。
没过多久，装食物的篮子就空了。她们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以便避开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什么事，枯叶小姐？说起来，咱们已经似乎好久没像这样独处了吧？自从你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性取向之后，好像一次也没有过……”
枯叶抬起眉毛，“这和我的性取向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只是调侃一句而已。”凯蒂耸耸肩，“那么，到底有什么事？”
“想请你帮个忙——当然，前提是我的性取向没有冒犯到你。”
“哎呀，都说了只是调侃一句而已。我对别人的私生活可是很宽容的哦。”
枯叶不由自主地挑起眉毛，她想起了某个写满各种“禁止事项”的小黑板。“……原来如此。”
“那么，需要我帮什么忙呢？”
“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希琳之前喝醉过一次，然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醉醺醺地说着什么‘小猫最可爱了’之类的话。”
“想忘记也不可能啊，”凯蒂叹了口气，“那副画面已经像童年阴影一样烙印在我的记忆里了。”
枯叶不由得会心一笑，因为她也深有同感。“实在抱歉，我想再让你的童年阴影重演一次。”她说着拿出一瓶袖珍包装的烈火威士忌，这是她从尤文斯家族的藏酒室里偷出来的，“希琳可能会提防我，但她绝对想不到你会对她的红茶动手脚。”
“嗯，这倒没错……但我为什么要对她的红茶动手脚呢？”
“因为这样可以保护她。”枯叶说，“希琳喝醉之后就会变得很好摆布，别人说什么她都听。所以咱们先灌醉她，等下开战之后，你就陪着她留在房间里……嗯，最好再找几只陌生的小猫来。”
“陌生的小猫？为什么啊？”
“小猫是用来监视她的。希琳是强代谢体质，酒精的效果只能持续一小会儿。所以如果你发现她又开始害怕猫了，那就说明该骗她继续喝茶了。”
“……我已经开始同情玛尔伦小姐了。”
“随便你怎么同情她，但一定要确保她待在房间里，一步也不能离开。”枯叶严肃地说，“希琳很想参加战斗，我们只能用这个办法阻止她。”
“为什么要阻止她？难道她保护不了自己吗？”
“我不是在怀疑希琳的能力。可如果她出现在战场上，恩德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止是血宴帮和末日教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失去她。”
凯蒂犹豫地点点头，“好吧，我可以帮你。但我必须提醒你，枯叶小姐，玛尔伦小姐酒醒之后肯定会特别生气，可能还会怨恨你。”
“只要她平安无事，”枯叶平静地说，“再怎么怨恨我也没关系。”
————
“所以你刚刚去找凯蒂，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希琳眯起眼睛。
“提醒她开战之后在房间里躲好。”枯叶说，“毕竟外面这么危险，我可能没法分心保护她。”
“……嗯，说得也是。”
“满意了？”
“勉强满意吧。”
“那么，现在轮到你了。”枯叶抬了抬下巴，“你刚刚去找莫伊拉，又和她说了什么呢？”
“你不是都偷听到了吗？”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
【大约十分钟前】
在远离炼金师营区的某个战地医院帐篷里，希琳找到了正在制作绷带和酒精棉的莫伊拉。虽然帐篷里的每个人都被口罩遮住了面容，但莫伊拉的红发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
希琳朝她走去。莫伊拉专注地埋头于手上的工作，看到她时吓了一跳。“希琳！你怎么来了？”
“咱们能谈谈吗？”
“小姐们，”一名身材壮实的男医师说，“如果你们要谈话，最好到外面去。别在这里干扰其他人的工作。”
“抱歉，贝德克先生。”莫伊拉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我们这就出去。”希琳小声说，“保证不会耽误太久。”
莫伊拉摘下口罩，两人一起离开战地医院的帐篷。希琳在前面带路，她们很快来到附近一间用作储藏室的帐篷。帐篷里有几个横着摆放的木箱，刚好能充当书桌和椅子。
“好吧，为什么要特意跑到这种地方？”莫伊拉低声问。
“我想和你谈谈，这里不会被偷听。”希琳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卷羊皮纸，以及一套精致的袖珍墨水瓶和羽毛笔，这些是她在阿莱莎·尤文斯的书房里找到的。
“呃，什么事啊？”
“柯斯塔的事。”希琳说着在羊皮纸上写了几个字，接着推到莫伊拉面前：“继续接我的话。”
“现在？”莫伊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接过纸笔，在希琳刚刚写下的那行字下面加了一条：“为什么要这样聊天？”
“因为枯叶可能在偷听。”“现在不行吗？”
“……好吧，什么事？”“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啦，只是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柯斯塔离开之前说，等他这次回来，就会向我坦白真相。”
莫伊拉皱起眉，“坦白真相？”
“你肯定也有所怀疑了。首先，柯斯塔绝对不是什么退伍斥候，至少不仅仅是个退伍斥候。其次，作为普通朋友，不觉得他对我的保护欲有点太强了吗？”“帮帮我。”
“怎么帮？”“可能是因为他喜欢你啊。”
“……不，绝对不可能。我不知道柯斯塔对我是什么感觉，但绝对不是你对他的那种感觉。”“枯叶。如果恩德抓走了我，你一定要阻止她来送死。”
