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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奋斗在洪武末年txt下载     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6章 朝廷怕了

    柳淳率领船队,突然出现在了长江之上,如果说蓝玉在凤阳举事,是戳中了朱允的软肋,那么柳淳此举,俨然是一刀切断了脊柱,将朝廷的兵马分割成了两部分。百万大军在江北,朝廷和粮饷都在江南。

    头和尾不能相顾,这个局面要多危急有多危急。

    朱允除了愤怒之外,还有恐惧,强烈的恐惧。

    “诸位爱卿,你等可有高见,能替朕诛杀柳淳逆贼,解救社稷?”朱允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他真的怕了。

    而此刻朝中诸公,面面相觑。

    吏部天官张,户部尚书王钝,礼部尚书陈迪,刑部尚书暴昭,还有黄子澄,黄观,方孝孺等人,大家全都沉默不语。

    “诸公,难道你们要坐视逆贼杀入京城?咱们君臣一起同遭诛戮吗?”

    此言一出,黄子澄无奈跪倒,老泪横流。

    “启奏陛下,臣以为柳淳狡诈多端,且朝廷水师疲弱,难以应付。应该立刻调长兴侯大军南下,尽快荡平蓝玉,驱逐柳淳,如此才能保住京城安全。”

    他这话刚出口,暴昭就跳了出来,“黄大人,你说的容易,如果调动长兴侯大军,北平十万燕逆精锐势必南下,另外还有辽王、宁王和谷王……如今这三位藩王都尊奉朝廷命令,假如长兴侯大军一撤,他们孤掌难鸣,如何对付燕逆?彼时三王一起谋逆,燕逆声势会更加浩大,还有洛阳的六十万大军,难道要让他们遭到两面夹攻,全军覆没的下场吗?”

    “啊!”

    尽管大家把局势看到很严重了,他谁也不曾料到,竟然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是啊,此刻退兵,整个江北的战局,就会彻底崩溃,百万大军荡然无存,到时候想偏安江南都做不到了。

    这可真是灭顶之灾啊!

    陈迪愤然道:“陛下,黄子澄一年多以来,屡次献策,结果都是误国误民,今日落得如此境地,黄子澄难辞其咎,臣以为应该立刻将黄子澄解送回乡,闭门思过。以彰显朝廷赏罚分明,鼓舞军心士气!”

    真是一个高招,上次徐辉祖战败,就有人攻击黄子澄,逼得他丢了官职,现在更狠,直接要把他赶回老家。

    都到了这个关头,这帮人还想着内斗,就凭这份执着,至少是斗宗以上的强者,完全可以当封号斗罗了。

    朱允被逼无奈,他也迁怒黄子澄,觉得他实在是无能。

    可问题是没了黄子澄,还能相信谁?

    齐泰让他杀了,练子宁投降了燕逆,景清被千刀万剐……在看看满朝之上,谁能帮着他扛起大局啊?

    正在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方孝孺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以为此刻绝不是罢免黄大人的良机。外有强敌,内部不和,这是取死之道。”

    暴昭斜了眼方孝孺,又是这个讨厌的家伙,上次本来能干掉黄子澄的,就是他多嘴多舌,让黄子澄继续赖在京城,现在可没有那么好的事情了。

    “方孝孺,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过不罚,何以激励士气,何以面对天下悠悠众口?”

    “暴大人!”

    方孝孺愤然怒喝:“要说有过,我们这些朝臣,谁没有过错!柳淳一个半死之人,朱棣不过区区八十名护卫,一年多下来,连战连败,藩王造反,民心浮动,国库空虚,漕运断绝……诸公,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天子的鸿恩吗?”

    老方声声泣血,宛如杜鹃哀鸣。

    “诸公,想想吧,何以会如此?陛下乃是先帝皇孙,秉承先帝遗命,推行变法,惠及苍生百姓。诚如是,谁敢造反?即便有一二野心之辈,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怎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说来说去,不还是朝中诸公,不愿意继续先帝变法,就蛊惑陛下,丧失了大义名分,丢了民心士气……如今诸公还不思救亡图存,力挽狂澜,只知道一心内斗,你们不怕明天朱棣和柳淳就挥军杀进京城吗?”

    ……

    方孝孺义正词严,这番话说出来,把无数人的面皮都给剥下来了,黄子澄拜服在地,双眼垂泪。

    “方公真是赤诚之心,一语中的,黄某五体投地!”

    暴昭脸色狂变,他怒视着方孝孺,“你这是替逆贼说话,将朝中诸公,说成了误国的小人!方孝孺,别忘了,你也是当朝之臣,你替陛下谋划了不少事情,你也有罪!你,你现在只顾把罪责推到别人身上,你才是用心险恶的小人!小人!”

    方孝孺深吸一口气,“暴尚书,方某的确是小人,方某没能早日力劝陛下,推行变法,坐失良机。方某确乎误国,甘愿领罪!只是事到如今,长兴侯大军不能回调,漕运不能断绝,暴大人可有什么高见?如果罢免了黄大人,再罢免了方某,能让柳淳退兵,我情愿回家教书!”

    “你!”

    暴昭气得眼珠突出,怒火三丈,可再生气也没用啊,他真的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陈迪急忙帮腔,“方孝孺,你这么说,是一定有好办法了?”

    方孝孺沉声道:“不敢说好办法,只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龙椅上的朱允听到了这句话,大喜过望,立刻道:“方爱卿,有什么妙计,赶快说啊!”

    方孝孺躬身道:“陛下,既然柳淳邀请陛下小聚,陛下不妨答应他!”

    “什么?”朱允脸立刻沉下来,这算什么狗屁主意?

    “陛下,臣的意思是请陛下派遣使者,前去面见柳淳……他不是口口声声,要推行变法吗?不妨就派遣人过去,问问他有什么条件,假如柳淳能答应,岂不是更好。”

    暴昭气得翻白眼了,就这个办法啊?姓方的,你是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这话说出来,连三岁的小孩子都不信!

    “方孝孺,我看你是和柳淳暗中勾结,想要出卖朝廷!”暴昭愤怒指责。

    这时候黄子澄终于反应过来,忙道:“陛下,方公的计策高明!去见柳淳,可以反客为主,争取时间。柳淳现在切断了漕运,朝廷是否可以从六安等地将粮草转运江北?如此虽然会耽搁时间,但是却不止于受制于人,此乃缓兵之计!”

    方孝孺终于点头,“柳淳能答应固然好,不答应,罪责在他的身上,天下人会看得明明白白,更何况谈一谈,朝廷就能多一些准备的时间,有什么不好。”

    朱允想了想,终于露出了笑容。

    “方先生果然厉害,擢升方先生为兵部尚书,从此辅佐朕,一起平定逆贼!”

    老方之前只是礼部侍郎,算起来是可有可无,可这回他出任兵部尚书,而且还是在战时,手中的权力简直大得吓人,连帝师黄子澄都要退避三舍。

    暴昭陈迪等人,一心搞垮黄子澄,取而代之,结果黄子澄没倒,反而又出来个更厉害的方孝孺,这帮家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在朱允的心中,这帮腐儒清流的地位是越来越低了……他也懂了,难怪皇祖父看不起他们,这是一帮废物!

    既然朱允看清楚了腐儒的面目,这次担任使者的任务自然不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经过筛选,老臣严震直和六元黄观分任正副使者,他们出了金陵,登上船只,来到江心。

    “去告诉柳大人,我们奉旨前来!”

    ……

    柳淳正在跟马和,徐增寿,三个人聚精会神……斗地主呢!

    徐四公子惨的啊,满脸都是纸条,跟贴了白幡的吊死鬼似的……按理说徐增寿心思机巧,没有理由输。

    可问题是这位四公子有个毛病,就是喜欢赌,不管手里什么牌,一定抢下面的三张牌。运气这个东西,在大牌的时候,是最靠不住的,他管不住手,自然就贴了一脸!

    “不玩了!不玩了!”徐增寿气得把牌一扔,“柳淳,你说说你,不筹谋对策,专门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你到底想什么?”

    柳淳笑而不语,马和道:“四公子,这你就不懂了,海上漂泊,最是寂寞不过,棋牌游戏,能放松身心,缓解情绪,我第一次出海的时候,柳大人就送了我一副象棋,我现在还留着呢!”

    “象棋?象棋好啊!要不咱们下象棋吧?”

    徐增寿对自己的棋艺还是有自信的,可这时候,有人跑进了船舱。

    “朝廷派来了议和使者,求见柳大人!”

    “来了!”

    柳淳轻笑,“再给徐增寿贴一条!”

    “为什么?为什么要贴啊?”徐增寿哇哇怪叫。

    马和强忍着笑,提醒道:“四公子,你忘了,玩牌之前,你跟柳大人打赌,说朝廷一定死磕到底,现在派了使者过来,你又输了呗!”

    柳淳站在船头,向前看去,对面的人也在看着他。

    “原来是严大人和黄六首,真是好久不见了,我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侥幸活了下来。你们二位一向可好啊?”

    黄观拱手,“柳大人死里逃生,真是天大的幸事,你在告示当中,自认是当今天子的老师,陛下派我们过来,就是要和大人一叙师徒之情,朋友之谊。柳大人,不请我们上船吗?”

    柳淳哈哈大笑,“准备绳索,请二位大人登船吧!”

    士兵们准备着,黄观和严震直互相看了看,“柳淳这个人虽然阴险狡猾,但还是要面子的,秉性也算磊落,我们用君臣大义,苍生百姓,缠住他,让他低头认错!”

    严震直点头,“六元公此言甚合我意,势必让柳淳知难而退。”

    这俩人攀着软梯,信心满满上了船头。

    谁知竟然撞了太岁。

    此刻徐增寿已经扯掉了满脸的纸条,怒冲冲出来,他恶狠狠盯着黄观和严震直!

    “姓黄的,你还有脸过来?当年要不是柳淳帮忙,你还姓许呢!还有你,老严头,先帝提拔你,是为了什么,你心知肚明!茹茹大人他们为了天下正道,跟暴君周旋,身陷囹圄,而你老人家,好官自为之!如今已经是两朝元老,真是好了不起!”

    “来人!”徐增寿怒吼道:“把这俩不要脸的扔到江里喂鱼……告诉下面,十日之内,不许钓江里的鱼,我嫌他们恶心!”

第467章 汤和留下的秘密

    黄观和严震直简直气疯了,哪有一上来就往江里扔的。

    “柳大人,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啊!”

    徐增寿气得冲过来,就啐了黄观一口。

    “呸!亏你还是六元呢!什么两国!我们尊奉先帝遗诏,那是奉天靖难,对待逆臣贼子,没有什么好说的!就一个字:杀!”

    徐增寿瞧了瞧他们两个,这俩人被盯得浑身发毛。

    徐增寿突然伸手,扯住了他们的官服。

    “挺好看的衣服,扔了白瞎了,扒下来,给我当擦脚布!”

    水兵答应,就过来扒衣服。黄观简直疯了,士可杀,不可辱!

    “徐增寿,你好歹也是中山王之后,你怎么跟流氓一样!你,你太丢中山王的脸了!”

    “呸!还有脸提我爹!你去问问朱允那个混账!他怎么听信奸佞之言,去抄了我的别院?我徐增寿除了欠钱,就没有别的了。我被他勒索了多少次?光是绸缎就不下上百万匹!他登基管我要东西,打仗从我这里拿钱。他才是土匪,我徐某人忠心耿耿。可惜,他不给我活路!”

    徐增寿狠狠啐了一口,“告诉你们,我爹当年就是活不下去,不得不跟着先帝起义,打了个偌大的江山。现在我也活不下去了,我就要帮着燕王推翻他朱允,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黄观,别觉得你多读了几本书,就敢教训我!老子才不在乎呢!等朱允完蛋了,你们都是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徐增寿怒喝道:“别瞧着了,快把他们扔下去!”

    士兵答应,将两个人的腰捆住,幸好还留了一条裤子,不然这两位部堂高官可就丢人了。当然了,这样也不好看。

    就让士兵提着,从船舷放了下去。

    黄观咬着牙,他心里有数,柳淳不会杀自己的,让徐增寿出面折腾,也不过是落他的面子,杀杀威风,只要他咬定了牙关,就没什么好怕的。

    千万不能认怂啊!

    他不断给自己打气鼓劲儿,只要再撑一会儿,估计就会把自己请上去了,撑住,撑住啊!

    终于……黄观没撑住,两眼一黑,直挺挺昏过去了,身体像是一块石头,往江水里沉下去。

    黄观不知道,就在他彻底昏迷的时候,绳索悄然拉上来,他被送去了黑漆漆的船底。

    在另一边,严震直已经被救醒了,毕竟老头的体质不行,撑不了多久。

    “严老,咱们又见面了。”

    柳淳声音低沉,“如今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严震直脸色苍白,抬头瞧了瞧柳淳,又低下了头,半晌,他长叹一声,“柳大人,老朽无言以对啊!我没什么好说的,大人若是觉得不解气,只管杀了老夫就是了。“

    柳淳冷哼一声,“装什么君子!你要想死,为何不早点死?先帝提拔你出任尚书,就是让你们匡扶正道,可你倒好,竟然让先帝心血付之东流,你还不该死吗?”

    严震直被叱问的老脸灰白,头越低越深。

    “唉,柳大人,实不相瞒,非是我等不愿意,实在是当时已经是回天乏术!”

    柳淳哼了一声,分明是不相信。

    严震直叹口气,“柳大人,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先帝的确雄才大略,奈何先帝把什么都放在了台面上,给了小人可乘之机。当初先帝第二次昏倒,宫里传出消息,茹天官就决定请魏国公徐辉祖一起,入宫侍疾。可徐辉祖竟然无动于衷。柳大人应该清楚,这种时候,我们这些文官不顶用啊!”

    “那京城又不是只有一个徐辉祖!虽然信国公突发中风,但是还有武定侯郭英,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怎么不出手?”

    问到了这里,严震直突然起身,摸了摸腰带,幸好把他捞上来,又给了他原本的官服。严震直默默扣下了一块宝石,从里面取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柳淳。

    柳淳接过来,仔细观看,竟然是一封信!

    是写给汤和的,落款有两个字:邓镇!

    这个名字让柳淳都有点吃惊,怎么会是他?

    邓镇没什么名气,可是他爹却是大大有名,就是宁河王邓愈!

    邓愈死后,邓镇袭爵,被封为申国公。

    也是淮西二弟子弟,只不过因为他爹死得早,相比其他人低调了很多。但是低调归低调,好歹也是国公,很有份量,可邓镇摊上了一个倒霉的事情,他娶的媳妇是李善长的外孙女!

    换句话说,他是李善长的外孙女婿!

    老朱在柳淳还没入京的时候,就不断敲打李善长,邓镇受到牵连,早早被解除了兵权。

    在历史上,邓镇在李善长被处死后,也受到牵连,丢了性命。

    可由于柳淳的参与,朱元璋为了教导朱标,让他去捉拿李善长,结果造成临安公主惨死,朱标还被刺伤。

    正因为此事,朱标百般求情,李善长的案子虽然牵连不少,但是邓镇却侥幸逃脱,保住了一命,只是被贬为庶人,幽居府中,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就是这家伙,在洪武三十一年,跑去汤和府邸拜年,他告诉汤和一件隐秘到了极点的事情。

    根据这封信上所写,邓镇查清楚了,是吕氏唆使人,害死了太子朱标!汤和当即询问邓镇,消息属实吗?

    邓镇拍着胸脯说,多亏了朱标保他的性命,他才能苟活,岂敢撒谎!他承蒙太子大恩,要替太子报仇。只可惜他无官无权,只能祈求信国公主持公道。

    汤和再三询问,邓镇都是信誓旦旦。

    可以想象,当时汤和该是何等高兴和震撼,他知道老朱要易储,心里还在犹豫,如果能坐实此事,查清楚朱标的死因,确系朱允生母所为,不但能够顺利易储,还能给先太子报仇雪恨!

    老汤破例留下邓镇喝酒,席间谈了许多。老汤决定在正月十五之后,立刻发动,邓镇表示他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一定能成功。

    汤和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要完成这么大的事情,恐怕力有未逮。老汤在过年的时候,就让手下人去求医问药,希望能调理身心,在最佳的状态,完成生命当中,最绚烂的一击!

    结果,药物服下,汤和突发中风,一病不起!

    “邓镇!是他害了信国公?”

    柳淳咬牙切齿,当时他还在镇江,虽然相隔不远,可京城的一举一动,他真的没法完全掌控。而且这种事情,汤和也不可能提前知会他,就连老汤也不知道他已经悄然离开了云南……

    “柳大人,你责怪老夫未能跟茹大人一起同昏君周旋,老夫虽然有次心,却也不敢做如是想。这是信国公中风半月,清醒之后,授意心腹送出来的,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柳大人或许会问,信国公何以能信任老夫?”

    严震直叹道:“我是浙江人,信国公曾经巡察海防,抵御倭寇。那时候我还是当地的粮长,我出钱出力,协助信国公修筑海防,建立许多城堡。或许信国公觉得我还可靠吧!而且我也不显眼,朱允和他的爪牙未必会对我下手。”

    ……

    听完严震直的这番话,柳淳彻底清楚了,他手里的一封信,竟然重有千斤啊!

