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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奋斗在洪武末年txt下载     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6章 士大夫的新出路

    于谦没有替那位长得很好的会元想办法。

    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他要是痴迷科举,醉心在会元的光环之下,谁也帮不了他。毕竟时代不同了,连宗室子弟都没法坐享其成,更何况是一群读书人呢!

    现在受的苦,都是以往享的福,所以呢,还是忍着吧!

    “师父,二师兄约我过去给学生上课。”

    于谦夹着一本教材,跑来面见柳淳。

    “你讲什么?”

    “力学!”于谦很干脆道:“二师兄说这方面的人才太少了,他正在改进蒸汽机,另外还有修建铁轨,都急需这类的人才。”

    柳淳苦笑道:“现在开始教,不还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能够用吗?”

    于谦笑道:“二师兄让许多老匠人过来学习,说白了,就是让他们以往积累的经验,转变成理论。有了理论支持,好方便他们改进工艺和零件。”

    柳淳一听,眼睛放光,不错,这个朱高煦,有点想法!

    其实长久以来,历代工匠积累的技术,是远远超过书本记载的。要不然也没法解释考古之中,出现的那么多超越时代的东西。

    出于对技术的歧视,还有很多传承的问题,好多技术都失传了……要说起来,这个锅,还真要儒家来背,谁让他们那么鄙视人家搞技术的呢?

    朱高煦的思路是对的。

    与其培养读书人,让他们学习技术,不如反过头让掌握技术的人来读书……没准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个思路好!”

    柳淳欣然道:“我也去瞧瞧。”

    师父愿意去,于谦自然没话说,他们坐着马车,直奔交通大学。可是当两个人刚到门前的时候,就发现乱哄哄的,似乎在吵闹,于谦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师父,有人在争吵,不过不是交通大学的。”

    “那是什么人?”

    “是新科的贡士。”

    柳淳一听,新鲜啊,这帮人怎么跑交通大学吵架了?

    “咱们也瞧瞧。”

    柳淳和于谦下了马车,在外面盯着。

    这时候里面的两伙人简直要打起来了,准确说是一群人要群殴一个倒霉蛋。

    “林环!你个无耻之徒!”

    高翰跳着脚大骂,“你身为新科会元,你跑这边来干什么?是不是把我们昨天商量的事情,透露给他们?你这个卖友求荣的东西,主考官真是瞎了眼睛,怎么点了你的会元,你连一条够都不如!”

    “无耻!叛徒!小人!卑鄙!”

    他面对着林环,口水狂喷,跟淋浴差不多了。他不光是愤怒,还有着害怕。没错,他怕了!万一林环把他们打算寻找内阁帮忙的事情说出去,那可不得了,凡是参与的贡士都可能被牵连进去。

    轻则功名没了,重则去东番岛种甘蔗,这是可以开玩笑的吗?

    其余的人也都围过来,指指点点,狂喷口水。

    林环无奈,“诸位,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过来瞧瞧,能不能入学,我想到交通大学求学。”

    “什么?”

    听到林环的解释,好些人都笑出声了。

    有这么荒唐的吗?

    你都是会元了,十年寒窗苦读,换来了今天的功名,你要舍弃功名不要,跑到这边读书,咱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啊?

    “骗子,你还算不算男人?做了就要承认,何必拿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鬼话骗人,你一个堂堂会元不要了,跑这里读书,谁相信?就算我也不愿意啊!”

    “就是,你太虚伪,太无耻了,难怪科举被人瞧不起,就是出了你这样的货色!”

    ……

    这帮人把怒火全都撒到了林环头上,任凭他怎么解释,也都不管用。

    “原来这家伙就是新科会元啊!”

    于谦想起了宝庆她们所说,不由道:“师父,看起来这个林会元也不是死脑筋,他年纪不大,应该很会读书,要是能好好苦读几年,没准还能成为一个人才。”

    柳淳轻笑道:“的确,只不过其他人是废了,他们抱残守缺,故步自封。这些人就算通过了科举,也没法继续使用了。”

    以柳淳的地位,说出这些话,毫无疑问,就是个这些人判了死刑。

    他也没有办法,让这样一群榆木脑袋去管理地方,绝对会变成百姓的噩梦,朝廷那么大的投入,那么多的项目,是不可能交给他们负责的。

    “师父,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直接废了科举?”

    柳淳笑了,“科举还是要有的,只不过需要彻彻底底改变……至于这些人,他们也不是一无是处,其实他们还是有用的。”

    于谦眼珠乱转,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么一群家伙,能有什么用处?

    就算卖去种甘蔗,最多只能当半个劳力使用,还不如健壮的妇人呢!

    正在这时候,交通大学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出来了一群人,将争吵的贡士包围起来。

    “你们这些人,跑这里吵什么?再吵架就把你们抓起来!”

    面对凶巴巴的护卫,贡士们终于安静了。

    这时候有人小跑着过来,面对于谦躬身道:“见过小于先生,先生……”

    于谦沉着脸,不悦道:“于先生就于先生,干嘛要加个小字?”

    来人只是咧嘴笑,心说你才多大,不是小于,难道是老于?

    于谦哼道:“行了,你光看到了于先生,就没见到柳先生吗?”

    来人略微迟疑,这才把目光落到了柳淳身上,他突然激动的手舞足蹈,“是太傅,太傅驾临了!”

    他这一嗓子,整个大门口,所有人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到了。

    太傅来了,真是太傅大人啊!

    交通大学这边那叫一个山呼海啸,无比热烈。

    太傅一手创立科学,那可是咱们的祖师爷。太傅今天过来,是要讲学吗?

    一瞬间,整个交通大学都沸腾了,大家伙抱着书本,纷纷跑过来,想要一睹风采,聆听教诲。

    学生们的热情,让柳淳都有点措手不及。

    早知道这样,就多准备一点了。柳淳暗暗思量。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欢迎柳淳,其中就以那些贡士最为愤怒!

    原来他就是……柳贼!

    你提倡科学,你毁了我们的前程,柳贼!我们跟你不共戴天!

    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一个贡士冲着柳淳尖叫大吼。

    “柳太傅,家母为了让我读书,每天起早贪黑,你知道吗?你把她老人家的希望都毁了?”

    有人开头,其他人也跟着大胆起来。

    “没错,柳淳,你偏袒自己的门生,蔑视我们读书人,你还有脸立足朝堂吗?”

    “柳贼,你还我前程!”

    ……

    这帮人撕心裂肺地指责,很可惜没有得到半点同情,相反,交通大学的人都怒了,敢骂太傅,你们没挨过毒打是吧?

    义愤填膺的交通大学师生,包括护卫都提起了拳头,等着打他们脸蛋两开花。

    这时候柳淳倒是摆摆手,笑着走过来,“大家稍安勿躁……刚刚有人向我讨要前程,我就给你们一个前程。”

    柳淳这么一说,于谦就暗暗发笑。

    不用问,师父又要整人了,等着看热闹吧!

    交通大学的师生不解,还跟柳淳道:“太傅,这帮人都是疯子,不用搭理他们。”

    柳淳摆手,让大家伙退到两边站好,他面对着一群贡士,微微一笑。

    “你们都通过了今科会试?”

    这些人叫嚷很凶,但是看到柳淳过来,还是不免害怕。

    “没,没错。”

    “你们心里有怨气,觉得朝廷很不公平?”

    那个高翰咬了咬牙,仗着胆子道:“没错,我们都是走科甲正途的读书人,从小到大,我们读孔孟之书,为的是忠君报国,如今朝廷不公,对我们这些人多有歧视,反而重用太傅的门生,这,这不公平!”

    交通大学的师生们可不答应,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我们倒是想成为柳太傅的门人,只可惜人家不要啊!

    再说了我们也是要经过严格考核的,没有真本事,谁会重用啊?

    你们这帮东西还敢号称读书人,别的本事没学会,倒是先学会了栽赃污蔑,还真是有出息啊?

    太傅就是对你们太好了,俩字,欠揍。

    柳淳依旧带着淡淡的笑,“你们不通新学,没有用武之地。朝廷官职就那么多,没法养一些吃闲饭的,这都是事实。你们要想闹事,大可以去告本官。如果仅仅想讨一个不错的前程,我这里倒是有个好出路。”

    “什,什么?”高翰咽了口吐沫,好奇问道。

    “哈哈哈,很简单,就是去需要你们的地方。”柳淳道:“为了配合朝廷计划,本官打算寻找一批学问人品都过硬的青年才俊,硕德鸿儒,去海外宣扬教化。”

    “海外?”这些贡士吓了一跳,不由得惊呼道:“太傅莫非要发配我等?”

    “不!”柳淳笑道:“绝不是发配,准确说你们的身份是钦差,每人可以携带一万卷儒家经典,到了藩国之后,大明还会提供保护。你们可以在那里设立学堂,讲学收徒,甚至入仕为官。你们放心,只要不和大明有利益冲突,朝廷愿意承认你们的官职身份。”

    “这么说吧,你们可以同时拥有两个身份。为两个君王效力。”柳淳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也就不配说什么前程了!”

第767章 朕的脸很疼

    “这次殿试,考察的是经学本事,朕希望你们拿出全部的能力,一定要把文章做好,这一篇文章做好了,颜如玉,黄金屋,要什么有什么。朕绝无虚言,好了,现在开始答卷。”

    朱棣发表了有史以来,最没有高度,又最真实的殿试宣言。

    参与殿试的贡士一共二百三十八人,都恭恭敬敬,全力以赴,来写这份答卷。

    不拿出全部的本事也不行了,要知道考试成绩可关系到能分配到哪里传播学问啊!

    最理想的就是朝鲜和倭国……这里本来就是儒家的文化圈,倭国的文化基础就是五经博士,再加上汉传佛教,至于朝鲜,更是以三千里锦绣小中华自居,到了这两个地方传播儒学,一点难度都没有。

    而且靠着进士的身份,没准还能混过国相一类的官职,简直比大明还要爽快。

    但若是被弄去了爪哇,苏门答腊啊,甚至是遥远的美洲,那这辈子可就完蛋了。面对一群土著,想传播儒学,没准这帮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汉语呢!还教什么教啊!

    大家伙挖空心思,用最华丽的辞藻,写出最优美的文章。

    朱棣很满意,甚至在考试结束之后,还赐了酒宴,款待考生。他们千恩万谢,返回了住处,接下来就等着考试的成绩了。

    “柳淳,你瞧瞧,朕点的状元如何?”

    柳淳对科举没多大的兴趣,这些文章的好坏他也看不出来,不过对于状元人选,柳淳却是心中有人。

    “陛下,臣以为他最合适。”

    殿试不用糊名,因此柳淳一下子就把高翰的文章挑了出来。

    朱棣一看,眉头紧皱,“这家伙在会试排名最后,他除了辞藻华丽,一无是处,写的东西更是狗屁不通,你让他当状元,不怕人笑话朕,分不出好坏吗?”

    柳淳轻笑,“陛下,这些人是派到海外的,挑选的标准能跟自己用人一样吗?像高翰这种,下笔千言,胸无一策。又喜欢喷人的,不正是最好的传道者吗?”

    朱棣愕然片刻,忍不住大笑,“好啊,这是传道吗?根本是坑人!”永乐皇帝抓着胡须,得意洋洋道:“没错,这次还就是坑人!朕就是太厚道了……”

    柳淳强忍着要吐的冲动,只能拼命点头,你是皇帝,你说的都对。朱棣眼珠转了转,柳淳的话启发了他,要说起来,儒学也不是一无是处,而传统的士大夫也有高人。万一疏漏之下,派出去一个人才,帮着蛮夷强大起来,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到了这里,朱棣干脆把之前的排名全给推翻了,专门从后面翻出了十篇文章,确定了三顶甲……不出意外,高翰得到了柳淳和朱棣的一致认可,光荣地成为了今科的状元。

    从倒数第一,变成正数第一。

    高翰不改初心,改的只是标准而已。

    所以说这世上没有垃圾,有的只是放错地方的资源。

    朱棣心情大好,他准备再开两到三科,这样一来,传统的读书人就基本消耗差不多了。接受科学教育的一代全面成长起来,那时候再彻底废除科举,也就顺理成章拉。

    “柳淳,朕怎么觉得还是要保留一些研究儒学的文人啊,不然往后怎么持续向海外输送人才啊?”

    “陛下圣明,臣五体投地!”

    朱棣越发高兴了,“又解决了一件心病,这天下一天比一天好,朕也十分欣慰啊!”朱棣欣欣然,“咱们君臣好久没有畅饮了,朕刚刚得到了一批好酒,来,咱们尝尝。”

    柳淳有心拒绝,可朱棣已经主动把酒搬来了。

    “六十年的女儿红,好东西啊!”

    柳淳瞧着古旧的坛子,忍不住叹息,“一个姑娘。花甲之年还嫁不出去,算不得多好啊?”

    “哈哈哈哈!”

    朱棣笑道:“要的就是这个名字,今天咱们君臣一醉方休!”

    撕去封口,浓烈的酒香瞬间涌出,顺着鼻孔,进入身体,五脏六腑为之一振,真是好东西啊!

    柳淳不好酒,都来了兴趣。

    他跟朱棣各自倒了一碗,正打算品尝。老太监木恩来了,他见柳淳在里面,也没有瞒着,而是将一份今天的密报送给了朱棣。

    东厂和锦衣卫,每天都要给朱棣送呈报,百官的事情,市面上的消息,朱棣都一清二楚。

    老太监送来,朱棣一手抓着酒碗,一边随意翻看,可刚开了两页,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朱棣连着指了好几个人。

    “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刑部尚书,还有右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他们都去参加葬礼了,难不成死了那么多人吗?”

    朱棣疑惑,柳淳也迟疑了。这几个人柳淳都知道,不光知道,连他们的家庭情况都知道。貌似这几位并没有什么共同的亲人。

    莫非说是好几家的亲人都凑巧在这几天死了?这也太凑巧了吧?

    “回皇爷,不是这几位大人家里的亲属死了。”

    “那他们都去吊唁什么?莫非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朱棣抓着酒碗,笑道:“用不用朕也过去瞧瞧?”

    木恩神色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棣这一次可怒了,把碗一顿,“本来挺好的心情,都被你这个奴婢给搅了,你还敢隐瞒不成?”

    木恩吓得哆嗦起来。

    “回皇爷,奴婢不敢隐瞒,这些大人去的是一个商人的家里。”

    “商人家里?”朱棣好奇了,“这是什么商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这些九卿重臣前往吊唁,什么时候朕的大臣这么不值钱了?”

    木恩突然跪倒,嘭嘭磕头。

    “启奏皇爷,奴婢不敢瞒着皇爷,可这事情实在是太过奇怪了,奴婢只能祈求陛下听过之后,不要生气,万一伤了龙体,老奴……”

    啪!

    朱棣狠狠一拍桌子,怒视着木恩。

    “你这个奴婢。还敢跟朕讨价还价了?你现在就说,敢有一个字隐瞒,朕就砍了你的脑袋下酒!”

    木恩被吓得匍匐地上,连连磕头。

    “启奏皇爷,事情是这样的……”木恩整理了一下语言,开始讲述起来……这次事情的主角是个姓乔的商人。

    他在三十几年前,就经营木材生意,多年下来,手里积累了丰厚的财富。

    有人估算,说乔老爷的财产比皇帝的内帑还多。

    这里面固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是此人绝对可以称得上富豪二字。

    光有钱不算什么,此人十分低调,善于规避风险……几十年下来,顺风顺水,绝对是个商业奇才。

    “这位乔老爷有个遗憾,那就是财齐人不齐,他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前不久,乔老爷子病逝,三个女婿就争着给老爷子办丧礼,全都尽心尽力,比亲儿子还孝顺呢!”

    朱棣听着木恩的介绍,就顺口道:“他们这么做,不会是为了抢夺遗产吧?”

    木恩忙道:“皇爷圣明,谁在丧礼上出力最大,用心最多,就能多分老爷子的财产。”

    朱棣用鼻子哼了一声,看起来这家人也不怎么样,都是钻钱眼儿的货色……“等等,他们一个商人之家,因为一些财产的争端,把朝廷大员弄去干什么?”

    木恩咧嘴苦笑,“皇爷,那三个女婿不是为了比谁更尽心吗?”

    朱棣终于恍然大悟,他的脸瞬间就沉下来了,咬着牙道:“你的意思,是那三个女婿,请的这些重臣过去?替他们撑腰?”

    “皇爷睿智,就是这么回事!”

    “朕睿智个屁!”

    朱棣气得爆粗口了,“他们可是朕的臣子,朝中重臣,他们竟然跑去参加一个商人的葬礼,还搅合进去家产争夺,他们要不要脸啊?”

    朱棣气得咆哮,柳淳一直在旁边听着,面色也严峻起来,“木公公,这些位大臣,不会白白撑腰吧?”

    木恩点头,“太傅一语中的,这三个人的确出了钱。据奴婢所知,一个二品大员,前往吊唁,是五千两,三品大员三千两。若是宗室王爷去了,直接一万两。不过仅限于周王,赵王和汉王,其他人不成!”

    “呸!”

    朱棣直接啐了一口,“奶奶的,一个商人,还敢挑肥拣瘦,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把朕的臣子当成了什么?”