“我怎可能拦得住她？”“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感情。”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要听听他的解释……而且他解释的时候，我希望你也在场。”“刚刚的医院里不是有麻醉剂吗？你可以说那是治疗药物，然后偷偷给她注射。枯叶不会防备你的。”
“不要吧！”“别开玩笑了，绝对做不到的！”
“难道你不想亲耳听听他的解释吗？”“求你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如果他不想让我听呢？他的眼里只有你。”莫伊拉盯着希琳看了好久，最后沮丧地低下头，“你这样做，她一定会怨恨你的。”
“我保证不会是这样。”“但至少她能活下去……而且如果有枯叶在，你们幸存的机会也会更大。”
“如果不是呢？”“可是你呢？你怎么办？”
“这种事，”希琳放下羽毛笔，平静地看着她，“就不用你担心了，莫伊拉。”
————
“……简直是狗血言情小说的桥段，”枯叶双手抱胸，夸张地叹了口气，“所以莫伊拉的心结解开了吗？”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希琳耸耸肩，“但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努力尝试过了……接下来就交给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第327章 晚餐
她们走进餐厅时，才发现正好赶上了用餐高峰。本来就不大的餐厅里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人站着用餐——看来在“好好享用人生最后一餐”这件事上，大家的思路似乎不谋而合。
希琳沮丧地意识到，现在别提找到五个相邻的位子了，就连找到五个人的位子都成了一项艰巨的挑战。
结果令她意外的是，解决这个难题的居然是莫伊拉。她碰了碰枯叶的手臂，指指坐在长桌角落的四个人。那些人刚刚扫空了盘子里的食物，随时可能起身离开。
女精灵眼疾手快地挤过人群，赶在其他人之前抢下了那四个座位。虽然她们有五个人，但挤一挤还是能坐下的。
“刚刚真是太厉害了，莫伊拉！”众人落座后，希琳赞叹地说，“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种特长。”
莫伊拉耸耸肩，“在真理院的学生餐厅里吃上几个月的晚餐，这种事谁都能做到。”
“在餐厅里抢座和占座，是学院生活的基本技能。”凯蒂笑着表示赞同，“你上学的时候没遇到过这些事吗，玛尔伦小姐？”
“什么？完全没有。”
“不会吧？真难以置信。”莫伊拉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你该不会根本没去过学院的餐厅吧？这就是你保持苗条的秘诀吗？”
“别开玩笑了，我当然去过餐厅，而且每天都去。”希琳说，“但是玫瑰城学院的餐厅很宽敞，足够容纳所有学生和教授，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学习如何抢座和占座。”
莫伊拉抬了抬眉毛，“很宽敞的餐厅？你上的该不会是贵族学院吧？”
“我又不是贵族。”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贵族，但据说王国东部的有钱人家也会把子女送到贵族学院。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在学院里结识一些有权有势的朋友，要是能订下婚约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你们人类的学院不是学习知识的地方，而是物色结婚对象的地方？”枯叶好奇地问。
“对某些人而言，就是这样。”莫伊拉意味深长地看了希琳一眼。
“你们两个不要擅自做这种奇怪的脑补，我可是非常认真地学习了四年的商务知识。”希琳皱起眉，“我继母倒是考虑过让我在学院里找个合适的贵族结婚，但那个年纪的我非常不听话，甚至连父亲都管不了我。”
“叛逆期。”枯叶点点头，“我也经历过类似的时期，大约持续了……三十年左右。”
“……真替你的父母感到遗憾。”
“他们当时正忙着宠爱我弟弟，根本顾不上搭理我。”枯叶耸耸肩，“好了，死到临头的时候不适合谈论这些不堪回首的私人话题。还是想办法解决咱们更迫切的需要吧。想当个称职的绅士吗，杰罗姆？”
“呃……行啊。”杰罗姆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呢，枯叶小姐？”
“去那边排队，领五人份的晚餐回来。”
“等等，为什么要他去？”凯蒂问。
“因为厨师好像发现我偷蛋糕的事了，至少是高度怀疑。”枯叶回答，“所以为了避免发生什么不愉快，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哈，这就是背着我偷吃蛋糕的报应。”希琳笑着说。
“啊啊，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那我就认倒霉啦。”
“我看杰罗姆也不用去了，”莫伊拉说，“厨师的女儿正在朝这边走呢。呃，她该不会是认出枯叶了吧？”
然而被认出的其实是希琳，因为今天早晨她在餐厅里大喊大叫，给厨师和厨师的女儿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希琳·玛尔伦小姐，是吗？”女孩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量着希琳和希琳的同伴。她一看就是那种在复杂环境中长大的姑娘，言谈举止都显得很机敏。
“嗯，是我。”希琳点点头。
“尤文斯女士特意交代过，要优先供应你们几位的晚餐。但今天来用餐的人实在太多，所以我也只能保证你们尽快吃到晚餐，食物就要和其他人吃的一样了。”女孩说话的语速很快，但咬字很清晰，“各位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特别的要求？”凯蒂抬起眉毛，“比如？”
