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奋斗在洪武末年TXT下载奋斗在洪武末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奋斗在洪武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青史尽成灰     奋斗在洪武末年txt下载     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1章 我是辅国公的亲戚

    宋礼到了密云三天,所有人都被关在了馆驿里面,愣是寸步出不去。宋礼急得不行,跟着他同来的有北平书院的师生,他们都是柳淳选派的水利好手。

    “大人,密云这边根本是有意拖延。干脆我们自己进山探查就是了。”

    宋礼犹豫了半晌,“只怕不妥吧,万一有什么意外,那该如何是好?”

    “没事的,我们也经常进山涉水,不管有事没事,我们都会回来通知大人的。”

    宋礼想了半晌,他也吃不准是怎么回事,身为工部尚书,绝对不能空手而归。他咬了咬牙,终于点头了。

    这俩人以采购食品的名义,出了馆驿。

    宋礼继续等待,又过了两天,密云卫的人依旧没有见到,而且这两个人还消失了,音信全无。

    宋礼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直接冲到了馆驿外面,结果被两个士兵给拦住了,他们手里拿着兵器,横着眼睛,仿佛要对宋礼动手一般!

    “我要见你们的指挥使。”宋礼怒喝道。

    士兵冷哼道:“对不住了,现在密云卫操演,大人身娇命贵,万一磕着碰着,那可不是小的们能承担的,所以啊,还请大人老实等着吧!”

    “荒唐!”

    宋礼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堂堂二品尚书,竟然连一个小小的指挥使都见不到,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士兵呵呵冷笑,“大人,我们这是九边,您的威风还是留到两京一十三省去使吧!这里不管用!”

    “你!”

    宋礼强压着怒火,“我手下的两个人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我要去找人!”

    “找人?”士兵冷笑道:“我们帮你找。只不过这地方民风剽悍,老虎熊瞎子啥的也多,万一被狼叼走了,也不一定,所以啊,您还是等着吧!”

    宋礼哪里看不出来,他们根本是敷衍搪塞,“很好,你们很好!老夫惹不起你们,还躲不起吗?走,我们现在就回京城!”

    听到他们要走,竟然出来了一大群兵马,围着他们,将宋礼等人直接送出了密云,还跟着走出了十里,美其名曰保护,实际上就是押解出去!

    这回京的路上,宋礼气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

    什么都没干成,还丢了两个人。

    真是欺人太甚,老脸都丢光了!

    “老夫一定要弹劾,要让你们知道厉害!”

    目送着宋礼离开,密云的士兵毫不在乎,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我们背后靠着梁国公,谁敢把我们怎么样?一个臭穷酸,还敢跑到密云来撒野,摆官架子,真是不知死活啊!

    指挥使大人可是梁国公的义子,梁国公又是辅国公的岳父,算起来我们指挥使也是辅国公的舅哥。

    就凭这个关系,还用得着在乎谁啊?

    瞧着吧,没准这个工部尚书很快就要倒台了,辅国公一定会站在咱们这边的。他们是自信满满,竟然约着去了酒馆,这帮人要了几个菜,弄了两坛子酒,吆五喝六,大吃二喝,好不快活。

    至于酒钱,没听说过,他们喝酒还用得着掏酒钱?谁敢要,让他站出来!

    酒馆掌柜当然不敢要,这些人都是本地的军户……老一波的军户差不多凋零了,新一代上来了。

    他们也没有打过几次仗,基本上到处游手好闲,吃拿卡要,无恶不作。

    仗着有人撑腰,十分嚣张跋扈。

    “掌柜的,你说说,这密云山里头,那么多狐狸野鹿的,能让给别人吗?咱们弟兄吃喝都靠着这些皮子呢!那个糊涂的尚书还派俩人进山,想去查看,这不是做梦吗!”

    “二话没有,让哥几个给拿下了,扔到大牢里,先饿几天,让他们明白明白事儿!”

    “有些人能得罪,可有些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不说别的,就这密云的山中,那就是辅国公的后花园啊,不是吹的,我们大小姐穿得狐狸皮,就是密云出的!

    掌柜的默默听着,嘴角咧开,只能赔笑。

    这还说什么,敢情人家通着天呢!

    有辅国公撑腰,还有什么好怕的,那个当官的只能认倒霉,这就叫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年头啊,好人不容易,好官不好当啊!

    ……

    宋礼碰了一鼻子灰,急匆匆返回京城,他哪也没去,直冲文渊阁。

    “太傅大人,下官有辱使命。”见面第一句,他就气哼哼道。

    柳淳正忙着别的事情,可密云水库关乎京城用水,他可不敢怠慢。

    “宋大人,你这么快回来,可是勘察妥当了?”

    “没!”宋礼沉着脸道:“下官根本进不去。”

    柳淳怒了,“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有人敢拦着你不成?”

    宋礼无奈道:“他们说军中操演,根本不准我们进去。”

    “荒唐!”

    柳淳勃然大怒,他清楚记得密云附近根本没什么操演,而且就算有,能比得过水库的事情总要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地方上不配合?”

    岂止是不配合!

    宋礼把前后经过都说了一遍,柳淳听完,豁然站起。

    “你说有北平书院的人被抓了?”

    “没错!下官管他们要人,他们说帮着寻找,可依据下官的判断,多半是被扣起来了!下官更闹不清楚,这密云的山里有什么了不起的,竟然不能让人看!”

    柳淳深深吸口气,面色愈发凝重。

    “我看这山里没鬼,是人心里有鬼!”

    柳淳略微沉吟,就立刻站起,“宋大人,麻烦你再去一趟,这回我跟着过去!”

    宋礼大惊,“太傅大人,我走得匆忙,没有带手谕,太傅给下官一个手谕,下官再去密云也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太傅亲自跑一趟。”

    “不!”

    柳淳摆手,“宋大人,如果我没猜错,这事情多半跟文武的隔阂有关系。更何况精通水利的人才,整个大明也没多少。要是让这些混球害死了,可就悔之晚矣!”

    听柳淳这么一说,宋礼也惭愧起来,“太傅大人,下官有罪,下官不该回来的,好歹我也是个尚书,我就在那里折腾,让他们不敢不放人!”

    宋礼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柳淳突然笑了起来,“宋大人,在朝廷上做事情,除了要正道直行之外,有好多时候,还需要那么一点匪气和霸气!光是讲道理,未必能办好事情,你以为呢?”

    宋礼脸色通红,他当然清楚柳淳所指,过去他很厌恶锦衣卫的作风,可真正经历过,他才明白,所谓神鬼怕恶人,跟有些东西啊,还就要金刚怒目!

    “太傅教训的是,下官知道怎么做了。”

    柳淳跟宋礼离京,这次他们带着二百人,直扑密云。宋礼还提醒柳淳,让他多带一些人。可柳淳哑然一笑。

    密云还是朝廷的密云,轮不到一群畜生做主!

    有了柳淳撑腰,宋礼的胆子也大多了。

    等他再度赶到的时候,出乎预料,竟然有人提前来迎接他。

    “下将是密云卫指挥使蓝雄,拜见宋大人!”

    “蓝雄?本官上次来的时候,可没有见到你啊!”

    蓝雄急忙躬身施礼,“回宋大人,都是下面的人不懂事,怠慢了大人,我已经让人把他们捆了起来,正准备送给大人出气呢!”

    柳淳一身便衣,跟在后面,宋礼负责出面对付,这是他们商量好的。

    宋礼皱着眉头,“国有国法,本官和他们又没有私人恩怨,要出什么气?”

    蓝雄见宋礼语气不善,知道他生气,就嬉皮笑脸道:“宋大人,是这样的,下将前几天去了武学,拜见干爹梁国公,跟他老人家讨个手谕,要把密云到古北口这一片,划做武学的围场。辅国公也是答应了的,正因为如此,下面的人才拦着大人,不让你进去。”

    “围场?还是梁国公答应的?”

    “那可不!”蓝雄笑道:“下将早年是梁国公的义子,这个名字还是他老人家赐下的。如今他老人家教导大明的将才子弟,下将替他老人家选一块围场,也是情理之中。”

    蓝雄说完,见宋礼露出思索之色,越发得意了,这家伙果然被吓到了。

    他又回身取来了一个包袱,展开之后,里面露出好几张火炭红的狐狸皮。

    “大人请看,这就是在围场里面猎到的,下将是准备送给我那妹夫的。”

    “妹夫?”

    “对啊,就是辅国公,刚刚晋封太傅的柳大人啊!他心心念念,要送给夫人的。我可不敢怠慢了,宋大人,咱们从今往后,就是朋友了,下将回头也有一份孝敬,请大人务必收下才是。”

    宋礼听着他说完,他十分确信,柳淳根本不知道这货,不然也不会这么安排了。宋礼想到这里,就急忙下马,装得诚惶诚恐。

    “蓝将军,这么说你跟太傅大人还是好交情了?”

    “那可不!”蓝雄得意洋洋道:“我当年在军中还救了辅国公一命呢!这些年辅国公年年都要给我送些礼物,还说要提拔我进京。他念旧情,对这些老朋友都可好了。可我知道自己的本事,不能给他丢人。我就打算守着围场,终老一生算了。”

    宋礼强压着想吐的冲动,又问道:“这么说,太傅大人很看重将军了?”

    蓝雄憨厚一笑,“也不能这么说,不过宋大人若是有事想求辅国公帮忙,我可以帮你带话。我说话,他不敢不听的!”

    蓝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柳淳催马过来,正在俯视着他……

第752章 你不怕得罪辅国公吗?

    柳淳努力想了想,蓝家到底认不认识这个货啊?至少他是没见过的。

    “你是梁国公的义子吗?”

    柳淳淡淡问道,蓝雄只当宋礼回来找场子,他丝毫不觉得柳淳是什么人物,就绷着面孔道:“你也要问本官吗?”

    他那意思分明再说柳淳根本不配。

    “我听说梁国公在多年之前,就遣散了府中义子,还明令告诉他们,不许打着蓝家的旗号胡作非为。目前梁国公承认的义子只有平远侯蓝勇啊!”

    柳淳没有继续说,可意思很明白了,你丫的就是个冒牌货。宋礼也迟愣一下,坦白讲蓝玉有多少干儿子,他也闹不清楚,可柳淳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看起来这个蓝雄的确是装的,扯大旗作虎皮,李鬼碰到了李逵,这下子可有趣了。

    宋礼也一肚子坏水,他突然道:“柳先生对京城的事情无所不知,蓝将军他没有说错吧?”

    蓝雄岂会承认,他把脸一沉:“梁国公何许人,我怎么敢冒充?他老人家最是嫉恶如仇,我刚刚还去拜见了他老人家,要是假的,他岂会见我?”

    柳淳轻笑,“相见梁国公也不难,宋大人开一份公文,我也能见见大明首屈一指的名将,见面可不等于能办事啊!是吧?”

    蓝雄盯着柳淳,见他年纪不算太大,书卷气还挺重,估计啊,就是宋礼的师爷,这帮文人都是二百五,没有人帮忙,什么都不会。

    “刘先生是吧?你说得对,可我不光能见到梁国公,还能拿到他老人家的手谕,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吧!”

    说着,他拿出了一封信,随手一挥,派头十足,“拿去开眼吧!”

    “的确要领教领教。”

    柳淳伸手接过来,只是扫了一眼,他就认出来了,这个根本不是蓝玉写的,写信的人姓韩,是目前皇家武学的参议。

    再看落款和用印,的确是蓝玉的,但是却不是私印。

    “目前皇家武学还没有最后敲定下来,只是探索阶段。因此呢,并没有正式的大印。梁国公会用他的印,充当皇家武学的官方大印。至于他本人则是改用一方叫做‘兰桂堂’的私印,取兰桂齐芳的意思,是蓝家开的堂口。”

    柳淳说完,把这封信递给了宋礼。

    接在手里,宋礼瞧了瞧,恍然大悟,“这么说,如果不懂的人,会以为是梁国公写的信,可实际上就是皇家武学的公文了。”

    柳淳点头,“这上面提到皇家武学要进行一场狩猎,我记得原本是打算深入大漠猎狼来的。但是考虑到学生们还年轻,就暂时安排在长城一线,没想到选择了古北口,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柳淳讲得头头是道,蓝雄越听脸越长,这货哪是师爷,简直是一条狗啊!这鼻子也太灵了,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这位刘先生莫非你是梁国公肚子里的虫,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我看你也未免想当然了吧?我是奉了梁国公的命令,将密云围场交给皇家武学当训练之用。莫非你们也敢染指?”

    又是梁国公,又是皇家武学。

    别说一般臣子,就算宋礼听着都砰砰心跳,要不是柳淳跟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柳先生,您看呢?”

    柳淳轻轻摇头,“皇家武学的围场可以放在任何一处,按照梁国公的脾气,也未必喜欢离京城这么近。而且……这密云也不是什么人的,这是大明朝的土地,是要服从朝廷的土地规划,打着谁的旗号都不管用。”

    “哈哈哈!”

    蓝雄仰天大笑,眼泪都出来了,他冲着柳淳毫不客气道:“原来是个迂腐书生,说出来这么无知的话,也就偏偏书呆子!老子是世袭的指挥使,密云就是我的。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去找梁国公,去找辅国公啊!”蓝雄撇着嘴,很不客气道:“给你两个胆子,你也没那个胆子,更没有福气见到他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蓝雄觉得没有必要客气了。

    “宋大人,管好你的师爷,别让他胡说八道,还有,你要是想跟辅国公交朋友,就少不了在下。这么说吧,我给你们搭桥,让你们文武携手,从今往后,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俺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宋大人,我这里有五千两银票,你先收着。”

    宋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蓝雄也是个人物,别人惹了事,都拼命隐藏罪证,你这倒好,不但不藏着,还主动给自己增加罪行,见过找死的,可是像你这样的,还真是少得很啊!

    弄得宋礼都舍不得立刻拿下他,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还能蠢到什么程度?

    “咳咳!”宋礼把脸一沉,“本官一向清廉,怎么能收礼呢?”

    宋礼板着面孔,这位蓝大指挥使还真是个人物,他凑到了宋礼的面前满脸堆笑,“宋大人,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叫一见如故……你往后做官啊,别听那个穷酸师爷的。”

    说着,他还白了柳淳一眼。宋礼只能努力憋着,不然非笑出来不可。做官不听柳太傅的,你想我去东番岛种甘蔗啊?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要去东番岛的人,多半就是这个蓝雄了,看他作到什么程度了。

    “我跟你,这钱不是给大人花的,这只是,只是……投名状,大人听过没有?”

    宋礼呵呵道:“不就是江湖人,要加入帮派,先做一件事,表明决心吗!”

    “哈哈哈!”蓝雄大笑,“没错,就是这意思,大人只要收了下将的钱,接下来下将一定定时给大人送好处,我就这么说吧,绝对不会亏待了大人。”

    宋礼呵呵道:“蓝将军,你的意思我懂了,只是这个钱……我还真不能收。而且呢,你只是一个指挥使,怕是收入有限,我实在是不能拿你的钱。”

    这话说的,不是把人看遍了吗?

    蓝雄把嘴一撇,“宋大人,我知道你管着全大明的工程,可若是论起赚钱啊,下将还真不怕和大人比。”

    蓝雄得意道:“这么说吧,当下京城的皮草,有一多半是经过我的手里,我还有些特殊的生意,可都是来钱的路子,大人只要愿意,每年下将能孝敬五,呃不,是十万,十万两!”他满脸堆笑,“大人只要愿意帮忙,就算再多也是轻而易举啊。”

    宋礼真是大开眼界,可别小看以为指挥使,人家手眼通天啊!

    “宋大人,我能不能请教,你的特殊生意……到底是什么啊?”

    “这个吗……”蓝雄神秘一笑,“宋大人,这五千两的银票,您是不是要收下来啊?”

    宋礼迟疑地看着柳淳,蓝雄对宋礼是越发鄙夷了,果然他没有看错,这个文官就是废物点心,这么点事情都要看师爷的脸色,让你当尚书,简直糟蹋了。

    不过他这么怂,也有好处,等把他拖下水,捞钱就更容易了。蓝雄满脑子都是怎么发大财,他丝毫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宋大人,把银票给我吧。”

    宋礼急忙跑过来,将银票递给了柳淳,还点头哈腰的。

    柳淳接过银票瞧了瞧,“是晋商钱庄开出来的,你背后的老板不止一个吧?”

    蓝雄早就看不惯柳淳了,你一个师爷,说话的语气比尚书都狂,是不是没挨过打,欠收拾啊!

    “宋大人,你要是不会管师爷,就让下将代劳,我给他涨点规矩!”

    宋礼往旁边一退,心说你有本事你来,反正我是没胆子。

    蓝雄迈着大步过来,探手就抓柳淳,柳淳站在那里,根本没动,眼皮都没眨,这时候从柳淳身后冲出两个人,一人抓住蓝雄的一条胳膊,施展出擒拿手,瞬间扣住了蓝雄的双臂。

    “大人!要如何处置?”

    柳淳道:“把他拿了,随我进密云卫。”

    柳淳说完,就上了战马,宋礼陪着,直奔密云卫而去。

    蓝雄被抓,他都没有闹明白怎么回事!