    很难想象,汤和在中风的情况下,是如何写出这封信的,是他授意,下面人所写,还是他提前准备好了?

    柳淳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是汤和穷尽最后一点力量,将朱标之死的真相,托付给一个可靠之人。

    信国公汤和,一生追随朱元璋,不管是打仗,还是做官,都谨慎过人。

    虽然在风烛残年,被邓镇算计了,虽然他从中风中醒来,朱元璋已经驾崩,虽然朱允拿到了先机,坐上了龙椅!

    可是,汤和却不曾放弃,他把最后的一点希望成功留了下来。

    “唉,柳大人,当初刘三吾逼着朱允召你回京,老夫是何等欢呼雀跃。我想着把这封信交给你,就大功告成,卸去了千斤重担!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那么狠!听说你死在了伶仃洋,老夫几乎万念俱灰,甚至想辞官不做,回乡养老。”

    “幸好,幸好!燕王举事靖难,让老夫看到了希望。我在等着,等着燕王打到金陵,一切都能大白于天下!只是有趣的是燕王没打来,倒是柳大人先来了。”

    “老夫也没有料到,昏君居然让老夫来充当使者,唉!这就是天意吧!”严震直笑呵呵道:“柳大人,替先太子报仇雪恨,废掉昏君,你可有把握?”

    老头目光炯炯,盯着柳淳。

    柳淳咬了咬牙,站起身,冲着老头深深一躬!

    “严老,晚生,晚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刚刚冒犯了老先生,还请老先生见谅。晚生赔罪了!”

    柳淳脸上发烧,不停鞠躬。

    严震直笑了,眨着眼睛道:“不妨,再说了,又不是你下的命令,都是徐增寿干的,对吧?”

    柳淳急忙点头,“没错,就是徐增寿!我现在就让他给您老磕头认罪!”柳淳说到做到,出去不大一会儿,就把徐增寿提了进来。

    “去,快给老前辈磕头!磕一百个,真心诚意认罪!”

    徐增寿都傻了,什么意思啊,明明是你的主意,让我装恶人的,柳淳,你才是带恶人啊!

第468章 废立天子的打算

    徐增寿是磕得头晕眼花,脑袋大了三圈。

    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柳淳这孙子太不地道了,你干的事情,凭什么让我背锅啊?你瞧着吧,这笔账四公子记下来,早晚要找你算账,咱们俩没完!

    而严震直这老头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你这么下本钱?

    徐增寿愤愤不平,怒目而视。

    柳淳根本不在乎徐增寿的怒火,他转身对严震直,恳切道:“严老,如今各种证据指向了吕氏,懿文太子很有可能死于吕氏陷害,包括先帝……”柳淳顿了顿,“我们身为臣子,没有注意到朝中有这样的奸邪集团,没有发觉他们的阴谋诡计,实在是失职得很!该如何补救,老先生可有主见?”

    严震直淡淡一笑,他冲着柳淳拱手道:“柳大人,你现在提兵江山,燕王举旗靖难,大势所趋,昏君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老夫想请教,假如能打入金陵,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安律处置!一定要查清楚真相,给死者和天下人一个交代,也给煌煌史册一个交代!”

    严震直深深吸口气,面色严峻,“柳大人,那朱允呢,你想怎么办?”

    “废除他的皇位,如果他牵连其中,论罪处死,如果仅仅是吕氏所为,可以将他放逐海岛,囚禁至死!”

    严震直沉吟片刻,“柳大人,朱允身为天子,只怕他宁死也不肯受辱吧?”

    “那就要看天意了。”柳淳淡淡道:“我不是迂腐之人,凡是能按规矩办最好,就算不成,也要经得起检验。我们奉天靖难,最大的道理就是朱允等人违背遗训,误国害民,如果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岂不是和他们一样了。”

    严震直听到这里,老脸之上露出了笑容。

    “柳大人,老夫再冒昧问一句,你们会不会牵连无辜?”

    柳淳也笑了,“无辜的人毕竟会有的,我能承诺的是不大开杀戒。而且不是死罪,尽量流放,绝不杀人,老先生还满意吗?”

    满意!

    当然满意!

    严震直问朱允的处置,其实谁都知道,臣子有退路,天子没有退路,朱允不管怎么样,都是一死而已。

    严震直关心的是其他人,或者说,其他的朝臣。

    此老手握着要命的证物,一年多,隐忍不发,其实他大可以派人送给朱棣,增加靖难军的筹码。

    可严震直没这么干,而是作壁上观,直到柳淳杀到了江上,他才拿了出来。如果说老头是一颗公心,也未必尽然。

    他身边还是有一些人,而这封书信,就是这帮人保命的关键。

    柳淳给予了承诺,严震直感到了欣慰。

    他探身道:“柳大人,实不相瞒,京中上下,还有许多正直臣子,还有忠义之士。这一年多以来,朱允醉心铲除异己,接连用兵,不恤民力。已经是天怒人怨,万民沸腾。燕王大军,即将南下。柳大人又提前杀来。老夫愿意站出来,联络京城义士,一同除掉朱允,捉拿昏君,尽快迎请燕王入京,改弦更张,恢复祖制……不知道柳大人以为如何?”

    听严震直的话,徐增寿都傻了!

    什么?

    这老头要废掉朱允,你有这么大的势力吗?

    换句话说,你们能做到吗?

    不过不管做不做得到,自己的头没白磕啊!

    柳淳也沉声道:“老先生,有些事情可开不得玩笑,你老人家隐忍了这么久,应该深知其中的道理,如果贸然行动,只会断送了无数人的性命,让大家白白牺牲啊!”

    严震直朗声大笑,“柳大人,你所言极是。可你却未必了解京城的情形。如今朝中大军悉数在外,京城只有几万禁军,另外朱允又从各地调入京城一批乡勇,而这些乡勇,恰恰就是我们的人!”

    “乡勇!”

    听到这两个字,徐增寿就是一愣,乡勇?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乡勇不是都听朱允的,专门给朝廷当走狗吗?他们怎么会反戈一击呢?徐增寿一脑门的问号。

    柳淳却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对严震直道:“老先生,你们真的有把握?这些乡勇能拿下朱允?”

    老头大笑,“本来是没把握的,如今柳大人陈兵江上,我们是信心大增,咱们里应外合,至少有八成的机会。只是……”

    严震直沉吟不语,老眼不时扫一下柳淳,似乎在等着他说什么。

    “哈哈哈!”柳淳突然大笑,“老先生,虽说本人很反对乡勇,但只要是有功之臣,燕王殿下都会重赏的,至于变法的问题,是不是可以补偿?比如扶助成立作坊,再比如土地置换,比如拿其他地方的田,进行交换……”柳淳笑呵呵道:“总而言之,法理不外人情,燕王殿下绝非死板之人!”

    柳淳又道:“老先生,我知道这么回答你未必心满意足,可我若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你怕是更加不会相信了,总而言之,一切还请老先生自己决断吧!”

    柳淳说完,就来了个战术后仰,靠在椅子上,默然不语。

    严震直老眼闪烁,过了许久,他哈哈大笑,“果然是柳大人的风采,不屑于说假话!既然柳大人坦诚相待,老朽也没有必要装蒜了。我们会出手废掉昏君,还请柳大人能在变法上通融一二才是!”

    柳淳颔首,严震直终于点头,“既然如此,那老朽就告辞了。”

    严震直走了几步,突然道:“那,那黄观呢?他没事吧?”

    柳淳笑道:“他可是文曲星啊,怎么会舍得杀了他!老大人可以放心回去,就说我们把黄观扣下了,为了双方沟通方便,随时传递消息。”

    严震直想了想,“也好!老朽一人回去足矣!”

    把这个老家伙送走,徐增寿的问号从头顶蔓延到了浑身,他傻乎乎盯着柳淳,简直跟个发傻的二哈似的。

    “柳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个老头子是好还是坏?你怎么答应他,在变法上打折扣,你,你怎么跟我姐夫交代啊?”

    柳淳呵呵两声,他的脸色变了,变得冰冷如霜。

    “你还没看出来,又一个叛徒出现了!”

    “叛徒?”

    “嗯!严震直就是文官当中的叛徒!难怪茹等人会落败呢,原来竟然是这个家伙!”

    “我,我还是听不大懂!”

    柳淳冷笑道:“严震直原是粮长出身,是一个循吏。不过从他的作为来看,此人应该属于地方豪强那种……他不是尊奉孔孟的迂腐文人,他是属于谁给他好处,他就给谁干活。”

    徐增寿渐渐明白了,说穿了,严震直就是那种地头蛇。

    他既不属于清流,也不属于变法派,而是左右逢源的骑墙派。

    “柳淳,朱允不是准许设立乡勇,还答应征收厘金,对于地方豪强来说,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严震直还要背叛他?”

    “哈哈哈!”柳淳朗声大笑,“这些地头蛇啊,他们都鬼着呢!除了要看利益,还要看风向。现在朱允倒霉,四面楚歌,如果抛出弑杀懿文太子的事情,没准就能扳倒朱允。这样一来,他们就是靖难最大的功臣,到了那时候,就算是燕王殿下,也没法轻易损害他们的利益。”

    徐增寿这回听明白了。

    “我特么的白感动了!”徐增寿气得爆粗口,“就这么个老阴货,你让我给他磕头,你,你简直太欺负人了!”

    柳淳两手一摊,“假如他真是那样的忠臣,我亲自给他磕头,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惜啊……所以只能请你代劳了!”

    “我呸!”

    徐增寿简直想捏死柳淳,你这家伙简直越来越阴险了。

    而就在此时,严震直已经重新上岸,返回了京城,到了奉天殿。

    “陛下,黄观黄大人暂时留在船上,替双方传递消息,老臣回来,带来了柳淳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这个逆贼有什么敢询问朕的?”

    严震直迟疑片刻,为难道:“陛下,柳淳说,他经过彻查,发觉懿文太子之死……有蹊跷!”

第469章 京城兵变

    朱标死后,被尊为懿文太子,而朱允登基之后,作为皇帝的生父,他提高了一格,被尊为孝康皇帝,也过了一个把皇帝瘾。

    严震直从柳淳那里回来,却对着朱允称懿文太子,让朝中诸臣很不满意,尤其是礼部尚书陈迪,他怒斥道:“严尚书,孝康皇帝乃是当今陛下生父,因为西巡操劳,病逝东宫,人尽皆知。你身为朝中重臣,怎么也学市井愚夫蠢妇,胡乱嚼舌头?”

    严震直连忙请罪,声音颤抖道:“老臣只是转述柳淳的话,他说孝康皇帝死的蹊跷,是,是……他此番提兵前来,一是质问陛下为何不遵先帝遗训,其二,是,是调查昔年旧案,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荒唐!”

    暴昭人如其名,又跳了出来,“什么公道?他柳淳不过是一个逆贼而已,居然敢口称公道,简直荒唐!你既然身为朝廷重臣,就敢怒斥逆贼,而不是回来替逆贼传话,扰乱军心,打击士气,严尚书,你此番出使,简直有辱国体。”暴昭情不自禁将目光落在方孝孺和黄子澄身上。

    “由此可见,推荐你出城的人,又是何等迂腐糊涂!”

    很不幸,这帮家伙又要咬起来。

    坐在龙椅上的朱允紧咬嘴唇,来了,果然来了!

    可以说朱标之死,是他最大的软肋,一旦掀开,后果不堪设想。朱允曾经一度以为,随着吕氏死去,这个秘密会永远隐藏下去。

    如今柳淳却提了出来,难不成柳淳真的有证据?或者说,只是他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柳淳毕竟不是善茬子,他跟朱标关系匪浅,又执掌锦衣卫,再加上蛰伏这么长时间,查出了蛛丝马迹,也是可能的。

    不过事到如今,自己是断然不会承认的,而且朱允也相信,一切的证据都湮灭了,就像许多的历史谜团一样,纵然柳淳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查起。

    想到这里,皇帝陛下的脸色阴沉,一声怒吼。

    “够了!”

    所有臣子都吓了一跳,全都安静下来。

    “柳淳跟朱棣彼此勾结,早就怀有异心,如今他提叛逆之兵,进犯龙庭,扰乱京城……谋逆之举,人尽皆知。不管他如何花言巧语,都休想骗过天下人!驸马都尉梅殷,工部左侍郎郑赐,你们立刻点兵五万,聚集船队,痛击逆贼,将柳淳逐出长江!”

    “遵旨!”

    两个人下去点兵,准备出征。

    只是话说的容易,可做起来就难了。

    以目前的水军发展程度,商船和战船并未严格区分开。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战船和商船都是通用的,最多在关键部位进行强化而已。

    南京不缺船只,可问题是南京的船只都是内河商船,吨位虽然不小,有万石大船,但全都是平底儿的,运载能力不差,但战斗力堪忧。

    而马和的船队,一水儿的远洋大船,水兵也都是招募来的好手,战斗力强大不说,还配置了许多火器,

    在船首都有专门的撞角,实在不行,玩“碰碰车”的游戏,那也是横行无忌的存在。

    说到底,还是朱允太轻视水师的发展了。

    梅殷和郑赐两个人商量,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只能靠着数量取胜,跟柳淳拼命。不过梅殷还是有些韬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派遣人马绕道上游,然后悄悄接近柳淳的船队,放火船焚烧。

    你不是船只巨大呢,越是大,就越是调转不便,我就不信,还烧不死你姓柳的,

    这俩人积极筹备。

    可就在他们准备的时候,严震直的府邸,也来了两个人。

    一位是户部尚书王钝,一位是兵部左侍郎李至刚。

    王钝当初是跟严震直一起被提拔起来的中间派,至于李至刚这家伙,他本是东宫讲师,结果因为人品不行,被其他人排斥,到了地方任职。

    后来练子宁投降之后,朱允才把他调回了京城。

    “我说严兄啊,你怎么敢在金殿上,提孝康皇帝的事情,你,你这是找死啊!”王钝上来就抱怨。

    严震直只是笑而不语,李至强瞧了瞧,突然闷声道:“严兄,此事不会是真的吧?”

    严震直笑呵呵道:“李兄在东宫多日,应该清楚啊!”

    李至刚苦笑,“我不被那些君子之人待见,能知道什么机密的事情……不过我倒是知道由于太子跟柳淳亲厚,不肯反对变法,所以招来了很多非议。”

    严震直点头,“这就是了,那些所谓君子正臣谋害太子殿下,辅佐朱允登基,一个小孩子,毕竟容易控制一些……”

    “严大人!”

    王钝吓坏了,这家伙在金殿上胡说,现在愈发过分了。

    “严兄啊,你到底是怎么了,莫非真是老糊涂了不成?”

    严震直突然意味深长一笑,“王尚书,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燕王雄才,加上柳淳辅佐,这俩人珠联璧合,比起先帝在日,更加可怕三分。朱允何德何能,窃据帝位,已经到了四面楚歌,天下皆叛的时候。我们如何不断然出手,等燕王杀入京城,就算想当这从龙功臣,都当不成了!”

    “什么?”

    王钝吓得站起,情急之下,把椅子都带倒了,他不敢置信地瞧着严震直,“严兄啊严兄,你怎么能说如此无君无父之言?更何况燕逆胆大妄为,我,我宁死也不肯和他为伍!”

    严震直没说什么,反而是李至刚心领神会,他轻笑道:“假如真有弑父之举,漫说是皇帝,就连人都不要做了!”

    “你住口!”王钝红着眼睛道:“这是天家的事情,你们不要忘了玄武门之变啊!”

    “可惜,朱允不是唐太宗!”李至刚真不愧是个小人,他眉头一挑,毫不客气道:“朱允无才无德,燕王和柳公大军直指京城,我敢料定,朱允必败无疑。我们现在帮燕王一把,胜过日后投降乞活万倍啊!”

    严震直终于点头了,“没错,老夫就是此议!当年先帝有意易储,人尽皆知,只可惜没有来得及而已。朱允继位之后,先杀柳淳不成,接着又杀燕王,结果燕王起兵靖难,如今代王、肃王、庆王、岷王、蜀王、齐王,还有秦王府,燕王府,八大宗藩一起举兵,再有梁国公一般的猛将,柳淳一般的智者……朱允还有多少胜算,王兄难道看不明白么?”

    王钝唉声叹气,惶恐道:“你们不能这样想,燕王不尊孔孟,柳淳离经叛道,他们只会乱国,不可,万万不可!”

    严震直连连摇头,“王兄,你错了,真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举事,必须让燕王知道,咱们文臣当中,也不乏忠义之士,只有保住了你我,日后才能劝谏燕王,维护孔孟道统。”

    李至刚也跟着帮腔,“没错,就是这个理儿,王兄啊,你不要迟疑了!”

    王钝还是摇头,“我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想要行废立之事,不是异想天开吗?”