    朱棣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脸上仿佛被抽了几十个巴掌。

    荒唐,太荒唐了!

    “柳淳,你说,现在的商人猖狂到了这个地步吗?竟然能呼唤百官,这到底是朕的臣子,还是商人的家奴?”

    朱棣越想越气,过去士农工商,商人派到了末位,备受欺压。自从柳淳推行变法以来,尤其是《国富论》大行其道之后,商人的地位与日俱增。

    一个很明显的改变就是朱元璋的时候,商人是不敢穿丝绸的,即便有,也只能在家里,没人的时候,过过瘾。

    可是到了现在,商人穿丝绸,已经司空见惯了。

    他们不但穿得好,家里的宅子也越来越大,使用的装饰物品,也非常奢华,甚至有越制的问题。

    坦白讲,柳淳是希望商人地位提高的,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当朝廷重臣,替一个死去的商人吊唁,柳淳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臣请旨彻查,让东厂协办这个案子。”柳淳严肃道。

第768章 很贵重的礼物

    “木公公,此番东厂举发了大案,你功劳很大,不会怪了本官抢你的权力吧?”柳淳笑呵呵道。

    木恩吓得哆嗦了,“太傅啊,您可别戏耍奴婢了,这件事情太大了,奴婢不得不上陈皇爷,可奴婢更知道自己的斤两,东厂哪能办这么大的案子啊!太傅能接手,实在是庇护了奴婢,保护了东厂,奴婢愿意为太傅效犬马之劳。”

    柳淳摆手,“你我都是替天子办事,大可不必客气。但是木公公必须小心了,所谓钱能通神。九卿官吏如此,你我东厂和锦衣卫,就没有黑了心的恶徒吗?”

    木恩悚然一惊,他仔细思量前后,额头已经冒汗了。

    一个商人之死,为了抢夺家产,牵连了那么多朝廷大员,他们都能被收买,自己手下的人又怎么可能干净!

    又或者,捅出这个案子的人,本身也不干净,没准还是狗咬狗呢!

    木恩得到密报,兴冲冲向朱棣报告,想要立功讨赏,扩大东厂的影响力。

    可现在一看,他的确是贪功急躁,没有弄清楚这里面的关键,幸好柳淳没有坑他的意思,不然小小的东厂这一次就要倒霉了。

    “太傅,从今往后,东厂这边还要多和锦衣卫讨教,遇到了案子,一定要谨慎小心才是,万万不能一头扎进去,毕竟咱们的对手太过狡诈险恶了。”

    柳淳含笑,没说什么。

    其实这一次木恩直接把事情捅出去,并没有经过锦衣卫,柳淳对他已经有了意见,这些奴婢不敲打,就会蹬鼻子上脸,可又不能这么大的闹翻了,至于尺寸如何,只能小心把握了。

    厂卫合作,立刻着手去查案子。

    柳淳刚刚返回了府邸,就发现定国公徐增寿来了,在他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的木盒,气喘吁吁的,duang的一声,放在了桌面上。

    “柳淳,你给我瞧瞧,这玩意有什么玄机?”

    “什么东西?”柳淳随口问道。

    徐增寿笑嘻嘻道:“是一个商人,姓乔的,他以前跟我有过生意往来,不久前他死了,家人就给我送了个礼物,想要请我过去吊唁。可是他们也太瞧不起我了!”

    徐增寿怒气冲冲,把箱子打开,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柳淳扫了一眼,就发现里面是一个木雕的佛像。

    用料算不上好,只是普通的红酸枝,再看看雕工,那就更加粗糙了,上面还有毛刺。

    这么个东西,别说送给徐增寿了,就算送给寻常人,那也太寒酸了。

    柳淳又瞧了瞧,“雕像的木料丝毫还不如外面的盒子啊?”

    徐增寿气鼓鼓道:“谁说不是啊?这乔家也太不知道好歹了,他们是不是瞧不起我?要知道我可是堂堂定国公,而且我还假冒过先……”

    “闭嘴!”

    柳淳怒喝了一声,吓得徐增寿一缩脑袋,再也不敢废话了。

    柳淳起身,伸手从里面将木雕拿了出来。

    这是个一尺八寸高的木雕,托在手里,份量十足,出乎预料的沉重,柳淳里里外外,仔细看了半天。

    “去,给我找来跟这个差不多的木材过来,然后再准备两桶水。”

    徐增寿不解,“柳淳,万一这个木雕很值钱,你可别给我弄坏了,要不我去问问乔家吧!”

    柳淳冷笑道:“你就不怕上当吗?”

    “上当?”徐增寿还是不解,一个商人能把他怎么样?

    柳淳干脆不搭理他了,等人把木材取来,柳淳过称一称,然后将木雕放进了一个木桶里,然后将木料又沉入了另一个木桶。

    上好的红酸枝,基本上都是沉水的,不管是木雕,还是木料,都沉浸在水里。

    徐增寿忍不住笑道:“柳淳,你想用这个办法检验真假,这行不通的!”

    柳淳哑然,“那你再看看水线。”

    徐增寿吸了口气,他仔细盯了半天,这才道:“木料这边水上升的似乎多一些,这,这是什么道理?”

    柳淳冷哼道:“什么道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柳淳让人取来了斧头,“小心一点,把这个木雕破开!”

    手下人领命,果然将木像劈开。

    这时候再往里面看,顿时目瞪口呆。

    在木雕的里面,竟然还有个宝贝,这是用金玉制成的一个佛像。

    羊脂玉制成的佛像身躯,赤金做成的莲花台,二者融合在一起,浑然天成。

    在木雕的中间,放了这么个玩意,重量自然超出单纯的木头。

    此时柳淳将破开的木雕拿起,仔细对比,不得不说,匠人工艺高超,愣是将木雕做得纹理相接,从外表看,半点破绽也没有。

    徐增寿看傻了。

    “我的天,一个普通的木雕,里面还有个金玉佛像,乔家也太有趣了吧?我还当他们舍不得送重礼呢,没想到是别有乾坤,妙啊,真妙!”

    柳淳突然笑了,“你还当这是礼物?觉得很不错?”

    徐增寿傻愣愣盯着柳淳,“我说你不会觉得这是贿赂吧?你,你莫非要抓我?”徐增寿可气坏了,“柳淳啊,你不能这么不讲情义啊!你说说吧,光是前几天,我帮你们装神弄鬼,我都吓死了!万一我死了,让先帝知道我干的事情,我会不得超生的!活着时候,你们坑我,死了还不放过我,我跟你们何仇何恨啊?”

    他不停诉苦,柳淳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我说徐增寿,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我告诉你,这个姓乔的商人,他的三个女婿为了争夺家产,请了许多大臣去助威,当然了,为了请人过去,也出了重礼。”

    徐增寿吸了口气,“是,是像我这样吗?”

    “不是。”柳淳断然道:“人家是直接给钱的。”

    “那,那为什么给我这么个东西,我……”徐增寿也不算太傻,他这段时间,不断帮着武将勋贵做生意,跟商人接触很多……迎来送往,馈赠礼物也是正常的,徐增寿并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可有人挖空心思,给自己送了这么个奇怪的玩意,就有故事了。

    “柳淳,你说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你看我,我该怎么办?”徐增寿声音颤抖,他挺怕跟贪墨受贿扯上关系的。别看朱棣和柳淳未必会弄死他,但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发挥你演戏的本事,就装作若无其事。”柳淳顿了顿,又把损坏的木雕合在一起,塞给了徐增寿。

    “找个手艺更好的木雕师父,用最快的时间,做个一模一样的,这次要实心的,放在家里,其余什么都不要说,懂了吗?”

    徐增寿略微思索,立刻点头。

    “多谢了,我这就去!”

    他屁颠屁颠跑了,柳淳托着金玉佛像,仔细端详了半天,嘴角上翘:还真是个好东西啊,可以锁进自己的密室了。

    徐增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跟一笔天大的财富,失之交臂了。

    他兴匆匆回家,按照柳淳的吩咐,做好了准备,一等就是三天。

    终于,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有家丁来送信。

    “陈瑛来了。”

    徐增寿豁然站起,气得咬牙切齿。

    “陈瑛!竟然是你!”

    徐增寿恨不得撕碎了他,原来陷害老子的黑手是你!你等着,老子要撕碎了你!“

    心里这么想着,可见到陈瑛之后,徐增寿却是满脸含笑。

    “陈中丞,你怎么来了,莫非有事情?”

    陈瑛躬身施礼,然后绷着脸道:“定国公,在下刚刚得到了举发,有人说你帮着一家争夺财产,可有此事?”

    徐增寿瞬间把脸沉下来,“陈大人,你这是来捉拿罪犯了?好啊,你现在就把徐某打入大牢算了。”

    陈瑛见徐增寿发怒,就赔笑道:“国公爷误会了,我过来不过是询问一下情况罢了,还请国公爷不要隐瞒,解释清楚误会,自然就不会闹大了。”

    “这么说,我要是不说,这事就会闹大?闹得陛下都知道?是吧?”

    陈瑛无奈道:“国公爷,下官也是按律办事,你何必为难下官呢?”

    徐增寿咬了咬牙,许久之后,才道:“陈瑛,我卖你一个面子,不过我可警告你,若是诬陷本爵,我可跟你到金銮殿打官司去!”

    陈瑛毫不犹豫点头,你已经落到了圈套里,就别想跑了!

    “定国公,乔家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乔家老头死了。别的事情一概不知。”

    陈瑛又道:“那……乔家有没有给国公爷送过东西?”

    “送过!”

    “是什么玩意?”

    “还能是什么?”徐增寿不客气道:“乔家就是个玩烂木头的,给我送了个木雕,让我扔仓库了。”

    “仓库?”陈瑛哂笑道:“定国公,你身份何其尊贵,乔家怎么会那么不懂事?更何况乔家三个女婿争夺财产,多半要请定国公帮忙,又怎么会一毛不拔?这不合常理啊?”

    徐增寿暗暗咬牙,真够狠的!

    要不是柳淳,黄土泥落到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老子可没有惹你们,居然如此陷害,那咱们就看看谁更厉害!

    “陈中丞不信,那就去把那个破烂拿来。”

    家丁将木盒子取来,重重放在桌上,陈瑛瞥了一眼,心中大喜,徐增寿上套了!

第769章 金殿对赌

    徐增寿在家里憋了三天,肚子里的坏水也存满了。

    一个木材商人死了,弄得那么多官员吊唁,其中还不乏九卿重臣,放在什么时候,都是天大的丑闻。

    虽然柳淳一直主张提升商人地位,但柳淳也仅仅是希望公平对待而已,却没有让商人凌驾一切的想法。可偏偏人就是不知足,一个几乎垄断北方木材生意的豪商,一笔惊世骇俗的遗产,把这么多官员都牵连进来。

    这是要出大事啊!

    徐增寿越想越觉得可怕,别说柳淳和朱棣了,就是他听说都想杀人。

    问题是有人居然把礼物送给他,这是要拖着他下水啊!

    有徐家在前面挡着,就算皇帝陛下发了雷霆之怒,也不至于死伤一片。而且从今往后,商人更能发挥自己的财力,去影响朝廷,左右官员。

    柳淳推行变法,彻底铲除了士人集团,朱棣也痛下狠手,整顿了勋贵和宗室,看起来天下太平,蒸蒸日上。

    可问题是那么大的空白,不会白白空着,商人也想要权力!

    徐增寿跟柳淳混了这么多年,看问题的深度也上来了。

    他知道什么事情不能碰,抢班夺权,商人这是在找死!而他虽然贵为定国公,真的卷入进去,没准也会死得很难看。

    别忘了,他大哥徐辉祖是怎么死的……丫的,是想要我的命啊!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俺徐增寿只是装傻而已,要是真傻,早就坟头草三尺高了,还能欢蹦乱跳活着?

    因此徐增寿见家人拿来木盒,他随手就给打开,哼道:“这么个破玩意,也亏乔家送得出手?陈中丞,你不信瞧瞧吧!”

    陈瑛扫了一眼,盒子没错,是乔家的那个,里面的东西也不差,看起来像是那个红酸枝的木雕。

    “定国公,这个你没有动过吧?”

    “我动个屁!”徐增寿气呼呼站起,随手从架子上拿下一个花瓶,“你瞧瞧,我这是宋代上好的官窑瓷器,你看看这些木雕,青铜,玉石,字画……我堂堂定国公,我摆这么个破玩意,我还要不要脸了?你说啊?”

    徐增寿怒火三万丈,吹胡子瞪眼道:“要不是听说乔家死了人,估计他们悲痛之下,乱了方寸,我早就让人把这破玩意退回去了。送来我就看了一眼,然后扔到了仓库,陈大人要是喜欢,你拿走就是了。”

    陈瑛仔细察言观色,发现徐增寿的确没有察觉,只是单纯的生气。可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冒险,他前不久得罪过柳淳,姓柳的绝不是良善之辈,他操控着百官命运。随便一个主意,就能让自己生不如死。

    所以一定要趁机扳倒柳淳,即便不能,也要斩掉徐家,断柳淳的一条臂膀!

    徐增寿已经落入了陷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小心翼翼,千万不能着急。

    “定国公,这个礼物我可不能要,不过我倒是想先瞧瞧。”陈瑛伸手去抓木盒,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再确认一下,木雕的真假。

    徐增寿看在眼里,岂会上当!

    他是用红酸枝重新雕了一个佛像,也力图一般不二。

    但既然是木头,就不免有纹理和颜色的差别,不可能做到一般不二。

    而且呢,这个木雕是实心的,份量也会稍微轻一些,鬼知道陈瑛能不能看出来,这家伙可鬼着呢!

    “等等!”

    徐增寿突然一把按住了木箱,陈瑛吓得连忙缩手,“定国公,我只是看看而已,何必生气呢!”

    “呸!”

    徐增寿啐骂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跑来兴师问罪的。这个木雕,是不是乔家向我行贿的罪证?”

    陈瑛笑道:“定国公,一切还都是未定之数,你何必这么生气呢!”

    徐增寿骤然大怒,“陈瑛,我的封地和乔家有生意往来,我也见过乔老头,他们家给我送个一钱不值的破烂木雕,要是想凭这个,就定我的罪,徐某不服!”

    陈瑛心中暗笑,光是一个木雕不行,但是里面还有一个玉佛金座呢!这东西光是材料,就价值几万两,算上做工手艺,十万两不止。

    你徐增寿怎么捞钱都行,唯独收商人十万重礼,一旦被掀开,就谁也保不了你!

    “定国公,我也不相信你会跟商贾之家有勾结,无奈职责所在,你把这个木雕交给我,等都察院彻查清楚了,自然还定国公一个清白,您看如何?”

    徐增寿略微思索,他瞧瞧木盒,又沉吟片刻。

    “不行!陈瑛,你别当老子是笨蛋,这东西是乔家送给我的,我认了。想凭这个定罪,我就去找陛下问问,道理何在?至于要我给你,万万不能!”

    “国公爷不信下官?”

    徐增寿冷笑,“我当然不信你,陈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琴棋书画,三教九流都多少懂点,木雕怎么做文章,我也清楚。现在给你了,到时候你来个狸猫换太子,那我可受不了。”

    说到这里,徐增寿还故意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而陈瑛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坏了,要是让他想到了,这个妙策就毁了!

    好在徐增寿没有立刻拆穿,而是笑道:“这样吧,你可以去查,我呢,就等着你的结果。这个木雕先放在我的府上,这是最安全的。”

    陈瑛打量着徐增寿,心中暗暗嘀咕。

    这家伙是不是发现了问题?木雕在他手里,会不会给换了?若是这样的话,别说追究徐增寿的罪过,搞不好自己还会被扣上诬陷他的罪名。

    徐增寿没什么,关键是柳淳啊!

    想到这里,陈瑛也撕下了面具,冷笑道:“定国公,你不愿意把木雕交给下官,下官也是唯恐留在你的手里,会出差错……定国公,你看该如何?”

    很显然,在这一刻,徐增寿明显气势弱了三分。

    “不管如何,我都是大明的定国公,你随便诬陷本爵,陛下不会答应的,太傅也不会答应的!”

    连着拉出两个靠山,很显然,徐增寿已经怂了。

    陈瑛又注意到,徐增寿的手死死按着木盒,手背上青筋凸起,这家伙多半是怕了吧?

    “定国公,要不这样,我们现在就去求见陛下,躬请圣裁!”

    “不!”徐增寿先是被猫挠了似的,连忙道:“陛下日理万机,我们还是不要为了这点事情,就烦恼陛下,案子可比慢慢查……对不对?”

    陈瑛也是看人的高手,他能感觉到,徐增寿已经意识到了木雕的问题,如果不把他咬住了。可就错失良机了。

    当然了,这么干会有风险,可是和收获相比,风险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眼珠转了转,果断道:“定国公,官商勾结,历来是朝廷大忌,先帝办的空印案,郭桓案都是跟这个有关,如今陛下更是多次治理贪腐,从里不手软。都察院接到了举发,下官不敢等闲视之。定国公,我看还是立刻请求陛下裁决吧!”

    徐增寿气得咬牙切齿,“陈瑛,你非要和我撕破脸皮吗?”

