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和平谈判?
学院区运河边的某个昏暗房间里,昏迷不醒的微风双手反绑在身后的柱子上。枯叶、柯斯塔和帕特莉莎正在等待她醒来。
枯叶看着面前的女精灵,思量着当她醒来时,该以哪句话作为开场白。
距离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年。在这些年里,枯叶经历的一些事永远地改变了她。而在刚刚的重逢时,微风似乎就察觉到了这些变化。
是的,人类常说精灵永不改变。
但他们错了。
依莎德·艾欣过往的回忆涌上心头。枯叶和微风第一次见面时就被彼此所吸引,她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朋友,很快又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肾上腺素和酒精起了很大的作用——她们度过了一个吵闹的夜晚。之后枯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无法和男性精灵维持长久的恋人关系……
好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枯叶告诉自己,别忘了微风拒绝过你一次,现在她依然会这么做。
“需要我们回避吗?”柯斯塔突然开口道,“你们或许想要独处。”
枯叶收回思绪,“不,柯斯塔,你留下。我需要提醒微风,她刚刚的失败有多屈辱。”
“哦,你们真的是朋友吗?”帕特莉莎挑了挑眉毛,“如果我的朋友这么对我,我肯定要把她的眼睛变成这样。”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罩。
“柯斯塔应该留下,但你最好出去。”枯叶转向脸上写满了期待的女海盗,“虽然精灵们暂时停止了射击,弓弩队依然要保持警戒,随时准备继续战斗。”
“别担心,大妈,我的手下都很可靠。他们跟了我好多年,这种场面完全应付得来。”
“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许这么叫我。”枯叶皱起眉,“否则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哇哦,别这么激动嘛。”
“柯斯塔,”枯叶说,“麻烦你了。”
退伍士兵耸耸肩,随后朝女海盗走去。帕特莉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接着又看看枯叶。“我才不怕他。”她说。
“那你比我勇敢多了。”枯叶忍着笑。
勇敢的帕特莉莎又坚持了几秒钟,接着灰溜溜地退出了房间。
“你应该知道我不擅长应付女人吧?”柯斯塔锁上房门之后说。
“我当然知道,但是她不知道。”枯叶笑着说,“在她眼中,你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危险的打手——嘘,微风要醒了。”
女精灵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嘴唇也恢复了血色。枯叶一直留意着她的心跳、呼吸和脉搏,现在它们即将回归平稳。这些都是从昏迷中苏醒的征兆。
在调音师面前假装昏迷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个人自己也是一位调音师。即便如此,想要伪装自己的生理反应也很困难。
微风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没有白费力气。女精灵睁开双眼,看到了面前的枯叶。
“以前的枯叶,”她昂起头,声音嘶哑地说,“一定会抓住机会杀了她的敌人。”
“少胡说了,以前的我也不会这么做。”枯叶面无表情地说,“想耍小聪明的话,劝你还是省省吧。我在咱们周围建立了隔音结界,这个房间的墙壁是加厚的。即使那两名调音师联手合作,对此也无可奈何。”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微风裂开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干得不错,艾敏戴尔。你抓住我了。”
“抓住你的不是我,而是那个男人。”枯叶指了指站在阴影中的柯斯塔。退伍士兵很自然地摆出一副狠角色的表情——也就是他平时的表情。
这一幕抹去了微风脸上大部分的笑容,看来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败在人类手上这件事。
“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微风试图掩饰自己的恼火,但她的声调出卖了她。
“如果我们那样做,你手下的突击队就没有了顾虑。他们会立刻发动进攻,而且还会拼死战斗,只为替你复仇。”枯叶平静地指出,“如果事情演变成那样,双方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精灵丧命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站在人类那一边?”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枯叶说,“至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不到。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个男人利用了你们。”
“那个男人?你是说特使大人?”
“不,我是说与特使大人合作的那个人。别装傻了,微风。你的突击队为什么要潜入火印城?还特意选在今晚进攻学院区?”
微风笑了。“你自以为掌握了真相,可实际上,你根本一无所知。我真为你感到可悲。”
“回答我的问题,微风。”枯叶眯起眼睛,“看在欧莉阿尼的份儿上,我不想伤害你。”
“真是讽刺啊,这话本该是我对你说的……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艾敏戴尔,让我看看你从人类那里都学到了什么。你的新情人肯定教过你几手吧?”
“如果你指的是柯斯塔,很遗憾,你猜错了。”枯叶冷冷地说,“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十七年前是你提出要分手的,所以现在的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我别无选择,”微风脸上残存的一点笑容也完全消失了,“我们完全不可能在一起,我是个贵族——”
“而我只是个平民?”
“我有家族的责任!”
“关于这一点,你二十七年前就表达的很清楚了。”枯叶平静地摆摆手,“这个话题还是到此为止吧,微风,我不是来和你翻旧账的。这只是一场和平谈判。”
“和平谈判可不该有一方被双手反绑在柱子上,”微风讽刺地说,“而且还以这种不雅观的姿势坐在脏兮兮的地板上。”
“在我们谈出一个结果之前,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看来我没有太多选择。”微风抬起视线,“你想怎么样?”
“我希望你的突击队立刻撤出这场战斗。”枯叶说,“无论你们接到的命令是什么,都必须提前终止。作为交换,我们会放你平安离开,但你的弯刀要暂时留在我这里。”
这似乎激怒了她,“简直是痴心妄想,我们才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如果你想保护自己的人类朋友,还是直接杀了我吧!”
枯叶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不喜欢参加你们激进派的聚会。一旦话题涉及到人类,你们就会变得不讲道理。”
“你大可以喜欢人类,但你不可能让我也喜欢上他们。”微风用敌意的目光看着柯斯塔,“这个肮脏的种族根本不该存在,光是看到他们就让我恶心。”
作为回答,柯斯塔露出一个微笑。
“你是对的,”枯叶说,“我这么做的确是为了保护我的人类朋友,因为她值得我这么做。她不在乎我的身份,也不在乎我的过往,这份包容是你永远也不可能给我的。所以,没错,在我心目中,这个被你鄙视的人类比你更重要。为了保护她,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微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最初的震惊过后,女精灵大笑起来。
“别再自我欺骗了,艾敏黛尔!难道你以为自己还能得到真爱?你应该很清楚,像我们这样的精灵,双手占满了罪孽……我们是不可能回归正常的,那些事会永远纠缠你。总有一天,她会发现你的真面目,如果她还有一丝理智,就会离你而去。”
“你说得对,微风,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错误——我根本不指望能得到她的爱。”枯叶平静地说,“只要能在身边保护她,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曾经的艾敏黛尔有很多在乎的人,但那个调音师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是枯叶而已。”
“我相信你,”微风说,“哦,女神啊,我相信你是真心的……所以这一切才会显得如此可笑!因为当你们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时候,另一支突击队已经潜入了市政大厅,抓捕你视若珍宝的希琳·玛尔伦。没错,就是这个表情!光是能看到这个,我今晚所受的屈辱也值了。”
第336章 不再畏惧
出发去找枯叶之前,希琳仗着自己刚刚成为了“猫咪受害者”,要求凯蒂做出一些补偿。
拗不过希琳的软磨硬泡,凯蒂只好松了口:“好吧,想让我怎么补偿?”
“把你的骑马装借给我穿。”希琳兴奋地说。
凯蒂听后睁大了眼睛,“我的骑马装是去裁缝店订做的,你知道多少钱吗?穿坏了怎么办?”
“……可以从希琳蛋糕的分红里扣?”
“别开玩笑了!那套衣服价值五克朗,要卖出接近一万块蛋糕才能赚回来。”凯蒂立刻回答,“而且我的担心完全合理,毕竟今天早晨借给你的睡衣就被穿坏了——不行,摆出那种受害者的无辜表情也没有用。我不是枯叶小姐,这招对我没用。”
发现策略失败,希琳迅速板起面孔,“可是你刚刚往我身上放了那么多只猫,这极大地伤害了我的感情和咱们之间的友谊。”
“就算是这样,让我花五克朗来补偿……”
发现对方有松口的迹象,希琳立刻乘胜追击,“如果我真的穿坏了,肯定会原价赔偿你的!等枯叶的银行账户解冻之后,五克朗对她而言只是一笔小钱而已。”
莫伊拉叹了口气,“二位,这个话题能不能快点结束?咱们能活过今晚就算不错了,五克朗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好吧,说得对。”凯蒂犹豫了片刻,“那就借给你穿吧,玛尔伦小姐……可恶,一定要好好爱惜啊!”
于是在凯蒂和莫伊拉的帮助下,希琳很快便换好了骑马装。上身是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衬衣,配有非常合身的熟皮马甲。下身是一件修身的长裤,由于许多部位都有保护性的耐磨垫,所以稍微有些僵硬。
虽然舒适程度比她想象得要差一些,但希琳还是很高兴——至少现在她不用担心在战斗中会被裙摆绊倒了。
“好了,完美。”希琳穿好靴子,直起上身,“咱们出发吧!”
她们离开希琳和凯蒂的卧室,打算从建筑的正门出去找枯叶。根据希琳的推测,女精灵应该正在前线协助作战,只要询问从战场上扯下来的伤者就能得知确切位置……
也许是因为和调音师相处久了的缘故,希琳对声音的敏感程度超出了普通人类的水平。当三人即将经过走廊转角时,她突然抬起右手拦住了身边的莫伊拉和凯蒂,接着用左手食指挡住嘴唇,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
莫伊拉和凯蒂同时抛来询问的目光——怎么回事?
情况不对劲,希琳用口型回答,这里太安静了。
奇怪的地方不止这一点。她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应该能看到两名在楼梯前站岗的卫兵,现在那里却空无一人。走廊另一侧的房间被改成了安置伤员的病房,应该能看到有人出入才对……
隐约之中,她产生了某种不详的预感。希琳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那差到离谱的运气,养成了某种条件反射式的思考习惯。
只要发现任何异常的征兆,就必须以百分百的谨慎去应对……
希琳指了指距离她们最近的一个房间,那里应该是一个没人居住的空房间。
她们小心翼翼地踩着地毯,朝那扇门移动过去。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希琳用最轻柔的动作打开了门,接着看了看莫伊拉和凯蒂。
你们躲进去,她用口型说,没听到我的声音就不要出来。
你要做什么?莫伊拉担忧地问。
我要去弄清楚外面的状况。希琳回答。
凯蒂拉住她的手。别去,太危险了。
别担心,我能保护好自己。希琳用口型说。别忘了,我可是个觉醒者。
凯蒂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莫伊拉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希琳去吧,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好吧,凯蒂叹了口气,一定要小心。
希琳点点头,接着轻轻掩上了房门。幸好刚刚没穿高跟鞋,她有些庆幸地想。
走廊里铺着地毯,平底靴的声音被完全吸收了。希琳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接着行动起来。
她先是走到了走廊转角的位置,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墙后的声音。
非常安静。
她试探性地探出头,发现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不对,那个花瓶后面好像有东西,那是什么?
视线所及之处,半个人影也没有。希琳鼓足勇气,小跑着离开藏身的墙壁,向前跑了几步,来到一个视野更好的位置。
那是一双靴子。靴子的主人躺在地上,脖子扭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他的同伴就躺在不远处,脖子上有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哦,见鬼。希琳捂住嘴。
什么人会杀死卫兵?肯定是怀有敌意的闯入者。尽管还不清楚敌人的身份,但希琳已经意识到了状况有多糟糕——
由于大部分士兵都派去了前线,现在这座建筑里只有不到十名卫兵,而她的眼前就躺着两个死人。闯入者把他们的尸体搬到了角落,但没有用更稳妥的方式藏起来,说明他们有把握在短时间内达成目标。
目标……
希琳转过身,看了看不远处的楼梯。阿莱莎·尤文斯的房间就在楼上,莫非闯入者是血宴帮的刺客?
我能阻止这一切,她告诉自己,我有那个能力。
要是枯叶或玫瑰在场,多半会提醒她好好考虑一下那么做的后果。即便有护身符的保护,如果希琳过度使用自己的能力,罗勒的探针魔法仍有可能发现她的位置……
好吧,可是她们并不在这里。希琳心想。
下定决心后,脚步似乎也变得轻快了。希琳很快爬上楼梯,又看到了更多的卫兵尸体,以及两名不幸的仆人。他们死前似乎想要上楼发出警告,却被敌人的弓箭从身后射中。两人的身上都没有其他伤口,应该都是一击致死。
三楼走廊的灯球全都被粉碎了,四周一片昏暗。地上躺着更多的尸体,从衣着判断,应该全都是阿莱莎手下的卫兵。
他们在临死前做出过一番抵抗,但却没能带走任何一个敌人。大多数死者的胸前都插着一支箭……
接着,她听到了交谈声。说话者的瑟伦语带有沃弗林浓重的口音,但是咬字很清晰,而且隐约有种歌唱般的韵律。
“我不喜欢折磨囚犯,人类。”他说,“但如果你继续守口如瓶,或许我会在你身上破个例。”
是精灵,希琳意识到,会这样说话的肯定是精灵……可是火印城内为什么有精灵?
“……有什么手段尽管用出来吧。”阿莱莎·尤文斯的声音,“我是不会背叛她的。”
“我注意到,你的腿似乎受过很严重的外伤。”精灵平静地说,“但不是无法恢复的伤。你一定希望它能维持现状吧?”
阿莱莎沉默片刻,最后咬牙切齿地说:“去死吧,精灵。”
“交给你了,棘刺。别让她昏过去,我还要继续问话。”
女人的尖叫声突然响起,那是想要忍耐痛苦却失败的声音。
不知为何,希琳发现自己不再发抖了。换做以前,她肯定会害怕得逃走……但这次不会。
她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住手!”希琳出现在房间的门前,面对全副武装的精灵小队,努力露出勇敢的表情,“你们要找的是我,现在我来了。”
第337章 必然的毁灭
阿莱莎·尤文斯的房间里有七名精灵,全都穿着护甲和斗篷。阿莱莎本人被绑在一把椅子上,身边站着一名身材瘦削的精灵,精灵的手上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倒刺短剑。
听到希琳的声音,站在房间中央的一名男性精灵转过身来。他戴着一顶黑色羽毛帽,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冰冷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希琳推测他应该是这支小队的队长。
“放开她,”希琳冷静地说,“你们想要的是我,现在我来了。”
阿莱莎·尤文斯似乎快要昏过去了,但她还是在用轻微的动作朝希琳摇头。
抱歉女士,希琳心想,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希琳·玛尔伦?”男精灵打量着她,“你和画上的那个女人确实很像,头发的颜色也能对得上。但既然你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你,为什么还要主动现身?”
“放开她。”希琳重复道,“放开她,我就和你们走。”
精灵们似乎只觉得这很可笑,其中一个甚至笑出了声:“你没资格向我们提要求,人类,你只是一只落网的猎物而已。无论你配不配合,我们今晚都要带走你。”
“够了,别管那个女人了。”精灵队长说,“我们的任务是抓捕希琳·玛尔伦,不是处决遇到的每一个人类。越早完成任务,我们就能越早离开这座城市。”他说着和希琳对上视线,“你想用自己交换她的性命,这么做既高尚又愚蠢,因为这座城市今晚就会完全毁灭,你只是推迟了她的死期而已。”
什么?今晚?希琳一言不发,努力不让自己显露出任何的动摇。
精灵队长转身走到阿莱莎面前:“你父亲参与了某件罪大恶极的事,这件事为你们的城市招来了灭顶之灾。遗憾的是,他无法活着看到城市毁灭的那一刻。不过你可以转告他。”
阿莱莎没有回答,她已经失去意识了。她流了好多血,如果不包扎伤口肯定会死的……
队长转过身,朝希琳挥了挥手,两名精灵立刻抓住了她的双臂。希琳没有挣扎,她不想在这里反抗,那样会误伤到阿莱莎的。
“我听说你是个成年觉醒者。”队长上前几步,俯视着希琳,“但你最好不要有什么自作聪明的举动。这支小队的成员都接受过与觉醒者作战的训练,对付像你这种半吊子绰绰有余。”
希琳装作被他吓到的样子,“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等你到了就知道。”
精灵们带着希琳离开了房间,留下阿莱莎独自在椅子上流血。她需要帮助,而且要快,否则肯定会失血而死的……
精灵抓着希琳的方式算不上粗暴,但也毫无温柔可言,仿佛只当她是个货物。他们刚刚是怎么说的来着?抓捕希琳是他们的任务……
“是罗勒让你们来抓我的,对不对?”希琳边走边问,“既然他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不亲自来?”