    “哈哈哈!”李至刚大笑,“你怎么忘了,我在兵部,如今京城的乡勇没有挂在五军都督府之下,而是归我们兵部管。朱允向外调兵五万,京城势必空虚,到时候我们一起举事,请求柳公在外策应,无有不成啊!“

    严震直满意点头,“李兄高见,老夫佩服,现在只要你从户部支出一些粮饷,奖励乡勇,让他们为咱们效力,大事可成!”

    王钝还是犹豫,“那,那柳淳那边呢?他可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

    严震直笑道:“这个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了,也是朱允倒霉,他居然让老夫充当使者,这就是天意难违吧!”

    ……

    柳淳手里拿着严震直送来的密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什么好呢?这个老家伙当初应该没少干坏事,如今朱允要完蛋了,又急不可耐出卖故主,反复无常,着实令人鄙夷。

    可从古至今,这样的小人还少了吗?

    而且他们真的立功了,就算朱棣登基,都不能不用。

    朝廷也是个大江湖啊,如果人人都是义薄云天的大侠,那江湖也就完了……柳淳虽然清楚这一点,可他依旧忍不住鄙视严震直。

    尤其是他们当初辜负了朱元璋的信任,这才是最要命的!

    “唉!我怎么有点盼着朱允能赢啊?”

    徐增寿翘着二郎腿,啃着黄瓜,在双屿的日子固然好,可肚子里装多了大鱼大虾也不舒服,偶尔吃点蔬菜瓜果刮刮肚子里的油,还是挺不错的。

    “我是管不了了,反正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咱们看着就是了!”

    柳淳哑然,“你总算说对了一次。”柳淳随即提笔,给严震直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回信,许诺了不少东西。

    “哈哈哈!”严震直心满意足,将信收好。

    “柳公答应了,立刻发兵,前往吏部天官府!”

    严震直的计划很清楚,先捉拿吏部尚书张,让他出面,号令百官,然后一起前往午门,以百官为前驱,乡勇为后盾,逼迫朱允退位让贤。

    如此一来,也就大功告成了!

    严震直人逢喜事,骑在高头大马上,还配了一柄宝剑,愣是有了三分英武之气!

    “启禀大人,卑职已经将吏部天官府邸包围了。”

    “好!随老夫入府!”

    严震直兴匆匆杀了进去……

第470章 君臣翻脸

    严震直冲入了张的府邸,作为百官之首,张的府邸半点都不奢华,相反,还有些简陋朴实,朱允手下之人,良莠不齐,在政务上,能力有限,但是于私德一道,还有些人是很不错的,张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严震直希望拉张入伙的原因所在。

    他兴匆匆杀入府邸,结果却看到了一具尸体,高悬在房梁之上!

    别误会,不是张,而是他的夫人!

    严震直带兵杀来,张提前知晓,急匆匆跑去皇宫报信。可惜的是他无暇顾及家人,夫人担心受辱,情急之下就选择悬梁自尽。

    尸体拿下来的时候,还带着温热。

    严震直这个懊恼啊,用力跺脚。不但没抓到张,还逼死了他的婆娘,这不是结下了大仇吗!

    出师不利,让他万分懊恼,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严震直想了片刻,立刻道:“马上随老夫去午门!”

    人们常说一念之差,严震直假如能第一时间就攻击皇宫,或许还有希望。可他晚了一步,错失良机,整个局势就完全不同了。

    等到他领着人马到了午门,这时候外面已经站满了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全都身长面大,衣甲鲜明,他们还有个名字,叫大汉将军!

    说白了,就是替皇帝站岗,凸显皇家威仪的仪仗队,他们在编制上也属于锦衣卫。此刻一个人正提着刀,在后面督战。

    他正是吴华!

    这家伙在凤阳挨了蓝玉一箭,侥幸被部下救走,逃回了金陵。

    蓝玉的箭术岂是寻常,吴华几乎没了半条命,更让他绝望的是没有抓到蓝玉,反而弄得蓝玉谋反,多了凤阳。

    这可是大罪!

    果然,吴华回来,就有人把他给关押起来,幸好他受了重伤,不然直接下狱拷问了。

    锦衣卫和别人不同,倒霉了,根本没人同情。

    吴华完全是等着死亡的降临。

    可凑巧的是柳淳进军江上,朝廷大乱,人们没有精力管他。偏巧严震直谋反,当他举兵的时候,锦衣卫的密探将消息送给了吴华。

    吴华带伤拼命,冲到了皇宫,召集所有锦衣卫御敌。

    正好,他跟严震直遇到了一起!

    “杀!”

    吴华举起绣春刀,催促锦衣卫迎敌。

    双方就在午门之外,杀戮起来。

    说实话,这场战斗有点菜鸡互啄的感觉。锦衣卫不是打仗的,战斗力有限。乡勇或许比锦衣卫强点,可问题是严震直是个废物,主帅无能,下面人又能怎么办?

    老头除了会让部下拼命冲击,就不会别的。

    双方简直像两个村子互相斗殴似的,滑稽可笑。

    虽然如此,但是他们真的很卖力气。

    吴华亲自上战场,他受伤没几天,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这家伙是个狠人,狠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对别人很,对自己更狠!

    他咬紧牙关,拼命厮杀,手里的绣春刀都砍得卷刃了,身边的护卫成片倒下去。

    “弟兄们,锦衣卫的兴衰荣辱,就在今天,不许后退一步,不许让逆贼惊动天子!杀!”吴华提着新刀,拖着伤病的身躯,迈着艰难的步伐,向前冲去。

    锦衣卫当真爆发出了血性,一个个发了疯似的,冲杀上来……严震直虽然兵多,但是被打得不停败退,老头气得眼睛都红了,却也毫无办法。

    正在这时候,突然又有一支人马杀来,准确说,这是一群应天府的衙役。为首之人正是鲁知府和方孝孺。

    原来老方在翰林院准备交接,他不是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吗,原来的职务要交给新人,就在他忙碌的时候,得知了有乱兵的消息,立刻跑去应天府,别处人马调不出来,应天府的衙役还是没问题的。

    老方也红了眼睛,事到如今,情况这么危急了,居然还有人在城里造反,这不是想要了所有人的命么!

    “杀!”

    方孝孺愤怒大吼,虽然他不是武将,但还有那么一股子尚武精神,他带头冲锋,衙役们士气高昂。

    方先生那是帝师,他都不要命了,我们差什么啊!

    大家伙嗷嗷怪叫,全都杀了上来。

    与此同时,申国公邓镇也领着家丁来了,他的兵马最少,但是战斗力最强!不到两百人,一个冲锋,居然将严震直的乡勇一分为二。

    老头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废物!饭桶!全都是饭桶!

    要你们有什么用!

    严震直再生气也没用,被三方围攻,他只能大踏步向后逃走,很快逃跑变成了溃败……

    “陛下,臣幸不辱命,保住皇城不失!”

    吴华单膝点地,向朱允奏报,等这句话说话,身体一软,直挺挺栽倒。

    “吴卿!”

    朱允算是无情之人,可面对浑身是血,为了保护自己,连命都不要的吴华,也是有些感动的。他连忙过来,查看伤口,又招呼太医。

    “快抢救吴大人,若是吴大人有一点闪失,朕要整个太医院给他偿命!”朱允声嘶力竭地怒吼,太医战战兢兢,把吴华抬下去诊治。

    此刻方孝孺也一身是血,前来面君。

    “启奏陛下,申国公邓镇统御京城人马,追杀逆贼,很快就会有结果。”

    朱允长长出口气,关切道:“方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方孝孺摇头,“仰赖陛下洪福齐天,老臣并未受伤,只是老臣一介书生,今日竟然也手刃了贼寇,实在是有些壮怀激烈之感啊!”

    朱允跟着笑道:“方先生,国乱显忠臣,你,申国公,还有吴卿,你们都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朕错了!朕真的错了!”

    朱允这一次是真的痛定思痛了。

    “严震直!这个老货,他不过是粮长出身,先帝破格录用,待他不薄,朕继位之后,还是让他担任尚书,统辖一部。试问朕何曾慢待于他?结果这个老东西竟然勾结逆臣,发兵攻打皇宫,恩将仇报,无情无义,丧尽天良,该天打雷劈!”

    朱允毫不客气,将最肮脏的字眼,都放在了严震直身上。

    “抓到了老贼,朕势必千刀万剐,让他尝遍世间酷刑。”朱允发狠,“方先生,朕自登基以来,重用清流,许多词臣言官,都跃升高位,不是六部九卿,就是牧守一方。朕能给的都给他们了,练乡勇,收厘金……实指望这些人能跟朝廷一心一意,共同对付燕逆。可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不要脸!”

    “见朕遇到了难题,就想着投靠燕逆,另换一个主子,他们算是什么东西!”朱允激动走到了方孝孺身边,动情道:“先生,你所言变法之事,朕总算想明白了,朕一定要全力以赴,支持先生,推行变法,富国强兵,扫清燕逆,重整朝纲!对这些士人官吏,朕不会手软,绝对不会!”

    “朕要学先帝,要以严刑峻法治国,要让他们知道朕的厉害!”

    ……

    朱允在这个最危急的时刻,终于想清楚了。

    方孝孺一则欣喜,一则惶恐……假如登基的时候,就能如此,何至于到了这一步。当时如果真心变法,甚至柳淳都未必会站在朱棣一边。

    事到如今,四方反叛,朝局混乱。

    就像是一个赌徒,输光了所有的赌本,就剩下一文钱,他说要洗心革面,把输掉的全都赚回来。

    想法很不错,可怎么都觉得很困难。

    “方先生,你怎么如此迟疑,莫非朕说错了?”

    方孝孺连忙摇头,收起了纷乱的念头,“陛下以大事托付老臣,老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允终于露出了笑容,“先生果然是朕的诸葛孔明啊!”

    有了老方在身边,朱允竟然不那么害怕了。

    他让方孝孺陪着,升坐奉天殿,此刻所有朝臣,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包括吏部尚书张,申国公邓镇就是他叫来的。

    “启奏陛下,严震直起兵谋逆,户部尚书王钝和他是同谋,臣等已经将王钝擒来,请陛下治罪。”

    说话之间,有小太监抬上来一个血葫芦……没错,从头到尾,全都是血,仔细辨认,头发被揪掉了,一只耳朵也给咬没了,浑身上下,全都是伤口,胸部诡异凹陷,显然肋骨都断了,从口鼻咳出血沫,四肢就更不用说了,白骨露出体外,已经奄奄一息,或许下一秒就会断气。

    这家伙是王钝?

    说他是小鬼转世朱允都相信。

    张遗憾道:“陛下,朝臣们痛恨逆贼,暴尚书他们气不过,上前扭打,才造成了如此结果。臣以为暴大人他们是基于义愤,还请陛下能宽宥一二。”

    放在以往,朱允肯定会答应的,真是会感动,可这一次,他的确不一样了。“果真是如此吗?莫不是有人要杀人灭口,免得受此贼牵连吧?”

    这一句话,瞬间,所有朝臣全都跪下了,尤其是暴昭,更是痛哭流涕。

    “启奏陛下,臣,臣和王钝绝没有半点关系,过去我们是同僚,如今他是贼寇,臣是陛下的人,臣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啊!”

    朱允鼻子微微冷哼,不管真假,暴昭这家伙都不是好人!朱允微微抬头,看着前方,“严震直老贼可曾被捉?传朕的旨意,务必要活的,谁再敢杀人灭口,与逆贼同罪!”

第471章 议和

    “我正在船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内乱纷纷,旌旗啊招展……”柳淳低声哼唱,眼中全是笑意,如果再有一把羽扇,那就更完美了。

    徐增寿跟他肩并肩,一只手指却在不停抠耳朵。

    柳淳气哼哼斜视他,“有那么难听吗?”

    “啊?不难听啊,我把耳朵抠的干净点,好能领教你这余音绕梁,回肠荡气,回味无穷……”

    “行了!”柳淳气得打断了徐增寿,“不用放你那些虚伪的彩虹屁了,我刚刚得到了军报,说梅殷领兵回城了。”

    “回城?”徐增寿突然大喜,握紧了拳头,不停挥动,他强压着激动,不敢大声叫出来,但是突出的眼睛,夸张的表情出卖了他兴奋的内心。

    “完了!严老头完了!城里狗咬狗,太好了!”徐增寿突然讪讪看着柳淳,“那个……姓严的完蛋了,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吗?”

    柳淳托着腮帮,仔细想了想,“还是会的,所以我准备写一篇文章,叫做三人墓碑记,替这几位忠臣义士争取个名分,谥号都想好了,文忠、文贞、文献……怎么样,还不错吧?”

    ……

    柳淳计划是很好的,只可惜,他的三人墓碑记,要改成两人墓碑记了,因为其中一个反了!

    “李至刚,你这个小人!小人!”严震直气得老脸都挪移了,虽然有两个大汉将军紧紧按着他,老头还是用尽全力,挣扎蹿起,痛骂李至刚,他简直气疯了,明明说好的,一起举事,他攻击皇宫,李至刚掌控各门,谁能想到,姓李的居然将梅殷给招了回来,五万大军入城,顷刻之间,就把三万乡勇都给缴械了,别管参加与否,悉数被抓。

    严震直也被手下给抓了俘虏,献给朱允谢罪。

    还不到半天的时间,一场叛乱就惨淡收场。

    李至刚俯视着严震直微微冷笑,“老贼,李某是东宫旧臣,一心忠于陛下,岂会和你这般的奸贼为伍,我不过是略施小计,就让你原形毕露,这是上天要亡你!”

    李至刚说完,慌忙向朱允跪倒,激动道:“陛下洪福齐天,宵小已经覆灭,如今正好可以提兵消灭柳淳,微臣不才,愿意做陛下的马前小卒!”

    不得不说,李至刚到底是在兵部混过,对军事上的事情,比严震直清醒多了。柳淳提兵前来不假,可柳淳只是封锁长江,准确说,是封锁了南京到扬州和镇江一带的江面,堵住了漕运。

    柳淳并没有攻城的意思,甚至漕运虽然断绝,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向渡江,偌大的朝廷,要是被一万多水师逼着投降,那岂不是笑话一样。

    就算想要当从龙功臣,那也不是现在啊!

    老严啊,你太着急了,没法子,小弟只有拿你的血,染红我身上的官服了,瞧见没,我身上的绯红官服,都更加鲜艳了。

    严震直骂声不断,朱允只是哼了一声,“将老贼打入诏狱,叫锦衣卫严加审讯,揪出他的同党,严惩不贷!”

    朱允的态度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什么,这位皇帝陛下要追查同党?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外有强敌,内部不安,这时候若是掀起大狱,人心惶惶,岂不是要不战而败。

    不行,绝对不行!

    有人就想要劝谏,可是在这个关头,谁敢轻易跳出来啊,万一成了严震直的同党,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正在大家伙迟疑的时候,朱允缓慢而坚定道:“朕自从登基以来,志在削藩,奈何屡次用兵,徒劳无功,罪在何方?朕因为,关键就在人心!朝臣之间,各有算计,争权夺利,互相掣肘,且佞臣贼党遍布朝野,只图私利,不思报国。如果不能刷新吏治,重塑军威,即便再战下去,也是败多胜少,国朝危矣!”

    朱允这番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这可比虚应故事的罪己诏用心深刻多了,的确,如果再打下去,没有半点胜算,败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要想刷新吏治,重塑军威,又是何等困难!

    陛下到底怎么打算的?

    正在众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方孝孺突然站了出来,沉声道:“陛下金玉之言,振聋发聩。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争取时间,自上而下,从里往外,进行彻彻底底的整顿。为了整顿,就必须暂时可燕逆讲和……”

    讲和!

    这俩字一出,所有人都傻了!

    什么意思?

    你方孝孺可读过不少的书啊!

    汉贼不两立,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咱大明朝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那么一根硬骨头。

    一瞬间,所有的言官都来了劲儿,严震直已经被抓了,怎么骂都是死老虎,可方孝孺不一样,他可是帝师啊,这个奸贼够大个儿!

    “陛下!”

    “陛下!”

    “陛下!”

    ……

    一瞬间,几个都察院的头儿,包括六科廊都站了出来,一副要跟方孝孺拼命的架势。

    哪知道朱允还来了轴劲儿,自己落了今天的地步,就是这帮清流害的,不能再听他们的了。

    “方先生,朕就任命你为使者,再去和柳淳谈判。让他转告朱棣,朕可以暂时罢兵,给双方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至于如何落实祖训,也,也可以商量!”

    方孝孺双膝跪倒,眼圈泛红。

    “陛下,老臣一定不辱使命!”

    说完,方孝孺领旨下殿,径直出了京城……

    不能再打了,这是方孝孺的判断。

    有人或许会说,朝廷还有百万大军,虽然局面不利,但是硬拼下去,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朱棣,怎么就打不了了?

    问题还是在皇家银行上面,这些日子没有提皇家银行,可徐增寿留下的雷越爆越大,整个江南的丝绸产业完蛋了,皇家银行面临挤兑……不得不宣布,纸币不能再兑换金银,同时又开足马力,加印纸币……结果是什么,那就不用多说了,新币迅速沦为宝钞,而且比起宝钞,还要不如。

    贬值的速度已经不是用天来计算了,而是每时每刻,都在贬值。老百姓的积蓄荡然无存,中小商人,纷纷破产。

    只有那些身价丰厚,有房产,有金银田地的大户,才能扛得住。他们的财产不但没有缩水,还趁机大捞一笔。

    严震直为什么会举事?