    “你们怎么敢抓我?你们算什么东西?老子是辅国公的人,老子是梁国公的义子!”

    他扯着嗓子大喊,带来的几十人也想来救他,可这些人哪里是柳淳手下精锐的对手,几乎一瞬间,就给制服了。

    柳淳带着人进了密云卫,他没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扑大牢,他们冲进去,在大牢的最里面,发现了两个浑身遍体鳞伤的人,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他们!”

    宋礼亲自冲进去,两个人救起,低声呼唤,好一会儿,他们才醒过来,当睁开眼睛,看到柳淳的时候,忙道:“太傅,您来救我门了!”

    说完,两个人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柳淳点头,让士兵给他们弄点吃的。

    喝了大半碗奶粉,终于来了一点精神。

    “太傅,我们想进山探查,结果被他们给抓进来,毒打了一顿,扔在这里,差不多有四天了。”

    柳淳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他一转头,让人把蓝雄带进来。

    “太傅大人要审问你,老实一点!”

    这位怎么可能老实,他还不服气呢!

    “太傅是谁?他要是不想得罪辅国公,就赶快把我放了!”

第753章 谁让你姓蓝了?

    宋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人就算蠢也有个限度啊!

    “蓝雄,前不久陛下升任辅国公为太傅兼少傅,总磷百官,你没有听说吗?”

    “没有!”

    蓝雄老实摇头,他这段时间跑去草原深处,巴结蓝玉了,回来的时候,就急匆匆应付宋礼,根本没来得及了解朝中的变化。

    “这么说辅国公又升官了,哈哈哈!”他笑了一半,突然像是把掐住脖子的老鸡似的,傻傻看着柳淳,嘴里喃喃念叨着,“太傅,辅国公,辅国公,太傅!”

    “柳大人!”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一身书卷气的人是谁了!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呃不,是直接打死自己算了!

    这对眼睛真是瞎了,该抠出来才对!

    “柳大人,我真是梁国公的义子,咱们还见过面呢!真的,我没撒谎啊!”

    蓝雄主动介绍起来……当年他和柳淳有过一面之缘,那一次柳淳曾经到蓝玉的军营给蓝勇治伤。蓝雄就是那近百个干儿子其中之一,他见过柳淳,可柳淳对他丝毫没有印象。

    柳淳依旧脸上带笑,可是笑容之中,多了一丝森然之意。

    “蓝雄,你的本事不小,不但画地为王,还把梁国公给牵连进来了,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个义子,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呢?”

    汗水顺着蓝雄的鬓角就往下流,不多时,在地上已经形成了两个小水洼。他突然用力磕头,咚咚作响。

    “辅国公,国公爷!不管看在什么面子上……你杀了我就是,只求放过我的家人,求你了!”

    他用力磕头,没几下,就把脑门磕出了血。

    柳淳默默盯着他,对于蓝玉的这些义子,柳淳还是清楚的,他们个个手里有十条以上的人命,经历过几次血战,都是功勋卓著,悍不畏死的猛士。若非如此,蓝玉也不会收下他们。

    以此看来,曾经的蓝雄多半是个汉子,可最让人困惑的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幅德行呢?又或者说,他在替谁办事呢?

    至少在柳淳看来,区区一个指挥使,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蓝雄,你还保留这个姓氏,就表明你对梁国公还有感情。你想攀着梁国公的关系,为非作歹,你对得起他老人家吗?你不觉得良心有亏吗?”

    蓝雄脸色惨白惨白的,突然,他抡起巴掌,狠狠抽打,左右开弓,没有几下,就把腮帮子打肿了。

    “我不是人,我愧对梁国公,我该死!大人,杀了我吧!”

    “住嘴!”

    柳淳冷笑,“你想一死了之,对不起,在锦衣卫这里,在我这里,绝不会答应。我们会彻查到底,你的家人,你的部下,你的亲朋……密云这么大,牵连的人这么多,你想用一条命堵上窟窿,那是痴心妄想!”

    宋礼在旁边盯着柳淳问案……他发现这位太傅大人当真是高手中的高手,每一句话,都直戳蓝雄的弱点,轻轻松松,就把他逼到了绝境。根本不要想侥幸的事情,乖乖招供才是正办!

    蓝雄迟疑犹豫,过了许久,他深深叹口气,仰起头,“辅国公,末将愿意招供,可末将想求辅国公一件事。能不能把我的家人送去东番岛,让他们做苦役也成,总而言之,要留他们一条活路。”

    “不行!”柳淳断然道:“他们必须留下来,接受调查。至于你担心的安危问题,锦衣卫会尽量保全。不过呢,我提醒你,要保护你的家人,最好的办事就是赶快说清楚,案子清楚了,朝廷自然会按律治罪,包括你在内,都有可能活命。但你一定要隐藏什么,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可你,还有你的家人,可就未必了。”

    柳淳说完之后,就点手招呼手下过来。

    “你们现在就分头深入山区,给我查清楚,到底有什么玄机。”

    手下立刻答应,宋礼也跟着道:“太傅大人,在几年前我也进过密云山区,那时候还没什么,想来是最近添的,我也去瞧瞧。”

    宋礼还是个实干派,急匆匆离去。

    柳淳微微一笑,“蓝雄,给你的时间不多了,等他们回来,就不算主动招供了。”

    说完,柳淳伸了个懒腰,低垂着眼皮打盹儿,丝毫没把蓝雄放在眼里。又是这副该死的样子,蓝雄记忆太深刻了。当年柳淳给受伤的弟兄治疗也是这个德行,别人都提心吊胆,唯有他信心十足,而且事后证明,他还的确是对的。

    换成别人他都能扛得住,唯独柳淳来了,让蓝雄瞬间失去了方寸,节节败退,以至于濒临崩溃。

    蓝雄很高大健壮,此刻却缩成了一团,好像个委屈的球,眼泪一双一对落下,止不住的悲伤,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就是想哭。

    柳淳经验太丰富了,他很清楚,这是骤然变故,来不及反应的正常表现……如果拖延下去,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没准就会重新构筑防线,想要攻破就难上加难了。

    “蓝雄,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了,宋大人走了,念在咱们一面之缘的情分上,我只想说一句,你莫要忘了定远侯王弼啊!”

    蓝雄的身躯剧烈震动,比起刚才还严重了几分!

    是啊!

    王侯爷,他多冤枉啊!

    当年在军中,决定是不是冒险突击北元王廷的时候,可是王弼主战的,他比蓝玉还要坚决……战场上的王弼那可是所向睥睨的存在,丝毫不比蓝玉差。

    可就是这样一位功勋卓著的大将,因为卷入了东宫的案子,稀里糊涂死了,虽然事后几位国公一起帮忙伸冤,可到底还是死了。

    自己和王弼比起来,送个什么啊?

    谁不是一条命,何必替别人背锅呢!

    蓝雄抬起头,缓缓道:“辅国公,你能不能保证,一查到底?”

    “我不会给你任何保证。”柳淳冷着脸道:“你现在是罪犯,锦衣卫也只会按照证据办案。查到什么程度,取决于证据,你懂吗?”

    蓝雄深深吸口气,“我懂,我招供!”

    ……

    宋礼带着人,进入了密云的山中,他们是沿着潮河逆流而上的,走了一段之后,他们就发现在山中有不少临时搭建的仓库,在仓库外面,还有守卫的士兵。见到他们赶来,顿时大惊失色。

    “你们是什么人?赶快滚出去!”

    锦衣卫毫不迟疑,亮出了腰牌。

    “北镇抚司公干,你们指挥使已经被拿下了,不想死的就滚开!”

    北镇抚司?

    锦衣卫!

    这帮人吓得瞬间鸟兽散,不服不行,锦衣卫的凶名还真是管用!

    宋礼迈步进了仓库,等他提着灯,仔细一看,堆在面前的,普遍是布匹,锅碗瓢盆一类的东西,而且也说不上好,都是些旧物。

    再伏身看看,还有茶砖,都发霉了,还堆在这里。

    宋礼又连着探查了几个仓库,他发现了一些粮食,在最后一个仓库,他还看到了不少损坏的铁锹,折断的铲子,漏了的铁锅……堆得跟小山似的,这些玩意能干什么用啊?

    宋礼好歹也是朝中大员,见识不算轻薄,他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走私!

    没错,就是走私!

    有人把密云卫当成了走私的基地!

    这里山高林密,隐藏容易,离着京城又不远,收购货物也方便。最关键是,出了古北口,向辽东,或者向漠西,都有传统的草原商路。

    宋礼还想到了一件事,蓝雄试图把这里变成皇家武学的猎场。

    如果真的做成了,地方衙门就管不到了,外面人也不许进来。而皇家武学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狩猎的。

    换句话说,这里就可以打着皇家武学的名义,大肆走私赚钱!

    难怪蓝雄能承诺给自己那么多银子呢!

    工部尚书管工程,他要是参与走私,那生意该弄到多大啊?

    这帮人为了钱,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宋礼下令将这些仓库封存,然后立刻返回了密云卫,等他赶来的时候,蓝雄正在做着最后的总结。

    “我就是个穷孩子出身,我哪见过那么多钱啊?他们给我送来一箱一箱的金子……我不是不想送回去,可我穷怕了!不久之前,他们跟我讲,只要能巴结上梁国公,有他的庇护,往后什么生意都不用怕了。”

    “我想了三天三夜,我不是没良心,我知道牵连到了义父不好。可我又想着他老人家位高权重,不在乎这点事情……说到底,都是我陷得太深了,我该死啊!”

    蓝雄红着眼睛,不停忏悔,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人喊马嘶,不多时,一个身材挺拔的老者快步走了进来。

    “楚雄,你他娘的怎么带的兵?城门口也没个守卫,人心都散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蓝玉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迎面正好看到柳淳。

    “你怎么在这?”

    柳淳连忙起身,“岳父,我这不是来审问一下,蓝雄的案子。”

    “蓝雄?谁让你姓蓝了?”

    蓝玉突然气得胡子撅起,过去把蓝雄提了起来,怒气冲冲,大声叱责。

    “你个兔崽子,老夫早就告诉你了,不要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而且我也说了,让你们改回原来的姓氏,你姓楚,不姓蓝!你再敢说自己姓蓝,老子现在就罢了你的官,让你滚回家里去!”

第754章 朱高炽惹祸了

    “岳父啊,您老人家冷静一点。”

    “冷静个屁!”蓝玉吹胡子瞪眼,“老子现在是武学的山长,知道不,为人师表,老夫都胡子一把了,还能被孩子们戳脊梁骨?”蓝玉顿了顿,又道:“还有你小子,不许叫岳父,要叫爹!没瞧见吗?”

    他指了指蓝雄,“这还有个想叫都叫不上的呢!”

    柳淳这个无语啊,蓝玉这是越老越像个孩子了。

    “那个……爹啊,咱还是说说蓝……呃不,是楚雄的事情,他打着您的旗号,要把密云变成武学的围场,暗地里呢,从事一些走私的事情……”

    柳淳还没说完,蓝玉的眼睛就立起来了。

    这位二话不说,直接抓起绳索,冲到了蓝雄的身后,用大脚踩着他的后背,怒喝道:“把手背过来!”

    蓝雄差点疼昏过去,却也不敢反抗,只能乖乖背过双手,让蓝玉把他捆起来,捆了手还不罢休,把双脚也给捆起来,然后就像是过年杀得大肥猪一样,让蓝玉把他给吊在了房梁上。

    柳淳在旁边看着,都不停摇头,看得出来,老岳父是没少干这种事情,驾轻就熟啊!

    蓝玉咬着牙,“你他娘的虽然不是俺的干儿子,但是个孙子比较管我叫过爹,你丫的给我说清楚,你特娘的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谁让你干的,还没有同党?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就把你悬粪坑上面,让你好好尝尝滋味!”

    柳淳算是彻底不说话了,老岳父的手段,比起他这个锦衣卫头子还要可怕,果不其然,蓝雄是彻彻底底缴枪投降了。如果说他害怕柳淳,那是忌惮柳淳的地位权势才智……那么害怕蓝玉,完全是没道理的,就是本能!

    “爹,呃不,是梁国公,国公爷……自从捕鱼儿海一战之后,孩儿……罪,罪人受了点伤,被任命为古北口千户,就一直在这边了……”

    蓝雄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说清楚了。

    蓝玉和柳淳也听得明明白白。

    边军走私根本不是新鲜事,早期的时候,蓝雄也就是每年收点好处,最多也就一二百两。当然了,在这洪武朝已经够扒三层皮了,可戍边辛苦,要是没有赚头儿,谁愿意干呢!

    包括朱棣在内,也都默认了。

    等到靖难之后,主力南下,边军**的速度非常快,失去了约束,他们大肆走私获利。

    可是随着朱棣迁都北平,消灭鞑靼之后,这个走私生意彻底降到了冰点,锦衣卫也严查了一批人。

    曾经的宁王朱权一系,被彻底清理干净,著名的大商人张家,被连根拔除,彻底消失。

    草原上的市场还在,可问题是谁能扛起走私大旗呢?

    一些人就把目光放在了曾经是蓝玉义子的蓝雄身上。

    他们琢磨着唯有跟柳淳勾上,才能安全。

    可柳淳不好下手,阴差阳错,容易翻车。既然柳淳不行,那就从他身边下手。

    “奶奶的,老夫想躲都躲不过!”

    蓝玉既生气,也无奈。

    消灭鞑靼之后,朱棣提出让他整军,蓝玉是放弃了成为军中第一人的身份,转而成立武学,帮着培养人才。

    “我想着这帮小崽子长起来,接替了军中职务。原来的老人也就顺利退下去了,大家伙相安无事,安享天年,这不是好事吗?他们怎么就不知道自爱啊?”

    蓝玉是越想越气,气得老脸都黑了。

    他这次从大漠回来,是来探查密云的情况。

    蓝雄去找他,说了一大堆好话。

    蓝玉只是勉为其难,他还不放心,这才尾随着赶回密云,想来瞧瞧这小子到底怎么样,还有密云能不能充当围场。

    自从当了武学山长之后,蓝玉凡事亲力亲为,别看他对学生严厉,但是私下里却是格外细心,每天晚上都要去宿舍检查两遍,生怕睡不好觉,受凉得病。

    一路走来,这么多年,蓝玉才是那个不改初心的人。

    当年常遇春得了卸甲风,英年早逝,留下了那么多老兄弟,蓝玉还年轻,可他不得不挑起这副担子,替姐夫看家。

    在整个洪武朝的血雨腥风里,蓝玉替多少人遮风挡雨!

    后来柳淳的出现,让蓝玉意识到光保护这些人还不够,还要让他们能像个武夫的样子。

    最终蓝玉选择成立武学,教导下一代的将领,就是希望武人香火不断,人才辈出……

    “柳淳,我说这话或许过了,可我就是这么想的……大明朝的疆土上,有我们这些人的血啊!南征北战,死了多少好兄弟。我现在还活着,我就不能让他们糟蹋大明朝啊!”

    蓝玉敲着桌子,眼中涌出泪水。

    “这帮兔崽子,哪知道打天下的辛苦。他们敢走私,敢把损坏的铁器卖给蛮夷。让他们打制成刀剑,回头来杀咱们汉人!”

    蓝玉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夫要把他们的皮都给扒了!”

    柳淳太了解岳父的心思了,“这个案子我会妥善处置,涉及进去的人一个也跑不了。可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彻底整军。”

    “整军?”

    “对!”

    柳淳断然道:“以现在大明的财力,大可以彻底废除军户,把九边的编制废掉,然后全军向西推进。”

    蓝玉瞪大眼睛,“小子,莫非你打算对哈烈用兵?”

    柳淳哑然一笑,“哈烈或许还轮不到,但是瓦剌却不远了。”

    蓝玉抓着胡须,想了好半天,才笑道:“说起来老夫跟瓦剌的老首领猛可帖木儿还有些交情。上次老夫领兵攻击鞑靼的时候,送给了瓦剌一口佩刀。”

    柳淳想起来,忍不住道:“岳父一口刀就吓住了瓦剌,实在是神威无敌啊!”

    “呸!”

    蓝玉啐骂道:“你也是这么想的?那口刀是猛可帖木儿看上的,他曾经跟我讨要,可我没舍得。他死了,我把刀送过去,也算是一点人情吧!”

    季子挂剑!

    柳淳瞬间明白了,谁敢说蓝玉是个猛夫,原来他也会用怀柔。只不过接下来兰欣公主的事情,让大明和瓦剌彻底闹翻了。

    “那帮东西多半会觉得大明欺骗他们,就算咱们不想打,他们也会动手的。”

    “您老可害怕?”

    “球!”蓝玉忍不住笑骂道:“就凭他们,也值得老夫害怕?”蓝玉不屑道:“我是在想,那帮小兔崽子能不能对付得了瓦剌!”

    柳淳一惊,“他们能打仗了吗?”

