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朱允炆,你被开除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很明显,这一次的靖难之役,比历史上的规模大得多,其中的势力也复杂得多。
把北平老巢先放在一边,朱棣和柳淳,就各自拥有一个山头……朱棣这边三位藩王,而柳淳这边有两位藩王,外加一个云南西平侯,也幸好柳淳把沐春提前弄到了西安,要不然三对三,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
朱椿跟朱也不是脑子抽了,非要自降身份,给三个侄子当师弟。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如果不抱一个大腿,万一被代王三人欺负,他们该怎么办?
柳淳能不清楚这帮人的心思吗,他如果一味拒绝,装清高,不揽权,事情反而会更复杂,所以他才痛快答应,收下了两个弟子。
而事实上,朱椿跟朱完全是多虑了,朱棣对于这两位兄弟的到来,那是给足了面子。
先是派遣三位藩王迎接,等到了距离城门十里的时候,精悍的骑兵马队,一百人一队,穿着五颜六色的彩衣,手里打着旗号,从城中冲出……一队接着一队,好像排山倒海的浪头,簇拥着两位藩王进城。
柳淳因为不方便现身,就只能绕道另外的城门,先进了西安,好在他见过太多的大场面了,这点欢迎仪式,就留给朱椿和朱吧!
这两位藩王骑着高头大马,踩着黄土垫出来的道路,两旁还有人撒花,喇叭用力吹,腰鼓使劲敲,艺人们卖力地表演着!
“蜀王千岁!”
“岷王千岁!”
“靖难军必胜!”
“大明必胜!”
……
欢腾的口号,好像快乐的海洋,在一众文武的簇拥之中,朱棣在城门口等着两位兄弟的到来。
等两个人一出现,朱棣主动迎上来,亲手拉过缰绳,搀扶他们下马。
朱椿感动的无以复加,朱热泪盈眶。
“四哥!”
“四哥啊!
“咱们弟兄总算能见面了!”
朱棣给两位弟弟结实的熊抱,然后一伸手拉住了他们,另外三位王爷也加入其中,六大藩王携手向城里的秦王府而去。
沿途无数的百姓,聚集在道路两旁,翘着脚巴望,人山人海,壮观无比。
朱椿脸涨得很红,连脖子都变色了,啥也别说了,四哥太够意思了。
“四哥,我们兄弟过来,就是要告诉四哥,现在巴蜀十几万大军,还有几百万的百姓,悉数听从四哥号令!四哥只要一声令下,让我们怎么办就怎么办!”
朱也道:“没错!朱允这个兔崽子,窃据皇位,霸占龙庭,胡作非为,任用奸佞。咱们身为父皇的儿子,不能看着他糟蹋大明江山,绝对不能!”
朱棣不停点头,“你们的意思,四哥都听明白了,走,先去王府接风洗尘,回头四哥有要事跟你们商量!”
朱棣冲着几位藩王朗声道:“今天咱们六王齐聚,这靖难大业,就已经成功了一多半!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好长时间了,西安都没有这么放松快乐过。
洛阳的六十万大军,就像是一块乌云,压在了所有人的头上,别说普通百姓,就连朱棣都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如今巴蜀大军来援,强弱之势逆转,从上到下,都沉浸在了欢乐当中,简直跟过年一般。
古老的西安处处欢歌,人人嬉笑,脸上都跟开了花似的。
朱棣亲自设宴,款待两位藩王,蜀王朱椿和岷王朱也够识趣的,他们享受了隆重的欢迎,喝了几杯酒,就以旅途疲惫为借口,去馆驿休息了。
毕竟真正重要的人是师父,他们瞎耽误工夫干什么。
……
送走了两位兄弟,朱棣终于抽出了工夫,过来面见柳淳!
“你小子真是好本事!好!好啊!”
面对连连称赞,柳淳矜持一笑,“还不是仰赖王爷威名,我不过是做了点小事罢了。”
朱棣摆手,”你就别谦虚了,你这么客气,就像是打我的嘴巴似的。”朱棣拉着柳淳,让他坐下,开门见山,直接道:“柳淳,巴蜀能提供多少粮食兵马?”
“第一批十万人马是俘虏改编的……真正第一批巴蜀大军,要到半年之后,兵力在十五万左右。粮饷吗,至少能提供一百万石粮食,另外我在成都设立了火器局,滇铜已经向成都输送,如果一切顺利,半年之后,又能拿出五百门火炮!”
“五百门!”朱棣大喜过望,激动地不停搓手,“巴蜀富庶,果不其然,这下子我就有信心了,简直信心十足啊!”
算起来,从决定起兵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从最初的八十亲卫,到现在的半壁江山,可以说靖难之役已经到了战略决战的阶段,只要能击败李景隆和耿炳文两个军团,挥军过江,彻底消灭朱允,也就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朱棣清楚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又如何能不高兴!当然,局面走到了今天,柳淳绝对是居功厥伟。
唯一可惜的是柳淳现在还是个“死人”,不能光明正大露面,不然以柳淳的号召力,加上曾经是朱允师父的身份,绝对更能打击朱允的威望。
“柳淳,我看你该露面了,而且就算你现在不露面,知道的人也不少了,就算他们能保密,下面的人也未必能守口如瓶。与其让人窥见,不如主动站出来,跟本王一起,指挥大军,彻底扫荡酸儒,清除奸党。尊奉父皇祖训,把大明带到太平盛世。不光是本王,全天下的老百姓,也都盼着呢!”
朱棣本是个内敛的人,如此热情洋溢,近乎恳请,让柳淳出山,实在是太意外了。
“王爷所说极是,我肯定是藏不住了。但有三个人,我必须要搭救,只有把他们救出来,你我才能安心。”
“谁?”
“梁国公蓝玉!”
朱棣用力点头,“没错,梁国公还在凤阳,他不光是你的岳父,也是勋贵的领袖,有他过来,禁军的战心就瓦解一半!”
“徐增寿!”
朱棣迟疑片刻,深深叹口气,有些事情明摆着,他娶了徐氏,柳淳跟徐妙锦也有深情,徐增寿跟他们俩都不远,而且又是徐达的后人。
“目下徐辉祖还站在朱允那边,他们未必会对他下手吧?”
柳淳急忙摇头,“要我说,徐增寿的处境比谁都危险……徐辉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怕他会利用徐增寿来邀功请赏!”
“什么?”朱棣大惊,“徐辉祖怎么会卑鄙到这个程度!他还算是中山王的后人吗?”
柳淳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他多半是要一条道跑到黑了。”
朱棣特别烦躁,说实话,朱棣一直对徐家存着一丝幻想,觉得他们会站在自己这边……其实现在想想,假如当初徐辉祖能联合勋贵,阻止朱允掌控先帝,再跟茹一起,就可以迎请朱棣回京继位。
至不济也可以降旨,把柳淳提前调回京城,让柳淳统御全局。
结果他一屁股坐在了朱允这边,这个亲戚,还不如路人呢!
“你说还有谁要救?”
“这个……当然是李景隆了!”
“李景隆?”朱棣忍不住骂道:“他现在可是统御六十万大军,我巴不得弄死他呢!”
柳淳连忙摆手,“可别,要是李景隆出了事,三军主帅换成耿炳文,或者铁铉,王爷,咱们的压力只会更大!神队友难求,猪对手更难得啊!王爷就算靖难胜利,也要好好封赏李景隆,他可是大功臣啊!”
朱棣抓着短须,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柳淳啊柳淳,没你这么损人的,李景隆好歹也是将门之后,他啊,也是被那些腐儒给坑了。”
话说到这里,柳淳又道:“王爷,其实就算朱允知道我还活着,他也未必愿意公诸于众,所以还可以拖延一些时日。”
朱棣想了想,“有理,你毕竟是他的师父,弑师的罪名可不小啊!”朱棣想到这里,又掏出一封信,气哼哼递给柳淳。
“你瞧瞧吧!我这位好侄子还干了什么!”
柳淳接过来,展开一看,顿时了然。
朱允居然给蒙古人送信,请他们出兵。
这一招真够狠的,可也在很够无耻!
“我本来还发愁如何分兵抵挡,现在你送来了十万大军,又有沐春和平安两员大将,我倒是不愁了。只是朱允小儿如此作为,实在是让人不齿!”
柳淳沉吟片刻,突然道:“王爷,如今六大藩王齐聚,正好可以用此事做文章,让朱允先尝尝厉害!”
朱棣眼前一亮,忙问道:“计将安出?”
“王爷,你忘了吗,你现在可是宗人府的宗人令,是所有皇亲贵胄的大家长啊!”
朱棣吸了口气,突然醒悟过来!
“哎呦,当年我还用这个身份闯宫来的,现在居然忘了,真是该死!”朱棣又想了想,握拳道:“有六大藩王在,又有我这个宗人令在,我就可以将朱允从玉牒之中剔除,剥夺他的皇族身份!”
“对!就这么办了!让他做不成皇族,我看他还有何面目,坐在龙椅上!”
朱棣又有些迟疑,“柳淳,现在朱允可坐在龙椅上,我能免除他的皇族身份吗?”
柳淳失笑,“王爷,你忘了吗?我可是修过皇明祖训的!就凭朱允勾结外人,出卖国土这一条,他就不配当大明的天子!”
第452章 罪己诏
朱棣跟柳淳凑在一起,一个人满肚子坏水,另一个呢,执行能力极强,简直是珠联璧合,默契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们很快就商量出来一个方案,朱棣立刻安排落实……说实话,一直以来,谋逆的罪名都困扰着朱棣,虽然他打出维护变法的大旗,但是在整体舆论上,还处于下风。可这一战,就是扭转大局的关键点!
朱棣要彻底将大义名分,拿到手里。
别觉得这东西是虚无缥缈,不值一提的。不说别的,像平安一样的人,所在多有。如果眼睁睁看着他们替朱允卖命,最后身死沙场,绝对是大明的损失,如何能让他们醒悟过来,反戈一击,才是最重要的。
而这一次将朱允踢出玉牒,就是关键的一步!
朱棣格外重视,他首先召集了五位藩王,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这五位都已经站在了朱棣这边,自然是无话可说,而且这个办法简直太好了。
“四哥,朱允德不配位,早就该滚蛋了,我们都同意四哥的主张!”
朱棣满意道:“记住,这次将朱允逐出玉牒,剥夺宗室资格,是基于两条原因,其一,他违背祖训,推翻变法,其二,他勾结蒙古,与外贼合谋,出卖大明疆土百姓,将先帝苦心打下来的江山,轻易送给蒙古仇人、有此两条,他非但不配做大明的天子,就连朱家的子孙都算不上!我们身为先帝之子,大明藩王,肩负攘夷护民之责,如今天子跟敌人勾结在一起,让我等情何以堪!不讨伐朱允,就枉为先帝之子,枉为大明藩王!”
“说得好!”
代王领头鼓掌,“四哥,你这话算是说到了大家心坎上,朱允简直丧心病狂,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咱们立刻向四处发布檄文。”
“别急。”朱棣拦住了他,“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必须按照礼法行事,在三日之后,我们一起祭奠先帝,向他老人家诉说朱允的罪过,同时在先帝面前,秉承皇命祖训,将朱允踢出玉牒,这才是正办!”
朱椿点头,“四哥说得对,就这么办了!”
伴随着朱棣的命令,整个西安都动了起来,地点选择在了东门外的大校场,十万将士云集,到处都是旌旗,到处都是人马。
密密匝匝,一眼望不到头。
不光是将士,西安的百姓,各地的商贾,全都赶来了,他们在外面等着。
朱棣领头,六位藩王,依次来到校场,朱棣一身明晃晃的盔甲,手里按着一柄宝剑,充满了威仪。
“恭请先帝神像!”
一声令下,有士兵抬着老朱的神像,缓缓走了过来。这是一个坐像,朱元璋一身龙袍,面容和蔼,带着微微笑意,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就是上朝一般庄重肃穆!
当众人将神像安放稳当,朱棣带头跪在了地上!
“父皇,儿臣率领五位弟弟,连同十万将士,西安的百姓,拜见父皇!”
朱棣领着行了君臣大礼。
在朱元璋神像出现的那一刻,许多将领老兵都情不自禁哭了。
或许朱元璋活着的时候,很多人对他都有怨言,有这样那样的非议,可朱元璋一死,天下大乱,这一年多的战火,让所有人都了解了老朱的可贵。
正所谓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大家都哭得像是泪人一般。
朱棣擦了擦眼睛,重新站起,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止住了悲声,朱棣猛地举起一物!
朗声道:“这是皇明祖训!是先帝晚年修订的治国方略,是先帝的心血结晶,也是我大明万世不变的根本所在!”
“先帝驾崩之后,皇孙允继承大统,然则,登基之后,违背祖训,残害重臣,变法大业危在旦夕。儿臣朱棣不得不举起义旗,奉天靖难,实指望朱允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谁能想到,他竟然怙恶不悛,一意孤行!办乡勇,设厘金,荼毒天下百姓,尤其可恨,勾结蒙古,出卖祖宗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棣说到这里,再度提高了声音。
“儿臣身为宗人令,秉持父皇遗训,废除朱允皇族身份,将其从玉牒铲除。儿臣非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父皇苦心经营的基业!”
“儿臣在父皇面前,要告诉朱允,他必须立刻悬崖勒马,赶快放弃诸般恶行。靖难军愿意和他进行谈判,罢除干戈,还黎民苍生一个太平。如果不听,儿臣恳请父皇在天之灵见证,儿臣必定统帅靖难大军,铲除这个背弃祖宗的不肖子孙!如果不能成功,儿臣情愿一死,以谢天下!”
朱棣说完,一转身,抽出了佩剑,高高举起。
“将士们,你们知道吗?朱允派遣手下,给蒙古人送信,让他们越过河套,攻击咱们的后方,还许多,事成之后,将大宁都司让给蒙古人!俺朱棣问大家伙一句,你们能忍受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士兵愤怒大吼,声音震天。
朱棣满意点头,“本王奉天靖难,是为了铲除国贼,恢复祖宗法度。如今外寇来袭,本王虽然德薄力弱,可也断然不能准许鞑子屠戮大明子民!”
“先帝提三尺剑,起义兴兵,扫荡暴元,恢复华夏河山。先帝御极三十一年,前后八次北伐,夺回了中原大地,光复了燕云十六州,拿下了辽东大宁,攻取河套!先帝武功之盛,远迈汉唐。先帝一生都在于鞑子征战,几时同鞑子讲和过?又几时让过寸土!”
“朱棣不才,既然身为先帝之子,就不敢违背先帝之命。本王宣布,立即派遣十万大军北上,迎战鞑子,势必保住河套不失,不让鞑子伤害大明子民一分一毫!”
朱棣轻蔑道:“朱允,尔的诡计得逞了,本王分兵北上,抵御外辱,保护百姓。你大可以趁机发兵,攻打西安。只要你敢来,我靖难军上下,就会让你明白,何为天心,何为民意!”
“燕王千岁!”
“燕王威武!”
“靖难军威武!”
雄壮的喊声,直上云霄。
好容易大家伙安静下来,朱棣又道:“天下的臣民百姓,应该看得清楚。朱允已经成为了少数臣子手中的提线木偶!这些奸贼居心叵测,他们围绕在朱允周围,摇唇鼓舌,颠倒是非。废除变法,推行乡勇,设卡厘金……所作所为,无非是满足士人的贪婪胃口,将天下苍生百姓视作予取予求的鱼肉!”
“本王希望天下百姓看得明白,能追随靖难大军,一起讨伐朱允和他身边的佞臣!本王更深知官场之上,士林之中,有许多先帝在日,就重用的贤臣义士,本王希望你们能顺天应人,归附靖难军,跟着朱允,你们除了身败名裂,别无第二条路!”
“本王还希望那些禁军将士,勋贵旧臣,能反戈一击,朱允是武夫如奴仆,是苍生为蝼蚁。你们在阵前流血,你们的家人却被士绅官僚盘剥,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弟兄们,将士们,跟着这样的昏君,你们还要好下场吗?”
……
朱棣的这番讲话,绝对比他当初带着八十人举事,仓促之间所说的要好许多倍,几乎可以说是字字千金,直接给靖难定了调子。
首先,朱棣当着朱元璋神像的面,手捧皇明祖训,将朱允从玉牒踢出,等于宣告朱允不再是朱家的子孙,既然不是朱家的子孙,那皇位自然也就不合法了。
其次朱棣表明了态度,他要光明正大,北上抵御蒙古,一面奉天靖难,一面保护百姓,要两全其美。
第三,朱棣向几乎所有人喊话,普通商民百姓要支持靖难,有良知的文官要跟朱允切割关系,将领士兵要反戈一击。
很显然,朱棣将目标瞄准,就是朱允,他身边的少数文臣,还有那些地上上的世家地主,就是这一小撮人,既是变法的敌人,也是奉天靖难的敌人。
他举兵靖难,不但不是欺君犯上,相反,是用战争的手段,继续先帝的变法……毫不夸张说,这一下子朱棣彻底拿到了大义名分。
战场上的局势在扭转之中,而人心的天平,也向着朱棣倾斜……柳淳早就安排好的暗桩,全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把朱棣的讲话向四处传播,不遗余力。
不出意外,这些讲话也一字不漏,送到了应天,摆在了朱允的面前!