“比如不能或不想吃的食物，还有特别喜欢的食物。如果有条件的话，我会尽量满足的。”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不好意思向陌生人提要求。最终还是枯叶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她想知道能不能供应麦酒之外的饮料。
“今晚很快就会有一场恶战，我可不希望自己在战斗之前喝醉。”女精灵解释道，“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不含任何酒精的饮料——如果是果汁就再好不过了。”
“抱歉，女士，”厨师的女儿摇摇头，“果汁早就喝完了。”
“红茶呢？”希琳问，“我倒是不介意晚餐喝红茶，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失眠，但今晚本来也不可能睡着……”
“我也喝红茶。”莫伊拉说，“开战之后，医院那边可能会需要我去帮忙救治伤者，所以我最好保持完全的清醒。”
“多自律的姑娘啊。”凯蒂轻叹一声，“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对酒精饮料的抵抗力可比你差远了。但既然大家都不喝酒，那我也喝红茶好了。杰罗姆？”
杰罗姆耸耸肩，“在这种气氛下，我显然也应该喝红茶。”
“为什么？”凯蒂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又不用上战场，喝酒有什么关系呢？莫非你今晚另有安排？”
总感觉最近这些事发生后，凯蒂对弟弟的保护欲和控制欲都变强了。不过这些话希琳可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否则肯定要被像教训小孩一样教训半天。在“训斥别人”这件事上，凯蒂很好地继承了伊蕾妮大师的天赋——而且更糟的是，她对此还不自知。
“……当然没有，”杰罗姆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在一群不想喝酒的人面前喝酒不太好。”
“哎呀，杰罗姆真有绅士风度啊。”希琳赶快帮忙打圆场。
“是啊是啊，”莫伊拉也随声附和，“居然考虑得这么周到，真是体贴入微啊。”
“当然啦，毕竟是我弟弟嘛。”凯蒂耸耸肩，“但如果你想去逞英雄，我可不会……”
厨师的女儿清了清嗓子，“那么，各位决定了吗？”
“啊，抱歉。”枯叶立刻抓住了这棵救命稻草，“请把晚餐中的饮料换成红茶，其他的要求就没有了。”
“这没问题，”女孩点点头，“但我自己端不了五人份的食物，请来两个人跟我一起回去。”
“好的，我跟你去。”希琳自告奋勇地说。
“你就别去了，希琳。”枯叶一把拉住她，“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重要的事啊？”希琳歪头看着女精灵，“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吗？”
“是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就说。”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好吧。”
结果是凯蒂和杰罗姆跟着厨师的女儿去了后厨。大约五分钟后，他们端回了五人份的晚餐。
虽然早就降低了预期，但看到这些普通的食物时，希琳还是有些失望。黑面包、炖菜和鱼汤，外加每人一小碟切碎的火腿。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凯蒂端着的餐盘上摆着一个透明的茶壶，里面盛着刚煮好的红茶。
闻到红茶的香气，希琳突然回想起之前和艾玛在铂金区的咖啡馆一起喝茶的经历。仔细想想，那件事才过去半个多月，感觉却像是过了很久。
至少艾玛和她的家人在火印城被封锁前逃了出去，希琳心想。这样也好，少了几个需要牵挂的人。
凯蒂帮大家倒了茶，又把茶杯分到每个人的面前。枯叶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显然感到很失望。
“作为生命中的最后一餐，这的确有些寒酸。”莫伊拉叹了口气。
“别难过了，枯叶，”希琳安慰她道，“我的火腿给你吃吧。”
“好意心领了，亲爱的。但一小碟火腿什么也改变不了。”枯叶摊开双手，“看来又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可不希望自己生前吃的最后一餐居然是这种可怜的食物。”
“……啊哈。”
“好了，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题。”枯叶抓起黑面包，用餐刀切下一小片，“莱芮放弃了她的那部分能力，所以你的能力本该有个飞跃性的质变才对。但你却没感觉到什么明显的变化？”
“嗯。”希琳点点头，“其实变化还是有的，但比想象中要小多了。玫瑰认为我的能力才刚刚回归完整，身体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适应这种变化。”
“听上去，”枯叶喝了一口汤，“你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唔，说不上是看法，只能算是一些没被证实的推测而已。”希琳叹了口气，“我都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了，但我似乎能感觉到植物的思想了。”
“真的？”凯蒂从炖菜里叉起一片菜叶，“就像这种植物吗？”
“……啊，这，怎么想也得是活着的植物才行吧。”希琳哭笑不得地说。
“先别跑题。”枯叶说，“你能感觉到植物的思想了，然后呢？”
“刚刚在玫瑰的房间，有一株爬山虎希望我满足它的心愿。我费了好半天的时间才做到，但结果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等一下，”莫伊拉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刚刚说了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希琳回答。