    “能不能要拉出来溜溜才行,光靠着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蓝玉嘴上这么说,但是从他得意的语气听得出来,这些军中的后辈的确是成长起来了。

    有了人才,整军也就顺理成章了。

    柳淳跟蓝玉聊了很多,别看老爷子嘴上硬气,但毕竟上了年纪,不如从前了。柳淳亲手给她烫了一壶酒,准备些五香牛肉干。

    才吃了一半,蓝玉就去睡觉休息,柳淳没有动,还在等着。

    果然,过了二更之后,宋礼匆匆赶来。

    “太傅大人,我们清查了密云卫的往来账目,发现他们向辽东走私的部分,主要是一个叫做钱广的商人在负责。”

    “钱广?这人是干什么的?”柳淳问道。

    宋礼道:“我刚刚询问了蓝,呃不,是楚雄,他说这位钱广神通广大,也通着天呢!”

    柳淳一听就翻白眼了,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通着天?天离你们远着呢!没事别乱攀亲戚,扯大旗作虎皮,实在是可恶!

    宋礼见柳淳生气,只好道:“楚雄的意思是此人多半跟辽王有些关系,而且据我所知,辽王有个很喜欢的妃子,似乎就姓钱!”

    柳淳略微沉吟,“我现在立刻给太子去一封信,让太子去问问辽王。”

    宋礼一听,连忙点头,他跟柳淳接触时间不长,但是看得出来,柳淳做事极有章法。就像针对辽王,让太子去办,能降低影响,增加回旋余地,而且还给了太子立威的机会。

    难怪柳淳能得到皇家的信任看重,这份心思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从密云到京城,时间不长,朱大胖接到了师父的书信,欣欣然前往辽王府邸。

    他见到了辽王朱植。

    “十五叔,您现在居住北平,跟辽东还有联络吗?”

    朱植一听,吓得变色道:“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封国不是被废除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一上来就否认,朱高炽眯缝着肉包眼睛,呵呵道:“十五叔,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询问一下,毕竟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早点说出来,还容易解决。若是从别的地方捅出来,那可就是案子了,要走正常程序的,对您可不好啊!”

    朱植下意识摇头,他的确不知情。

    可突然之间,他看到了桌案上一块硕大的假山,这是用蜜蜡雕琢,刚刚送辽东送来。

    ”会不会……”

    朱植突然想起来,连忙道:“太子殿下,我去后面看看。”

    朱高炽颔首,朱植走后,他也注意到了那一块蜜蜡假山,凑到近前,仔细瞧了瞧,在背面似乎能看到一些长而扁的气泡。朱高炽微微摇头,十五叔的命也够苦的,这个假山多半不是蜜蜡原石,假山用假蜜蜡,还挺配的。

    正在这时候,突然从王府里面传来了惊呼喊叫,紧接着有人从门口跑过,“不好了,王爷死过去了!”

第755章 乱糟糟的辽王府

    朱高炽心情很糟糕,他不知不觉间,竟然成了叔父杀手,目前为止已经完成了双杀,仅仅比他师父少了一个。

    “你又抽了什么风,非要跑去辽王那里?你不知道他胆子小,会被吓到吗?”朱棣说完,也忍不住笑了。

    辽王好歹也是塞王之一,手握大军,无论如何,也不该被朱高炽吓得昏过去。

    “你给父皇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咧着嘴苦笑,“父皇啊,儿臣情愿意是被我吓到了,儿臣实在是不好开口!”

    朱棣哼道:“别撒娇,我问你,就给我老老实实说,不然我严惩不贷!”

    朱大胖没法子了,只好跟老爹说了……辽王不是被吓的,而是被气的。

    谁这么大胆子,敢气王爷呢?

    还真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宝贝儿子和侧妃钱氏。

    “辽王府中似乎有些乱子,朕也是无意中得知,莫非是此事?”朱棣斟酌道。

    朱大胖一听,既然老爹知道了,那就没什么可隐晦的。看样子父皇多半是在王府安插了人手,锦衣卫未必会干这种没品的事情,至于东厂,那可就未必了。毕竟朱棣再信任柳淳,也不可能把什么都托付给柳淳。

    更何况柳淳也不是万金油,哪里有毛病都能抹,朱棣还是需要干脏活的人。

    “这又是和父皇学了一招啊!”

    朱高炽在心中暗暗思量着,他把辽王府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原来朱植听闻王府跟走私有关,便吓得去找钱氏。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步迈进钱氏的屋子,里面竟然还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年轻的男人,外衣已经脱去,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中衣,胸口还敞开了,露出白嫩嫩的一身肉,正在跟钱氏吃着葡萄,调笑无忌。

    朱植看到这里,脑袋嗡了一声,血压瞬间冲到了二百二,这要是在脑袋上按个灯泡,都能发光,而且还是绿油油的那种!

    他短暂沉默之后,一声怪叫,就扑了上去。

    比他动作还快的是辽王世子,这小子见老爹冲进来,吓得三步两步,攀着窗户,就跳了出去。

    辽王朱植也激动了,追过去,想要跳出去,结果他那么胖,一只脚踩在窗户上,还没等跳出去,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父皇,儿臣的确是无辜的,我没想吓唬十五叔啊!”

    “你没想,是我想!”朱棣气得脸都青了,“这个不要脸的玩意,简直把皇家的老脸都丢光了!”

    朱高炽也不知道老爹骂的是辽王,还是骂的他儿子,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还傻愣着干什么?跟我去辽王府!”

    朱棣气鼓鼓的,走私大案,加上家庭闹剧,这帮兄弟,怎么就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这爷俩来到了王府,此刻辽王朱植已经醒过来了。

    躺在病床上,脑门上敷着冰巾,已经没了半条命了。

    见到朱棣来了,想要爬起来,努力了三次,还是失败了,他眼前发黑,几乎又要昏过去。

    “行了,你先躺着吧!”朱棣没好气道。

    “多,多谢四哥!”

    朱植说完,泪就下来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四哥我,你说我怎么就不死啊!小弟活不下去了,小弟想一死了之啊!”他咧着嘴大嚎。

    朱棣黑着脸怒斥道:“别哭丧了,我问你,有人向辽东女真走私,这事你知道不?”

    朱植嘴角抽搐了两下,而后无奈叹道:“要说不知道,小弟是欺君。可小弟万万没有料到,自家的府邸竟然出了这样的畜生,四哥,我该死啊!”

    朱棣仔细盯着朱植,见他言辞恳切,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就沉声道:“这么说,都是你的家人所为,你只是疏于管教了?”

    朱植挣扎了半晌,无奈道:“管教不严,也是罪过,小弟甘愿伏诛。”朱植仿佛认命了似的,仰望着顶棚,眼泪不停流出。简直就跟等死的鱼差不多。

    朱棣看不下去了,“你装成这个死样子,是给谁看的?朕还不是糊涂昏君,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冤有头,债有主!朕自有主张。”

    朱棣懒得看朱植的德行,转身要走。突然朱植眉头乱挑,声音颤抖道:“四哥,四哥!小弟能不能求四哥一件事!”

    朱棣停住了脚步,也没有转头,而是用后背对着朱植,“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朱植脸涨得通红,喘了好半天,这才有了点精神,他苦兮兮的,声音颤抖,“四哥,小弟只想求你,高抬贵手,饶了你侄子还,还有那个贱婢吧,就,就让她出家算了。青灯古佛,偿还罪孽,小弟求你了!要是四哥不解气,就只管杀了小弟吧!”

    朱植悲声痛道,肥胖的身躯不停颤抖。

    这回别说朱棣了,就算是朱高炽都傻了,自己这个十五叔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他替儿子求情,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怎么连那个贱婢也要一并饶了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谁的罪责谁负责,谁也替不了谁!”朱棣咬着后槽牙道。

    朱植一听,顿时脸色惨白,突然有东西涌到了喉咙,他努力想咽下去,可越是想,就越是控制不住,最后他的眼睛都向外突,猛地张口,喷出猩红的血,触目惊心!

    “父皇!十五叔这是?”朱高炽惊呼。

    朱棣猛回头,瞧了一眼,咬牙切齿道:“没出息的东西,传太医,抢救!”

    这边让太医抢救,那边朱棣就忍不住好奇起来,这个钱氏有多大的魅力,竟然能让朱植神魂颠倒,哪怕犯了大罪,也要拼了命保她?

    “传旨,把那个贱婢,还有不孝的逆子带来!”

    不多时,有人押着这两位来了。

    他们全都衣衫不整,脸色惨白。先说这位辽王世子,他叫朱贵,还不到二十岁,细皮嫩肉,甚至还有点婴儿肥,假如能稍微瘦点,就是个阳光小帅哥了。

    朱棣只是扫了一眼,就把目光落在钱氏身上。

    这个钱氏的年纪不大,甚至比朱贵还要年轻,她身量不高,又十分消瘦,圆圆的脸蛋,嫩得出水,一双眼眸,从里面竟然真的能看出一汪秋水!

    朱棣不由得生出了四个字:红颜祸水!

    这个钱氏绝对是个妖精祸水,十五弟算是被她给坑了。

    “钱广是你什么人?”

    钱氏略微迟疑,秀气的眉头紧皱,当真是人好看,做什么动作都好看,朱棣都有点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他是妾身的族兄。”

    钱氏开口,声音婉转,好似铃铛响起,简直就跟一个百灵鸟在耳边低声唱歌。

    “他是你的族兄,那他跟密云的账目往来,走私货物又是怎么回事?”

    钱氏浑身一震,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了朱棣吃人的目光!钱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简直说不出话来。

    “讲!”

    朱棣又追问了一句,钱氏颤抖更加剧烈,竟然嘤嘤哭泣。

    “闭嘴!”朱棣怒喝道:“再敢哭就大刑伺候!”

    钱氏被吓得紧闭嘴巴,汹涌的泪都从眼睛流出,挡都挡不住,梨花带雨,真的哭得能让人心碎。

    面对美女能吼出来,绝对是好汉子,朱棣的心肠比铁石还硬。

    但是旁边的朱贵竟然受不了了,他瞧着钱氏哭泣,心都碎了,突然,他跪爬了半步,挺起胸膛,大声道:“不要问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

    朱棣忍不住冷笑,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敢在自己面前装英雄,真是涨本事了!

    “你想替她挡灾,可你知道她犯了什么事情吗?”

    朱贵额头冒汗,他这辈子,从小到大,都没有今天刺激……先是听说老爹去见太子谈事情,他就溜到了钱氏的房里,还没开始正事,他爹就突然来了。

    朱贵以为自己要倒霉了,哪知道他爹竟然昏了过去,侥幸逃过一劫,这个朱贵也觉得自己有光环笼罩了,可以无所畏惧了。

    “臣是辽王世子,大不了我不当了。我,我要跟她在一起,有她在,什么都有了。”

    这小子还真不是玩假的,一张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天真的笑容,

    朱棣看着这个宝贝侄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要是和他比起来,就算最不争气的朱小三,都一下子可爱起来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过去朱棣还责怪柳淳教的不好。

    可现在看来,三个儿子,哪怕醉心科学的朱高煦,和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情种比起来,也正常太多倍了!

    朱棣正要发货,突然外面有人低声呼唤。

    “四哥,陛下!”

    有人抬着担架,上面放着辽王朱植。

    他脸色惨白惨白的,刚吐了一口血,也不知道这位哪来的精神,竟然又跑来见朱棣了。朱植的目光全都在钱氏身上,他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我,我哪点对你不好啊?”

    钱氏抬头,眼角泪水不停涌出,“王爷,妾身该死,妾身对不起你!”

    听到了对不起三个字,朱植苍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挣扎着抬起头,咳嗽道:“四哥,小弟活不长了,看在小弟的面子上,饶了她吧!小弟愿意用一条命换她的命!”

    朱植用脑袋碰触担架,哀求道:“四哥,求你一定答应啊!”

第756章 辽王之死

    朱棣看着要死的朱植,脑子很凌乱,真的,他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生气,或者是惊讶……千言万语汇到一起,只有一句。

    “十五弟,你是不是有病?”

    朱植迟疑了片刻,突然咧嘴自嘲,笑道:“我是病了!我早就病了,这大明朝的宗室,还有几个人没病?四哥,同为兄弟,我们就该落这么个下场吗?”

    朱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许是压抑的久了,这一次彻底爆发出来,疯癫的让人惶恐。朱棣死死盯着他,恶狠狠道:“你很不满意吗?”

    “岂止是不满意,我好恨啊!”

    朱植紧握着拳头,太阳穴上的青筋突起,苍白的脸色泛着潮红,他怒视着朱棣,“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同为九大塞王,父皇在日,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府邸,有封国,有三卫兵马,官员任命,大小事务,悉数由我们决断!如今呢?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四哥,陛下!小弟就剩下一个心爱之人,你也要夺走吗?”

    朱植厉声嘶吼,他他虚弱了,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又开始咳嗽,痰中带血,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面对此情此景,一旁的朱高炽心惊肉跳,他偷眼瞧了瞧老爹,不管朱棣如何,他倒是有那么一点理解朱植了。

    朱高炽小时候跟着老朱一段时间,他很清楚皇祖父是个很爱孩子的人,不然他一个庶出的皇孙,又怎么能有幸陪在他老人家的身边呢!

    而且光是从朱元璋恢复分封,给诸子授予兵权,就看得出来。

    二十几个儿子,尤其是边疆的九大塞王,镇守要地,掌握重兵,就拿朱棣来说,他的封地北平曾经是元大都,地理位置重要,城池格局宏大,王府就是故元皇宫,手底下三卫精兵,五万多人。

    北平官员任命,都要经过他的同意。

    几次统兵出塞,朝廷的公侯大将,都要服从朱棣的号令。

    诚然,朱老四的本事放在那里,但若不是朱元璋偏爱,哪里有这样的待遇!其他的藩王,也同样不差,说他们是土皇帝,那是实至名归。

    朱植同样享受过美好的日子,那段时光真是太让人着迷了。

    他骑着马,带着兵,架鹰驱犬,涉猎玩乐,好不快活。

    当此之时,他只想说一句话,有爹真好!

    没错,随着老朱去世,这一切的好事都结束了。

    靖难削藩,战火连绵。

    “四哥,你还记得当初你对我们的承诺吗?朱允削藩,逼死了叔父。你跟我们讲要同甘共苦,共享富贵。可是你登基之后,是怎么对付我们的?”

    朱植一边咳着,一边说着,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了,今天不说个痛快,只怕再也没机会说了。

    “你不光许诺的不算数,还拿走了我们的兵权,接着剥夺了财权,拿皇家银行的股票糊弄我们。让我们有家难回,只能在京城居住,形同囚犯。我们的兵马,财产,府邸,你一样一样拿走。最后还让你那个儿子抢走了皇家银行的股票我们现在剩下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四哥!你当初口口声声,说要靖难,说要讨伐伪帝朱允。可你做得还不如朱允,你不惭愧吗?”

    朱植咳着血,大声叱责,当真是血泪指控。

    “你住嘴!”朱高炽气得大怒,伸手指着朱植,“你竟敢无礼犯上,简直丧心病狂!我让你胡说八道!”

    朱高炽提着拳头,要打朱植,哪知道朱棣瞪了他一眼,喝道:“让他说,朕倒要看看,他肚子里还有多少苦水?”

    朱棣怒视着朱植,“你很委屈吗?你埋怨朕把你们的东西都拿走了,朕若是不拿走,你们这些人,早晚死无葬身之地!这江山是父皇打下来的,他分封藩王,是为了巩固社稷,可你扪心自问,你们都干了什么?你们的后代子孙呢?就你那个儿子,他勾引你的侧妃,他们搅在了一起,你觉得这样的畜生,还配拥有封国吗?朕若是把辽东给他,后果会如何?”

    朱棣冷哼道:“朕把该拿走的拿走,你们变成了普通人,才会真正过上安稳的日子,你要是连这点都想不明白,那就不配在这里抱怨!”

    “哈哈哈!”朱植冷笑,“随你怎么说吧,我的儿子是混球,可你的儿孙就一直都是好人,都是明君吗?你坐上了龙椅,你说什么都对。可是你别忘了,早晚有一天,你会见到父皇的,父皇的基业,理当由我们这些儿子承袭。朱棣,你残害兄弟,远胜朱允,你的下场也只会连朱允都不如!”

    朱植扯着脖子怒吼,一口鲜血再度喷出,他身躯抽搐,滚落地上,再度昏迷。

    朱棣死死盯着他,半晌,一甩袖子,直接返回了宫里。

    在这一路上,朱棣心潮澎湃,震怒之余,也有着浓浓的无奈。

    不管是起兵靖难,还是废掉藩国,在朱棣的角度,在大明的角度,都是没有什么错的。可是在那些利益被损害的人眼里,尤其是宗室藩王,他们就忍无可忍了。

    从什么都有,到一无所有。

    这些藩王的纠结愤怒,可想而知。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朱一样,把精力放在治病救人上面。他们大多数都沉溺享受,拼命娶媳妇,拼命生孩子。虽然我得不到天下,但是我可以把天下吃垮。

    这就是许多藩王干的事情。

    相比之下,朱植的追求还是不同的。

    他疯狂迷恋上了钱氏,一个年轻的小女孩,充满了活力,又楚楚动人……他觉得自己都要燃烧起来了。

    她唱歌,跳舞,讲述小时候的生活,诉说着田园之乐……她就像是个精灵,涌出清泉汩汩,滋养着朱植,让这位王爷痴迷沉沦,甚至不惜一切,更不会计较任何事情。

    尽管朱棣很不理解朱植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朱家不缺奇葩,比这更严重的也有,而且历来皇家都盛产奇葩,朱棣沉吟良久,突然抬起头,对朱高炽道:“父皇是不是把他们逼得太狠了?”