    这个威胁越发显得无力了,陈瑛竟然笑了,“定国公,非是下官和定国公为敌,而是国法不容!”

    “放屁!”徐增寿恶狠狠道:“陛下可是我的姐夫,你小心点。”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皇亲!”陈瑛信心越发强烈。

    徐增寿当真是抓狂了,“陈瑛啊陈瑛,要不咱们现在私了,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若是弄到了陛下那里,确定是诬陷本爵,我,我跟你没完!”

    这威胁可真是毫无压力,陈瑛越发笃定,徐增寿已经知道了木雕的问题,他现在非常心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定国公,若是下官诬陷你,甘愿伏诛!”

    “陈瑛,你这是跟我赌命,对吧?”

    “为了天下正道,本官百死不悔!”

    徐增寿咬碎了牙齿,丝毫办法没有,陈瑛得意洋洋,他把木箱重新锁了起来,然后用绳索绑好,他们俩一人抓着一头,这样谁也别想玩花样。

    两个人在徐府家丁和都察院士卒的保护之下,直奔午门。

    “臣定国公徐增寿,臣右都御史陈瑛,叩见陛下!”

    朱棣打着哈气来了,见他们两个抬着箱子上来了,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等徐增寿说话,陈瑛先跪爬了半步。

    “启奏陛下,臣接到举发,说是一个姓乔的商人送给了定国公一件重礼,请求定国公帮着他们处理遗产的事情。”

    “荒唐!”

    朱棣一拍桌子,怒斥道:“徐增寿,你堂堂世袭罔替的国公,怎么可以掺和商贾之家的事情,你还要不要脸了?”

    徐增寿满脸委屈,“陛下,陈瑛是胡说八道,根本不是什么重礼,就是一个破木雕!不值钱的!”

    朱棣迟疑,陈瑛忙道:“陛下,根据臣的调查,送的可不是木雕,而是一个玉佛,还配了一个金连台,是无价之宝啊!”

    “你胡说!”徐增寿急红了眼睛,“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玉佛,我怎么会扔在仓库里,你诬陷本爵?”

    “哈哈哈!”陈瑛朗声大笑,“定国公,我从没听说过,送礼还遮掩的,那送与不送,还有什么差别?如果我没料错,你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在掩饰罢了!”

    “你胡说!”徐增寿急得磕头做声,“陛下,臣真是冤枉的,臣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棣的老脸像驴似的,恶狠狠骂道:“徐增寿,你平素就不检点,是你活该!”

    陈瑛急忙道:“陛下,木雕就在这个箱子里,只要劈开,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

    朱棣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劈开吧!如果真有玉佛,朕绝不姑息养奸!”

    此刻徐增寿终于抓住了机会,“陛下,臣贪赃枉法,固然该死,可若是陈大人诬陷臣,又该如何?”

第770章 女装大佬惹不起

    “诸位,刚刚有消息,说定国公跟一个案子有了牵连,他们正在陛下那边辩论真假。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柳淳起身离开了文渊阁,在他后面,内阁的几位,还包括吏部尚书茹,以及几位大臣,都过来面君了。

    杨士奇偷眼看柳淳,虽然看不出他的喜怒,但是跟徐增寿有牵连,柳淳主动带着大家伙过去,怎么都不像是大义灭亲啊!

    既然如此的话,那告徐增寿的人,怕是要倒霉了。他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其他人,这几位阁员互相交换眼神,胡广突然意识到是谁发难了。

    他的脸色剧变双手不由自主抽搐起来。

    坏了!

    陈瑛!

    这家伙就是个毒士,他一直想扳倒柳淳,想成为天子宠臣为所欲为。这货可不讲什么道义,如果他倒了,不定要牵连多少无辜的人呢?

    几位阁员,还有其他重臣都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寝宫。

    等他们递牌子求见的时候,里面徐增寿已经跟陈瑛完成了赌约,在朱棣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这时候柳淳来了,徐增寿可是一肚子委屈,总算见到了亲人。

    “太傅啊,柳淳!这个贼子欺负我啊!他设计陷害。”徐增寿切齿道:“他说我收了什么玉佛,还说我跟商人勾结,掺和遗产的事情。我已经跟他打赌,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就任凭他处置,如果他是诬陷,我就砍下他的脑袋……”

    “荒唐!”柳淳断然道:“定国公,你这么做就不对了,凡是以国法为重,诬陷有诬陷的罪过,你随便砍朝廷大员的脑袋算什么,你有这么大的权力吗?”

    徐增寿愣住了,柳淳啊,你怎么不帮我说话啊?

    好在徐增寿的智商在线,竟然接住了,“太傅,我是没有这个权力,可陈瑛也不能诬陷好人啊?”

    柳淳转身对朱棣道:“启奏陛下,臣前几日得到旨意调查一个案子……如果定国公和陈大人争执的也是这个案子,那不如并案处理吧!”

    朱棣这时候做恍然大悟状,“陈瑛,你说给徐增寿送礼的商人叫什么?”

    “叫,叫洪贵泽,他,他是豪商乔斌的女婿。”

    陈瑛声音颤抖,因为他感到了不对劲儿……柳淳来了,他来的太凑巧了。而且很明显,他一出现,徐增寿就懒得演了,这家伙变得得意洋洋,就连诉苦都带着一股喜悦的味道。仿佛在献宝似的,根本不是受了委屈。

    好在木雕还在,只要剖开,见到了玉佛,就算是柳淳,也不能指鹿为马,胜算还是在自己这边,来了这么多大臣,正好见证徐增寿完蛋。

    连舅哥都保不住,柳淳的脸会很肿吧!

    陈瑛暗暗打定了主意,“陛下,臣以为在并案处理之前,应该向验看玉佛,假如定国公真的牵连其中,而且还是主犯,臣希望让有关之人回避。”

    这个有关之人,当然是柳淳了。

    徐增寿咬了咬牙,“验看就验看,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想拿这么不入流的手段,陷害本爵,我徐增寿跟他势不两立!”

    柳淳却不以为意,“陈大人,看起来你对这个案子十分了解……假如验看了佛像之后,我还能侥幸办理这个案子,请陈大人一定全力配合才是。”

    陈瑛略微迟疑,什么意思?莫非说柳淳迫不及待要抓自己了?

    陈瑛是个亡命徒,他不怕死,但是一定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惊天动地。

    假如能跟柳淳拼一个两败俱伤,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柳大人,同样的,下官也希望有亲自办理此案的机会!”

    两边叫板了。

    此刻徐增寿已经到了木箱前面,他拿着钥匙要去开锁,突然停住了。

    “陈大人,还是给你来开……不过我想请你先说明一下,这个木雕是不是真的,万一没有玉佛,你会不会抵赖?”

    陈瑛的心砰砰乱跳,可这时候他怎么能认输啊!

    “定国公没有造假,我跟你一路带进宫里,应该没问题。”

    “那好,你开锁吧!”

    陈瑛伏身,深深吸口气,捅开了锁头,然后猛地掀开盒盖,露出了里面的庐山真面目。是一个红酸枝的木雕佛像,大小也没有问题。

    就是它了!

    陈瑛猛地探手去抓佛像,可是当他抬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到了一丝诧异。

    怎么有点轻啊?

    木头对,别的也都没错,莫不是自己太紧张了,手感有错?

    这时候徐增寿笑道:“陈大人,就是这个吧?”

    “是,是的!”

    “那就请你找出玉佛,让我也开开眼界吧!”徐增寿抱着肩膀,得意洋洋。玉佛早就不在了,对了,玉佛哪去了?徐增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乖乖,那么大的一块黄金,还有上好的羊脂玉,光是材料就有五万两以上了,哪去了?让谁拿走了?

    赶快给老子吐出来!

    徐增寿没时间要钱了,因为陈瑛的迟疑,已经让朱棣不耐烦了。

    这位永乐大帝向来脾气火爆,你们争吵了这么半天,还不揭开谜底,这叫水字数,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朕看小说话本的时候,就讨厌这种磨磨唧唧的作者,要是遇到了,直接拿天子剑砍了,寄刀片简直太小儿科了。

    朱棣迈步过来,伸手抓起了木雕,仔细看了看,“这雕工不怎么样?要是里面有好东西还行,若是没有,只怕连二两银子都不值吧?”

    徐增寿忙道:“陛下神目如电,臣就收这么个东西,怎么就十恶不赦了。”

    “行了,里面怎么样,还要朕打开再说!”

    朱棣猛地将木雕抛起,然后抽出佩剑,瞬间劈开,然后还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这才收回了天子剑。

    奈何大家伙都没心思欣赏皇帝陛下高超的身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木雕上面。

    齐刷刷的茬口,里面别说玉佛了,连芯都是糟的,这块木头还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朱棣看了一眼,就扭头转向陈瑛。

    小舅子犯错了,他不好包庇。可小舅子没错,被人诬陷了,他要是不能替小舅子加倍讨回来,徐妙云能扒了他的皮!

    “陈瑛!”

    永乐帝一声怒喝,好似雷霆炸响。

    陈瑛从呆滞中清醒过来,直接跪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想清楚了,自己被坑了!坑他的不是柳淳,而是看起来很傻很废很没用的徐增寿!

    这货从头到尾就在演戏。

    是他用精湛的演技让自己相信木雕没问题,又稀里糊涂在朱棣面前打赌,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坐实了自己陷害他的事实。

    真高明啊!

    居然连他都给骗了,想不服气都不行了。

    要不是在皇宫,他都想放声大笑了。

    陈瑛啊,你长点脑子行不,别的我或许不成,可论起演戏,咱是专业的!别说这么点小事了,就算穿上女装,粉墨登场,咱也能撑下一场戏,这就是本事!

    一句话,女装大佬,你得罪不起的!

    “陛下,陛下,臣,臣知道了,是定国公,他早早把藏有玉佛的木雕换了,他设计微臣,微臣被他骗了。”

    “你被骗了?”

    “没错,臣真的是被骗了,臣不敢欺瞒陛下,确确实实有玉佛啊!”陈瑛声音颤抖,哭诉着。

    朱棣突然一瞪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陈瑛额头冒汗,他突然发觉事情麻烦了,正在他想着怎么推脱的时候,柳淳突然笑了,“陈瑛,乔家的丧礼办得不小,去的朝中大员也不少,你去了吧?”

    让柳淳当面揭穿,陈瑛吓得魂不附体,“太傅,我,我是去查案子,我绝没有拿乔家的东西,没有,一分钱都没有……”

    “住口!”徐增寿暴怒,他冲到了陈瑛的面前,咬着牙道:“我连乔家都没去过,只是收了一个破木雕,就被诬陷。你陈瑛去了乔家,还知道的这么清楚,乔家人给你的钱不会少吧?你这是以己度人,诬陷好人啊!”

    徐增寿咬住了陈瑛,“陛下,臣以为该立刻彻查陈瑛,看看他跟乔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查!”

    朱棣的眼睛通红,胡子翘起,怒不可遏。

    “查下去!不光是陈瑛,还有那些大臣,凡是去乔家吊唁的都查清楚了……朕给你们官做,发你们俸禄,尔等竟然是如此不要脸,跑去给商人当孝子贤孙,你们太让朕失望了!”

    朱棣对柳淳道:“你现在就去抄了陈瑛的家,再去把乔家抄了!”

    柳淳还能说什么,他躬身道:“臣,遵旨!”

    一扭头,柳淳到了陈瑛的面前,嘴角带着冷笑。

    “陈大人,你也久在都察院了,不需要我费工夫了吧?”

    陈瑛咬了咬牙,从巅峰坠落,速度是如此之快,他完了,彻底没救了。

    好汉做事好汉当,那是江湖的规矩,不是他陈瑛的,而且他也不是好汉。

    “太傅大人,罪员的确跟乔家的女婿有过联络,也知道乔家的一些情况。下官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柳大人放心就是了。”

    陈瑛说完,还瞧了一眼那些大臣,嘴角带着冷笑,被他盯上的无不后脊背发凉,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似的。

    姓陈的,嘴上要有把门的……

第771章 陈瑛府邸的巨大发现

    陈瑛很光棍,输就输了,没什么好懊恼的,向他们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要做好翻车的准备,唯一比较遗憾的是他干掉的达官显贵还是太少了,还不足够让他彪炳青史。所以为了弥补遗憾,必须多拉几个垫背的。

    “太傅在上,罪员愿意招供,愿意说出一切,只求太傅能严惩所有罪臣,不要放过一个!”

    柳淳忍不住大笑,“陈瑛,你还要教训本官如何办案吗?”

    陈瑛嘴角上翘,“太傅,下官虽然败在了你的手里,可下官并不服气。”陈瑛已经想通了,徐增寿是绝对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而且从柳淳的出手来看,一定是他帮着徐增寿设计自己。

    能败在柳淳的手里,至少说明他还不是很废物,可以稍微开心一下了。

    但是在陈瑛看来,柳淳这个人,简直弱爆了……明明手握大权,明明可以杀伐果断,大破大立。可柳淳办事总给他一种不痛不痒,不尴不尬的感脚。

    “柳太傅,就拿这两年的事情来说,你办了郁新,接掌了户部……你的锦衣卫怎么没有动作?查啊,彻彻底底查啊,把这些年的烂账都拿出来,我敢担保,不杀一千人,也要杀几百人。像先帝的郭桓案一样,办得轰轰烈烈,办得惊天动地,杀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好大口气!

    这就是现在的陈瑛,这家伙的心里藏着一头野兽,而且还是洪荒遗种,超级恐怖种!

    “太傅,下官一直不服气的,就是这个,你太软弱了。”

    柳淳冷哼了一声,“陈瑛,先帝办了郭桓案,然后呢?贪官就消失了吗?”

    “那……那也有好几年海晏河清,天下官员,无不战栗。太傅,能有几年就已经很不错了,难道你真觉得能杜绝贪腐,真正出现个大同天下吗?哈哈哈,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太傅,你想的未免太天真了吧?”

    柳淳摇头,他无心跟陈瑛说什么……柳淳从来没想过杜绝贪腐,但是他觉得一个不断改进损益的制度,能够最大程度限制贪腐。譬如现在的六部格局,已经严重落伍了,根本适应不了工商业快速发展的现实。

    在这种情况下,贪官层出不穷,也就不稀奇了,而且还是一抓一大串,绝对没有侥幸的。

    柳淳希望的是改制,转到现代社会的管理模式,至于杀不杀人,倒是其次的,就像陈瑛,如果他能跟得上来,柳淳也愿意给他留一个位置,毕竟他也算是个人才。

    奈何他想法太多,野心太大,不铲除他,后果会很严重,所以就没有办法了……

    “左右,抄了陈府!”

    柳淳一声令下,锦衣卫就把拥有五层院子的陈瑛府邸给查抄了。

    他们每一层院子推进,不断清查。

    陈瑛满脸的不屑,“太傅大人,陈某为官素来清廉,你想在我的府中发现什么财物,多半是痴心妄想了。”

    柳淳呵呵冷笑,“是吗?陈瑛,自古以来,酷吏倒是很多都十分清廉,比如张汤之流,只是你还远远比不上这些人。”

    “来人,把人都给我带上来。”

    说话之间,有锦衣卫押解着几十名容貌各异的女子,排队站成了一排,她们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陈瑛,你是不是该介绍一下,这些女人都是谁啊?”

    陈瑛脸色微微发白,“柳,柳大人,她们都是婢女,有什么值得说的?”

    “哈哈哈!”

    柳淳突然大笑,“你不愿意说,那就让本官来说。”柳淳伸手点指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她身材修长,眉眼很好看,带着强烈的斯文之气。

    “她是方孝孺的侄女,叫方文英,我没有说错吧?”

    陈瑛脸色更白,微微点头。

    柳淳又随手指了一位,“她是胡闰的幼女,被你养在府邸,已经足足六年了。”

    柳淳在这些女子面前走过,不断指认,这里面有少卿廖升的小妾,按察使王良的妹妹,都督陈俊的妻子……每当柳淳说出一个人名,陈瑛的脸色就白了一分,等柳淳转了一圈下来,陈瑛直接瘫在了地上。

    肥胖的大白脸不停抽搐,额头上遍布汗珠,浑身颤抖,和筛糠差不多。

    “柳,柳太傅,罪员愿意,愿意把这些女人都送给太傅,只求太傅……”

    嘭!

    还没等他说完,柳淳飞起一脚,把陈瑛踢出去老远。

    “无耻!”

    柳淳恶狠狠骂道:“你当谁都像你一般不要脸吗?陈瑛,你好好瞧瞧自己,哪里还是个人!”

    柳淳怒骂,片刻沉默之后,那些女子无不低声抽泣,眼圈通红,甚至有人蹲在地上,嚎啕痛哭。

    柳淳点名的那些人,一多半都是建文旧臣。

    朱棣进京之后,柳淳曾经安排审判黄子澄和暴昭等首犯,其余一些从犯则是交给了三法司论处。

    当时陈瑛还是朱棣面前的红人,他又跟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交好,因此在办理建文旧臣的事情上,有很大的权力。

    朱棣把陈瑛当成了工具,而这个陈瑛也不负众望,把建文旧臣清理了差不多。

    只不过他有个癖好,每干掉一个人,他就要收集一样纪念品,若非如此,如何证明他害过人啊!