“抓捕你是特使大人的命令。”队长冷冷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的问题。不要试探我的耐性,人类。”
还不够远,希琳心想,再忍耐一会儿。
他们来到走廊中部的楼梯,但是没从那里下楼。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边,两名精灵突击队员正在那里待命。窗沿上挂着一只绳梯,看来这就是他们潜入市政大厅的路线了。
“我、我爬不了这个……”希琳脸色苍白地说。她的恐惧有一小半不是装出来的。
“你有两个选择,人类。”队长不耐烦地说,“要么自己爬下去,要么腰上系根绳子从这里吊下去。自己决定,而且要快。”
“……那我选绳子。”希琳说。
队长欲言又止,显然没想到希琳居然真的愿意忍受这种屈辱。他朝希琳身边的精灵点点头,接着便去爬绳梯。
窗户下方是建筑后面的果园。精灵熄灭了所有灯光,周围一片漆黑,但是空气中弥漫着水果的气味……如泣如诉的低语声从黑暗中传来。
希琳刚解开腰上的绳子,两名精灵就抓住了她的双臂,强迫她继续前进。没走出几步,她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某个精灵点亮了灯球,现在总算能看清附近的样子了。
希琳这时才发现,刚刚绊到自己的正是负责打理果园的园丁。他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脖子扭向了一个奇怪角度。
精灵们视若不见地跨过园丁的尸体。希琳感到一阵恶心。
够了,已经够了。
“我不会再走了。”她平静而清晰地说。
队长转过身,甩了她一巴掌。“我告诉过你,人类,不要试探我的耐性。”
希琳猛地抬起头,“我理解你们的痛苦和憎恨,但我无法认同你们的做法。而且我并不打算和你们去见特使。”
“你还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吗,人类?”队长冷笑道,“你不是被邀请的客人,而是被抓捕的俘虏——”
回答他的是一根从黑暗中窜出的枝条。树枝狠狠抽打在他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队长一声不吭地退后几步,朝他的队员们下令。
一股无形的压力突然出现,希琳被压迫得被迫蹲下身体。一名精灵试图扭她的手臂,结果片刻之后就被黑暗中出现的树枝击中,尖叫着飞了出去。
“怎么回事?”一名精灵大喊道,“为什么法器压制没有效果?”
因为你们低估了我,希琳迷迷糊糊地想。
黑暗中的低语声变得越发清晰,果园里的植物感受到了希琳的情绪,它们也被激怒了。她努力向四周释放着自己的力量,这么做不是为了召唤荆棘,而是为了让身边的植物快速生长……它们成了希琳意志的延伸。
战斗仅仅持续了一分钟。
正如队长所说,他的突击队是一支精锐小队,甚至还有一名调音师和另一名能够召控制风的觉醒者。为了压制希琳的能力,他们特意准备了可以抑制觉醒者能力的法器。
但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制订对策所基于的情报早就过时了。
不计其数的树根钻出地面,像绳索一样缠住了精灵们的腿;过度生长的枝条变成了拥有自我意识的长鞭,任何胆敢靠近希琳的精灵都会被狠狠抽打;灌木和藤蔓形成的墙壁拦住了去路,没有任何一名精灵能逃出希琳的怒火。
当战斗结束时,希琳呼出一口气。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伤口,接着走到被树根困住的队长身边。队长的四肢和脖子上都缠绕着枝条,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我没杀你的手下,至少没有下死手。”她说,“其实你们不配得到这样对待,但我不希望自己的手上沾染更多鲜血。”
队长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希琳知道这不是因为恐惧。“我听说过你的事迹,希琳·玛尔伦。不要假装自己是个圣女了,你并不比我们更高尚……你也杀过人。”
希琳也打了他一巴掌,只是没有对方刚刚那么用力(尽管如此,她的手掌还是在隐隐作痛)。
“我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而且永远都会记得。”她平静地说,“但我不认为你会记得自己做的恶。你们以复仇之名行罪恶之事……我不会把自己拉低到你的水平。”
“虚伪的人类。”
“随便你怎么说吧。”希琳揉了揉手掌,“我不打算杀死你们,但也不能放任你们四处滥杀无辜,所以只好把你们困在这里了。别担心,等今晚的事情结束,阿莱莎·尤文斯会亲自审判你们的。”
“你这愚蠢的女人,”队长笑了,“这座城市不可能看到明天的日出……无论你们怎么挣扎,都逃不过即将到来的毁灭。那是无可避免的命运。”
我们走着瞧,希琳心想。她转身朝果园的出口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
耳语感觉到了局势的变化。魔力波动虽然很遥远,但却清晰可辩,不可能逃过探针魔法的侦测。
她的对手刚刚完成了一步棋。他激怒了希琳·玛尔伦,诱使她过度解放了能力。
这让他离自己的目标更接近了。
为了阻止结局提前到来,她必须做些什么……是的,她需要增加自己对棋局的影响。
于是她放开意识,向魔网中送出了一声呼唤。如果那个女巫还活着,就一定能听到这声呼唤。
但愿寒夜的朋友和她一样值得信任。
第338章 终局的序曲
由于果园里的照明设施都被精灵破坏了,周围一片漆黑。希琳带着刚才精灵塞给她的灯球,好不容易才找到离开果园的路。
路的尽头是一扇从里面插上的木板门,直通市政大厅的前院。
院子里有很多前来避难的平民。然而和傍晚时人来人往的忙碌景象不同,此时的院子里一片沉寂,犹如海潮暂时褪去的沙滩。
枯叶告诉过她,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下,人会变得格外安静,这些避难者当然也不例外。不知为何,阿莱莎没有把他们安顿在市政厅大楼内,这倒是让他们逃过了一劫。
有些避难者似乎注意到了她,但没有主动上来交谈。一些人的手中还拿着木棍之类的简易武器,目光警觉地盯着附近的人。
希琳犹豫了片刻,决定不要告诉避难者们果园里发生的事。就算被枝条困住,一支训练有素的精灵突击队依然很危险,不是普通平民能够应付的。
现在有两件事需要处理,而且都是容不得拖延的要紧事。阿莱莎需要医治,果园里还有一队杀人不眨眼的精灵……
还是先去找帮手吧。
她沿着路穿过避难者营地的边缘,很快找到了一条铺着石板的小路,似乎直通市政厅大楼的正门。
穿着骑马装,希琳确实感觉行动自如了许多——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的大腿看。
枯叶有没有过类似的感觉?好吧,真该在穿上长裤之前先问问她的。
没过多久,希琳回到了市政厅大楼的正门。这里本来有两名士兵看守,如今却空无一人,门也是关着的。不过靠近之后,希琳发现锁头是坏的,转动把手就能打开。
在走廊里,她发现了那两名失踪的士兵——当然都已经断了气,精灵完全不打算留活口。希琳麻木地从死者身上移开视线,朝莫伊拉和凯蒂藏身的客房走去。
门从里面锁上了。按照之前约定的方式,希琳敲了敲房门。
“……希琳?是你吗?”门里传来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应该是莫伊拉在说话。
“是我。”希琳贴着门回答,“外面已经安全了……”
虽然是暂时的。
啪塔一声,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锁。房门向内开启,脸色苍白的凯蒂和莫伊拉先后走出黑漆漆的房间。
“太可怕了。”凯蒂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里面那么安静,而且一片漆黑,雷纳迪小姐还不让我开灯……诸神啊!玛尔伦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希琳困惑地问。
“你的脸色……很差。”莫伊拉含含糊糊地说,“好吧,这个说法完全不足以形容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是自己看吧。”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圆镜递了过来。
看到镜子里的影像,希琳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
她脸上的皮肤从白色变成了浅绿色,而且隐约能看到一些绿色的纹理,和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由于刚刚过度解放了能力,身体的侵蚀程度又加深了。可莱芮明明保证过,只要能力重新合二为一,她就不会变成植物……
为什么会这样?
“希琳?”莫伊拉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希琳这才回过神来。现在没时间担心这个,尤其不能让莫伊拉和凯蒂也跟着担心。“这是我使用觉醒能力的副作用,很快就没事了。”她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凯蒂和莫伊拉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但都没有继续追问。
“你去了好久,”莫伊拉说,“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希琳尽量简单地说明了自己刚刚的遭遇和发现,以及那两个亟待处理的麻烦——需要救治阿莱莎·尤文斯,以及被那些枝条暂时困在果园里的精灵突击队。
“……总而言之,现在院子里挤满了避难者,留下来的士兵多半全都死于非命。”她总结道,“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留在战地医院和炼金师营地的人。我需要你们立刻带他们去果园,务必带上武器和绳子。”
“你呢?”凯蒂问。
“我要上去陪着阿莱莎,在医师赶来之前尽量保住她的性命。”
“你一个人怎么行?我和你一起去。”莫伊拉自告奋勇地说,“我房间里有个便携的急救箱,我这就去拿。”
“可是——上去的路边到处都是尸体。”希琳说。
“说什么傻话呢,我又不是没见过。”莫伊拉说着翻了个白眼。
“我可以自己去炼金师营地。”凯蒂点点头,“刚刚我去给他们发过晚餐,肯定还有人记得我。”
如果可能的话,希琳不想让莫伊拉留在这里。但如果阿莱莎的伤势比她想象的更严重,莫伊拉的技能肯定能帮上忙。
“好吧,”希琳勉强同意,“那就这么办。”
凯蒂匆匆离去,莫伊拉也小跑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再次现身时,她的手里多了一个小巧的白色手提箱。
“好了,出发吧。”莫伊拉镇定地说。
她们沿着楼梯上到三层。莫伊拉一路上都表现得很勇敢,没被卫兵的尸体吓到。当两人急急忙忙地冲进阿莱莎的房间时,却发现黑夜女公爵已经失去了意识。她的胸部也不再起伏。
希琳立刻慌了神,“天呐,她该不会已经……”
莫伊拉把镜子放在阿莱莎嘴边,镜面很快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气。“还有呼吸,”她说,“应该只是昏过去了。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她很可能撑不到医师赶来。”
莫伊拉说着打开急救箱,从里面找出一块厚实的棉布巾递给希琳。“拿着,盖在伤口上,用力按住——太轻了,再用力一点!”
希琳拼命按住阿莱莎的大腿。棉布巾很快就被血染红了,她自己的双手和衣袖也没能幸免。
莫伊拉当然也没闲着。她找出了几瓶药剂,仔细检查着瓶身上的标签,最后挑出了其中的两瓶。
第一瓶的气味非常难闻,简直像是发霉的面包,还有一股呛人的大蒜味。莫伊拉拧开盖子,放在阿莱莎的鼻子下面。
原本昏迷的阿莱莎立刻咳嗽着醒了过来。“诸神啊。”她呻吟着说。
“这是为了防止休克。”看到希琳疑惑的表情,莫伊拉解释道。
“……当心,玛尔伦小姐,”阿莱莎轻声轻语地说,“有精灵要抓你……”
希琳原本紧张得要命,这下差点被她逗笑了。“多谢关心,不过我已经拒绝他们的邀请了。虽然方式有些粗暴。”
莫伊拉抬起一边的眉毛,但是没有开口。
第二瓶里是某种黏糊糊的液体,莫伊拉让希琳拿开按住伤口的棉布巾,接着将药剂倒了上去,又用三角巾和干净的纱布包扎了一层。
这些处理完成后,莫伊拉用袖子擦了擦脸,看上去似乎放松了一些。“紧急处理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接下来我们要一直和她说话,千万不能让她再次失去意识。”
希琳轻轻握住阿莱莎的手,她的手好凉啊。“对不起,女士,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
“别说那种话……玛尔伦小姐……”阿莱莎费力地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但要是没有我,你根本不用面对这样的选择。”
“……你错了……没人……能置身事外……”
希琳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突然听到门外有声音。一时间,她以为是果园里的精灵挣脱了束缚,特意回到这里为刚刚没能完成的工作收尾。
可站在门口的不是精灵,而是一个皮肤苍白的男孩。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着双脚,看上去就像个瘦弱的幽灵。
希琳下午见过他。但刚刚遇到了那么多事,她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个男孩的存在。
“她还活着吗?”男孩问。
希琳意识到他在询问阿莱莎的情况,于是点点头。
他语调太镇定了,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反应……不过话说回来,说不定是希琳自己反应过度了,因为莫伊拉刚刚也很镇定。
男孩来到阿莱莎面前,低身跪下。“女士,我可以……”
阿莱莎闭着眼睛摇摇头,“不行。”
“可是你……”
“……我能撑过去。”
“你们在说什么?”希琳和莫伊拉面面相觑,“这孩子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阿莱莎轻声说,“……维斯提……别做傻事……”她说着朝男孩伸出手,但却有心无力地垂了下去。
男孩转向希琳,“请给我一把小刀,玛尔伦姐姐。”
希琳这下更困惑了,“……为什么?”
“为了救她。”男孩回答。他的眼神看上去非常平静,仿佛自己提出的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请求,比如把盐罐递给他。
希琳还在迟疑,莫伊拉却做出了行动。她从医药箱里找出一把剪刀。“这个行吗?”
“当然,”男孩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姐姐。”
他接过剪刀,在希琳反应过来之前,就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希琳这时才发现,他的手腕上原本就有很多利刃留下的伤疤。
她惊呼一声,男孩却不为所动。他把流血的手腕凑到阿莱莎嘴边。“我很高兴能为你做这件事,女士。”他微笑着说。
阿莱莎内心的挣扎完全写在了脸上,显然她非常抗拒这件事。但男孩的坚定似乎占了上风,最终她还是把嘴贴上了男孩的手腕……喝下了他的血。
如同神迹显灵一般,阿莱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苍白的皮肤恢复了血色,身体也不再颤抖。
恢复体力之后,阿莱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了男孩的手。“够了。”她转开视线,“请帮他包扎一下,雷纳迪小姐。”
“刚刚……”希琳喃喃地说,“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毫无疑问,”莫伊拉一边帮男孩涂抹药膏,一边赞叹地说,“这孩子的血有治愈的力量,就像是炼金行会一直没能研究出来的那种药水……真不可思议,我怀疑就连至善教会也没有这样的治愈之力。”
维斯提突然变得非常安静,看上去像是要睡着了一样。没等莫伊拉完成包扎,他就躺在地毯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不是天生拥有这种能力的。”阿莱莎轻抚着男孩的头发,“维斯提……是影痕界侵蚀的感染者。我父亲让医生寻找治愈感染的方法,结果却在无意中发现他的血液有这种功能。”
“等一下,”希琳难以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你父亲一直都在秘密研究影痕界的侵蚀?这可是被贤者议会明令禁止的啊!”
“所以这些研究一直都严格保密,家族中只有少数人知道研究的真相。”阿莱莎回答,“对剩下的人而言,维斯提和其他的感染者都是所谓的‘投资’,是某种政治筹码。”
希琳盯着男孩的手腕,两只手的手腕上都有许多道伤疤。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你们怎么能让一个孩子……他的身体这么虚弱,难道就是因为……”希琳怀疑地看着阿莱莎,但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总算还记得应该保持基本的礼貌。
“你的怀疑可以理解,玛尔伦小姐。但我可以向至善诸神发誓,这是我第一次服用他的治愈之血。”阿莱莎平静地回答,“父亲死后,我和威尔一致认为研究应该专注于治愈他们的感染,而非探索感染者血液的用途。”
“还真是相当危险的研究啊。”莫伊拉喃喃道,“但就这样终止了研究,感觉……有点浪费呢。”
“莫伊拉!”希琳惊讶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啊!”
莫伊拉抬起视线,目光依然镇定如常。“抱歉,学者的毛病又犯了。”
虽然说不出明确的原因,但希琳总感觉莫伊拉有些不对劲。她应该是个很有同理心的姑娘啊……
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件事,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耳边:“希琳!”
“枯叶!”希琳惊喜地叫道,“是枯叶!感谢诸神——”
“我和柯斯塔很快就到!在我们赶到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别让她得逞!”
“……谁?”希琳楞了一下。
“你身边的那个人!”枯叶急切地说,“她的心跳速率是正常人类的两倍!”
希琳不知所措地看看阿莱莎,又看看面前的莫伊拉。
“啊。”莫伊拉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卷曲的红发,完全不在意粘上的血污,“真可惜,我还以为能再多玩一会儿呢。看来那位调音师小姐不愿意接受我们为她安排的退场方式啊,这真是太遗憾了……明明那样就可以活下来了。”
她说着站起身,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手掌抹过脸庞,莫伊拉的容貌也随之改变。
希琳曾经见过这幅面孔……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一座废弃钟楼的屋顶。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然而对方眨眼间就来到了她面前,死死按住希琳正要抬起来的左手。
“你肯定在想,”蝴蝶杀手笑着说,“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充雷纳迪小姐的呢?不用急着回答。在你的朋友赶来之前,咱们还有足够时间玩猜谜游戏。”
第339章 血腥蝴蝶
面对蝴蝶杀手的恐吓,希琳没有丝毫动摇,因为她确信枯叶很快就会赶来。无论如何,她都要坚持到那一刻。
“你想要的是我,不关其他人的事。”她看着阿莱莎和失去意识的男孩,“让他们走吧。”
“为什么要放弃显而易见的优势呢?”蝴蝶杀手微微一笑,“虽然咱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我或许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最大的弱点就是这些无关之人。只要用他们做威胁,你就一定会乖乖听话合作。”
希琳看着对方,随后抬起了右臂。
“这次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哦,劝你还是停手吧,亲爱的。”蝴蝶杀手打量着希琳手腕处的深绿色皮肤,“以那样的身体继续解放力量的话,你做为人类的时间很快就会耗尽了。如果你在这里变成植物的话,对我而言也是很困扰的。”
“如果你不肯放他们离开,我就直接毁掉自己。”希琳冷冷地说,“我说过,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蝴蝶杀手微微侧过头,“不赖嘛小丫头,居然也学会咬人了。”她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放过他们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充雷纳迪小姐的?”