“不是这个。上一句。”
“呃……有一株爬山虎希望我满足它的心愿？”
“原来如此！”莫伊拉惊呼一声，“我知道了，哈！那个词是‘愿望’的意思！”
“什么啊？”希琳被她一惊一乍的反应吓了一跳。
“我找到解开研究笔记的关键线索了，希琳！”莫伊拉兴奋地拉起她的手，“你真是太厉害了！”
不，莫伊拉，我什么都没做啊……
“太好了！我必须立刻回房间！要把刚刚想到的记下来才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枯叶抬起眉毛，“介意提前透露一些吗，莫伊拉？”
“不行，”莫伊拉有些神经质地摇摇头，“不能在这里说。”
女精灵打了个响指，“说什么傻话呢。有我跟着，还需要担心被人偷听吗？”
“我的意思是在这里说不清楚……而且还有一两个地方不太清楚，需要再次确认才行……是的，愿望！原来如此，这就解释得通了！”
“她不会有事吧？”杰罗姆担心地问。
“不用担心，莫伊拉以前也是这样的。”希琳耸耸肩，“我们在郁金香公寓合租时，我就见过几次，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她可是——等等，莫伊拉，你要去哪儿？晚餐还没吃呢！”
“不吃了！”莫伊拉猛地站起身，有些兴奋过度地摆了摆手，接着提起裙摆，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餐厅。
“好吧，”希琳无奈地眯起眼睛，“这样的莫伊拉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的晚餐留着，咱们吃完之后帮她带回房间就行了。”凯蒂耸耸肩，“雷纳迪小姐这几天可是压力很大的，现在就别打扰她了。”
“可是——”
“放过自己吧，玛尔伦小姐，你就别再瞎操心了。”凯蒂打断她，“好好吃你的晚餐。红茶还要再添点吗？”
“呃？好的，谢谢……”
————
这是希琳最后一段清醒的记忆。
第329章 审判日
日落后的第二个小时，学院区成了全火印城最危险的地方。晚间的雾气在运河上打着转，灯球照亮了河对岸的街道。虽然那里半个人影也没有，空气中却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在运河的这一侧，神色紧张的人们正在对匆忙搭建的木桩掩体做最后的检修。没人指望这些临时工事能完全挡住敌人，但它们至少可以减轻正面防线承受的压力。
对于人数落于下风的一方，倚仗掩体作战是最佳选择，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抵消对方的人数优势。
虽然急促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枯叶却丝毫不受这股紧张情绪的影响。她正躺在一座靠近运河的房子的屋顶，闭着眼睛打盹。
为了迎接今晚的战斗，枯叶穿上了自己最好的皮甲，戴上了护腕和护喉甲。除了惯常使用的两把格斗匕首之外，她还多准备了一把上好膛的手弩，以及两把趁手的投掷匕首。斗篷的内袋里藏着四支加固的玻璃试管，里面是她前几天收集来的血葡萄。
她对战争并不陌生，所以很清楚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什么也不做，尽可能地保存体力。
“调音师女士！”下方传来喊声，“指挥部那边需要你！”
啊，休息时间结束了，枯叶心想。“我这就去。”她朝下面的人喊道，接着翻身坐起，抓起手边的宽檐帽戴在头上。
今晚坐镇前线的是威尔·尤文斯，而非更擅长作战的阿莱莎·尤文斯。要是她能亲自出现在家族成员的面前，肯定能极大地鼓舞士气。可惜身体状况不允许她这样做。
枯叶迈着轻快的步子，很快来到了距离防线只有两个街区之隔的指挥部。门口的卫兵认出了她的打扮，立刻让到一边。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方桌，上面铺着一幅手绘的火印城地图。威尔·尤文斯就站在方桌旁边，看上去迫切地需要好好睡一觉。在场的还有他最信任的两名副手，以及一名身穿城市守卫军官制服的男人。
这四个人正在看着地图上的棋子，低声讨论着什么。
那些黑色的棋子似乎代表尤文斯家族的兵力，因为它们都被放在了第一道防线的位置。
剩下那些红色棋子则被放在了繁花区和学院区的交界处，代表末日教徒和他们背后的血宴帮，以及可能会参战的荆棘团。
听到她推门的声音，众人纷纷抬起视线。威尔·尤文斯朝枯叶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稍等片刻。
“……我知道这看上去很糟，”军官打扮的男人继续说道，“但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坏。虽然末日教徒人数占优，但他们大多都是些暴民，没接受过正规的战斗训练。他们手持简易武器，身上没有护甲。指挥官下达的指令稍微复杂一些，他们就会搞不清状况。所以只要选对了交战的地方和交战的方式，三百人应该就能挡住三千人。”
“说得好，大叔。”一名嘴角有伤疤、左眼被眼罩遮住的金发女人鼓了鼓掌，“但咱们什么时候有三百人了？”
“如果算上下午加入的那些平民，参战兵力至少有五百人。”军官提醒她。
“那些平民？”金发女嗤之以鼻，“别逗了，大叔，他们根本不顶用。如果这就是你的作战计划，那咱们大概要玩儿完了。”
“帕特莉莎说得对，不能指望那些平民发挥多大的作用。”另一名身材矮壮的男人表示赞同，“他们最多只能壮壮声势，但如果战局出现问题，最先溃逃的肯定就是他们。”
“所以必须让他们明白，今晚的战斗没有退路。”威尔·尤文斯说，“那些末日教徒是来‘审判’我们的。一旦防线失守，学院区就会变成第二个繁花区。”
矮个子男人咧嘴笑了，“传达坏消息的工作，我最擅长了。”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普利兹。务必让所有人认清形势，但千万不要吓到他们。被恐惧压垮的士兵是没法战斗的。”