    朱高炽哪敢接话啊,而且他爹也不是要问他的意见,这点大胖子还是很清楚的。

    只不过朱高炽觉得藩王宗室的事情必须解决,如果没有一套合适的方略,早晚有一天,他的儿孙后辈,也会面临这种情况。

    这个事情会成为纠缠大明皇室的噩梦。

    朱棣果然没有询问朱高炽的意思,他只是随口念叨,真正的问题还要他来解决,父子俩返回了宫中。

    就在当天夜里,哭声从辽王府传出,辽王朱植咳血而亡。

    继宁王之后,又一位藩王去世。

    和上次宁王之死不同,辽王的死竟然让许多宗室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有人绘声绘色,开始讲述兄弟两个的对话。

    尤其是朱植质问朱棣,说他靖难起兵,结果对待藩王们更加残忍无情。

    这话彻彻底底点燃了舆论。

    朝堂之上,固然没人敢跳出来,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替朱植说话。可是在民间,议论纷纷,指责朱棣的声音,不绝于耳。

    “皇爷,奴婢让下面的人盯着呢,四处散播言论,诋毁皇爷的人,奴婢已经查到了一些,这就替皇爷出气!”

    说话的正是木恩。

    上次正道书院的事情,柳淳提醒他,要关心民间的舆论,大明朝的情况已经远比之前复杂许多倍,身为天子耳目爪牙,就必须更加机敏锐利。

    木恩照着柳淳所说去做,还真别说,立刻就用上了,老太监也是欣喜激动,太傅果然厉害,东厂立功的机会来了!

    可是朱棣却没有那么激动,“你现在就算抓,也不过是抓一些虾米小鱼罢了。”

    木恩不服气道:“纵然如此,也能震慑人心,让那帮畜生不敢胡说八道。”

    朱棣略微沉吟,“既然如此,你就去办吧。”

    木恩领旨下去,朱棣的眉头半点没有舒展,反而更加凝重。

    藩王,宗室……到底怎么才算是彻底解决,实在是太让人发愁了?

    可就在这时候,又有消息传来。

    “陛下,辽王世子朱贵服用毒药……死了!”

    “什么?”

    朱棣顿时大怒,还没来得及处置他,这个畜生竟然自己死了,朱棣眼睛转了转,顿时意识到,只怕要有麻烦了。

    果不其然。

    就在朱贵死后,关于他的死因一下子热闹起来。

    有人说他是气死了父亲,羞愧惶恐自杀的,可还有人说他舍不得跟钱氏分开,才郁闷自杀的。

    父子两个,痴恋同一个女子,这个钱氏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啊?简直就是妲己重生,杨贵妃再世啊?

    甚至还有人传言,是朱棣看上了钱氏,才栽赃陷害,逼死了辽王父子!

    “荒唐!无耻!”

    朱棣大怒,朕是跑不了了,你们就是成心想黑朕是吧?

    朕本来还想妥善一点处置,没想到是你们自己找的。

    “传旨,把宗人院所有藩王叫到宫里,朕有话问他们!”

    伴随着旨意传达,所有的藩王都惊动了,大明宗室的命运,估计很快就要揭晓了,齐王、蜀王、肃王、庆王、安王、伊王……带着悲愤纷纷向午门赶来。

    凑巧的是,柳淳也清查了密云卫走私的案子,返回京城,正好跟他们碰在了一起,双方不算融洽……

第757章 都滚蛋吧!

    齐王、肃王、庆王这几位是参与过靖难之役的,俨然诸王领袖,而安王和伊王由于年纪还小,就藩又晚,等到朱棣继位之后,轻轻松松就被召回了京城,根本构不成威胁。

    可如今不管是老一批的藩王,还是这些新王爷,都义愤填膺,怒视着柳淳。

    “先帝血脉,大明宗室亲王,还剩下几个了,太傅何必如此咄咄相逼?”齐王大声叱问,肃王也说道:“楚王,谷王,代王被发配东番岛,宁王作乱死了,如今辽王也死了,是不是下一个就落到我们头上?柳淳啊,你可是先帝提拔的人,反过头来,残杀先帝的儿子,你不亏心吗?”

    “就是!太傅大人,你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吃香的喝辣的,总要给我们一个活路啊!对啊!柳淳,说到底你就是个臣子,我们可是大明宗亲。天下人都看着呢,如此草率处死藩王,朝野自有公断!”

    柳淳扫了一眼义正词严的齐王,忍不住笑道:“照王爷的意思,这天下纷纷扰扰,各种议论,诽谤天子,污蔑朝臣……具是你们干的了?”

    一句话,把齐王弄得老脸通红,顿时没了气势。

    “我,我没有那么说,你,你这是诬陷本王!”

    柳淳哑然,“你说我诬陷你!那你又怎么敢诬陷本官?”柳淳把脸一沉,这几位王爷顿时害怕了。

    别看柳淳年纪比他们之中一些人还小,但他出道太早了。当时一些王爷还没就藩呢,在京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朱元璋几次,那时候柳淳就天天出入皇宫,受宠程度连朱标都嫉妒。

    这些年下来,柳淳不光是宠臣,还是重臣,受封太傅,总领百官,地位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他们呢,是越混越差,残酷的现实已经逼近了最后的防线,再不奋力一搏,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柳淳,什么都别说了,请陛下裁决……我们就不信了,陛下也会不讲兄弟情义!”

    “对,柳淳,你等着!”

    ……

    这几位王爷不断甩狠话,柳淳干脆闭着眼睛不做声。正在这时候,有人骑着马赶来,直到午门,才下了战马,把缰绳扔到一边,有侍卫立刻接过来,满脸赔笑,极尽谄媚,“梁国公,您老人家回来了!”

    蓝玉微微一笑,“回来了,老夫离开了一些时候,这京城热闹了不少啊!”

    侍卫不敢回话,只能赔笑,蓝玉则是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他扫了几位王爷,不屑冷哼,然后又指着人群当中的蜀王,“你躲什么,给我滚过来!”

    蜀王脸拉得比驴还长,他努力挤出笑容,“爹,孩儿……”

    “叫什么爹!你是皇子,我只是你的岳父,再乱叫老夫弹劾你!”

    蜀王被弄得格外尴尬,“是,是,岳父大人,您老怎么回京了?”

    “不欢迎啊?”

    蓝玉不客气道:“问我怎么回京?还不是你们的兄弟辽王!他害老夫不浅啊!”

    齐王忍不住道:“梁国公,人死不结仇,十五弟已经死了,你怎么还咄咄逼人?同为女婿,你也未免太向着柳淳了吧?”

    这蓝玉可不答应,小兔崽子,你也配跟我叫板?

    什么叫同为女婿?老夫向着谁了?

    奶奶的,要不是柳淳机灵,把密云的事情戳破了,老夫就背了黑锅。到时候真的把密云划为皇家武学的围场,岂不是等于给走私帮忙,提供保护伞吗?

    老夫一心一意教书,想要做点事情,岂不是被你们这帮兔崽子毁了?

    还敢问老夫为什么向着柳淳?

    你们当老夫是傻子吗?

    谁好谁坏都分不清楚?

    “朱椿,你给我滚过来!”

    蓝玉不搭理齐王,而是点手指着蜀王。

    朱椿用力摇头,他是跟诸王站在一起的,他不会屈服的,哪怕是岳父也不行,就是不行!朱椿咬紧了牙关,双腿不自觉向蓝玉那边挪动……这个真不是我要去的,是腿,我管不住我的腿啊!

    剩下的几位藩王都气疯了,我们之中出了个可耻的叛徒!

    “岳父,您,您老有何吩咐?”

    蓝玉哼了一声,“吩咐谈不上,就是让你学好!明白不?”

    朱椿沉吟片刻,突然见蓝玉瞪圆了眼睛,他连忙道:“懂,懂了!小婿全都懂了。”朱椿简直不敢回头,其他几位藩王不光是鄙视,简直想把他撕碎了。

    说好的打仗亲兄弟,你丫的临阵脱逃,算狗屁兄弟!

    朱椿只能低着头,装成视而不见,你们愿意鄙视就鄙视吧,反正我是没胆子了。

    还没等开战,就先废了一个主力,其他几位藩王简直跟吃了二斤苍蝇屎似的,而且还是细嚼慢咽,仔细品味。

    怎么觉得要输啊?

    正在他们踟蹰的时候,老太监木恩出来了,“太傅,梁国公。”喊这两位的时候,他的老脸堆着笑,腰身下弯,十分谄媚。

    可转向诸王之后,他瞬间变脸,这功夫足以上戏台了。

    “皇爷有旨意,请诸位王爷进宫吧!”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诸位藩王一起进了宫中,来面见朱棣。

    朱棣果然在等着,只不过此刻朱棣的脸上黑云压城,怒火万千。

    “柳淳,你查得如何了?”

    “回陛下,初步理清,在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通过密云卫,仅向辽东女真诸部就输送了五万斤损坏的铁器!”

    “荒唐!”

    朱棣气得豁然站起,“五万斤铁器,足够他们造上万斤兵器了。”朱棣顿了顿,又问道:“这都是那个钱广干的吗?”

    “的确是他做的,而且他还从朝鲜等地输入高丽参和皮草等特产,获利颇丰。”

    朱棣哼了一声,“什么获利?根本是资敌!”

    “他们给蛮夷生番送去铁器,这帮蛮夷熔了铸成兵器,有了兵器,就能抢夺财物,然后再换更多的铁器。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兵强马壮,反过来就抢大明了!”

    朱棣一段话,算是把九边的生意给讲的一清二楚。

    说句不客气的,这就是养蛊!玩火!

    “辽王身为塞王之一,不是不懂这些事情,他视而不见,还给罪人求情,光凭这一点,死在府里已经算是走运了!”

    这帮藩王听得目瞪口呆,脊背冒凉气啊!

    四哥,都是自家兄弟,能不能别这么较真啊?

    “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替辽王叫屈,是不是也跟他干了一样的事情,害怕朕追究啊?”

    扑通!

    伊王直接跪下了。

    “陛下,臣,臣弟还没有就藩,臣弟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干大逆不道的事情啊……臣弟……”伊王还想说话,朱棣哼了一声,“既然没你什么事,就滚一边去!”

    “是!”

    伊王赶快跑到了蜀王身后,简直比兔子还快。

    又被干掉了一个。

    剩下的几位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全都有后悔之色。

    最后还是年纪比较大的齐王站了出来,他也是硬着头皮。

    “陛下,十五弟固然有失察之错,可也罪不至死……而且现在议论纷纷,都说陛下苛待手足,臣弟唯恐有辱圣名,伤了天家和气,让外人耻笑啊!”

    朱棣根本不吃这一套,你以为辽王死前说得那番话有作用啊?对不起了,朕早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算有情,那也不是留给你们的!

    “耻笑?不敢直面问题,那才是耻笑!辽王朱植沉溺女色,家教不严,以至侧妃和世子私通,已经丢尽了皇家的脸面,他们能干得出来,就不要怕人说!”

    朱棣的话,让几位藩王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回事?

    陛下啊,你怎么连最后的体面也不给辽王啊?

    朱棣不搭理他们,还继续抛出重磅炸弹,“过去朕觉得你们年纪小,而且养尊处优,身子娇贵,吃不得苦,所以就让你们留在京城享福。可现在看来,是朕错了,不给你们事情做,就只会沉溺女色,把男儿义气都弄没了,只剩下儿女情长,而且还是孽情!”

    朱棣气得敲桌子,“这一次朕想通了,朕决定给你们封地,给你们人马,让你们放手施为,不过……”

    前面几位藩王听得大喜,以为时来运转了,都瞪大眼睛,等着朱棣良心发现,可哪知道,朱棣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们从云端跌到了地狱。

    “大明朝不能让你们为所欲为,朕准备把你们封去海外,有本事就去折腾蛮夷,听到没有?”

    去海外?

    宗室诸王一听都懵了,尤其是年纪较小的伊王和安王,他们当然盼着就藩,可问题是他们想找个安稳富庶的地方,没人愿意去海外啊!

    皇兄,你不能这么残忍,不能啊!

    他们吓得要跪了,包括蜀王都脸色惨白。

    唯独蓝玉,特别高兴,“陛下圣明,让诸王就藩海外,他们自然能体会到创业不易,知道先帝的辛苦,这个安排实在是太妙了!”

    妙你个大头鬼!

    要不是打不过,他们都想扑上来,跟蓝玉拼命了。

    柳淳却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几位王爷一下子提起了兴趣,柳淳,你要是能帮我们,过去的账一笔勾销,咱就是自己人了!

    面对着诸王热切的目光,柳淳嘿嘿道:“没有充分的准备,怎么能就藩海外?是吧,诸位王爷?”

第758章 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陛下,臣身为先帝旧臣,对先帝心思,还略有了解。”柳淳又开始侃侃而谈,“首先,先帝是诸王父亲,他老人家是深切地爱着大家的!”

    诸王听这话都想吐了,姓柳的,你当个人吧!我爹当然对我们好了,可我哥哥就不是东西了,你小子更不是玩意!

    “先帝的爱是深沉,而又厚重的,他老人家为了诸位考虑深远。身为先帝之子,固然要享受皇子的荣耀,却也要承担责任。故此才有九大塞王,这一点陛下最清楚不过了。”

    朱棣颔首,“没错,朕就藩之处,北平一片凋敝,户口人丁被北元掠走,长城还没有完成,北平城池多有破损之处。手中兵马也没有多少,只不过勉强自保罢了。”

    话锋一转,朱棣又道:“朕在北平的岁月里,整军经武,厉兵秣马,这才练出了强兵,数次出征大漠,立下战功,得到父皇的垂青。”

    提到这一段,朱棣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咱都是藩王,可是朕跟你们不一样!

    柳淳笑道:“诸位王爷,从陛下所说你们也应该明白,分封藩王不是享福,而是兼顾开拓经营,固守边疆之责。”

    这话柳淳倒是没说错,就像庆王,肃王,全都被安排在了人口稀少,困窘凋零的边疆,让他们经营封地,对抗草原的袭扰。

    “先帝如此安排,正好是一片深深的父爱之心啊!只不过这里面出了一点问题,我大明发展太快,边疆和当初的凋敝困顿已经不一样了,再让诸王镇守封国,势必引起冲突。故此陛下才有了诸多限制,其实陛下身为兄长,对你们的疼爱也不少啊!”

    呸!

    诸王简直想啐柳淳一脸。

    老朱没的说,可朱棣就未必了,他简直把我们当成了予取予求的鱼肉。

    诸王也不说话,就想看看柳淳能憋出什么好屁来!

    “陛下,其实这事情解决起来一点都不难,就是把诸王分封到更加凋敝困难的地方……让诸王继续领兵,治理封地,拥有权力,这是陛下对诸位兄弟的爱。把封地选在蛮荒的海外,开拓新的疆土,正好体现了诸王对大明的责任。”

    “如此一来,不是正好顺从了先帝的意思,两全其美吗?”

    ……

    朱棣听到这里,眉开眼笑,简直开心到飞起。

    他打算把诸王弄去海外,还担心有反弹。可柳淳说得多好啊!先帝的意思就是如此,朕让兄弟们去海外,是尊奉父皇的安排。

    妙,太妙了!

    朱棣频频点头,不住赞叹。

    “好啊!此法大妙!”朱棣欣然道:“你们听到没有?此法既能全我们兄弟之情,又是向父皇尽孝,忠孝两全,太妙了!”

    诸王都把眼珠子瞪圆了,妙个屁!

    分明是你跟柳淳两个一唱一和,想要整人,我们不服!

    “陛下,臣还有一件事要说明。”柳淳道:“当年先帝让诸王就藩,那可是提供了相当的帮助。陛下也不能让诸王只身去海外,鉴于海外的情况很复杂,准备要更充分。臣觉得要有几个方面的准备。”

    “讲!”

    朱棣心情大好,完全是言听计从。

    “其一,要加强诸王本身的能力。海外的风土人情,领兵打仗,管理地方……这都是要学习的,臣斗胆提议,让诸王连同他们的儿子后辈,都进入皇家武学,交给梁国公负责。”

    被女婿提到了,蓝玉当仁不让。

    “启奏陛下,老臣教导将门子弟颇有心得,而且当年也教过皇孙,把这事交给老臣,陛下可以放心!”

    “如此甚好,朕就把他们托付给梁国公了。”

    诸王这回不光是愤怒,更是惶恐,落到这个阎王手里,还能有好下场?搞不好没出海呢,就先被蓝玉给弄死了。

    他们很想反驳,可朱棣哪里会给他们机会啊!