“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个问题?”希琳皱起眉。
再坚持一下……枯叶就要来了。
“回答我的问题,”蝴蝶杀手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阿莱莎,“不要搞错了,优势依然在我这边。”
虽然希琳不想承认,但蝴蝶杀手说得没错。如果可以的话,她不希望把无辜者卷进来。
而且她不知道自己过度解放力量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她真的变成了植物怎么办?
荆棘曾经向她展示过一个恐怖的幻象:枯叶、柯斯塔和其他人被挂在一棵巨大的荆棘树上,火印城在烈焰中迎来了末日。
如果这就是莱芮试图阻止的未来,那棵树会不会就是她?是她在疯狂中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和数以万计的市民?
绝对不能让那个未来成真,希琳心想,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终结自己的生命。
“莫伊拉和凯蒂在楼下的房间里躲了十五分钟。”她轻声回答,“如果你提前藏进那个房间,就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偷替代莫伊拉……就像上次一样。”
蝴蝶杀手心照不宣地笑了。她突然上前一步,在希琳反应过来之前就抓住了她的右手,接着猛地拽向自己。
“答得不错。”她贴近希琳,用耳语的声音说,“如果不是恰好看出你在拖延时间,咱们本来可以玩得更尽兴一些。现在来吧,咱们该走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让你睁开双眼。”
希琳拼命挣扎,试图召唤荆棘做最后的抵抗。然而它们没有像过去那样回应她的召唤,而是突然失去了控制。蝴蝶杀手的触碰似乎改变了什么,荆棘不再是等待她召唤的仆从,而是想要夺取她意识的入侵者。
“敞开心扉!”蝴蝶杀手耳语道,“接纳女神的意志,让她的怒火指引你……别再抗拒,希琳·玛尔伦,这是你命中注定的结局。”
荆棘的情绪涌入希琳的意识,令她感到一阵无法言明的狂怒,以及对鲜血的强烈渴望。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笼罩在鲜红色的雾霭中。
“我……”希琳倾注了全部的意志力,拼命对抗这股如同潮汐般汹涌的情绪,“这不是……我想要的……”
枯叶急切的声音再次传来,但希琳一个字也没听清。
时间似乎只过了短短的几秒钟,对她而言却漫长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我要抗拒这些?希琳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我还没有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份恩赐?它们并不是我的敌人,它们的渴望就是我的渴望……
鲜血……
希琳下意识地看向阿莱莎·尤文斯。黑夜女公爵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努力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鲜血……
她的血尝起来会是什么滋味?这个念头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
请救救我,希琳绝望地心想,谁都可以……
至善诸神似乎回应了她的祈祷。就在希琳即将屈服于那股强大的情绪时,蝴蝶杀手突然松开了扼住希琳的手,嗜血的渴望也随之减轻。
她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她面前,蝴蝶杀手似乎正在和什么东西战斗着。
希琳抬起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翠绿色。
不知何时,窗外的爬山虎打破了玻璃,钻进了房间。
长满叶子的藤蔓像鞭子一样抽打向蝴蝶杀手,迫使她采取了守势。即便如此,她的脸上和身上还是多出了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这些伤无法杀死她,但也让她无法忽视。
“快跑……”希琳看向阿莱莎,吃力地挤出这句话。
阿莱莎这时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抱起那个失去意识的男孩,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朝门外跑去。
蝴蝶杀手正忙着应对爬山虎的攻击,无暇顾及这两个逃走的筹码。
“你犯了一个错误!”她朝希琳大喊,“你的时间就要耗尽了!”
希琳看着自己手腕上裸露的皮肤,却惊讶地发现,颜色没有变得更深。
没错……她刚刚什么也没做,是那棵爬山虎自己主动发起的进攻。
不知为何,它似乎能够感应到希琳的心情,因此才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在这里。尽管这样的战斗方式会消耗掉它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它还是选择了保护希琳。
她也应该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如果蝴蝶杀手再次抓住她,希琳绝对会屈服于那股强大的力量。在变成一棵危险的植物之前,她会先成为一个嗜血的疯子。
是的,她必须逃走。
【与此同时,火印城西方的海湾,走私者之女号的甲板上】
“我不明白。”克洛芙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蓝衣女巫,“既然你想让我们加入这场战争,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找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尤文斯家族打算和港务局结为同盟?”
玫瑰用女巫特有的轻蔑眼神瞪着克洛芙身后的壁画家。后者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回以微笑。
“因为我需要你吸引蛮牛帮的注意力。”女巫回答,“我了解你,蕾雅·克洛芙。一旦你知道了结盟的事,就不会再让你和你的手下们冒一丝一毫的风险。如以一来,我们的敌人就会怀疑你是不是另有计划。”
“我不喜欢被戏耍,更不喜欢被利用。”克洛芙冷冷地说。
“把它当成一种新颖的合作方式吧。”玫瑰浅浅一笑,“无论如何,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我找到了你。”
克洛芙皱起眉,“这不是我们的战争。”
“的确不是。”女巫点点头。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壁画家突然开口道,“今晚或许就是这座城市最后的时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克洛芙猛地转过身,“你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情报吗?”
“我们所知的事情一样多。”壁画家回答,“也许这就是画家特有的思考方式吧……征兆早就有了,只是你不知道该如何把它们联系到一起。”
“别让我猜谜。”克洛芙眯起眼睛,“我今晚的耐性可不太好,如果不想被索罗金船长扔下穿,最好直接告诉我。”
“证据就在你的头顶。”玫瑰解释道,“看看吧,那个巨大的黑色圆盘……你有没有思考过,它究竟是什么时候打造的?又是用什么方式打造的?那种尺寸的巨型金属,为什么没有因重力而弯曲?”
“我在等待你的解释呢。”克洛芙说。
“它是魔法的创造物,某种无法长期维持的魔法。那个叫罗勒的精灵,从来就没想过要让圆盘一直存在。它之所以会被之制造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在最合适的时刻落下去。”女巫停顿了一下,“我相信,那个时刻就是今晚。”
第340章 云雀·最后的狩猎
日落后的第四个小时,一支大约五百人的队伍抵达了学院区南方的河畔。由于白天遭受过轰炸,街灯已经无法提供照明,所以人们纷纷燃起了火把。
一如斥候的情报所言,这里的确有座桥。尽管桥身残破不堪,看上去随时可能垮掉,但红衣厅的建筑师认为,它应该还能再履行一次自己与生俱来的职责。
于是命令很快传了下去,士兵们开始迅速而有序地过河。
最先过河的是黑衣厅的猎巫人,接着是从篝火区招募来的冒险者,最后是三个连队的城市守卫——这些就是他们所能集结的最强力量。而在前方等待他们的却是四倍于几的敌人,而且很可能使用了他们闻所未闻的黑暗魔法。
这会是一场恶战,云雀看着正在过桥的队伍心想,绝大部分士兵都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但这些牺牲都是有意义的,他们在为守护自己的家园而战。
风从北方吹来,带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云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警觉地转头回望。
是鱼鹰,他显然是故意发出声音的。“白额隼刚刚回来了,”他说,“她带回了一些有关前方战场的情报。”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云雀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他跟在身边。其实以猎巫人的标准而言,鱼鹰并不是一个理想的搭档——他的外勤经验太少,剑术和体能也都只是勉强合格,就连云雀以前带的学徒都能在公平的决斗中胜过他。
但或许正是这些原因,云雀才能容忍他当自己的搭档。
鱼鹰不是一个完美的猎巫人,不会让她想到过去或未来的自己。
“是她让你来的吧。”云雀冷淡地说。
“她”指的是雪鸮。自从这位老猎巫人回到黑衣厅、重新主持大局以来,云雀还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好吧,真是瞒不过你。”鱼鹰耸耸肩,“但这并不是针对你,而是雪鸮女士想要召集所有的猎巫人。”
云雀对此未置一词,依然看着桥上攒动的火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段时间后,鱼鹰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什么?”
“你想一个人去。”
他迟早会成为我的弱点。“即使我们打赢了眼前的这场战争,”云雀轻声说,“也无法拯救这座城市,我必须做点什么……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鱼鹰点点头,“你知道的,云雀,我永远相信你的判断,而且愿意追随你到任何地方——只要你的计划里有我的位置。”
“我们谈过这件事,鱼鹰。”
“是啊,但我们还可以再谈一次。如果你以为我会怕死——”
云雀转过视线,用能让高大的北方男人都畏惧不已的眼神看着他。
“我从没怀疑过你的勇气,鱼鹰。但这次的情况不同。这次你不能和我一起行动,我不允许。”
鱼鹰没有在她的瞪视下退却,但也没有开口。面对云雀的威慑,他向来都是这样应对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云雀,等待她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是你逼我说出口的,“因为你太弱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鱼鹰露出释然的笑容,“不用担心这个。如果我成了你的拖累,你可以抛下我不管。”
“我真的会这样做。”云雀眯起眼睛,“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没在开玩笑。”
“你一定会死。”
“如果可以追随你而死,那我绝不会有半点——”
“够了!”云雀粗暴地打断了他,“我们不是在调查案件,更不是在做战斗演习,你应该对自己的能力有更清醒的认知!我可不想在追击敌人的时候还要分心保护你。”
鱼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无法解读的表情。他戴上了“猎巫人的面具”——当一个猎巫人需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时,就会用某种方法消除脸上的所有表情。
“告诉雪鸮女士,我过会就去找她。”云雀转过身,不再看他。
“当然,”鱼鹰含糊地回答,“如你所愿。”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云雀强迫自己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不要转身。
他没有停下。
“云雀说得太过分了。”风灵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浅蓝色的身影绕着她飞了一圈,接着停在了她面前,“那个猎巫人没有恶意。”
“偷听别人的谈话可不礼貌。”云雀朝风灵皱起眉。
“我才不想偷听呢,是你们说得太大声了。”风灵朝她吐了吐舌头,“云雀肯定是晚餐吃坏了肚子,所以心情很差。”
“你懂什么?你又没有进食的能力。”
“我是没吃过你们的食物,但是我会观察人类的行为啊。”风灵沾沾自喜地挺起了胸,“云雀以为她什么都懂,其实她不比别人强多少。”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就别来烦我了。”
风灵飞到云雀的肩上,摆出一个坐下的姿势。其实这种生物几乎没有实体,她可以停留在任何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风灵似乎格外青睐云雀的肩膀。
也许她这么做是想继续激怒云雀,但云雀从来不上她的当。
“你为什么还留在我身边?”沉默片刻后,云雀轻声问,“据我所知,风灵是不安定的生物,从不在某个地方停留很久。如果你想报答我解救你的恩情,过去几天的陪伴和帮助已经足够了。”
风灵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云雀在关心我?”
“……不要擅自解读我的意图。”
“哈!我想跟着谁,那是我的自由。”风灵在她肩上转了个圈,“就算云雀讨厌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云雀。”
云雀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有皱眉,任何不悦的表现只会让风灵更兴奋。“你之前说过自己有个使命,难道你打算一直在我身边浪费时间吗?”
这句话似乎浇灭了风灵的兴奋。她突然停了下来,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那么回事,”风灵低声说,“我们的意识和人类不一样。现在的我没法回忆起自己上周做过什么,就连昨天也不行。如果我努力感知这个世界,我的记忆就无法维持长久;如果我想保存长期记忆,就必须让自己变像其他风灵那样。”
“像其他风灵那样……只靠本能行动?”
“本能是什么意思?”风灵抬起脑袋,困惑地看着她。
“不需要思考就能完成的行动,对你而言,就像……就像飞行。”
“本能。”风灵若有所思地重复道,“这个词真简洁。”
云雀梳理着思路,“既然你没有长期记忆,为什么还能认定自己有个使命?也许你已经完成了它,或是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使命。”
“不可能。”风灵摇摇头,“每一个风灵都有个使命,当我们完成它时,就会永远消失。既然我还存在,那就说明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完成使命,就是为了永远消失?”云雀微微抬起眉毛,“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云雀以为自己什么都懂,”风灵崛起嘴说,“其实她不比别人强多少。”
“好吧,但我看不出这之中的逻辑所在。”
“我也不明白,”风灵叹了口气,承认道,“我只知道自己需要那么做,这件事不需要记忆,而是……就像你刚刚说的那个词,本能。”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应该早点离开我,不是吗?”
风灵又开始飞来飞去,这次她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很显然是生气了。
“云雀只是想赶我走!”
“随便你怎么理解。但我这次要面对的敌人会使用影痕界的力量,那样的力量也会伤到你。”
风灵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朝云雀做了个夸张鬼脸,接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云雀看着那团远去的蓝色光球,轻轻叹了口气。刚才她的表现一点也不像个猎巫人,居然会向别人解释。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以前的云雀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行,这样的软弱是不能有的。她必须找回从前的那个自己,那个让敌人和盟友都感到恐惧的女猎巫人,否则她绝对无法从接下来的战斗中幸存下来。
————
云雀没让雪鸮女士等上太久,尽管那么做会让她心情愉悦,但也会浪费宝贵的时间。而且她在这里拖延的越久,希琳·玛尔伦就越危险。
她来到桥头堡里的临时指挥部时,另外两名去前方侦察的猎巫人也回来了。桥头堡的大厅看上去能容纳五十人,而从那天晚上的战斗中幸存下来的猎巫人,却连这个数字的一半都没有。
即使人数削减到这个程度,狩猎者、守密人和揭秘人依然守着自己的圈子。和往常一样,他们毫不掩饰彼此之间的敌意。若不是因为有大敌当前,不那么点到即止的决斗很可能已经发生了。
鱼鹰坐在属于揭秘人的角落,正在专注地打磨自己的佩剑。他肯定知道云雀来了,但却没有抬头看她。
好吧,云雀心想,没想到这孩子还挺记仇。
“你总算来了。”雪鸮看到了走进房间的云雀,微微拧起了眉头,“白额隼已经做完了报告,没时间让你单独再听一次。简言之,她在敌人的队伍中发现了一些影痕界魔法的迹象。交叉比对三名狩猎者斥候的情报后,我认为敌人之中可能混有一些特殊的士兵,就和你之前遇到过的那个影行者刺客差不多……他们可以使用影痕界的魔法能力,是非常棘手的敌人。”
“老实说,这并没有让我感到惊讶。”云雀说,“如果神血会的爪牙没有参与进来,我反而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雪鸮点点头。“这不仅仅是一场帮派之间的战斗,而是一次有预谋的屠杀。敌人的目标很可能是摧毁试图恢复或维持城内秩序的势力,确保混乱一直持续下去。”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云雀说着环顾四周。
虽然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可能爆发。但她知道,在场的所有猎巫人都已经做好了与敌人死战到底的准备,没有人会退缩半步。
“我要把战士们分成六组,以小组为单位行动。开战之后,这些小组要迅速突破敌人的防线,寻找那些特殊的士兵,尽全力斩杀他们……等等,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云雀看着她,“无论你打算如何分组,都不要算上我。”
“为什么?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一个更需要我的地方。”云雀平静地回答,“我要去希琳·玛尔伦的身边,我相信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在寻找她。”
雪鸮用手杖敲了敲地面——每当她感到不耐烦时就会这样做。“你的离去会带来一个空缺。”
“我相信你有办法弥补。”
“就当我能弥补吧,”雪鸮嗤之以鼻,“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下近在眼前的敌人,反而去追击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目标……”
“我知道,我曾经做出过很多错误的判断。”云雀缓缓说道,“但这次绝对错不了,你一直让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现在我的直觉告诉我,希琳·玛尔伦需要保护。”
“很好,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你要带鱼鹰一起走吗?”
“不,”云雀摇摇头,“他留下。”
雪鸮看了一眼正在磨剑的鱼鹰,“猎巫人都需要一个搭档。”
“他会在新的队伍里找到新搭档的。”云雀耸耸肩。
“我说的是你。”
“我独自行动就足够了。”云雀回答,“这将是我最后的狩猎,我必须……独自完成。”
雪鸮眯起眼睛,审视着她的脸。于是云雀戴上了“猎巫人的面具”,抹去了所有的表情。
“很好,你这讨人厌的小丫头。”老猎巫人最终说道,“既然你已经认定了的目标,那就全力以赴地行动吧。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学生……如果你丢了我的脸,那你最好祈祷别让我发现。”
“管好你自己吧,老东西。”
离开桥头堡的大厅后,云雀打算去找一匹马。如果想突破敌人的阵线,她需要一匹脚程够快,而且不会被战场的声音和气味吓到的马。
黑衣厅的军需官在之前的战斗中死去了,现在负责管理马匹的是那个新来的见习猎巫人。云雀还记得他的名字——灰椋。每次在云雀面前,他似乎都很紧张,具体的表现就是话很多,而且始终讲不到重点。
“女士——我是说,云雀女士——你的要求并非不可满足,但我必须遗憾地告诉你,这里的所有黑衣战马都有主人。除非原来的主人已经死去,否则它们是不会接纳新主人的——当然,这些事你肯定早就知道了,毕竟你是——”
“够了,灰椋!”云雀打断他,“我去其他地方找马。”
“好的,女士——我是说,云雀女士——如你所愿。很遗憾没有帮上你的忙,我无比希望——”
“一匹脚程快,不害怕战场的马?”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应该没听错吧?”