    一个老谋深算了一辈子的官僚,怎么会仓促攻击皇宫?

    他是傻子吗?

    没事干,想要拿九族的性命,赌一把?

    不是的,真的不是!

    这个朝廷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即便快速平定了严震直兵变,也不意味着拜托了危机。相反,人心变得更加浮动,有一个严震直,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文官如此,那些武将呢?只怕会更加糟糕。

    千头万绪,千疮百孔。

    方孝孺最大的优点就是接地气,他很了解民间的苦楚。严震直假如能改变策略,鼓动京城百万民众一起举事,或许朱允已经结束了,当然了,严老头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失败就没什么可惜的了。

    但是严震直的造反,却震撼了整个京城,乃至所有文官体系,连严震直都能造反,其他人会不会效仿?

    再打下去,谁知道哪里会出问题?

    没有办法,就只能议和!

    方孝孺带着悲壮的心情,登上了柳淳的座船。

    “少师大人一向可好,老夫有礼了!”

    柳淳瞧了瞧方孝孺,淡然道:“方公,你不该来的,谁来见我都不该你来。见了我,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方孝孺微微摇头,“少师大人,正因为会留下骂名,所以方某必须前来。”

    柳淳迟愣一下,突然大笑,冲着徐增寿道:“怎么样?我说了吧,满朝之士,唯有方孝孺一人罢了!”

    “准备酒宴!”柳淳吩咐下去,然后又对老方道:“方公,我这个不算鸿门宴吧?”

    方孝孺摇头,“没有生豚腿,就不算鸿门宴!”

    柳淳哑然,主动拉着方孝孺,进入船舱……徐增寿抓了抓太阳穴,奶奶的,这个姓方的的确有点意思啊!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跟酸儒有这么大的不同啊?

    徐增寿连忙进去,坐定之后,柳淳主动给老方倒了一杯酒。

    方孝孺含笑接过,“柳大人,柳少师!老夫一直仰慕大人,很想跟大人深谈,不知大人愿不愿意指点?”

    柳淳笑道:“方先生愿意相信我的话?”

    “为何不愿意?”方孝孺道:“少师所言的科学,不会因人而异,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以人废言,难道老夫说错了吗?”

    柳淳点头,“方公的确有古君子之风,那我就不妨说了……历代得失,都在于失控二字……两汉魏晋败于世家,盛唐亡于藩镇,自北宋以来,待士人太过,北宋南宋,皆亡于文官!这两千年史册,我们找到了许多办法,先后遏制了宗室、宦官、外戚、武将、门阀世家……如今就剩下一个士绅地主,这也是最难做的,拿刀子砍别人很容易,砍自己却很难。”

    柳淳意味深长道:“方公,如果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尽早放弃为好,不要自寻死路!”

    方孝孺思量半晌,点了点头,赞叹道:“果然高见,只是放弃了,就不是方孝孺!“

第472章 天牢里的勇士

    方孝孺拒绝了柳淳的建议,就连徐增寿都没有意外,似乎就应该是这样的,如果能这么容易劝说,那就不是方孝孺了。

    “方公,虽然我知道无法劝说你,但是我却很想跟你谈谈心里话,谈谈我对大明未来的看法。”

    方孝孺连忙点头,“太好了,老夫正有此意,柳少师学究天人,比起老夫这个凡夫俗子强多了。”

    柳淳失笑道:“方先生,我执意推行变法,均田,均赋,均税……关键只有一个,我并不是追求当下的公平。而是只有完成了这一步,甩掉了两千年的沉疴包袱,我们才能放心大胆,走向海外。”

    “海外?那些蛮荒之地吗?”

    柳淳轻笑:“方公,难道你也觉得海外不值一提吗?他们每年几百万两的真金白银,不远万里,来到大明,购买货物。不说别的,就这份勇气和坚毅,也足以让许多大明臣民汗颜了。”

    方孝孺惭愧道:“是老夫说错了,海外确乎有些吸引力,只是我们自己这么多事情没有解决,又如何经营海外?”

    柳淳点头,“没错,经营海外,能获得暴利,可也有无穷无尽的风险。所以我才希望打破大明身上的枷锁,建立起一套公平的体系。唯有如此,才能让海外的利益均匀地分散给每一个百姓,让大多数人获利。否则的话,海外的利益悉数被世家豪商占据,而开拓海外的风险又都落到了普通百姓身上,真要是那样的话,才真的是亡国有日呢!”

    方孝孺眉头紧皱,沉吟许久,才缓缓道:“柳少师真是一针见血,如今的东南,世家大族走私盛行,不正是柳少师所言,海外暴利尽数归于他们,而百姓愈发贫苦,朝廷国库空虚……一切的利益,都被这些人吃的一干二净!”

    这俩人算是针锋相对的两个阵营,你死我活的关系,居然在这里谈起了治国之道,而且还惺惺相惜,谈得酣畅淋漓,实在是让人目瞪口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呢!

    “方公,我的设想如此,也算是和盘托出。所以我对士绅地主的态度也就明白了,必定要严厉整饬,甚至彻底消灭!”

    方孝孺点头,“柳少师所想老夫万分钦佩,只不过老夫有一点不赞同。这千百年来,历代儒者,有仗义死节,有为民请命,有安贫乐道,有不畏强权……就拿我大明来说,自从立国以来,清廉官吏有多少?忠臣义士又有多少?改革变法,老夫当然是赞同,可变法之后,要谁去做?是你柳学门徒,还是读书人,士大夫?”

    “老夫以为,文官之中,不乏热血报国的义士,更不乏为了大局着想的贤臣。而且说到底,变法还是要靠这些人去落实……柳少师,你就不能给读书人网开一面吗?”

    两个人又沉默了……说实话,方孝孺能有如此见识,已经超出了柳淳的预计,跟他算是知音了。

    可方孝孺到了最后一步,还是没有迈出来。

    或许他说的有道理,可说穿了,老方还是不想放弃整个士人集团,或者说,他无法跟士绅官僚彻底决裂。

    一个改良,一个革命……谁对谁错,似乎只有历史能给出答案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柳淳举起酒杯,多说无益,还是喝酒吧!

    “方公,请!”

    方孝孺笑着喝干了杯中的酒,又主动倒满。

    “酒逢知己千杯少,老夫斗胆将少师大人视作知己。假使老夫能赢,变法之后,必然会走向海洋,去看看海外到底是如何!”

    柳淳含笑,“虽然方公实现梦想的机会不大,但是我依旧恭祝方公,能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路来。”

    两个人推杯换盏,一顿酒席,畅快结束。

    等杯盘撤下去,再度面对面,两个人的脸色都不由自主沉了下来。该谈正经事了。

    “柳少师,你责备天子不愿变法,并未以此为由,发动靖难。如今天子已经答应变法,柳大人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柳淳淡然道:“方公,选择开战的人是朱允,他想停下战争,就必须拿出诚意!”

    方孝孺眉头紧皱,半晌道:“陛下可以承认你们现在占据的地盘,双方各自罢兵言和,也好让百姓免于涂炭之苦!”

    “哈哈哈!方公,你就不要拿百姓来说事了。事到如今,咱们这一战是迟早要打的。现在朱允处境不利,打下去很可能彻底溃败,不得已,他只能选择议和!”

    “那燕王就有打下去的实力吗?”方孝孺怒道:“别忘了,北平已经被围困了一年多,燕王精锐杀不出来。西北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如何能胜得过朝廷天兵。还有,你柳少师只有万余兵马,真的能持久下去吗?”

    柳淳毫不客气回击道:“假如每一个战场,我们都能赢,又何必跟你们谈判呢?不能否认的是,优势在我们,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你们可以赌,赌燕王犯错,赌你们可以起死回生。如果不想赌,那就请你们拿出诚意!”

    “何为诚意?”老方闷声道。

    “将两处人马退回江南。”

    “不可能!”

    方孝孺断然道:“柳少师,你是想划江而治吗?”

    柳淳冷笑道:“你们还能保得住江北吗?”

    “保不住也要保!”老方激动道:“守江必守淮,如果失了淮河,让你们陈兵江北,旦夕之间,就能进犯金陵。那样的话,跟投降有什么区别?”老方横眉立目,据理力争。

    柳淳沉吟良久,突然道:“方公,你想守淮河,是不是打算放弃黄河啊?”

    “你!”老方断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夫没想放弃任何一处……老夫的意思是朝廷大军可以暂时后撤,打了这么久,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都疲惫不堪。好歹让他们喘口气。就连燕王殿下也跟世子和王妃分开了许久,总该团圆团圆。”

    柳淳思索了片刻,试探道:“光是土地吗?没有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比如粮草,金银,人员!”柳淳突然道:“茹茹大人,杨靖杨大人,还有郁新郁大人,以及其他的官吏家眷,必须交还给我们。还有,我的一些门生故吏,也要准许他们北上。你们必须承诺,不迫害这些人的家眷。我们是君子之争,祸及家人就太没有风度了。”

    方孝孺沉吟片刻,紧紧盯着柳淳,低声道:“你能替燕王做主吗?”

    “哈哈哈!”柳淳扬天大笑,“如何不能!”

    他说着,拿出了一份手谕,正是朱棣临走之时,交给柳淳的。

    “有这道手谕在,我当然可以答应议和,倒是方公,你能替朱允做主吗?”

    “这个……老夫马上回去请旨!”方孝孺匆匆告辞。

    送走了老方,徐增寿傻愣愣瞧着柳淳,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不打了,要和谈?你是认真的?”

    柳淳点了点头,“我们不能光看到朱允的难处,殿下以一隅敌一国,更加困难。方孝孺这是缓兵之计,只不过我们也未尝不想缓一口气。”

    徐增寿略微思量,“柳淳,你就不怕朝廷死灰复燃,然后变本加厉,跟我们算账?”

    柳淳笑道:“怕,也不怕!如果能逼着朱允退到黄河以南,我们的局面就比开战之前,要好了无数倍。在这种条件下,我们还打不赢,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换句话说,他们要进行调整,我们也要进行建设。双方要进行一场竞赛,看看谁的动作更快,谁就能抢占先机。”柳淳耸了耸肩,“我觉得咱们没有理由输给他们,不是吗?”

    ……

    朱允听完方孝孺的话,眉头深锁,十分不愉快。

    “方先生,难道就要将黄河以北,拱手让给燕逆吗?”

    方孝孺无奈道:“陛下,老臣知道,这是丧师辱国,罪莫大焉。可不这样的话,一旦耿炳文和李景隆两路大军,有一路出现意外,整个战局就会崩塌。黄河以北虽然让了出去。可仔细算来,损失的无非是河南和山东的北部,加上一个山西而已,其余的土地,已经悉数落到了朱棣的手里。以这些土地作为交换,让朝廷暂时喘口气,老臣以为还是值得的。”

    “即便损失了这些土地,大明最精华,最富庶的土地还在朝廷掌握之下,只要励精图治,最多两三年,朝廷就能恢复元气,到时候举兵北伐,情况会比现在好许多许多。陛下,老臣情愿意担负所有罪责,若是天下议论,大可以取老臣首级,以谢天下!”

    方孝孺说完,匍匐地上。

    朱允慌忙站起,拉起了方孝孺。

    “先生一心替朕谋划,朕岂敢责怪先生。也罢!”朱允用力跺脚,“好,就暂时罢兵,朕不会认输的,朕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

    天牢深处,几间牢房,彼此紧邻着,这里潮湿,幽暗,老鼠蟑螂遍地。有一个人,靠着墙,借着微弱的光线,挤着一个又一个的虱子,发出啪啪的声音。

    突然,又有脚步声响起,此人顿了一下,继续抓虱子,嘴里还说道:“又是一群追腥逐臭之徒,敲骨吸髓之辈……放心,本官绝不会背叛燕王!”

第473章 朱棣的大胃口

    “柳淳啊,你说这封信为啥要让我写啊?你做主和谈,你跟燕王解释,这不是挺好吗?”徐增寿又抱怨起来。

    柳淳冷笑道:“我写可以,我当然要写,只不过我写了燕王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什么回旋的余地?”徐增寿好奇道。

    柳淳轻笑,“难道你觉得咱们按照现在的方式议和,然后以黄河为界,就能相安无事了?”

    “当然不能了!可这是你答应的!”徐增寿脱口而出,突然,他似乎明白过来,惊道:“柳淳,你没打算履行承诺?”

    “我这个人言而有信,我怎么会不履行承诺呢!简直荒唐!”

    徐增寿拧眉瞪眼,不明白柳淳的意思。

    “唉,你想想,这么远的距离,兵荒马乱的,总会有些差错,时间上也会有点延迟,你说是吧?这差个三天五天的,十天半个月的,啊,你懂了吧?我的意思是中间会有许多差错,误会。”

    徐增寿用眼角斜着一本正经的柳淳,微微冷笑,“我懂了,我全都懂了。你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让燕王当坏人,是吧?”

    柳淳咳嗽一声,“你这叫什么意思?哪里就说到当坏人去了?我可是忠心耿耿,你不能诋毁我的!”

    徐增寿才不信柳淳的鬼话呢。

    “你丫的什么德行我最知道了,你连先帝都骗,更何况是燕王了,不过吗……你这个提议太好了,我举双手赞成啊!”

    徐增寿突袭变了脸色,充满了兴趣,他不停搓手,能让朱棣吃点小亏,背点骂名,徐增寿那是求之不得。

    好些年了,他一直被朱棣欺负,好容易柳淳帮着自己挖坑,他要是不把朱棣推进去,实在是对不起良心。

    这家伙突然鬼兮兮道:“柳淳,你有什么馊主意,快点说,我赶快写上,告诉燕王去,让他照办!”

    柳淳摇头,“你长点脑子行不?燕王那么聪明的人,用得着我们教吗?更何况你不怕啊燕王追究啊?咱们只是稍微点一下,他会有自己的想法的,我们没必要掺和。”

    徐增寿深以为然,要不说呢,这人一旦坏到了一定的程度,那就是无形无相,随便一招,就藏着一大泡坏水,还让你察觉不出来。

    “我算是想明白了,以后我要是想过好日子,就要指着你了。”徐增寿笑嘻嘻道:“这样,我也帮你一个忙。”

    “什么忙?”柳淳不屑,“我用得着你帮忙吗?”

    徐增寿瞥了柳淳一眼,“你小子就跟我装蒜吧!你觉得不用是吧?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准备把李无瑕李姑娘接出来,你活了,李景隆处境很危险,我估计朝廷多半都下了密旨,要废掉李景隆的兵权。如果他有点闪失,你怎么跟李姑娘交代?”徐增寿摇头晃脑,“我这个人,没有别的好,就是心肠好,懂得成全人,姓柳的,以后你要给我记着!俺徐老四为了你,可是连亲妹妹都得罪了!”

    “你小子要是不把我当成亲哥哥看待,你就是丧良心,会天打雷劈的!”

    徐增寿切齿咬牙……谁敢说这个二哈没有智商,他活得门清。事到如今,朱棣离着龙椅已经不远了。

    假如朱棣登基,徐增寿就是国舅,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只是光靠着这个身份,就能混好吗?

    徐增寿表示万分怀疑,他必须抱一个大腿,柳淳这小子腿可不细,有他在,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很显然,徐增寿击中了柳淳的弱点,是啊,一家人也该团圆了。

    “算你有心了,记着,以后别作死。你丢了半个苏州城,不要紧的,我给你谋划一块跟大明差不多的土地。保证物产丰饶,沃野万里,让你们徐家生生世世,都吃喝不愁!”柳淳肉疼道。

    徐增寿用力点头,“好嘞,够意思!不过嘛,我只要一半就行,剩下的算我干闺女的嫁妆。”

    ……

    密信经过凤阳,开封,直接送去了西安,摆在了朱棣的面前。

    屈指算起来,柳淳南下也有几个月了。朱棣跟盛庸攻伐不断,他们的胜负也就是四六开,朱棣虽然占据上风,但是想要完全击溃对方,实在是太困难了,毕竟兵力在那里摆着。

    盛庸和铁铉两个人互相配合,十分默契,他们排兵布阵,稳如泰山,层层叠叠,就像是掉进了泥潭。

    朱棣用兵,很喜欢出奇制胜,尤其善于用骑兵侧翼冲锋。他跟盛庸交战,往往赢得开头,后面就会由于力量不足,而不得不撤出。

    看起来南军当中也有人才啊,论起兵法,俺朱棣还不是天下无敌……朱老四很快调整了心态,既然无法快速取胜,那就保持耐心,战机会出现的。

    果然,战机等来了!

    只可惜,这个战机是柳淳制造的!

    “王爷,我现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柳兄弟也太厉害了。”朱能语气夸张道。

    朱棣看过了密报,还能说什么,救了徐增寿,鼓动蓝玉造反,提兵封锁长江,阻断漕运……你柳淳可真行啊,本王累死累活,风头全让你一个人抢走了,厉害!实在是厉害!