    至于这个纪念品,就是各家可怜的女孩子了。

    就比如胡闰,他是建文旧臣的主犯,被杀之后,全家二百多口流放……陈瑛就暗中动手,把胡闰的幼女留下。

    再比如方孝孺,他是被暴昭等大臣打死的,在追究建文旧臣的名单里,朱棣和柳淳都有意忽略了方孝孺。

    可陈瑛不甘心,他千方百计,清查方氏一族,最后愣是让他找到了方孝孺的侄女,也被抢到了府邸,朝夕伺候着他。

    ……

    光是看着几十个女子,就大约知道,陈瑛这几年,弹劾干掉了多少人。

    “陈瑛,你所说惩治贪官污吏,不会是把人杀了,把家眷流放了,再把他们的妻女抢到自己的家里,供你享乐吧?”

    陈瑛的大白脸已经变成了灰色,“太,太傅,自古以来,哪有英雄不爱美人,孔夫子还说食色……”

    嘭!

    柳淳再度飞起一脚,这一脚的力气更大,直接把他踢得说不出话来。

    “陈瑛,第一,你不是英雄,第二,你也不是爱美人,你下贱,你馋她们的身子……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锦衣卫涌上来,直接把陈瑛五花大绑起来。

    看到陈瑛被拿下,那些女子迟疑了片刻,纷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

    柳淳深深吸口气,“暂时找个地方,把她们安置妥当,当彻查清楚之后,再把她们分别送回家里。”

    听到回家,女子们哭得更厉害了。

    其中有人直接昏死过去……陈瑛这个奇葩,不光是整垮对手,抢夺人家的女儿妻妾过来,还想尽了办法折腾她们。

    尤其是迁到了北平之后,冬天干冷,他早起的时候,就让一群女人站在旁边,以身体替他取暖。

    他还查阅古书,又遍求民间的奇人异士,在害人之余,还不忘纵情享受。

    陈瑛这家伙更厉害的是活得明明白白,他早就跟人说,自己的下场就是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到了地狱,也要下油锅,不得超生。

    所以他要过极品的人生,这辈子要把一切都享受了,也就没有遗憾了。

    “疯子,真是个疯子!”

    朱棣看到了查抄陈家的结果,也是切齿咬牙,怒不可遏!

    这个陈瑛还真是会享受,光凭这一点,朕就该灭了他九族,一个不留!”

    “陛下,臣让人审问了陈家的女子,还打听出一件事。陈瑛素日很喜欢一处尼姑庵。”

    “尼姑庵?他还信佛不成?”

    柳淳苦笑,“陛下,若是信佛,他该去佛寺才是,至于尼姑庵,陛下懂的!”

    朱棣稍微沉吟,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好啊!

    陈瑛啊陈瑛,你玩得还挺全。

    朕一定要杀了你,连老天都救不了你!

    朱棣发出强烈的怒吼!

    就在这时候,木恩带着一个锦衣卫千户赶来。

    “启禀陛下,臣等已经查封了晓峰庵,抓获主持妙音以下,一共二十七名尼姑,经过彻查,妙音在五年前,是秦淮有名的歌女,本名林妙,后来突然消失,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成了陈瑛的禁脔!”

    “荒唐,荒唐透了!”朱棣拍着桌子,实在是忍受不住,“朕真是瞎了眼睛,竟然用了这么一条疯狗,陈瑛简直是可恶透顶!”

    这时候锦衣卫千户洛钟道:“陛下,臣等在晓峰庵还发现了一件东西。”

    “是什么?”

    洛钟将一物举到头顶,木恩连忙拿过来,递给了朱棣。

    这是一个令牌状的东西,朱棣不解。

    “是哪个衙门的?还是?”

    “陛下,这个令牌是三义会的!”

    “三义会?”

    “没错,就是一些商贾和官吏勾结在一起,私下结社,试图左右朝局。”洛钟大声说道。

    朱棣再把令牌递给柳淳,这个令牌正面刻着三义会三个字,反过来则是一幅画,正是桃园三结义,想必这就是名字的由来。

    “查,给朕继续追查,朕倒要看看,这背后还有多少妖魔鬼怪!”

第772章 无他,太穷了

    柳淳坐在签押房里,手里不停把玩那个“三义令”,他已经让人去拷问陈瑛,只不过出人意料,之前口口声声要多半几个贪官的陈瑛,这次居然缄默不言。

    任凭怎么拷问,他都不知道。

    问他三义令的来源,他说是那个尼姑妖妇弄到的,可是那个尼姑已经供认,是陈瑛放在她那里的,并且嘱咐千万不要让外人知道。

    三义社,三义令,桃园三结义……柳淳知道陈瑛是个狠人,他不想说的事情,很难撬开他的嘴巴。

    可陈瑛若是不开口,又该从哪里去查呢?

    乔家!

    “派去的人,抄了乔家没有?”

    柳淳把洛钟叫来,急切问道。

    洛钟立刻道:“大人,杨浩千户已经去了很久,估计已经在查抄乔家了。”

    柳淳沉吟道:“你现在立刻就去,告诉杨浩,要仔细彻查,看看乔家有没有这个玩意!”

    洛钟目光落在三义令上,稍微沉吟,立刻露出了惊叹的目光。

    不愧是大人,真是敏锐啊!

    想想吧,乔家若是寻常的木材商人,怎么会惊动这么多朝廷大员,而那三个女婿争夺遗产,不惜血本,是区区金银,还是有更重要的东西?

    姓乔的和陈瑛又有什么联系?

    谜团非常多,可若是这一切背后都是这个三义会,八成就能说得通了。

    洛钟立刻离去。只剩下柳淳,他手里依旧拿着令牌,仔细端详,不放过任何的细节。当柳淳看到了背面的时候,忍不住微微一惊。

    桃园三结义,这可是后世人尽皆知的故事。

    只不过在明初的时候,可不是很广泛,或者说,不是那么神圣,尤其是关羽!

    明初的时候,罗大大虽然已经写出了《三国演义》,并且有所流传,但是距离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还有很远。

    尤其关键的是忠义无双的关二爷还没有封神。

    有时候文学作品的魅力的确是让人惊叹的。伴随着《三国演义》的流传,关羽的地位不断提高,在明初的时候,关羽还不被官方承认,属于体制外的神仙。

    等到明朝中后期,各地都有关帝庙出现,关二爷已经堂而皇之成为无所不管的关圣帝君,到处享受香火。

    再往后,甚至出现了男学关云长,女学王宝钏的说法,关老爷彻彻底底深入人心,拥有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试想一下,若干年后,还会不会有神仙从小说里走出来,建庙享受香火?荒天帝,或者是斗帝?这就很难说了。

    不过在明初的时候,看到了桃园三结义的木牌,还是让柳淳很意外的。

    莫非也有另一位穿越者,而且这位还有点中二病,讲究江湖义气,想要弄一大帮兄弟,然后……颠覆大明朝?

    柳淳发愁了,难道这是个双穿的故事?不对啊,双穿的难度那么大,那个傻乎乎的笨蛋码字工,没有那么大的脑洞啊,这么写会崩的!

    柳淳再度仔细观察,挖空心思,半晌,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们去查查,哪里有关帝庙?”

    听柳淳这么一问,锦衣卫都傻了,没听说有什么关帝啊,这是哪一路的神仙啊?

    经过了半天的调查,还真有人把消息送来了。

    “太傅,我们只听说蒲州同乡会祭祀过关羽,还说要给关羽建庙。”

    听到这个消息,柳淳暗暗点头,果然没错,这不是什么双穿故事,关羽的老家在山西蒲州。别的地方关羽地位或许不高,但是他的老家,一定最先把关羽封神。

    而且纵观明代,关羽地位是扶摇直上的,尤其是万历年间,更是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力压诸神,独霸华夏,连武圣的名头都给抢来了……

    不会是晋商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柳淳认真想了想,整个明朝,的确是晋商不断发展壮大的历史,他们都是山西老乡,晋商手里还有钱,有影响力。

    建一座庙宇,围绕着寺庙,就可以吸引不少人,还能充当谈生意的场所,扩充人脉,完成交易,最最重要,还可以向庙宇捐款……一举多得啊!

    柳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或许他已经抓到了关键所在。

    “该去瞧瞧了。”

    柳淳毫不迟疑,首先就来找老贼秃道衍。

    “大师,陈瑛是你的属下,这事情你没有牵连吗?”

    道衍呵呵一笑,“太傅来兴师问罪了?你想让老夫说什么?

    “你跟陈瑛的关系,或者说……你见过这个没有?”

    柳淳直接把三义令拿了出来,他仔细观察,想要寻找破绽,可道衍眉头紧皱,半点都不知道,老贼秃把三义令抓在了手里。

    “这个令牌用的是槐树,不算珍贵的木料,但是雕工很细致,是出自名家之手,而且看起来还有些山西的风格。”

    “哦!”柳淳好奇道:“大师能看得出是哪里的?”

    道衍哈哈大笑,“柳淳,你不研究这些东西,自然就一无所知,这京城的木雕主要分成东西两派,前些年,山东客商多到北平,流行山东的风格,后来北平商贸越发繁荣,山西那边来的就更多了,而且他们还有钱,故此京城西派木雕十分流行。”

    道衍指着背面的雕像,“你瞧瞧,这些桃树,桃花,开的多逼真啊,还有人物,关羽的二尺长须随风飘洒,连丹凤眼都能看得出来……难得啊,这要是用紫檀木,绝对是精品啊!”

    柳淳哼了一声,“用紫檀就不是内味儿了道衍大师,你真的没有见过?”

    道衍摇头,“柳太傅,你这个东西多半是从陈瑛手里来的吧?”

    柳淳思忖片刻,并没有否认。

    道衍又道:“你觉得他结党营私,这个东西是他们的信物?”

    “谁知道呢?我也是怀疑而已。来见大师,一来想看看你是不是无辜,这二来,就是想听听大师的看法。”

    道衍忍不住大笑,“柳淳啊,你是不把老夫往好地方想,我这颗忠心,其实还在你之上!你想天下万民,可要远多于陛下!”

    “陛下就是天下,就是万民!”柳淳毫不客气反唇相讥。

    道衍摇了摇头,“你这是强词夺理,不过今天老夫也没心思跟你辩论,老夫只说陈瑛此人野心勃勃,而且不计一切代价,阴险狠毒。他没有朋友的,就算他是三义会的人,也很难爬到高位。老夫甚至怀疑,他跟三义会只是相互利用而已。对了,就像那个郁新跟明教一样。”

    道衍抓着胡须,若有所思,“这个三义会老夫从来没有听说过,可是从陈瑛这里推断,三义会应该远远在明教之上。柳淳,你遇到对手了。”

    当然是遇上对手了。

    哪用得着老贼秃来说,如果这个三义会背后就是晋商,那可就有麻烦了。

    柳淳已经极大地改变了历史走向,至少在商业这块,柳淳很早就弄出了股份制,然后在南京搞出了股票,还建立了银行,甚至出版了《国富论》,从理论到实践,全方位指导。

    以晋商的英明,快速做大,形成一股强悍的力量,半点都不让人意外。

    一个商人,一个酷吏,一个三义会……柳淳点了点头,他在这个案子上,还真是收获巨大啊!

    “大师,这个案子我要继续追下去,我想有些人或许会接触到你,还望大师能够做出决断。”

    道衍眯缝着老眼,含笑点头,“柳淳,老夫这把年纪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晚节不保的!”

    ……

    从道衍府里出来,柳淳微微叹气,老贼秃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好,他不想晚节不保,可偏偏就有人,没把晚节当回事!

    “去赵家吧!”

    柳淳来到了赵勉的府邸,老朋友相见,赵勉一身布衣,手里捧着书卷,面前摆着茶。

    “太傅,你来了。”他的声音很平淡,如同白水。

    柳淳点了点头,“赵大人,你是刘三吾的女婿啊!”

    一句话,赵勉放下了书本,满脸苦笑。

    “我对不起岳父大人的教诲,更对不起太傅多年的提携帮助,下官惭愧!”

    柳淳摇头,“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不是刚刚收了一万两吗?换身绸缎,喝点好茶足够了,毕竟往后你就喝不到了!”

    赵勉笑容更加凄苦,“太傅,下官穿什么都一样,我犯了大错,还请太傅降罪吧!”

    “我可没有权力给一位从一品大员定罪……赵勉,你把赃款交出来,本官会酌情上奏的。”

    赵勉摇了摇头,“太傅,这个赃款已经没了。”

    “没了?你花得还挺快的!”

    赵勉咧嘴苦笑,“我没有办法,钱已经没了,太傅只管抓了下官,去锦衣卫定罪吧!”

    柳淳咬了咬牙,他恶狠狠盯着赵勉!

    啪!

    柳淳猛地一拍桌子,“赵勉,你太让我失望了!看在刘三吾老先生的面子上,我对你百般信任,锦衣卫也从来不把你当成主要的监督对象!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信任吗?”柳淳终于怒了。

    他酝酿了好几天才来见赵勉,就是怕控制不住情绪。

    可到底还是红眼睛了。

    赵勉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太傅,下官无言以对,也不敢言对,请太傅把下官带走吧!”

    啪!

    柳淳将三义令扔在了赵勉的面前。

    “说吧,你跟三义会什么关系?”

    “三义会?”赵勉大惊,“下官不知啊!”

    “那你去乔家掺和丧礼干什么?”柳淳也咆哮起来了。

    “我,我,我不去,下面人没法拿钱!”赵勉红着脸道。

第773章 官不如商

    “赵勉,你对这个三义会,真的半点也不清楚?”

    “不清楚,连听都没听说过!”

    赵勉连连摆手,他红着老脸,十分尴尬,“下官不知道这个乔家背后还牵着事情,下官该死!”

    柳淳冷冷道:“我相信你的话,可就算不知道三义会,你,还有你手下的官吏,跑去参加一个商人的葬礼,搅合进他们的遗产之争,应该吗?还有没有大臣的体统?”

    面对柳淳的质问,赵勉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放在洪武朝,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可是到了现在,赵勉也无可奈何。

    “太傅,狡辩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是我想讲一件事。”

    “什么事?”

    “百官必须增加俸禄!而且要多多增加!”赵勉长叹一口气,“大家伙没有别的,实在是太穷了!”

    ……

    官吏们真的很穷吗?

    “太傅,我给你算一笔账……我得了个太子太保衔,是从一品大员每月俸禄72石,这京城比我还高的,只有太傅了。”

    柳淳绷着脸,同样在算账,他的月俸是87石,如果是在乡下,这些粮食够全家吃两年不止,可是放在京城,那就捉襟见肘,少得可怜了。

    首先柳家上上下下,加上仆人丫鬟,不算月钱,光是粮食,就要20石以上,另外柳家还有十几匹牲口,草料比人吃的还多。

    靠着俸禄,柳家早就和西北风了。

    现在柳淳有几大项收入,第一,是徐妙锦的经营,第二呢,是柳淳的版权,第三,则是一些专利授权……当然了,作为柳淳的好学生,于谦也经常孝敬师父。不管是哪一条来钱路子,最少的一种,也足够柳家挥霍了。

    毕竟柳淳没什么参考价值,就把他抛在一边。

    就拿内阁大学士来说,如果没有加衔,仅仅是正五品而已。

    月俸多少呢?

    16石!

    一家三口,加上一个仆人,一个马夫,五个人,吃饭就要5石,养一匹马,至少要两石草料起步,零碎花费,怎么也要三石左右。这还没算租房。

    京城房价可不便宜,如果是外地做官,通常要拿出一半的钱来租房。

    事实上,大多数京官,尤其是七品以下的小官,根本请不起仆人,也养不起马车,更遑论轿子了。

    所有有人就靠着步行,美其名曰安步当车。

    问题是有人住的太远了,害怕赶不上,那怎么办呢?

    很简单,俩字:拼车!

    这或许是共享经济的滥觞。

    两三个官吏养一架马车,赶上早朝,大家同进同退,也算是别有滋味,苦中作乐。

    赵勉叹口气,“太傅,你之前推行过一个办法,就是让百官的俸禄随市场行情计算……避免了粮价波动,影响大家伙的收入。这的确是良政,大家伙也都觉得很不错。只是毕竟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啊!”

    柳淳思量着赵勉的话,“那你觉得要增加到多少合适?”

    赵勉苦笑,“太傅,我认为至少要增加三倍,而且越是低级的官吏,就越要增加……至少要让他们过得体面一点。朝廷这么多事情,真正承受压力的是那些六品,七品的小官,他们稍微疏忽,就会出大事。而且重臣有错,还有无数眼睛盯着,可那些小吏呢?纵然发现,只怕也晚了。”

    顿了顿,赵勉又道:“就拿这次事情来说,我只听说有个富商死了,想要请一些人来吊唁,为了死者撑场面。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下面人一再提起,重臣去了,能拿五千,一万两,就算七品官员,也有一百两银子好拿……这一百两可是比好多人一年的俸禄还多啊!”