“反了!”
朱允厉声咆哮,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渐渐适应了皇位,虽然内忧外患,但朱允觉得他还能应付过来,毕竟他是天子,又占据大明朝最富庶的资源,拥有数之不尽的人力和财力,绝没有失败的危险。
事到如今,他可没有这个自信了。
六大藩王,召开宗人会议,剥夺他的皇族身份,就像是狠狠的一记直拳,打得朱允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怎么办?
该怎么办?
怎样才能挽回民心?
朱允不得不召集所有文臣,一起商量对策……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六元黄观突然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既然燕逆敢剥夺陛下皇族身份,陛下就应该针锋相对,免去他们的藩王,去玉牒除名,号召天下,一同讨伐。”
朱允点头,这倒是个办法,可问题是已经落到了后面,用处不大了。
好在朱允手下永远不缺天才,礼部尚书陈迪突然站了出来,“陛下,藩王谋逆,天下震动。老臣以为,陛下应该降罪己诏,以挽回民心,鼓舞士气!”
“罪己诏?”朱允不悦道:“朕,朕有何罪?”
陈迪慌忙道:“老臣惶恐,老臣并未说陛下有罪,而是说宗室反叛,骨肉相争,百姓看在眼里,难免议论纷纷。陛下身为天子,仿效历代君王,降下罪己诏,百姓必定感恩戴德,上下一心,不愁不灭燕逆!”
第453章 第二条战线上的徐增寿
如果柳淳在金殿上,他保证会感叹一句,原来愚蠢是没有极限的。
朱棣弄出开除皇族的戏码,无非就是打击朱允的声望,谁能想到,朱允这边竟然要主动跟着朱棣起舞,拦都拦不住。
这还不算愚蠢,那世上就没有愚蠢的人了。
可就是这么臭的一个主意,竟然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
其中就包括暴昭等人,也不知道是蠢还是坏!
“陛下,燕逆蛊惑人心,用心可诛。然则陛下继位以来,国事如麻,李景隆和徐辉祖先后战败,丧师辱国,罪莫大焉。当下民有怨气,兵无斗志,到了万分危机的时刻。倘若陛下能降罪己诏,以诚待人,将朝廷的情况告诉百姓,臣民必定体谅天子的艰难,上下一心,不愁不胜!”
其他人跟着附和,这时候黄子澄可听不下去了。
“荒唐!陛下何罪,尔等竟然怂恿陛下降罪己诏,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黄子澄在朱允继位之后,升任太常寺卿兼翰林学士。官职不算高,可是他每日入宫,跟朱允商讨国策,俨然真宰相,就连六部尚书都比不过他。
可今天没人怕黄子澄了,陈迪就冷笑道:“黄大人,天子当然无罪!可眼下的情形,你又如何解释?藩王造反,朝廷接连战败,民间怨气弥漫,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吧?”
黄子澄也算是老油条了,岂能听不出陈迪话里有话!
“你又想怎样?”
陈迪哂笑,“自古以来,上天降罪,宰相代天子受过。如今黄大人既是帝师,俨然宰辅,为何不能替天子受过?”
图穷匕见了,不得不佩服,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居然还有心思内斗。
陈迪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黄子澄替朱允受过,暴昭也跟着道:“没错,如果真是贤臣干吏,辅佐有功,又怎么会落得今天的地步!黄大人,你有误国之罪,你还想否认吗?”
黄子澄的气不打一处来,说句实话,把罪责归给他,真是冤枉了。
要知道在朱允的手下,黄子澄是相对老实的,那些国策是齐泰和练子宁等人早就定下的,朱允也全盘接受了。
结果呢,一个让朱允弄死了,一个被俘虏了,成了叛徒。现在没人敢在朱允面前提练子宁,生怕这位天子抽风。
黄子澄他不过是接了个烂摊子,只能勉力为之,结果弄来弄去,越来越糟。
明明坏事不是我干的,可为什么都归罪到我的头上?
黄子澄知道,再怎么叫嚷,也没有用。
这一大堆文官当中,已经有很多人想要取代他了,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疏漏,岂能放过!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朱允了。
黄子澄沉默不语,等待着皇帝替他说话,他等来等去,跳出来攻击他的人越来越多,朱允却像是被堵住了嘴巴,一语全无!
“呵呵呵!”
黄子澄心里苦笑,突然双膝跪倒,悲声凄惨道:“陛下,老臣无能,尸位素餐,以致接连战败,怨声载道,老臣情愿辞去官职,回乡思过,还请陛下恩准!”说完,他把乌纱帽放在了一边,五体投地。
朱允忙道:“黄先生,你教导朕多年,劳苦功高,安忍弃朕而去?”
总算替老黄说了句公道话,这时候陈迪身后的方孝孺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不是扯淡吗,大敌当前,先让皇帝下罪己诏,接着要赶走黄子澄,这还没怎么样,就自乱阵脚,真怀疑你们是不是朱棣派来的卧底!
方孝孺又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柳淳!
没错,他在京多年,又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又是天子宠臣,他现在稀里糊涂死了,可方孝孺总怀疑那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物,会突然葬身大海,怎么听着都有点怪怪的。
假使柳淳没死,他会不会躲在暗处操控一切啊?这朝堂上,又有多少柳淳的人?想到这里,方孝孺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启奏部下,老臣以为这是燕逆撼动军心士气的一招,万万不可随之起舞,老臣觉得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无足轻重。如今魏国公徐辉祖堵在重庆府,川中逆贼无法顺江而下,洛阳方面,几十万大军云集,燕逆绝非对手。至于北平方向,老将军耿炳文稳如泰山,朱高炽被围困在北平方寸之间,已经露出败相。在这个关头,如果自乱阵脚,实在是不智得很,请陛下察之!”
老方这番话,算是救了黄子澄,朱允略微沉吟,想想也对,从实力对比上来说,他还有庞大的力量,未必就会败了。
只是处处被动,这个滋味不好受啊!
而且六大藩王一起反叛,对了,还有个二五仔齐王,再加上烧死在家里的湘王,他的皇叔都没剩下几个了。
“免去黄子澄官职,仍留在京中听用。三日之后,朕会亲自前往太庙,祭奠先帝,将朱棣等逆贼从宗人玉牒当中赶出!”
朱允咬着牙道:“卿等皆是大明的忠臣,望尔等力同心,共度难关,切不可互相攻讦,自乱阵脚!”
朱允留下一句无力的警告,就草草退朝,黄子澄最后一个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陛下当真仁慈,没有把他逐出京城,甚至还留着他参赞机务,跟以前没什么差别。可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我真是太难了!
一场内讧,暂时化解了,可随着前方局势紧张,这帮文官互相撕咬只会愈演愈烈,毕竟他们没有本事咬别人,遇到了糟糕的局面,只能咬自己人,以显示存在。这就是每到亡国的时候,内斗就越是激烈的原因。
在京城之中,有一个人正在盯着,他就是徐增寿!
大哥果然败了!
李景隆那个蠢货也扛不住多久,至于耿炳文,老头很明显留了一手,假如他全力以赴,朱高炽未必能挡得住。
如今朝堂又斗了起来,说句不客气的,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看起来姐夫朱棣,还有准妹夫柳淳,他们要赢了。
当初大哥辜负了他们的信任,背叛了先帝,才让朱允登基……这个错误就该让我来还!
徐增寿又等了三天,机会突然就来了。
朱允在拜祭朱元璋的时候,提到了一句:朕躬德薄,获罪于天,四方藩王揭竿而起,万方百姓涂炭生灵。
徐增寿冷笑,不下罪己诏,可就凭这句话,我就要坐实你的罪名!
徐增寿立刻吩咐人,弄到了朱允的全文,然后又以“东海评论”的名义,迅速写好一篇文章,以苏州为中心,迅速扩散江南。
东海评论是柳淳曾经用过的一个马甲,在新旧交替的时候,柳淳几篇文章,都写得入骨三分,算是把纷乱的朝局剖析清清楚楚。
徐增寿继承了这个笔名,他没有柳淳的两下子,但是他有钱!
苏州半城都是他的产业,徐增寿手下也有一批文人。
他们看到了朱允的祭文,立刻挥动大笔,一篇篇花团锦簇的文章,迅速出炉。
燕王朱棣,痛斥天子大罪,并将天子逐出玉牒。如今天子在太庙之中,当着先帝的面,已经承认罪过,燕王所言半点不虚!
天子德薄,必须退位!
帝师黄子澄被罢免官职,替天子背上骂名,不打自招!
……
这些观点迅速流传开,并且传的到处都是。朱允的威望本就不高,在连番的打击之下,已经岌岌可危。
而这一次更是在苏州等地快速发酵……要知道苏州工商发达,又是对外贸易的核心,这里有江南最发达的市民阶层,他们对舆论的影响,几乎堪比士林清议。
就这样,朱允的名声迅速臭了,人们提到天子,都是一脸叹息,愤愤不平……等朱允发现这些文章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谁?到底是谁?竟敢如此欺辱君父,朕必杀之!”朱允踩着遍地的碎瓷片,愤怒大吼!
第454章 最好的小舅子
朱允发疯发狂,徐增寿却还是意犹未尽,光靠着打击威望,是很难击败一个皇帝的。他必须拿出更有用的办法,来帮着朱棣和柳淳,赢得胜利。
有人要问,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勋贵二代,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干点通风报信的事情,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想逆天不成?
还真别说,徐辉祖就要逆一把天。
俺徐增寿可不是像大哥一样,除了依靠父亲的荫庇,就什么都不会笨蛋,我的手里还有一张大牌,一张很大很大,几乎是王牌的超级大牌!
到了现在,也该是抛出来的时候了。
“苏州那边的作坊,今年亏了多少?”
没有听错,就是亏钱了!
要知道当初柳淳曾经苏州折腾了一番,将半个苏州城都塞到了徐增寿的手里,那几年里,靠着对外贸易,苏州经济达到了空前的繁荣,徐辉祖的身价也是与日俱增,连着翻了好几倍。
但好景不长,等到朱允登基之后,大举用兵,苏州的商号就被勒令捐款,光是徐增寿的作坊就拿出了十万匹绸缎献给朝廷。
紧接着李景隆惨败,重新整军再战,又从徐增寿手里拿出了三十万匹绸缎,如果说这些仅仅是一次性失血,还能撑得住,可随着厘金的设立,使得商货转运困难,就成了持续失血……
老百姓的桑田要收税,产了蚕丝要交税,起运要交税,送到作坊要交税,从作坊出来,还要交税!
另外这些绸缎送去市舶司,通过皇家银行向海外出售,也要交税!
这一连串的税,使得丝绸的成倍迅速增加,几乎翻了一倍还多。
海外固然人傻钱多,可这么涨价,谁能受得了?
结果就是采购严重下滑,几乎降到了原来的三成。
更为要命的在后面,当初柳淳给朱元璋设计对外贸易的时候,是以官方贸易为绝对主导,严格防止侵占土地的现象出现。
可现在价钱暴涨,海外商人承受不住,转而盯上了黑市。
那些士绅商贾看到了这一点,他们立刻扩充自家的作坊,开始疯狂生产,疯狂走私!
朱允不是厚待士人吗?不是反对朱元璋的严刑峻法吗?甚至还准许士绅办乡勇,收厘金。
苦果终于出现了,士绅大肆走私,朝廷半点约束的能力都没有。
而走私的作坊猖獗,遍地都是,又进一步挤压原来和官方合作的大型作坊,使得连生丝都拿不到了。
朱允登基改元的第一年,徐增寿已经拿出了五百万贯,填补亏损,维持作坊的运行,可这些人也是杯水车薪,根本的问题不解决,崩溃就不可避免!
徐增寿跟手下人沟通之后,确认火候差不多了,该引爆这颗炸弹了!
几乎在一夜之间,一条爆炸性消息就传遍整个苏州,因为经营不善,中山王府开始抛售苏州丝绸作坊的股份。
这条消息传出来,很多人都十分错愕。
虽然他们知道现在局势艰难,但是头几年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徐家赚了钵满盆满,家底丰厚。而且丝绸生意多少年了,只要等苦日子过去,就会重新繁荣,为什么要出售?还是低价出售?
就在所有人犯迷糊的时候,更多消息传来,官方的海外贸易已经维持不下去了,沉重的厘金超出了作坊的承受能力,猖獗的走私不受控制……整个江南的经济体系已经开始崩溃了。
在接下来的十天里,一再下降价格,可就是没有人敢接手。
到了第十一天,作坊……关门了。
多达六千多名女工没了工作。当然,徐增寿还算厚道,给每个工人发了五十贯,作为遣散费,并且承诺,只要重新开工,还会优先招募她们。
女工含着眼泪,离开了作坊。
伴随着丝绸作坊的关门,预示着江南经济的春天结束了……从洪武二十年之后,尤其是对外贸易的发展,十多年的繁华,走到头了。
一家,两家,三家……作坊倒了,街上的铺面关门了,相关的航运,镖局,也都跟着倒霉。
就像是骨牌一样,倒塌了第一张,后面的就不受控了。
江南苑是苏州最顶尖的淮扬菜饭馆,以往高朋满座,胜友如云,想要吃一顿饭,要提前五天订餐,而且吃饭的时间还受到限制。
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铺外面居然挂出了八折的幌子。
生意没了,八折也不管用啊,七折,五折……最后江南苑干脆将上面两层雅间关了,只留下第一层的大堂惨淡维持。
那些原来经常跑江南苑吃饭的商人,开始去小饭馆,街边摊,最后干脆在家里吃算了。
还有人把城里的房舍封起来,跑到了乡下自种自吃,或者干脆去外地躲避债务。
餐饮黄了,昔日堪比秦淮河的烟花巷弄也迅速垮台了,人们口袋里的钱都没了,哪里还有闲心取乐。
即便有钱,看这种局势,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干脆把钱藏起来,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再说。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连一个客人都拉不到。
恐慌像是瘟疫一般,迅速传播,包括徐增寿在内,都懵了,他引爆的这颗炸弹竟然是如斯恐怖!
如果说苏州丝绸作坊倒下,影响最大的是谁?恐怕还要算皇家银行!
曾经丝绸作坊是最大的借贷客户,皇家银行也乐意借钱给作坊,让他们扩大生产,毕竟每年海外贸易,换来的金银,还要入皇家银行的账。
可现在呢,情况完全变了,双方不再是亲密地合作关系。
皇家银行的苏州分行,冲到了丝绸作坊,直接逼债。
“还钱,你们在一个月之内,必须交出100万贯欠款,不然作坊就要被查封!”
听到查封两个字,负责的东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查封好啊,查封了吧!今天要是不查封,我是你们的孙子!”
皇家银行的人气坏了,好大的胆子,欠了钱,还敢骂人,谁给你们的狗胆?
他举手要打,而丝绸作坊的东家回手一指,足足有几十人之多,银行这边还以为是工人呢!
只见作坊东家冷笑,“瞧见没有,这些都是要债的!他们有生丝收购的王老板,有船队的李掌柜的,有车马店的韩掌柜的……他们全都来要账了,你把我抓走,现在就抓走!抓走啊!你把我抓了,他们就不用找我要钱,之前去你们衙门了!”
银行的人被逼得狼狈不堪,竟然只能落荒而逃。
当天夜里,丝绸作坊的东家,就在厂房的大梁上,自尽而死。
苏州银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不只是借款变成坏账这么简单而是恐慌情绪蔓延,大家担心银行承受不起,就纷纷前来挤兑。
尤其是那些小商人,他们知道银行投资产业,收益丰厚,能支付得起利息,才把钱存进来。而如今产业衰败,银行面临天文数字一般的坏账,谁知道能撑多久?赶快去把钱取出来,放在家里,不然棺材本都保不住了。
这就是恐慌!
当初朱元璋和朱标都吓得不轻,这一次的规模,比起之前,还要大好几倍!
从苏州开始,向着常州,扬州,松江,杭州等地蔓延,整个江南,哀鸿遍野,一地鸡毛!