    “王爷,既然漕运断绝,南军必然军心动荡,我们一鼓作气,赶快消灭盛庸就是了。”

    朱棣被说动了,可他略微沉吟,摇头道:“不好,现在南军还有存粮,我们贸然攻击,反而会同仇敌忾,背水一战……我要等他们军心动摇,然后再下手!”

    又过了七天,一封来自徐增寿的密信,送到了朱棣手里。

    这回好了,南军的军心士气,估计剩不下多少了。

    “议和!柳淳,亏你小子干得出来!”朱棣笑骂道,拿到了黄河以北的土地,毫无疑问,是赚大了,尤其是不用打就能捞到这么多,还能跟北平的人马连成一片,朱棣是求之不得。

    这个议和,朱棣一万分满意。

    可就是这么放走了好几十万南军,等他们整顿好了,士气高昂,再来跟自己决战,那可就不好玩了。

    “如何才能狠狠咬南军一口呢?”

    朱棣拖着下巴,陷入了思索。

    很快,朱棣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急忙把朱能叫过来。

    “你知道不,咱们手上还有多少酒?要好酒!”

    朱能忙道:“王爷,你打算庆贺胜利啊?是该好好喝一顿了,让末将想想啊!末将记得,当年梁国公曾经经略西北,后来因为先太子病逝,梁国公返回了京城。不过他在西北留下了一座生产烈酒的作坊,目前已经是西北最大的酿酒厂。不过由于粮食紧张,给的配额不足,最多也就十万斤的样子,咱们的弟兄最多一人一斤。”

    朱棣立刻摆手,“这么点酒怎么够?三天之内,你给我想办法,弄到五十万斤,记得,你小子可不许偷喝啊!”

    朱能嘿嘿道:“王爷,末将虽然好酒,可我也不是贪杯的人,更何况这是大家伙的酒,我怎么能偷喝呢!”

    朱能下去了,朱棣又把刘政叫来,让他准备上好的肥羊……三天之后,五十万斤美酒,五千头肥羊,全都准备好了,足足占了一大片。朱能兴高采烈,这是要准备犒赏大家伙了!五斤酒,肥羊肉,这日子简直美上天了。

    朱棣检查之后,十分满意,突然大手一会。

    “走,跟我去拜会南军诸将!”

    “什么?”朱能仿佛没听清楚,“王爷,你要去……干什么?”

    朱棣板着脸道:“不打不相识,既然议和了,就不要再刀柄相对了。本王带着羊羔美酒,去看看他们,也算是践行宴,下次再见到,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哩!”

    朱能一肚子不愿意,这是什么道理啊,自己人还没吃呢,就急着给敌人送去,王爷啊,你不是脑子坏掉了吧?

    朱棣沉着脸,朱能也不敢反对,只能乖乖押着礼品,随着朱棣,出了西安,向前行了三十里,就遇到了南军的斥候。

    听说朱棣来了,盛庸领着人马,迎了过来。

    两个老对头,四目相对,盛庸不知怎么说才好。

    朱棣倒是坦然,“盛将军,议和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打了这么久,大家伙都疲惫了,实不相瞒,俺朱棣身上都有好几处伤疤了,想必你也不好受,如今罢兵不战,对弟兄们来说,都是好事情。谁没有父母兄弟,谁没有妻儿朋友……平平安安回去了,就能一家团圆,过些安稳的日子。”

    “俺朱棣此来,就是送弟兄们一些美酒和肥羊……你放心,我把东西放下,立刻就走。”

    朱棣说完,就转身打马离去,留下了一车一车的美酒,还有一大片的肥羊……盛庸傻了,这可是朱棣送的礼物啊。

    收,还是不收呢?

    盛庸为人还算豪气,不收,岂不是让朱棣看扁了,可白白收了朱棣的礼物,也实在是丢人!

    “照着朱棣的礼物,加三成,回赠给他,我们不能欠燕逆的人情!”盛庸打马回去。

    而此刻的朱棣却是心花怒放,“好啊,盛庸,本王总算找到了你的弱点!这一次你可要输了!”

    朱能不解,朱棣也懒得跟他解释,这要是柳淳在这里,肯定早就想通了,这君臣之间,还是要默契啊!

    “盛庸接了礼物,这几十万人,就落到了本王的口袋里了。”朱棣笑呵呵道。

第474章 南军哗变了

    议和不是一件小事情,柳淳虽然跟方孝孺商定了条件,但是在许多细节上,还要推敲。别小看这些看似琐碎的事情,真正的勾心斗角都藏在这里面。

    就拿最简单的称呼来说,方孝孺希望用朝廷和燕藩,凸显地位的差别。柳淳当然不会答应,他坚持用南北朝廷,这样一来,就把朱棣抬到了和朱允同样的高度,老方自然不肯答应,柳淳又提议,是不是可以用叔侄相称,这就是更加红果果占便宜了。

    老方气得脸都青了,立刻拒绝,还痛斥不能家国不分。

    最后双方总算商定,不用称呼了,直接写议和内容。总算没事了吧?

    不!

    在落款上,朱允坚持用建文年号,柳淳认为要用洪武……朱元璋虽然死了,可新君并没有得到靖难军承认,不能用建文,应该延续洪武。否则岂不是让朱允占了便宜。

    一篇合约,光是开头结尾,就闹得不可开交,也是没谁了。

    徐增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这么点事情,也值得吹胡子瞪眼,浪费这么大的功夫,简直是闲的!

    他总算说对了,这两边的人的确太闲了,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年号不写了,只写月日,然后用印……

    一份议和文书,没有抬头称呼,没有落款时间。

    怎么看起来都有点荒唐,甚至像赝品,可双方为了追求对等,也只能如此。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从一开始,这张议和公文就是用来撕碎的。不管是柳淳,还是朱允,都没打算遵守。

    柳淳是希望缓口气,整合各方人马,现在朱棣手下的藩王快十位了,兵马分成了许多山头,从南到北,彼此之间,差别巨大,有辽东的蒙古士兵,有云南的土司好汉……不加以整合,如何能发挥出战斗力?

    而且再这么下去,整个靖难军都有被见缝插针的危险,搞不好就会崩解。

    至于朱允这边,更想用时间来恢复元气,整军再战。

    双方各自有算盘,议和的大方向确定了,但是细节迟迟没法最后敲定,两路大军也难以悉数后撤。

    这就给了朱棣天赐良机。

    他送给盛庸美酒和肥羊之后,盛庸立刻回敬,为了礼尚往来,朱棣竟然找了一支鼓乐队。请了许多的民间艺人。

    有表演腰鼓的,有唱老腔的,甚至还有西域的胡姬。

    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就来南军大营。

    盛庸眼珠子都掉下来了,“燕王是何用意?”

    这次是朱能来的,他已经渐渐摸到了王爷的心思。

    “盛将军,背井离乡,出生入死,弟兄们都不容易。好容易息兵罢战,大家伙放松一下,听听鼓乐,欣赏老腔舞蹈,这有什么不好的。”

    “不好!很不好!”盛庸红着眼睛,怒斥道:“我看你们是居心叵测,要瓦解士兵斗志,居心不良!”

    你丫的还真说对了,可盛庸忘了,在他的军中,还有个玩闹呢!

    “盛将军,将士们的确疲惫不堪,军营之中,多有怨气,让他们放松一下挺好的。”李景隆笑呵呵道:“我说朱将军,礼尚往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派人过去啊?”

    朱能欣然道:“没说的。”他抹了抹下巴,很认真道:“我们军中有不少南方的将士,都很想听听花鼓戏,听听昆腔评弹……要是能送来一些人,那可是感激不尽。”

    李景隆欣然答应,朱能离去。

    盛庸是怒火中烧,他觉得自己压不住李景隆,就把铁铉请了过来,之前铁铉一直在洛阳,负责粮草。

    他刚刚已经接到了圣旨,要暗中留意李景隆,必要的时候,把这家伙直接拿下。

    铁铉有了依仗,丝毫不把李景隆放在眼里。而李景隆虽然打仗傻一点,但这些事情门清儿,他陪笑道:“铁大人,燕逆要离间我们的军心士气,固然要防范,可我们也能如法炮制。堂堂朝廷官军,面对贼寇,还没有一点底气吗?如果能说动燕逆将领,或者分化诸位藩王,让他们倒戈投降,即便是议和之后,燕逆也没有办法。我们几十万大军,寸功未立,就这么回去了,朝中的言官会放过我们吗?”

    “俺李景隆不怕,最多回府闭门思过,我好歹还是个国公,可你们二位不一样啊。好歹要为自己打算,这大将领兵在外,难免受人嫉妒,回朝之后,各种非议,简直比什么都厉害……说起来,我就想到了家父……他老人家死得太惨了!”

    提到了岐阳王李文忠,李景隆还抹了抹眼泪。

    铁铉和盛庸互相瞧了瞧,还真别说,他们也有这个担忧,不立些功劳,实在是没法交差。

    “曹国公,你觉得能瓦解朱棣的军心吗?”

    “能啊!咱们人多,多派人说书唱戏的过去,再让咱们的人乔装商人,去跟朱棣部下互换有无,拿财帛贿赂,言语瓦解……我就不信,朱棣能扛得住!”

    铁铉深吸口气,脸上露出了喜色。

    李景隆这个办法倒是真不错,毕竟朱棣非要弄什么变法,很多士绅都说西北已经成了恶鬼横行的地狱之地。派人过去,没准真能说服一些人弃暗投明!

    “那好,就这么办了!”

    ……

    双方互派使者,从最初的艺人,到后来的商人,最后朱棣干脆提倡请双方将士,在一起比赛弓箭,赛马……盛庸欣然答应,朱棣想展示勇武,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一定让你瞧瞧,谁更厉害。

    盛庸和铁铉都不是好对付的,可这俩人也有弱点,盛庸只专心军务,而铁铉则是极度鄙视变法,根本不了解,靖难军中的许多变化……这下子他们可吃了大亏。

    到靖难军这边的艺人,被安排到了军营居住。

    他们进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

    从里往外,连一株杂草都没有。

    士兵干净整洁,有专门洗澡的地方,甚至还有菜园,长着绿油油的蔬菜,圈里养着肥猪……和他们印象里南军杂乱的营地,完全不同。

    招待他们的是一个个的百户,士兵整齐坐定,看着他们表演……等演完之后,杀猪招待,大家伙一起忙活。

    香喷喷的米饭,泛着油光的肥肉片子,让这帮艺人大快朵颐,吃得酣畅淋漓……大家伙互相聊天,他们终于知道了,原来靖难军真的不一样,普通士兵有权支配菜金,他们吃的,都是士兵用菜金置办的。

    不但如此,所有士兵都分了田,最低三十亩土地,按照军功大小,最高能拿到一百亩。除了有田地,城里还有学堂,可以让军中子弟就学读书,尤其是军户制度也名存实亡了。

    过去是不愿意当兵,所以父死子继,生生世世,都要充当军户。

    可现在不一样了,均田之后,军队成了保护大家成果的守护神,子弟兵,再也不是丘八大爷……许多良家百姓,争相和将士结亲。只要嫁给了军人,就能享受到一些就学和徭役的优待。

    很显然,在西北,也是有差别的,只不过这个差别不是以科举功名来判断,而是以军功大小!

    刘有福是个唱昆腔的老艺人,从元朝的时候,一直唱到了现在,人虽然老了,可因为唱腔娴熟,韵味独特,依旧深受欢迎。

    这次他就是奉命去靖难军瓦解军心的,可三天表演下来,刘有福只说了一句话:假如年轻三十岁,他情愿意跟着燕王打天下!

    不光是他这么说,许多艺人回到了洛阳,在酒馆饭店,茶摊庙会,到处讲靖难军的好处……把他们在西安看到的新鲜事都告诉大家伙。

    渐渐的,在百姓中间,想法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又蔓延到了军中……尤其是去赛马射箭的士兵返回之后,更是把靖难军的真实情况带了回来。

    在靖难军的军营住了几天,再回来一看,简直跟猪窝似的。

    看什么都不顺眼,同样是吃粮当兵的,差别怎么这么大捏?

    大家气哼哼的,愤愤不平。

    偏巧,军粮送来了,当饭菜摆在大家伙的面前,士兵们终于忍不住了,发霉的粟米味道直刺鼻孔,米还是五颜六色的,这玩意能填肚子吗?吃了会要命吧!

    跟靖难军的差别也太大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根本没法比。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一个年轻的士兵愤然道。

    旁边一个老卒嘿嘿冷笑,“小子,你先问问,上面把咱们当人看了吗?”

    “不把咱们当人看,那咱们还给他们卖命干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可是却没有人敢回答,军令如山,要是传出去,会要命的!

    “快点吃吧,别喷粪了。”老卒胆子小,赶快提醒道。

    年轻的士兵却没有半点心思,把碗扔在地上,径直回到了散发着臭气的帐篷,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空着肚子,胃液不断刺激着神经,他想到了靖难军中的鸡鸭鱼肉,想到了那些士兵的笑脸……难怪他们那么拼命呢,换成自己,会更加卖命吧?

    一直辗转到了半夜,他终于瞧瞧爬起来,刚出帐篷,就跟老卒撞上了。

    “干什么去?”

    “我,我方便一下不行啊!”年轻士兵唬着脸道。

    老卒啐骂道:“没吃没喝,方便个屁!”

    年轻的士兵语塞,不知道说什么,老卒突然像变戏法似的,递给他一柄刀。

    “别傻了,快跟着,咱们投靠燕王去!”

    “就咱俩?”

    老兵嘿嘿道:“傻小子,多着呢,快点,别让那些混蛋抢先了!”

第475章 厉害了,李景隆

    “真是想不到,还能死里逃生啊!”

    茹用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芳草的香气,带着一丝江风的鲜甜,真的空气是甜的!他大口呼吸,胸膛起复剧烈,似乎要把身体里的浊气排空,全都换成空气的味道。

    他真的死里逃生了,从暗无天日的大牢爬了出来,不光是他,还有杨靖和郁新,三个人都是曾经跟朱允周旋的重臣。

    只是他们没有兵权,和皇帝斗,完全是以卵击石,下场凄凉。

    不过茹等人的作为并非没有半点价值。至少他们撕开了朱允和手下伪善的面目,把他们的凶残暴戾,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也正因为如此,朱棣才有理由举兵靖难。

    如果把靖难看做一场完整的大战,那么茹等人就是前锋敢死队。

    只是他们还算幸运,活了下来。

    这倒不是朱允仁慈,而是最初柳淳遇害,朝野震惊,百官沸腾。朱允不敢再杀人了,只是将几位大臣以狂狷犯上为名,暂时拘禁,然后提拔东宫之臣,接替这些老臣。

    等到朱棣决定造反,朱允又想着捉拿朱棣之后,一起论罪。

    可朱棣不但没捉到,还损兵折将,尤其是练子宁被俘之后,竟然反戈一击。

    这让朱允颇为没面子,愤怒的他想要杀掉几位重臣泄愤。可这时候方孝孺建议以劝降为主,假如能让他们投降,足以抵消练子宁的影响。

    朱允勉强答应……再之后,接连战败,到处烽火,朱允几乎都忘了还有这几位大臣,假如不是柳淳提起,他们或许就在大牢里死掉了。

    经过一年多的牢狱之灾,这几位大臣身体极度虚弱,皮肤上都是红疹,咬伤,抓伤……连一块好肉都没有。

    他们居住在潮湿阴冷的牢房,关节肿胀变形,郁新的双腿已经不能行走。只能乘坐担架。杨靖的手指关节也肿胀如萝卜。昔日弹琴的一双手,只怕再也碰不得琴弦了。

    看到他们这副惨相,柳淳忍不住眼圈泛红,连连躬身。

    “茹大人,杨大人,郁大人,我,我有负三位大人,让你们受苦了。”

    这三个人倒是挺坦然,尤其是杨靖,他哑然一笑,“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几位当初未能匡扶正道,早就该以身殉国。如今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了。柳大人,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杨某怎么会怪你。”

    郁新也道:“我们都在台面上,逃不得,跑不掉……倒是柳大人,你的金蝉脱壳用得太妙了,不然我们哪有相见之日?哈哈哈!”

    几个人放声大笑,牵动了伤口,又咳嗽起来。唯有茹,他叹口气,将衣角举起,祈求道:”柳大人,帮我撕开。”

    柳淳稍微用力,将麻片一般的破衣撕开,从里面竟然取出半截发簪。

    “这,这是何物?”

    “唉!我们三人苟活至今,倒是刘三吾老大人,他在一年之前,就已经走了。这是他老人家留下来的发簪,惭愧,我,我竟然弄断了。”茹眼中垂泪,“老先生怒斥昏君,舍生取义,慷慨激昂,正气凛然。不愧是当世文宗,读书人的楷模!老先生一口浩然正气,让我辈惭愧。”

    茹默默低下了头,虽然他们受了牢狱之苦,可反过头想想,当初他们要是有勇气,不接假造的遗诏,直接跟朱允对质,或许事情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没有兵权又能怎么样?当时徐辉祖也未必能镇得住所有勋贵,而且他们若是能事前联络郭英,早做准备,而不是寄希望徐辉祖一人,也可以翻盘……很可惜,他们都没有这个弥天大勇。

    只剩下一身骨头罢了。

    说到底,他们还是对皇权太畏惧了,哪怕朱允只是挂着太孙的名号,就足以让他们裹足不前。

    实在惭愧!