    “许多官员私下里都借了钱,这事情太傅也清楚。一百两足够他们还清债务,剩下的钱,还能添置些笔墨纸砚,或者给自己和孩子换身衣服。太傅,英雄气短啊!你让他们怎么办才好?清高不能当饭吃,尤其是这么多人呢,不让他们拿钱,这帮人随便耍点手段,弄点纰漏,朝廷的损失就不止这点钱。”

    “我,我执掌兵部,下面都是狼虫虎豹,没有省油的灯啊!”

    ……

    赵勉说了很多,柳淳听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这些。

    “赵勉,你们去吊唁商人,这事情不能轻易掀过去,有多少理由都不能替你们脱罪。而三义会居心叵测,鬼影绰绰,需要彻查到底,你没搅合进去最好。再有俸禄的问题,我会立刻跟陛下商议,拿出一套方案来。”

    赵勉听柳淳说完,释然一笑。

    “太傅,我知道陛下对官吏多有成见。不愿意给百官增加俸禄,太傅也很难。赵勉年纪也大了,留在兵部的位置上,尸位素餐而已。若是用赵勉的乌纱帽,换来这一项改革,赵勉百死不悔!”

    说完,赵勉深深一躬,以头点地。

    柳淳深深吸口气,用力颔首。

    从赵府出来,柳淳已经对这次的事情有了很明白的看法了。

    商人用手里的钱,来掌控官吏,如果不加以阻止,很有可能,这些朝臣就会成为商人的代言人,替他们保驾护航,助纣为虐!

    “柳淳……你讲这些看似有道理,其实呢,也未必说得通,百官俸禄是不高,但若只是吃喝,足够用了,至少他们比百姓过得舒坦多了,至少大部分的百姓都是如此。既然朕是万民的君父,凭什么偏爱官吏,凭什么给他们远超别人的礼遇呢?”

    柳淳咧嘴苦笑,”陛下,只能说他们手里握着权力……而且这些人能通过科举,能进入官场,本身就比一般人要出色,应该多拿一些……当然了,臣不敢跟陛下论理,这事情也不是用道德能解释得通的。臣只想说,如果陛下愿意,或许可以想一些办法,让朝廷减少开支,甚至把钱赚回来。”

    听到赚钱,朱棣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你让朕给他们增加俸禄,还说能赚钱,不会是有什么歪门邪道吧?”

    “没有,绝对没有。”柳淳摆手道:“陛下,臣没有任何隐瞒……臣觉得不能仅仅增加俸禄。”

    “那你还要给他们房产不成?”朱棣揶揄道。

    柳淳轻笑,“陛下睿智,竟然一下子猜中了臣的打算!”

    “胡说八道!”朱棣恶狠狠道:“柳淳,按照你的办法,朕怎么可能赚钱?你根本是胡说八道!”

    “陛下稍安勿躁,请听臣说完了。”柳淳笑道:“臣听了很多次,官吏们最苦恼的是在京租房,房租会占用许多收入,造成百官生活困顿。臣建议由朝廷出面,统一规划住宅区,给官吏们建造住处。不光是京师,还有其他省城,边军驻防的要地,都要建造房舍。”

    “官吏们集中居住在一起,这一块的环境必然会大幅度提升,配套设施也会上去,周围的地价也跟着上涨……臣还有个提议,就是最近朝廷不断兴学,地方上也在筹建一些大学,陛下是不是能把交通大学一类的学校,迁到一些小城镇?”

    “等等!”

    朱棣拦住了柳淳,这货跳得太快了,需要仔细理一理。

    “你的意思是要替百官建造房舍,给他们提供住房?”

    “其实还有教育和医疗。”柳淳道:“我是觉得要准备一些学校,专门提供给官员子弟,让他们能得到相对优质的教育。”

    朱棣哼道:“柳淳,你这么办,是不是打算收买官吏的心啊?你觉得对普通百姓公平吗?”

    柳淳无奈摇头,“臣也知道不公平,可现在商贾已经下手了,如果陛下不愿意解除官吏的后顾之忧,自然有人让官员吃香的喝辣的。到了那时候,纵然陛下贵为天子,可也难保下面的臣子不会有别的心思,毕竟吃谁的饭,替谁说话啊!”

    朱棣懊恼气愤,又深深无奈,其实关于官吏待遇的争论,已经有过很多次了,朱棣向来很反对,看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帮该死的商人,简直是苍蝇,见到了缝儿就扑上来,没有缝儿他们也要叮,朕不会放过他们的!“

    朱棣切齿咬牙之后,又道:“给百官准备房舍的事情,你就负责吧。”

    柳淳可没敢接着,“陛下,臣提的建议,再让臣主持,这就不合适了,臣推荐一个人,或许可以。”

    朱棣暗暗一笑,你小子果然狡诈,竟然没有上钩。朕还想着让你操持,然后敲诈一笔呢!没想到你竟然推了出去。

    朱棣也不好太过刻意,毕竟柳淳太狡诈了,万一让他知道自己的打算就不好了。

    很显然,朱棣不光心黑,而且还属老狐狸的。

    “你打算让谁负责?”

    “当然是太子殿下了!柳淳毫不迟疑道:“还有人比太子更合适吗?”

    朱棣认真思索了半晌,朱高炽在他的培养之下,的确有了些圣君明主的样子,但是大胖儿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朱棣还不清楚。

    这次没准是个不错的考验,“嗯,就按你说的办法做吧。不过朕要给他提个要求。”

    柳淳感到了不妙,开始替徒弟担心起来,“陛下,您有什么要求?”

    “很简单,就是朕没有钱给他!”朱棣道“他有本事就去自己弄钱,或者你这个当师父的出钱也行。”

    柳淳笑了,“陛下,若真是如此,臣可要替那些商人默哀了!”

第774章 沉溺抄家,快乐无边

    “请恕弟子愚钝,不明白师父的用意。”

    朱高炽沉着一张圆而胖的大脸,迟疑地看着柳淳。

    “师父自从多年前就主张变法,要求均田,铲平世家大族,废除士绅特权……为何到了现在,师父反而,反而……”朱高炽想找个不那么敏感的词儿,免得落了师父的面子。

    柳淳反而笑道:“反而开倒车,又重新给予官吏特权,是自打嘴巴,是老糊涂了,是不是?”

    “这是你说的,弟子可不敢!”朱高炽嘟着嘴道。

    柳淳哈哈大笑,“殿下,百官待遇需要提升,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这个当然不否认,可,可弟子觉得增加俸禄就好,又何必……”

    柳淳摇头,“殿下,增加俸禄总要有个标准吧,是增加三倍,还是五倍?或者是十倍?”

    “这个……要足够他们过体面的日子就行了。”

    柳淳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多少钱都是不够的。更何况朝廷增加俸禄,必定是给全部官员增加,而商人往往只要收买一两个就够了,殿下知道其中的差别吗?”

    朱高炽突然深吸口气,打脸上的肉开始颤抖起来。

    他隐约有了一丝明悟,“师父,能不能说的细致点,是不是靠着增加俸禄没用?”

    “不能说没用,只是说依旧会有很多贪官污吏,不满足这点俸禄,毕竟商人能给他们的,远超朝廷能给的。”

    朱高炽气得咬牙,“这些商人实在是可恶,挖空心思,腐蚀官吏,为非作歹,真应该,真……”大胖子说不下去了,貌似再说下去,就要恢复原来的情况了,士农工商,把商人排在最后一位,不准这个,不准那个,连丝绸都不能穿……貌似这样问题更大啊!

    “左右不是,师父,这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柳淳颔首,“难就难在这里,我想来想去,觉得朝廷应该给官吏一些商人给不了的东西。”

    “比如说?”

    “专门的房产,配属一些高明的医生,优质的学校,我甚至觉得,要给一些致仕老臣安排一些活动,让他们老有所养,老有所乐。”

    柳淳顿了顿,“我这么做,是想把官和商最大限度分开……我没指望官商彻底不来往,那样是不行的。我是希望,官商可以分离,官吏能够得到一些靠着钱拿不到的东西……总而言之,就是增加商人收买官吏的成本,当成本到达了一定程度,就会出现无法收买的情况。”

    作为柳淳的嫡传弟子,朱高炽的悟性还是很高的,他努力思索着,渐渐开始理解师父的用意了。

    官员代表权力,商人呢,代表财力。

    这一对冤家从诞生之初,就纠缠不清,彼此合作,又相互制约。

    以往历朝历代,官吏都牢牢压制商人,或者说所有商人都是士绅集团的附庸……这样一来肯定不利于商人发挥才智,创造财富。

    所以才有了变法。

    可是随着士绅集团瓦解,商人就窜了起来,他们开始用手里的财力,去俘虏官吏,获取权力。

    如果说士绅操控商人是悲剧,那商人左右官吏,就是超级大悲剧了!

    官员主导,那是在当官之余,捞一点钱财,而商人主导,则是把整个国家机器都变成谋财的工具,程度是完全不同的。

    “权力和财力,需要的是平衡,而不是一方彻底压倒另一方。”朱高炽眼睛发光,他终于想通了师父的用意。

    平衡!

    这两个字是帝王术的核心,文武之间要平衡,官吏和内廷要平衡,文官之间要相互牵制平衡……只不过这些平衡都太小儿科了,柳淳是希望将平衡术推广到更大的范围,在整个社会寻求平衡。

    道理还是相同,可眼界高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不是压制官员,摧毁士绅集团了,而是要给官员一些东西,让他们有胆气,能够坦然面对商人的腐蚀拉拢!

    “妙啊,真是妙!师父,您老的脑子就是管用,弟子五体投地!”朱高炽眉飞色舞。

    可柳淳却没那么乐观,他也很难说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或者说,暂时取得成效,在几十年,甚至十年八年,三年五载之后,就需要调整,颠覆……

    “总而言之,执政需要审时度势……”

    “与时俱进!”朱高炽笑嘻嘻道:“没有什么措施,能够一直有用的,弟子懂了。”

    朱大胖从柳淳这里乐颠颠出来,他立刻召集了几个狗腿子。

    吴中已经是吏部左侍郎,听说要给百官加恩,那是高兴坏了。

    “殿下,能不能让微臣操持这件事情,请殿下放心,微臣一定办得妥妥帖帖,没有任何问题,假如出了事情,殿下可以砍了微臣的脑袋!”

    解缙哼了一声,不屑道:“你怎么敢出问题?这事情你办好了,就能跟茹天官掰手腕了,不至于像个小媳妇似的,成天捧臭脚。殿下,在此人当上吏部天官之前,他还是可靠的,但若是当上了,就不定怎么回事了。”

    被人无情揭穿了老底儿,吴中也不恼,表面上笑嘻嘻,可心里却mmp,解缙,你等着,等我真的当上了吏部天官,我就想办法弄死你,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现在你说什么,都无所谓。

    解缙丝毫不觉得他得罪了人,吴中……还算是人吗?

    “殿下,户部这边预算很紧张,臣最多能挤出一百五十万贯,其余还要殿下想办法。”

    朱高炽点头,“难为你了,国库就没有不紧张的时候,我早就知道要自己想办法。”大胖子把目光落到了金纯身上。

    见殿下瞧自己,金纯不由得浑身一震。

    他想起了曾经的时候,他在国子监读书,然后为官,手头一直不宽裕,只能向人借钱度日,后来赶上粮价下跌,俸禄不足以偿还贷款,差点把他逼到了墙角。

    后来查出来,在背后放贷的居然是楚王,朱棣一怒之下,把楚王发配东番岛,自己从那以后,算是摆脱了债务的困扰。

    几年的功夫,调任礼部,后来又归附到了朱高炽的门下。

    那一段经历对于金纯来说,可谓是天翻地覆。

    他不再相信读书,不相信正道直行,不相信以往所有的一切……他迫切想要往上爬,迫切需要权力,迫切想要有个大靠山。唯有如此,才能不被欺负,不用承受白眼,不至于被商人逼债……

    可以说没有曾经的痛苦,他是万万不会成为朱高炽走狗的。

    此刻被朱高炽盯上了,金纯浑身剧烈震动,莫非说机会来了?

    “殿下,您要怎么办?”金纯声音颤抖道。

    朱高炽冷笑,“还能怎么办?查抄商贾,用他们的钱,来填窟窿!

    朱高炽的声音不高,可是听在金纯的耳朵里,却宛如春雷炸响,早就该这样了。

    “殿下,对谁下手?”

    “先从乔家开始,然后顺藤摸瓜。”

    朱高炽果断下令。

    金纯是大喜过望,毫不迟疑,立刻点齐了一千人马,直扑乔家。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比锦衣卫名声更差的,从此刻开始,非东宫护卫莫属!

    金纯这家伙绝对是标准的恶犬,他和陈瑛那种野心勃勃的疯狗不一样,金纯是很有底限的,或者说陈瑛是假的酷吏,而金纯这更接近张汤那种纯粹的酷吏。

    正因为如此,他出动了,结果就更可怕了。

    这家伙果断来到了乔家,此刻锦衣卫已经封锁了乔家。

    三个为了遗产,争得鸡飞狗跳的女婿都傻眼了。

    他们争来争去,竟然把锦衣卫给争来了,这帮祖宗谁惹得起啊?

    就在他们大呼命苦的时候,金纯出现了。

    他带着更可怕的东宫护卫来了。

    “洛千户,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洛钟介绍道:“我们基本上封了乔家的声音,共计清点出七十多万两的财产。”

    金纯皱眉头,“怎么会只有这么点?”

    他说完之后,也觉得语气过了,就主动道歉,“我的意思是乔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木材又是很赚钱的项目,积累的财富绝对不会这么一点的。”

    洛钟点头,“这个我们也清楚,只是乔家生意往来复杂,他们的钱是藏起来了,或者说,是寄存到了别人那里。有的是被侵占了。”

    金纯点头,“这个我懂,树倒猢狲散,自然有人趁机抢夺,私吞……那锦衣卫的意思是什么?”

    “我们正在清查账目,追讨这些钱财。”

    金纯一听,忍不住大笑,“锦衣卫如此办案,自然没的说,可我觉得还是太慢了,眼下不是有更好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

    “就是前来吊唁的花名册!”金纯捏着厚厚的一摞名单,粗略翻看着,还真别说,来的人太多了。

    除了前面提到的各位高官之外,另外还有乡亲父老,亲朋好友,最最关键,还有一个名册,上面记录的都是商人,他们或是以往跟乔家有生意往来,或是依旧在做生意,这个名册上面的人,多达一百多个。

    金纯翻看着,脸上都是得意之色,“把他们都抄了,一个不要放过……若是不够,就接着抄!”

第775章 酷吏很好用

    “我大哥养了一条好狗啊!”

    朱高燧翘着二郎腿,十分无奈。他随手抓了几粒葡萄,扔进嘴里大嚼,酸甜的汁水,让他略微好受一些,不至于太过心疼。

    “师父,你知道不,那个金纯抓了不少我的人!”

    柳淳终于放下了毛笔,冷冷道:“等他什么时候,把你拿下了,再来跟我说。”

    朱高燧差点哭了,都把我抓起来了,还怎么说啊!不过金纯是真够猛的,说抓就抓,绝对没有客气。

    乔家拿下了,跟乔家有亲戚的,被抓了,那些有生意往来的,抓了,就连没什么往来,只是来乔家吊唁的,统统被抓了。

    光是抓人还不算什么,金纯把他们关押起来,据说每天只给一碗粥,一碗水……说清楚和乔家的关系,交出财产,就放你离开,如果不交,那就一直关着。

    这哪里是朝廷命官,简直就是一群山大王。

    身为锦衣卫的柳淳,对这类事情并不陌生,抓人讲究的是一个狠字,可如何能弄出钱来,就讲究手段了。

    毕竟光靠着严刑拷打,是很难短时间有作用的,这年头宁舍命不舍财的人不要太多。

    “金纯抄出来多少钱了?”柳淳笑呵呵问道。

    朱高燧伸出了巴掌,“这么多!”

    “五百万?真不少啊!”柳淳眼睛一亮,因为他很担心金纯急于求成,为了讨好太子殿下,就不择手段,一味逼迫商人,甚至弄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要真是这样,他这位太子老师就不得不擦屁股了。

    可是从锦衣卫的密报来看,金纯还算很有章法,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想当酷吏的人不在少数,可真正能当好的却不多,毕竟光靠着呲牙咧嘴,那是不行的,还要有强悍的大脑。

    五百万两不是小数目,金纯到底是怎么干的呢?

    “师父,要说起来,也没啥稀奇的。”朱高燧道:“他把抓来的商人给分别关押起来。然后告诉他们,如果能举发一个人的家产,经过确认,与实际情况相差无几。就可以保留自家三成的财富,若是被别人提前举发,则要全部没收充公,而且还要按律重判。”

    柳淳听到这里,瞬间眼睛亮了,欣然笑道:“果然是妙策,他不简单啊!”

    “这有什么不简单的,不就是囚徒困境吗?我八岁的时候就知道!”

    “那是我教给你的!”柳淳很不客气道。

    朱高燧挠了挠头,“貌似是这样的,可那又怎么证明金纯很厉害啊?”