这一场大乱,终于惊动了大明的中枢,作为皇家银行的负责者,夏原吉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午门,递牌子求见。
在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得到了召见。
朱允正在商议军务,黄子澄和方孝孺都在,另外还有新任的吏部尚书张,在见礼之后,夏原吉恭恭敬敬道:“启奏陛下,臣此来是向朝廷户部和兵部讨债,在半个月之内,此二部必须向皇家银行归还五百万贯欠款救急。”
户部和兵部都不在,可在场的三位大臣都听不下去了,张就道:“夏大人,此刻正是和燕逆的决战之际,你们皇家银行该给兵部出钱才是,哪有逼债的道理?”
夏原吉并没有惧怕,而是凛然道:“张天官,皇家银行不是夏某人的,而是陛下的,皇家银行的股份全都是天子所有,我夏原吉只是负责经营而已!”
张怒道:“我没心思跟你咬文嚼字,既然你负责经营,就不该趁火打劫,你这是给朝廷添乱!”
夏原吉依旧冷冷道:“如果现在不解决,就不是添乱,而是天崩地裂!”
“你!你危言耸听!”张怒斥道。
夏原吉深吸口气,冲着朱允躬身道:“陛下,自从去年以来,从皇家银行陆续借出去一千七百万贯,支应朝廷百万大军的花用,皇家银行可谓是竭尽心力。但是现在皇家银行面临了困难,借给朝廷的钱收不回来,官方的海外贸易受到走私冲击,出现了至少八百万坏账,更要命的是,还有无数的百姓挤兑,没有三千万贯根本过不起这一关!”
夏原吉怒吼道:“朝廷将用兵打仗的重担都放在了皇家银行身上,去去岁呢,免除了南直隶和江西等地的田赋,户部不开拓财源,只知道借钱,如今借了钱,又不打算还,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夏原吉的话掷地有声,对于朱允来说,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皇帝欠账也是要还的……
第455章 捉拿徐增寿
“其实吧,我给朱允埋了个雷。”
柳淳觉得很有必要跟朱棣说清楚一些事情,免得这丫的记仇,“算起来也不是雷,就是看朱允能不能管得住自己了。”
朱棣翻了个大白眼,“你小子能不能别总是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赶快说。”
“就是那个皇家银行,那本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我也是真心替先帝谋划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朱棣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我可警告啊,别以为父皇不在了,欺骗他老人家就没事了,小心我拿皇明祖训杀你的头!”
柳淳还不高兴了呢!
“我可没欺骗先帝,银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信用。先帝甚至答应我搬空了内帑,把自己的钱,充当皇家银行的准备金,才维持了银行的平稳。我现在担心的是朱允没有先帝的眼界,又控制不住爪子,随便从银行支取钱财,充作军用,一旦那样的话,皇家银行就可能有崩塌的危险!”
朱棣突然脸色大变,惊问道:“有多危险?”
“这个……很难说了,如果发生在相对落后的地方,还没有什么……比如西安,最多就是一些储户和银行家跳河自杀,老百姓看个笑话,过个一年半载,也就忘了。如果是江南的话,情况就会很糟糕!”
“有多糟糕?”
“皇家银行给许多作坊提供贷款,银行出问题,这些作坊承受不住的,失业是肯定的,江南的城市化是整个大明最高的,上百万人失去生存来源,反过头又会挤兑银行,加剧崩溃……保守估计,整个江南的经济也会倒退十年以上。”柳淳很清楚,发生这种情况,对老百姓不是好事情,可他也不是有意残害百姓。
归根到底,还是朱允这一群人,根本不懂金融,或者说他们对柳学没有多少了解,也根本不屑于了解!
“我是给朱允讲过的,他能听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朱棣哼了一声,黑着脸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看看这个吧!”
朱棣说着,将一封信递给了柳淳。
“这是增寿给我写的,你看看吧!”
柳淳慌忙展开,仔细看去,越看他越是心惊肉跳,虽然柳淳预测到了会有危机,但是他毕竟没在江南,很多具体情况他不知道。
本来柳淳琢磨着危机爆发会从皇家银行开始,毕竟朱允要花钱打仗。
可根据徐增寿的描述,危险竟然出现在走私上面!
江南的商贾士绅反对官方贸易,大肆走私,致使原来的大作坊受到了冲击,而这些大作坊又是皇家银行的做大客户!
柳淳稍微琢磨了一下,还意味深长瞧了瞧朱棣,这帮文人能干得出来吗?
的确干得出来!
就拿朱棣在位的时候,著名的下西洋来说,史书上都说是宣扬国威,每一次靡费无数……可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假使说的是真的,朱棣在位,干了那么多大事情,全都是烧钱的,却没有来钱的,那永乐盛世是怎么来的?
谁也不能光干活不吃饭吧?
其实稍微用点心思,就应该明白,下西洋的真正目的是官方贸易,当然会有以物易物的情况,也会有赏赐,可这不是重点,海外有许多大明需要的货物……上好的木材,犀角,宝石,珍珠,香料等等……这些东西拿回来,除了供应皇室之用,还能换取丰厚的利润,有了这些利润,才能支撑朱棣修北平,征蒙古……这样才能形成一个循环,不至于财力枯竭。
还有一点,从时间上看,朱棣第一次远征蒙古是在永乐八年,而第三次下西洋是在永乐七年,二征蒙古是在永乐十二年,而第四次下西洋是在永乐十一年,三征蒙古在永乐二十年,六下西洋在永乐十九年……
下西洋和征蒙古,时间上高度相关,基本上都是比征战提前一年,这恐怕不是巧合,因为每次下西洋都需要一年半以上的时间。
提前一年出发,等大军获胜回归,正好拿海外的珍宝物产,赏赐将士,贴补国用,免得劳民伤财……
弄清楚这个关系,剩下的事情恐怕就一目了然了,朱棣死后,下西洋迅速被叫停,甚至连福船都给毁了,海图也给烧了!
就问一句,有那么大的仇吗?
事实证明,有啊!
因为挡人家的财路了!
官方贸易不停,民间如何能插手分润啊?
纠缠大明朝二百多年的海禁,是真的因为祖制大如山吗?
朱元璋定下的规矩多了,贪污六十两就剥皮楦草,怎么洪武之后,就没有人皮枕头了?
偏偏海禁这一条,永远解决不了?
说白了,是有人在维护海禁。海禁禁得不是民间,而是绑住了官方的手脚,然后民间商船敞开了发财。浙闽海商背后,不就是东南的士人集团吗?
这帮人不但鼓吹海禁,还闹出了倭寇……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跟西北的晋商,完全是一丘之貉,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老朱一旦走了,原来的良政迅速变了味道。
说实话,就连柳淳都低估了士人集团的贪婪,这边打仗呢,你们就那么巴望着朱允完蛋吗?
柳淳甚至有那么一点同情自己的倒霉徒弟了,不过相比之下,他更同情的是徐增寿!
“王爷,他给你写这封信,是不是他要动手?”
朱棣微微点头!
柳淳骤然站起,脸色急剧变化,“不行,他不行!”柳淳正色道:“这金融经济的事情,操作起来非常讲究,徐增寿他看出了问题所在,已经是很了不起,但究竟怎么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效果,又如何保全自己……这件事情怕是他没有想清楚,他现在动手,会把自己陷进去的。”
朱棣也着急了,说实话,他跟徐增寿的感情不浅,这人就怕对脾气,比如徐辉祖,朱棣怎么都看不上眼,觉得他太端着,太假!
而徐增寿则不然,他是真性情,是真心为了自己好。
要知道在不久前,他跟柳淳谈论,要救的几个人里面,徐增寿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傻小子,他本来就很危险了,又何必冒险呢!”朱棣气得捶桌子。
柳淳思索再三,对朱棣道:“王爷,恐怕我要走一趟了!”
“你?”
“没错!”柳淳道:“我在东南留下的最后一手就是银行。该如何发动,也只有我清楚。徐增寿,蓝玉,这些人我必须救出来。火候也差不多了,我不能一直当死人了。”
柳淳对朱棣笑道:“王爷,你是用兵奇才,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让我南下金陵,跟这帮人周旋,彻底摧毁经济命脉,到时候王爷南下也会容易许多。”
朱棣怎么愿意放柳淳离开……虽说柳淳在军事上是弱项,但他智计百出,有他在,几乎不用担心军需粮草,什么事情都不用烦心,只管专心打仗。柳淳一走,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徐增寿的确不能不管……而且若是真能摧毁经济来源,切断军需粮草,那朱允的百万大军就不是困难了,相反,会变成朱允的麻烦。
“嗯!”
朱棣想了想,终于点头,“柳淳,我答应你南下,可你千千万万,要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能弄险!”朱棣又想了想,取出一块绸子,用朱笔在上面写了一道手谕,然后盖上了他的大印,还有一方私人印章,然后才递给柳淳。
“你拿着这个!”
柳淳下意识接过,朱棣道:“你若是没法立刻返回西北,或者局势有变,你就去北平。有这道手谕在,北平上上下下,都会听从你的安排的,谁敢说一个不字,立斩不饶!”
这可是个大宝贝,简直比尚方宝剑还厉害。
柳淳小心收好,他也没惊动任何人,就离开了西安,踏上了前往金陵的道路……
他这边离开,几乎与此同时,江南是彻底大乱,乱到了让人吃惊的地步。朝廷还是一心要对付靖难军,不愿意拿出钱财,来解救皇家银行的危局。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银行会出多大的问题,大不了损失一些钱财,共体时艰吗!包括方孝孺在内,银行是他知识的盲点,故此也没有提前察觉到危险。
夏原吉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就只能全力调动资金,勉力维持。
可多厉害的裱糊匠,也不可能挡得住狂风暴雨。
过了五月端午,一个消息传开了……每年在端午之前,海外客商都要跟大明谈好供货协议,丝绸茶叶的生产,都要按照这个协议来办。
生意最好的几年,几乎三月下旬,就已经开谈了,可今年呢,直到端午过去,皇家银行方面,才羞答答公布,只有区区八十万两!
什么?
这不是开玩笑嘛?
柳淳第一年就卖出了几百万两,此后最多的一年,更是突破了一千万两,今年却只剩下区区八十万两,连一成都不到!
简直让人无法置信。
而接下来另一个消息,又是一盆冷水泼头……根据消息,江南的几个大户,已经从银行提取了存款,总是超过三百万贯!
这几个大户都在朝中有人,银行也挡不住,据说夏原吉和痛骂这帮人无耻,嘴上说的都是忠君报国背地里却干挖墙脚的事情,简直是士林之耻!
人们绘声绘影,传着夏原吉的话,崩溃已经不可避免了,江南的各大城市,只要有皇家银行的地方,就有挤兑的人群。
徐增寿暗暗出了口气,总算是把火烧起来了,也不知道能帮到燕王和柳淳多少,反正他是尽力了!
徐增寿不知道的是,此刻有一个人进宫了,他真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吴华!
朱允和他手下的文官,极度排斥锦衣卫,再加上曾经锦衣卫是柳淳的部下,那就更不受待见了。
吴华为了能见到天子,不得不向腌的太监递了一万两银票!
一个时辰之后,吴华走了出来,腰杆笔直。
“传我的命令,查抄玄武湖别院,捉拿徐增寿!”
第456章 两种锦衣卫
“启禀经历大人,吴大人暗中调遣三队锦衣卫,包围了徐增寿在京的三处宅子!”
唐韵听到手下人的禀报,忙道:“那吴大人呢?他去哪了?”
“他……进宫了!”
“进宫?陛下还用锦衣卫吗?”唐韵自嘲笑笑,突然警惕道:“你先下去吧,我都知道了。”
手下人走了,唐韵坐在椅子上,略微沉吟片刻,急忙提起笔,写了一张纸条,从他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只“紫点子”,这是他精心饲养的信鸽,一只好的信鸽,不但要健飞,还有聪明机警有绝活。
唐韵将纸条绑在了紫点子的腿上,然后贴着鸽子的耳边,低声嘟囔了几句,又蹭了蹭,鸽子咕咕回应,然后这个小家伙就贴着地皮,连跑带跳,蹿上了窗户,然后又用两只小腿,快步跑了。
厉害吧?
一只鸽子居然不飞,而是从地上走,这也是没谁了。
若不是有这种独一无二的本事,唐韵也不会放心让紫点子送信啊!
送走了鸽子,唐韵长长出了口气,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他转头把烧茶水的炭火炉取了过来,摆在面前。
然后从书桌上,取出一份份的密信,扔到了火炉之中,眼瞧着这些密信化为灰烬,红彤彤的火焰,照应着瘦削的面庞,唐韵笑了……
这些密报之中,有一份就是来自蜀王府的,其中告诉朝廷,说是有一个人出现在了成都,此人是乱贼当中的大头领,可是根据调查,极有可能是柳淳,他还没死!
“柳大人,卑职早就知道,你不是束手待毙之人,你没死,这锦衣卫就还有机会,可惜啊,卑职再也不能跟着你惩办奸邪,肃清朝堂了。卑职要走了!”
唐韵烧了密信,又自己烧了一壶热水,仔细清洗面庞,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等到梳洗之后,他小心翼翼,将飞鱼服摆放在中堂,上面压上了他的那口绣春刀。
虽然他一介文人,没真正杀过人,可他跟随柳淳的几年,着实办了许多案子,贪官污吏,提起唐韵,无不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能让人怕,也是一种成就。
唐韵对自己很满意!
他就坐在大堂之上,不停的回忆,他前半生苦读,满心壮志,可当他为官之后,又变了个人,成了名利之徒,利欲熏心之辈。
后来落到了柳淳手里,阴差阳错,成了锦衣卫,谁能想到,一个臭名昭著的锦衣卫,竟然让他脱胎换骨。找回了昔日的梦想,做了许多当言官时候,做不成的大事。
唐韵不求名垂青史,却已经可以问心无愧了。
他专注办案,惩恶扬善,结果就在先帝突然发病期间,他曾经想给柳淳送信,让柳淳主动上书,请求返回京城!
唐韵觉得很有希望,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封信竟然没有送出去。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锦衣卫出了叛徒。面对着先帝驾崩,锦衣卫无所作为,勋贵这边,半点动静没有,光剩下一个茹,孤掌难鸣,如何扭转乾坤。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小人从中作梗!
“柳大人,你还是太善良了,你以为给了锦衣卫新生,锦衣卫上下都会听从你的。可惜啊,你错了,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良心的。好在你还活着,靖难大业还有希望,日后还请大人好好思量,切莫心慈手软了。”
唐韵在心里暗暗想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他点燃了一炷香,刚烧过三分之一,吴华就从外面冲进来。
他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唐韵,恶狠狠道:“是你,你给徐增寿送信了?”
唐韵微微一笑,“吴佥事,我这有上好的小龙团,还是柳大人送给我的,一直没舍得喝,今天你陪我尝尝,如何?”
“不如何!”吴华猛地挥手,将茶杯打翻,他怒视着唐韵,“说,你为什么要帮徐增寿?”
唐韵盯着打翻的茶杯片刻,缓缓仰起头,笑容不改,“吴佥事,我想请你也说说,为什么要背叛柳大人?”唐韵突然脸色充血,愤怒质问:“柳大人救了锦衣卫上下,没有柳大人,你们早就完蛋了!是柳大人给了你们生路,让你们重新做人,能够挺直腰杆……你,你怎么有胆子背叛柳大人?”
唐韵不过是一介书生,可他的质问,掷地有声,吴华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突然他一甩头,怒喝道:“什么背叛?柳淳已经死了,我不欠他什么!”
“放屁!”唐韵怒吼道:“你出去问问,问问你的手下,问问所有的锦衣卫,没有柳大人,大家伙能像个人一样,行走在街上吗?你去问问啊?”
“迂腐!”
吴华愤怒咆哮,“你跟柳淳一样迂腐!锦衣卫是什么,是天子爪牙,我们生下来就要杀人,就要让人怕!我们不是人,是地狱的恶鬼!柳淳异想天开,整顿锦衣卫,按规矩办案子,让我们背诵祖训。可讽刺的是什么?他处处讲规矩,可他死了,死在了伶仃洋!他讲规矩,没人跟他讲规矩!”
“做锦衣卫就要有做锦衣卫的觉悟!我们就是天子的鹰犬,圣人手里的屠刀,柳淳他自己错了,就不要害其他人。”
唐韵哂笑连连,“吴华啊,你说的好有道理,可你别忘了,燕王殿下已经起兵靖难,几十万虎贲雄师南下之际,就是暗害柳大人的凶手,伏法之时!这世上没人能逃得过天理循环,就算是天子,也不行!你们甘当天子鹰犬,全然忘了是非公道,下场必定比你们的主子还要惨!”