“放心吧，少爷，我知道分寸。”
“至于你，帕特莉莎，我知道这已经是第三次提了，但你的弓弩队必须在战斗开始后迅速就位。你们的发挥，将会决定第一波交锋的走向。”
金发女点点头，“哎，少爷。”
啊，原来如此，枯叶看着金发女的伤疤和眼罩，她曾经当过海军，或者当过海盗。海鸥偶尔也会用“哎”代替“是”，据说这是海员才有的习惯。
“这位刚刚加入我们的精灵女士，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调音师。”威尔说着看向房间门口的枯叶，“她的作用抵得上一队训练有素的传令兵，甚至比他们更强。虽然咱们制定了详细而周密的作战计划，但开战之后肯定免不了有意外发生，所以我希望你们尽快熟悉她的声音和交流方式。”
普利兹、帕特莉莎和那个军官打扮的男人纷纷转过视线，枯叶友善地朝他们挥了挥手。“合作愉快，各位。”
“我们下午见过。”普利兹耸耸肩。此人也在下午的救援队里，枯叶对他有点印象。
“我们倒是第一次见。”帕特莉莎用仅剩的那只眼睛打量着女精灵，“不过她一看就是个好手。你真不打算让她上前线吗，少爷？我可以在弓弩队里给她安排一个位置。”
“别太贪心，帕特莉莎，你手下的人已经够多了。”威尔说，“而且调音师在指挥部里的作用是无法替代的。”
“指挥部？”枯叶抬起眉毛，“莫非你希望我开战之后一直留在这里？”
“如果你同意的话。”
“不行，我必须待在前线。”枯叶摇摇头，“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观察点，那个位置可以将整个战场的情形尽收眼底。如果荆棘团的觉醒者加入战斗，你需要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我们这边有四名巫师。”威尔提醒她。
“但他们不熟悉荆棘团的战斗方式，至少没有我熟悉。而且我在观察点也可以帮助你传达命令，只需要额外建立一条音律通道就行了。”
“这里只有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吗？”金发女大声说。
“我想她的意思是，无论身处何地，她都能同时和分布在战场上不同位置的我们保持联络。”军官看着枯叶说。
“正是这样。”枯叶好奇地看着他，“看来你对调音师很了解嘛。”
军官哼了一声，“不是了解调音师，而是了解你。”
“了解我？”枯叶愣了一下，“莫非我很有名吗？”
“红衣厅的档案室里有个特别的架子，我们称之为‘晋升架’。如果有谁能抓到档案在那个架子上面的人，就肯定能晋升为警探，甚至有机会升到中士。你的档案就在其中，枯叶女士。与你并列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或是威胁到城市安全的阴谋家。”
枯叶皱起眉，“我不知道你们认为我做了什么，但我从没杀过人……至少没杀过无辜的火印城市民。”
“也许吧，但你对公共安全是个巨大的威胁。”军官冷冷地说，“我们目前收集到的证据表明，你至少与三起蓄意破坏公共安全的案件有关。”
“所以呢？你要逮捕我吗？”
“很可惜，我目前不在执勤，否则或许我会试试看的。”
“各位，别这样。”威尔·尤文斯叹了口气，“枯叶女士是尤文斯家族的贵客，所以只要还在我的屋檐下，她就受尤文斯家族的庇护。而且她已经脱离荆棘团了。”
“但她依然是个罪犯。”军官盯着枯叶说。
“我们不也是罪犯吗，大叔？”金发女抬起眉毛，“跟我们合作的时候，你似乎没什么意见啊。”
“因为你们是人类。”枯叶冷笑着说，“而这位可敬的军官大人不信任精灵。因为在他看来，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精灵。对此我不打算做任何解释。我是个精灵，而且我以此为荣。”
军官的脸色更阴沉了，但他没有反驳枯叶的话。
“够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威尔·尤文斯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不认为现在是讨论种族问题的好时机。无论你们之间存在多大的分歧，今晚都必须被放到一旁，因为我们必须对抗共同的敌人。同意吗，罗斯蒙特中尉？”
“我没意见。”军官沉默片刻，最后说道。
“枯叶女士？”
“先挑衅的可不是我。”
“我不是在强迫你们成为朋友。但如果我们想渡过这场迫在眉睫的危机，就必须保持团结——”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暂时忘掉他刚刚的无礼之辞。”枯叶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一切都是为了希琳，她心想。
第330章 正面迎击
“由于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血宴帮选择了能将这一优势发挥到极致的战术。在后世看来，这一决策并非当时的最佳选择，但身处历史之中的人往往受限于局势和眼界，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进攻的队伍由两部分组成。
打头阵的是数以千计的末日教徒。在末日祭司们的煽动下，这些虔诚的信徒纷纷变成了狂热的战士。他们使用的武器和装备极其简陋，意志却格外坚定。
进攻方的指挥官不指望他们攻破尤文斯家族的防线，但只要能消耗防守方的体力、并减少主力部队承受的严厉，就已经达到了预定的战略目标。
紧随其后的是大约三百人的联合部队。这支部队由装备精良的血宴帮成员和职业雇佣兵组成，接受过为期一周的军事化训练和重新整编，由血宴帮的首领艾德里亚·德卢卡亲自指挥。
虽然比起纪律严明的正规军，他们的综合素质仍有明显的不足，但他们的对手在训练程度上也不占任何优势。如果打头阵的末日教徒们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当这支部队投入战场时，战斗就会结束。