    “柳淳,你才说了其一,还有其二吗?”

    “有!”柳淳笑道:“陛下要给诸王准备兵马钱粮,还要提供兵力支持,确保他们能在海外立足,顺利建立藩国。而且我大明还要成为所有藩国的坚强后盾,总而言之,陛下要做一个好哥哥!”

    朱棣笑得眯缝起眼睛,连连点头,“好,好!就这么办了,柳淳,你这个办法太好了。让朕全了兄弟情义,两全其美,两全其美啊!”

    朱棣连连叫好,谁都知道,他的潜台词是甩了个大包袱。

    诸王此刻是又气又恨,切齿咬牙。

    “行了,这事怎么落实,就交给太傅了,朕还有公务,走了!”

    朱棣转眼就消失了,只剩下了柳淳和诸王。

    此刻的;柳淳,只觉得自己被毒蛇盯上了,除了蓝玉之外,每个人都想跟他拼命。只不过有蓝大将军在此,谁也动不了柳淳!

    “你们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能去海外建藩立国,已经是对你们最大的恩典了,要还是不服气,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

    齐王咬了咬牙,“梁国公,你不但是先帝重臣,还是淮西勋贵的领袖,军中之望。你扪心自问,如此残害父皇骨肉,对得起良心吗?天下人会如何看?纵然你们一时得逞了,我看你们往后怎么交代!”

    蓝玉翻了翻白眼,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真把他们当回事了,藩王这些年早就臭了,从上到下,有几个喜欢这些米虫的?把你们弄出去,只会拍手称快。

    齐王瞧了瞧蓝玉,又看了看其他几位王爷,悲愤道:“兄弟们啊,如今咱们已经没有路可走了,我这就回府等死,让我出海就藩,那是绝无可能!若是想杀人,就只管动手吧!”

    说完之后,齐王悲愤离去,其他的藩王没有齐王那么大胆子,可也不甘心被发配的命运,一个个怒视着柳淳,腮帮子鼓起,乍一看,真像一群愤怒的河豚。

    “唉!“柳淳叹口气,“都到了这时候,你们还把海外视作化外之地,避之唯恐不及,何其愚蠢啊!”

    亲王用鼻子哼了一声,“柳太傅,你说的也太轻巧了,假如海外很好,你怎么不出海?”

    柳淳呵呵道:“不是我不想去,而是陛下不放!你们当我撒谎是吧?”柳淳反问道:“我就跟你们说说海外的好处。你们知道不,自从秦汉以后,最长的王朝有多少时间?”

    蜀王沉声道:“两汉加起来有四百年呢!”

    “四百年?也好,可你们知道海外的王朝能有多少年吗?”

    诸王摇头,海外也有王朝?没听说过啊!

    “海外蛮夷的君主可以万世一系,永远不会改朝换代。”

    “怎么可能?”伊王惊问道:“他们的老百姓就不知道造反吗?”

    “造反?”柳淳哈哈大笑,“你当所有人都像汉人这么难管啊?”

    几位藩王都被吓到了,汉人难管吗?怎么和他们知道的不一样啊?小时候就有人跟他们说,老百姓是最老实的,只要饿不死就不会作乱造反,怎么还有比汉人更老实的?

    “饿不死就不会造反,你们是没见过饿死了也不造反的!”柳淳道:“海外蛮夷之中,还要信奉轮回,他们认为一切都是神明安排的,这一世受苦不要紧,下一世就可以享福了。所以他们无比顺从,有人还觉得不够劲儿,会主动折磨自己,承受痛苦,以求早日超脱。”

    “疯了!”

    藩王们虽然都相信有神明存在,但是让他们为了虚无缥缈的来世,就吃苦受累,经受折磨,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又不是二傻子!

    柳淳语重心长,“诸位,你们务必要相信,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换个思路想想,把最难管的大明丢给陛下,让他烦恼去。你们呢?跑到海外,作威作福,随便杀人,还有一大堆人觉得你们是仁慈的君王,这是多有趣的事情啊!咱们这么说吧,怕是几年之后,陛下就会埋怨我的。而你们呢,会发自真心感谢我!”

    感谢?

    我感谢你的八辈祖宗!

    几位藩王互相看了看,他们可不是傻子,海外才不会像柳淳说的那么美好,这家伙根本是拿咱们当三岁孩子哄!

    齐王走了,我们也不吃这一套!

    庆王、肃王、安王相继离开……蜀王走了没两步,就觉得衣领被人揪住了。

    “你也想走?”

    朱椿回头瞧了眼蓝玉,脸立刻垮了。

    “岳父大人,小婿还,还要回家商量一下……我,我舍不得让令爱受苦啊!”这家伙哇的一声哭了,这下子把蓝玉也给弄得没办法了,是啊,朱椿死活无所谓,还有大女儿呢!她怎么办?

    朱椿见蓝玉迟疑,他也赶快溜了。

    全都跑了!

    柳淳脸黑了,“明明是好事,怎么没人愿意呢?”

    当他感慨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个太傅啊……真有你说的那么老实的地方吗?”

    柳淳一回头,发现伊王竟然没走。

    “你相信我?”

    伊王咽了口吐沫,“信!太傅,我愿意听你的安排。”

    柳淳瞧了瞧这个年轻的王爷,忍不住笑了。

    “王爷,去年的时候,于彦昭去了天竺,相信很快就会回来。如果王爷能趁机讨到天竺,我敢担保,王爷会心满意足的!”

    伊王顿了顿,认真道:“太傅,洪武二十四年的时候,我受封伊王,那时候你送给我一大包糖果,小王一直记在心里。”

    柳淳道:“好,这一次我送给王爷一包金豆子!”

第759章 太傅,诚不欺我

    密云卫的走私案,还在继续查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案子已经变成了双方的角力。朱棣很想趁机解决困扰已久的宗室问题。

    相反呢,宗室藩王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想要让朱棣给他们一点好处,至少不能更差了。

    诸如齐王等人,更是四处活动,去找文臣勋贵,让他们向朝廷谏言,还有人跑去找周王朱和赵王朱高燧,你们俩是宗人院说了算的,你们不能不管!

    朱哪有闲心搭理这些事情。

    上次明教有人试图传播天花,引起恐慌。朱觉得有必要对天花下手。他干脆跑到山东等地,推广牛痘去了。

    至于朱高燧,对这些藩王简直无语了,你们是不是没脑子,明明开发海港,那么好的生意不做,非要卷入走私案子,你们自己脑残,还怪我爹心狠,哪有这个道理!

    他现在也是胆子大了,不管谁上门,都是一顿臭骂,绝不客气。

    在这一片纷乱之中,倒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藩王当中,可耻的叛徒,最不要脸的伊王朱。

    这货是朱元璋第二十五个儿子,他的年纪比好些皇孙都小,甚至还不如朱高燧大。不过在这个时候,年纪小也是个好事,不显眼,不惹事,走到哪里,都没人注意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朱每天都往柳淳家里跑,多余的话也不说,没事就去跟柳家的几个小孩子玩,偶尔跟于谦一起读书,他拿了王府的小鱼干跑来喂猫。

    赶上了吃饭,就在柳府噌一顿。

    光是他来也就罢了,这货还把妹妹宝庆公主带来了。小丫头欢蹦乱跳,很快跟柳府上下达成了一片。就连兰欣公主,都快乐了不少,整天追逐打闹,不亦乐乎。

    “真不愧是皇家出来的人,一肚子都是心眼!”徐妙锦忍不住吐槽。

    蓝新月向来大气,满不在乎,“管他是什么心思,只要没有坏心思就好。”蓝新月顿了顿,叹道:“我倒是盼着姐夫能想通,现在看来,八成要让这个小坏蛋捡便宜了。”

    徐妙锦笑道:“那也没办法,谁让蜀王那么不开窍呢!”

    “不是不开窍,是舍不得。”蓝新月哼道:“这人啊,过惯了舒服的日子,就懒得冒险了,包括咱们的孩子,都是一样。再过几年,挨个都发配海外去,能闯出一片天,算他们本事,闯不出来,也在外面待着。免得打着老子的旗号,招摇撞骗!”

    徐妙锦还能说什么,她舍不得也不管用啊,这就是大姐的霸气。

    正在说话呢,突然有人来找伊王,朱出去了一趟,便兴匆匆回来。

    “于谦,令尊从海外回来了,说是带了稀罕物,要让京城百姓开开眼。”

    于谦慢悠悠道:“不是什么稀罕物,是人!大活人!”

    “大活人?”伊王顿时有些扫兴了,“活人有什么好看的?还不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难不成能三头六臂?”

    于谦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爹在信里说过,这个人挺有趣的。”

    听到有趣,柳府上下都来了精神头,包括兰欣公主,她拉着唐赛儿,要去瞧瞧。

    伊王俨然以孩子头自居,果断带队,于谦也跟着,就这样,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凭着王爷的身份,自然能先睹为快。

    于彦昭送来的这个人看不出年纪,满头长长的乱发,像是鸡窝一样攀着,身上只有简单的布块遮着,大片黝黑的皮肤露出来,深深的眼窝,枯瘦的身躯,就像是一张皮,覆盖着骨架,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十分明亮,甚至有些诡异。

    当他看到来人,也不惊讶,而是舒展身体,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身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成了一张弓。

    这家伙还紧闭着眼睛,在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什么意思?”伊王好奇道。

    “是瑜伽术。”于谦道:“我以前只是在书里看到过。”

    伊王更加好奇了,“他把身体弄得跟麻花似的,难道不疼吗?”

    “疼……不过越是疼痛,就越好啊!”

    “啊!”伊王困惑道:“他脑子有病吗?”

    于谦道:“不是病,而是修炼!”

    “修炼?”

    “嗯!”于谦道:“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贱民,信奉的是湿婆神。他们摆出奇怪的姿势,忍受痛苦,进行冥想,是为了感动湿婆神,然后祈求湿婆神改变他们的命运,让他们下辈子能投胎高等种姓,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原来如此啊!”伊王笑道:“这不是跟咱们带着香烛贡品,去庙里烧香祈福,是一个道理吗?”

    “道理或许差不多,但是手段的差别就大了。”

    “大?能有多大?”

    于谦也不知道,他只好叫来一个人,让他帮忙翻译。

    这位果然过去,和正在扭曲之中的怪人说了两句,这位便睁开了眼睛,兴奋地诉说着,他叽里呱啦,滔滔不断,眼睛盯着你,声调奇异,有种虔诚的滑稽。

    翻译向大家伙介绍。

    “他说这个世界最根本的就是无形无相,不可描述的‘梵’,而包括肉身在内,都是‘摩耶’,正是这种虚妄的‘摩耶’使得人们认识不到真正的梵,所以呢,他要通过痛苦的修行,让自己超透皮囊,得到真正的解脱!”

    伊王眉头紧皱,“我听着怎么有点熟悉啊?”

    于谦道:“当然熟悉了,无非说的是法和业,有相无相而已。”

    “哦!”伊王点头,“原来和佛门有些类似啊!对了,他们是来自一个地方吗?”

    “对!就是玄奘法师取经的地方。”

    伊王一听,就更加困惑了。

    “还不不对劲儿啊,我可是听过达摩老祖一苇渡江的故事的,他这个邋遢肮脏奇怪的东西,怎么跟达摩老祖差别那么大啊?”

    于谦哂笑,“你见过达摩吗?”

    “没有,可传说……”

    “你都说是传说了!那真实的达摩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么一副怪样子呢?”

    “这不可能!”伊王下意识摇头,怪叫道:“达摩可是得道高僧,你小孩子不要胡说才是。”

    于谦才不在乎呢,身为柳淳的亲传弟子,于谦可是有着远超一般人的见解。

    “我看过天竺的经典,他们提倡的东西,也是法和业,这点是佛门是一样的,只不过佛门做了修正,或者说……妥协。”

    所谓法,就是修行,就是不同的种姓,要做符合本种姓身份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这样就能积累善业,下辈子投胎就可能更好。

    如果违背了自己的法,等于积累了恶业,下辈子就不知道变成什么东西了……伊王仔细想想,佛门也有类似的说话,貌似就连儒家都主张各安生业,士农工商,每个人都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这不是很好嘛?

    只是眼前这个怪人,让他丝毫生不出很美好的感觉。

    “王爷,你想过没有,假如一个人,从出生开始,一切就确定下来,生命还有意义吗?有人过得好还好,可有人身份卑贱,却永远无法改变,那又该如何呢?”

    伊王的嘴角抽搐,无奈苦笑,“其实就算生活很好,皇天贵胄,衣食无忧,权势滔天……也没有那么多快乐,真的,不是矫情!”

    “王爷,他们就是属于过得不好的,属于最底层的贱民,他们只有用苦修的办法祈祷着下辈子改变命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种好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们那里。”

    “或者说,正因为中原大地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佛门才无法一统天下,才要不断妥协,只能去欺骗愚夫蠢妇。”

    伊王深深吸口气,变色严峻起来。

    “如此说来,天竺也不是什么西方极乐,难道就没有人去改变这些吗?”

    于谦笑了,“难道王爷准备替天行道?”

    伊王一愣神,“为什么不呢?”

    于谦耸了耸肩,“王爷,你再仔细想想,是面对一群饿肚子就会造反的老百姓好,还是面对一群把饥饿当成修行,只求来世的子民更好?”

    “啊!”

    伊王愣住了。

    这时候那个怪人见他们争论起来,竟然红眼睛了,他迫不及待要给这些人展示自己的修行成果。

    如果一旦受到了重视,没准就能像那些大师一样,一步登天呢!

    他手里多了一串刀片,他努力甩着,用刀片抽打后背,黝黑的皮肤布满了伤痕,一道道的血痕,狰狞而可怖。

    他还不满足,竟然又拿出了一堆铁钩,穿透自己背部的皮肤,活生生吊在了笼子的上面,像是一个装饰品,他努力露出笑容,表示一点都不疼。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他嘴里的牙齿只剩下四颗了。

    旁边翻译解释,是他自己把牙齿拔去,这样就能减轻对美食的追逐。

    伊王听得匪夷所思,“他是疯了吗?”

    翻译眉开眼笑,压低声音道:“不光这样,他为了防止美色诱惑,还给自己来了一刀!”

    “什么!把自己弄成太监?”

    伊王简直傻了,这哪是修行啊?纯粹脑子有病,真是想不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居然有这样的疯子,真是匪夷所思。

    假如天下都是这样的疯子……那也太美好了!

    “太傅没有欺骗我,没有!”

    伊王一跃三尺高,兴奋的直冲皇宫,谁也别拦着,天竺是老子的!

第760章 连朱元璋都惊动了

    “四哥,小弟真的知道你的苦心了,小弟准备去天竺。四哥,我打听好了,那块还是一片混乱,你只要给小弟一点人马,小弟一定能站稳脚跟,小弟会努力统治好天竺,然后千秋万代,永远镇守,直到大明……”

    他想说直到大明完蛋,但强大的求生欲让他把后面的话吞回去了。只不过伊王十分确信,他在天竺的统治,一定会比大明朝的国祚还长……等到了大明亡国,那时候四哥的后代,看到自己的后代,还作威作福,为所欲为,真不知道该怎么想?

    我要不要留个遗诏,规定不许接纳大明的亡国之君呢?

    毕竟能灭亡大明,估计也能灭了天竺,做人啊,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惹麻烦……朱嘴角上翘,都忍不住想笑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一群人啊?似乎天生就是要被欺凌的,真是老天保佑,自己居然有机会了。

    父皇二十几个儿子,活到现在的差不多还有一半,而自己就是运气绝佳的那个。

    “总而言之,请陛下放心,小弟一定不负使命。”

    说完,伊王乖乖跪在了地上,磕头作响,“请四哥把小弟封去天竺吧!”

    朱棣倒是不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但是朱棣是什么人啊?既然这小子主动来抢,估计就是有利可图。

    过去朱棣只想甩锅,现在居然出现了榨油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贤弟啊,你愿意去天竺,我是高兴的。可你也知道,现在国库空虚。要给你人马,船队,还要帮着你站稳脚跟,花销太大了……不是为兄不愿意出钱啊,只是这钱需要凑一下,你先等等吧!”

    等!

    伊王最怕听得就是这个字,天竺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于彦昭都往京城送人了,一旦传出风声,岂不是鸡飞蛋打吗?

    “皇兄,小弟年幼,靖难之役未能帮皇兄什么。如今小弟又要承蒙皇兄恩泽,才能出海就藩立国。小弟无以为报,这样吧,小弟愿意暂时像皇兄借一笔钱,等小弟立足之后,就加倍奉还!”

    朱棣一听,那是心花怒放,好小子,很上道。

    “贤弟,我承诺过了,要帮你的,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不!”伊王用力摇头,义正词严道:“皇兄,小弟就藩之后,这天竺就是大明的属国了,按照道理,小弟也应该向皇兄纳贡,这样吧,小弟每年进贡五百万两!”

    朱棣迟疑了,“贤弟,这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啊!怎么会多呢!”伊王绷着脸道:“小弟是量天竺之物力,结皇兄之欢心啊!”