    “柳大人,是我辜负了燕王的信任,我,我有罪啊!”茹痛哭流涕,不停捶着嶙峋的胸口,咳嗽不断。

    柳淳也叹口气,“茹大人,过去就过去了,如今王爷举兵,横扫乾坤,情况比起原来还要好很多。我们有机会大刀阔斧,彻彻底底涤荡污浊,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你们三位都是昔日的大才,还要好好养病,尽快恢复身体,等着替燕王殿下效力。”

    几个人点头,柳淳没敢浪费时间,让人准备快船,送三位大人去双屿养病。

    他们刚走,另一个人也踏上了船只。

    正是李无瑕!

    徐增寿说到做到,把她从京城接了出去。另外还有人在负责李景隆的其余家眷,只等时机,一起接出京城。

    这位在书香和笔墨之中泡出来的才女,见到了柳淳,竟然做出了一个让柳淳都有些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飞扑过来,死死抱住柳淳的脖颈,将头埋在柳淳的胸膛之间。

    柳淳略微迟疑,也急忙用手,把她抱住了。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不会了!”

    李无瑕用力点头,哭了好一阵子,她才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柳郎,你似乎比以前更成熟,更可靠哩!”

    “是吗?”柳淳哑然,“到处乱跑,还领兵打了几仗,这就是一场历练,不光是我们,还包括所有的人。”

    李无瑕用力点头,“只有得失之间,才能明白拥有的珍贵。”

    李无瑕顿了顿,又道:“我大哥呢?他怎么办?”

    柳淳笑道:“怎么,你担心他?”

    李无瑕点头,“他毕竟是我兄长,人又不怎么聪明,万一他出了事情,我怎么向死去的父亲交代啊!”

    李无瑕虽然比李景隆小了很多,可看她的神情,仿佛李景隆才是弟弟似的,需要关心爱护。

    “早有准备的,你别担心了,我已经把信送出去了,李景隆这家伙啊,他也就是外表憨厚,在关键时刻,还是有点庸俗的智慧的。”

    什么叫庸俗的智慧,柳淳没说,李无瑕也不好问,不过李景隆确确实实在展现着……

    盛庸和铁铉一起来找他,这两人都脸色凝重,跟输了几万两似的。

    “曹国公,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现在军中不时有人逃跑,数量已经超过了万人,他们全都投靠燕逆去了!”

    面对两个人的质问,李景隆一点也不否认。

    “我知道了,我正在向陛下写请罪的折子。我承认,我治军不严,军中缺少粮草给养,将士士气低落,人心浮;我还承认,军粮不济,有那么多发霉变质,连牲口都不吃的粮食!我还要向陛下认罪,虽然我们自称官军,可将士的待遇还不如逆贼!我还要跟陛下讲,将士们即便待遇这么差,可还是跟燕逆周旋,我们没有败在战场上,我们败在了其他的方面!我李景隆是个废物,我请陛下杀了我,以儆效尤!从此之后,我大明天兵就能无往不利,战无不胜了!”

    ……

    这家伙越说声音越大,而盛庸和铁铉的老脸就越来越难看。

    李景隆因为之前战败,他只是名义上负责全局,后勤是在铁铉手里,打仗是盛庸负责,现在人马哗变溃逃,可算不到李景隆的头上。他的那些话,就像是巴掌,重重打在两个人的脸上,毫不留情!

    “曹国公,朝廷,朝廷用度艰难,将士该体谅难处,而不是追随逆贼,自取灭亡!”铁铉无力道。

    李景隆冷笑,“道理很好!可只有架起锅煮米,没有架起锅,煮道理吃的!将士们都要饿死了,还有一件事,我可提醒你们,现在朝廷还能发银两,假如改成纸币……咱们这几十万人,立刻就垮了!”

    “纸币?”盛庸大惊,“不行啊,绝对不行!”

    李景隆道:“我也知道不行,可朝廷传出风声了,我有什么办法!”

    铁铉眉头深锁,“的确有这个消息,朝中诸公,真不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老夫怎么觉得这帮人都是朱棣的帮凶啊!”

    李景隆两手一摊,“我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赶快南撤,离着朱棣越来越好,重新整顿人马,不然啊,咱们就不战自溃了。”

    说来听讽刺的,两个最善于打仗的人,政治智慧还赶不上李景隆,被他牵着走。

    “没有办法了,那就撤吧!”

    铁铉和盛庸都点头了,他们下去安排。

    而李景隆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柳淳又活了,朝廷势必要追究自己罪过的,当然了,自己可以推说不知道,但是以朝廷那班人的德行,未必会放过自己。

    尤其是议和之后,有了喘息时间,还不把自己咔嚓了。

    所以啊,为了活命,就只有跑了。

    不过在跑之前,要给朱棣送一份大礼才行。

    什么样的礼物才算是大礼呢?

    自然就是这好几十万的大军了!

    就在下令南撤的时候,李景隆总算是跳出来,视察诸军,跟大家谈笑风生。

    终于大军开拔,可就在当天的夜里,李景隆跑了……他不但跑了,还在中军帐篷里留下了十几个箱子,里面全都是纸币。

    三军统帅跑了!

    主心骨没了!

    还留下了这么多纸币,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说,朝廷要用纸币来应付大家伙?

    难道我们出生入死,就值几张废纸吗?

    愤怒的士兵再也控制不住了,跑吧!

    投奔燕王去!

    这几十万大军,竟然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李景隆终于成功搞垮了这支号称百万的大军,真是厉害了!

第476章 两个活土匪

    曾经有一个人,能抵得上十个师,一个师满编也就一万多人呗,十个师,还不到二十万,跟李景隆比起来,简直弱爆了。他第一次就送了十五万人,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这回又超额完成任务,六十万兵马,对外号称一百万人,竟然被李景隆一夜之间给轻易毁掉了。

    就问你服不服吧?

    这要不是战神,可就没有战果更辉煌的了。

    李景隆带着满心欢喜,来见朱棣。

    朱老四认真看了看李景隆,眼睛里满是犹豫和挣扎,最后朱棣只能说道:“你的确立了大功,只要不领兵,所有的官职,你随便挑!”

    很难想象,李景隆当时的脸色该是何等精彩,能把朱棣吓得变颜变色,整个大明朝,也是没谁了。

    李景隆算是没救了,他也只能认命留在西安。

    不过相比起盛庸和铁铉,李大战神还是幸运的,至少他吃喝不愁,还能随便挑选官职。而这两位,则是全力以赴,为了乌纱帽和脑袋在拼命!

    六十万大军,这要是完蛋了,整个朝廷的根基都会动摇,双方强弱之势就会从此逆转!

    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铁铉手上还有一支人马,那就是乡勇。

    比起正规军,这些乡勇更仇视朱棣,他们很少会逃跑投靠靖难军。因此铁铉就聚拢乡勇,拼命阻拦,盛庸也带着亲随,帮忙稳定人马。

    好容易聚集了三万多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就飞来了几支火箭,在队伍当中炸开。顿时聚拢起来的人马,又作鸟兽散。

    铁铉的老脸比黑铁锅还难看。

    “朱棣!你太卑鄙了!明明都议和成功,你怎么敢背信弃义!你这个无耻之徒!”不管铁铉怎么骂,朱棣都不会在乎。

    他让其他几位藩王分别统兵,前去招降纳叛,对于所有投降过来的士兵,都要优待,要好生安抚。

    一口气吞几十万的兵马,虽然会消化不良,但是撑死也比饿死强!

    反正朱棣是眼珠子都红了。

    他主动宣布,勒紧裤腰带,每天只吃两顿饭,节约军粮,供应俘虏之用。

    可朱棣的兵马才十万人,节约军粮,也不够数倍的俘虏吃,更何况这么多俘虏万一觉得待遇不好,反过头,继续闹事,那可就麻烦了。

    该怎么办?

    朱棣急得火上房,假如柳淳在这里,肯定有好主意,可问题是这孙子跑长江上装蒜去了,到底找谁呢?

    朱棣想来想去,把柳淳的两个门人,刘政和魏琮给叫了过来。

    刘政听完道:“王爷,您看让这些俘虏屯田如何?把他们分派到各处,西北目前的土地够用,只要他们愿意,瓜州和沙州都能安置几万人。河西走廊,尤其是邻近水源的绿洲还算富饶。而且还能给日后经略西域做好准备。“

    不愧是柳淳的门人,这野心够大的,现在就想吞并西域了。

    朱棣赞同,“这是个办法,可屯田到收获,还有几个月,现在要怎么办?”

    刘政想了想,“那恐怕只有从巴蜀调运粮食了,只不过蜀道艰难,怕是要耗费不少。”刘政迟疑,瞧了眼魏琮。

    “师父不是送你一本书吗?让你好好研读,你像个宝贝似的,天天翻来翻去,师父就没教你什么招数吗?”

    魏琮皱着眉头,“师父教我对付俘虏的方法,也就是那些,你们都知道。至于这么多人……师父倒是提到过一种解决青壮劳力过剩的办法。”

    刘政气得笑了,“俘虏士兵不就是壮劳力吗!你快点说就是了!”

    魏琮一拍脑门,“的确如此啊,师父说过,只要做好了均田,遇到了困难,就可以向农村转化危机。”

    “转化危机?”朱棣锁着眉头,怒骂道:“柳淳这个臭小子,就是不会说人话!”

    刘政算是最机灵的,他眼珠转了转,立刻道:“王爷,我懂了,师父的意思是做好了均田之后,乡村是一个个分散的小农户,他们很需要劳动力。这时候我们把俘虏送下去,他们就有了活干,也就不愁了。”

    朱棣摇头,“不对,你说的容易,这帮家伙去了乡下,住在哪里?吃在哪里?他们欺负老百姓,又该怎么办?你这不是出馊主意吗?”

    刘政笑道:“不馊,一点也不馊!王爷,您不是抱怨政权不下县吗?现在西北做好了均田,可若是长时间我们的人不下去,乡村还是会落到一些士绅大族,甚至地痞流氓的手里。如果能趁此机会,在乡村派遣小吏,负责治理,不正是刚刚好吗!”

    魏琮也想通了,“没错,王爷,可以让俘虏住在乡下衙门里。他们负责修水渠,开荒,铺路……每家每户的老百姓,出一些粮食,抵偿俘虏的劳力,这样俘虏就有饭吃了,第一步的安顿也就结束了。”

    “然后我们可以根据工作表现,给俘虏考评打分,这个就是日后授田的依据,表现好的,就可以多拿土地,如果表现不好,甚至游手好闲,打架斗殴,就干脆剥夺授田的资格,直接塞到矿场上去。”

    ……

    这俩小子你一言,我一语,竟然还真的勾画了一个安置俘虏的绝妙办法。

    朱棣此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伸伸懒腰,享受着骨节噼里啪啦的酥脆响声,痛快,真是痛快!

    柳淳本事不差,教出来的徒弟也够厉害的。

    亏他们想得出来!

    这也就是做好了均田,才能这么干。

    若还是被士绅大族把持着乡下,想派人进去,这帮地主根本不会答应的,要知道煽动排外,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说来说去,还是一句话;均田真好!

    不做这一步,就没法直接动员老百姓。中间隔着一群士绅地主,好处归他们,坏处归老百姓,骂名归朝廷……要是能做好变法,简直是出鬼了。

    所以说,不把基础打好了,就发展工商,玩资本主义,甚至大搞殖民……这么做下去,绝对不会富国强兵的,相反,会因为矛盾累积,从内部引爆。

    当然有人也会说,不是某日不落帝国成功了吗?

    问题是他们开始工业化的时候,人口体量是千万级别,他们霸占了世界四分之一的土地,而且每一个本土居民,在海外就有十名殖民地的奴隶给他服务。

    以大明的体量和人口,就算把世界所有的土地都给占据了,估计也不够用。而且大明的人口是世界的三分之一左右,除非外星人愿意替大明老百姓做事,不然是绝对凑不齐十倍的奴隶的。

    既然玩不了这么高成本的资本殖民游戏,几次被挡在工业化的大门之外,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经过伤筋动骨,翻天覆地的彻底改革,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只能永远是萌芽,即便长出来,也只会长歪的。

    朱棣此刻是越发理解了柳淳主张的好处,既然如此,那就放手去干吧!

    朱棣接收了投降过来的士兵,对他们进行安抚,然后立刻打乱重编,然后把他们分别安插到乡下。

    俘虏所到之处,地方上建立起官署,派遣乡一级的官吏,组建民兵……而且根据地方的情况,动员劳动力,修桥,铺路,建水渠,挖水井。忙得不亦乐乎。

    自从北宋灭亡之后,西北大地就不断遭到蛮夷的涂炭,人口凋敝,良田变成了牧场,再加上气候越发恶劣,昔日的帝王之乡,已经变得凋敝贫穷,满目疮痍。

    可随着几十万劳动力撒下去,各地进行疯狂建设,老百姓全都动员起来,西北竟然有了勃然生机。

    就连曾经质疑变法的人,在实实在在的成果面前,也低下了头。

    不得不承认,柳淳的确厉害!

    一时间,在西北的主要城市,都出现了打着柳学旗号的学堂,文教之风,盛况空前。

    朱棣忙活得高兴,可麻烦却要柳淳来背!

    “背信弃义,卑鄙无耻,你们把议和当成了儿戏,简直可恶透顶!”方孝孺红着眼睛,像是头发怒的狮子。

    不由他不生气,西北六十万大军,现在撤下来的只有铁铉的八万乡勇,还有盛庸等人的亲随,光是兵马损失,就四十多万!

    没打仗比打仗损失还多!

    也是没谁了!

    “柳淳,老夫以为你是正人君子,跟你主动议和,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小人,小人!”

    任凭老方怎么骂,柳淳都浑不在意,还给方孝孺不停倒水。

    “润润喉咙,接着说!”

    “你!”老方气得胡须乱颤,“柳淳,你不知道廉耻二字吗?”

    柳淳终于笑了,“方先生,曾经我也很在乎脸面,可是拜朱允所赐,我才知道,要脸的,讲究规矩的,总是斗不过无耻的小人!”

    柳淳突然眉头立起,“方公,议和文书上写得明白,双方不得兴起刀兵,燕王殿下可没有打你们啊!是你们自己内部瓦解,这和燕王有什么关系?和本官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回家的路还能走丢,需要大人帮着。你说是吧?”

    老方气得胡须撅起老高,须眉倒竖,恶狠狠道:“柳淳,这就是老夫看不起你的地方!你永远都不配做一个真正的士大夫!”

    柳淳耸了耸肩,“或许吧,老先生此来不会是跟我吵架吧?要想打,你们也可以打。不过啊,我觉得,你们还是想办法保住长兴侯的一支兵马吧!假如这几十万人也损失了,我都不知道你们用什么保护京城了,真的,我特别担心的!”

第477章 见孙女了

    柳淳的确是充满了担忧,原来李景隆加上耿炳文,接近百万大军,现在直接没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一个老迈不堪的长兴侯,假如连他都完蛋了,这京城也就不用守卫了,干脆直接投降算了。

    方孝孺怒视着柳淳,从瞳孔之中,有火焰喷出,老爷子恨不得化身恶龙,直接把柳淳给生吞了。

    “亏老夫还把你当成知音君子,谁能想到,你柳少师居然如此卑鄙,实在是让人不齿!”

    柳淳哑然,他早就对方孝孺的迂腐有所估计,半点不意外。

    “方先生,你难道忘了,先帝在日,骂我的人能装满整条秦淮河。说句实话,这名声我还真的不太在乎。我也劝方先生一句,你心怀大志,想要推行变法,挽救士人。怎么说呢,我很敬佩你的勇气。但是方先生,你若是不能改变性格,击败你的人不会是我。”

    “那是谁?”

    “是你自己!当然,也包括你们朝中的那些大臣……方先生,你或许觉得危亡之际,他们会万众一心,顾全大局。但是我敢说,你觉得想错了,越是危险关头,这帮人就越会闹腾,彼此撕咬,咬不过别人,就会咬自己人,而且圣眷也未必管用。朱允生于宫闱,长于妇人,学于腐儒……指望他能力挽狂澜,实在是有些困难,总之,望方公好自为之吧!”

    方孝孺紧闭着双唇,怒目而视。柳淳的话,让他愤怒,可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是金玉良言,实实在在。

    就说文官内斗吧,老方是亲眼所见,暴昭等人如何围攻黄子澄。

    如今自己主持变法,会遭到的攻击,只怕会十倍,百倍!

    靠着朱允的庇护,能不能所向无敌呢?

    恐怕未必吧!

    自己一向奉行正道直行。诚如柳淳所讲,光是君子之道,恐怕对付不了那些小人……难道说,自己也要用小人之行,才能成功?假如真的是那样的话,自己跟柳淳又有什么区别呢?