    柳淳懒得搭理他,这兔崽子纯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柳淳比起古人,最厉害的就是几百年的积累,他随便一句话,都可能是许多人,花费无数时间,总结出来的。对后世来说,常识一般的东西,放在大明朝,却能够翻天覆地。

    朱家三兄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起点比别人高了太多。

    而金纯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得到柳淳的指点,当然了,他可能读过《国富论》,也学过算学,可即便如此,能活学活用,也是很了不起了。

    对于所有被抓起来的商人来说,全都闭嘴,任凭朝廷查抄,这样一来,朝廷能抄到的东西十分有限,最多只是一些浮财。

    想一些隐藏的存款啊,房产啊,商行啊,甚至是股份,都不是一天两天能找出来的。

    但是金纯玩了个花样之后,情况就不同了。

    商人之间,可不是铁板一块。

    如果都不说,或许能保住一半以上的财产,但是谁能确保别人不犯傻啊!毕竟一天只有一碗粥,一碗水的日子太难熬了,若是有人承受不住,把自己的家产捅出去,自己就完了,倒是他能保住三成的财产。

    在不确定的五成和确定的三成之间……商人们一个个瓦解了,争相把对方的家产提供给了金纯。

    还生怕有疏漏,甚至会写出对方有多少房产,多少铺面,多少商行,赚了多少,存款多少,欠款多少……

    他们彼此知根知底,估出来的家产,基本和实际数额差不多。

    所以金纯短短时间,就弄到了五百万两。

    “臣幸不辱命,还请太子殿下点收。”

    朱高炽心满意足,眯缝着包子眼睛,拍了拍金纯的肩头,“很不错,真的很不错,我刚去了太傅家里,连师父都夸奖你呢!金纯,你说要什么赏赐?只管说出来就是,我一定想办法。”

    金纯略微迟疑,而后凝重道:“殿下若是真想赏赐臣,那就请殿下答应臣一件事。”

    “什么事?”

    “这第一批官员的宅邸,不要分给臣。”

    “没问题,你想要哪个……不要?”朱高炽大吃一惊,“我没听错吧?你说不要?为什么不要?”

    金纯道:“殿下,微臣的确不要,若说为什么,那就是微臣想多给殿下做点事情。”他说完之后,单膝跪地。

    朱高炽认真看了半晌,他对金纯的认识,又深了不少。

    他是抛弃了士大夫的虚伪天真,但是他还保留了许多东西,他想要权力,想要地位,但是对自己却格外严格,洁身自好,能约束自己的手脚……朱高炽觉得这样的金纯,才是真正可用之才。

    一个人什么都不要,那不正常,什么都想要,那也不正常。

    像金纯这样,倒是有了些名臣的潜质。

    在倒向自己的三位大臣里面,没想到这个金纯竟然是潜力最大的一个。

    朱高炽抓着头,想了半晌,笑道:“金先生,孤从父祖那里学到一个道理,就是待人以诚……至少要有一个两个贴心的人,这样才能坐稳那张椅子。”

    朱高炽笑眯眯说着,金纯浑身颤抖,他努力控制着情绪,却还是声音颤抖道:“殿下若是不嫌弃,臣愿意成为椅子的腿!”

    朱高炽欣然笑了,“嗯,金先生,孤会视你为股肱的。”

    金纯大喜,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他之所以学习兵马武艺,以文人身份,跑去追随朱高炽,不就是希望能有朝一日,成就一番大业吗?

    如今他终于得到了太子的信任,距离目标又进了一步,当然值得欣慰了。

    “金先生,现在启动资金有了,接下来就是征地的问题,你也知道,这个征地是最麻烦的,我怕有人不答应,而且我也担心会惹来非议……”

    金纯大笑,“殿下,臣倒是觉得不难,真正的普通百姓只要给合理的补偿,他们就会把土地交出来。唯有那些有实力,有图谋的人,才不甘心那点补偿金,对这些人,臣以为大可不必客气。”

    金纯顿了顿,又道:“臣这里正好有一个办法,殿下若是觉得可行,臣就立刻落实。”

    说着,他跟朱大胖耳语了两句,听得朱高炽频频点头,“不错,真的不错,就这么干了!”

    ……

    金纯抄家的结果也送到了锦衣卫这里,柳淳翻看着卷宗,心中很赞叹金纯的办事能力,但是让他遗憾的是并没有搜到三义令。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他只拿到了两块三义令,一块是陈瑛的,一块则是乔家的。

    陈瑛不再开口说话了,而乔家的三个女婿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他们只是知道这个三义令格外重要。

    平时都是岳父亲自执掌,根本不给外人看。

    他们也是在岳父病重期间,才知道乔老头居然背后靠着三义会,才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而且顺风顺水,遇到了什么危机,都能轻松化解。

    三个女婿拼命争夺,想要抢到手的也就是这个三义令,谁继承三义令,谁就能继承老岳父的生意和人脉,有形的遗产是有数的,可人脉是无价的。

    有这些关系人脉在,说不定几年之后,就能积累超过岳父的家业。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惜血本,请重臣吊唁,一来是增加筹码,二来也是让三义会的人看看,他们的本事。

    柳淳很头疼,如果他没猜错,乔家多半是三义会的外围,被人抛出来吸引火力的。

    难不成老子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柳淳一肚子怒火,正在这时候,突然徐增寿气冲冲赶来了。

    他脸色极其难看,“柳淳,你说说,这个太子殿下,他怎么专门坑我啊,我可是他的舅舅,亲的!”

    徐增寿不停抱怨,柳淳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敢情是金纯派人将北平东门外的一大片土地给圈了起来,说是要筹建新城。

    这也就罢了,可金纯玩了一手,他先把所有的道路给征用了,在周围安排了人员。凡是里面的百姓住户,他溢价三成,征收土地。签了约书,承诺放弃土地,就可以自由进出,并且给时间寻找新的住处。

    可若是不签约书,就被堵在家里,不许使用外面的路。

    “这,这个馊主意我怎么有点熟悉啊?”

    徐增寿努力抓着脑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偏巧这时候又一个满肚子气的来了。

    朱高燧怒火中烧,“这不就是小姨当年用过的招数吗?这个金纯,简直可恶透顶,三天之内,我要杀了他!”

    正在朱高燧叫嚣的时候,从外面走进一个庞大的身躯,“三弟,你三天之内,想杀谁啊?”

    在朱高炽之后,又有一个声音冷笑着,“朱老三,你要是敢动金纯,我现在就让你横尸当场!”

    朱高煦也来了……

第776章 大方的师娘

    朱高煦来柳淳府邸的次数不多,他基本上泡在了实验室里。可是只要他来,就没有别人说话的余地,尤其是朱小三,更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你给我滚一边去!”

    朱高燧还真硬气,挺着胸膛道:“滚就滚,用不着你费力气。”

    这位干净利落站到了墙角,朱高煦拿鼻子哼了一声,“告诉你,再为了一点臭钱的事情,跑师父这么嚼舌头根子,我捏碎了你!”

    朱高燧眼皮翻了翻,到底没敢反驳,只能闷着头不说话。他这个二哥是越来越可怕了,真的,在家里头,他爹他妈都不成了,大哥也不管用,只要朱老二开口,其他人只能憋着,你干脆叫猪霸道算了,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师父,我听大哥说了,您打算给官吏建造专门住处的事情?”面对老师,朱高煦满脸都是笑。

    柳淳也点头道:“是有这个打算,毕竟官员待遇太低了,会出事情的。”

    朱高煦搓了搓手,“那个师父……您看我这边呢?”

    “你?需要房子吗?”柳淳反问道。

    朱高燧凑了过来,“他不需要,他住在实验室就够了。”

    “你给我滚一边去!”朱高煦抬腿就踢,朱高燧赶快跑墙角了。

    “师父,别搭理老三,他脑子有问题。”朱高煦顿了顿,“弟子的意思是能不能给科研的人,一个足够好的待遇,我认为至少要比照官员。”

    他刚说完,朱高炽就摇头了,“师父,这事我跟二弟商量了,我觉得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朱高煦立刻瞪眼睛了,“太子殿下,我可提醒你,这些科研人才比那些醉心仕途的废物强多了,他们现在的研究,几乎每一项都是独创性的,他们研究的成果,能换来无数的收益,能改变整个大明朝!你就算以后登基当了天子,你也离不开这些纯粹的人!”

    朱高炽无奈,“二弟,你说的姑且算是有理,可事有轻重缓急,先把官员的事情解决了,然后再讨论你那边的事情,成不?”

    “不成!”

    朱高煦瞪着眼睛道:“大哥,在你的心里,是不是那些当官的更重要?你宁可给贪官污吏好处,让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愿意给辛苦的科研人员提高待遇?我跟你这么说,你现在手里的那笔钱,如果不先投到我这边,咱们就去金銮殿,就去找父皇,让他给评理!”

    朱高炽本来就头大,这回更大了。

    “我说二弟啊,你不能蛮不讲理,这事情是师父同意的,你不能给师父添乱吧?”

    “你少拿师父压我!”朱高煦不客气道:“师父也在这里,他老人家不好直接说,他不好说,我说!我以为研究科学,尤其是正在做着技术攻关的人才,他们是国之瑰宝,是我大明最重要的财富。就算宗室子弟,包括你这个太子,都要排在他们后面。宁可咱们少拿点,少享受点,也要给他们把待遇提上去!”

    朱高煦动容道:“大哥,你不能光想着官吏生活差,他们就会贪污。科研人才呢?他们待遇上不去,没有安稳的日子过,他们就会把技术视作命根子,搞敝帚自珍那一套,宁可带进棺材,也不愿意拿出来。”

    “实不相瞒,我现在的蒸汽机改进,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铁路修建也都忙着……我打算从新盖的房舍里面,弄出一片给他们,作为奖励。大哥,我就问你,应不应该?”

    朱大胖被弄得无话可说了,不光是应该,而且还很恰当。

    就算去朱棣面前打官司,估计都会赢的。

    铁路有多重要,那就不用说了。

    而这第一批的人才里面,不管是修路的,还是研究的,未来能发挥的作用都是无可限量的。

    别说给分配住处,就是把皇宫大内让出来,都是应该的。

    可问题是加恩官吏同样刻不容缓,这可怎么办才好……

    朱高炽瞧着师父,想请柳淳给拿个主意。

    柳淳沉吟良久,才缓缓道:“那就扩建新城,看看征地还能不能更多一点?”

    扑通!

    朱高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了,又要在他身上割肉了。

    同样郁闷的还有徐增寿。

    “我说柳淳啊,还有三位外甥,我刚刚被人陷害过,我的日子也很苦啊!你们能不能想点办法,也帮帮我?”

    “不能!”朱高煦直接道:“在这里没有商人说话的份……所以还请闭嘴!”

    “你!”

    徐增寿气得翻白眼,他真想立刻化身老朱,狠狠教训朱小二,让他知道女装大佬的厉害!奈何他是真没有这个胆子,因此另一个让他头疼的人也来了。

    徐妙锦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她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忍不住哼了一声。

    “都吵什么?你们有身份有地位,为了点小事,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真让人瞧不起。”徐妙锦说着,坐到了柳淳的对面。

    “老爷,是城东的土地吗?”

    柳淳点头,“你手上有?”

    “嗯!”徐妙锦毫不犹豫点头,“我大约还有三千亩,全给他们吧……至于地价,就按照我买的时候就行了。”

    朱高炽沉吟道:“那是多少啊?

    徐妙锦伸出两根手指头。

    “二百!”

    “啊!”朱高炽吓得跳了起来,尽管他很胖,可还是跳了起来,“小姨,你说的是二百一亩?”

    “没错!”

    朱高炽赶快算了一下,可朱高燧比他算得更快,“二百一亩,三千亩就是六十万两啊!小姨,你可真够厉害的。”

    朱高炽垂头丧气,“小姨,我的钱也不多,你看能不能……”

    “能什么能?不能!”

    徐妙锦不客气道:“我当年200文一亩买的,现在原价卖给你,还想怎么样?”

    “二百……文!?”朱高炽傻了,朱高燧懵了……唯独朱高煦嘿嘿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师娘大方,佩服!”

    徐妙锦也笑了,“这些田产是当年我第一次来北平的时候买的,那时候北平还一片荒凉呢,离城二十里,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多亏了你们师父指点,我才私下了屯了一些。”徐妙锦笑呵呵的,“所以说啊,老爷才是真正的投资高手,眼光精准,够你们学一辈子了。”

    朱高燧和徐增寿俩人互相看看,学个大头鬼啊!

    你买的时候便宜,现在扔出去也不心疼,可我们买的时候很贵啊,还指望着发财呢!

    “那个二哥啊,你看金大人已经说了,溢价三成收购,小弟是不是……”

    “你想屁吃呢!”朱高煦干脆道:“你又不是寻常百姓,就按咱师娘的价钱,200文一亩,剩下的就算你支援科学事业了。”

    “二百文?你干脆让我捐出来算了。”

    “那更好了。”朱高煦直接拿出了一份文书,递给朱高燧,“按个手印就行了。”

    朱高燧接过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上面的名字写的就是他,再看看下面,朱高煦的名字,印章也都有。

    “好啊,二哥,你这坏憋得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成心算计我!”

    “不光是你!”朱高煦又掏出一份,扔给了徐增寿,“舅舅,不用请母后跟你谈吧?”

    徐增寿是真的欲哭无泪,“摊上你这个外甥,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诉苦不成,反而丢了不少土地,徐增寿含着泪败退。

    眼瞧着四哥离开,徐妙锦才叹口气,“汉王,你也别太欺负你舅舅了,他其实也不容易,那些将门都盯着他呢!”

    朱高煦欣然笑道:“师娘放心吧,这几年,是我们科研成果喷发的时候,我从舅舅手里那么多少,我心里有数,肯定会加倍偿还的。”

    朱高煦心满意足,“师父,师娘,我建了一段简易铁轨,打算请你们过去试试风驰电掣的感觉,怎么样?”

    柳淳心里暗笑,眼下的火车,最快也不会超过30公里,还风驰电掣呢?不是搞笑吗?当然,柳淳也清楚,30公里已经超过了最好的战马,尤其是连续奔跑,不知疲倦,还带着数十万斤……绝对是神器中的神器了。

    “好,我们都去体验一把。”

    柳淳欣然同意,朱高煦欢欣鼓舞,急急忙忙去准备。

    可谁能知道,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居然还出了幺蛾子。

    “启奏陛下,臣等接到了不少谢恩的表文。”杨士奇躬身对着朱棣道:“只是……”

    朱棣一边抓起表文,一边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有不少人说了,让他们跟百工匠人一同居住,实在是有辱斯文,因此有人说……说宁可不要!”

    杨士奇额头冒汗,朱棣的脸色已经铁青。

    他本来就不愿意给官员们提升待遇,是柳淳跟朱高炽在推动,后来朱高煦也掺和了一脚。朱棣觉得给那些研究蒸汽机的人员最好待遇,是情理之中,毕竟他的千秋霸业,雄心壮志,还要靠着技术来实现。

    “杨士奇,你告诉那些人,不想要房舍可以,朕本来也没打算给他们,朕修这些房舍,是为了奖励钻研镇国神器的有功之臣,是他们沾了百工之人的光,别弄不清楚孰轻孰重!”朱棣毫不客气道。

第777章 一起坐车一起飞

    杨士奇从寝宫回来,到了内阁,将朱棣的话说了一遍,此刻内阁诸公面面相觑,心里头都很不是滋味。

    此刻的大明,竟然跟宋朝有些类似,同样有着一大堆的临时工。

    朱棣授权柳淳总领百官,改革官制,但最终如何安排,还没有定论。可另一方面,随着郁新、蹇义等重臣去职,这一次赵勉又卷入乔家的案子,造成六部空虚,形同虚设。

    不得不临时调用官员,担负职责。

    比如说杨士奇,就得到了太子少师衔,兼任礼部尚书,而胡广则是兼任兵部侍郎,黄淮兼任右都御史。

    事实上很多人都看懂了,别以为内阁成员品级低,就可以不把他们当回事。

    作为天子近臣,负责起草圣旨,协助天子处理政务,这几个阁员,是可以和六部尚书分庭抗礼的。

    尤其是在官制改革的当下,除了吏部之外,其余五部,都要对内阁毕恭毕敬。

    但是作为阁员,这几位也是有苦自知。

    “外面怎么看咱们,和咱们的处境,还真是不一样。”杨荣无可奈何道:“陛下欲加恩百官,这是好事情,可这番话不但伤了百官的心,更让我们没法交代,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杨士奇无奈道:“老百姓有句俗话,就会当媳妇两头瞒,咱们呢,说白了,就是媳妇,上面有公婆要孝敬,下面有一大堆的孩子要顾着……偏偏这些孩子里,还有那么多桀骜不驯的刺头儿,千难万难……但咱们要把握一个度,就是不能挑事,要想办法往下压。陛下是千古圣君雄主,说话自然直白,百官要体谅君父,在这个关头,尤其是不能惹麻烦……”

    内阁商量了半天,最后的结论很简单,就是要当好“媳妇”。他们立刻分头,跟在京官吏交代,希望大家伙不要再纠缠房舍的事情。

    多一群工匠邻居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总不会在家里叮叮当当,即便叮叮当当,大家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毕竟朝廷给了房舍,总比到处租房子要好……

    杨士奇几个拼了老命讲道理,到处安抚,忙活了两天,他们自觉没事了,都长出口气,转过天,正好早朝,左副都御史刘观突然站了出来。

    这家伙冒出头,让杨士奇吓了一跳!