    太上道了!

    朱棣眉开眼笑,却还要装成不为金钱所动的样子。

    “贤弟,我不是看重这些钱,而是看重你替我分忧的这份心意啊!你放心,有四哥在,你就稳坐天竺宝座。这一次四哥承诺,给你的,再也不会要回来了!”

    “哎呦!”

    伊王简直要昏过去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不过有鉴于朱棣以往的德行,他还是很认真道:“陛下,能不能写下来?”

    “写?你是担心四哥毁诺吗?”

    “不不不!”伊王连连摆手,“小弟只是想把皇兄的墨宝挂在天竺的住处,时时瞻仰,铭记皇兄恩德……毕竟从此之后,兄弟天各一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见面,小弟,小弟……”

    这货竟然是个演技派,朱棣还挺感动的,“贤弟不用担心,你的侄儿正在研究蒸汽机呢!这火车会很快出现的,等有个十年二十年,把火车修通了,咱们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但是相见也十分容易,要相信科学的力量啊!”

    朱棣把儿子的明言都学回来了。

    可伊王吓坏了,他还想着去天竺作威作福呢,这要是修好了铁路,岂不是又落到了四哥的魔掌里,这可怎么办啊?

    不过这铁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修好还不定多长时间呢,所以自己还能逍遥些日子。

    这哥俩是各怀心腹事,朱棣乐呵呵给伊王写了永镇天竺的条幅。这有什么啊!不就是四个字吗,他爹连丹书铁券都能不在乎,更何况区区一纸空文啊!

    而伊王呢,他给朱棣写欠条。

    每年五百万两,看似不少,可听说天竺的人丁不比大明少太多,解缙在安南都能榨出那么多油水,没道理自己不行啊!

    所以他写得更痛快,朱棣接过了欠条,直接留在了宫里,这是肯定要入内帑的,户部想也别想。

    “贤弟,今天就咱们兄弟两个,四哥要跟你好好喝一顿,推心置腹地谈谈。假如他们都像你这么晓事,四哥该多省心啊!”

    ……

    “这个该死的二十五弟,他实在是藩王之耻。跟他是兄弟,简直耻辱!”齐王气得暴跳如雷,把屋子里的瓷器都给砸了,弄了满地的碎瓷片,他烦躁地走来走去。木屐踩着瓷片,发出嘎嘎的声音,恰如他糟糕的心情。

    “不行,绝对不行!”

    要反击,可是该怎么办呢?

    齐王挖空心思,他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好对活了这么多年,也有些经验……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呗,反正让我去海外,面对一群蛮夷猴子,还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拿定了主意之后,齐王也是个行动派,他弄了一身麻衣孝服,手里还弄个哭丧棒,打扮之后,在镜子之前看了半天,然后又弄了点姜汁,把老脸图黄,把眼睛涂红……终于准备差不多了,他还试着哭了两嗓子。

    不错,有内味儿了。

    齐王准备妥当之后,又想起一件事,为了让动静足够大,他给其他几位藩王送去了消息。亲兄弟就该整整齐齐的,不信他们敢不来。

    这次是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朱从府门出来,一路直奔太庙。

    这就是迁都了,不然去孝陵痛哭,估计会更好,不过现在也够用了。

    朱直奔太庙而来,负责守卫的官吏吓了一跳。

    “王爷,今天不是祭祀的日子,而且下官也没有接到消息,准备不及,所以……”

    还没等他说完,朱飞起一脚,把这家伙踢到了一边。

    “奶奶的,老子来看亲爹,还用得着你们这些畜生来管?滚!都给我滚远点!”

    朱推开了官员,径直冲了进去,官吏被他踢得差点昏过去,这一脚可真够劲儿!他咬着牙,努力爬起,对着下面的人咳嗽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通知陛下,有人要惊动先帝了!”

    门官几乎哭了。

    谁能料到,不出事则矣,一出事,就是这么大,简直要命了!

    他挣扎着去盯着齐王,生怕这位再干出什么来。

    “陛下,陛下,出事了!齐王硬闯太庙了。”

    朱棣一听,豁然站起,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

    伊王很懂事,让朱棣误以为解决宗藩的事情会很容易,可是他忘了,朱元璋的儿子,都是头上长角,身上有鳞的货色,让他们老实认命,实在是太难了、

    “走,去太庙!”

    朱棣刚出来,路过文渊阁,正好柳淳也出来了,“陛下,臣也听说了,齐王这事情吧,我看还是要以毒攻毒!”

    朱棣气得不轻,让柳淳跟在身边,一边走一边说,朱棣频频点头,“还是你有注意,就这么办了!”

    君臣俩准备了应对的措施,可齐王朱还不知道呢!他跪在空旷的太庙里,面对着朱元璋的神像,四目相对,他仿佛回到了老爹还活着的时候。

    这个神像是朱棣下旨亲自做的,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花了相当多的心思。

    神像之中的朱元璋眉目舒朗,五官硬挺,英武之中,不乏刚毅。绝不是下巴二尺长的怪物……

    实在是不知道有些人怎么想的,明明官方画像如何,早就有定论的事情,根据各种描述,都说朱元璋是个眉秀目矩的好相貌。

    偏偏不信官方记载,非要从民间传说中搜捡,这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要标榜正剧啊?正剧不按正史来,也实在是让人无语。

    朱凝视着老爹慈祥的面容,想起了昔年为所欲为的日子,嘴唇抽搐半晌,突然嚎啕痛哭,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感天动地,日月无光!

    “爹啊!父皇啊!你走了,你可知道,儿子们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爹啊,四哥欺负我们不说,还有奸臣柳淳,他挑唆皇兄,虐待宗室藩王……父皇啊,儿子们活不下去了!”

    “皇兄要把我们赶走,往后儿子再也不能来拜见父皇了!”

    朱拿脑门咚咚杵着地砖,“父皇,你把儿子带走吧!让儿子去孝敬您老啊!”

    负责太庙的文官脸色惨白,完了,太祖爷被惊动了,我们这些人算是完蛋了!

    他想劝阻朱,可人家怎么会听他的。

    “你给我滚,你们这些奸臣贼子,没有好下场!”

    朱就跟疯了似的,扑到了供桌前面,用脑袋对着神像,“你们都给我退下,不然本王就一头撞死,让父皇看看,你们是怎么欺负老朱家人的?”

    下面人吓坏了,万一伤损了神像,把他们剐了都罪有应得啊!

    朱扯着嗓子痛哭,就在这时候,突然又有人跑来,“不好了,肃王,庆王,蜀王都来了,要出大事了!”

第761章 显灵啦

    有了帮手,朱就更加卖力气了。此时的朱已经有点疯癫了,哪怕斗不过朱老四,也要喷他一脸血,让他知道老子的厉害。

    反正你朱老四已经不要脸了,不在乎多一个!

    来啊,弄死我啊!

    我让你一辈子活在指责之中。

    朱发狂大叫着。

    当他看到其他兄弟都赶来的时候,立刻冲了过来,未曾开口,先挤出两滴泪。

    “兄弟们啊,你们可算是来了!”

    朱动容道:“我知道你们都是重情义的人,愿意跟小兄出生入死,可小兄实在是不能害了大家伙,为了咱们这口气,就让小兄跟他们周旋吧,你们只管看着就是了,万一小兄死了,你们,你们千万别给我烧香啊,就看着我横尸法场就行了。”

    这位越哭越动情。

    蜀王几个人差点骂娘了……你丫的是劝我们吗?那是人话吗?你分明要逼着我们跟你一起送死啊!

    这几个人也是为难,就拿蜀王来说,他觉得靠着夫人的关系,怎么也能留下来,不至于发配海外。

    毕竟他和伊王不同啊,那小子年轻,啥也没有,一个人出海方便,他不行啊,一家上下,大大小小,这要是出海遇到意外,就彻底断子绝孙了。

    可问题是朱棣根本不给他选择,既然如此,那就闹个鱼死网破,反正都已经够坏了,还能怎么样!

    “七哥,事到如今,兄弟们也没什么可说了,当着父皇的面,咱们向四哥讨个说法吧!”

    此话一出,朱大喜!

    太好了,等得就是这句话。

    朱不觉得他能扭转朱棣的心思,但是几位藩王加在一起,尤其是有蜀王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朱棣要是敢一口气把大家伙都赶出去,还不朝野大乱啊!

    “兄弟们,咱们什么都不怕,有父皇给咱们撑腰呢!”

    朱说着,招呼大家伙,就在朱元璋的神像前面,围成一圈,席地而坐。他们一个个沉着脸,鼓着腮帮,面带悲壮,仿佛要拼命似的。

    ……

    “陛下,太庙里情况就是这样。”木恩低声向朱棣介绍,此刻朱棣紧咬牙关!气得抓狂!

    “好啊,涨本事了,敢去太庙闹事了?看起来朕真是太客气了!”朱棣切齿咬牙,“去,调集锦衣卫,把他们揪出来,一个不许放过。然后全都削去王位,发配海外!”

    你们不是不愿意去吗,这回还不去不行了!

    见没人动弹,朱棣哼道:“怎么?连朕的话都没有听到?”

    柳淳只好道:“陛下,暂时稍安勿躁。明明咱们有理的事情,何必着急呢!”

    朱棣脸色凝重,说实话,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要解决宗藩,没什么错,可那些反对他的人,就会借机生事,不管他怎么办,都没法完全杜绝议论。

    既然如此那就快刀斩乱麻。

    可偏偏柳淳不愿意,让朱棣格外闹心。

    “你也怕担骂名是不是?”

    柳淳忙道:“陛下误会了,臣只是有更好的办法。”柳淳瞧了眼木恩,老太监很懂事退到了一边。只剩下君臣两个,柳淳伏在朱棣耳边,低声道:“陛下,你知道定国公的本事不?”

    提到了小舅子,朱棣怒气冲冲,“他有什么本事?还不是斗鸡走狗,吃喝玩乐这一套。”

    柳淳笑道:“陛下,鸡鸣狗盗之术也有用处。本事不分大小,只看有用没用。”顿了顿,柳淳又凑得更近了,“定国公能模仿各种声音,惟妙惟肖,精彩绝伦!”

    朱棣哼了一声,“我知道,他还会女装呢!丫的哪是堂堂国公爷,根本就是个戏子!”

    柳淳道:“戏子好啊,让他学什么像什么,这可是了不起的能耐。”

    朱棣从柳淳似有若无的笑声中,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你打算让他假扮……”

    柳淳急忙摆手,“臣可没有!”

    朱棣已经明白了,忍不住冷笑,“你没有,那朕也没有。”

    “君臣都没有,那就是谁都没有了。”

    朱棣点头,“没错,这是天意!”

    君臣俩露出比狐狸还奸诈的笑容,不远处的木恩吓得缩脖子,前往别多话,这时候知道越多,下场就越惨,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太庙里面的几个人丝毫不知道一个超级大坑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

    这几个人正在互相鼓励,准备死扛到底的时候。

    突然从外面迈着坚定的步伐,伊王朱迈步走了进来,他绷着脸道:“诸位兄长都在,小弟有礼了!”

    齐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啐了口浓痰。

    “你还有脸来见我们?不要脸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捧柳淳的臭脚?”

    伊王面色如常,十分平静。

    “七哥,小弟是来拜别父皇的,只是凑巧跟几位兄长相遇。”

    “拜别?你真的打算去海外了?”朱呵呵冷笑道:“柳淳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连命都不要了?”

    伊王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太傅没有给我任何好处,小弟只是觉得身为父皇之子,应该有所作为才是!”

    “空话!扯淡!”庆王跟着喷道。

    伊王点了点头,“兄长这么看,小弟也没有办法。我年纪小,好些事情都是听别人说的。父皇起自微末,困顿之时,要过饭,当过和尚,为了生存,父皇投身军伍,十几年苦战,取金陵,灭陈友谅,击败张士诚,北上驱逐蒙元,恢复华夏河山……想起来就跟做梦似的。古往今来的帝王,又有几人能比得上父皇,只怕连秦皇汉武也多有不如吧?”

    肃王哼道:“这些我们都比你清楚,父皇英明神武,不用你废话!”

    齐王冷哼道:“没错,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来这太庙求见父皇,让他老人家给我们做主。”

    伊王深深吸口气,“诸位兄长,我倒是不觉得父皇会给你们做主,相反,父皇会以你们为耻的!”

    “你胡说!”齐王勃然大怒,伊王好不畏惧,迎着齐王的目光,冷哼道:“想父皇何等英雄,看到儿子们这么不争气,他老人家岂能不气?”

    “父皇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就打下了这么大的江山。四哥答应给咱们兵将钱粮船只,还给咱们充当后盾,不过是让我们去经营海外。你们莫非连对付蛮夷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你?”

    朱豁然站起,怒吼道:“朱,你也配教训我们?乳臭未干的东西,还看不明白吗?根本是朝中奸臣要陷害我等。既然他们瞧宗室不顺眼,就让他们来杀人好了,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就是!”肃王沉声道:“我们不怕死,可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对,要死也要死在大明,我们是父皇的儿子,不能流落海外。”庆王如是道。

    伊王瞧了他们半晌,叹口气,无可奈何道:“既然诸位兄长执意如此,小弟也没有办法,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愿意留下来,小弟无话可说。可小弟已经请求四哥将天竺封给我。很快我就要离开大明,前往封地。此次来拜祭父皇,还请你们不要拦着。”

    齐王眼睛冒火,这个该死的东西,简直鬼迷心窍了。

    诸王一起对抗朱棣,最关键是要心齐,造成一种众志成城的态势。

    偏偏出了伊王这个叛徒,让他们的计划几乎濒临破产。

    齐王咬着牙,“二十五弟,你真的宁可相信外人的胡言乱语,也不愿意相信我们这些亲哥哥?”

    伊王翻白眼,我是小,可我不是三岁孩子啊,这套把戏就别玩了。

    “七哥,小弟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为光大我朱家的基业,做点不辱没父皇的事情。我决意出海,如果不幸死在路上,或者失败了,让天竺人打回来,只怪小弟命不好。但若是小弟赢了,能站稳脚跟,并且不断扩大疆土。这对大明来说,也是好事。对父皇更是安慰,小弟身为父皇的儿子,没有给他老人家丢脸!”

    “你胡说八道!”

    齐王怒喝道:“海外蛮荒之地,父皇怎么会在乎?”

    伊王毫不客气回击道:“这你就错了,父皇曾经承认过前朝的统治,为了什么呢?就是要把草原纳入大明的版图,如今四哥正在完成父皇的愿望,小弟不才,也愿意去天竺开拓。有朝一日,必定让大明疆域辽阔,超过前朝!”

    齐王被怼得嘴唇铁青,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怒视着,大口喘息。

    伊王想要近前施礼,他伸出双臂,拦住伊王。

    “不许动!”

    伊王咬了咬牙,“七哥,你不要欺人太甚!同为父皇的儿子,你不过早生了几年,凭什么仗势欺人?”

    “就凭我是你哥!”

    “你是我哥,陛下也是我四哥,他还是你的四哥,你怎么不听陛下的?”

    “你!”

    齐王拼命给其他几位王爷使眼色,要他们一起上,这几位却在犹豫。伊王仗着年轻力壮,身体灵活,竟然推开了齐王的阻拦,冲到了神像前,直接跪倒。

    “父皇在上,儿臣不孝,要前往天竺,只怕往后不能时常拜祭父皇,还请父皇见谅。”

    说完,他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磕头。

    这时候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凤阳口音,“真吾子也!朕心甚慰!”

    一瞬间,太庙大殿半点声音都没有了,大家伙都傻了,难道是幻听吗?

第762章 先帝威武

    诸王彻底懵了,刚刚是谁在说话?那么浑厚沉郁,充满了压迫感,宛如九天神明,口含天宪,金口玉言,莫非是……太祖皇帝?

    这一刻最震惊的就是伊王,他就是个弟弟,哪来胆子到太庙慷慨陈词,没人给他做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偏偏就有人告诉他,你只管大胆地去,到了之后,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要怕,要镇定,要坦然应对,上天会保佑你的。

    反复叮咛,伊王也闹不清楚,究竟会冒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可是当父皇的声音响起,伊王顿时明白了。

    父皇显灵!

    不对!

    要真是显灵,岂会被人提前知道。若是提前知道了,那就不是显灵,而是……懂了,真的懂了!

    伊王忍不住暗暗竖起了大拇指,他只想说一句,高,实在是太高了!

    齐王他们跑到太庙闹事,固然给朱棣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可朱棣这边有高人啊,将计就计,以毒攻毒,你们能闹事,那就请老朱出来,降服你们这帮猴子,看你们还能折腾到哪里去?

    伊王偷偷抹了一把冷汗,乖乖,这手段差别也太大了,还想跟陛下斗呢,简直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啊!

    幸好自己掉头的早,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老爹显灵,自己的底气更足了。

    想到这里,伊王向前跪爬了半步,激动磕头,“父皇在上,父皇有灵,儿臣拜见父皇!”

    他给神像咚咚磕头,其他几位藩王又从震撼之中,清醒过来。

    是真的吗?父皇显灵了?