“你胡说!”吴华伸手揪住了唐韵的胸膛,怒吼道:“姓唐的,你管燕逆叫什么?果不其然,你是逆贼!本官只好把你交给陛下,让陛下处置你这个乱臣贼子了。”
唐韵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被抓着,他淡然一笑,“不必了,我会在天上等着你们的,好好看看,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灭亡的!”
说话之间,从唐韵的口鼻,流出了暗红色的血!
“啊!”
吴华大惊,他急忙四处查看,发现了那一炷燃烧的香,他又瞧了瞧唐韵喝过的茶杯,突然明白过来。
“你,你想杀我?”
唐韵此时已经脸色青紫,满口都是血液,他无奈摇头,“有心杀贼,力有未逮。柳大人,替卑职报仇啊!”
一句话说完,唐韵大口喷血,立时毙命!
吴华气得脸色铁青,他幸好没有装蒜,如果喝了唐韵递过来的茶,他也就死了。不愧是混锦衣卫的人,两种不相干的东西,分开用一点事没有,合在一起,就会变成剧毒!
唐韵啊唐韵,你够狠的!
“来人,把他的尸体拖出去!”
有锦衣卫进来,将唐韵的尸体拖了出去。
吴华在屋子里转了转,看到了中间放着的飞鱼服和绣春刀,他缓缓走了过来,突然抓起,暴力地扯碎,扔在了地上。
望着遍地的碎片,吴华仰起头,努力平复情绪……唐韵是为了柳淳而死,他太懂得这种感情。假如他不是先遇到了蒋,假如他不是承袭了蒋的大恩,或许他也会成为柳淳的铁杆心腹吧!
只能说造化弄人,蒋指挥使留给他的使命,他必须做到!
“柳大人,卑职对不起你了!其实你也不用在意,像卑职这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不管是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早晚这条烂命会还给大人的!”
吴华说完,就毅然转身,出了大堂,四下撒出人马,去寻找徐增寿。
而此刻的徐增寿,正在一艘花船之上,在他对面,坐着一个面如傅粉年轻人,桌上还放着一张琴。
“三姐姐跟我说过了,说徐大人是位侠骨柔肠的好哥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徐增寿忍不住摇头,“什么徐大人,你若是愿意,就跟小妹一样,叫我四哥吧!”
对面的年轻人眼睛一亮,在确认徐增寿不是开玩笑,忙抱拳道:“小弟见过四哥!”
敢情这是一位须眉男儿,他脸色微红,竟有些娇羞道:“四哥放心吧,有小弟在,定然保护四哥周全,我会想办法泛舟江上,等到了长江,就有人船只来接应,然后送四哥去东海的岛屿,那里有三姐姐安排的人等着。”
人家都安排好了,徐增寿还能说什么,只能躬身道谢,
“徐谋能逃出生天,全靠贤弟帮忙。”
正在他们准备要走之际,突然岸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许许多多锦衣卫出现了。
“所有船只,全都靠岸,锦衣卫要检查!”
第457章 徐四公子能女装
“锦衣卫?”
徐增寿立刻站起,神色之中,充满了慌张。
对面的小子虽然长得像个女子,但是竟然比徐增寿还要果断,他立刻站起,拉着徐增寿到了下面船舱。原来这条画舫有两层,上面是饮酒唱曲吹风的地方,下面有休息的床铺,也有梳洗的妆台。
“四哥,你少不得要委屈一下了。”
这小子抓起一大堆的衣服扔给了徐增寿,徐增寿眼睛都直了,花花绿绿的,怎么都是女人的衣服,这素纱的衣服,薄如蝉翼,穿上跟没穿一样,自己还怎么见人啊!
“小韩子,我,我不……”
“四哥!算我求你了,你是替我穿行不?要不然锦衣卫发现了破绽,我可就要陪着你死了!”提到了死,小韩子眼圈泛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徐增寿受不了了,人家救了自己,总不能害人家吧!
穿就穿!
反正这辈子还没穿过呢!
徐增寿脱下外衣,可是更换女装,小韩子一面往上层甲板去,一面还提醒呢,“四哥,记着打上腮红啊!”
徐增寿直翻白眼,奶奶的,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当然了,他也只是想想,还是气哼哼按照小韩子的吩咐做了。
徐增寿在下面忙活,这时候小韩子已经到了甲板上,有几个锦衣卫乘坐小船,正一艘一艘检查,不大一会儿,就到了他的画舫。
“呦,是韩老板啊!”
这帮锦衣卫还真认识小韩子,毕竟老韩公公太有名气了,是伺候先帝的红人,他的后人,锦衣卫也要礼让三分。
“哎呦,我就琢磨着,别人不来照顾生意,你们几位兄弟定然回来光顾……想要什么样的?”小韩子请他们上来,还跟几个锦衣卫说呢,“这些时候,生意不好,处处裁人,我这里剩下的不多了,只怕让几位兄弟失望。”
为首的一个锦衣卫盯着小韩子,嘿嘿直笑,“韩老板,你说笑话吧?别的地方,百业萧条,唯独这秦淮河,从来都是热闹非凡,你跟我们撒谎!”
小韩子把脸色一沉,“瞧你说的,热闹是热闹,你去打听打听,价钱比起往日,差了多少倍?家家户户,无非图个热闹罢了,光有人气,哪来的赚头儿!”
锦衣卫点头,“也有韩老板这么一说,就连我们弟兄都日子紧绷绷的……对了韩老板,你怎么不学学他们啊,也来个薄利多销,普度众生啊!哈哈哈!”
小韩子脸色更加阴沉,“瞧你们说的,都是自家的姐妹,别人糟蹋她们,我可不能……我宁愿让她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些日子,等生意好了再出来,也不愿意让她们遭受摧残。瞧瞧那些人,他们是挣钱吗?简直是吸血!”
锦衣卫愕然,半晌抓着胡须,哈哈大笑,“韩老板果然是怜香惜玉的好人,难得,难得啊!就冲这几句话,我们就该照顾你的生意啊!”
说着,他们就往下面走,嘴里还嚷嚷着,“快出来,迎接客人啊!”
小韩子慌忙跟上来,“几位弟兄,眼下船舱里只有一位姐姐在,她是乐师,可不单独陪伴客人。”
“乐师?那更好了!让我们瞧瞧,她是能弹琴啊,还是能品箫啊!”
这几个家伙执意往下闯,小韩子真的着急了,“几位兄弟,我这位姐姐真的不方便,我这里……”他伸手掏钱。
哪知道下面突然传来娇滴滴声音,“小韩子,请几位军爷下来吧,我给他们弹奏一曲。”
这时候几个人已经下了船舱,他们只见一个背影,对着瑶琴,指尖儿轻捻,一首春江花月夜就弹奏出来。
这琴曲清雅,半点没有俗气,指法圆润娴熟,更是可见功夫。
几个锦衣卫都是一脸享受,虽然是莽汉子,但也被琴曲打动了,妙,真是妙不可言啊!
“总旗大人,咱们是不是请这位乐师姑娘好好聊……”
一个锦衣卫刚提议,就挨了一巴掌!
“滚,给我出去!”
为首的锦衣卫冲着小韩子抱拳,“韩老板,你不光怜香惜玉,手下还尽是能人,不知道这位乐师姑娘,能不能替我们佥事大人弹奏一曲啊?”
剩下的几位锦衣卫此刻突然明白过来,都会心一笑,不愧是总旗大人,这时候了,脑筋还这么清醒,竟然记得佥事大人喜欢琴曲。
讨了佥事大人的欢心,他们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高!
实在是高!
小韩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时候就听那位乐师姑娘缓缓道:“琴曲贵在知音,若是佥事大人能听懂琴中之意,小女子求之不得!”
“好!就这么说定了!”
几位锦衣卫终于退了出去,把他们送走,小韩子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我说四哥啊,你什么时候会弹琴了?”
徐增寿突然笑了,“我好歹也是名门公子,勋贵世家,这琴棋书画,走马斗鸡,哪一样我不会啊!”
“那,那声音呢!我明明听到的是女声啊?”
“哈哈哈!”徐增寿笑得更开心了,突然他用手捂住嘴巴,腮帮微微鼓起,紧接着,一连串清脆的鸟鸣,就传了出来,宛如置身清晨的树林,听着白鸟欢唱。
“哎哟!原来四哥还会口技!”小韩子大惊。
徐增寿摆手,“都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小韩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别管大小,能保住性命就行!
“四哥,把他们对付过去了,你赶快跟我跑吧!”
“跑?跑哪里去?”
徐增寿反问道:“现在锦衣卫四处抓我,京城内外,包括长江之上,保证都安排了人手,现在出去,只会自投罗网!”
“那,那你怎么办?”小韩子急了,“那个佥事吴华,还要过来听曲呢!”
“听就听,我送他一曲就是了!”徐增寿竟然信心十足。
小韩子越发提心吊胆,急切道:“四哥,若是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你,你岂不是有危险了?”
徐增寿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赌一把!想要我的脑袋,没有那么容易!”
……
一转眼,到了傍晚时分……徐增寿在小韩子的帮忙之下,女装是更加精致了,脸上还带着一片薄纱,端坐在船头,面前摆着一架瑶琴。
果不其然,吴华真的带着人来了,还没等上船,就听到一片琴声,送入耳中。
下面的人很是不忿,还懂不懂规矩了?
佥事大人来听琴,理当请他上船,攀谈一番,让大人自己点曲目,然后再给大人弹琴,这才合乎规矩,怎么什么话都没说,就先弹上了?
下面的锦衣卫要去质问,哪知道竟然被吴华拦住了。
“就在这别动,好好听着!”
此刻的琴曲声音哀怨低沉,婉转悠扬,如泣如诉,仿佛有一团哀怨,堵在心头一般,上不去,下不来,憋闷难受,最终这团淤积之气,化作点点清泪,流淌下来。
吴华虽然是铁石心肠,可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变色。
一曲终了,一个飘忽的声音问道:“大人可知此曲?”
“汉宫秋月!”吴华闷声道。
片刻,对方又道:“大人可知此曲之意?”
吴华略微沉吟,声音更加低沉,“自然知道!”
“那,就请大人上船,小女子再替大人弹奏一曲!这一次请大人挑选曲目。”
哪知道吴华竟然没有上船,而是气咻咻道:“我乃堂堂锦衣卫佥事,执掌生死,不需要你一个乐师歌女怜悯!大丈夫生当列鼎而食,死当列鼎而烹。绝不是汉宫中,孤独终老,怨天尤人的女流之辈!”
“大人好志向,女流之辈,将一生荣誉,系于良人,喜怒不由自己,生死全赖别人,的确比不上大人的威风煞气!”
“你!”
吴华气得切齿咬牙,他如何听不明白,柳淳在日,希望锦衣卫能够挺起腰杆,按照规矩办事。而他跟蒋,都是希望仰赖天子,充当天子恶犬,说白了,和那些盼着君王恩宠的宫女,又有什么差别!
好一个厉害的乐师歌女,伶牙俐齿,我要让你知道,冒犯本大人的下场。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过来,在吴华的耳边低语几句。
吴华眉头紧皱,收回了迈出去的一条腿,猛地从腰带上取下一块玉佩,粗暴地扔给了小韩子。
“你把玉佩给她,告诉她,我会时常来瞧她,听她弹琴,也要让她知道,今天的这番话,究竟错得多离谱!”
说完,吴华带着他手下的锦衣卫,一溜烟儿消失不见。
望着吴华的背影,又摸了摸手里的玉佩,小韩子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没错,是真的!
“四哥啊!你可真神了!”
徐增寿擦了擦汗,露出释然的微笑,得意道:“这就叫艺多不压身,你瞧着吧,吴华这回要倒霉了!”
“倒霉?他找不到四哥,要被朝廷追究,是吗?”
徐增寿哑然,“抓不抓到我是小事,我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天大的窟窿,要他们拿命去填!”徐增寿咬着后槽牙,恶狠狠说道。
果不其然,吴华一共搜查了徐增寿三处别院,一共得到金一百两,银二百两,铜钱三百贯,房契一张!
其中两处别院,已经抵押出去。
传说中拥有半个苏州城的徐增寿,竟然是个空壳子!要知道,吴华向朱允建议捉拿徐增寿,是为了用他的财产,填补皇家银行的窟窿,可如今能用什么去填?
第458章 小团圆
双屿的天空,格外的蓝,海风吹拂,海鸟翱翔,港口之内,海船云集,港口外面,千帆竞过,恐怕没人能够想象,在茫茫的大海之上,竟然有这么一处神仙所在。
双屿港位于舟山群岛的六横岛,从春秋时期开始,这里就有渔民活动。在洪武十九年的时候,信国公汤和奉命巡察海疆,为了防范倭寇,曾经尽数迁徙双屿居民回归内地。
汤和前脚把人迁走,后脚官方贸易开启,双屿港这块无主之地就成了柳淳给自己预留的一条后路,老朱在日,他只是在这里安插一些人手。等老朱驾崩之后,柳淳加快动作,掌控了整个岛屿,并且不惜血本,把双屿打造成了海上堡垒。
就连柳淳的第一个孩子都是在这个海岛上出生的。
而今天双屿要迎来一位非常重要的贵客,中山王徐达的四公子,徐增寿!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只才进入港口,当看到船头上人影的时候,徐妙锦的眼泪唰得一下流了出来。
她飞扑过来,还没等徐增寿从跳板上下来,就抱住了四哥的脖子,像是个考拉似的,舍不得撒手。
徐增寿的眼圈红红的,“三妹,你也在啊!”
徐妙锦用力点头,“我一直在的,一直等着四哥哩!”
徐增寿突然皱眉头,“不对啊,你前些时候不是说要去找那小子吗?”徐增寿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眼看到了柳淳,他抓着妹妹的腕子,几步冲了过来!
“喂,你怎么回事,我妹妹大老远去找你,你躲哪去了?”
柳淳无奈,连忙告罪,“徐兄,她去西安找我,不凑巧,我人在巴蜀。”
“巴蜀?”徐增寿眼珠转了转,突然大叫道:“你,是你打败了我大哥?”
柳淳尴尬笑笑,没有否认!
徐增寿迟疑片刻,突然大笑,主动伸手,用力拍着柳淳的肩头。
“漂亮,干得漂亮!打得好!”
柳淳背后这帮人都把脸转到一边去了,听不得了,人家把你大哥打得那么惨,你还说好!这兄弟当的,也是够奇葩的。
徐增寿才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搂着柳淳的肩头,还出主意呢!“我跟你说,我大哥用兵啊,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你下次在战场上遇到他,别客气,狠狠打!不用手下留情。”
柳淳很用力点头,“你放心吧,这次只是打掉了他两颗门牙,摔折了一条腿,下次保证弄死他!”
徐增寿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了,神马?大哥丢了两颗门牙,那该多丑啊?柳淳你小子真行,也能下得去手?
气氛稍微有点降温,徐妙锦忙道:“四哥,你快瞧瞧,这是柳家的大小姐!”
说话之间,蓝新月主动上前,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送到了徐增寿的面前。
徐增寿瞪大了眼睛,“好漂亮的娃娃,长得比他爹强多了!”他嘿嘿大笑,伸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小家伙居然没哭,而是咧着嘴笑了。
这一笑可把徐增寿弄得心花怒放,他一掉头,竟跑回了船上,不大一会儿,弄下来一个巨大的包裹,送到了柳淳的面前。
“快看看,这是娃儿的干爹送给她的礼物,都是女孩子能用得到的!”
徐妙锦还笑呢,“蓝姐姐,你瞧我四哥多心细,大老远逃命出来,还不忘带礼物,四哥,有没有给我的?”
徐增寿干笑道:“都有,都有的!”
柳淳却哼了一声,“我说徐兄,这可都是特大码的,我家丫头长大了也未必穿得了。你要是有心,不如现在穿上,给我们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再用女声说一遍,小女子献丑,就当是给我们的见面礼了!”
“什么?”徐妙锦劈手把包袱抢过来,展开一看,都是什么玩意啊?褙子,襦裙,纱衣,彩鞋,还有好几盒胭脂,花粉……“四哥,你,你怎么有这些东西?你,你为了逃出来,不会男扮女装了吧?你还给人家弹琴了?羞死了!”
徐妙锦当然知道四哥的本事,这家伙三教九流无一不精,凡是纨绔子弟的勾当,无所不会。只是碍于中山王的脸面,他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真没想到,他为了逃出来,竟然用了看家本事!
完了,完了!
徐家的德行算是让他败光了。
见妹妹这么嫌弃,徐增寿还不乐意了,“你个死丫头,要不是因为你,还有这个小子……我至于以身犯险吗!我现在好容易跑出来,这是要在史册上大书特书的,孟尝君用鸡鸣狗盗之计脱险,我这也差不多吧!”