    “柳大人,你的提点,方某感激涕零。可你的做法,方某万分不敢苟同。还有,我劝你不要继续煽风点火。如果长兴侯不能安然返回,老夫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跟你们周旋到底!”

    方孝孺说完,直接气哼哼告辞。

    徐增寿满脸的鄙夷,“装什么大瓣蒜,柳淳,你往后不用搭理他,全都交给我,让我替你收拾他!”

    柳淳微微摇头,“行了,方孝孺也算是读书人当中的上等人物,给他一点面子吧。”

    柳淳说完,立刻派人送信,去通知蓝玉,从凤阳撤军,将人马转到双屿,给耿炳文让出退兵之路。

    徐增寿满腹狐疑,他转来转去,突然道:“柳淳,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跟方孝孺有什么勾结?为什么你对这个老货格外宽容呢?是不是你看上方家的女儿了?”

    柳淳正喝茶呢,一口水就喷了出来,忍不住大骂:“你脑子里都是什么玩意?方孝孺坚持变法,势必弄得江南大乱。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一统天下!我这是为了靖难大业顺利进行。我和你不一样!”

    徐增寿虽然听明白了柳淳的打算,可还是不依不饶。

    “我们的确不一样,老子才一个夫人,你都三个了!”

    ……

    凤阳的蓝玉,接到了柳淳的书信,他瞧了几眼,就递给了宋国公冯胜。冯胜的眼神不济,可他心却是明察秋毫,从蓝玉的一声叹息,就让老头子听出了端倪。

    “怎么?议和成功了?”

    蓝玉哀叹道:“这个柳淳啊,没事议和干什么?我正打算跟耿炳文较量一番呢!多好的机会,却只能失之交臂,可惜啊!”

    蓝玉不停哀叹,冯胜却是暗暗发笑,蓝玉的确是世之猛虎不假,可再厉害的老虎也有不顶用的时候,而耿炳文就是能克制蓝玉的人!

    耿炳文这一生用兵,不善战,却善于防守。

    他的成名之战是防守长安州(浙江湖州),此战耿炳文只有七千人,对面却是张士诚的十万大军,兵力悬殊,战力差距更大。

    当时老朱都急眼了,不断派遣援兵,生怕耿炳文有失。

    可耿炳文愣是坚守了一个多月,稳如泰山,此战过后,耿炳文在军中善守的名声,就天下皆知。

    也是靠着这一战,耿炳文才能受封长兴侯。

    你蓝玉勇猛不假,可遇上了耿炳文,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不过耿炳文运气太差了,摊上朱允这么一个皇帝,还有满朝的清流,他究竟能发挥出几成功力,那就不好说了。

    “别节外生枝了,你这个当岳父的,不能让女婿操心,对吧?”冯胜毫不客气调侃道。

    蓝玉气得翻白眼,这话说的,像我白活这么多年纪似的!

    “行,我听那小子的,我退兵!”

    蓝玉气哼哼下令汤怀,让他驱兵向东,直奔海边,准备前往双屿。

    汤怀简直高兴坏了,他早就要走了,蓝玉非要反攻凤阳,他没有办法,只能提心吊胆等待着,每天都是煎熬,总算能跑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祝的?

    汤怀积极筹备,可有一个人,却不想这么离开。

    “舅舅,让我留下吧!”

    “你?”蓝玉斜了眼常茂,“你小子想干什么?还不赶快跟我走!”

    常茂略微迟疑,突然双膝跪倒,他抬着头,对蓝玉道:“舅舅,请给我一个机会吧!”

    “机会?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留下来!”

    “留下?你要占据凤阳城,继续跟朱允对着干?”

    “不!”常茂摇头,“不是凤阳,我想占据山区。”

    “山区?你不怕饿死?”蓝玉没好气道。

    常茂却笑道:“山上也不是没有可耕之地,更何况占山为王也没什么不好。”

    作为常茂的岳父,冯胜被常茂奇怪的话,弄糊涂了。

    “你就直说,打算怎么办?”

    “是!”常茂咳嗽了一声,“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先帝给的,自从父亲死后,就是先帝在关照常家。我们几个人骄纵狂妄,说白了,就是纨绔子弟。这些年有这么多的风雨。当初我发誓要保护先太子,可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挽救他的生命。说起来,还是我没用啊!”

    “如今燕王竖起靖难大旗,要重新征战天下,早晚有一天,要大军渡过长江,一统环宇。我是常遇春的儿子,我不能给父亲丢人!舅舅,你只要给我五百人马,我在淮西等地活动,联络豪杰,积蓄力量。一旦燕王南下,我给燕王当前锋,直捣黄龙!舅舅,你一定要成全我!”

    常茂用力磕头,“舅舅,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要让世人知道,常遇春的儿子,不是饭桶!”

    常茂说这话的时候,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拳头紧握,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激动到了极点。

    蓝玉瞧着他,过了许久,终于朗声大笑,笑得格外开怀。蓝玉直接起身,将自己的长刀取下,顺便又摸出了一本书,一起交给了常茂。

    “拿着吧,你用得着。”

    常茂喜滋滋接过来,这才注意到,书的封面居然是《常氏兵法》,“这,这是我爹写的?”

    蓝玉嘴角抽搐,“那啥,是,是我写的!没错,就是我写的!”

    舅舅能写书了?

    我怎么这么不信啊!

    常茂翻开了书,才看了几页,他就知道了。

    “平直如水,面面俱到,没有什么生僻字,兵法之中,还配了图画……这是柳学的风格!”常茂抬头道:“舅舅,你抢女婿的兵法,写我们常家的名字,不太好吧?”

    蓝玉气得想揍他,“你管好不好呢?那小子是我的女婿,我想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不听啊,小心我的拳头!”

    “行了,你小子赶快滚蛋吧!”

    常茂嬉笑着答应,抱着书和长刀,就往外面走。蓝玉的声音在后面传来,“要当土匪山贼,就当最大的山贼,弄不出名堂来,回头我在你爹的坟前,拧下你小子的脑袋!”

    常茂脚步停止,并未回头,只是道:“舅舅放心,如果做不到,我会砍下自己的脑袋,不劳舅舅费心!”

    说完,常茂果断离开,蓝玉大步到了门口,张望着远去的背影,突然叹了口气。

    “宋国公,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怎么这心里头这么不舒服啊?”蓝玉自言自语道:“我八成也要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了。”

    蓝玉吸了口气,总算想起来了,他的宝贝丫头给柳淳生了个女儿呢!

    “快,快传令,赶快向双屿进发,快啊!”蓝玉越发手足无措起来,初次见面,该给外孙女什么礼物啊,好着急啊!

第478章 大团圆

    蓝玉有很丰厚的积累,他毕竟是堂堂梁国公啊!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打过很多仗,而且打胜的次数占了九成以上,这就使得蓝玉有很充分的条件,挑选喜欢的战利品,并且收藏起来。

    因此在蓝玉的宝贝箱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兵器,来自遥远西域的弯刀,上面带着致密的花纹,充满了神秘的气息,弯曲的刀身,甚至能嗅到血腥的气味,鲨鱼皮的手柄,舒服结实……据说这种刀是当年成吉思汗远征的时候,缴获的战利品。

    甚至成吉思汗,至少是他手下的名将,使用过这柄弯刀,攻克城寨,劫掠国家,吞并天下……尽管蓝玉憎恨蒙古人,但是对于成吉思汗的功绩还是很钦佩的。

    作为一个武将,生来就应该横行天下,征服无穷无尽的疆土……除了宝刀,蓝玉还有宝剑,而且他这口宝剑的来历似乎更加神奇,据说名叫湛卢。

    没错,就是昔年岳飞的佩剑,据说是在崖山之战以后,被元廷夺的,扔到了仓库里,直到攻克大都,才落到了明军的手里,是姐夫常遇春塞给他的。

    还有宝弓,匕首,铠甲……全都是好东西!

    他甚至都不敢让女儿知道,这一次蓝玉都带上来了。

    “汤怀,你说我那个宝贝孙儿,会不会喜欢?”

    汤怀认真想了想,“首先,那是你的外孙女,其次,师妹还不到一岁,抓周的时候还没到,即便她长大了,也不会喜欢那些刀儿剑儿的!老祖,我劝你最好再准备点新东西才行!”

    蓝玉气哼哼的,“那是我的亲孙女,就是亲的!我非要教她练武不可,让她喜欢刀枪棍棒,有朝一日,没准她还能成女将军呢!”蓝玉眉开眼笑,“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成了武夫,我猜你师父一定很生气,哈哈哈!太有趣了!”

    姓蓝的总算暴露了他的想法,汤怀已经无话可说了,光是为了恶心女婿,你老人家还能更无聊一点吗?

    蓝玉浑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他们的前锋已经到了大运河。

    望着脚下的碧水,蓝玉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你说要是把运河毁了,朱允会不会哭死啊?”

    “朱允会不会哭我不知道,师父肯定会愤怒的。”汤怀翻着白眼道:“老祖啊,你就别添乱了。运河关乎国计民生,无数百姓的血汗,毁了运河,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蓝玉鄙夷道:“迂腐,关羽不还放水淹七军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他淹了七军,立刻就倒霉了!这就是伤天害理,会有报应的。”汤怀好容易劝着蓝玉打消了念头,队伍总算到了海边。

    只等了一天的时间,就有船只赶来。

    登船南下,迅速前往双屿。

    等到船队赶来,蓝新月带着许多人,已经等在了码头。

    汤怀下船,抢先跟蓝新月行礼。

    “见过师娘!小师妹呢?”这时候徐妙锦将一个胖胖的小丫头送到了汤怀的面前,小丫头脸蛋肥嘟嘟,粉嫩嫩,咧嘴一笑,连眼睛都没了。

    “哈哈哈!不愧是柳家的大小姐,就是好看!”汤怀想要伸手抱一下,徐妙锦用力抽了他一巴掌,恶狠狠责备道:“瞎动什么!你粗手粗脚的,万一伤了她怎么办?看看就行了。”

    汤怀讪讪道:“我手脚再粗,也比不上梁国公啊,他这一路上,都念叨着要看孙女呢!”

    提到了老爹,蓝新月终于忍不住了。

    “我爹呢?他没事吧?”

    汤怀强忍着笑,“有事没事不好说。师娘自己上船就知道了。”

    老爹出事了?

    蓝新月连忙踏着跳板,上了船只。

    等她到了船舱,这才发现,蓝玉竟然仰卧着,老脸惨白,腮帮都缩进去了。

    “爹!”

    蓝新月惊呼一声,连忙扑过来。

    “你怎么了?受伤了?还是病了?要不要请郎中啊!爹,你可别吓我啊!”

    蓝玉看着女儿,总算心情好了一点,咧着嘴,挤出俩字:“晕船!”

    蓝新月一听,就忍不住笑了,堂堂梁国公,竟然还是个旱鸭子!

    这是蓝玉的弱点,他一直没好意思告诉别人。尤其是海上波涛更大,比内河厉害太多,蓝大国公直接歇菜了。

    “晕船就晕船,快下去休息吧!”

    “不行!”蓝玉固执地摇头,“这怎么行?我可是梁国公啊,我要给大家伙留个好印象。让我睡一觉,等有了精神,我在下船!”

    这可是女婿的地盘,咱蓝大国公也是要面子的。

    蓝新月忍不住气乐了。

    “爹啊,你的宝贝外孙女可等着你呢!”

    提到了外孙女,蓝玉总算来了精神,勉强坐了起来,为难道:“那个……你让她多等一会儿,成不?”

    “她要是能听得懂我的话,那就好了。”蓝新月从怀里摸出了一瓶薄荷油,直接给蓝玉抹在了两个太阳穴。

    丝丝凉风冒出来,蓝玉顿时来了精神,头疼的毛病好了不少,两条腿也有了力气。

    “舒服啊!”蓝玉忍不住埋怨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对了,这是干什么的?你也晕船?”

    蓝新月眨着眼睛,促狭道:“没什么,就是给你外孙女抹屁屁,驱赶蚊虫的。”

    一瞬间,蓝玉的老脸都绿了,他好想大哭一场,完蛋了,好容易养大的女儿竟然变坏了。

    柳淳,你这个小王八蛋,还我的好女儿来!

    蓝玉气哼哼痛骂,只可惜柳淳还在江上,听不到他的骂声,倒是另外有一支船队,来到了双屿。

    从高大楼船上,跳下来的第一个人,正是朱高煦。

    不得不说,少年郎长得就是快。

    一年多之前,他跟三弟朱高燧在柳淳的帮助下,逃回了北平。那时候他还带着青涩,十足的少年感。

    可这一年多下来,身体高了一截不说,五官也更加硬挺,绷着一张冰冷的脸,乍一看,竟然跟朱棣有着八成神似。

    耿炳文退兵,北平转危为安。

    朱高煦也终于能南下了。

    他刚下船,迎面就打来一只硕大的拳头,朱高煦下意识伏身,随即一个扫堂腿,对方往后跳了一步,朱高煦的拳头就跟了过来!

    “打!”

    这一拳带着风声,直击蓝玉的胸膛。蓝玉哈哈大笑,伸手去抓朱高煦的腕子,朱高煦也毫不客气,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四只手紧紧扣在一起,互相用力。

    朱高煦的脸憋得通红,蓝玉气定神闲,可若是仔细看,他的手背青筋凸起,也用了真功夫。

    “行!”

    蓝玉突然松手,“能接得住我七成的力道,这一年多,你小子出生入死,没少玩命吧?”

    朱高煦微微冷笑,突然扯开了衣襟,露出了满是伤疤的胸膛,得意道:“梁国公,当初你在东宫说过,我们这些龙子龙孙,永远都练不出来,因为我们没机会上战场,出生入死地搏杀。这回是你说错了吧?”

    蓝玉瞧着少年傲气的模样,突然大笑,“成,是我错了,回头去我那儿挑一件趁手的兵器,就算是出徒的礼物了。”

    他们俩说话之间,早就有不少人下来,其中走在最中间的正是三爷柳三!另外还有一个苍老的和尚,形如病虎,正是道衍!

    另外还有好几位武将文臣,都是朱棣的心腹班底。

    “哈哈哈!”

    蓝玉大笑,“是亲家公来了!”

    三爷可不敢托大,连忙小跑着过来,“见过梁国公!”

    蓝玉不高兴了,“什么梁国公,咱们俩就是好兄弟,亲兄弟!对了……你们怎么来了?”

    柳三忙道:“我们是奉了士子之命过来的。”

    这时候道衍补充道:“是来迎接柳大人,前往北平,主持大局的。”

    蓝玉点了点头,原来是迎接那小子的!

    瞧瞧这排场,朱高煦来了,道衍来了,还来了那么多武将文臣,够厉害啊!比起我有面子多了。

    这时候宋国公冯胜,陈远,龙镡,茹,杨靖,郁新,陶成道,岛上的人也都凑了过来,大家伙互相见礼,这下子小小的双屿,可就热闹了起来。

    亲朋好友,门生故吏,几乎都相聚了。

    虽说只是一年多的事情而已,不算太长。可这一年多,变化也太大了,先是柳淳死了,接着大家伙天南地北,四处流落。

    战端开启,硝烟弥漫,不管是谁,都是生生死死。

    如今又能凑在一起,那个心情就不能用高兴形容了。

    “摆酒,咱们痛饮一场!”

    蓝玉主动张罗,请冯胜坐在中间,他跟柳三左右陪着,其余道衍,朱高煦,都在下面,大家伙开怀畅饮。互相诉说着经过。

    蓝玉就道:“亲家,你们守北平,对付耿炳文,不容易吧?”

    柳三意味深长,连连叹气,指了指自己的鬓角,“头发都白了,老头真是厉害!多亏了二殿下神勇,还有道衍大师计谋百出,要不然我们可就完了。”

    柳三又道:“尤其是二殿下,身先士卒,不但奋力守城,还几次出城,夜袭南军,要不是他,北平早就陷落多次了。”

    被人当众夸奖,朱高煦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只能努力绷着脸,隐藏住心里的喜悦。

    这时候倒是冯胜心里一惊,老头见柳三如此推崇朱高煦,心说朱高炽可是燕王世子啊,未来的太子殿下!二点下载这么出众,万一两个人争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他琢磨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

    “柳大人和徐四公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朱高煦就第一个蹿了出去,直奔码头,把所有人都甩在了后面,远远的……

第479章 朱小二的心思

    “我杀了536个人,平均一天就要杀1个,全北平,我杀得最多,比张玉还多。”

    “不过我还打不过他,他要统御全局的,要全城布防,我只管杀人就好了。”

    “我在杀人之后,还会把他们的身体切开,我知道军中有人骂我,还说我吃人肉……其实我是给军医用的,有了这些尸体参考,他们就能救治更多的伤员了。”

    “师父,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华佗生逢乱世,他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八成就是解剖尸体得来的。”

    ……

    “师父,其实大肉球也很聪明的,冬天的时候,外面攻城紧急,他就用雪水浇在城墙上,把北平弄了一座大冰城。南军的人根本爬不上来,我拿望远镜瞧见,耿炳文的老脸都黑了。一个淮西人,根本不知道北平冬天的严寒。”

    “对了,大胖子比以前瘦了许多,北平被围困的时候,他带头节食来的,那么胖的家伙,居然每顿只吃一块拳头大的饼子。我都好几次听到他肚子咕咕叫。”

    “我给他留着肉干来的,我们打仗的人,是能吃饱的。我给他,他就给了母妃,然后母妃又给了我,白白转圈。”

    “还有啊,道衍不是个正经和尚,他武功很厉害,脖子上的念珠是赤铜的,我亲眼看到他用素珠把敌人的脑子敲碎。老贼秃还吃肉,一顿就啃了两个狗大腿。”

    “大胖子很喜欢老贼秃,还管贼秃叫师傅哩!”