    不!

    根本是骗人的!

    “你小子休要胡说八道,我什么都没听见没有!”

    齐王朱咬死了不认,可伊王根本不在乎,他已经窥见了真相,怎么还会害怕齐王等人呢!

    你们就是一群等着上锅的咸鱼,小爷才是即将游入大海的神龙,咱们的差别,可是云和泥一般!

    自信十足的伊王再度磕头。

    “父皇,儿臣欲出海建藩天竺,为大明开疆拓土,为父皇光大基业,还望父皇明示,儿臣是不是该去海外?”

    伊王说完,五体投地。

    又过了许久,就在所有人都不耐烦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了。

    “善!”

    这一下就连齐王都没法装着听不见了,他双膝一软,直接跪了。比他跪得更快的,则是蜀王、庆王和肃王。

    这几位战战兢兢,浑身颤抖,连话都不敢说。

    完了,父皇显灵了,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他们啊?

    也不对劲啊,被一个死人给杀了,这算什么事?

    他们百思不解,困惑十足。

    可伊王却什么都不管了,痛哭流涕。

    “父皇庇佑,儿臣叩谢父皇天恩!”他咚咚磕头,而后满脸泪水抬起头,“儿臣远离,不能旦夕侍奉父皇左右,儿臣思念父皇,还望父皇示下!”

    这次比上一次等待的时间短了很多,“朱元璋”的话也多了。

    “汝为吾子,可取太庙香火一份,携带身上。待建基立业之后,供奉祖庙之中。从今往后,尔为天竺朱氏之祖,赐汝玉牒金券。望汝好自为之,勿忘乃父!”

    伊王兴奋地手舞足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背后之人不是假冒他爹,而是他亲爹!没错,就算亲爹也没有这么好的了。

    分一份香火,准许到天竺开基建国,还有玉牒,这就表明朱元璋承认了他的地位,在某种意义上,和朱棣的大明朝是平起平坐的。

    而且玉牒在手,就保留了宗室身份。

    假如说,朱棣的子孙都死光了,伊王的后人是能继承大明皇帝之位的,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

    但也足够伊王兴奋了。

    哪怕在老朱活着时候,就藩的诸位藩王,也没有这个地位啊!

    此刻的伊王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自己下的赌注,终于有了收获,而且还是千万倍的回报,值了!太值了!

    “儿臣叩谢父皇圣恩!”

    ……

    朱棣黑着一张老脸,透着不悦。

    柳淳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不是憋屈。明明都当上了天子,还不能一言九鼎,需要借助老朱的身份,用装神弄鬼来压制诸公,实在是有点伤自尊。

    不过柳淳却不这么看,“陛下,宗室不同其他,当初分封藩王,乃是先帝的意思,如今彻底推翻,也是顺理成章了,臣觉得应该浮一大白,以示庆贺才对。”

    朱棣脸色稍微好点,的确,解决了宗室问题,也算是去了一块心病。

    “柳淳,你说把诸王分封海外,给他们那么大的权力,万一这些家伙居心叵测,起兵造反怎么办?”

    真是个好问题!

    柳淳道:“陛下,短时间之内,诸王的精力应该都放在征服蛮夷,掌控地盘上面。让他们跨海攻击大明,只怕是不可能。至于若干年后,他们的后人会不会,这就不是臣能预料的。臣唯一知道的是,只要大明励精图治,国力越来越强盛,就没有理由输掉。”

    朱棣深深吸口气,缓缓道:“若是输掉了,就是他们不争气,咎由自取,对吧?”

    柳淳没有否认。

    朱棣冷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罢了,朕心里有数了。”朱棣伸了个懒腰,纷纷扰扰好些日子,终于能等到收场的时候了。

    他返回了宫中休息,柳淳也直接回了家中,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们需要操心的了,因为有人更加着急!

    朱元璋显灵,这个消息比什么速度都快,尽管朝廷严谨讨论传播怪力乱神,但是老朱的面子太大了,就算是想压也压不住。

    更有人绘声绘色,在街头巷尾,酒楼茶馆讲述起来。

    “诸位老少爷们,咱太祖爷那是真没的说,他老人家爱惜百姓,为了这大明江山,操碎了心。眼见的一帮不肖子孙,跑去太庙大闹,可把太祖爷气坏了。”

    “尔等身为大明皇子,不想着光大基业,光想着占便宜,吃香的,喝辣的,有这样的道理吗?咱们太祖爷大骂诸子,把那几位藩王都吓坏了。”

    “可要说这藩王当中,就没有好汉子吗?”

    “有,还真有!那就是咱们小王爷,伊王殿下了。他是主动请旨,要去建藩天竺!天竺,你们知道不?就算唐和尚取经的地方,这是多远的路啊?伊王殿下不愧是先帝的儿子,真是这份的,了不起!”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说着,在雅间里有人扔出了一锭五十两的大元宝。

    “说得好,多讲一点!”

    朱高燧鄙夷地瞧了一眼小叔,你丫的有点出息行不,就这样还英雄好汉呢!屁!

    “我问你,打算怎么办,有方略没有?要不要帮忙?”

    伊王比朱高燧还小了很多,他满脸含笑,“我现在别的还没想好,但是我想讨一个人。”

    朱高燧哼道:“要人可以,可你也要想清楚,不是谁都行的,至少我师父就不会跟着你出海。”

    伊王慌忙摆手,借他俩胆子,也不敢让柳淳跟着啊,而且柳淳去了,那天竺还是他的吗?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于彦昭进献的那个疯子给我?”

    “啊!”朱高燧好像没听清楚,“你要那个东西干什么啊?你怕路上闷,要看耍猴解闷?”

    “不不不!”

    伊王连连摆手,他压低声音道:“我想任命他当国师!”

    “国师?”

    朱高燧翻白眼了,“你脑子坏了,那个玩意除了会折腾自己,就不会别的了,他能治理好国家?”

    “当然不能了。”伊王理直气壮,“可我也没打算治理好天竺啊!我只要借着这些妖僧异人,能在天竺立足就行了,跟神仙沟通的事情归他们,我只管收税征粮就好。每年我能弄到一千万两,就给陛下五百万,能弄到两千万两,我就留一千五百万……怎么样,我的想法不错吧?”

    朱高燧仔细瞧了瞧伊王,他真的要重新认识这位小叔了。

    “你很无耻!不过我很喜欢!”

    这俩货凑在了一起,完美诠释了一个词:狼狈为奸!

    他们彼此交流心得,越谈越高兴,都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感觉,怎么没有早点勾结在一起啊?要不然他们的事业一定会做得更大!

    “你看这样行不,为了防止天竺人警觉,咱们先以通商的名义,敲开天竺列国的门户。然后再扶持一些妖僧,让他们蛊惑信徒,供咱们驱使,这样一来,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先站稳脚跟。”

    朱高燧点头,“办法不错,可你有立刻弄到钱的办法吗?”

    “这个……还真有!”伊王道:“我研究过了,天竺的人丁很多,你说能不能挑起天竺诸国的内斗,然后咱们趁机购买俘虏奴隶,送去东番岛和爪哇岛等地。我听说安南已经榨得差不多了,该换个更大的地方了。”

    朱高燧实在是太高兴了,这位小叔绝对是人才!

    “走,咱们这就去见我爹,趁着他高兴,多要点好处。”

    叔侄俩屁颠屁颠,前往午门……结果刚过来,就发现自齐王以下,所有的藩王,都光着脊背,背着荆条,俯首跪在地上。

    这是负荆请罪啊!

    还挺懂事的!

    瞧瞧,咱洪武大帝就算死了,依旧这么抢戏,什么叫明君圣主啊!

第763章 朱家人不是废物

    “诸位兄长,你们何必如此啊?”伊王惊呼,还要伸手搀扶,真是兄弟情深。可诸王此刻早就怒火中烧,哪里还愿意正眼瞧他,故此纷纷扭头,唯独蜀王,他努力挤出笑容,“二十五弟,兄长们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此时我们已经幡然悔悟,还望二十五弟能帮忙告知皇兄,愚兄感激不尽。”

    伊王暗暗点头,这些人当中,也就蜀王还算识时务。而且蜀王妃还是蓝玉的长女,就冲这一层的关系,蜀王就不会彻底完蛋。

    送给顺水人情吧,没准以后能用得着。

    伊王想到这里,连忙诚惶诚恐道:“都是自家弟兄,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家伙说完,就迈着大步,进了皇宫。

    他倒是不用跪求了,朱棣欣欣然,让他进来。

    “二十五弟,朕听闻你的诚心感动了父皇,他老人家降下旨意,准许你出海建藩,可有此事?”

    伊王连忙道:“确实如此,小弟至今惶恐不安。小弟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父皇青睐,小弟真是惶恐。父皇睿智英明,他老人家希望诸子能够向海外发展,建立藩国,有朝一日,要让大明疆域超过前朝,成就盛世皇明。”

    朱棣眼圈泛红,十分激动。

    “父皇之心,愚兄感同身受。我已经得到了消息,哈烈方面,有人已经从西北入寇天竺。如果没有人阻止,早晚天竺会落入蒙古人之手啊!”

    伊王顿时大惊,“陛下,父皇驱赶北元,皇兄攻灭鞑靼……这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蒙古的残余势力,竟然还能兴风作浪,实在是令人震撼啊!”

    伊王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在砰砰乱跳。

    大明朝由于俘虏了不少北元重臣,对元朝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元朝和蒙古帝国并不一样。

    统一的蒙古帝国,只不过四任大汗而已,至于元朝皇帝,虽然以蒙古大汗自居,但是其他汗国根本不买元朝皇帝的账。

    伊王突然觉得,让诸王海外建藩,其实就是元朝的策略。

    这样一来的好处很显而易见。

    有朝一日,就算大明灭亡了,其他国家存在,还能延续老朱家的统治,在投资领域,这叫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都上升到了投资领域,伊王是越来越觉得去海外建藩,实在是一项良策,从心里往外支持。

    “皇兄,小弟为了能够建藩成功,还请皇兄恩准,小弟能总揽天竺贸易,并且准许小弟发行债券,筹集资金,以供开拓天竺之用……”

    伊王滔滔不断,讲了好些要求。

    朱棣多精明啊,这一套绝不是伊王能提出来的,在后面出主意的必定是老三朱高燧!

    “行,债券可以发,不过要请皇家银行代为发行,贤弟意下如何?”

    伊王还能说什么,四哥也是个老狐狸,他是想吃一口肥的。

    好在伊王的心态很好,他压根也没奢望过独霸所有利益。反正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现在能得到一点,就是占便宜了,做人要知足。

    这家伙跟朱棣聊得很开心,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退出了皇宫。

    只不过他刚出来,就想起一件事,坏了,蜀王的托付都忘了,总不能再去求见四哥吧?想来想去,他就奔着文渊阁来了,反正见柳淳效果也是一样的。

    “太傅大人,他们是真的改过自新了,愿意支持朝廷的国策,还请太傅能给他们一个机会。”

    柳淳沉吟道:“伊王,你们兄弟情深,可柳某毕竟只是个臣子,这不是我能管的。”

    装!

    纯粹装蒜!

    这天下的事,就没有你柳太傅掺和不了的。

    “太傅,诸位兄长听到了父皇的训斥,都愿意幡然悔悟,小王不才,我愿意替他们担保,如果有什么差错,到时候只管追究小王的罪过就是!”

    “当真?”

    “嗯!绝无虚言!”伊王咬着后槽牙道。

    柳淳思量片刻,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王爷过来吧!”

    ……

    在经历了先帝显灵之后,京城百姓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景,所有的宗室藩王,包括被发配到东番岛的代王、楚王、谷王,悉数被调回了京城,另外秦王,晋王的后人,甚至连朱标的后人,也被集中到了北平的禁军大营。

    这些龙子龙孙,脱下了华丽的袍子,再也没法养尊处优,悉数按照军中规矩,接受操练。

    成年的有成年的课程,没成年的有没成年的课程,总而言之,全都忙碌起来,谁也不准偷懒。

    学习文化课程,学习指挥作战,锻炼身体,砥砺品行……朱棣给所有宗室子弟一个共同的要求,在学成之前,他们的待遇就是普通人。

    只有通过了考核,才能拿到属于藩王的权力,可以在海外建藩,可以拥有兵马土地,可以过上纸醉金迷的日子。

    不用问,这么缺德的招,一定是柳淳想出来的。

    这些王爷只能玩了命,天不亮就起来,不停跑步,然后是文化课程,等到下午,学习领兵作战,全年无休,训练的强度,还在皇家武学之上。

    “唉,四叔到底是四叔,我不如也!”

    朱高炽白了一眼身旁的豆芽菜,“就凭你,连我都斗不过,还跟我爹比,你是多没有自知之明?”

    遭到鄙视的正是朱允,没错,这家伙还活着,朱高炽从朱棣那里得到了处置他的权力,没事朱高炽就会到军营讽刺朱允一番。

    可不管怎么挖苦嘲讽,朱高炽就是没有下令杀他。

    “你说吧,到底打算怎么办,我等着呢!”

    朱高炽笑了,“既然你是个废物,就要扫地出门,我已经给你选好了一个地方,你可以上船离开了。”

    朱允眉头挑了挑,肚子里有很多话,最后却只憋出两个字,“哪里?”

    “马……”

    “马六甲?”原来朱允也是了解地里的。

    “做梦!”朱高炽很不客气道:“那可是咽喉要路,怎么可能留给你,你要去的地方更加遥远,不然怎么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那是哪里?”

    “马岛!”朱高炽道:“就是非洲最大的岛屿,那里的气候不错,资源也很丰富,就算懒一点,也饿不死。如果能勤劳一些,应该可以过得很好,我会陆续发配一些人过去。没准有功夫,我也会带着船队去那里瞧瞧。到时候我们或许就能尽释前嫌,来一场他乡遇故知了。”

    朱允努力平复心绪,可依旧十分惊讶。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后来他帮着朱高炽减肥,看得出来,这小子还算念着恩情,一时没有杀自己。

    朱允觉得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关到死,可他万万想不到,朱高炽竟然只是驱逐了他。

    “你就不怕我卷土重来吗?”

    朱高炽仿佛在听什么传奇故事一般。

    “你要是有那个本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大胖子语气夸张道:“你知道不?我爹派藩王出海是什么意思,还不是觉得天下太大,大明太小,现在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条狗,都要被派出去,插旗圈地。”

    “你能一统马岛,那攻下非洲,能训练出百万大军,那都是你的本事,毕竟……你身上流的也是朱家的血!”

    朱允终于缓缓低下了头,无奈苦笑。

    “这回我信了,我败在了心胸狭隘,败在了鼠肚鸡肠。我登基称帝,无一举于民休息,未曾施恩百姓,却急着削藩,不自量力……连谁是可以依靠的力量,谁是自己的敌人都没有闹清楚,败得真是理所当然啊!”

    朱允用力拍了拍朱高炽的肩头,“贤弟,我会努力活着的,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提醒你,永远不要像我一样……或者说,你只要跟我做得不一样,估计多半就会成为贤君明主,毕竟……我太失败了!”

    面对如此深刻的检讨,朱高炽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走不送!”

    “嗯,等着你的船队到来!”

    说完这话,朱允就在锦衣卫的护送之下,登上了远去的船只。

    “与其杀了他,还不如留着他,让他看到大明朝会有多么辉煌,来得更好!”朱大胖绷着脸,对师父说道。

    柳淳哑然,“殿下,你还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朱高炽没有狡辩,只是无奈点头,“弟子让师父失望了。”

    “怎么会!”柳淳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风格,谁规定明君圣主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柳淳大笑道:“只要握住大局,这个天下就会越来越好。”

    “大局是什么?”朱高炽好奇道。

    “四个字:工业革命!”柳淳目光放亮,建藩海外,其实是为了拿到海外的资源和劳力,当然也包括海外市场。

    喂养工业巨兽,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啊!

    而就在此时,一支由伊王和赵王资助的船队出发了,他们和其他的船队都不一样,船只经过了特殊的设计,船舱遍布隔层,就像是一个个的盒子一般。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天竺的丰富的劳动力!

    看谁再敢小觑我们宗室子弟,朱家人可不是废物!

第764章 科举药丸啊!

    或许说出来没人信,自从升任太傅,总领百官以来,柳淳发现他的事情竟然少了许多。没错,他现在只需要抓几样重点的政务就够了。

    其一,是铁路的修建,这块已经有很多人复杂了;其二,是农业增产的问题,这个参与的人就更多,几乎从上到下,所有官吏都被囊括其中。

    至于第三项政务,就是整顿宗室。

    如今看起来,也颇有成效。

    所有宗室子弟投入军中,接受训练。

    除了有特殊才能的,宗室子弟一律接受武学培养,通过考核之后,就领兵外出。不求他们能战无不胜,只求能粗通军务,到时候朝廷给他们安排了封地,不至于被土著打得哭鼻子就可以了。

    这些事情占用了臣子们大多数精力,许多人从早忙到晚,半夜还要加班,根本没时间去想别的。

    毫无疑问,柳淳很希望如此。只不过忙碌之中,他竟然忘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今年的会试科举。

    “我听说还有榜下捉婿,十分热闹。你跟着我去吧!”兰欣公主拉着唐赛儿,笑嘻嘻道:“我给你抢个好看的女婿怎么样?”