是帕维尔·塞杜,他骑着一匹身披轻甲的母马,正在询问地看着云雀。
“你知道哪里有这样的马吗?”云雀问。
“当然,我的尖椒就是这样的马。”他耸耸肩,“你要做什么?”
云雀思索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我要穿过战场,赶到希琳·玛尔伦身边。”
“是去保护她的?”
云雀点点头。
帕维尔跳下马背,随后走上前,将缰绳递给了云雀。“照顾好她,尽量别让她中箭。等你找到玛尔伦小姐,替我向她道个歉……就说,我不奢望她能原谅我,但我会努力偿还自己的罪孽。”
云雀打量着他。帕维尔·塞杜不是猎巫人,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表情和想法。对于揭秘人云雀而言,他就像一本翻开的书。
“你的确犯了错,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必须用那种方式赎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帕维尔皱起眉。
“你认为自己应该死在这场战斗中,事实上,你很期待战死沙场的结局。”云雀毫不留情地指出,“但你错了,死亡并不是承担责任,而是一种逃避。如果你想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那就去桥头堡的指挥部吧,我相信雪鸮女士有个合适的任务交给你和你的追随者。”
他微微抬起眉毛,看上去欲言又止。最后,帕维尔·塞杜点点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云雀女士……谢谢,谢谢你……有人说你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那真是太遗憾了。”云雀轻声说,“因为今晚我必须成为那样的女人。”
第341章 命运的耳语
艾玛·佩吉踏上柳条号的前甲板,轻轻按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海浪推着船身轻轻晃动,她熟练地调整着重心。
和平时一样,女儿睡着后她就会出来散心。柳条号的舱室不算太狭窄,但缺少新鲜空气,也看不到星空。在她和莱芮差不多大的时候,在夜里仰望星空就是她为数不多的慰藉。
艾玛用手按着被海飞吹乱的头发,信步走向星舷。几名精灵船员正在检查备用绳索,看都不看她。她已经习惯了被他们忽视——其实这样反而更轻松,因为她还是不太习惯应付精灵的示好行为。
而且无论船员们怎么看待她,都无关紧要了。特使向她保证:依莎德·艾欣会像欢迎一位精灵那样欢迎她。
但就算她愿意自欺欺人,有些事也绝对不会改变……
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精灵。
这个问题她从不细想。然而自从她和夜星登上柳条号,融入了一个小型精灵社会后,它逐渐变得不容忽视了。
艾玛当然可以继续原来的生活,假装一切如常。但几十年后,当她人老珠黄的时候,夜星依然会像现在一样年轻,说不定更有魅力。与此同时,他们生活在一个到处都是美貌女精灵的城市……
该死,艾玛对自己感到有些恼火,你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在担心这些几十年后才会有的麻烦?
当然,总有一天她会变成就连精灵的美容魔法也无能为力的黄脸婆,但至少她可以活到那一天。
相比之下,留在火印城里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望向黑夜中的故乡。精灵藤蔓构筑的牢笼在星光下若隐若现,犹如一只蹲伏在海湾上的巨兽。
这幅可怖的画面有种诡异的吸引力。尽管只是远远地看着就会让她感到不安,艾玛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它着了迷。
她和夜星能在最后时刻逃出来,真该感谢每一位叫的上名字的神祇。要是他们还留在火印城,艾玛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保护莱芮……
自私的女人,心底的一个声音说,你只顾着自己逃跑。
不,艾玛心想,那不是……不是我的错。当时的我无能为力,只能选择保护自的家人。
她在你身陷泥潭时伸出了援手,那个声音不依不饶,而你却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逃走了。
我帮不了希琳,艾玛心想,就算我留在她身边,又能做什么?我甚至无法理解托马斯·恩德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只知道那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毁掉我所珍视的一切。
艾玛·佩吉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普通的妻子,普通的母亲,那些拯救世界的事从来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借口。谎言。这不是普通,而是懦弱。
我不是!艾玛几乎尖叫出声。我当然不想丢下希琳不管,可我又能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你能做到呢?如果你有能力帮助她呢?
我……
艾玛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翅膀的扑棱声。一只灰色海鸟从夜幕中现身,轻巧地落在了甲板上,金色的眼睛反射着月光。
她惊慌地后退一步,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多可笑。不过是一只鸟而已。看来今晚出来散心不是个好主意……
“我倒认为,”海鸟突然发出了清晰的女人声音,“出来散心是个很好的主意。”
艾玛立刻把手伸向口袋,她偷偷藏了一把小刀在身上,就是为了对付——
“行了,别这么小题大做。难道你真的指望能用一把小刀对付我?”海鸟说着抖抖翅膀,那对金眼依然凝视着她。
艾玛花了些时间才恢复冷静,“你是……什么?”
海鸟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抖动翅膀。一团光雾出现在它身边,转眼之间,它变成了一名身披天鹅绒白袍的女子。她的容貌近乎完美,仿佛出自一副被精心修饰过的肖像画。女人的身材丰满而挺拔,甚至比艾玛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高大。但她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协调的感觉,似乎她身上的每一样事物都是最恰当的样子。
没有任何凡人能给别人这样的印象。
“好吧,看来那个问题应该改成:你是什么人?”艾玛问。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很遗憾,我不能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真名,不过你可以叫我‘耳语’。你猜得没错,我是一位贤者。”女人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耳环。她的声音很轻,但却格外清晰,如同在耳边呢喃的低语。“请不要介意我的登场方式,这么做单纯是为了给你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深刻的印象?”艾玛皱起眉,“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精灵可能会把你的行为当成是开战的信号……等一下,那是……”
艾玛看了看不远处的精灵船员。他们还在忙活刚刚的工作,完全没有注意到凭空出现的白衣贤者和海鸟变形时的光雾。
女贤者摆摆手,“我用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把戏。在他们眼中,你是在和另一名女精灵谈话。”
“好吧,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艾玛收回视线,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惊讶,“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得到?”女贤者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不,你完全搞错了。不是我想得到什么,而是我要为你提供什么。”
艾玛甩甩头发,倚上船舷的栏杆。“我不喜欢别人跟我兜圈子,尤其不喜欢一名贤者这样做。而且你的时间无疑非常宝贵,所以咱们一定要玩这些可笑的文字游戏吗?”
“你喜欢故作强硬来掩饰焦虑,说明你一直都在承受不小的压力。”女贤者平静地说,“其实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这么做。”
艾玛突然明白了。刚才就该想到的。“刚刚是你在读我的心?”她这次可顾不上掩饰惊讶了,“我从没听说过女巫可以做到这样的事,你怎么能——”
“那不是读心,”女贤者轻描淡写地打断她,“至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读心。我在用心灵感应和你对话,仅此而已。这种交流方式比对话更高效,而且可以免去相互介绍的麻烦。”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读心。”艾玛皱眉说。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可不是来给你普及魔法常识的。”女贤者耸耸肩,“那么,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艾玛明知故问。
“现在是谁在兜圈子了?”对方露出微笑,“你平时也这么喜欢对抗权威吗?哪怕是你根本惹不起的权威?”
艾玛昂起头,“我不喜欢被人摆布。而且就算我对你言听计从,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然而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肯定不会喜欢你的提议。”
“看来灰烬没给这里的平民留下什么好印象啊。”女贤者叹了口气,“你的敌意不是装出来的,我能读得出来——好吧,这不是读心。”
艾玛抱起双臂,摆出一副抵触的姿态,“除非你说明自己的来意,否则这股敌意只会继续增加。”
女贤者未置一词,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艾玛,脸上全无表情。很显然,她不喜欢被拒绝,更不喜欢一个凡人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艾玛突然担心自己做过了火。虽然她很确信这个女贤者有求于自己,并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但要是这女人的情绪压过了理智……
“好吧,”女贤者最终开口道,“算你走运,遇上的是我。换成其他贤者,你现在已经被扔进冰冷的海水里喂鱼了。但即便是我,耐心也是有限的——如果你执意要像个不成熟的孩子那样耍脾气,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艾玛微微抬起眉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见好就收是她的生存本能之一。“好吧,女士,我当然可以乖乖配合,但也请你少说那些高深莫测的谜语。”
“这不成问题,”女贤者点点头,“毕竟我们本来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现在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如果你面前有一个可以帮助希琳·玛尔伦的机会,让她从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尽我所能地帮助她。”艾玛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果这个机会需要你做出极大的牺牲呢?”
她迟疑了一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牺牲自己的家人。”
“如果,”女贤者缓缓说道,“你的选择不会影响他们的命运呢?”
艾玛沉默了。
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自从女儿出生的那一刻,艾玛·佩吉的命运就和她的家人捆绑在了一起。他们是她的责任,也是她鼓起勇气对抗全世界的动力。
但如果让她抛开母亲和妻子的身份,只考虑自己的意愿……
“如果天平的一边是希琳·玛尔伦的性命,而另一边仅仅是我自己的性命。”艾玛轻声说,“那么,我愿意牺牲自己。”
女贤者凝视着艾玛的眼睛。片刻之后,她点点头。“很好,你是真心的。”
艾玛审视着对方的表情,“这不是一个假设,对不对?”
“不完全是。这个机会确实存在,而且代价并非你的性命……但即使你做出牺牲,救下希琳·玛尔伦可能性依然很渺茫。我们能做的只是全力以赴,然后等待命运女神的垂青。”
“我可以接受这样的可能性……但你如何保证我的家人不会受到影响?”艾玛提出质疑,“如何我和你一起走,他们怎么办?我女儿才五岁,她不能离开我。”
“母爱,非常感人。”女贤者说,“但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无论那些精灵是怎么保证的,依莎德·艾欣都没有你这个人类的位置。如果你相信爱情和亲情能战胜一切,那你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艾玛皱起眉,“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的确,你必须独自做出决定。”女贤者柔声说,“这很重要。”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艾玛·佩吉。”女贤者突然变得威严起来,尽管她的声音依然轻如耳语,但在气势上和刚刚判若两人。“在你面前的不是一座陷入危机的城市,而是一个在毁灭边缘挣扎的世界。你以为自己不在这副伟大图景之中,但你错了。当海啸来临时,没有任何沙粒能置身事外。”
艾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完全是本能的反应。在贫民区长大的女人,都有捕捉危险信号的直觉。
“你在后退,”女贤者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这是你真正的选择吗?”
“不……我不会……”
“看着我的眼睛!”女贤者的声音仿佛能够穿透血肉,直达她的灵魂,“现在告诉我,你愿意为希琳·玛尔伦付出多少?”
尽管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建议她逃跑,艾玛依然昂起了头。诸神回应了她的祈愿,给了她一个弥补的机会。她不能在这里退缩。
“我愿意为了希琳牺牲自己……只要我的家人不受伤害。”
“很好。”女贤者点点头,解除魔法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记住,说出口的话就是承诺了。”
艾玛意识到自己正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她必须把握这个机会。“我们该怎么做?”
“从最简单的开始。”女贤者望向船舱的方向,“我知道她就在这艘船上。”
“谁?”
“夏月家的女孩,艾丝特尔·夏月。你知道她其实是一名残缺觉醒的园丁吗?”
“……残缺觉醒?”艾玛眨了眨眼睛,就像希琳时常会做的那样。这个动作可真傻。
“我稍后再详细解释,现在先带我去见她。”
“她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艾玛问。
“你会下象棋吗,艾玛·佩吉?”女贤者反问。
艾玛摇摇头。
“最好学习一下,棋手思维对我们的事业很有帮助。”女贤者解释道,“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在象棋里被称作‘皇后的赌局’。”
第342章 采摘果实
不妙,枯叶心想,太安静了。
市政大厅就在眼前,她却听不到希琳的声音。
就在不久前,希琳还在奋力抵抗。突然之间,她和蝴蝶杀手同时沉默了下来。接着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摩擦声,仿佛某个庞然大物在狭小的房间内缓缓爬行。
再然后,房间陷入了死寂。
直觉告诉枯叶,有事发生了……很坏的事。
她径直冲进大厅,不假思索地朝楼梯跑去。柯斯塔就在她身后几步之外,和她一样面色凝重。他听不到房间里的声音,但他能从枯叶的沉默推测出局势的严峻。
三层走廊的墙面上爬满了藤蔓植物,犹如置身于一座密林中的幽谷。枯叶认出了那些藤蔓,它们褐色的藤条上长着细小的棘刺。
没错,这是希琳的荆棘。而且它们拥有自我意识,如果希琳放松掌控,它们就会攻击所有靠近的生物。但是……
“没有血腥味。”枯叶低声说,“如果这是希琳的反击,那它似乎没有奏效。”
“真想知道为什么。”柯斯塔抽出武器,“能听到什么声音吗?”
枯叶摇摇头。她抽出格斗匕首,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荆棘藤条,朝最后听到希琳声音的方向偏偏头。
空气中有股灯球溶液的气味。藤蔓完全遮住了走廊的窗户,微弱的光亮来自唯一一扇敞开的门。
枯叶很确信希琳就在那里,这些荆棘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和柯斯塔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安静地朝房门走去。
房间里是更多的荆棘藤蔓,几乎无法容人穿行。希琳和蝴蝶杀手全都不知所踪,唯一引起枯叶注意的是那块巨大的石头……不,那是一块水晶。
除非阿莱莎·尤文斯有些古怪的爱好,否则它绝不应该出现在卧室里。
水晶的中心发出一阵深绿色的光,由暗变亮,接着又由亮变暗,犹如人在呼吸。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枯叶用匕首挑开面前的荆棘,试图从缝隙之间挤过去。
柯斯塔一把拉住了她。“你要做什么?”他低声问,“太危险了。”
“希琳,”枯叶咬着牙说,“她在那块水晶里。”
“你不能确定。”
“我能。”她倔强地回答,“我能感觉得到……她还在呼吸,如果我现在进去,就来得及救她。我必须进去,柯斯塔。”
窗边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接着一个苗条的身影在朦胧的月光下凝聚成形。蝴蝶杀手翘腿坐在被荆棘藤外毁掉的窗框上,单手托腮看着他们。
“真是感人啊,”她哀叹般地说道,“就连我这种冷血生物都被触动了。”
“你!”枯叶压抑不住声音中的怒火,“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希琳·玛尔伦自己解放了过多的力量,然后超过了界限。倒不是说我没有预计到这一点……但这毕竟不一样,不是吗?”
“我要杀了你,”枯叶缓缓说道,“这次你休想用幻觉逃过一劫。无论你变成什么人,我都不会放过你。”
“不要中了她的挑衅,”柯斯塔提醒枯叶,“我们的目标不是她。”
“说得对,大兵。”蝴蝶杀手朝他露出微笑,“听听他的建议吧,调音师小姐,你看上去快要气炸了。”
枯叶朝她厉声尖叫,音律汇聚成足以致命的音爆。蝴蝶杀手迅速变成了一团黑雾,音爆消失后才重新凝聚成型。
她躲过了攻击,而且毫发无伤。
“我知道怎么对付你,调音师小姐。上次交手后,我做了一些小小的研究。你的能力必须通过可震动的媒介才能生效,所以我只需改变自己的形态,你的音爆就伤不到我了。”蝴蝶杀手停顿了一下,“另外,在你进行下一次徒劳无用的尝试之前,最好先看看那个。”
她说着看向正在像呼吸一样发光的水晶。它的频率似乎比刚刚更快了。女神啊,希琳还在里面……
“翡翠之茧,多美的事物啊。”蝴蝶杀手陶醉地说,“但美丽的事物往往都很脆弱,就像蝴蝶一样。如果你继续不顾后果地攻击我,谁知道可怜的希琳会怎么样?”
“住口!”枯叶怒吼道。
“如此愤怒,却又如此无助……这次你又来晚了,调音师小姐。先是自己的弟弟,现在又是希琳。如果我是你的话,恐怕已经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了。”
枯叶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只会让蝴蝶杀手更愉悦。你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希琳还在呼吸,现在还有希望。
“你一定认为事情还有转机,”蝴蝶杀手耸耸肩,“真不想就这样打破你的幻想,但游戏已经结束了。他一直在等待果实成熟的这一刻,现在他要来采摘了。”
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接着一个男精灵的轮廓从天而降。他轻描淡写地挥挥手,唤来的风压扫开了窗边的荆棘藤。他朝蝴蝶杀手轻轻点头,接着将目光转向被荆棘拦在门外的枯叶和柯斯塔。
“真遗憾,枯叶。”罗勒面无表情地说,“你真的应该让微风抓走你。据我所知,她会尽全力替你向军事法庭求情。”
“然后放任你在这里为所欲为?”枯叶咬牙切齿地说,“少做梦了!”