除此之外，艾德里亚·德卢卡还有另一张王牌握在手中。在他看来，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只会是血宴帮。午夜之前，他就能亲自攻入学院区的市政大厅，送阿莱莎·尤文斯去见已经过世的尤文斯大佬。
于是在十月二十一日，日落后的第三个小时，这场规模虽小却影响深远的战斗打响了。”
——《火印城编年史》
瑟伦历史协会高级院士，莫伊拉··雷纳迪著
————
日落后的第三个小时，正是运河上的雾气最浓重的时刻。经过漫长的等待，繁花区的入侵者终于展开了行动。
最先听到那些脚步声的是位于运河前线的枯叶，她立刻将这一情报告知了等在指挥部的威尔·尤文斯。后者很快作出决定：正面防线的部队做好迎战准备，弓弩队和预备队则继续按兵不动。
调音师利用先前准备好的音律通道，将威尔的指示传达给了前线上的三位指挥官。
负责把守防线的罗斯蒙特中尉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指示，统帅预备队的普利兹也没有怨言，但指挥弓弩队的帕特莉莎却有不同的想法。
“我知道少爷希望血宴帮的主力参战后再让我们上场，但现在可是天赐的良机。”女海盗的声音从音律通道的另一端传来，“这些雾气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只要我们不过于靠近运河，就不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我只负责传达他的命令，”枯叶回答，“如果你对自己宣誓效忠的家族头目做出的决定不满意，最好亲自和他说。别让我当你们的传话筒。”
“什么？我以为你就是传话筒呢，大妈。”
“……你刚刚叫我什么？”
“大妈啊。你是个精灵，起码有一百多岁了吧？我这么叫你不是应该的吗？”
枯叶一言不发地切断了音律通道。
她靠着屋顶的烟囱柱，朝运河的方向探了探头。浓雾遮蔽了视线，因此看不清运河对岸的情景，但隐约能看到逐渐靠近的光亮——那些无疑是末日教徒们手中的灯球。
随之而来的还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这样的脚步声不可能来自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但即便如此，对方的人数优势仍旧令防守的一方不敢松懈。
学院区的守军在大桥的这边围成了一道圆弧。防线距离桥头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中间是一大片空地。这样的安排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河边的建筑作为掩体，但同时也会给敌人更多的活动空间。
在她下方，罗斯蒙特中尉正在大声下达指令：
“各单位注意，做好迎战准备！我们的任务是击退所有从桥上下来的敌人，不要让任何人通过这道防线！做好准备！为了火印城！”
回应他的声音参差不齐。
洪亮而整齐的回应来自其他城市守卫。这些士兵一直都在罗斯蒙特中尉的手下维护城市治安，彼此之间早就建立起了牢固的信任。
稍差一些的回应来自那些自愿参战的平民。他们受到城市守卫的鼓舞，相信自己能够赢下这场战斗，因此肾上腺素暂时压过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最不积极的回应来自尤文斯家族的正派人。他们和城市守卫的关系虽然不算恶劣，但也绝对算不上亲密。面对临时成为前线指挥的罗斯蒙特中尉，这些帮派分子无法像尊敬尤文斯家族的成员那样尊敬他。
威尔·尤文斯应该亲自率领这些正派人，枯叶心想，他们想在尤文斯家族的旗帜下战斗，哪怕只是一面想象出来的旗帜。
脚步声越发靠近，现在不是调音师的人也能听到这支正在前进的队伍了。走在最前面的人已经上了桥，不出意外的话，几分钟后他们就会与防线上的守军相遇……
就在这时，枯叶听到了马车的车轮声。声音是从她身后传来的，市政大厅的方向。她立刻送出更多的音律。
除了马匹和车轮的声音，她还听到了玻璃和木头的碰撞声。装满了液体的玻璃容器，放置在专用的木筐里。
某种炼金药剂？为什么这么晚才送来？
守在前线后方的预备队突然朝马车的方向跑去，普利兹大声下令将车上的药剂搬下来，运到预定地点。
“告诉普利兹，”威尔·尤文斯的声音突然从音律通道中传来，“等敌人完全来到运河这一边的空地后，再开始行动。”
“什么行动？”枯叶好奇地问，“那些玻璃瓶里装的是什么？”
“卢布瑞火油，唯一能在短时间内量产的油性润滑剂。普利兹知道该怎么做。”
枯叶也知道了。卢布瑞火油是一种老式的油灯燃料，由于气味酷似发酵过度的面团，没过多久便退出了市场。威尔让整个学院区的炼金师紧急量产这种物质，只可能是为了投入到这场战斗中。
莫非他要用火挡住敌人？但这样做只能拖延一时，因为末日教徒可以选择绕路。除非……
看着防线和桥头之间大片空地，枯叶突然明白了威尔的意图。
他之所以要留出这样的空旷区域，就是为了让尽可能多的敌人来到运河的这一边，然后将他们困在这里。
但是用可燃性的火油？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人类真是很擅长自相残杀的种族，她心想，难怪他们要分类成那么多的王国。
接着，战斗开始了。
末日教徒蜂拥着通过大桥，在运河的这边迅速展开阵型。那副情景就好像巨人捏着一支巨大的酒袋，用力挤出里面的液体。
最先承受攻击的是位于防线两侧的城市守卫士兵。按照预先布置好的战术，他们迅速做出反击，顽强地将数倍于几的敌人挡在了防线之外。
接着，就像从高地流向低地的洪水一般，位于中部的末日教徒们开始朝防线的正中央移动。
守在那里的是尤文斯家族的正派人，以及学院区的普通市民。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长杆，用来阻止敌人靠近防线。正派人还配备了肉搏用的短剑或弯刀，都挂在最趁手的位置。
然而他们面对的敌人更狂热，也更强壮。冲在最前面的末日教徒高喊着“为了真神！”和“让审判降临！”之类的字眼，似乎完全不畏死亡。
正派人展开了猛烈的还击，人类们开始自相残杀。
枯叶站在屋顶上，俯视着这场战斗。
她没上过真正的战场，但她读过记录战争场面的著作。枯叶原以为战斗的血腥程度由它的规模决定。但现在看来，小规模的战斗同样可以变得残酷而血腥，只要参战的一方足够疯狂。