    唐赛儿脸色微红,“公主说笑了,我出身卑贱,哪里配得上进士老爷。凡是能考中科举的,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非比寻常的!”

    “哦?”兰欣大惊,“都是文曲星啊?那一科会有多少人啊?”

    “多则两三百,少则一两百吧!”

    “那么多?我才不信天上有那么多文曲星呢!”

    唐赛儿扑哧轻笑,“也就是那么一说,显得身份尊贵呗!”

    “再尊贵也是臣子,到时候我跟太子殿下说,让他帮你说媒。”兰欣还挺热心的,大有不成功,决不罢休的架势。

    她拉着唐赛儿去看礼部公布榜单,出门之后,正好碰到了赶来的宝庆公主。

    自从跟着伊王来了几次之后,宝庆就经常过来。

    虽然徐妙云很照顾她,但毕竟宫里还是太冷清了,而且规矩又多,远不如外面自由自在。

    宝庆听说要去礼部看放榜,她也来了兴趣。

    “早就听说了,考上状元要游街夸官,可热闹哩!”

    宝庆上了马车,跟兰欣一起去礼部,在一路上,她们还聊呢!就听宝庆道:“于谦哥哥学问那么好,太傅大人的亲传弟子,过几年他也会下场的,估计一定是状元,”

    兰欣却道:“我怎么听说其实探花郎更好啊!”

    宝庆不服气,“探花才是第三名啊!”

    “可探花好看啊!”

    “探花授翰林编修,比状元低的。”

    “探花好看啊!”

    “状元夸官的时候走在中间的!”宝庆鼓着小腮帮道。

    兰欣依旧耸了耸肩,“那又如何?三个人放在一起,你不还是盯着好看的瞧!”

    “你……”宝庆憋了半点,郁闷点头,“就算你说得对,反正于谦哥哥也会考状元的。”小丫头坚定不移支持于谦。

    要是柳淳在这里,保证会大吃一惊的,什么时候,徒弟的女人缘这么好了,才来府邸几次,宝庆就成了坚定不移的“于吹”,实在是让人费解啊?

    她们的马车到了礼部衙门外面,停了下来。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从马车出来。

    会试通常在二三月举行,放榜的时候,正好杏花开放,故此礼部放榜,又称杏榜。

    每三年一次,这是朝廷迁都北平之后,第一次会试,按理说,意义非比寻常。

    宝庆下车的时候,一阵春风吹来,还打了个冷颤,唐赛儿递过披风,让小公主披上。

    “还有点冷,各省举子在前几天考试,岂不是更冷?”

    唐赛儿低声道:“的确,而且连续考九天,没有好身体,还真顶不下来!”

    宝庆一听心疼了,“回头我跟四哥说,让他把考试的时间押后,这样就冻不到于谦哥哥了。”

    兰欣没空管什么于谦不于谦的,她四处观察,终于看到了一面巨大的影壁墙,在墙下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等候着。

    兰欣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多热闹。

    传说中,人山人海一起看榜的盛况哪里去了?

    看现在的情形,只怕就是个普通庙会的程度吧!

    榜下捉婿呢?

    怎么没看到人来抢女婿啊?

    兰欣傻了,“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或者……时间记错了?”

    正在她迟疑的时候,从礼部里面出来两个书吏,拿着一张写着名字的纸条,来到了预先准备好的红纸前面,贴在了最后一位。

    “恭喜湖广高翰中第三百七十名贡士。”

    这时候在人群之中,有一个中年人,听闻自己中了最后一名,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能不断安慰自己,中了,毕竟是中了,比没中强多了。

    可是中了归中了,怎么没有任何羡慕的目光啊?

    难道是自己名次太低了?

    这位新科贡士赶快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他刚走,礼部的人又陆续送出中会试的名单……原来通过会试只能称贡士,还不是进士。可殿试又不会黜落,也就是说,通过了会试,就已经可以看做预备官员了,完全能以官吏自居。

    士农工商,能通过会试,成为官员,就是士人当中的上品,是要受到无数人羡慕的?

    兰欣和宝庆她们起初还饶有兴趣,可看着看着,就意兴阑珊,无他,今年的会试真的太冷清了,冷清到没人送捷报,冷清到好多人都不来看榜,整个京城仿佛没多少人关心一般!

    众所周知,科举作为成为官员的最主要途径,每一次会试,都会吸引无数的目光,由此甚至催生了一个完成的行业。

    每逢会试之前的几个月,京城的客栈就进入了战斗状态,迎接各地举子,给他们提供衣食住行,笔墨纸砚……如果伺候好了,这几个月能赚出三年的钱。

    等到放榜的时候,那就更热闹了。

    专门有一群人,在礼部这边盯着,出了名次,就立刻去报喜。

    消息送到了客栈,只要没人提前来,你是第一个,至少五两银子起步。

    丝毫不用担心欠账的问题。

    因为就算有贡士老爷拿不出钱,也会有人慷慨解囊的。

    过了会试,那就是官了,还怕他们欠钱不成?

    因此每逢大比之年,从举子陆续进京,到会试、殿试,庆祝,宴会,感谢恩师,结实同科好友,分配职务……前前后后,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围着这些幸运儿展开。

    就好像是一场持续小半年的大戏一样,人们乐此不彼,喜闻乐见。

    可今天从头到尾,就是这么奇怪。

    知道放榜了,都没几个人关心。

    要不是礼部外面确确实实在公布名次,大家伙只会以为会试根本没有开始。

    “怎么回事啊?实在是太无趣了。”兰欣都忍不住打哈气了。

    就在这时候,旁边出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看着十分顺眼。

    “几位小妹妹,你们也来看放榜?”

    兰欣嘟着嘴道:“当然是了,我们还打算抢个女婿回去呢!”

    书生瞧了瞧几个小丫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榜下捉婿那是宋朝喜欢的事情,咱们大明朝一项约束官员比较严厉,可不流行这个。”书生还算留着情面,没直说大明的俸禄太低,官员的处境太差,远没有两宋那么了不起,所以再也没有榜下捉婿的盛况了。

    宝庆歪着头道:“就算没有榜下捉婿,可今年也太冷清了!”

    年轻人无奈,“去年的时候,朝廷设立交通大学,许多人都去考交通大学了。后来礼部尚书蹇义卷入了案子,被罢官回家,正道书院也给查封了,连带着抓了不少人。整个会试自然就没人关心了。”

    宝庆道:“原来如此啊,那你也是考试的吗?”

    “嗯!”年轻人无奈点头,“早知道我就去考交通大学了,不来这个劳什子会试了。”

    兰欣笑道:“那现在也不晚啊!我还认识交通大学的人呢!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帮你。”

    书生认真瞧了瞧,这两个小女孩,年纪不大,但透着一身贵气,绝对不像寻常人。

    “多谢姑娘的好意,假若我落榜,一定去交通大学。”

    “那好,我们等着!”

    书生的出现,又给了几个人等下去的理由,渐渐的名次越来越靠前,剩下的机会已经越来越渺茫。

    书生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当第三名贴出来之后,他无奈摇头。

    “看起来我是落榜了,也不知道交通大学还能不能要我!真是不该来考会试。”说完,他摇头叹气,格外低落。

    兰欣笑道:“没事的,这就叫福祸相依,没准去交通大学,更能发挥你的才能呢!”

    书生笑了,“借姑娘吉言。”

    正在这时候,礼部里面走出来三个人,比之前多了一个,他手上的名字也更大了一号。

    啪,名字贴在了杏榜的第一位!

    “恭喜林环老爷,高中第一名会元,奉天殿面圣啊!”

    书生一下子愣住了,摇头苦笑,“我居然中了,可又有什么滋味呢?”书生的心里涌起一个念头:科举药丸啊!就算通过了殿试,又能如何?

第765章 会元都叛变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捧着书本苦读的时候,哪一个书生没有憧憬过高中进士,蟾宫折桂的场景……可谁能想到,竟然是如此凄凉落寞,就连会元都变得没什么滋味了。

    “我要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吧。女孩子不要在外面乱逛,免得家里担心。”林环嘱咐了两句,就匆匆告辞。

    兰欣和宝庆互相瞧了瞧,这个会元人不错啊!明明考了第一名,没什么骄傲的,猜出她们身份不一般,却也没有自卑,言语和气,最最重要,人长得还不错!

    “我有些同情他了。”兰欣默默道。

    宝庆想了想,“咱们去问问于谦哥哥吧,他会有办法的。”

    ……

    “科举的确式微,而且前途越来越不好,这一点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了。”于谦沉声解释道,他跟在柳淳身边,自然比寻常人清楚太多,所谓交通大学啊,蹇义的案子啊,正道书院啊,这都是表面现象,并不是真正的核心因素。

    最关键的只有一条,那就是兴学!

    没错,自从朱棣决定不计一切代价,投入兴学之后,科举走向没落就成了必然。

    兴学,教的是什么?

    俩字,科学!

    有人要问了,兴学教四书五经行不行?

    不行!

    道理很简单,任何国家,需要做实事的人,远远多于动嘴皮子的。假如大举兴学,只培养出一群读圣贤书的士大夫,以大明的国力,势必没法奉养这么多嘴炮高手。

    大举兴学的本质,有点类似网络普及,说白了就是知识传播面变宽,知识的价格下降,获取变得更加容易。

    在电视时代,塑造出来的大师名家,站在三尺讲台,以面对初中生的方式,侃侃而谈,讲述文学历史,这样的人物,是经不起网络的全面冲刷的,很快权威被干掉,学术偶像被击败,只落下满地的鸡毛。

    以此来推测兴学的结果,也是类似的。

    人们普遍知道四书五经上面讲了什么,传统士大夫嘴里的微言大义,也变成了人人皆知的俗语。

    当大家伙都知道的时候,这玩意就不值钱了,没法糊弄人,没法坐享其成,衣食无忧。

    众多的读书人需要掌握真正的本事,才能寻找到更好的工作,享受更体面的生活。

    “拿咱们二师兄来说,他现在兴修铁路,一个懂得测绘的读书人,可以立刻授予参政头衔,负责一段铁路的工作,等这条铁路修完,估计这些人都能出任布政使一级的高官,俨然封疆大吏。”

    于谦笑呵呵道:“再看看科举呢,就算考上了状元,也不过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想要升任侍读一类的官职,没有特殊机遇,至少要九年的时间。九年啊!”

    于谦笑道:“等他们把板凳坐热了,估计科举还能不能存在都不一定了。毕竟地方官吏要负责的事务太多了,不掌握新的知识,是绝对会被淘汰的。”

    于谦还真揭露了一个无情而残酷的事实,时代的进步,新事物的出现,总会伴随着旧事物的淘汰,昔日的天之骄子们被打落凡尘,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变得一钱不值,落差之大,实在是太让人憋屈,抓狂了。

    “不管怎么讲,我们都是中了贡士的,殿试又不会黜落,最差三甲同进士,也能外放县令,当个百里侯,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是吧?”

    会试最后一名高翰拍着胸膛,给大家伙打气。

    听他这么一说,会馆里的贡士总算好受一点,没错,能当知县就已经很好了,应该知足。

    可很快有人摇头,“我看没有那么简单,高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又一位站了起来,“陛下去岁就说过,要以修路为施政重点,太傅执掌官制革新,迟迟没有动静,其实是在等!”

    “你们想想,为什么负责修路的那些人,能挂上参议的头衔?这参议又是什么?”

    这些贡生有志仕途,当然不都是书呆子,按照明制,在布政使之下设左右参政,分守各道,并分管粮储、屯田、军务、驿传、水利、抚名等事,为从三品官职。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左右参政是无定员的,也就是说,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增减人数。

    修一条路,为的是培养出一群人才,这些拥有专业技能,又熟悉修路运作的参议,外放其他省份,那就是布政使,按察使。

    由他们主持政务,显然要比传统的读书人更加厉害。

    地方兴学、修路、兴建水利工程……这些人全都可以胜任。

    上级这么能干,能容忍一群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废物吗?

    这还是其一,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呢!

    “眼下兴学才几年而已,再有三五年的光景,那些一肚子科学的年轻人起来,进入官场,他们会服气咱们吗?”

    “这才叫前有儿郎,后有猛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好比潜水龙困沙滩……”

    这位竟然唱了起来,其他人可没有这个心思了,全都低下了头,默然无语。有些家境很差的,更是悲从中来,忍不住要哭的冲动。

    十年寒窗,换来这么个结果,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

    “诸位,还是先别伤心了,俗话说得好,有花堪折直须折,为人的光阴似白驹过隙,咱们是能高兴一天,高兴一天,能快乐一日,就算一日。来咱们喝酒!用大碗喝!”

    好好的一群新科贡士,弄得跟没几天的短命鬼似的,谁还能高兴得起来,喝酒啊,就算是琼浆玉露,那也成了苦瓜汁了。

    “唉,林兄,你是新科会元,和我们这些人还是不同的,你能不能带领大家伙上书陛下啊?”

    有人瞧见了角落里的林环,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顿时有十几个人都围了过来,这时候外面响起脚步声,其他各省的贡士也来了不少,大家伙谈起未来命运,无不唉声叹气。

    “我看啊,全都怪太傅,就是他非要兴学,传播他的科学,弄得咱们凄凄惨惨,应该上书,请求陛下罢免奸佞……咱们这么多人,我就不信没有一点用处!”

    这位说完,就得到了一群关爱智障的眼神。

    咱们就不说柳淳的官爵地位,光是想靠人头扳倒柳淳,这就是天方夜谭,脑子里有泡!

    这些年推动兴学,有多少过去没法读书的人,能够进入学堂!没有一千万,也有几百万,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他们淹死了。

    还奢望扳倒太傅,不是做梦吗?

    大家伙坚决跟这个二百五划清界限,省得雷劈他的时候,被牵连到。

    既然这个办法不行,那就要另想路子。

    “要不这样吧,咱们去拜访内阁的几位大学士,请他们帮忙周旋。”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热烈回应。

    内阁的那几位都是从科举走出来的佼佼者,又是以翰林身份入阁,侍奉陛下,是天子近臣。他们同情科举出来的读书人,在陛下那里还有些说话的份量。

    “咱们联名递帖子,求见他们!”

    大家伙不约而同,把目光都放在了林环身上,没法子,还是要会元牵头才好。

    林环眉头微皱,迟疑不语。

    其他的贡士都急坏了。

    “林兄,咱们的一线生机都在你身上了,可千万不能不管大家伙啊!”

    “对啊,你是会元,没准还能考上状元,来个三元及第,没准陛下一高兴,科举就起死回生了!”

    听这话林环都想笑,三元及第就管用了?别忘了,朝中还有个六元魁首呢!不也一样没用吗?

    “诸位好意我知道了,只不过事关重大,需要仔细思量权衡,还请大家伙给我一点时间。”

    这些人也没法逼迫,林环回到了房中,闷坐沉思,在他的案头,放着一本《国富论》,过去他是不看这种杂书的,可自从进京之后,就情不自禁买了一本。

    说实话,这本书给他解答了无数的困惑……分工!这是国富论的核心,士农工商,是农业时代的划分,科举则是跻身士人的终南捷径……

    可若是时代变了,士人也变了,那科举还能继续吗?

    林环侧耳倾听,似乎还能听到那些贡士们在喝酒谈论……只不过再也没有了春风得意,只剩下颓废抱怨,还有无穷无尽的担忧。

    去年秋天,各地学子进京赶考,结果就有不少人决定去考交通大学。

    要不是走了这些强手,估计自己也没福气考上会元吧?

    还有几天就是殿试了,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天子门生……只不过天子会这么看吗?百姓会这么看吗?

    多半天子都不会亲自主持会试吧?

    皇家书院,交通大学,那些科学门人,才是天子眼中真正的门生吧?

    所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读书终究是要为帝王所用的,林环渐渐打定了主意……

    转过天,高翰,还有十几个人,跑到了林环房间的外面,轻轻叩打房门,低声和气道:“林兄,林兄!想得怎么样了?”

    他们呼唤了好半天,都没人回答。

    这时候正好小伙计经过,“别找了,人都走了。天刚亮,就问我交通大学在哪里,这会儿八成早就过去了。”

    所有的贡士一听,顿时傻眼了,该死,这个林环叛变了!你可是会元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420/ 第一时间欣赏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奋斗在洪武末年》为转载作品,奋斗在洪武末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奋斗在洪武末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奋斗在洪武末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奋斗在洪武末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奋斗在洪武末年介绍:
驱逐北元,扫清天下,明太祖固有一死。书生当国,藩王虎视,削藩靖难,血火刀锋中,杀出凛凛新明朝。一个失业的锦衣卫,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左持剑,右握锄,一剑平天下,一锄养万民。这是个小特工,奋斗成为盛世大豪的曲折故事。大明盛世有千钧,锦衣卫担八百!翻开《永乐大典》,尽是我的传说!——————————读者群:284427642奋斗在洪武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洪武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