“作为一个只能袖手旁观的失败者,你的气势还真不错。”罗勒踏上房间的地板,附近的荆棘藤纷纷为他让路,“告诉我,枯叶,你这么执着于反对我,到底是因为这个希琳·玛尔伦,还是因为你弟弟的死?”
枯叶感觉到了柯斯塔的目光,她握紧了拳。“你有没有想过,大家联合起来反对你,或许只是因为你是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疯子?别忘了,你曾经是我们的一员,我们有过相同的理想和目标……休想否认这一点,枯叶,我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罗勒露出讽刺的笑容,“你的手上也沾着无辜者的鲜血,你永远也无法抹除这件事。”
“但我正在努力偿还自己的罪孽——比如为这个世界除掉一个失去理智的疯精灵。”
“这就是你牺牲海鸥的原因吗?”
“他的血债也属于你,”枯叶厉声说,“我知道是你杀了他!你会付出代价的,我对女神发誓!”
“你的誓言对我毫无意义,欧莉阿妮已经不再是我的女神了。她抛弃了我,任由我和我的家人在黑暗中死去。”罗勒朝希琳的水晶伸出手,轻轻抚摸上面的纹理,“我不需要她的庇佑,也能完成自己的复仇。”
“别碰她!”
“说到这个……你知道吗,枯叶?我一直都知道你有多软弱,所以我从不把真正重要任务交给你。我意识到你迟早会因为某个可笑的原因背叛我,所以我才会派你监护希琳·玛尔伦。这样一来,只要我控制了她,就能一并控制你。”
“既然你想要的是我,罗勒,那就放过她。希琳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她对你构不成威胁。”
“如果是一个月之前,我或许真的会放过她。”罗勒凝视着希琳的水晶,“但她已经展示出了独一无二的价值,我意识到她能帮助我实现自己的目标。你相信命运吗,枯叶?这就是命运的力量,是命运让我得到了拼图中最关键的这一片。”
“时机已到。”沉默多时的蝴蝶杀手突然说,“别忘了我们的协议,精灵。”
“当然,安娜斯塔西娅女士。”罗勒优雅地点点头,“但是如你所见,神血会还没有完全消除这些恼人的干扰因素。只要他们还活着,我的工作就会处处受阻。”
“这个问题我来操心。”蝴蝶杀手看着柯斯塔,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你只管把我们的翡翠之茧带到温室去就好,成熟的果实不该一直挂在枝头。”
罗勒耸耸肩,抬手打了个响指。希琳的水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他朝窗外挥挥手,水晶轻巧地飘了出去,飞向夜空。
“罗勒!”枯叶朝他的背影大喊,“我会找到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罗勒在空中停下,随后转身看着枯叶,目光里透着怜悯。“你已经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了,枯叶。或许你还没意识到,但你已经出局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和希琳的水晶一起消失在夜空之中。
“我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枯叶看向柯斯塔,“我们还有机会救下希琳,但必须立刻追上去。”
“不,你们哪里也去不了。”蝴蝶杀手轻轻踢了踢脚边的荆棘,随后抬起视线,“你们对女神之力一无所知,不是吗?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些荆棘究竟是什么。”
枯叶突然意识到,虽然希琳已经离开了,但她召唤的荆棘并没有消失。以前它们只要离开希琳太远,就会变成灰尘……
“很好,就是这个表情。”蝴蝶杀手眯着眼睛笑了,“永别了,调音师女士。你曾经为我带来了很多乐子,我甚至有些舍不得杀死你。”
“快跑,柯斯塔!远离这些荆棘!”枯叶大喊。
蝴蝶杀手抽出武器,迅速划破了自己的手掌。荆棘嗅到了血腥味,瞬间变得狂躁起来。它们突然朝流血的目标发起了攻击,然而蝴蝶杀手已经变成了黑雾。
它们迟疑了片刻,接着便朝枯叶猛扑而来。
第343章 猎手本能
塞杜勋爵说的没错,尖椒的确是一匹聪明的马。她们避开了交战最激烈的街区,从房屋废墟的瓦砾间找到了一条通往市政大厅的路。
一队在侧翼巡逻的暴民远远地看到了她们,但由于相隔太远,他们构不成任何值得注意的威胁。
很快,市政大厅的院子出现在云雀的眼前。这里的街道仍然属于尤文斯家族,一些从前线撤下来的士兵正搬着伤员朝大门内跑去。
云雀策马上前,亮出了自己的猎巫人胸甲。看守院门的士兵注意到了她,迟疑地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放下武器,士兵,我没时间和你玩游戏。”云雀冷冰冰地说。
他们通过语调认出了她的身份——也可能是认出了她的斗篷。“您是从前线回来的吗,女士?”一名士兵问,“猎巫人来帮我们了?我们要赢了吗?”
云雀不打算给这些人任何虚假的希望,那不是她的风格。“铂金区的军队加入了战局,但我不清楚前线此刻的情况。我是来见阿莱莎·尤文斯女士的,她在哪儿?”
士兵们给她指了通往大厅的路,又提醒她注意院子里的避难者。“他们都吓坏了,最好别让他们认出你是个猎巫人。”
无论是疯狂的暴民还是惊恐的难民,没人喜欢猎巫人。为了减少被纠缠的可能,云雀采纳了士兵的建议。她反穿了斗篷,又拉起兜帽遮住了面容。好在院子里还有另外一些骑马的传令兵,所以骑着尖椒的她不会显得太突出。
院子的草坪上挤满了惊慌失措的平民,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至善祭司和医学生们在中间的空地上搭起了白色的帐篷,用以安置和抢救伤者。要是前来避难的人再多一些,道路可能就要被堵死了。
云雀让尖椒尽量维持速度,她们穿过人群,径直前往市政厅的主楼。这栋建筑不太对劲,门口亮着灯,但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卫兵哪儿去了?阿莱莎·尤文斯真的在这里吗?云雀翻身下马,抽出武器。
尖椒看上去焦躁不安,她似乎也有不好的预感。
“在这里等我。”云雀低声下令。她不确定塞杜勋爵的马会不会遵从指令,但她知道尖椒能照顾好自己。
一团蓝色的亮光从天而降,落在她身边几步之外的地方。风灵不喜欢在人前现身,所以有时她会在高空中悄悄跟着云雀,有时干脆躲起来。
但今晚她似乎想跟在云雀身边。
“你能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吗?”云雀轻声问。
“云雀能让自己不那么啰嗦吗?”风灵挑衅地朝她吐了吐舌头,但还是让身体的亮度变暗了一些。
大厅里确实没有人,无论是卫兵还是仆人。绕过大厅中央的工作台,云雀找到了通向后方的走廊。她在第一个转角处发现了血迹,随后找到了附近的守卫尸体。
根据地上和墙上的血迹、以及死者们的位置来看,无论这里发生过什么,一定发生得又安静又迅速。血宴帮的正派人没有这种本事,他们的刺杀行动更像是拦路抢劫。也就是说,闯入这里的很可能是专业人士,比如一只训练有素的行动小队。
风灵用几乎没有重量的小手戳了戳云雀的耳朵,接着指了指她们右侧的一扇门。
门后有声音。云雀也听到了。
她调整了细剑的角度,无声地朝门边移动。如果躲在里面的是敌人,那她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刺穿对方。
走廊里安静极了,云雀把手伸向房门的握把。
风灵又碰了碰她,云雀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风灵耸耸肩,接着突然从门缝下钻进了房间。
屋子里里面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什么人摔倒的声音。云雀立刻推门而入,提剑指向地上的人影。
阴影中的另一个人朝她扑了过来,但那人的体格很小,显然不可能对猎巫人构成什么威胁。云雀挥拳打中对方的肚子,那个女人尖叫一声倒了下去。
“云雀!”风灵大声提醒她,“快住手!”
房间里太黑了,云雀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
一个红发女孩瘫坐在地上,似乎在刚刚跌倒时扭伤了脚。被打中肚子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棕发女孩,正趴在地上,似乎随时可能吐出自己的晚餐。房间的墙边还有个一脸惊恐的男孩,一个留着黑色短发的女人正试图把他护在身后。
女猎巫人压下剑尖,朝黑发的女人点点头。“阿莱莎·尤文斯女士?”
“如果你的目标是我,那就放过她们……那个女孩只是想保护我们,别伤害她。”阿莱莎低声说。
“勇气可嘉,但有些不自量力。”云雀走到趴在地上的女孩身边,对方痛得颤抖不止,“幸好我留手了。”
“你管……这……叫……留手……?”
“趴着别动,想吐就吐出来。对你有好处。”云雀说着拍了拍对方的背。
这不是她第一次朝平民挥舞拳头,显然也不是下手最狠的一次。但她还是有些同情这个女孩——现在她认出来了,这是白猫咖啡的女店长。
要怪就怪你祖母吧,这拳本该打在她的肚子上。
“你不是蝴蝶杀手。”扭到脚的红发女孩盯着云雀说,“你是那个女猎巫人。希琳提起过你。”
风灵好奇地飞到红发女孩面前,“你认识云雀?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在哪儿?”
云雀皱起眉,“不用理她,雷纳迪小姐,否则她会一句接一句地问个不停,到后面还会重复之前问过的问题。”
莫伊拉·雷纳迪似乎伤的不重,只是吓坏了。她看着停在自己鼻子前的风灵,吞了吞口水。“她是……什么?我以为猎巫人是魔法生物的天敌。”
“猎魔是狩猎者的工作。”云雀无视了风灵朝自己扮的鬼脸,“我向你保证,这只风灵是无害的。”
“也许云雀弄错了,”风灵不服气地说,“也许我很危险。”
“不大可能。危险的家伙向来话不多。”云雀说着转向阿莱莎·尤文斯,“闲聊到此为止,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希琳·玛尔伦在哪儿?”
———
有那么一瞬间,枯叶认为自己必死无疑。荆棘从所有方向袭击过来,她的音爆只能勉强抵挡正面的那些。
但她错估了柯斯塔的能力——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柯斯塔还有这样的一面。在荆棘围困的中,这名退伍兵的某个本能被重新激活了。
自从他离开南裂境的丛林,回到文明社会以来,他一直在努力压抑这一致命的本能,甚至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也不曾唤出过它。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危机四伏的古维卡洛丛林,与潜伏在矮树丛中的苍白兽人进行仅为生存的原始搏斗。
在枯叶的眼中,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喘息声变粗了,眼神变得凶狠,犹如正在狩猎的狼。他被荆棘划破了手臂,鲜血的气味在狭窄的走廊中弥漫开来。
柯斯塔·德·梅瑟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他的剑几乎出现在了每一个方向,抵挡了荆棘每一次的致命攻击。挥剑,旋转身体,接着再次挥剑。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之下,任何停顿都可能意味着死亡。
所以他没有片刻的迟疑。
他用本能感知危险,肌肉自行做出回应。他沉浸在濒死的那一刻。这本该只有一瞬间的时刻,被他的生存者本能延长了。如果不能做出完美的反击,他就会死在丛林的某个角落,成为野兽、食腐鸟和火蚁的美餐。
某个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有人在呼唤他。独自在丛林中执行侦查任务时,总会听到这样的声音。但最优秀的斥候们早已学会了忽视它。
“……柯斯塔!停下!已经够了!”
不,还不够。斥候心想。停下就会死。
他朝声音的方向刺出一剑。
———
枯叶来不及对这一剑做出反应,但她已经提前用门板挡在了身前。柯斯塔的剑穿过了硬木,猛烈的冲击力推倒了她。
她仰面躺在地上,意识到自己必须抬起武器格挡。然而柯斯塔的动作更快,他跳到了空中,手中握着某个发亮的物体。
那是匕首的反光。
枯叶朝他厉声尖叫。即便是柯斯塔,也无法在空中躲开这样的冲击。他被推向天花板,撞碎了一盏吊灯。普通人承受这样的攻击就会失去行动能力,但他只被阻挡了不到一秒。
枯叶知道自己来不及躲开了。虽然她有两把匕首,但占据上风的依然是柯斯塔。枯叶感受到了恐惧,不为自己,而是为希琳……她还在等我去救她。
有人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拖到了后面。柯斯塔的匕首刺空了,他落在地上,望向枯叶和她身后的人。
“这是什么魔法?”猎巫人云雀问。
“……我不知道。”与死亡擦身而过的枯叶回答,“但我们必须让他恢复正常。”
“我同意。”云雀说,“但他得吃点苦头了,即便是我,也没法在不伤到他的前提下阻止他。”
柯斯塔转身拔出卡在门板上的剑,接着活动了一下脖子。他看枯叶和云雀的眼神就和看刚刚的荆棘时别无二致,似乎只是在思考该从哪里开始砍。
接着,毫无征兆地,柯斯塔向她们发起了冲锋。枯叶如临大敌,抬起武器准备迎战……
他的冲锋停住了。地毯突然活了过来,缠住了他的双腿。柯斯塔挥剑便砍,试图挣脱束缚。墙上的木板和石砖飞速脱落,接二连三地朝他飞去。
几秒钟后,柯斯塔被固定在了墙上。他发出如同困兽的嘶吼声,用力挣脱了一只手的束缚。
更多的石块朝他飞去,这次他的手被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退后。”玫瑰出现在走廊的另一边,她说着朝柯斯塔走去,“让我来。”
柯斯塔朝她怒吼,女巫完全不为所动。当她靠得足够近时,柯斯塔突然让另一只手挣脱了束缚,伸向玫瑰的脖子。
他的偷袭被一股无形的力场挡了下来,连女巫的长袍都没碰到。玫瑰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她念出几个词,柯斯塔的头垂了下去。
“这能让他睡上一会儿。”玫瑰说,“但愿他醒来之后可以恢复正常。”
枯叶如释重负地收起了匕首,柯斯塔暂时不是个麻烦了。“我不想表现得不知感恩,但你们两个是不是来得太晚了?”她说。
“我已经第一时间赶来了。”云雀皱起眉,“你以为在战争时期穿越半个城市很简单吗?”
“我也有其他事务要处理,今晚需要我的地方不止这一处。”女巫高傲地捋了捋头发,“你倒是及时赶来了,结果不但弄丢了希琳·玛尔伦,自己还差点被杀。”
“女士们,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一直躲在远处的莫伊拉·雷纳迪小心翼翼地插话道,“我们应该想办法去救希琳。”
枯叶把反诘的话语吞了回去。莫伊拉说的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希琳。
“很好,我正是为此而来的。”玫瑰说,“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跟我来吧,我会在路上解释的。”
“那他怎么办?”云雀朝墙上的柯斯塔偏偏头。
“带上他,”女巫露出笑容,“我们正好需要压舱物。”
第344章 赶赴决战之地
枯叶感到糟透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肋骨是否还完好,但每次呼吸时,全身的伤口都在痛。而除了忍耐疼痛之外,她还必须对抗不断涌来的睡意——这是体力和音律双重透支时的副作用。
她真的很需要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吃上一顿大餐。
但现在没那个时间。罗勒在她面前带走了希琳,一想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枯叶就感到胸口发紧。
为了向这个世界复仇,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对于现在的罗勒而言,曾经亲如家人的希琳也只是代价的一部分。
不,枯叶心想,我不会让他从我这里夺走更多了。
她环顾四周,试图给自己找些事做,以便暂时忘记疼痛。
柯斯塔还没从玫瑰的催眠魔法中苏醒,不过他看上去确实需要好好睡上一觉。枯叶不知道他在南裂境经历过什么,因为他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过往。但是刚刚那一刻,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陌生又危险的杀手。
等他醒来后,我还能像以前那么信任他吗?继续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枯叶不知道答案,而且现在也无暇思考。
莫伊拉孤单地坐在楼梯旁,不停地用手摩挲着双臂。她紧咬着嘴唇,眼神游离,这幅样子和天人交战时的希琳一模一样。
“你应该留在这里,莫伊拉。”枯叶走上前说。
听到声音,莫伊拉猛地抬起头。枯叶发现她在颤抖。
“我明白你的感受,”枯叶尽量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但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希琳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如果希琳出了什么事,我也无法原谅自己。”莫伊拉低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害她从藏身处出来的。如果我不被蝴蝶杀手换掉,希琳也就不会被抓走。”
不,都是我的错,枯叶心想,我以为把希琳困在这里就能保她平安。大错特错。“别再自责了,那时你什么也做不了。”
“是啊,所以我好恨自己。”莫伊拉神色黯然地低下头,“每次我遇到危险,希琳都会拼命保护我。现在她需要帮助,我却害怕得发抖……”
“害怕就对了,这说明你的理性之声还在正常运作。”一直保持沉默的云雀突然开口道,“你留在这里是最明智的选择,雷纳迪小姐,这样对大家都好。我可不想在和危险的敌人交战时,还要分心保护你。”
“你?”莫伊拉有点懵,“要保护我?”