    我的老天爷啊,怎么把他给忘了!

    刘观之前当过大理寺卿,因为罢工的问题,被朱棣赶出京城,后来迁都之后,又把他调回了南京,担任礼部侍郎。

    说白了,就是给他安排个养老的位置,等着退休算了。

    可谁知道陈瑛出事,都察院缺人,又把刘观从应天弄到了北京。

    结果他刚进京,就碰上了这件事情。

    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刘观不一样,他是属姜桂之性,老尔弥辣,百折不回,百死不低头。

    杨士奇等人以为他刚进京,不会添乱子,就没有打招呼。可话又说回来,即便打了招呼,也未必管用。

    果不其然,刘观站出来之后,怒目横眉,气势汹汹。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官民有别,百工之人乃是贱业,让他们跟官员混杂,居住在一起,实在是有失体统,有辱斯文,败坏官家体面,混乱世道人心……老臣以为,万万不可!”

    他一开口,朱棣的脸就黑了,这帮玩意,真是不知道好歹!

    朕都给你们房舍了,还嫌不够,你们想怎么样?难道要让朕把奉天殿让给你们么?

    “刘观,你连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就敢出来谏言?朝廷要提供住处的哪里是你说的百工之人?他们是研究蒸汽机,修建铁路的有功之臣,功在寰宇,功盖千秋……尔身为朝臣,却如此胡言乱语,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刘观丝毫不在乎,竟然挺直腰背,朗声道:“陛下,老臣听闻京中出了好几次贪腐大案,纵然尚书侍郎一级的高官也不能幸免。归根到底,还是人心混乱,尊卑颠倒……若是不能及时正人心,以靖浮言,老臣唯恐天下大乱,社稷不稳啊!”

    刘观磕头作响,朱棣同样咬牙切齿,真是个老顽固,死不悔改,早知道就该把你们都发配东番,永绝后患!

    “朕的江山金汤一般,朕的天下,牢不可破。刘观,你胡言乱语,貌似忠直,实则冥顽不灵,你不是瞧不起百工之人吗?朕也不跟你废话,”

    朱棣扭头,“柳淳,汉王那边准备如何了?”

    柳淳微笑道:“已经差不多了,若是陛下愿意亲自驾临参观,就再好不过了。”

    朱棣颔首,“好,既然如此,所有文武诸臣,随朕一起去瞧瞧,等看过之后,你们之中,多半会自惭形秽,能跟他们住在一起,那是你们的福气!”

    朱棣越说,百官就越不服气。

    固然这些年朱高煦弄出了不少东西,之前他们也见识了蒸汽机的神力,可要是让这些人放弃优越感,去认同一群被他们鄙视了千百年的工匠,实在是强人所难。

    朱棣和柳淳也不管这些,用事实说话,让这帮人闭嘴!

    “汉王,你准备如何了?”

    朱高煦穿着破旧的短打,上面还有不少黑油污垢,双手也黑漆漆的,唯独眼珠泛着血丝,每到攻关的时候,他都是如此。

    “回父皇的话,我们已经准备妥当了,请父皇和群臣登车一试。”

    说着,朱高煦带领大家伙,到了一个芦棚的下面,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原来在芦棚下面,竟然藏着一个庞然大物。

    一个火车头,拉着六节车厢。

    前三节是装人的,后面三节则是拉货的。

    朱高煦一指车门,“请父皇登车。”

    朱棣看着这个黑乎乎的玩意,说实话心里头也有点发毛。

    “柳淳,你是汉王的师父,研究火车你也有大功,来,跟着一起上车。”

    柳淳还能说什么?

    鄙视你,朱老四!

    他们俩上车之后,这才发现,这节车厢与众不同,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座位也格外宽大,一节车厢,才有十二个座位。

    朱棣瞧了瞧,又叫了几个大臣上来。

    头一节车厢,朱棣、柳淳、太子、汉王、赵王,吏部天官茹瑺,老贼秃道衍,定国公徐增寿,还有几位,一起坐了上来。

    至于其他人,都被安排在了后两节上。

    杨士奇等阁员在第二节,他们这一节人就多了,足足有六十位。

    他掰着手指头算,一节车厢就是六十人,足足抵得上二十驾马车,未免也太惊人了吧?

    就在这时候,突然后面传来咚咚之声,他吓得连忙探头出去。发现有工人正在向后面三节堆放货物。

    我的老天,这是干什么?装了这么多人,还嫌不够重吗?

    没错,就是不够!

    只装一两百个人,怎么能显示出火车的优势。

    后面三节车厢,一节装煤炭,一节装木材,一节装粮食,全都装得满满的。

    装货期间,就有些人过来看,大家伙默默计算,一节车皮装得东西,超过三十驾马车,而且还是四匹马拉的大车。

    如果真能拉得动,这个火车简直神了!

    大家伙都在感叹怀疑之中,唯独有一位,他的腿都软了。

    这家伙就是在金殿上义正词严的刘观!

    他之前在应天,并没有见识过蒸汽机的威力,因此骤然看到火车,被吓得魂不附体。这么长,这么大,又黑乎乎的一个东西。

    天子和群臣都进到了肚子里,这是被怪兽吃了啊?

    他老人家拼命摇头,抵死不从,无论如何,也别想让我低头!

    说不进去,就不进去!

    “废物!”

    朱棣从窗口看到了刘观,冷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把他给我抬上来!”

    两个侍卫将刘观活活脱了上来,扔在了朱棣的面前。

    就在这时候,火车头启动了,黑烟滚滚,白汽升腾,还能听到咚咚的声音,整个车厢都在震动。

    “陛下!这玩意活了!”

    刘观鬼叫了一声,就想往外面爬,走是走不了,只能手脚并用,可惜的是费了半天力气,寸步未动。

    汉王朱高煦已经揪住了他的腰带!

    刘观吓得脸都绿了,“王爷,饶命啊,老臣不想死啊!”

    朱高煦哼了一声,“呸,就你这个德行,还敢小瞧百工,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知道工人的力量!”

    咔嚓,咔嚓!

    火车缓缓启动,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除了柳淳低垂着眼皮,仿佛没事人一样,包括朱棣都傻傻看着窗外,芦棚不断倒退,速度越来越快,这是怎么回事?

    “动了!”

    朱棣突然一声大喝,惊醒了群臣……果不其然,火车越跑越快,浓烟滚滚,轰鸣震动,呼啸向前。

    不但动了,还跑得劲头十足,风驰电掣。

    在这一刻,朱棣的眼圈红了,当初他说蒸汽机是镇国神器,现在看来,简直是震动世界,震撼万古的神器啊!

    过去的帝国都是在马背上,在人的肩头上,唯独大明,是在铁轨上!

    “哈哈哈哈!”朱棣放声大笑。

    后面两节车厢,朝廷诸臣,内阁成员,大家伙把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俩鸭蛋。

    这真是工人做到的吗?简直神了啊!

第778章 尔等辱骂先帝

    朱高煦准备了三十里的铁轨,大约半个时辰,火车到头了,朱棣晃晃悠悠从上面下来,皇帝陛下满脸都是笑,那叫一个花团锦簇,团花朵朵,开心到了飞起……

    他拉着儿子朱高煦,不停用力拍打,满肚子的赞许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剩下伸大拇指。

    铁路的好处,太显而易见了。

    哪怕最原始的火车,也要比马车的效率提高万倍,十万倍。

    就拿三节货车,上面一节车厢,就装了300石粮食,用了半个时辰,走了三十里……假如按照原来的方式,平均需要30驾马车,走一天的时间,才能实现。

    三十驾马车,就需要60匹马,还需要马夫,民夫,这些人走一天,要吃喝拉撒……通常在国内运粮,损耗至少在三成以上,若是向塞外运粮,那就是几倍不止了。

    在长城沿线,囤积一万石粮食,等到深入草原,或许只剩下一千石。

    任何人都盼着疆域辽阔,国家强大。

    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大国也意味着大负担。

    这也就是中原王朝对待四夷相对宽容的原因所在,毕竟打赏一点丝绸金银,就能换来一段时间的安稳,在经济学上,是很划算的。如果真的动了刀兵,那可就不好说了。

    就像秦始皇统一了天下,秦国为什么二世灭亡?

    道理也很简单,始皇帝把治理关中平原的措施,推展到了全国,规模一下子扩大了五倍,却没有及时改弦更张,还继续按照老办法走下去,后果就不言而喻了。

    历代王朝都在不断探索,在农耕条件下,最多把疆域推到长城一线,如果超出了,负担就会成倍增加,最终也要放弃。

    在这个疆域之内,形成了外儒内法的格局,形成了重文抑武,形成了宗法社会,形成了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面……

    其实仔细想想,古人真的不是笨蛋,他们只是在现有的生产力格局之上,建立起一套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的管理方式而已。

    后世进入了工业时代,再回头看古代历史,就会有很多想法,只是很多人都忽略了,双方不在同一个文明维度上,有点类似三体人看地球人,他们也觉得地球人的一些做法想法愚不可及,甚至根本不在乎地球人想什么,我消灭你,雨女无瓜!

    所以柳淳真正希望改变的是技术水平,生产力的程度,这才是变法的真正基础!

    “恭喜殿下,你成功了。”

    当朱高煦面对柳淳的时候,得到了师父发自内心的道喜,朱高煦一瞬间,眼圈通红,压抑在胸口的一口气,直冲云霄。

    “成了!”

    “我们成了!”

    他像是疯了似的,冲到了那帮文官面前,毫不客气点指着他们的鼻子,“服气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士奇被问得老脸通红,他只能道:“殿下奇思妙想,机巧无双,臣五体投地!”

    “这不是奇思妙想,这是科学!这是无数工匠的力量!”朱高煦纠正道:“从蒸汽机,到机车,再到铁轨……是成千上万工匠努力的结果。我现在就想问你们一句,是孔老夫子的教诲,还是孟老夫子的箴言,能够挡得住火车滚滚而来?”

    杨士奇更加尴尬,“汉王殿下,你的发明果然厉害,只是孔孟之道,也并非一无是处,二者不能相提并论啊!”

    “哈哈哈!”朱高煦朗声大笑,“你这么说,我就不逼你了。从你的话里,我已经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孔孟之道不是万能的!你们那些微言大义,至少挡不住钢铁!”

    朱高煦拍着黑漆漆的火车,豪情万丈,朗声问道:“你们!所有人都在内,有谁敢瞧不起工匠,说啊!站出来!还有谁觉得比我们这些人高贵?还有谁不屑于和我们住在一起?全都出来!”

    朱高煦发狂大叫,扯着嗓子,扬天狂笑。

    他一遍遍质问。

    内阁无言以对,六部垂头,九卿沮丧。

    那些科道言官,更是惊魂未定,他们还在盯着火车,有些人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太震撼了!

    他们向西望去,远远的,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那就是北平吧?我们出来了这么远,简直比骑马还快。

    可一匹马能带多少东西?

    再看看火车,拉了一两百人,还拉了那么多的货物,差距何其天地?

    这玩意简直就是洪荒巨兽,力量惊人。

    像内阁六部的官员,已经开始憧憬,假如大明各地都修建了铁路,那么货物运输,会变得多么方便顺畅?

    哪怕对外用兵,也不会劳民伤财了。

    主要几列火车,就能把成千上万的士兵,运送到边疆。

    对了!

    火车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不知疲倦,可以昼夜前进!

    不管是人力还是畜力,都是有极限的。

    就像运送粮食,一天走超过三十里,牲畜就容易累死……比如说恢弘的漠北之战,大汉王朝损失了八成以上的牲畜,全都死在了草原。

    打仗的损失太大了,即便获胜,也让很多人心惊胆寒,不愿意重蹈覆辙。

    可是当火车出现之后,一切都改写了。

    完全不一样了。

    过去的法则全都被打破了,旧的世界被砸碎了,旧的观念,旧的知识,旧的看法……统统被扫入垃圾堆。

    朱高煦豪情万丈,过去那么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醉心科学,宁愿放弃皇位争夺,现在他们该明白了,什么叫做目光如炬,高瞻远瞩!

    朱高煦转了一大圈,终于走到了刘观的面前。

    此刻这位刘大人双腿还软着,一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鬼!这是鬼啊!”

    朱高煦提着衣领,把他揪起来。

    “什么鬼?你心里才有鬼!”

    刘观脸色惨白,看了看朱高煦,又看了看火车,吓得连忙低下了头,仿佛那是什么怪兽一般,会一口把他吞掉。

    “我问你,还有什么说的?”

    “没,没有了。”刘观被吓得不敢说话。

    朱高煦冷哼道:“那好,你现在就去给所有工匠道歉,当着他们的面,把你在金殿上的胡言乱语收回!”

    “啊!”

    刘观浑身一哆嗦,迟疑地看着朱高煦,十分痛苦纠结,半晌才道:“殿下何必不依不饶?”

    朱高煦冷哼道:“现在求我饶了你?你大放厥词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呢?告诉你,本王从来不知道宽恕俩字怎么写!”

    朱高煦是真够狠的,提着刘观,就到了朱棣面前。

    “父皇,儿臣打算让他给所有工匠道歉,并且承认自己胡说八道,收回之前的话,父皇以为如何?”

    朱棣沉着脸,你让我说什么?

    刘观当然讨厌,就算杀了他,也没什么,可逼着他道歉,士可杀不可辱,这么多官员在这里,明明是一件大喜事,非要弄得不愉快,真是让人上火。

    朱棣不说话,柳淳不能不说话,“汉王殿下,道歉的事情放在一边,咱们还是先请工匠们过来,让陛下见见大家伙,给他们庆功啊!”

    朱棣终于点头了,“不错,告诉大家伙,朕给他们放假,在奉天殿设宴,款待功臣,朕还有重赏。”

    朝臣们看在眼里,岂止是羡慕嫉妒恨,简直要哭了!

    瞧瞧我们吧,都什么待遇啊,提升点俸禄,都千难万难,住房也要借工匠的光。

    现在更好了,人家上金殿,吃御宴,拿赏赐,瞧着吧,绝对不会少的,抠门的陛下终于大方了,很可惜,不是给他们的。

    官吏们一肚子怨气,却也没办法。

    此刻朱高煦已经跑过去了,他在实验之前,就让工匠们提前坐着一列车,在终点等着。现在他去招呼,大家伙都过来了。

    众多的工匠,还有研究人员,足有百十位,大家伙笑容灿烂,前来面君。

    朱棣主动迎了上来,离着老远就大声道:“你们都是功臣,大明朝的功臣,朕代替天下百姓,谢谢你们了!”

    工匠们一听,纷纷跪倒,叩谢天恩。

    场面上其乐融融。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工匠,太过激动了,竟然在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将头顶的帽子掉下来了,虽然他急忙捡起戴好,可是许多人都看清楚了,他头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这下子不少人都注意到,这些工匠,不少人好像都剃了头发。

    刚刚还瘫软无力的刘观看到了这一幕,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跌跌撞撞跑过来,用手点指着工匠们。

    “他是秃头,他们都是秃头!”

    他竟然还冲上来,扯下了两个人的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刘观真想大笑三声,他太高兴了,终于不用向这帮东西道歉了。

    “陛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些人又不是僧人,为什么要剃头?他们是不孝,还是包藏祸心?”

    刘观更进一步,对朱棣道:“陛下,当年太祖就以‘光天之下,为民作则’八个字,杀了一个居心叵测的歹人。他们把头发剃光,又想干什么?莫非也要辱骂先帝?”

    刘观的几句话,瞬间将原本有功之臣,变成了谋逆罪犯,大家伙也都傻了,匠人为何要剃发?陛下又该如何决断?

第779章 天子要剃光头

    朱棣被匠人们的大秃头给吓到了,朝臣这边也议论纷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好人谁没事剃头发啊?

    这些匠人干的事情奇怪,人也奇怪……没准就是一群妖孽,剃光了头,才能造出火车来。

    好吧,哪怕现在,依然有人觉得火车是个怪物。

    朱棣沉吟不语,朱高煦顿时怒了,他扫视一圈,发现除了师父脸上带着理解的笑容,其余众人都一副不理解的样子,甚至还有些鄙视猜疑。

    这让朱高煦怒火中烧,果然科学之路不是这么好走的,每一步都要付出代价!

    “父皇,儿臣也想把头发剃了!”朱高煦赌气道。

    “你敢?”朱棣怒喝!

    “没什么不敢的!”朱高煦还真像他爹,都是那么犟,“其实这个头发够麻烦的,我早就该剪了,和大家伙一样!”

    “住口!”朱棣怒气攻心,好你个小兔崽子,孝道哪去了?朱棣最满意的就是二儿子,可最让他生气的也是这货!

    敢跟自己犟嘴!朱棣挥手一巴掌,正好打在了朱高煦的脸上,霎时间起来了五个巴掌印。“你不要恃宠而骄!”

    朱高煦简直不敢相信,他爹居然会动手打他?难道父皇也糊涂了不成?

    “陛下!”