末日教徒看上去毫无恐惧可言，而且进攻混乱而无序他们根本不顾倒下同伴的尸体，眼中似乎只有敌人。
相比之下，防守方的战斗方式要显得有序多了。战士们轮流站在防线的第一排，几十秒后便会被后排的同伴替换；而且他们的武器装备也更有优势。
因此在战斗的初期，防守方明显占了上风。
然而每有一位末日教徒倒下，就会有两人填补上他的位置。在空地的另一侧，最后一批末日信徒已经冲下了运河大桥，加入了战斗中。
戈洛塔声称，今晚参加战斗的末日教徒会有两千人。然而根据枯叶的估计，运河与防线之间的空地最多只能容纳一千人……
剩下那些末日教徒去了哪里？
她正要将这个情报告诉威尔··尤文斯时，普利兹的预备队突然展开了行动。
第331章 袖子里的牌
预备队动作迅速地登上了位于战场两侧的房屋，那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投放点。片刻之后，大片大片的火油从窗户和屋顶倾泻而下，犹如一场金色的暴雨。
炼金物质的酸味弥漫开来，枯叶不禁皱起了鼻子。淋下火油才过了不到半分钟，战场上几乎没有一个还能维持站姿的末日教徒。
由于事先得到了警示，防守方的士兵们提前后撤了足够的距离，只有少数人被困在沾满火油的区域，而且很快便被同伴救了出来。
接下来只需要一支火把，枯叶心想，这里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但她想错了。威尔·尤文斯并不打算对这些人赶尽杀绝，火油只是为了将他们困在这里——而且由于战场地势很低，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末日教徒们胡乱挤成一团，犹如被扔进油锅里的马铃薯块。
枯叶纵身跃下屋顶，落在城市守卫的阵线中间。罗斯蒙特中尉正在听取报告，清点损失。
守军中无人死亡，仅有七人受伤，而且伤势并不严重。这些人已被送往市政大厅附近的战地医院。
“非常好，中尉先生。”普利兹快步走出街边的建筑，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这下子他们应该能冷静下来了。我们以最小的代价赢下了这一战。”
罗斯蒙特中尉皱起眉，“别高兴得太早，这些只是敌人的先头部队。”
“甚至不是全部的先头部队。”枯叶平静地指出，“戈洛塔说应该有两千人，这里绝对没有那么多。”
“也许你的朋友数错了，”普利兹耸耸肩，“一千人看上去也有很多。”
“我不这么认为。”枯叶摇摇头，“而且就算他真的错了，也不可能错得这么离谱……你们不觉得事情有些太顺利了吗？他们筹备那么久的进攻计划，就只有这种水平？”
“会有这种想法，说明你肯定不认识德卢卡。”普利兹说，“对他而言，这样的计划就已经算是‘尽力而为’了。”
“没那么简单。”枯叶烦躁地说，“我告诉过你们的，德卢卡和血宴帮只是表面上的敌人，真正藏在幕后的主使者是荆棘团。托马斯·恩德是我生平遇见过的最难对付的敌人，他袖子里肯定还藏着致命的杀招。”
矮个子正派人抬起眉毛，但是什么也没说。每次枯叶提到荆棘团，都能让他们暂时找回一些理智。
这场胜利实在太微小，根本不值一提。血宴帮和荆棘团都没露面，更不用说失踪的那一千人……他们没跟主力一起行动，究竟去了哪里呢？
“你们有谁带着学院区的地图吗？”枯叶大声问。
“我带了一份副本，”罗斯蒙特中尉看了她一眼，“你怀疑他们会从其他路线攻过来？”他说着朝自己的副官点点头，后者立刻小跑着离开。过了一会儿，那个年轻的士兵带回了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
枯叶接过地图，在地上平展开来，又用石头压住边角。
“繁花区和学院区之间只有这座桥，所以这里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普利兹指着地图上他们所在的位置说，“兵分两路行动的确是合理的策略，但你也看到那些失去理智的末日教徒了，说服他们接受这样的战术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想走这座桥，就必须穿过旧城区，末日教徒的队伍肯定会在那里大肆破坏，队伍也会随之瓦解。想让上千名疯子在战斗中发挥作用，就不能给他们安排任何复杂的战术。”
“末日祭司能让正常的文明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疯子，说明他们在操控人心上很有一套。”罗斯蒙特中尉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我们不该低估他们的威胁。”
“没想到你们两个也有达成一致的时候。”普利兹叹了口气，“好吧，这里的确还有另一座桥，连通着学院区和旧城区。但它位于十一个街区之外，而且很狭窄，容不下一支千人规模的队伍。更不用说我们还派了哨兵，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
“嘘，”枯叶闭上眼睛，“安静。”
她将所有的音律收回体内，接着朝那座桥的方向投射出去。
调音师的音律是不能无限延伸的，它们在传播时也会有损耗。枯叶曾经测试过，音律能够正常回传的极限距离大约是一千步，也就是大约十个街区之外。
如果她集中精神屏息聆听，或许能听到十一个街区外的声音……
脚步声，不计其数的脚步声。盔甲和武器撞击的声音。人们在低声交谈，呼吸急促而杂乱。
她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两位指挥官。“我们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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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听完调音师的汇报后，威尔·尤文斯低头看着战旗桌上的地图，自言自语般地说。