云雀露出受到冒犯的表情,“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猎巫人,保护平民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不是在质疑你的好意,”枯叶耸耸肩,“但这恐怕是她第一次从猎巫人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云雀仰起头,盯着比自己高了好几个头的女精灵,“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过去几天里,鱼鹰一直在保护你们。”
“保护这个说法姑且不论——鱼鹰是鱼鹰,你是你。”枯叶说,“在我的印象里,你对希琳一直都很刻薄。。”
云雀瞪着枯叶,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违背了她声带的生理构造。
“我并非不知感恩的人。”最后,女猎巫人缓缓说道,“我知道那天晚上是谁救了我的命。”
枯叶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对于高傲的云雀而言,这几乎相当于是在道歉。
“好吧,既然如此,”枯叶叹了口气,“我也不像以前那么后悔了。”
———
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一队尤文斯家族的士兵很快赶到了现场,在阿莱莎的指挥下,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柯斯塔搬到了外面。
院子里依然被浓雾笼罩,空气冰冷而潮湿。时间已经临近午夜,但市政大厅依然灯火通明,因为决定学院区存亡的战斗尚未结束。
但枯叶已经顾不上那些了。她再次和莫伊拉道别,给了对方一个朋友之间的拥抱。莫伊拉这次没有抗拒,也没有脸红。拥抱结束后,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我会带她回来的。”枯叶保证道。
“嗯,”莫伊拉努力点头,“我相信你。”
接下来,轮到和凯蒂了。枯叶和女店主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她们从未刻意向彼此展示过友好,但在很多事上,两人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住在白猫咖啡的每一天,我都担心会是最后一天。”凯蒂一边说,一边摘下眼镜收进衣袋里,“因为你是我这些年以来最喜欢的房客。”
“白猫咖啡也是我住过的最好的地方。”枯叶认真地说,“战争结束后,你真的应该继续营业。”
“先活过今晚,然后再考虑那么遥远的事吧。”凯蒂耸耸肩,“给那个坏蛋一点颜色看看,我知道你能行。”
“那是当然。”
“如果还能顺便把玛尔伦小姐平安带回来,就更好了。”
枯叶笑了,“毫无疑问。”
凯蒂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突然上前,主动拥抱了她。枯叶楞了一下,随后轻轻搂起了她。
“无论如何,都别丢掉性命。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想着玛尔伦小姐……但是别忘了,你在别人的心里也占有一席之地。”凯蒂的声音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哭腔,“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永远都会记得。”
———
玫瑰安排的马车就在市政大厅庭院的大门外,是一辆普通的出租马车,但枯叶没看到车夫的影子。
士兵们把柯斯塔搬进马车的行李厢,然后便返回了自己的岗位。最后一个离开的是阿莱莎·尤文斯,她向枯叶点头致意,作为道别。
“在出发之前,我希望你们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女巫看着枯叶和云雀说道,“罗勒得到了王国内最强大的巫师的能力,而且他似乎适应得不错。更不用说,他还得到了神血会的协助……换言之,在前方等待你们的,很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短途旅行。”
沉默,无人应答。
“如果你们想放弃,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女巫说。
“罗勒抢走了我最宝贵的东西,”枯叶说,“不救回希琳,我不会停止战斗。”
“我对所有阵亡的猎巫人发过誓,”云雀的语调中透出怒火,“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就会继续追猎那个怪物,直到他死或是我亡。”
女巫审视着她们的表情,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就跟我一起去宰了那个疯子吧。”
她们先后上了马车。关上车门后,玫瑰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了记下,又念出几个词。
枯叶听到一阵铃铛的响声。接着她感觉马车的前部多了一份重量,只是那份重量比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要轻得多。
马车开始前进。一时间,枯叶只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但驾驶座上似乎多了一个轮廓模糊的影子。
“你似乎有话要说,猎巫人女士。”玫瑰突然开口道,“距离港口还有一段路程,请畅所欲言。”
港口,枯叶心想,所以我们要出海?她先前一直忍着没有提问,因为她知道玫瑰不喜欢回答问题。待时机成熟,女巫自会做出说明。
云雀看了枯叶一眼,“我不认为带上那个男人是明智之举。他的状态很不稳定,和他并肩作战太危险了。”
“柯斯塔·德·梅瑟是不可或缺的,”玫瑰用不容置辩的口吻说,“他曾经和影痕界的生物战斗过,而且幸存了下来。”
女猎巫人眯起眼睛,“无论他们放出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能解决。”
“不是在怀疑你的专业性,”女巫摇摇头,“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还没有亮出最大的底牌,因此我们也必须尽可能地扩充战力。如果你不相信他,我可以安排你们分头作战。”
“我愿意和柯斯塔一起。”枯叶说。
云雀朝她皱起眉,“他刚刚差点就杀了你。”
“多亏你们及时赶到,他没能成功。”
“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云雀注视着枯叶的眼睛,“发生了这样的事,你真的还能相信他?”
枯叶想起她第一次和柯斯塔并肩作战的那一晚……当时的柯斯塔已经和他们失联了很多天,最后希琳在港区的一座破落小屋找了他,据说他的身边全是喝空的酒瓶。
他一直都在努力对抗着什么,只是从未和我们提起过。直到我们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战无不胜……
好吧,所以刚刚的事也不完全是他的错。
但我仍然需要一个答案。
“等他醒来后,我要听他的解释,然后再做决定。”枯叶思索之后回答,“他是我们之中剑术最强的,恐怕也是战斗经验最丰富的。如果就这样放弃他,实在太可惜了。”
云雀审视着她的表情,读出了她的决意。“好吧,但如果他的解释不能令我满意,我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个问题。”
“处理?”枯叶抬起眉毛。
“排除。”云雀面无表情地说。
“这些狠角色的专属发言暂且告一段落吧,”玫瑰打断她们的交谈,“在开始真正的决战之前,我还有一些事要告诉你们。”
枯叶和云雀一同望向她。
“你们或许已经猜到了,我今晚并非独自行动,而是得到了某位大人的指示。她的真实身份——据我猜测——应该是另一位护国贤者。为梅瑟先生打开传送门的人无疑就是她,而猎巫人女士能够顺利穿过战场,很可能也得到了她的帮助。”
“我以为是你打开传送门。”枯叶有些错愕。
“很遗憾,如此精准的传送魔法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玫瑰摇摇头。
“如果真有这样一位护国贤者在火印城,她为什么还没有现身加入战斗?”云雀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对付夺取了贤者身体的罗勒,不是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女巫赞同道,“但到目前为止,她还只是躲在幕后,推动棋盘上最小的棋子,恰到好处地破坏罗勒的布局。虽然还不明白原因,但我相信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最好别再是‘命运’之类的那一套。”枯叶说,“我都快要听腻了。”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玫瑰说着看向枯叶,“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强忍着提问的冲动,调音师小姐,对此我很赞赏。”
“如果你能解答我的疑惑,就是最好的赞赏了。”枯叶说。
“是的,”女巫已经猜到她想问什么了,“我们的目的地就在海上。确切地说,是在海下。据我所知,你和希琳·玛尔伦都去过那个地方。”
枯叶突然感觉脊背发凉,“不可能,那个地方已经被毁掉了。”
“你们毁掉的只是现代精灵建造的部分。真正的古代精灵遗迹,由于距离地震的中心很远,几乎还完好无损。”玫瑰露出笑容,“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没错,那就是他的最终目标……沉睡在湖底的荆棘巨人,在女先知的预言中,它被称作女神之子,终结世界的引路人。”
第345章 世界运作的方式
在半梦半醒的迷离之中,希琳回到了梦中的湖畔。
森林正在凋零,漫天的风暴就在不远处。她能闻到空气中的异味。金属和臭氧的气味……魔法的气味。
希琳很疲倦,她的身体无比沉重,就连抬头这样的动作都很困难。她想不出任何符合逻辑的原因,似乎她的思考能力还没有彻底苏醒。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她迷惘地望着湖面。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黑色湖水犹如夜影,与昏暗的天空连成一片。一片枯叶落入水中,激起微弱的涟漪……接着,湖水映出了她的倒影。
希琳不由自主地望着另一个自己,而倒影也在回望她。它的双眼是黑色的,眼眸的中央有道缓缓转动的漩涡。
某个恐怖的记忆被唤醒了。突然之间,希琳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蝴蝶杀手将她引到废弃的钟楼之顶,试图引诱她陷入疯狂。
耳畔呼啸的狂风,打在脸上的暴雨,危险又疯狂的敌人……刺客的低语声再次响起:
“不,停下!”希琳大喊,“别靠近我!”
幻觉消失了,但倒影依然注视着她。它用黑色的眼眸凝视着希琳,接着开口了:“是时候了,希望你已经准备好了。”
希琳困惑地看着它。
倒影沉默不语。在它的身后,一个庞然大物的模糊轮廓从虚无中现形,随后变得越发清晰。
那是一座城堡的影子,漆黑而静默,如同巨人的鬼魅。
希琳下意识地转过身,发现城堡已经出现在身后。
荆棘城,她心想,我曾经梦到过这一幕。然而在上次的梦中,它只是位于远方的一个背景,是某种介于真实与虚妄之间的事物。
这一次,希琳留意到了更多的细节。城墙由黑色的带刺藤蔓构成,城堡上方的巨大棘刺仿佛塔楼和尖顶。随着希琳的每一次呼吸,藤蔓也在缓缓移动着。
她感到恐惧,随即向后退去。靴子踩进水中,激起更多的涟漪。
“为何畏惧,荆棘的女儿?”她的倒影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
“才不是!”希琳喘着气,“我从来都不想要这个”
“导向这个结果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每一个选择。”倒影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在你接受女神的恩赐时,就应该明白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我的选择……选择……
“你不愿随波逐流,不愿把自己的命运交予他人之手。你曾经软弱无力,只能任人宰割……于是,在那一天,你向女神祈求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
希琳再次后退,“不,我没有……”
“回忆吧,荆棘的女儿,想起那一晚真正发生的事。”
―――
她闻到火药的气味,鲜血的气味,血肉烧焦的气味。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热浪。女孩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步步逼近的脚步声。
死气沉沉的退伍兵压在她的身上,鲜血淌下他的脸颊。
救救我……希琳绝望地想……无论是谁……
她奋力挣扎,只想逃离这恐怖的现实。然而恐惧令她身体冰冷,失去意识的柯斯塔又压得她喘不过气。
救救我……
一个遥远又模糊的声音问。
……只要能停下这一切……
声音说,
……代价?
……复仇……为什么?
……复仇……
―――
剧痛,剧痛刺破了温柔朦胧的梦境。
希琳睁开双眼,看到了翡翠色的世界。水晶包裹着她的身体,令她动弹不得。皮肤上的刺痛感如同潮汐,汹涌而来。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时之间,希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但她知道这不是梦。
梦不会如此痛苦。
“她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够了,茧已破碎。”
剧痛很快褪去,但余韵仍存。但即便如此,希琳依然感到庆幸。尽管仍被禁锢在水晶里,但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维持现状,因为她再也不想经历刚刚的痛苦。
“仪式已经准备好了,女士,我们随时可以开始。”陌生的声音。
“很好,”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么,打破它。”
一股恰到好处的冲击力让水晶碎裂开来,希琳的上半身脱离了禁锢。重新接触空气令她惊恐万分,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但这只持续了一瞬间,她很快找回了意识,接着是思考能力的回归。
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黑暗阴冷的空间,由形状不规则的墙壁围绕而成。空间的中央有一张石桌,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烛台。点燃的蜡烛发出光芒,但只照亮了极其有限的区域。
石桌周围有很多身穿长袍的人,他们的脸被面具遮住,每个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只有一名女祭司穿着颜色不同的红色长袍,她的面具是一只蝴蝶。
空气刺痛了她的肺,希琳开始咳嗽。一名高大的男人闻声赶来,在她面前停下。他有着长长的尖耳朵和柔顺的金发。
“死而复生的感觉如何?”恢复了精灵样貌的罗勒问。
“糟透了。”希琳嘶声回答。
“不用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的。”罗勒露出不明所以的微笑,希琳的记忆里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很抱歉,不得不对你做这种事,但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
“不,”希琳说,“我能理解。”
“什么?”
“我能理解你,罗勒。复仇,你想要的只是复仇。这个世界伤害了你,所以你想惩罚它。但是……”
罗勒收起笑容,“如果你想说什么复仇只会导致空虚和悔恨,劝你还是省省吧。这种不疼不痒的大道理对我毫无意义。”
“不,我真的理解你啊。”希琳感觉脸颊在痒,那是她无意识流下的泪水,“复仇从来就不是毫无意义的事。复仇不是为了慰藉逝者,也不是为了抚慰生者……复仇就只是复仇而已。明知道这样做会招来痛苦,但却不得不做。”
“……因为这就是世界运作的方式。恶行必须受到惩罚。”罗勒凝视着她的眼睛,“看来,你确实从我这里学到了一些东西。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我为何非要这样做不可了。”
“但我还是会阻止你。”希琳轻声说,“你的复仇会毁掉我珍视的一切,我也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事到如今,你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但抱着这样的念头死去,或许也是一种安慰吧。”罗勒不置可否地说。
他朝希琳抬起手,接着手掌向上托起,水晶随之飘向空中。在魔力的驱动下,她被移动到了石桌前。
祭司们纷纷退开,唯有烛台环绕着她。
罗勒朝红袍女祭司点点头。“是时候了。唤醒万物之绿,让女神的怒火降临于世,为这座城市带来终结。”
女祭司点点头。祭司们开始低声吟唱。
烛台的光亮骤然加剧,照亮了整个空间。那一瞬间,希琳看清了周围的样子。这是个位于深海中的容器,形状不规则的玻璃墙隔绝了四面八方的黑色海水。在她的头顶,一个轮廓模糊的巨大人形正在俯视着她。
接着,剧痛再次袭来。
我不能屈服,希琳心想,我必须反抗……
然而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瞬间。
希琳放声尖叫。
第346章 正确的选择
蕾雅·克洛芙扯了扯斗篷,将视线投向浓雾弥漫的街道。天气冷得反常,学院区的货船码头一片寂静,无论敌人还是盟友都看不到踪影。
现在已经过了她和女巫约定的时间,马车却迟迟没有出现。玫瑰事先警告过她可能会发生意外状况,到了那时,克洛芙必须自己判断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她能感觉到索罗金船长的焦虑不安。走私者非常看重“守时”这点,因为他们的工作总是充满危险。如果接头人迟到了,走私者往往会即刻终止计划。
在这方面,走私者和密探很相似。
“我不喜欢这样,”索罗金船长的女低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应该马上回船上去。”
“十五分钟。”克洛芙转过身说,“如果十五分钟之后,马车还没出现,我们就乘船离开。”
船长用北方话咒骂了几句,但是没再多说。
终生与自然对抗的北方人向来重视允诺,从不抛弃自己的盟友。
但他们对魔法的敌意也是世人皆知的。
无论你被什么事耽搁了,女巫,克洛芙心想,最好别让我们等上太久。
——————
学院区废弃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正在以魔法驱动能达到的最高速度行驶着。
玫瑰知道她们已经迟到了,但她相信蕾雅·克洛芙能处理好这点小意外,所以没有让这件事烦扰自己。
毕竟,这位精灵调音师看上去已经足够心烦意乱了。枯叶正在担心希琳·玛尔伦,担心她在罗勒的手中会遭受什么样的虐待……
好吧,如果耳语的推测是正确的,玛尔伦此刻的遭遇可不是“虐待”这个词能够概括的。
神血会的祭司将会重现某个古老的邪恶仪式,从那女孩的体内剥离出她的觉醒之力。
整个过程的残忍程度甚至胜过了兽人的活人祭祀,受式者——也许他们应该被称为祭品——会经受极大的痛苦,直到所有力量均被取出。根据有限的资料记载,祭品的存活率大约为三成。
“你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对希琳做什么?”调音师说。
玫瑰能够感觉到某种轻柔而谨慎的触碰,她知道这是被精灵称为“音律”的能量物质。也就是说,这位调音师想通过聆听玫瑰的心跳声,判断她是否在撒谎。
“如果我将无法证实的猜测告诉你,”女巫面无表情地回答,“你会全盘接受吗?据我了解,知晓希琳·玛尔伦遭受的苦难只会动摇你的意志。”
女精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但是没再继续追问。
“我对任何人的苦难都没有兴趣,”一直沉默不语的女猎巫人突然开口道,“我只想知道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还是一如既往地单刀直入啊,玫瑰心想。“三个小时。最多。”
“在那之后呢?”女猎巫人追问。
“虽然羞于承认自己的无知,但我目前所掌握的情报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万物之绿的力量是一股原始、狂野的力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和认知,无法用现代魔法体系去解释。如果让一个仇恨世界的生物得到了它,随之而来的必将是一场浩劫。”
——————
无人驾驶的魔法马车终于破雾而出,克洛芙不顾护卫的反对,快步迎上前。
马车在码头前停下,接着车门被推开,一脸焦虑的精灵调音师率先跳出了车厢。紧随其后的是一名体格娇小的女猎巫人,她的表情格外平静,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日常任务。
“船在哪儿?”枯叶边说边大步朝克洛芙走来。
“在海上,”克洛芙回答,“乘小船从运河出去才能看到。”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女精灵大声问,“时间已经不多了!”