”差多了!“徐妙锦气呼呼,羞红脸道:“你,你有没有陪人吃饭,还有陪人……要是那样,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四哥了!”徐妙锦脸都烧起来了。
徐增寿拿手指狠戳妹妹的额头。
“胡说什么!小心你嫁不出去啊!”说这话的时候,徐增寿还瞟了一眼柳淳,心里暗道:“我这傻妹妹跟着你跑了多少冤枉路,等了多少年,现在你连女儿都有了,我妹妹该怎么办,你给个话了吧!”
柳淳心有早有准备,他冲着徐增寿一笑,“四哥,小弟准备了酒宴,咱们先喝顿接风酒,然后再说别的事情。”
知道改口就好,徐增寿心满意足。他刚要走,却又转身,把地上的女装收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包好。
徐妙锦收不了了,“四哥,你还上瘾了啊?”
徐增寿底气十足道:“你懂什么,这叫有备无患,艺多不压身!万一敌人打来,我还能乔装逃跑!这就是你四哥的看家本事了。”
徐妙锦已经找不到形容四哥的词儿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能逃出来,兄妹团圆,还有什么奢求呢?
就这样,他们凑在了一起,柳淳给徐增寿准备的全都是海鲜,在双屿也没有别的,唯一的蔬菜就是一盘绿豆芽。
其余什么大螃蟹,大海鱼,大海参,大鲍鱼……应有尽有。
徐增寿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些天提心吊胆,全都一扫而光。
“我说柳淳啊,你这怎么有种山大王的感觉啊?真爽啊!”
徐妙锦纠正道:“是海贼王!”
“没错,是,是海贼王。”徐增寿很好奇,“你怎么来了?燕王那边怎么样?”
柳淳轻笑了一声,“燕王还好,现在他坐拥二十几万人马,守住西安没有问题,至于能不能攻破洛阳,还要看局势发展。至于我,还不是你的那封信!”柳淳板起面孔,气哼哼道:“你做事之前,怎么不好好想想,金融经济的事情,岂是能轻易发动的?你还大张旗鼓抛售丝绸作坊的股份,你心怎么那么大?”
徐增寿被问得傻住了,“你都知道了?那,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柳淳气哼哼道:“多简单的事情,你在作坊放一把火,就说是工人不小心弄出来的事故,顺便停产,延期归还借款……不就什么都完了!”
徐增寿用力吸口气,琢磨了半天,“还真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比较傻!”徐妙锦毫不客气道。
徐增寿摇头,“不,要是那样的话,我准备的更大的坑就没用了!”
“你还准备了什么啊?”徐妙锦好奇道。
徐增寿来了精神,他把大螃蟹扔在一边,得意洋洋道:“我啊,我给朱允留了个陷阱!他几次勒索我,让我捐钱,充当军费!我呢,表面上应承,可暗中我把徐家的产业都转移出去了,从表面上看,我就剩下一些铺面,而且还都抵押出去了,至于现金,我扔给了丝绸作坊,用来遣散员工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是个穷光蛋!朱允抄了我的别院,根本拿不到钱,解决不了困难!他只有想办法,去抄别人的家!或者干脆自己掏钱!”
徐增寿笑嘻嘻道:“让他抄吧,他抄得越多,人心流失就越快!我瞧着他,离众叛亲离,已经不远了!”
“等到靖难成功的时候,你们可要跟燕王说一声,我可是出了大力气,立了大功劳啊!”
徐妙锦眼睛闪亮,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四哥,我现在发现你还真是个天才,不但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还能舍弃千万贯家财,有气魄,不愧是我四哥!”
“那还用说!不狠点怎么行!”
柳淳听着这对兄妹商业互吹,微微陷入沉思。蓝新月在旁边只是含笑瞧着,怀里抱着孩子,眼里是柳郎……这滋味,怕是比蜜还甜了!
突然柳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四哥,我真应该敬你一杯!或许很快咱们就能聚集起一支庞大的海上武装了!”
徐增寿懒得问怎么回事,他觉得柳淳这家伙应该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那啥……你看我能指挥多少船队?”
柳淳轻笑,“怎么,四哥也有兴趣领兵?”
“瞧你说的,别忘了我是什么啊!不能给我爹丢人,是吧!”
柳淳点头,“有道理,不过你想领兵,要通过考核。”
“考核?”徐增寿不屑,“你这才多大的地方,有几个人,还考核什么啊?”
他这话刚说完,就有人走了出来,“四公子,这不对了,我不是人吗?”
徐增寿抬头看去,来人正是陶成道!
“考核是必须要考核的,不然谁敢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四公子啊!”
又冒出一个,是谁?柳淳的门人,龙镡!
“徐公子,还认识我不?”
徐增寿再仔细看去,是个中年的汉子,“你,你叫陈远,是三爷的好兄弟?”
紧随其后,又出来十几个人,全都是柳淳昔日的部下和门生,最后走出来的是一个白面小生,他搀扶着一个没有胡须的老者,正是韩老太监!
“奴婢马和,见过四公子!”
徐增寿傻了,怪叫道:“我的老天爷啊,你们都跑这儿团圆来了!”
第459章 蓝玉的新任务
要说团圆,怎么能少了两个又老又闲的人呢!
罗贯中和张定边。
这俩老货也出现在了双屿,还过来噌酒喝了。
徐增寿环顾四方,有能工巧匠,有文臣,有武夫,有宦官,还有贵胄……俨然一个小朝廷啊!
又遭逢这样的世道,搞不好柳淳都能称帝,过过皇帝瘾了。当然徐增寿是不希望这样的,毕竟还有燕王朱棣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能大干一场了。
“我说柳淳啊,你不能总半死不活地熬着。我觉得你该站出来,该登高一呼,以你的威望和手段,能很快聚集一大帮的人才,大家伙说是不是?”
罗贯中凑了过来,要说起来,他早年可是义军出身,没想到沉寂了几十年,到了晚年又碰上了难得的机会。
老罗觉得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老夫不光会写书,老夫还能运筹帷幄,他摇头晃脑道:“凡事名不正言不顺,是应该举起大旗,号召八方义士,聚集在柳大人麾下,一起讨伐昏君,铲除奸臣!如果柳大人不嫌弃,我愿意代笔,拟一份讨逆檄文,保证气势磅礴,不同凡响!”
在场的众人,的确没谁能超得过罗贯中的文采。
可柳淳却哼了一声,“老罗,我现在竖起大旗,朝廷的兵马就会立刻对准双屿,你觉得我们能打得赢长江水师吗?”
罗贯中张张嘴,这事他还真没想过。随便乱说,又会惹笑话,他紧闭着嘴巴。
柳淳见他无语,只能哼道:“你老也就写写小说吧,别的事情,还是别凑热闹了。”老罗低下了头,心里却琢磨着,我嘴上说不过你,但我的笔头比你厉害,瞧我怎么编派你的!
这时,坐在最末位的小太监马和突然道:“柳大人,奴婢,奴婢有把握!”
柳淳瞧了瞧他,露出一个笑容,“这里没有奴婢,只有纵横海上的马将军。”
“马……将军?”马和愣住了,他可是宦官啊,怎么能当将军?
“英雄不问出处,你原是执掌皇家商船队,现在你归附靖难军,我会给燕王去信,任命你担任水师指挥使……别嫌弃官职低,只要立功,日后升任大都督,甚至封爵,全不在话下!”
“封,封爵?”马和的声音颤抖,表情激动,傻傻望着柳淳,完全呆住了……倒是蓝老太监见多识广,拍了拍他的胳膊。
“傻小子,你有福气,燕王心胸开阔,柳大人唯才是举。你跟着他们,飞黄腾达的日子不远了。”
经过提醒,马和终于脑筋转了过来,他激动地浑身颤抖,想要跪下,拜谢知遇之恩。
柳淳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记住了,你是将军,海上的将军,腰杆要向桅杆一样笔直!我现在问你,你手上能有多少商船队,又有多少人愿意效忠靖难军?”
马和浑身一震,是啊,他是将军,他不再是卑怯的小太监……想到这里,马和挺直了腰杆。
“回柳大人,我说不好!”
“说不好?”柳淳哼道:“这可不是一个将军该有的态度啊?”
“回柳大人,的确说不好,因为每天都有人过来,按照我的估算,近期双屿的水师就会突破一万人。”
“这么多?”徐增寿迫不及待道:“分我五千!”
柳淳干脆没搭理他,直接问重点,“商船队的处境不好?”
马和点头前面提到了,走私猖獗,冲击了原来和官方合作的大作坊,实际上走私影响最直接的,还有皇家商船队。
老朱在日,为了控制海外贸易的利润,他把筹建船队的使命交给了太监……这倒不是老朱偏爱太监,而是当时没有人有胆气出海。
而太监作为皇帝的家奴,他们不去谁去!
这有付出就有收获,几年下来,海外贸易已经成了太监掌控的一条最主要的财路。随着朱允登基,太监不受待见,商船队失去了靠山,他们又没法编入水师,因此处境非常艰难。
马和受过柳淳的恩惠,也给柳淳送了隋侯珠重宝。
后来柳淳诈死,就是马和带着船队,把他送到了一座荒岛。在返回双屿的路上,柳淳跟马和谈了许多,终于将他手下的三百多人争取过来,成为保护双屿的核心力量。
算起来还不到一年的功夫,人马就膨胀到了一万人,虽然和时机有关系,但不得不说,马和有两下子。
徐增寿闭着眼,摇头晃脑思索,突然,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柳淳,之前就有那么多逃过来,你说接下来,会不会更多,那可是我的功劳啊!”徐增寿乐不可支。
“会!”
柳淳直接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而后冲着马和微笑,让他坐下,又对着大家伙道:“现在江南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皇家银行面对挤兑,能不能扛过去,很难说。各地走私猖獗,许多作坊关门,无以为生的百姓会越来越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招兵买马,壮大力量。另外呢,我们要对走私船只下手!”
“抢劫吗?”徐增寿兴奋问道:“这事我在行!”
柳淳有点受不了他了,这家伙自从死里逃生,脑筋就不太正常,别是受了女装刺激,变成了话唠吧?
“我们是靖难军!不是土匪!更不是海贼,我们怎么能抢劫呢?”柳淳愤怒质问,“当然了。”他的话锋一转,“人活在世上个,逃不掉的就是税收。走私是不好的,朱允管不了,我们靖难军就有义务,把关税征收起来!”
徐增寿听得翻白眼,你丫的真会找借口,直接说抢劫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的,真是扫兴!
“我们的任务是给所有路过的船只立规矩,要想出口海外,就必须缴纳百分之十的税……交了钱,我们保他们平安,如果不交钱,逃税的后果,就只有他们承担了。”
柳淳讲的冠冕堂皇,总结起来就是听话的细水长流,不听话的,直接击沉!
说到底,不还是海贼吗!
“我行啊,让我领兵,我愿意巡护海疆!”
柳淳瞧了瞧徐增寿,只是一笑,“好啊,既然如此,你就去马和的手下,当个副手吧!”
“副手?也行吧!”徐增寿笑嘻嘻道:“我初来乍到,怎么好喧宾夺主,副手我很满意了,马将军,咱们以后要多合作啊!”
马和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道:“既然柳大人吩咐了,你就去飞鲨号上当个副手吧!”
“什么?”
徐增寿怒了,明明是舰队副手,怎么变成了一艘船的副手,他求救似的,看向柳淳,你小子怎么回事,凭什么说话不算数?
柳淳不慌不忙,“飞鲨号是马和手下的,你去飞鲨号当副手……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呸!”徐增寿气疯了,你说的是副手,我这是副手的副手!能一样吗?
不过算了,反正他也没指挥过海战,从一艘船学起,没什么不好的,就认了吧!
一顿饭吃完,柳淳已经重新搭建起班底。
水师方面,马和与徐增寿负责,行政事务交给了学生龙镡,他管过应天府,管一个小小的双屿,根本不成问题。
在情报方面,是陈远跟张定边负责。
营造维修工作,交给了陶成道。
至于罗贯中,勉强凑数,负责文案。
其他的门人弟子,各司其职,一个小团队已经具备了雏形。
柳淳这些年的深厚积淀,已经露出了峥嵘,不管他到哪里,都能快速拉起一支队伍,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
老朋友齐聚,一顿饭吃到了半夜,总算散去……蓝新月很体贴替柳淳铺好了床铺。
“女儿呢?”柳淳好奇道。
“早就睡了,她一个小孩子,可不能熬夜。”
柳淳点头,突然拉住了妻子的手,“真是辛苦了,连你生孩子都没在身边。”
蓝新月倒是没有婆婆妈妈的,“这有什么办法呢!反正以后的日子多着呢!”她顿了顿,“柳郎,你说我爹现在会不会有危险?我,我挺想他的!”
妻子能这么说,代表她已经急坏了,藏不住了。
“时候差不多了,是该把岳父救出来。”柳淳突然爬起来,拿过来一封信,递给了蓝新月。
“是这样的,凤阳的汤怀给我来了一封密信,他说凤阳书院的学生们,准备举事,反了朝廷!”
蓝新月大惊,“他们一群书生,不是送死吗?”
柳淳无奈道:“谁让柳学不吃香了,他们未来的路都断了……我现在就在想,岳父大人能不能领着一群书生举事成功?”柳淳对蓝玉的能力还有些疑惑。
第460章 我太难了
徐增寿跑了,不但他跑了,就连徐增寿的老婆孩子都消失了,原是说去祭奠徐达,结果就无影无踪。
这算什么?偌大的京城,怎么就像是筛子一般?
想走就走?
徐增寿的钱呢,人跑了,他堆积如山的财富,半个苏州城的产业,都跑哪去了?
这么多的钱,足够百万大军之用的丰厚家产,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找!
一定找出来!
就为了这件事,朱允几乎每天都要发几次疯。
其实这就是他糊涂了。
现代商业的基础是信贷资本,你去看那些首富,如果计算他们的净资产,对不起,很多人不但不是首富,还欠了一屁股债,搞不好是“首负”。
那有人要问了,既然欠了那么多钱,他怎么不发愁啊,而且哪个傻瓜愿意借钱给他们啊?还真别不服气,人家是借钱不少,但人家赚钱能力更强,而且还大到了不能倒,所以他们半点不害怕,他们倒了,一个行业也就完蛋了。
至于朱允,尤其是他手下那帮文人,根本闹不清楚情况,几下重拳,把下金蛋的外贸生意给废了,徐增寿手上的产业迅速贬值,原来值金子价钱的商铺作坊,连铜钱都不值了。他为了还债,手上的产业现金,全都消耗一空,不但如此,还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当然了,这都是名义上的,如果外贸重新恢复,徐增寿就会原地满血复活。
可朝廷选择了查抄徐增寿的家,这就等于是挖坟掘墓,挫骨扬灰,彻底掀了桌子,谁也吃不成了。
徐增寿的产业财富还在,只是变到了别的士绅商人手里,朝廷想要追究,就只有满世界抄家这一条路,彻底跟士绅官僚翻脸。
对不起,不是每个人都是朱元璋,这样的事情,朱允还干不出来。
那,那也不能这么认了啊!
还有皇家银行要填补呢!
“现在看起来,就只能抄了徐辉祖的家了!”暴昭幽幽道。
“你疯了!”黄子澄怒喝道:“魏国公统领大兵,还在重庆跟逆贼决战,查抄徐增寿的别院,就已经过分了。如何能查抄徐辉祖的家?你是想逼着那几万人马造反不成?”
暴昭翻了翻眼皮,冷冷道:“那就赶快把徐辉祖免了,让他回京受审!”
黄子澄怪眼圆翻,怒吼道:“暴大人,你说的容易,不如让你代替徐辉祖领兵如何?”
暴昭毫不畏惧,“黄子澄,你已经白丁之身,留在京城,那是天子恩典。可你呢,不思报国,跟徐辉祖勾结,要是没有你举荐,何至于丧师辱国,你罪莫大焉!”
这俩家伙又吵了起来。
朱允的脑袋都大了,他现在是真有点受够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越是危急时刻,朝中诸公吵得就越厉害。
原本斯斯文文的道德君子,全都变得跟红了眼珠子的疯狗似的,瞧见谁咬谁,简直气死个人!
朱允突然有种很荒谬的念头,他开始理解朱元璋了,难怪老朱喜欢用柳淳,要知道,遇到了事情,能帮着解决事情的人是多么可贵!假如自己有这么一个放心的臣子,他也会无限包容的。
至于这些以君子自居的士大夫,真的不顶用啊!
只是上哪去找啊?