    ……

    要是让刚刚桌上的那帮人看到,保证目瞪口呆。这二殿下不是高冷,简直是个小话唠,面对着柳淳,竹筒倒豆子似的,有的没的,全都告诉了柳淳。

    “师父,你能帮我个忙不?”朱高煦提出了要求。

    柳淳轻笑,“能帮我自然会帮,可你要是提的太难了,我就没办法了。”

    “不难的!一点都不难!”朱高煦神秘兮兮道:“你能帮着大胖子当上太子不?”

    “啊!”柳淳愣了一下,失笑道:“我没听错吧?你没兴趣吗?”

    “没有!”

    朱高煦回答很干脆,“是真的没有!包括领兵打仗,只能算是我的工作……我真正想的是研究学问,师父,你觉得我是个做学问的人吗?”

    柳淳两手一摊,“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师父只能带进门,剩下的就要看你用心程度了。”

    朱高煦无奈挠头,“师父,我现在很烦,有不少人围在了我身边,比如这次跟我一起来的丘福,师父你认识他吧?”

    柳淳点头,最初的王府三卫,朱能、张玉各自统领一卫,剩下的一卫就是丘福率领,绝对是朱棣手下的悍将。

    只不过丘福这个人性情粗野,加之驻守在外,跟柳淳的交集很少,但是不可否认,他是朱棣非常器重的一个人。

    这次朱能随着朱棣北巡,统帅北平靖难军的就是张玉,其次是丘福,朱高煦是统领了朱能的班底儿。

    张玉没什么倾向,只是忠心朱棣。

    倒是丘福,他很欣赏朱高煦,还不止一次提到过,朱高煦论起才华,应该成为王爷的继承人。

    “还有个文臣,也一起来了,叫陈瑛,他也鼓动我,让我跟大胖子争。”

    “你想跟大哥争吗?”

    “当然想了!”朱高煦傲然道:“可我要争的不是什么世子太子啊,我想争大师兄!我要做科学一脉的嫡传,我要做在学问上胜过大球肉万倍!若是当了太子,天天勾心斗角,哪里还有机会做学问啊?”

    真有志气!

    柳淳摸了摸鼻子,无奈道:“不管你争与不争,要是让燕王听到,他非吃味不可。”

    朱高煦狡黠一笑,满不在乎。

    “谁管他怎么样?反正师父又不会泄露机密。”朱高煦仰望着天空,高高举起双臂,用力伸懒腰。

    “那些人真是太无聊了,总想着争权夺利,可惜啊,他们连天有多高,地有多深,风雨雷电,雨雪云雾都闹不清楚。明明在手边就有无数的事情值得研究,只要成功了一项,就能名留青史。结果呢,非要去走独木桥,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师父,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傻?”

    柳淳轻笑,“既然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跟他们明言,反而跟我念叨呢?”

    “唉!”朱高煦竟然叹了口气,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我也是没办法啊,他们要是对我放弃了希望,就回去鼓动三弟。以老三的性格,我怕他上当。没法子,谁让我是他二哥呢,有些事情啊,就要我来扛着。”

    “你能扛得住吗?”柳淳淡淡道。

    “所以我都跟师父讲了。”朱高煦恢复了臭无赖的嘴脸,贼兮兮道:“师父,你可要帮我啊!”

    柳淳还能说什么,眼下这个朱高煦,看起来跟史书上没什么差别,酷似朱棣,英勇善战,身边一大帮人簇拥着……但是骨子里已经掉包了。

    从很小的时候,柳淳教给他认识生物,接着又告诉他如何防范蝗灾,靠着这个知识,他还得到了朱元璋的赞许,成为皇孙当中最聪明的崽儿。

    从那一刻开始,朱高煦就开始走上了另外的一条新路……

    看起来两头小猪是不会为了龙椅争夺了,但是朱高煦一心要当大师兄,这也够头疼的了。

    “这些事情还太远了,你爹的身体好着呢,不要胡思乱想。至于丘福和陈瑛这些人,为师自然会料理他们。”柳淳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根本没把两个人当回事……事实上也是如此。

    这场靖难打到了现在,柳淳才是和朱棣并肩的两大巨头,其他人天差地远……如果说能勉强追得上的,不是什么丘福,也不是什么陈瑛。

    而是老谋深算的贼秃道衍。

    柳淳跟朱高煦谈过,回到了住处,道衍就等到了这里。

    道衍微微一笑,“当年老衲就建议殿下夺嫡,事到如今,殿下几乎成功了,可老衲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殿下走的这条路,和老衲当初所想,完全不一样。”

    柳淳摇头轻笑,“大师,这就是你的执着了,王爷能坐上龙椅,大师首倡之功,运筹之劳,是人所共知的。”

    道衍才不听柳淳的鬼话,他突然凑近了身体,冷冷道:“柳淳,你押宝燕王殿下,却又不积极替殿下奔走。你甚至胆大包天,跟太子交好,老衲问你一句话……是不是你?你害死了懿文太子?”

    柳淳突然间把脸沉下来,“道衍,你最好想过之后,再开口,免得对自己不利!”

    柳淳的怒火,让道衍微微一愣,随即他突然笑了,自语道:“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你知道会走到刀兵相见,或者这场靖难,根本在你的筹划之内?柳淳,你一个年轻人做不到这一点,你背后的那些人是谁?你的师父们,是不是学究天人,能洞彻古今的活神仙?”道衍语气激动,姜皮一般的老脸,泛着红润的光泽,眼神之中,竟然带着强烈的狂热。

    “老衲家族世代行医,少读孔孟,出家之后,老衲又拜在道士门下,三教精华,老衲融会贯通,天下大势,了然于胸!”

    “老衲深知天道不可期,长生不可得。这才退而求其次,侍奉燕王,协助他登基,说求着,不过是扬名后世罢了。”

    这和尚说话是真狂,可人家也的确有狂妄的本钱,柳淳只是默默听着。

    “如今老衲大愿将成,可老衲却发现,你柳大人比老衲高明万倍,老衲实在是不甘心!”道衍突然转身,深深一躬。

    “柳大人,若是你肯指点学问,老衲情愿意拜在柳大人门下,还请先生收留!”

    柳淳可吓坏了,他倒不是怕道衍,而是担心朱棣。这老贼秃是朱棣的心腹,要是他都成了柳淳的弟子,那未来的皇帝陛下还剩什么人了?

    “道衍大师,我不比你高明什么……只不过我的学问比你广博很多……你所说的儒释道三教,在我这里,最多化为人文学科一类,甚至算不上社会科学,跟遑论还有自然科学了……你要是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用科学发展的观点看待,你丝毫不会意外的。历代的分封都会导致战争,西汉的七国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都是如此,先帝当年分封诸子,是怀着很美好的愿望,只可惜因为有道衍大师一般的人物,不停见缝插针,不打起来才怪呢!”

    被柳淳说成了野心家,道衍竟然不生气,他反而对柳淳提到的那几门学问很感兴趣,“柳大人,总而言之,老衲会时常上门讨教,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柳淳无所谓道:“我这里是有教无类,大师愿意学,求之不得。”

    道衍面露喜色,这家伙就是个疯子,他前半生追求学问,自以为到达了巅峰,辅佐朱棣,距离成功也不远了。

    突然听说还有那么庞大的未知领域,这个老贼秃的热情全都上来了,恨不得立刻跟柳淳长叹请教。

    不过道衍还有一件事,“柳先生……老衲已经散布出消息,说是长兴侯耿炳文有意投降燕王。若是能废了此老,日后挥军南下,也就少了一块绊脚石!”

    柳淳淡淡道:“朱允未必会自断臂膀吧?”

    道衍哈哈大笑,“由不得他,老衲已经准备妥当了。”道衍下意识抹了一下臂膀上的伤口,正是南军给他留下的,老贼秃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耿炳文,你别想活着回去了!”

第480章 齐聚北平

    道衍要黑耿炳文,柳淳没有意见……虽然他知道耿炳文人不错,但是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就只有死路一条,双方是敌人,面对敌人,可是不能手软的。

    而且柳淳还想瞧瞧,这个道衍和尚究竟能坏到什么程度?

    毕竟他还是个出家人,总会有些慈悲心肠吧?

    柳淳默默思量着,他又把蓝玉、冯胜、茹等人请来。

    “世子殿下请我回北平,燕王殿下也很快会赶回去。双屿我们是不能久留了,大家要尽快北上才是。”

    蓝玉早就不愿意在海上待着了,狭小的双屿,连马都跑不开,四转圈都是茫茫的海水,坐船他就迷糊,简直要了命。赶快去北平,蓝玉当然支持。可作为一员大将,蓝玉还是看出了双屿的价值。

    “这个岛不能丢了。”蓝玉闷声道:“只有占据这个岛,船队几天之内,就能杀到金陵江面,向南又能攻击浙江和福建,封锁整个东南。绝不可以让给朱允。”

    柳淳笑道:“这个就请放心吧,我打算让马和留守,另外再派遣一位文官,监督协助……”柳淳说着,就对着坐在后面的陈瑛道:“陈大人,你就留守双屿吧,如何?”

    陈瑛是北平的按察使佥事,他当官的时候,柳淳早就进京了,双方没什么交集,初次见面,陈瑛还挺疑惑,怎么名满天下的柳淳竟然是这么一个年轻人,他哪来那么大的名声?

    “柳大人,下官负责刑名事务,世子殿下很需要下官协助,是不是……”陈瑛一心在朱棣父子面前晃荡,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留在双屿。

    柳淳依旧面带微笑,懒得跟他多话。

    坐在旁边的杨靖突然笑了,“按察使佥事?掌管刑名,不错啊,要说起来,我当过左都御史,还干过刑部尚书……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管得了北平?”

    这时候茹突然开口了,“老夫在吏部的时候,似乎记得,陈瑛,你的考评只是中等吧?上面说你为官不谨,时常酗酒……这个毛病,可是改了?”

    这才叫吏部天官呢,一击致命!

    陈瑛低着头,连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总觉得自己代表着世子殿下,是燕王的近臣,你柳淳比我强,也强的有限,没什么可怕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任命,就让陈瑛看出了差距!

    奶奶的,柳淳手下都是什么人啊?

    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对了,那个郁新貌似是户部尚书,朝廷六部,他都占了三个名额了!

    未来燕王手下,还不是柳淳呼风唤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陈瑛这家伙秉性凶戾,但是又十足投机,他总想往上爬,怎么说呢,跟齐泰很相似,只不过他心里连孔孟都没有,比起齐泰更加危险三分。

    果然,一见碰不过柳淳,他立马赔笑,“多谢柳大人赏识看重,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把双屿治理好。下官向柳大人,还有茹大人保证,从今往后,陈瑛不会再喝一滴酒,如果违反了,下官情愿领罪受死!”

    柳淳微微点头,“陈瑛,双屿虽然孤悬海上,却也是个立功的好地方,你要多留心,打仗的事情,以马和为主,地方治理,就要靠你了。”

    “是!下官遵命!”

    柳淳轻飘飘几句话,就替朱高煦解决了一个麻烦。

    谈笑之间,举重若轻。

    朱高煦越发佩服师父了,相比起以前,师父的手段越发没有烟火气了。总而言之,师父太牛了!

    朱小二喜滋滋的,没了讨厌的苍蝇,总算能跟师父专心做学问,感觉天都晴朗了。他跟大家伙张罗着,一起北上。

    几乎与此同时,朱棣带领着人马,在山西境内,跟牵连迎接的朱高炽相见。

    父子俩个阔别近两年,朱棣主动把儿子拉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嘟囔了一句,“怎么还这么胖啊?”

    朱高炽憨笑道:“是变得结实了,真的!”说着他还举起了粗壮的胳膊,果然粗得像杠子。朱棣用力捶了两下儿子的胸膛,咚咚作响,略感满意,“我的儿子,就该英勇善战,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你守住北平不失,父王心里很高兴,你很不错!”

    朱棣跟儿子有说有笑,渐渐的谈到了正题。

    “你觉得咱们的处境如何?”

    “不好!”朱高炽很干脆回答。

    倒是让朱棣一愣,“刚刚打赢了几场大战,逼得朱允议和,把黄河以北都给了咱们,你怎么说不好呢?”

    朱高炽凝重道:“父王,现在靖难军山头林立,人员复杂。诸位藩王,未必归心,所有的地盘,缺少整合,没法形成一个拳头。该如何落实变法,也没有一个定论。总之,我们急需彻彻底底的整顿,不然,一盘散沙。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遇到了挫折,就会原形毕露啊!”

    朱棣深以为然点头,这个大儿子看似憨厚,其实真的很有政治智慧。

    本来朱棣的北平旧部是铁板一块,只不过随着地位上升,这帮人也跟淮西勋贵一样,有人为了谋求长久的富贵,就把功夫用在了皇子身上。加上这一年多,朱棣不在。旧部加速分化成几部分。

    像张玉统辖大军,老成持重,很像昔日的中山王徐达,而丘福这家伙就上蹿下跳,居功自傲,野心勃勃,是个需要提防的家伙。

    当然了,所有的旧部还都是听朱棣的。

    问题是新加入的这些,几位藩王就不用说了,以平安为首的投降将士,以沐春为首的云南士兵,甚至还有胡骑和土司勇士,彼此之间,千差万别。

    这也就罢了,文官那边也是分成了好多块,以朱守仁为首的巴蜀文官,以刘政,魏琮等人为首的西北文官。

    还有以道衍为首的北平文官,再有柳淳解救出来的茹、杨靖、郁新等前朝旧人……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想把这帮人都捏合在一起,让他们替自己效力……朱棣觉得比登天还难,

    他意味深长叹道:“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结果等停止用兵,治理内政,就一塌糊涂,最后甚至身死国灭,下场凄凉!”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楚霸王,唐庄宗……朱棣摇了摇头,“你怎么看?”

    朱高炽忙道:“父王,情形的确很复杂,不过孩儿觉得只要用对了人,就能迎刃而解。”

    “这么多人,要想人尽其才,也不容易啊?”

    朱高炽偷眼瞧了瞧,见父王心情很不错,就仗着胆子道:“其实父王只要用一个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谁这么大本事,毫无疑问,当然是柳淳了!

    只是身为世子,朱高炽这么不在乎权力吗?

    他是真心推荐柳淳?

    别是分别了一两年,这小兔崽子学会了捧杀,跟他老子动心眼了吧?

    瞬间,朱棣的脸就沉下来了,他怒气冲冲,厉声叱责,“你小子让你二弟去接柳淳,现在你跑到为父的面前,要举荐柳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心,还是假意?莫非你想说,柳淳跟你二弟走得更近,让父王提防是吧?”

    朱棣虽然在西安,但是也听说了,两个儿子之间,彼此有争执……朱棣倒是不奇怪,皇家的人,亲密无间的太少了,相反,彼此算计,反而是常态,就连自己都不能免俗。

    可他是真不愿意看到,天下还没安定,儿子们就迫不及待内斗起来。

    朱高炽要干什么?

    给他二弟上眼药吗?

    你也太让为父失望了!

    “父王,你冤枉儿子了,其实是我想去请师父的,怎么会想别的!只是没办法,我抢不过二弟,就只能来接父王了。”他嘟着嘴,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

    这是什么话?

    朱棣一听更加愤怒了,你听听,这还是他的儿子吗?

    “你的意思,是师父比我这个当爹的,重要多了呗?你小子想气死我!”

    朱高炽面对老爹的怒火,坦然道:“父王,要是师父在,他保证能说出该怎么办,而不是骂人。”

    “呸!”朱棣气得笑了,“我当初就是瞎了眼睛,把柳淳弄到了王府,你们几个小畜生眼睛里光有师父,都没有我这个当爹的!我倒成了帮他养儿子的!”

    朱棣嘴上骂着,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个乱局,文武全都四分五裂,没有柳淳的智慧,是绝对没法收拾了。

    “罢了,赶快回北平,为父也迫不及待要见到你师父了。”朱棣满怀期待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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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逐北元,扫清天下,明太祖固有一死。书生当国,藩王虎视,削藩靖难,血火刀锋中,杀出凛凛新明朝。一个失业的锦衣卫,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左持剑,右握锄,一剑平天下,一锄养万民。这是个小特工,奋斗成为盛世大豪的曲折故事。大明盛世有千钧,锦衣卫担八百!翻开《永乐大典》,尽是我的传说!——————————读者群:284427642奋斗在洪武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洪武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