“准备登船,”索罗金船长点点头,“是时候离开这鬼地方了!”
“克洛芙女士,”云雀用审讯者的目光盯着克洛芙和她身后的走私者,“很高兴看到你还没有……放弃。”
恐怕没有多高兴吧,克洛芙这样想着,同时露出微笑。她和云雀曾经有过几次公事公办的合作,但这些经历只是让她们更加讨厌彼此。“很高兴得知你还活着,云雀女士,这下那些关于你已身故的传闻便不攻自破了。”
“是啊,某些人恐怕要失望了。”
“毫无疑问,”克洛芙笑着点头,“大失所望。”
“更令人失望的还在后面呢。”女猎巫人眯起眼睛。
“好了好了,省省你们的挖苦和讽刺吧,现在没时间干这些。”玫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车厢外,环绕着马车的魔法光辉也在渐渐散去。
“你迟到了。”克洛芙抱起手臂说。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但我相信你能摆平。”玫瑰耸耸肩,“后车厢里有件‘行李’,派你的人去搬下来。”
“行李?”索罗金船长皱起眉,“让一名女巫上船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她的魔法造物必须留在岸上!”
女巫笑了。“我向你保证,走私者女士,我说的这件‘行李’不是魔法造物。”
“这么做明智吗?”云雀怀疑地看着女巫,“他的精神已经出了一次问题——那多半是退伍兵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和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人并肩战斗。”
“耳语夫人说过,此人的助力至关重要。”玫瑰用结束话题的口吻回答,“我们没有资格质疑护国贤者的建议。”
“也许你们的护国贤者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可靠。”女精灵话中带刺地说,“但我也同意让柯斯塔加入——只要你有办法让他恢复正常。”
“柯斯塔?”克洛芙忍不住加入了对话,“柯斯塔·德·梅瑟?他也在你们的马车上?”
“确切地说,是在马车的后车厢。”女巫纠正道,“目前为止,他还只能算是一件行李。至于这件行李能不能发挥我们预期的作用,就要看他自己了。但有件事要说在前头,你们搬他的时候务必小心一点。虽然我对自己的沉睡魔法很有信心,但意外唤醒他仍然是件危险的事——我的意思是,这里没有人想变成残废吧?”
——————
压制魔法的效果褪去了,柯斯塔·德·梅瑟呻吟着从沉睡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枯叶意识到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也许这才是原本的他,被隐藏起来的……真实的他。
关于他,我究竟了解多少?我们的确并肩作战过,但那只是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在此之前,我们的生命毫无交集。
但他曾经保护过希琳,也保护过我。
“柯斯塔,”枯叶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退伍兵一脸困惑地看着她,仿佛一时间忘记了她是谁。“枯叶?为什么……我这是……”柯斯塔语无伦次,欲言又止,仿佛还没从睡梦中醒来。
云雀上前一步,“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你又是谁?”柯斯塔问。
“现在是我在提问,”女猎巫人冷冷地说,“回答我。”
“好吧……柯斯塔,柯斯塔·德·梅瑟。”
“年龄?”
“二十八岁……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
“不准提问。你的职业?”
柯斯塔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保险评估员——前提是我就职的公司还没被炸毁。”
“那么——”
“够了,”枯叶打断了云雀的下一个问题,“他已经没事了。”
“只是暂时的。”女猎巫人不悦地皱起眉,“我见过很多被创伤性应激障碍困扰的退伍兵,有些人在接受心理治疗后还能重新回归社会。但如果他们再次经历类似的创伤,病症就会复发。因此我不认为让他上船是个好主意。”
“同意。”蕾雅·克洛芙点头赞同。
枯叶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我以为你喜欢他。”
“我的确喜欢他,但我不会让个人好恶影响自己的任务。”克洛芙冷静地说,“还记得两周之前他突然从你们面前销声匿迹吗?他切断了和你们的联系,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那时他主动找到了我,让我把他藏起来。在那几天里,我见到了他……与众不同的另一面。总而言之,我支持让他留下。”
“那么,现在就是二比一了。”枯叶转向玫瑰。
“这不是投票表决,你们也没有赞同或否定的资格。”女巫冷冷地回答,“既然他能想起自己是谁,也没忘记自己身在何地,那我们就没理由把他排除在外。如果你们对此有任何异议的话,那就想想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吧——罗勒可不会因为我们减少了一人就手下留情,我们需要集合一切力量,才有机会阻止他。”
“有人想听听我的想法吗?”柯斯塔说。
玫瑰闻言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瞪着他。云雀和克洛芙交换了一个眼神,但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我知道自己刚刚做过什么,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退伍兵看着枯叶说,“很抱歉让你经历了那一切,枯叶。我知道你曾经很信任我,所以我无法想象你此刻的感受。”
“你的确无法想象。”枯叶轻声说。
“所以,如果你认为我应该留下,我就会留在这里,直到……”
“柯斯塔,别再说了。”女精灵打断他,“我当然不希望你留下。希琳需要我们,希琳·玛尔伦,我们共同认识的那个人——她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报以善意,绝对不会因为你的过去而评判你。她就是这样美好的存在。而现在,一个叫罗勒的混蛋抓走了她……我们必须……必须把她夺回来!”
枯叶说着朝他伸出了右手。柯斯塔迟疑片刻,随后用力握住了它。
“好吧,”索罗金船长叹了口气,“我猜我的意见已经无足轻重了,是吗?”
“我会盯紧你的。”云雀眯起眼睛说,“如果你的病症再次发作,那就不要怪我了——这可不是私人恩怨。”
柯斯塔点点头,“同意。”
“真希望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克洛芙抱起手臂说,“如果你们搞砸了,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完蛋。”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结果也是一样。”女巫露出笑容,“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来吧,该出发了。”
众人先后登上了小船,躲进了黑布蒙住的船舱里。索罗金船长低声指挥船员,将小船推离了码头。没过多久,学院区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外。
船上出奇地安静,只能听到缓慢而轻柔的划水声。每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想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云雀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退伍兵,后者正在镇定自若地闭目养神。诸神保佑你,小子,别逼我杀了你。如果时刻到来了,我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风灵又不见了,不知道是什么引开了她的注意力。或许这样也好,毕竟我们要去的地方对她而言太危险了。
——————
“快点!再快点!”风灵尖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们已经出发了!”
鱼鹰很想继续加速,但他知道这匹马已经到了极限。码头就在眼前,然而走私者的小船已经离港。
风灵在一座木板桥前停了下来,他迅速翻身下马,开始搜寻云雀留下来的痕迹。
四个人……不,五个人曾经站在这里面对面交谈,第六个人被第七个人和第八个人搬到了路边,之后又靠自己的双脚站了起来。没错,他们都上了这座桥,乘船离开了。
“都让你再快点了。”风灵失望地说,“你看吧,已经晚了。他们都走了。”
“还不晚。”鱼鹰说,“你能找到小船吗?”
风灵歪过脑袋,“当然能,但你已经没有船了。”
“我不用船,”鱼鹰说着解开斗篷,同时在心里祈祷自己的体能训练还没有彻底荒废,“拜托了,我需要你在前面为我引路。”
“什么?可是——”
他纵身跃入水中,奋力朝海的方向游去。风灵吃了一惊,但很快跟了上来。
等着我,云雀……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第347章 复仇似冷宴
海面上雾气腾腾,犹如一锅煮沸的汤。格拉姆·海瑟站在自由号的甲板上,暗暗咒骂过去几个小时都没有露面的壁画家。
那家伙到底去哪儿了?他们原本计划联手夺取自由号的控制权,解救被蛮牛帮胁迫的船员,从而阻止菲利贝托的围捕计划。
如果壁画家的环节出了问题,格拉姆就必须孤军奋战。独自面对船上的三十名正派人,两名竞技场冠军,外加一名巫师。
除非有神灵庇佑,否则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取胜……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一支巡逻队从面前经过,巡逻队长朝他摆摆手。
“晕船了吗,大块头?”
“只是想吹吹凉风。”格拉姆耸耸肩,没有正面否认。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晕船,对他的行动有好处。
“看来还是竞技场的沙地更适合你。”队长笑了,“好好留意那边,别放过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咱们可不想丢了工作,对吧?菲利贝托每天都能选出一名新的竞技场冠军,但像这样的好职位可不是时时都有的。”
“嗯哼,这还用说?”
由于相处的时间不长,格拉姆和这些人算不上朋友,但也没有私人恩怨。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下死手……前提是他有得选。
巡逻队很快离开了,格拉姆将视线移回了船舱的出口。
如果那该死的壁画家还活着,他最好赶快发个信号。
克洛芙乘坐的走私船随时都可能现身。而只要任何一艘船上的瞭望员发现它,船上的巫师就会通知剩下的三艘船,不出五分钟,走私船就会被层层包围。
到了那时,即便他能夺下自由号,也无济于事了。
……等等,那是什么声音?
格拉姆转过身,注视着不远处的海面。他一度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直到他的耳朵再次捕捉到了相同的声音。
微弱的划水声。很慢,很轻,但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他眯起眼睛,观察着浓雾笼罩的海面。尽管夜幕之下一片漆黑,他还是隐约发现了那个正在游泳的人影。
而且人影前进的方向,正是自由号。
会在这个时间,独自接近蛮牛帮控制的船?这样的人,恐怕全火印城也找不到几个吧?
格拉姆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之后又眯起眼睛……
人影在海上起起伏伏,越来越近……
难以置信,他心想,我这是交了什么好运?
错不了,那个人就是柯斯塔·德·梅瑟。
格拉姆简直想不出还有谁是比他更好的外援了。但如果没记错的话,此人应该和玛尔伦一起上了悬赏名单,而且还排在了名单的首位?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和柯斯塔·德·梅瑟联手,他们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夺下这艘船。
大约又过了五分钟,柯斯塔终于抵达了船舷的下方。他停止了划水,随后抬起头,看向格拉姆所在的位置。
见鬼,他知道我在这艘船上?
格拉姆半信半疑地挥了挥手,结果对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下他确信了,柯斯塔的确知道自己就在船上,所以才会如此冒险地直奔主题。
哈,必须感谢蕾雅·克洛芙。
格拉姆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除了几名低头工作的自由号水手外,附近没有蛮牛帮的成员。甲板上的巡逻队正在和掌舵的船员交谈,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
绝佳的时机。
他迅速摘下挂在舱壁上的绳索,麻利地将一端固定在船舷栏杆上,随后将另一端抛了下去。
仿佛事先就知道他会这样做一样,绳索刚刚垂下,柯斯塔就抓住它开始向上爬。
他的动作依然很轻,不比海浪的声音更响。没过多久,柯斯塔抓住格拉姆伸出的手,翻身爬上了甲板。格拉姆注意到他穿了一件皮甲,这肯定给游泳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得不说,来得真是时候。”格拉姆示意柯斯塔躲进船舱的阴影下,“巡逻队很快就会经过这里,你负责左边?”
“暂时还不用担心他们。”柯斯塔耸耸肩,“我们应该先解决掉船舱对面的弓弩手。”
“你在说什么胡话?”格拉姆皱起眉,“除非你能同时挡下两只弩箭,否则这么干就是在自杀。”
柯斯塔转过身看着他,“相信我,海瑟。如果有时间,我会向你解释的。现在请你相信我。”
格拉姆迟疑片刻,随后点点头,轻轻捏响拳头。“但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再清楚不过了。”柯斯塔低声说,随后无声地抽出挂在背上的长剑,“注意,只要信号出现,我们就一起冲出去……”
“什么信号?”
这个问题刚刚问出口,格拉姆就意识到它是何等多余。几乎就在同时,自由号的船头附近出现了一道刺眼的蓝光,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除了柯斯塔。
在蓝光出现的那一刻,他冲出了二人的藏身处,以惊人的速度扑向对面船舷的弓弩手。
第一名弩手还没察觉到突然现身的袭击者,就被长剑刺中肚子,接着被推下了船。
第二名弓弩手在慌乱中射出一箭,柯斯塔侧身闪躲。弩矢擦过皮甲,消失在黑暗中。弩手被匕首刺中脖子,一脸吃惊地向后倒下。格拉姆及时赶到接住了他,柯斯塔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没让濒死的弩手发出喊叫声。
格拉姆忍不住口吐脏字,“你他妈……”
“嘘,安静,巡逻队没看这边。”
他是对的,前甲板上的人都被刚刚出现在船头的蓝光吸引了注意力。而那道光只出现了一瞬,现在已经不见踪影。
“帮我一下。”柯斯塔一边说,一边拖着倒下的弩手,将他拉向船舱边的木桶堆。
格拉姆回过神来,上前搭了把手。“为什么不把这家伙也推下海?”
“时间来不及。好了,藏在这里就行。现在我们得回到刚刚的位置。”
格拉姆依然一头雾水,但这次没有提出异议。他隐约感觉到,柯斯塔似乎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刚刚的一系列行动,就好像预先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一样……
莫非有人陪他演练过这一切?
克洛芙认识的那位女巫能做到这一点吗?
“别愣着,海瑟!”柯斯塔低声说。
格拉姆这时才发现,他刚刚为柯斯塔放下的绳索,上面又多了一个人。柯斯塔正在用力向上拽绳子,似乎是想将对方提前拉上来。
二人合力,很快将绳子提了上来。这次的不速之客是个生面孔,但从他身穿的护甲来看,应该是个……
猎巫人?
“妙极了。”格拉姆不由得语带讽刺,“先是火印城行走的麻烦,接着又是一个见习猎巫人。这艘破船何德何能,怎么会——”
“我不是见习的,”猎巫人有些不悦地打断他,“我只是没戴项链而已。”
“好吧,正式猎巫人阁下。”格拉姆皱起眉,“说真的,你们两个把我搞糊涂了。”
猎巫人看向柯斯塔,后者只是耸耸肩。
“事实上,”猎巫人略带迟疑地说,“你们也让我感到很意外。我以为这艘船上只有敌人。”
“放心,船上的敌人足够咱们分。”柯斯塔说,“现在人已到齐,该是行动的时候了。别担心你的风灵,她能照顾好自己。”
“什么?你怎么知道……”猎巫人看到格拉姆的表情,没再问下去。
很显然,他们两个有着相似的疑问。只是两人都不想率先发问。
“好了,我之后会解释的。现在集中精神,巡逻队就要过来了。”柯斯塔提醒二人,“等下就在这里开战。我负责左边,鱼鹰负责右边。领队的冠军交给你,海瑟。没问题吧?”
“求之不得。”格拉姆说着从背后取下了战斧。鲨咬,帕维尔·塞杜送给他的成年礼。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格拉姆心想。帕维尔喜欢用鲁莽的壮举证明自己,而鲁莽很容易让人送命。
——————
接下来的战斗几乎一面倒。
他们三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危险分子,而且还占有突袭的优势。普通战斗员几乎都被一击毙命,巡逻队也不堪一击,唯独竞技场冠军多撑了几回合。
但也仅此而已。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被格拉姆用鲨咬击落武器之后,冠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换个场合,也许有可能吧。”格拉姆叹了口气,接着用斧柄敲碎了对方的膝盖。冠军惨叫一声,痛得昏死过去。
“不杀手无寸铁的对手?”猎巫人挑起眉毛。
“不杀必死之人。”格拉姆耸耸肩。
“鱼鹰赢了!”风灵快活地在猎巫人身边飞来飞去,看起来很喜欢眼前发生的一切。格拉姆怀疑她分不清“输”和“死”的区别。
柯斯塔很早就结束了战斗,此时正在释放自由号上的水手。他们脚腕上拴着绳索,被迫在原本属于自己的船上替蛮牛帮服务,此刻终于重获自由。
“听着,”柯斯塔割开最后一名水手的绳索,“我们是来夺取这艘船的。换句话说,我们是蛮牛帮的敌人。如果你们想让这些强盗杂碎付出代价,那就拿起武器,加入我们。”
“他们有弩手。”一名水手犹豫地说。
“已经处理掉了。”格拉姆叉起双手回答。
水手们面面相觑,“船舱里还有个巫师。”
“不用担心,很快就能解决。”柯斯塔说,“现在,我们要去对付船舱里的另一只巡逻队。在此期间,需要有人控制住甲板。你们怎么说?”
“我加入。”一名胖水手走出人群,“这些狗杂种杀了我最好的朋友,还把他丢下海喂鱼。”
“为副船长复仇!”另一名水手说,“他拒绝替蛮牛帮卖命,菲利贝托就让手下的猎犬咬死了他!”
“没错!”
复仇。多数时候,这都是难以抗拒的驱动力。
身体状况较好的水手从死去的蛮牛帮成员手里拿走了武器,身体虚弱的那些则留在前甲板上,确保自由号不会在海上乱跑。
“需要有个人留在这里看着他们。”趁水手们整理装备的时候,柯斯塔对二人说,“我提议鱼鹰留下。”
“我不擅长和普通人打交道。”猎巫人一本正经地说。
“放心吧,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柯斯塔拍了拍他的肩膀。
猎巫人眉头紧皱,但是没再拒绝。他和柯斯塔肯定以前就认识,否则不可能这么配合。
“说起来,我有件事需要告诉二位。”格拉姆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壁画家的事,“我在船舱里或许还有一位盟友……生死未卜。”
柯斯塔点点头,没有多问。
看来他早就知道壁画家的事了,格拉姆心想,真令人安心啊。
二人没有浪费时间,立刻进入了船舱。由于甲板上的战斗结束得很快,在舱内待命的蛮牛帮成员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船舱门口的拐角处,两名战斗员正在分享一包抢来的熏肉干。
其中一人看到柯斯塔,大声喊道:“嘿,你不是我们的人!”