朱允出神之际,黄子澄却早有准备,他突然从怀里抽出一封信。
“陛下,这里是魏国公的密报,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柳淳还活着!”
“柳淳!”
朱允突然站了起来,又觉得失态,忙坐了下来,对着黄子澄焦急道:“快,快给朕瞧瞧!”
朱允接过了信,仔细观看。
徐辉祖坦言,在巴蜀这段时间,乱贼手段层出不穷,屡屡出人意料,很有柳淳的风格。而且根据蜀王府传来的密报,蜀王朱椿,竟然要听从叛军大头领的话,而这位大头领,似乎跟王妃还有关系,根据推测,应该就是已经死去的柳淳!
“柳淳,他真的活着!”
朱允本来就心烦意乱,此刻是更加抓狂!
“柳淳还活着,那,那李景隆是干什么吃的?还有景清,景清带着那么多人去伶仃洋,怎么就没有找到?”
暴昭也是惊讶,他急忙道:“陛下,照此看来,他们应该早有勾结,包括黄子澄在内,都难辞其咎!”
“你放屁!”
黄子澄气得都爆了粗口,“陛下,大海茫茫,柳淳侥幸逃脱,并不奇怪。如果这份密报属实,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各种不顺的事情,就有了解释,一定是柳淳在背后煽风点火,他跟朱棣互为表里,一个明里举兵,一个暗中折腾。陛下,非是臣等不忠,实在是柳贼太狡猾了!”
“真的是这样吗?”
朱允喃喃自语,突然打了个冷颤,如果说这世上有比朱棣更让他糟心的,那绝对是柳淳无疑了。
“黄先生,你说柳淳真的活着?”
“嗯!”黄子澄道:“蜀王朱椿是个老实人,他为何会相应燕逆?他的王妃蓝氏是梁国公蓝玉的女儿,是柳淳妻子的姐姐!如果说柳淳身在巴蜀,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嗯!”
朱允用力哼了一声,突然咬牙切齿,“蓝氏,蓝家!”
“传旨!立刻让锦衣卫佥事吴华去凤阳抓人,若是再跑了蓝玉,朕就砍了他的狗头!”
朱允一想到柳淳可能还活着,就浑身颤抖,不寒而栗。他急忙留下黄子澄,要好好商量,如何对付柳淳。
而吴华得到了命令之后,果断率领缇骑,离开了京城,直扑凤阳。
人各有志,柳淳希望把锦衣卫变成一个专业的整肃贪官污吏的机关,可自从锦衣卫创办之日起,包括前身拱卫司,甚至是更早的貔貅卫,都以天子爪牙自居,他们要的就是作威作福。
如果再给柳淳多一点时间,或许能够改造成功,可毕竟时间太短了,锦衣卫又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
“咱们的弟兄,有什么消息?”
“回禀大人,我们的人,已经把蓝玉府邸,都给盯死了!就算给蓝玉通天彻地的本事,他也别想逃出去!”
“好!”
吴华满意点头,“当然蒋大人诛杀韩国公李善长,将锦衣卫带入了辉煌。如今我们就用蓝玉的血,淬炼手里的绣春刀!”
吴华朗声大笑,“弟兄们,现在燕逆势大,朝中的那帮废物未必能对付得了朱棣。陛下早晚要依仗我们锦衣卫。抄了蓝玉的家,把他的财产充公,只要陛下看到了钱,他就会高兴的。到时候咱们锦衣卫大显身手的时候就到了!”
“像柳淳那样,自缚手脚,那是脑子坏掉了,不能杀戮随心,还叫什么锦衣卫!”
“走!快点!随着我去杀人啊!”
……
吴华昼夜兼程,片刻不停留。只是他没有料到,就在这支人马当中,有人借着撒尿的机会,从袖子里扔出了一只羽毛带着紫色斑点的鸽子……而这只鸽子就在草丛里待着,等到人群离开,才展翅腾空,向着凤阳飞去。
“吴华啊吴华!你就是小人得志!瞧着吧,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带着消息的“紫点子”落在了蓝玉的手上。
这位国公大人手里还捏着一封信,是柳淳送来的。
“臭小子,你他娘的果然没死!你跟老夫装死,你骗了我多少眼泪!傻丫头啊,你怎么也不告诉爹一声?你想急死我啊?”
蓝玉简直想把这俩混账男女抓过来,每人暴揍一顿才好!其实也不怪柳淳和蓝新月瞒着他,实在是蓝玉心里藏不住事,如果不瞒着他,非闹出大事情不可。
当然了,蓝玉也有猜测,毕竟没有见到尸体,他也不相信柳淳会那么容易完蛋。
如今事情属实了,蓝玉的火气就点燃了,他迫不及待要去找柳淳,狠狠揍这小子一顿。
尤其让蓝玉生气的是让他跑也就算了,怎么还要管凤阳书院的学生啊?
那是你柳淳的学生,不是我蓝玉的!
那帮小子一个个眼高于顶,让他们跟我学功夫,谁都不屑一顾,还说什么武功再高,也怕火铳!
我呸!
怎么样?出事了,还要我帮忙!
而且根据飞鸽传书的消息,最多明天中午,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吴华就会赶来抓自己!
吴华!
又是柳淳的手下!
你个兔崽子!
怎么就瞎了眼睛?你把这白眼狼宰了,不什么事情都没了?
蓝玉破口大骂,我又要保命,又要管那些学生,时间就剩下一天不到……我,太难了!
就在蓝玉几乎绝望的时候,又一只鸽子落到了他的手里。
是汤怀送来的消息。
蓝玉展开之后,顿时心花怒放,情不自禁道:“这帮混小子,还有点本事啊!”蓝玉总算稍微有点信心了,原来女婿手下的这帮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蓝玉紧张准备,又强迫自己睡了一觉。
天还蒙蒙亮,从凤阳的城里,就升起一只硕大的热气器!
有了第一只,就有第二只,第三只!
很快,高空之中,处处都是热气器,有热情奔放的红色,有宁静内敛的蓝色,有娇羞可人的粉色,有空灵淡雅的绿色……什么花开富贵,什么八仙贺寿,什么三阳开泰,把整个凤阳的上空,都弄成了一片绚烂的空中花园。
伴随着漫天的热气器,蓝玉也从府邸消失不见了……
第461章 凶猛的蓝玉
吴华赶到了凤阳,在城外就见到了满天的热气球,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是谁?谁让他们胡来的?
吴华破口大骂,却没有人能回答他,
无缘无故,热气球满天,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进城!”
吴华带头,冲入了凤阳,一口气来到了蓝玉的府邸。
他安排的爪牙见主子来了,纷纷过来迎接。
“蓝玉呢?”
“就在府里,没有出去!”
“没有出去?真的没有?”
“没有!”
吴华提着绣春刀,直接让人从四面八方冲进去。蓝玉是一头猛虎,虽然半隐退多年,但捕鱼儿海之威,四大国公下江南之雄,还是让人记忆犹新,不敢小觑。
他下令人马从四面八方冲进去,只是府邸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跑了!
一定是跑了!
吴华仰望着天空的热气球,顿时咬牙切齿。
黄子澄密奏,柳淳并没有死,热气球又是柳淳发明的,而蓝玉是柳淳的岳父,他现在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是坐着热气球跑了,还能是怎么回事?
吴华愤怒地挥起巴掌,照着监视的锦衣卫密探就是一顿巴掌,把满口牙都打落了,腮帮子比馒头还大,惨得不得了。
“去知府衙门!”
他气势汹汹,冲向知府衙门。
而此刻蓝府一里之外,一座酒馆的菜窖里,汤怀正笑嘻嘻给蓝玉捏着肩膀,满脸是笑。
“老祖,真是让您老人家委屈了。”
蓝玉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叫什么?本爵有那么老吗?”
“不老,不老。可您老是我师父的岳父,自然是小子的老祖了。实不相瞒,我和师父的门下,好几百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老祖手里,老祖可千万万万别大意啊!”
蓝玉怒哼道:“老夫比你那个师父强多了,你小子快滚吧,吴华那头恶狼还要你对付呢!”
汤怀点头,他临走又给了蓝玉一块腰牌。“老祖,您出城用得着,回头我估摸着这块腰牌就没什么用了,老祖可记得要救我啊!”
敢情这小子还是在乎自己的小命。
有人要问了,蓝玉没有坐热气球走吗?
他倒是想坐,可热气球那么大,他在府邸里放一只,保证被人看到,他又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能跳上热气球……所以这满天的热气球,根本是汤怀故布疑阵。把注意力吸引到热气球上面,然后蓝玉从地道出府,然后从容不迫离开了凤阳。
等到了凤阳城外,蓝玉就像是出了笼子的猛虎,他伸伸懒腰,骨头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爽啊!
朱允!
老夫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现在终于轮到老夫出手了!
“孩儿们,何在?”
伴随着蓝玉的怒吼,从道路两旁的树林,突然跑出了好几百人!这里面有蓝玉的家丁,有汤家的,有冯家的,也有常家的,总而言之,凤阳的几大豪门,全都出手了。
蓝玉迅速聚拢人马,很快就达到了三千之多。
作为一个能指挥几十万大军的猛将,这点人是少了些,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你们都给我准备好,一会儿随着老夫,杀进凤阳!”
这帮家丁都是最忠心可靠的人,根本不会怀疑,就算蓝玉让他们去攻击应天,这帮人也会无条件追随。
可事实上蓝玉已经偏离了原计划,柳淳的意思是让他逃出来,带领着学生安然脱身,顺利前往双屿,一切就够了。
可蓝玉不这么想,老夫要是灰溜溜跑了,我还算是蓝玉吗!
姓蓝的可不是你柳淳小鬼,你能装死,蓝玉不会,既然要反了,就来一个轰轰烈烈,让天下人都知道,蓝玉是什么样的汉子!
不得不说,作为淮西勋贵的当代掌门人,蓝玉的确有过人之处,这家伙天生就是个煞星。他在城外引而不发。
可城里却乱了套,汤怀慌里慌张,来见吴华。
“原来是吴佥事,好久不见啊!家里好吗?”汤怀一上来就套近乎,“上次咱们见面,还是我师父葬礼的时候,一转眼他老人家就死了好长时间了,我这心里……”汤怀不停抹眼泪,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
吴华看着就烦心,“你还跟我装傻?”
汤怀大惊,“什么装傻,我怎么听不明白!”
“好,你不明白,我就让你明白明白!柳淳可是死了?”
汤怀把脸一沉,“吴华!你是我师父的手下,他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当今天子追赠我师为少师,请你放尊重点,叫柳少师!”
汤怀义正词严,还真别说,弄得吴华微微迟疑,“你当真不知道?”
“呸!我知道什么?今天学生们释放热气球,就是为了追忆恩师,让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能看到科学门下的弟子,不负教诲,学有所成。”
吴华越听越不对劲,“你什么意思?这,这些热气球,是你们祭奠柳淳之用?”
“叫柳少师!”
汤怀怒冲冲扑过来,双手抓着吴华,怒吼道:“你再敢对我师父不敬,我,我就上书,请陛下治你的罪!别忘了,陛下也是我师父的弟子!”
吴华突然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感觉,天下人谁不知道,是陛下忌惮柳淳,把他给弄死了。可偏偏就因为是暗杀,朱允害怕别人议论,给了柳淳哀荣,追赠少师,谥号忠献……也正因为如此,像汤怀等人,朱允就没法立刻处置,又因为朱棣起兵,千头万绪,就更来不及更换,不然汤怀怎么还可能留在凤阳!
因此汤怀理直气壮,敢诋毁我师父,就问问天子答应不?
吴华咬了咬牙,“汤知府,很快你就会知道,你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赶快传令!让所有学生立刻将热气球收回!本官要追查逆犯下落!”
“逆犯?什么逆犯?”
“当然是梁国公蓝玉!”
“什么,你们要抓梁国公?”汤怀怒吼道:“谁给你们的胆子?”
吴华不再客气,将一封圣旨丢给了汤怀,“你自己看!”
汤怀颤颤哆嗦,将圣旨展开,一个字,一个字盯着,简短的圣旨,足足看了三遍,他这才脸色惨白,嘟囔道:“怎么会,怎么会啊!梁国公可是我师父的岳父啊,陛下怎么会抓他?”
“哈哈哈!”吴华朗声大笑,“柳淳假死欺君,投身叛逆,蓝玉也是死有余辜!”
汤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完全都傻了。
吴华居高临下,冷冷道:“你赶快下令,不然本官就要亲自下令了!”
汤怀一哆嗦,忙道:“这次释放热气球,是顺着风放的,要想集中起来,须到城外才行……要不我下令学生们,到东门外的校场集合,把热气球全都收回,请吴大人清点?”
这就是汤怀的计划,他准备借着收热气球,把学生集结到城外,然后让蓝玉带着逃跑。
计划很简单,可越是简单的计划,就越容易成功。
吴华想了想,倒也可以。只是为了防备他们玩花招,吴华决定带着锦衣卫,并且点起两千城里的人马,去追每一个热气球,挨个清点,看看蓝玉究竟是坐在哪个热气球上逃跑的!
吴华下令之后,亲自押着汤怀往城外走去。
这一路上,汤怀脸色越来越白,手足冰凉,额头全是冷汗,他好几次偷眼看吴华,终于,他鼓足了勇气。
“吴,吴大人,你也是我师父的属下,我师父他真的没死?”
“哈哈哈!你小子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还想投靠你师父,去当叛逆不成?”
汤怀缓缓低下了头,眼中流下两行热泪。
“师父,师父啊!你怎么没告诉弟子啊!”汤怀悲愤道:“既然你没把弟子当成心腹,那弟子也就不用把你当成师父!”
汤怀猛地抬头,对着吴华道:“吴大人,收下我吧!我跟着你干了!给我个锦衣卫的位置吧,我求求你了!”
这下子转折太猛了,弄得吴华都有点不知所措,他一脸怪异地看着汤怀,“你,你算是柳淳的弟子吗?”
“算,怎么不算啊?”
吴华咳嗽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柳淳怎么会收下你这么不要脸的弟子?”
这话说的汤怀不爱听了,“你不也是我师父的手下吗!咱们俩彼此彼此。”
见吴华的脸色黑了,汤怀忙点头赔笑道:“吴大人,我是信国公的侄孙,拜在柳淳的门下,那是看他有前途,可现在他完蛋了,成了逆贼,我总不能跟逆贼在一起吧!我愿意改邪归正,愿意弃暗投明……饿,不对,不对!我一直是朝廷命官,我跟柳淳断绝师徒关系,我要反戈一击啊!”
吴华还以为柳淳的部下尽是唐韵一般的傻帽呢!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朵奇葩!
“你想怎么反戈一击?”
“这个……我清楚柳淳的门下,我知道他的弟子门人,我,我能写出详细的名单,只要按图索骥,柳淳的所有党羽,全都能一网打尽!”
这话可打动了吴华,要知道他虽然是柳淳的部下,但柳淳究竟有多少势力,有多少朋友,他也只知道冰山一角。
“汤怀,你当真愿意说?”
“我是大明的忠臣,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吴华眉头紧皱,“那蓝玉呢?他是不是坐着热气球跑了?”
“这个,我,我不清楚啊!那就只有拷问那帮小兔崽子了!我知道啊,有几个人,是柳淳的死忠,有问题一定是他们!”汤怀咬牙切齿。
吴华死板的面孔上,多了一丝喜气……原来柳淳也没有什么识人之明,顿时,对柳淳的恐惧减轻了不少。
而且根据汤怀的线索,或许能找出柳淳的藏身之地,即便他不在了,捉拿住柳淳的党羽,也能向陛下邀功。
锦衣卫的辉煌,就要出现在自己的手上了!
“哈哈哈!”吴华纵马出城,扬天大笑。
可就在他发笑的一刹那,突然有一点寒光迅速射来,吴华下意识扭头,结果一支箭狠狠钉在了他的肩头上!
出手的正是蓝玉!
“背住之贼,还不受死!”
怒喝一声,蓝玉须发皆乍,就像是猛虎下山,冲了过来。敢背叛老夫的女婿,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462章 连皇陵都保不住了
包括柳淳在内,想到的最好结果,也是赶快逃跑,到了海边,马和就去接应,然后到双屿汇合,天下太平,没有毛病!
可蓝玉是寻常人物吗?
这么不声不响,灰溜溜跑了,那还是他蓝大将军吗?
憋了一年多的鸟气,不好好出来,蓝玉觉得自己会得病的。
他手里紧握着长刀,冲入了锦衣卫中间,后面的家丁迅速跟上,这帮人完全就是一群老虎,还是饿了好几天的那种……
要说锦衣卫威风不?