“没时间寻找答案了，必须立刻做出决策才行。”女精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十分钟之内，他们就会从南面的大路攻过来。大家都在等待你的命令。”
“我正在寻找可行的阻击点，”威尔继续盯着地图，“但是没有了掩体的保护，我们的士兵只能在战斗中和敌人硬碰硬……新一批的火油还在制作，不可能在十分钟之内完成。”
“那支队伍里有穿盔甲的士兵，血宴帮的主力肯定也在里面。”调音师提醒他，“这可能就是今晚的决战。”
决战，命令，职责。威尔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一点也不想要这些，他根本不是承担重任的料。
整个学院区的安危维系于他即将说出口的那句话，然而决断的时间却少之又少。
“椋木大道。”他费力地开口说道，“椋木大道，我们就在那里迎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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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叶将威尔·尤文斯的命令告诉前线的两位指挥官时，罗斯蒙特中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普利兹则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笑容。
“看来这下没有什么预备队了，是吧？”矮个子男人说。
“这将是一场硬仗，”中尉粗声粗气地说，“但在那里迎战，的确是明智的决定。那里的道路很窄，街巷之间彼此连通。对于人数占优的一方，这样的地形最不利于巷战。”
“而且我们还有弓弩队的支援。”普利兹说。
弓弩队？枯叶暗暗咒骂一声。
她早些时候关闭了和帕特莉莎之间的音律通道，而且一直没再打开。不知道弓弩队移动到了什么位置，如果她们朝运河的方向前进了太多，很可能无法及时赶到新的战场。
她刚刚打开音律通道，就听到箭矢在空气中划过的锐响。
“怎么回事？”枯叶震惊地问。
“大妈！”女海盗听上去又惊又喜，“好半天没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你们已经被干掉了呢！”
“我们挡住了大桥上过来的敌人，现在正要转移到椋木大道。”枯叶努力压下火气，现在不是和她生气的时候，“你那里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了弓箭射击的声音。”
“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帕特莉莎突然用泽地语咒骂了一声，“该死的，运河上有艘船，船上的人箭法特别准，已经杀了我三个手下！我们躲在屋顶和他们周旋，用齐射逼迫他们远离河岸，但我们支撑不了多久——”
又是一声箭矢破空的声音，这次听上去离帕特莉莎很近。女海盗大叫一声，好在她的心跳和呼吸都没有消失。
“坚持住！”枯叶告诉她，“我这就去帮你们！”
“你一个人来有什么用？我们需要一整支军队！”
“相信我，椋木大道比你那里更需要一整支军队。”
————
枯叶三两步爬上最后几节楼梯，推开天台的门，出现在建筑的屋顶。弓弩队和敌人交火的地点离她并不远，但地面上的道路堆满了石头路障，从屋顶过去会更快。
她纵身跃向前方的建筑，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为了保护刚刚愈合的伤口，落地时她蹲得比往常更深。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无需使用音爆攻击。但根据女海盗的描述，与弓弩队交战的敌人很可能是——
一支弓箭无声地朝她飞来。枯叶的余光捕捉到了它，在最后时刻伏低身体，勉强躲过了这支从运河射来的冷箭。
怎么会？她离交战地点明明还有一段距离，船上的弓箭手是怎么发现她的？就好像他们早就知道她会来一样。
枯叶摸了摸斗篷的口袋，找出一面手持的小圆镜。她将镜片举过自己藏身的矮墙，试图看一看运河上的情况，结果另一支箭瞬间袭来，将镜子打得粉碎，震得她手腕生疼。
该死，她被盯上了！可这根本——
天台的门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枯叶正要拔出武器，对方却突然扑了上来。
拔到一半的匕首被金属护腕弹开，枯叶惊讶地意识到对方的动作比自己更快。在她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之前，已经被敌人压在了身下。对方用戴着指虎的拳头在她肋部打了两拳，枯叶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去了。
对方摘下兜帽，露出面容。
一个挽着剑士发结的女精灵。
“看看这是谁？”女精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艾敏戴尔，你果然加入了我们的敌人。我应该直接杀了你。”
枯叶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看清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微风？”她吃力地说，“伊莎德·艾辛有那么多指挥官，来的居然偏偏是你？”
“因为我是最出色的——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手下有两名调音师，他们已经在这里建起了音律屏障，能够抵消你的音律。”
“这是特意为我安排的吗？”枯叶冷冷地说，“真令人受宠若惊，没想到我居然能得到这种礼遇。”
微风将带着指虎的拳头重重锤在枯叶脸旁的地上，这一击溅起了许多碎石。“够了！这次你休想蒙混过关，我要把你带回舰队受审，这是唯一的方法——”
然而微风没能说完这句话，她们的身边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