“对,但他是。”柯斯塔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格拉姆。
“海瑟?”另一名战斗员认出了格拉姆,“你不是应该在甲板上看管水手吗?”
“计划有变。”格拉姆耸耸肩,“现在我们来接管船舱了。”
说真的,比起刚刚在甲板上的战斗,船舱内的抵抗更不像样。
为了能够更好地镇压自由号的船员,蛮牛帮把大部分精锐战斗员都部署在了外面,留在船舱内的都是实战经验有限的新手。
与之相对的,格拉姆有着丰富的街头斗殴经验。因此在狭窄空间内作战,完全成了他的表演时间。
看到他的块头和手里的战斧,大多数敌人都以为他施展不开。所以当他们被格拉姆用木箱、摆台或挂画砸中脑袋时,甚至来不及感到吃惊。
二人就这样一路前进,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从船舱入口到船长室,只有竞技场冠军成功拖延了他们几秒钟。
然而,自始至终,船上的巫师都没有现身。
事情太顺利了,格拉姆心想,顺利得有些不对劲……壁画家到底在哪儿?
他们释放了最后一批自由号船员,来到船长室门外。
门只是虚掩着,屋内有光亮透出门缝。
格拉姆看了看柯斯塔,“一起上?”
“最好让我来。”柯斯塔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啊,”格拉姆叹了口气,“毫无疑问。”
柯斯塔缓步上前,推开房门。
——————
看到走出船舱的三人,猎巫人瞬间抽出佩剑,面色无比阴沉。
“你说的盟友就是他?”他盯着格拉姆身边的壁画家,大声质问。
“对。”格拉姆点头确认。
“我不会跟罪犯合作的,”鱼鹰说,“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们之间有私人恩怨,格拉姆心想。但壁画家是十年前的罪犯了,眼前这位猎巫人怎么看也只有二十多岁,按理说他们两个应该毫无交集才对……
“我们找到他时,他正在用巫师的血作画。”一想起那副场景,格拉姆也有些反胃,“我和你一样不喜欢他,但壁画家确实站在我们这边。”
猎巫人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壁画家。后者则满不在乎地观察着四周,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很显然,他很享受被人憎恨的感觉。
“够了,鱼鹰。”柯斯塔开口道,“我们没有时间处理私人恩怨。”
“时间足够,”猎巫人冷冷地说,“我只需要半分钟。”
“我表示怀疑。”壁画家的视线停留在鱼鹰身上,随后挑衅似地笑了笑,“你不是她,也无法成为她,年轻人。”
鱼鹰的怒火彻底爆发了。他朝壁画家猛扑上去,然而却被柯斯塔出手抓住肩膀,拦在了半路。
“不值得,”退伍兵低声说,“他就希望你这么做,他在享受整个过程……而且我们需要他。”
“你错了,唯一需要他的地方是坟墓!让开,柯斯塔!”
格拉姆对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一无所知,但他大概猜到这和壁画家被捕前发生的某些事有关。他伤害了某个女人,而她是这位年轻的猎巫人尊敬的对象。
复仇,难以抗拒的驱动力。
“毫无疑问,壁画家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格拉姆说道,“但现在不是清算的好时机。我们还有三艘敌船要对付,而他是唯一知晓船只部署的人。”
听到这句话,壁画家露出微笑。他没有解释自己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做了什么,但根据船长室里的血迹判断,他和巫师度过了一段漫长而血腥的时间……
如果他的手段有传闻中一半的残忍,巫师肯定早就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我能理解你的愤怒。”壁画家对鱼鹰说,“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容不得外人插手。云雀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想把你留在身后。”
“你什么都不懂。”鱼鹰语带威胁地说。
“什么都不懂的是你。她保护你,不是因为怀疑你的能力,而是因为你根本不理解世界运作的方式。复仇似冷宴,明白吗?它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令人执迷,难以自拔……所以如果你杀了我,就剥夺了她亲手复仇的机会。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了。”
壁画家说着,露出讽刺的冷笑。
“咱们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讨论复仇的哲学问题吗?”格拉姆试图把话题转回正轨。
“没错,”柯斯塔接口道,“既然我们已经夺下了自由号,就该尽快进行下一步。”
鱼鹰和壁画家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猎巫人散发出的杀意浓烈得可怕。
格拉姆上前推开了壁画家。“够了,别再挑衅他了。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壁画家用手帕擦擦手上的血迹,随后整了整领结。
“海瑟先生,”他对格拉姆说,“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很喜欢你。你懂得欣赏艺术,即使它是从恶意中孕育而生的……而且你一直都很尊重我。所以,我祝你好运。”
“你到底想说什么?”格拉姆皱起眉。
“我想,我的冒险到此为止了。”壁画家平静地说,“我要留在这艘船上。”
“什么?”
“他的意思是,”柯斯塔说,“他要留下来,操控自由号撞击最近的敌船,对不对?”
壁画家点头。
“你疯了吗?”格拉姆眯起眼睛。
“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壁画家耸耸肩,“我检查过了,自由号上的救生船足够容纳所有船员,所以只需要留下我一个人。”
“所以呢?这就是你的计划?自杀式撞击?”
“我管这叫谢幕。”壁画家微笑着回答,他的语气和表情中都没有疯狂的意味,“说真的,我对这样的结局很满意。这将成为我最后的杰作。不是无声无息的黯然退场,而是在绝望黑夜中燃起的熊熊烈火……事到如今,如果还有什么事能让我感到兴奋,莫过于让那些罪有应得的人跟我一起下地狱了。你们达到了目的,火印城又少了几名罪犯。这难道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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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藏在某几章的作家说里的,还是发在这里吧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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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希琳·玛尔伦的危机
初秋的某个晚上,火印城旧城区钟楼的钟声响了十下。希琳·玛尔伦走出公司大楼,心中万念俱灰。
因为她后天就要被驱逐出城了。
晚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她孤身一人沿着七橡树街狭窄的人行道,朝中央大街的公共马车站走去。这条街早就到了需要维护的日子,昏暗的路灯比萤火虫强不了多少。而且路边堆满了不知哪来的废旧物品,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泥。
虽然七橡树街几乎就是“脏乱差”的代名词,但她毕竟也在这条路上走了一年多。一想到自己即将和它永别,希琳不禁感到怅然若失。
好吧,也许这座城市终归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后天傍晚六点就是她缴纳公民税的最后期限。为了凑足那笔钱,希琳已经想尽了各种办法。
然而对于已经破产的她而言,六弗拉依然是一笔遥不可及的巨款。
如果不能及时缴税,她就必须离开火印城,这一点完全没得商量。
其实如果公司能预支薪水,她也许还有救。然而这个小小的希望两周之前就被她种在心底。现在十天过去了,它不但没有开花结果,反倒渐渐枯萎了下去。
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街道上,听起来异常孤独——晚上十点还在这条街上走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希琳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侧身穿过最后一堆板条箱和破帆布。中央大街明亮的灯光就在几十步之外。就在这时,她发现街道左侧的小巷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反光。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街上的回声戛然而止。四下一片沉寂,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时之间,她的呼吸声变成了附近最大的动静。
希琳转过头,心中突然涌起了毫无道理的希望。
那些闪光的形状看上去很像硬币。
虽然她知道这种天降的好事不大可能会落到自己头上,但毕竟末班车还有几分钟,进去看看似乎也无伤大雅?当然,最需要钱的绝望时刻在大街上捡到钱,怎么看都像是白日做梦……
但现在毕竟是晚上。
晚上就该做梦。
于是她很快下定决心,侧身走进小巷。空气中有股铁锈的气味,但她无暇细想,因为巷子深处的那些闪光越看越像钱。
她一边前进,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疯狂的念头。也许这笔钱足够她支付公民税,说不定连信用贷款也可以。她不需要捡走太多,只要刚好补足财务赤字的那些就够了。不,别高兴得太早,那些可能只是碎玻璃……
直到脚下传来液体飞溅的声音时,希琳才从幻想中惊醒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踩上了某滩粘稠的液体,铁锈气味的源头……不,不对。
是血腥味。
这哪里是什么天降的好事……明明就是一起凶杀案的现场!
一块灰扑扑的帆布盖住了受害者的遗体,但没能盖住他流出的血。希琳最后一双能穿的靴子无疑已经沾满鲜血了。
但不知为何,她完全顾不上害怕,反而更担心自己明天该穿什么去上班。
然而这个烦恼很快也和本该出现的恐惧一起消失了,因为散落在死者身边的圆形亮片捕获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呼吸急促,蹲下身仔细观察……
天呐,是真的!她刚刚看到的那些闪光,确实都是硬币,而且还是弗拉银币!
一阵眩晕感袭来,希琳差点摔倒。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尖叫的欲望——地上那些钱帮了很大的忙。
如果她现在喊出声,就会引来城市守卫队,然后这些钱就会成为凶杀案的证据。
那可不行,绝对不行。
她需要这笔钱,而且现在就需要。
下定决心并不难。帆布盖住了死者的身体,但是没盖住他的脸。他看起来很普通,相貌平平,中等身材,大约四十岁上下。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希琳完全不认识他。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会被杀?凶手为什么没有拿走这些钱?
这些问题排着队钻进她的脑子,片刻之后又溜了出去。
现在她无暇思考这些,现在她只需要钱。
当然,虽然地上至少有五十枚银币,但她不能拿走太多。
凶案现场的钱往往意味着麻烦,希琳需要钱,但是绝对不需要麻烦。
好吧,冷静点,姑娘。
你能行的。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控制住发抖的双手。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展开来放在左手上。
然后她开始捡地上的银币。
由于光线实在太暗,想要分辨出哪些没沾血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尽量从远离血泊的地方捡。
拿到十枚银币后,她果断停了下来。这个死者显然很富有,继续拿走更多的钱很可能会引起调查者的怀疑。
而且无论如何,把太多来历可疑的银币带在身上本身就很危险。
十枚银币已经足够了。有了这些钱,她可以及时缴纳公民税,补上拖欠了半个月的房租,说不定还能剩点钱偿还银行的信用贷款。
你已经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机会,她告诉自己,别让贪婪搞砸了它。
不远处的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哨声,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辆末班马车要赶。
真的非常感谢你,这位不知道姓名的先生。
希琳朝死者抛去同情外加感激的一撇,接着站起身,快步走出小巷。
靴子上的血迹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因为车上的乘客们全都累得顾不上关注她。等她回到公寓时,血迹已经干了。
那天晚上,希琳紧张得无法入睡。她不记得自己在房间里折腾了多久,只记得自己最后敲开了室友的房门,向她要了半杯安眠酒。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安眠酒的劲头,因为第二天早晨睁眼时,墙上的石英钟指着八点。
希琳连早餐都没顾得上吃,简单梳洗后就出门了。当她气喘吁吁地冲进办公大厅时,墙上的石英钟刚好敲响了第九下。
办公大厅里一片繁忙。希琳在堆满了纸箱和文件柜的办公区中挤出一条路,好不容易才摸到自己的办公桌。
桌上毫不意外地堆着两叠文件。其中一叠是她昨晚没处理完的保险单,另一叠是今天早晨新送来的保险单。
希琳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她最近每天加班到十点,显然已经是在超额工作了——但这都是无奈之举。
为了争取更多的业绩奖金,希琳向部门负责人申请了额外的工作。现在那些多出来的保险单变成了繁衍能力惊人的小怪物,对她穷追不舍。
好吧,希琳,虽然你被吓得半死,还没吃早餐,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
毕竟保险单是不会自己给自己签字的。
于是希琳坐下来,开始工作。
她的工作非常简单——说是“单调”可能更恰当。身为魔法灾害保险公司的审核员,她的职责就是评估保险申请单是否符合条件,并计算出具体的保费和赔偿额度。
日常工作中唯一有趣的地方,大概就是所谓的魔法灾害了。
这家由两位金融巨鳄创立的艾·冯保险公司,是王国内硕果仅存的魔法灾害保险公司。所谓的“魔法灾害”,就是指“冒险者和英雄在拯救世界时造成的意外破坏”。
不止火印城,整个王国都在饱受魔法灾害的折磨。希琳所经历过最可怕的一次,是一头巨龙的尸体从天而降,压碎了半个城区。最终杀死巨龙的巫师成了王国的英雄,而负责赔偿的艾·冯保险公司则出了一大波血。
无论是哪位金融专家想出了“魔法灾害保险”这个点子,毫无疑问,在他那个时代,英雄们肯定会尽量把巨龙引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再杀。
在最初的几十年里,魔法灾害保险公司的确赚了一些钱。但很快就转盈为亏,最后只能靠国库拨款来维持经营。
希琳坐进自己的位子里,心不在焉地拿起最上面那张保险申请单。她整个早晨都很难集中精神,一方面是因为安眠酒的余孽还在她脑袋里狂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偷拿死者的钱令她感到十分不安。
一闭上眼睛,死者的样貌就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人还在那条小巷里吗?尸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他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落得横尸街巷的下场?
那十枚银币被她藏在了床底下的暗格里,希琳打算观望一天之后再使用它们。如果风声太紧,她可能还得找个掮客……总而言之,现在不是贸然行动的时候。
“早上好,玛尔伦小姐。”克拉克斯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希琳吓得差点打翻墨水瓶。
“诸神啊,你要吓死我了!”
“抱歉,没想到你那么专注。”审核部的负责人耸耸肩。他穿着一身略显老气的制服,身材十分健壮。虽然鼻梁上顶着一副眼镜,但他看起来毫无学者气质,反而更像个打手。
她轻轻拍了拍胸口,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克拉克斯从来不会无所事事地闲逛,肯定是有任务要指派给她。
表现得专业一点。“不怪你,是我反应过度了。”她说。
“你确定自己没事?”
“我确定自己和往常一样好。”
“棒极了,要的就是这股劲儿。我这里有个紧急任务需要你。”克拉克斯向来直切主题,“今天有两名接待员请了病假,前台那边有些人手不足。”
她抬起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们需要你去前台接待客户。你入职的时候应该受过接待员的培训吧?”
希琳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没错,可是——”
“我和前台组的组长谈过了,你可以借用她们的化妆室。在正式开工之前,你还有……”他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大厅墙上的石英钟,“大约十五分钟收拾一下自己的脸。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我手下能被派去做接待员的姑娘就只有你了。”
她望向桌上的保险单,“好吧,但——”
“今天新送来的那些保险单我会重新发给其他人。你的业绩奖金无疑会减少,不过作为补偿,你今天可以挣双倍的薪水。”
她眨眨眼睛,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克拉克斯挑起眉毛,似乎没想到希琳·玛尔伦这样姑娘还有趁火打劫的能力。过去的希琳的确没有,但既然她昨晚才刚刚偷了死人的钱……好吧,管他呢。
“只要不是加薪之类的要求。”最后,他说。
“我需要预支一部分薪水。”她小心翼翼地说,“我的公民税最终期限是三天后。”
他一脸震惊,“只剩三天?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上个月寄了一大笔钱回家。”她支支吾吾地回答,“我父亲……遇到了一些债务问题。”
“行了,你家里的事不归我管。”克拉克斯抬起一只手,“但是预支薪水?唉,你知道最近的股价有多惨,下个月还有一批公司债券要到期。现在让财务提前开支,大概比让公爵大人拨款维修旧城区还难。”
希琳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她知道公司最近也遇到了财务危机。但无论如何,至少她尝试过了。
“我明白了。”她垂下视线。看来还是只能动用那不义之财了。
“我只能帮你想想办法,但做不了任何保证。”克拉克斯又瞥了一眼石英钟,“现在离正式开门营业只有十三分钟了。一句话,干还是不干?”
“当然干。”
“很好,带上东西去化妆室。你负责九号窗口。”
她只花了五分钟就完事了。化妆室里的大部分抽屉都上了锁,外面连支口红都没有。她找到一根绳子把头发扎了起来,之后又用炼金水简单地擦了擦脸。黑眼圈肯定是遮不住了,所幸她在杂物堆里发现了一个没人要的平光眼镜,戴上之后似乎有所改善。
等她换好接待员小姐的制服,在九号窗口前坐定时,刚好赶上公司开张。一大早就来办理业务的客户纷纷涌进大厅。希琳挺直腰杆,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专业的接待员。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接待的第一个客户就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那个人相貌平平,中等身材,看起来大约四十岁。
没错,她昨晚在小巷里打劫过的那个死人,此刻正坐在面前的扶手椅里对她微笑。
“欢迎来到艾·冯保险公司,先生。”她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啊,当然。”他眯起眼睛笑着回答,“我是来理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