飞鱼服,绣春刀,缇骑所到之处,天下无不战栗。可问题是锦衣卫不是正规的兵马,他们之中虽然也不乏好手,但锦衣卫的功夫,不是用来战场征杀的。
一群不擅长打仗的人,遇上了最擅长征战的超级猛将,结果几乎是注定的……蓝玉长刀染血,不停挥动,锦衣卫让他杀得七零八落,就连带出来的一千人,也都狼狈逃窜,溃不成军……蓝玉扫视了一遍战场的狼藉,没有发现吴华的尸体!
“奶奶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蓝玉啐骂,挨了他一箭,吴华就算不死,也要没半条命,这孙子还真养了一些忠心耿耿的部下,面对蓝玉的杀戮,这帮部下还拼死命把他救走了。
蓝玉不太满意,可转念一想,也没有什么。
一个小杂鱼罢了,等以后让女婿收拾他,咱堂堂梁国公,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呢!
堂堂锦衣卫的头子,在蓝玉的眼睛里,也只是一条杂鱼,若是让吴华知道,没准会活活气死!
蓝玉掉头,直接向城里杀进来。
他指挥人马,轻松攻取了知府衙门,并且控制了四门。然后又让人前往府库,“去,给所有的学生配备兵器。”
蓝玉扫了一眼汤怀,突然冷冷道:“刚刚有俘虏交代,你小子要投降吴华,还说要把柳淳党羽的名单交上去,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扑通!
汤怀立刻就跪下了,“老祖明鉴,老祖,我只是欺骗吴华,那傻子真的放松警惕了,我还想着反戈一击,把他脑袋拧下来呢!”
“呸!”
蓝玉狠狠啐了他一脸,“小兔崽子,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鬼心思!告诉你,我可不是柳淳,会纵容体谅!记住了,军法无情!从今往后,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我就砍了你的狗头!”
蓝玉说着,用手里的刀在汤怀眼前一晃,寒光闪烁,汤怀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祖,我真的是忠心耿耿啊,老祖!”
“别废话了。”蓝玉怒喝道:“你现在就去告诉那些小书呆子,愿意加入靖难军,就拿起兵器,跟着一起举事。如果胆小怕事,就趁早滚蛋,别留在军中,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不得不说,蓝玉的风格和柳淳就是不同。
那些可都是天之骄子啊,也就蓝玉敢说他们是书呆子。
有什么办法呢?
汤怀只能赶快下去吩咐。
而蓝玉却没有闲着,他先冲到了郑国公常茂的住处。
“别特么装病了,给老子滚起来,咱们反了!”
蓝玉话音刚落,常茂就一身铠甲冲了出来。
“舅舅,我早就准备好了!”
蓝玉扫了他一眼,冷冷道:“这几年功夫没扔下吧?”
常茂不好意思,“人到中年,难免发胖!”
“呸!”
拦着用刀尖点着常茂的肚子,“半个月之内,不把这玩意弄没了,我就亲自用刀砍下来榨油!我说到做到!“
常茂脸黑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也是有些过分了,比水缸还粗,铠甲都撑得变形了……这又要受苦了!
蓝玉也不再看他,而是直接冲到了宋国公冯胜的府邸。此刻的冯胜不用装病,老爷子已经病了很久,身体瘦削,腮帮深陷,两只眼睛突出,上面遍布血丝。
“蓝玉啊,你不用管我了,信国公汤和几个月之前死了,我也该走了!我们这代人就这样了,以后的担子要你挑起来……”冯胜还要说话,蓝玉却指挥着手下,直接将门板卸下来,然后铺上了两层皮垫子。
然后他亲自动手,把冯胜抬到了上面。
“老冯,你就算死,也别死在朱允的手里,丢人!跟着我走,能到双屿,你还能多贱一辈人。要是去不了,就在半路上,我给你烧了,就这么办吧!”
冯胜气得翻白眼,跟这么个混蛋,实在是讲不出道理!
“蓝玉,你准备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要让朱允下不来台!”
冯胜急了,“蓝玉,你可别胡来啊!凤阳周围,都是朝廷大军,稍微不慎,就会丧命的。”
蓝玉才不管呢!他踢了常茂一脚,“抬着你岳父,跟我出南城,去皇陵!”
皇陵!
这下子冯胜惊呆了,大明朝有好几处陵墓,其中应天的是孝陵,埋的是朱元璋,在凤阳老家,有一座明皇陵,是埋的朱元璋的父母,另外还有一座祖陵,再之后就是迁都北平之后,位于天寿山的十三陵了。
蓝玉要去的是凤阳城南十四里外的明皇陵。
冯胜能不着急呢!
“蓝玉,你可别犯浑啊!靖难军可是燕王统御的,你为了给朱允难堪,冒犯皇陵,你,你是要找死吗?”
被老冯骂得够呛,蓝玉自嘲苦笑。
“老冯,你当我是傻瓜啊!我会冒犯皇陵吗?告诉你,这次去皇陵,另有人在!”
“谁?”
“本王!”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相貌英俊,身形魁梧!
这家伙是谁啊?
正是老朱的第七子齐王朱!
前面提到过,齐王,湘王和岷王一起反叛,其中岷王成功和朱棣会师,湘王在家里一把火烧死了。
而齐王朱呢?
这家伙在青州多年,基本上没干过什么好事情,民怨不小,但是他毕竟领兵出征过蒙古,还算有些勇武。
支撑了几个月,后来青州失守,他率领残部,退到了海上,
在明代,辽东是属于山东都司管辖的,按理说这两地并不接壤,应该将辽东交给北平才算合适。
但就是这么安排的,根本没道理可讲。
而且在山东,还有一支水师……驻扎在登州,朱在水师有心腹,因此抢占了水师,他本想去辽东,投奔辽王。可还没等他动身,就遇到了马和的水师……朱是个旱鸭子,海战是真的不行,让马和轻松俘虏。
就这样,靖难军这边,又多了一位藩王!
因为凤阳是中都,派一个藩王过来,如果遇到了皇室宗亲,愿意跟着举事,会方便一些。
可谁知道蓝玉偏偏不按常理出牌。
“齐王,燕王他们以宗人府的名义,将朱允逐出皇族……我打算让你去皇陵,将此事告诉仁祖皇帝。”
仁祖就是朱元璋的老爹,叫朱五四……这位死得早,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享受到皇帝的待遇!
朱切齿咬牙,恨不得把朱允给生吞了,他本就心情乖戾,经过了挫败之后,就更加疯癫。
“梁国公,你这个办法很好!我就要告诉仁祖皇帝,大明的江山落到了什么样的畜生手里!”
朱在人马的簇拥之下,到了皇陵,他早早下马,踏着神道,穿过石像生,一块御笔亲书的“大明皇陵之碑”赫然出现在面前!
朱元璋龙飞凤舞的大字,扑面而来,充满了威严肃杀。
朱掸了掸衣服,对着皇陵行大礼参拜,而后挺直了腰背,朗声道:“孙儿朱,泣血上呈仁祖皇帝!允者,先太子朱标之子,继位以来,残暴不仁,弑杀恩师,逼死叔父,任用小人,天下大乱……孙儿望仁祖皇爷明察,自今日起,孙儿起兵靖难,愿意追随四哥朱棣,一起重整大明江山,还望仁祖庇佑孙儿,大功告成!”
说完这番话,朱又连着磕头作响,从皇陵退出……他的话倒也平常,可选择的地方太重要了,明皇陵啊!
连祖宗陵寝都保护不住,靖难军跑到了皇陵誓师,就问你朱允,还有脸吗?
蓝玉得意大笑,这就是他的起手式,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呢!
第463章 朕躬有罪
蓝玉是公认的世之猛虎,朱允对他也早有提防,除了安排锦衣卫监督之外,四周也安排了官兵,可蓝玉毕竟只是一个人,不是朱棣那种藩王,不值得大费周章。就是这点疏漏,让朱允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按理说凤阳是老朱的家乡,也是大明王朝统治的核心,在这里,是万万不会出现作乱造反的,故此朱元璋在日,就经常把犯官豪强弄到凤阳,看管起来。
但那是朱元璋啊,老朱可以,你朱允小儿就不行!
蓝玉掌控了凤阳之后,第一步去拜祭明皇陵,一个乱贼往皇陵跑,够奇葩了吧!可更奇葩的还在后面。
“去,召集所有凤阳乡亲,我有话说!”
汤怀不知道说什么,“梁国公啊,咱们赶快跑吧,朝廷的人马杀来,我们就完了!”
蓝玉才不在乎,“耿炳文的大军在山东,想来抓我,还要好几天呢,朝廷那边得到了消息,再派人过江,又要好几天。这么好的时机,我要是跑了,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你个兔崽子,别废话了,赶快去召集凤阳的父老乡亲,俺姓蓝的要跟他们好好聊聊!”
汤怀一肚子担忧,还是没办法,只能按吩咐的办,不多时,凤阳的一些名流宿老,都被召集到了知府衙门的空地上。
蓝玉一身戎装,按着长刀,先冲着大家伙一躬身,抱拳行礼。
“俺叫蓝玉,当了个小官,区区梁国公而已!怎么说是小官呢,因为咱凤阳人杰地灵,我大明皇帝,就是土生土长的凤阳人!大家伙都是天子的乡亲邻里,甚至是昔日的朋友,伙伴!不管多大的官,到了凤阳,都要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咱凤阳了不起啊!可话又说回来,凤阳百姓的日子好吗?不好!咱穷啊,逃荒的,去外乡要饭的,比比皆是,先帝在日,就万般头疼。可先帝没忘了大家伙,减免赋税,给大家伙修桥铺路,引水修渠,做了多少好事情!”
“就在数年前,先帝在凤阳办了书院,让这小子当了凤阳知府!”蓝玉指了指汤怀,而后道:“这个书院办得了不起啊!他们讲科学,这玩意是什么东西,俺蓝玉不清楚,可俺蓝玉知道,还有个名字,叫柳学!柳学是什么玩意呢?就是俺女婿创立的一门学问!”
提到了这里,蓝玉神采飞扬,那叫一个得意自豪,下面的老百姓也跟着笑了起来。
蓝玉这个叛贼看着瞬间和蔼可亲了许多。
“他们讲柳学,培养人才,要给咱们凤阳治水!修淮河大堤啊!”蓝玉激动道:“乡亲们,咱们水旱灾害不断,什么原因?不就是这条淮河作乱,折腾咱们大家伙吗!要是能把淮河治理好,乡亲们就再也不用受穷了!再也不用到处逃荒要饭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
百姓终于大声回应,气氛热烈了起来。
蓝玉却又叹口气,“可惜啊,先帝驾崩了,朱允,就是应天的那个小儿朱允!他不遵先帝祖训也就算了,他还将修河的钱,拿去打仗了。尤其可恨,他手下那帮腐儒又改变了科举,这么说吧!咱们凤阳的子弟,学习柳学的这帮小后生,没了当官的机会。他还到处推行厘金,为了收钱,盘剥天下,商人也做不成生意了……咱们的孩子读了好几年的书,没了出路!”
“大家伙评评理,他朱允何德何能,敢不听先帝的话,敢这么胡来!他对得起凤阳的乡亲百姓吗?”
汤怀在旁边听着,他的情不自禁要给蓝玉叫好了。
这哪是个莽夫啊,简直是诸葛在世啊!比师父还能忽悠呢!
本来凤阳的百姓就心高气傲,让蓝玉这么一说,火气都上来了。没错,我们是先帝的老乡,先帝那么凶的一个人,可对咱们凤阳百姓,从来不敢疾言厉色。哪怕大家伙捧着饭碗,出去要饭吃,唱花鼓戏,编排朱皇帝。
各地的官吏也都会好言相待,给点粮食,送大家伙回家。
你朱允多什么?你不就是先帝的孙子吗?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怎么,连你爷爷的话都敢不听了?
尤其是这几年,凤阳好容易有了起色,书院建起来了,还弄出了玻璃作坊和水泥作坊,有好些人在作坊上工,日子好过了不少。
书院这边经常派人考察淮河,测绘,观察,准备着要修建淮河大堤,彻底解决水患,大家伙全都看在了心里,可朱允呢?这兔崽子,一心就是打仗,打他的几个叔叔,几时把我们放在心上。
现在到处设卡,到处收厘金,作坊生产出来的东西都卖不出去了,好多人没了生计,又要捧起饭碗要饭吃!
谁放着好日子不过,要饭有瘾啊!
还不是朱允逼的。
一直都过穷日子也就算了,可一旦过了阵好日子,再让大家过苦日子,百姓可就不干了。
“乡亲们,姓蓝的打算举兵,跟着燕王一起,把朱允从龙椅上赶下来,换一个真正的好皇帝,大家伙说好不好?”
短暂的沉默,终于有人跟着大吼起来。
“好啊!梁国公,你是好样的,乡亲们都支持你!”
“对!朱允不听他爷爷的话,是个不肖子孙,不能让他当皇帝了!”
“他要是继续当皇帝,我们都快要饭吃了!”
……
蓝玉十分满意,他瞧着大家伙,冷笑道:“乡亲们,咱凤阳的汉子没有孬种!当年大元朝怎么样,还不是被大家伙给推翻了!蓝某不才,我刚十来岁,就跟着姐夫常遇春,为先帝效力!鞑子的铁骑再厉害,也扛不住咱们人心齐,不怕死!这才过去了多久,姓蓝的就问大家伙一句话,你们,还敢不敢战了?还算不算爷们?”
“敢啊!没什么不敢的!”
“跟小儿朱允拼了,反正都活不下去,没什么好怕的!”
蓝玉大笑,“好样的,不愧是淮西的好汉子!你们分头去告诉百姓,想加入靖难军的,立刻来报名,俺蓝玉领着大家伙,一起跟朱允小儿拼了!”
这些乡老名流,轰然领命,下去动员百姓……这时候蓝玉才冲着汤怀呵呵一笑,“小子,看清楚了吗?就连你师父那小子都不明白,凤阳是什么地方!朱允小儿以为派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过来,就能把我给拿了!他做梦呢!这回我要在凤阳烧一把大火!”
汤怀此刻只想跪下来,高呼老祖威武!
淮西勋贵在徐达和李善长死后,失去了掌门人,已经露出了颓势。可毕竟是跟着老朱一起打天下的。
那些国公,侯爵,伯爵……他们可不是一个人,也有亲族,也有后人,许多大明朝还没建立,就早早战死的将领,也有后人生活在凤阳。
这帮家伙还都牢记着祖宗的光荣,没几个安分的家伙。
历史上的蓝玉案,牵连那么多,好几万人被杀,你说老朱残忍也好,说他暴戾也罢。可为了维护储君,不得不为。
现在不一样,朱元璋没有大开杀戒,还留下了一个足以号令各方的蓝玉。再加上柳淳诈死这段时间,朱允为了堵上天下人的嘴,对柳淳留下来的人还算客气。
虽然他明升暗降,弄走了许多,但是却没有敢大开杀戒。
正因为如此,蓝玉保留了一口元气。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爆发出来!
短短三天时间,蓝玉的人马就超过了一万五千人。
很多吗?
相比起朝廷禁军,微不足道!
可问题是朝廷已经分出两个拳头,一个摆在洛阳,一个摆在河北,全都被牵制住了。蓝玉在凤阳举事这下子就像是当胸一拳!直击要害!
名将风采,不但是战场争锋,更是大局把握,战机捕捉……说来有趣,柳淳捉刀代笔,替蓝玉写了兵法。
可蓝玉呢,反复读书,还真从这些兵书上,补足了短板。
他除了稳坐凤阳之外,又分出一支人马,直取定远!
定远是常遇春的老家,常茂担任主将,轻取定远不说,还得到了三千兵马。
蓝玉不满足一个凤阳了,这下子整个淮西都乱套了。
各地告急文书,雪片一样,送到了京城。得到了消息之后的朱允,还有手下的文臣都傻了。
怎么搞的?
明明是派吴华去抓蓝玉,结果蓝玉没抓到,还被连着咬了好几口,每一口都是鲜血淋漓,钻心刺骨啊!
朱允看着奏报,尤其是看到齐王朱跑到皇陵前面,宣布起兵靖难,他两眼充血,突然嚎啕大哭。
“朕不孝,致使祖宗陵寝不安,朕有罪于天下啊!”
朱允这一哭,那叫一个死去活来。
不管真假,他不能不哭啊,一个堂堂天子,连祖宗陵寝都保护不住,还有什么面目坐在龙椅上?
“朕,朕躬有罪啊!”
终于,朱允不得不下罪己诏,除了皇陵之外,朱允在诏书之中,表明会投入巨资,治理淮河,请家乡父老不要听信逆贼挑唆云云……
“我的老天啊!”
柳淳在双屿得到了消息,比朱允还吃惊呢!