    柳淳急匆匆站出来,挡在了爷俩的面前。

    “陛下,汉王殿下这些年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还不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江山,这天下间,要说起孝顺,汉王殿下当仁不让。陛下还是让他说清楚了,这里面是有缘由的。”

    朱棣黑着脸,怒气不减,“柳淳,你不要替这个逆子说话!”朱棣红赤双目,怒喝道:“朱高煦,你想剃发?朕问你,太祖皇帝起兵,驱赶大元,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恢复华夏衣冠?你现在把头发剪了,和那些蛮夷何异?你想气死朕吗?”

    朱高煦哼了一声,“儿臣没有想那么多,儿臣只知道当工匠的,留长发不方便。”

    “你还敢说!”

    朱棣还要打人,这一次柳淳看准了,急忙拦住。

    “陛下,陛下!稍安勿躁。”柳淳笑呵呵道:“臣觉得吧,这事情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臣以为关键是要相互理解。”

    “理解?理解什么?”

    “当然是工人们的处境了。”柳淳笑道:“陛下,火车成功了,这是天大的喜事,也是头等大事,至于发服衣冠,还是先放在一边。”

    柳淳没等说完,那个刘观已经冲了过来。

    他本来都认输了,现在突然看见了机会,哪能放过。

    “启奏陛下,臣以为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华夏衣冠,不能自甘堕落,变成蛮夷。臣觉得太傅包庇汉王,纵容工匠,实在是罪大恶极,再有这个火车,也是邪物,应该立刻烧毁,以免坏了人心!”

    “你放屁!”朱高煦提着拳头就要打,他一肚子恶气,不能跟他爹撒,还不能揍你个老奸贼了!

    “等等!”

    柳淳不得不再度出言呵斥,然后急忙道:“陛下,臣刚刚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刘大人如此反对火车,不如让他跟工匠们一起干活,就能一目了然。”

    朱棣冷静下来,其实他刚刚也是一时冲动,等巴掌打出去就后悔了,火车是他寄予厚望的事情,岂能轻易被废了。

    “嗯,就按你说的办,对了,还有谁反对剃发,也可以一起过去试试。”

    朱棣带领着群臣,亲自来到了铁轨不远处的一座零件工厂,里面叮叮当当,还在忙活。刘观看着就咧嘴了,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干得了这种活啊?

    “陛下,老臣年老体衰……”

    “哪有那么多废话!”朱棣不客气道:“你不是没有走不动吗!进去!”

    刘观能说什么,为了能保住老命,他只能拼了。无论如何,咱也要证明,不剃头一样能干好活!

    只是刘观刚刚迈步进去,就来了个下马威,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后面的人定睛一看,这才弄明白,原来在入口有一根铁管,负责排放污水的,刘观穿着长袍,衣角被铁管卷住了,他迈步的时候,就摔在了地上。

    好在刘观长得结实,没有摔坏,重新站了起来。

    他向四周茫然看去,这个工厂怎么乱七八糟的,地上都是各种材料,有引水管,有排污管,有传动设备,还有一个个巨大的车床,工匠们正在忙碌。那边是专门炼铁的车间,工人需要将铁水浇筑到磨具之中,制成需要的形状,红彤彤的铁水,散发着惊人的温度。

    每一个工匠都会穿着最简单的衣服,有人干脆只有一个裤衩,外面罩着皮质的围裙,保护躯干。

    剃不剃发放在一边,进了车间,换衣服倒是必须的。

    刘观傻愣愣看着,自己可是朝廷大员,难道要跟这帮下里巴人一样吗,这也太有辱斯文了!

    正在他迟疑的时候,突然有人闷哼道:“你迟愣什么?”

    刘观回头一看,只见朱棣把外面长大的衣衫都给扔到了一边。

    天子尚且如此,刘观也没办法了,只能脱了衣服,战战兢兢,跟着工匠们进来。他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在旁边看着。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做什么。

    朱棣扫视一圈,最后看了看柳淳,君臣眼神来往,朱棣终于有了一些理解,他越想越气,正好看到了没事干的刘观。

    “刘观,你跟着运煤,去!”

    “遵……旨!”

    刘观简直要哭了,他扛不动一筐,连半筐都不成,只能装到五分之一,才走了没几趟,刘观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他想凉快一下,就下意识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了,原本梳洗整齐的发髻此刻彻底乱了,头发里面都是汗。

    而且众多的头发,就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不断向下渗透,汗水顺着额头鬓角,流到了眼角里。

    刘观的眼睛红彤彤的,疼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忍受不住,就把头发披散开,想要凉快一点。

    哪知道有工匠看到,立刻怒喝,“把头发盘起来,快点!”

    “凭什么?老夫就要披散着头发,有你们什么事?”

    “当然有我们的事情!”

    工长已经过来,抓着刘观,就像朱棣走来,这位好歹也是朝廷大员,哪里会被一个小小的工匠头目吓住。

    他不停怒吼。

    这位工长也不客气,在走过一个机床的时候,他抓起刘观的头发,往旁边一甩,正好扫过一块暗红色的铁块,瞬间刘观的头发就冒白烟了。

    “你!”

    刘观气得怒目圆睁,“你敢损坏老夫的头发,老夫跟你没完!”

    他们纠缠着,到了朱棣的面前,刘观跪倒,痛哭流涕。

    “陛下,给老臣做主啊,他们欺负老臣,损坏老臣的头发,让老臣做不孝之人……”他呜呜痛哭。

    朱棣却根本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那个工长道:“长发当真很不方便?”

    工长磕头作响,“启奏陛下,岂止是不方便,简直会要命的!”

    “当真?”朱棣不信。

    工长起身,带着朱棣到了接下来的一个车间,在研究火车之余,朱高煦已经开始用蒸汽机驱动机床。

    在这里就更明显了。

    工长指着那些转动的齿轮和连杆。

    “陛下请看,若是头发卷入这里面,会是什么结果?”

    朱棣一看,心里嘭嘭乱跳。

    机器转动,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火车有多大力气,他可是见过了,这要是头发搅在里面,轻者掉一块脑皮,重者,把人带进去了,来一次血肉和钢铁的碰撞,结果如何,那就不用多说了。

    朱高煦提着刘观过来,指着一台机器,怒喝道:“姓刘的,你试试怎么样?我告诉你,自从工厂建立起来,已经伤了三个人,死了两个,你当大家伙愿意剃发吗?还不是没有办法!但愿你的脑壳够硬,只要你能活下来,工匠们就留着头发!”

    朱高煦的脾气丝毫不用怀疑,他抓着刘观,就要往机器上扔,就刘观这一百多斤,扔过去之后,那就是一坨饺子馅,丝毫不用怀疑。

    “救命,救命啊,陛下,饶了老臣啊!”

    朱棣一甩袖子,直接走了,他根本懒得搭理刘观的死活。

    倒是柳淳拦住了朱高煦,“大喜的日子,就别见血了,咱们出去再说吧。”

    ……

    朝臣们从车间出来,简直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这里面也太危险了,烧红的铁水,转动的机器,铁锤,铁钻,随便一样,都能要了人命。身在车间里,必须小心翼翼。

    碍事的长袍,头发,全都要不得。

    亲身经历之后,朝臣们都理解了,剃头是没办法的事情。

    杨士奇就道:“陛下,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为人父母,也断然不愿意看着孩子冒生命危险,所以臣以为工匠们剃头,情有可原,不算罪过。朝廷应该降旨,特准他们可以剃发!”

    有杨士奇带头,其他人都跟着附和,很显然,刘观是没救了,也没人打算救他。

    倒是朱棣,若有所思,“杨士奇,你说光是降旨特准,就行了吗?”

    杨士奇道:“陛下莫非还要额外赏赐?”

    朱棣没有说话,而是冲着朱高煦招手,“把父皇的翼善冠去了!”

    朱高煦还在生气,就没有动作,哪知道朱棣竟然把佩剑抽出来了,还在手里晃了晃。朱棣自言自语道:“朕为天子,自当表率天下,不剃发,如何表明朕的支持之意啊!”

第780章 朱棣的新发型

    听到朱棣要剃发,朱高煦傻了,他愣是僵住了,不敢上前。

    “没出息的东西!”

    朱棣笑骂道:“你不是说要剃发吗?父皇陪着你们,岂不是更好?”

    听闻朱棣要剃发,朱高煦不是喜悦,而是惊吓!

    没错,就是吓到了,他可以不在乎,他甚至连王位都不在乎,因为他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可以称王称霸,只要他能拿得出真正的东西。

    但是大明天子可不一样,这是万民的君父,古往今来,哪有天子是个大秃头的?包括皇祖父朱元璋在内,虽然早年当过和尚,可后来都把头发留着,丝毫不敢怠慢。

    华夏衣冠,这可不是玩笑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坏,这是孝道之始,从两汉以来,历朝历代都标榜以孝治天下,甚至还有非孝子不忠臣的观点。

    天子身为万民君父,表率天下,谁都可以不孝,唯独天子不行,谁都能剃发,唯独天子不可以!

    “父皇!”

    朱高煦突然跪倒,“父皇不可以,不可以啊!”

    朱棣深吸口气,缓缓道:“怎么不可以?朕觉得剃发没有什么不好的,像工匠们一样,岂不是更舒服方便?”

    “不,不行的!请父皇收回成命!”朱高煦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匍匐地上,不停磕头。

    这时候以茹瑺、杨士奇等人为首的百官,也都聚集了过来,一起跪倒。

    “陛下,臣等以为不可!”

    “陛下,工匠剃发,那是权宜之计,臣等觉得并无不妥之处,可若是天子剃发,置华夏衣冠于何处?让四夷怎么看?让百姓怎么看?”

    “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一旦剃发,天下大乱,臣请陛下明察啊!”

    ……

    一众大臣,跪倒在地,嘭嘭磕头,眼泪哗哗的。

    包括太子和赵王,也都跪下了,唯独还站着的,只剩下太傅柳淳。

    “你觉得该不该剃发?”

    朱棣突然问柳淳。

    “臣以为此事当由陛下决断。”

    “那朕决断了,你又该如何?”

    “臣自然追随!”

    朱棣点了点头,“好,朕……再想想吧!”

    朱棣此言一出,许多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们还当天子真的要剃头呢!幸好朱棣没有像以往那么犟!

    还有回旋余地,还有啊!

    百官惊魂未定。

    经历了这件事,大家伙的兴致也都没了。

    朱棣登上了火车,返回京城。

    这一路上,再也没有来时候的喜悦欢腾了。从上到下,几乎每个人都愁眉苦脸,若有所思。

    包括柳淳在内,同样轻松不起来。

    有无数的穿越前辈,示范了如何变法强国,可是真正做起来,柳淳才感觉到其中的难度。这些年他推了很多国策,改变了许多事情。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最有争议,最困难的,竟然是剃发,包括他的弟子在内,都没有人能接受。

    可是从实际需求上,剃发都是很必要的事情。

    尤其是大工厂出现之后,人口密集,工作环境非常潮湿闷热,工作过程又大量的流汗,加之卫生条件不过关。剃发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首先,剃发能减少虱子和跳蚤,防止毛囊炎症,减少疾病传染,改善卫生条件。

    其次呢,头发短了,更容易打理,可以节省时间。

    工人是非常忙碌的,从早到晚强度惊人,剃了头发,会方便太多了。而且相比其他,剃发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可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件最容易的事情,却遇到了最大的阻力。

    朱棣在回宫之后,整整三天时间,都没有再讨论剃发的问题。

    朝野上下,却没人敢松懈。

    因为大家伙都清楚朱棣的脾气,这家伙比当年的朱元璋还要顽固。

    老朱为了皇宫的事情,不惜填湖造宫……朱棣的顽固程度,还要胜过乃父,谁都担心,某天早朝,朱棣突然以秃头示人,那样的话,大明朝是必要天崩地裂!

    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阻止这种事情发生……最最让人惊讶的是,包括那些工匠在内,都联名上书,表示天子深恩,他们感激涕零,但天子身为万民君父,实在是不该为了他们,就剃了头发,天子有此心,大家伙已经铭刻五内,愿意为了陛下,鞠躬尽瘁,实在是不需要君父剃发自残,也免得沦为四夷笑话。

    “柳淳,你看看这一篇东西吧,到底是不是出自大家的真心,又或者是有人暗中怂恿?”

    柳淳哑然一笑,“陛下,其实不管真假,都能看出一件事,哪怕是工人,他们从心里来讲,也不觉得剃发是好事,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朱棣深深叹口气,“朕怕的就是这个!”

    朱棣负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汉唐尚武,哪怕文弱书生,也想着提三尺剑,报效君王。这才有了汉唐盛世。自从唐末之后,以犯人刺配充军,才有了文贵武贱,乃至于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时至今日,数百年下来,文官依旧蔑视武将。”

    朱棣提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东西,就是整个社会的导向……你想重点发展什么,就要向这个方向倾斜。想要社会尚武,就要给予军功爵位,鼓励从军立功。想要推广教化,就要厚待文人,把科举抬到无以复加的高度,还要给予文人种种经济特权,这样才能把最好的人才,最聪明的脑袋,都吸引过来,让他们安心读书,实现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的理想。

    “蒸汽机,火车……我大明要想强大,不是靠着什么华夏衣冠,也不是靠着孝经教化……最根本的是科技,是工业!”

    朱棣说到这里,扭头看向柳淳,“你以为呢?”

    柳淳欣然大笑,“陛下能这么想,臣实在是欣喜若狂啊!”

    朱棣哼道:“别光顾着高兴,还要想办法……既然工业重要,就要把最好的头脑,吸引到这上面来。要替他们消除一切障碍,要让所有人都羡慕工匠!”

    对于朱棣的话,柳淳出了点头,还是点头,事实也的确如此。

    “剃发事情虽然不大,但若是连工人都觉得剃发是羞耻的事情,会有很多人被吓退的。”朱棣咬着牙道:“我想剃发,以示支持,就是这个用意,连天子都剃发了,工人剃发就不会被嘲笑,至少还有朕在前面挡着……你说是不是?”

    “当然,陛下圣明天纵!远见卓识,臣是五体投地,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啊!”

    “别说这些没用的。”朱棣哼道:“现在是连朕的儿子都反对,你让朕怎么办?”

    柳淳苦笑道:“陛下,这是您的家事,臣实在是爱莫能助,能帮到陛下的实在是不多,若是陛下愿意,可以跟臣学学。”

    说着,柳淳摘下了头上的梁冠,朱棣扫了一眼,先是迟疑,而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你个柳淳,亏你想得出来!”

    朱棣仔细端详了半天,笑道:“就这么办了,朕倒要看看群臣有什么说法。”

    柳淳含笑,递给了朱棣一整套工具,另外还有一份图册。

    “这是臣想到的几个样式,陛下可以选择尝试。”

    朱棣欣然接受,柳淳出宫回府,又是三天的功夫,早朝时分,朱棣按部就班,处理政务,群臣也都小心翼翼应付。

    而刑部这边提出了一个事情。

    “启奏陛下,左副都御史刘观行为乖戾,殊无人臣之礼,还陷害功臣,言语荒唐,种种行径,让人不齿……臣建议将刘观发配海南,永不叙用,请求陛下恩准!”

    听到刑部的意见,所有人都长出口气,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这个办法高明啊!

    重罚刘观,就等于是给了陛下面子,也给了工匠面子,大家伙面子过得去,也就好下台阶了。

    工人他们管不到,可无论如何,天子也不能剃发,但愿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算了。

    “臣等都以为杨尚书之言十分妥当,刘观咎由自取,请陛下万万不要手软!”

    朱棣听到群臣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么?刘观仅仅是言语荒唐,就如此重判,似乎不太妥当啊?”

    杨靖忙道:“陛下,刘观岂止是言语荒唐,实在是其心可诛,这样的人留在科道,只会有无辜之人被害,臣等均以为必须严惩不贷!”

    朱棣终于笑了,“嗯,卿等之言,甚合朕意,就这么办吧!”

    群臣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过去了,可以散朝了,天下的云彩也都散了……就在大家等着回去喝压惊酒的时候,朱棣突然笑了。

    “卿等先等一等,这不是快要中午了,朕给大家伙准备了酒饭,咱们君臣吃过再回去吧。”

    向来抠门的朱棣居然赐宴,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不少官吏的确肚子咕咕叫了,既然有的吃,那就别客气了。

    太监送来了一碗炒饭,一个蟹粉狮子头,还有一块红烧鱼肉,外加一碗绍兴老酒。

    这已经很不错了,官吏们正准备享用,就见朱棣随手将头上的翼善冠拿下来,放在桌案,笑呵呵道:“朕也陪着你们一起吃!”

    当朱棣低下头的一刹那,瞬间响起了碗筷落地碎裂的声音!

    陛下的发型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不是光头,问题是头发怎么没了那么多啊?

    哪去了?

    群臣都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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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洪武末年介绍:
驱逐北元,扫清天下,明太祖固有一死。书生当国,藩王虎视,削藩靖难,血火刀锋中,杀出凛凛新明朝。一个失业的锦衣卫,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左持剑,右握锄,一剑平天下,一锄养万民。这是个小特工,奋斗成为盛世大豪的曲折故事。大明盛世有千钧,锦衣卫担八百!翻开《永乐大典》,尽是我的传说!——————————读者群:284427642奋斗在洪武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洪武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