他让六王一起,废除朱允的宗室资格,都没有让朱允降下罪己诏,老岳父一招就逼着朱允下诏罪己!
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第464章 朱允炆,为师来看你了
蓝玉的一击,让柳淳叹为观止,却也更让他看到了朱允的虚弱。
没错,就是虚弱!
别看朱元璋留下了丰厚的家产,可架不住朱允败家,连续两场打败,损失二十几万人,现在又要支撑北平和西安两个主战场,外加一个巴蜀战场,朝廷的可用之兵已经被抽调一空。
京城只剩下不到十万人的常备兵力,保护朝廷安全。
另外在两淮山东之间,还有许多的乡勇……既承担着运输辎重军粮的任务,又要维护地方安全,同时还征收厘金。
从全局来看,鼓励乡勇,推行厘金,还真是不得不为的事情,要不然骂声那么大,还是没人敢废除呢?
“朱允已经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梁国公的这一击,正是在最脆弱的地方,来了致命一击!这一击来得太好了!”
柳淳兴奋拍桌子,大声叫好,徐增寿翻了翻眼皮,无力道:“行了,知道你岳父厉害,可也别这么吹啊!”
柳淳白了他一眼,“你有本事当着梁国公的面说,看他不收拾你!”
徐增寿无所谓道:“我现在可不怕梁国公了,因为我有人质!”
说着,徐增寿探手,从婴儿车里抱出了大胖丫头,冲着柳淳得意地晃了晃,小丫头很配合地笑了起来。
“瞧见没有,有我干闺女在,梁国公还敢把我怎么样?”徐增寿用脑门噌小丫头的额头,“是不是啊?有人欺负干爹,你帮不帮干爹?”
小丫头才几个月大,除了笑就不会别的了。
徐增寿很满意,把她重新放好,那叫一个趾高气扬,冲着柳淳道:“怎么样,羡慕吧?你这个亲爹都不如我这个干爹来得亲。”
柳淳更加鄙夷这家伙了。
“你好歹也是将门之后,中山王的公子,为了哄孩子,你又是装女声,又是学狗叫,你这才是鸡鸣狗盗,你不怕给中山王丢人啊?”
徐增寿认真想了想,很不客气道:“我这叫风险投资,对了,还是你教给我的。这丫头是你的长女,日后潜力无限。我徐某人的后半辈子,就要靠着她了!”
徐增寿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简直恨不得给他一拳头,你丫的太不要脸了。柳淳眼珠转了转,主意来了。
他摆弄不明白女儿,还欺负不了徐增寿吗!
“你给我滚起来!”
柳淳伸手,揪着徐增寿的肩膀,就把他往外面拖。
“你干嘛啊?”徐增寿气得哇哇大叫,“一会儿我还要给干闺女换尿戒子呢!”
“这事她娘能做,你一个将门虎子,该干点属于你业务之内的事情了。”
“啥,啥事情啊?”
“打仗!”
柳淳毫不客气,把徐增寿拖到了临时的会议厅,他敲响了云板。双屿不算大,云板一响,附近的,有点职务的人,全都会赶来。
柳淳面对着大家伙,一开口就让所有人大喜过望!
“我准备出山了!”
“啊!”龙镡激动地站起来,“师父,你总算要露面了!你可知道,大家伙都盼着呢!师父,只要你出山,各地的师兄师弟,必然全都站出来,聚集到师父的大旗之下。还有朝中的那帮人,听说师父活着,必定会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天天做噩梦啊!”
陶成道虽然是个老牌理工男,但也十分喜悦,“师兄,你该出山了,该让大家伙振奋一下子了!咱们科学一脉不会被打倒的!”
陈远也笑道:“对啊,三哥还不知道你活着呢!该让三哥高兴一下了!”
……
大家伙都兴高采烈,弄得柳淳还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我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
大家异口同声!
真的不要怀疑,柳淳在京城的那几年,作为老朱的宠臣,他着实干了不少事情,从上到下,没人不知道柳淳的威名。
尤其是当下,朱允的威望降到了低谷,他身边的那帮文臣清流,越发被人看破手脚,人心思变,此时柳淳站出来,绝对是登高一呼,四方响应。
原来自己已经混成了大佬!
柳淳想到这里,露出了笑容,“我承认,在先帝驾崩之后,我选择诈死,是逃避责任。让支持我的人,让门生故吏,科学一脉的门人,都受到了摧残。我必须向大家伙致歉!”
柳淳深深一躬,陶成道他们连连摆手,“师兄,当时你是臣子,朱允已经登基,你要是跟他硬拼,那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我们都明白的!”
大家伙的宽慰,让柳淳心情好了不少。
“既然大家还相信我,那我就跟大家伙表个态……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再让朱允和那些腐儒清流,糟蹋大明的百姓了!我们要重整乾坤,迅速实现靖难大业!只要快速结束战争,才能让老百姓少些损失,这也是我们的使命!”
柳淳说完,看了一眼末位的马和。
“马将军!”
马和稍微迟愣,当他转过弯,脸色迅速涨红,猛地起身,“末将在!”
他这三个字出口,迎来了一片善意的笑声。
柳淳很满意,“我问你,可害怕长江水师?”
马和傲然抬头,“末将只在海洋里搏击风浪,小小长江,还不放在眼里!”
够狂妄!
长江自古以来就是天险,这家伙居然不把长江放在眼里,真是够可以的!
不过人家就是有这个资本!
从洪武二十四年开始,昔日的小太监已经在海上搏击了小十年,他现在完全是一位出色的海军将领,而且还是没有之一的!
老朱手下的淮西勋贵,名将不少,但是对不起,能打海战的,没有一个!
眼前这个马和,很可能是大明最杰出的海上将领,搞不好也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柳淳都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这小子了,过去自己还是把人看低了。
“马将军,我想出兵,封锁长江!”
“封锁长江?不行,我们没有那么多兵力!”
“如果只封锁扬州呢?”柳淳追问道。
“扬州?”马和稍微迟疑,顿时醒悟过来,“柳大人,你要断了漕运?”
柳淳大笑,“马将军好敏锐!就是断漕运!朝廷百万大军俱在江北,我们只要切断漕运,我看江南诸公,还有什么办法应付!”
柳淳说完,一直没吭声的张定边都惊得站了起来。
“小子,你够狠的!”
韩老太监晃晃悠悠站起,笑得前仰后合,“好,不愧是先帝看中的玉貔貅!柳大人,你这招漂亮!”
大家伙都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热烈。
最后商议妥当,马和集中八十艘最好的战船,调集一万名水兵,立即突入长江口……另外留下五千人,防守双屿。
“徐兄,此番我跟马将军出征,你就留在双屿洗尿戒子吧!”
“不!”
徐增寿凄厉惨叫,“柳淳,大哥!你不能这么对我啊!我是将门之后,我是中山王的儿子……对了,我还船队的副手呢!让我给你们打下手……就算让我当个普通水兵也行啊!”
徐增寿是彻底不要脸了,仗打到了今天,朱棣击败李景隆,柳淳击败徐辉祖,胜利都不小,但是说实话,距离扭转乾坤,还差得很远。
可柳淳这一击,正好打在了朱允最脆弱的关节上!
如果真的封锁了扬州江面,切断漕运,那么整个南军就有崩溃的危险。
想想吧,这是多大的功劳!
就算只当一个小兵,那也是心甘情愿啊!
“让四哥去吧!”
蓝新月笑呵呵道:“你出征,这双屿归我来守护!”
妻子淡淡说道,柳淳迟愣一下,张定边不客气道:“你头几个月不在,我徒弟就挺着大肚子,替你看家!柳淳啊,老夫可告诉你,你要是敢让我徒弟生气,我老人家可不答应!”
柳淳都几乎忘了,原来夫人付出了那么多。
蓝新月轻笑,“别听师父的,头几个月,也没人来双屿闹事,还有大家伙帮衬着,我有什么辛苦的。这次是我爹在凤阳举事,柳郎若是能兵临扬州,切断漕运。你们翁婿联手,正好可以给朱允致命一击!”
蓝新月说着,还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道:“靖难打了一年多了,大家伙都疲乏了,我可是想着早点回京城,在府里好好相夫教子呢!”
蓝新月虽然说相夫教子,可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英气潇洒,让在座的众人不停点头,唯有如此奇女子,才配得上柳大人吧!
包括徐妙锦在内,她眼睛放光,盯着蓝新月,心中道:“原来蓝姐姐真的比自己强多了,难怪她能先得手呢!姓柳的真是捡了个宝贝!”
柳淳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是用力握了握夫人的手!
“家,拜托你了!”
柳淳,徐增寿,马和,迅速点起船队,领兵北上,突入长江口!
这一趟水道马和比谁都清楚,过去从事官方贸易,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前面就是宝山所,有八百名守军,船只都是老旧的货色,不堪一击。”马和从容不迫,向柳淳介绍。
柳淳点头,“嗯,看起来突入长江,不算难事。”柳淳想到这里,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
“派个信使,替我送京城去。”
徐增寿拍手道:“好,太好了,替我也写一封信,告诉朱允,俺徐老四又回来了。“
马和点头道:“既然如此,不如贴个告示,给沿江的州县都去个信儿,让他们知道,柳大人来了!”
第465章 兵临金陵城
徐辉祖的送来的消息,已经在京城小范围流传了,柳淳极有可能没死,他还活着!
这点倒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柳淳上天遁地,干的那些事情,京城的官吏百姓还记忆犹新,甚至津津乐道。这么个大能人,要是死了,岂不是没了很多的趣味。
比如很多京城的豪门闺秀,此刻全都长出一口气,原来柳郎还活着,我的柳郎安然无恙!我就知道,那么年轻帅气的柳郎,怎么会轻易死掉呢?
除了这些犯花痴的,还有柳淳昔日的老部下,全都热切期盼着柳淳能活着。但是对于朝中诸公来说,这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果然!果然啊!”
黄子澄哀叹道:“当初就怪景清这帮人,非要把柳淳弄死在海上。你们也不长点脑子,柳淳是那么容易死的吗?
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在海上弄死他。
柳淳这种人,不亲眼看着他被大卸八块,根本不能相信他死了,而且就算大卸八块也不管用,最好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才能保证柳淳彻底去世!
好嘛,在黄子澄的眼里,柳淳简直跟妖怪没什么区别了。
能给黄师父留下这么深的阴影,柳淳也足以自豪了。
倒是方孝孺,他心思更复杂,坦白讲,他认同柳淳的改革目标,但老方总觉得对士人要网开一面,要给一些体面和优待。
但是,在朝中日子久了,方孝孺对士林的失望情绪就越来越强烈。倒不是说士林都是坏蛋,事实上有很多有趣的读书人,大家再一次诗酒临风,纵论古今,绝对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可一旦谈到呢土地,谈到了赋税徭役……士林之中,就全是一片挞伐之声,哪怕那些正人君子,也要昧着良心说假话。
讲什么民生困苦,朝廷不能盘剥无度,不能失了民心……这话说出来,也不怕脸上发烧,均徭役,征商税,就是为了解决民生问题,就是笼络民心。
敢情在士大夫的眼睛里,他们才是民,殿上天子,殿下臣民……除了他们之外,都是予取予求的奴仆,根本没有被当成人的资格。
或许柳淳是对的,要想变法,就不能对读书人客气。
士大夫不但不会支持变法,相反,还是变法的最大阻力……“方孝孺啊方孝孺,你自诩智者,却连这么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你不是想不明白,你是自己活在梦里,不愿意明白啊!”
老方无奈感叹,柳淳没死,或许还是一件好事情。
有柳淳在,陛下就不会排斥变法了,或者说,在压力之下,不得不变法。
朝廷毕竟还是占有优势的,只要推行变法,富国强兵,剿灭燕王,不在话下。
老方不停安慰自己。
可就在他近乎给自己催眠的时候,蓝玉在凤阳举事,一记闷棍,打在了方孝孺的头上,把他打得晕头转向,很快又清醒过来。
“坏了!”
老方立刻进宫,等他赶到的时候,六部官员,东宫的师父,包括黄子澄、黄观等人,悉数在内。
“陛下!”
方孝孺抢先道:“蓝玉攻取定远县,看样子是要在凤阳盘踞,假如他率领兵马,袭击运河,就大事不妙了。”
凤阳离着大运河可不远,骑马不过一天的路程,假如蓝玉切断了运河,河北的几十万人马随时面临着倾覆的危险,可以说是一发千钧,危急无比。
黄子澄闷声道:“方公,你说的大家都清楚,可当下的难题是京城没有大将,蓝玉是一头猛虎,究竟何人能降服他?”
方孝孺略微迟疑,就道:“我保举驸马梅殷!”
“梅殷?”
“嗯!”老方道:“驸马都尉梅殷曾经多次领兵,经验丰富,而且对陛下忠心耿耿,此人可用!”
不得不说,朝中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实在是太稀有了。
河北战场不得不用老朽的耿炳文,至于洛阳方面,还要李景隆撑着,至于铁铉、盛庸等人还差着一点火候,不是经验不够,就是威望不足。
从靖难大战开始,缺乏武将就一直困扰着朱允。
如今京城能拿得出手的,只剩下一个驸马梅殷,派他出马,理所当然。
黄子澄道:“梅殷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光凭着梅殷,还未必是蓝玉的对手啊!”黄子澄这是客气话,蓝玉和梅殷之间,差着不知道多少等级呢,让梅殷去对付蓝玉,简直跟送死差不多。
“再给长兴侯一道旨意,请求他分兵南下,再有,招募淮西地方的乡勇,让他们协助朝廷,一起剿灭逆贼。”
老方凑出了三路大军,朝臣们听着总算靠谱了,至少他们觉得有了胜算,就算蓝玉再厉害,也只有区区一万多乌合之众,还能反了天不成?
大家伙有了信心,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各种吹牛的话,滔滔不断,什么旗开得胜啊,什么一鼓作气啊……反正在他们看来,蓝玉已经是个死人了。
朱允紧张的心情略显放松,他给梅殷下旨,让他点齐三万兵马去围剿蓝玉,并且授权,让他节制两淮兵马。
一句话,京城已经搬空了,必须要靠着地方驻军和乡勇了。
梅殷正在调集兵马,准备出兵。
就在出兵的一天前天色刚刚亮起来,人们早早汇集到城门口……里面的客商要出城采买,或者带着货物离开,而京城周围的百姓,挑着蔬菜,驮着粮食,进京送货。
这两货人都情不自禁注意到了城门上的告示。
里外都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贴的。
上面的内容并不复杂,大意是说,原太子少师柳淳,坐船在伶仃洋沉没之后,侥幸未死,辗转海上,终于返回了大明,
很快,柳淳就会提着船队北上金陵,前来拜见天子。
柳淳想要问天子两件事……第一,坐船何以沉没?陛下容不得一个臣子吗?第二,陛下何以背弃先帝祖训?如今天下纷扰,皆因陛下推翻变法所至,身为帝师,柳淳恳请陛下顺应天心民意,立刻改弦更张,向先帝诚心认错,铲除身边奸佞,重新推行变法。
如此,则百姓幸甚,社稷幸甚!
看到柳淳这份告示,许多人第一反应就是想笑!
没错!
柳淳如果真的还以朱允的臣子自居,怎么不直接上书,而是到处贴告示呢?
大家伙心里明白,柳淳已经和朱允决裂了,只不过告示上说,柳淳要提兵进京。
这话未免太大了吧?
就算你柳淳没死,你还能上哪弄到兵马?
这话未免有点大了吧?你能指望的,不过是朱棣而已,可眼下朱棣不得寸进,怕是帮不上你吧!
“陛下勿优,柳淳这是虚张声势,自吹自擂罢了!”暴昭信誓旦旦道:“以老臣观之,这份告示未必是柳淳所写,没准是燕逆的细作,为了扰乱民心士气,才故意使出来的花招。而且就算柳淳还活着,他又有多大的本事?”
暴昭拍着胸膛,“陛下,老臣不才,愿意请旨督师,假如柳淳真的出现,老臣要替陛下生擒这个逆贼!”
暴昭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急匆匆跑进来,跟太监耳语几句,一个大太监疯狂跑到了朱允的耳边。
“陛下,宝山所送来消息,有一支船队正逆流而上!”
话音刚落,又有人跑进来,“启奏陛下,长江之上,出现一支船队,高举,高举……”
“高举什么?”朱允红着眼睛问道。
“高举靖难旗号!请陛下乘船去江上师徒小聚!”
朱允听到这里,小脸迅速变成了猪肝色,嘴唇不停颤抖,目光之中,愤怒的火焰喷吐而出!
“柳淳!你这个逆贼,朕必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