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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奋斗在洪武末年txt下载     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六元神话

    汪睿自去乌纱,一心求死。

    奉天殿内,气氛格外凝重,压抑之感,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没有人敢四处乱看,就连素来张扬的蓝玉都低下了脑袋,朱标满心焦急,但却也不敢说什么。这是奉天殿,是早朝,不是他们父子拉家常,可以放肆一些,随便说话,就算老朱不找他算账,也会拿汪睿,甚至更多的人开刀。

    朱标不想救人不成,反而害了先生。

    其他文官悉数默不作声。反对迁都,几乎是他们的共识。且不说迁都的花费惊人,更重要的是换了新都,就代表资源的重新倾斜。

    不管迁到哪里,江南的地位都会受到冲击,相应的,他们的利益也会受到影响。

    若是放在另外的几位皇帝身上,大臣估计会悉数跪倒,一起逼宫。可遇到了朱元璋,这一招不管用,他们也不敢用。

    相反,还有很多人担心,生怕老朱会借机发难。

    汪睿的死谏,来得太突然了!

    老先生该等一等,不必这么着急的!

    就在文官们忧心忡忡之时,朱元璋突然开口了,“汪学士,你让朕杀了你,朕有怜才之心,岂会轻易杀人。”

    皇帝主动把话收回去了,让文官们大喜,可下一句话,却让他们掉进了冰窟窿。

    “朕只想问你,你说让朕将罪己诏,是不是和迁都有关?”

    汪睿嘴巴张得老大,脑袋瞬间空白了。怎么回答?是有关,还是没关?

    他愕然不语,朱元璋轻哼了一声,“这些时候,朝廷的事情发生的不多,其一,朕决意迁都,恰巧皇宫以北,地面塌陷。尔等一起谏言,希望朕下罪己诏。虽然语气含混,但都指责是朕错了,那朕就在思索,朕错在了哪里?是不是迁都之事?”

    “汪睿!”

    朱元璋猛然提高了调门,厉声叱问,“怎么?敢做不敢认?”

    老头此刻浑身颤抖,冷汗顺着鬓角流淌下来,心如死灰。

    “陛,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恳请陛下降旨,成全老臣一死!”

    你不是不怕死吗,朱元璋已经把案子的性质变了,你们是结党营私,是一起阴谋反对迁都,居心不良。

    悄然之间,君臣的攻守之势就发生了变化。

    果然,朱元璋恶狠狠挥手,怒道:“现在想死,晚了!钦天监的官吏,胡言乱语,尔等朝臣,百般迎合。还敢说没有结党营私?没有背地勾结?朕迁都,乃是为了大明的千秋基业。尔等蝇营狗苟,蛇鼠一窝!为了阻挠朕迁都,居然以天变之言,祸乱人心!朕问你们,朕登基以来,可有半点懈怠之处?朕可有半点对不起黎民百姓?上天为何要惩罚朕?尔等又为何执意认为,是上天示警?”

    “朕倒要知道,尔等一心诬陷君父,这就是你们的为臣之道吗?”

    哗啦!

    面对老朱的质问,瞬间跪倒了一大片。

    吏部尚书詹徽作为新任的百官之首,跪在地上,一头碰地,哀声悲戚道:“陛下,臣等绝不敢诬陷君父,更不敢胡言乱语,皇宫塌陷的原因已经找到,臣以为当立刻颁行天下,让臣民清楚事实真相,正人心,靖浮言,杜绝有人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朱元璋沉默半晌,用鼻子哼了一声。

    “朕知道,你们当中,不少人贪恋京城繁华,喜欢江南的安逸舒适,巴不得朕不要迁都。可你们想过没有,金陵北有大江阻隔,文风胜而商贾之气更浓。多少征战沙场的好汉子,到了金陵,没有几年,就心宽体胖,变成了废物!”

    老朱惋惜痛恨,勋贵这边,汤和缩了缩并不存在的脖子,不会讲的是自己吧?

    “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才几年的功夫,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贪官屡杀不绝,百官结党营私,长此下去,我大明何以千秋万代?朕决意迁都,就是要选一处民风淳朴踏实,地势雄浑辽阔的千古帝都。长安、洛阳、开封、此三处皆是选项,尔等下去议论,尽快将结果上奏朕知。朕再说一句,迁都之事,刻不容缓,谁敢阻挠,朕,刀下无情!”

    柳淳站在人群当中,默默听着老朱的讲话,过去他跟朱元璋打交道,还总觉得老朱有点像邻家的大爷,只是脾气大了一些,没什么了不起。

    可当他真正领教老朱在金殿上的威风,瞧着百官战栗的模样,简直五体投地。

    汪睿想用老命阻挡,奈何朱元璋根本不搭理他,把老头活活晾在一边,谁敢拦着,不光是说话的人要死,就连老汪也要跟着掉脑袋。

    这就叫引而不发,逼着百官低头。

    谁说老朱只会杀人,这权术玩得多漂亮。

    柳淳从金殿下来,不断回味着,还挺佩服的。蓝玉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气呼呼道:“臭小子,你干嘛不说话啊?”

    柳淳翻了翻白眼,“我说梁国公,你让我说什么,是鼓励迁都,还是留在金陵?”

    “这个……”蓝玉挠了挠头,他也挺为难的,“我倒是希望能迁到北方,离着战场近一些,我也好有用武之地,在江南待着,浑身的骨头节都僵住了,我怕没几年,就变成废人了。只是……”蓝玉为难。

    柳淳轻笑:“只是下面的人,舍不得离开江南,就撺掇着梁国公,去向陛下谏言,是吧?”

    蓝玉点头,憨笑道:“我这个人,是一介武夫,不太会说话,我琢磨着,让你小子帮我跟陛下讲讲,怎么样?”

    “不怎么样!”

    柳淳怒气冲冲道,“你没胆子,我就有胆子啊?没瞧见吗?今天陛下已经定调子了,阻挠迁都,是结党营私,陷君父于不义。谁还敢胡言乱语,可是要跟汪睿作伴的。我头没有那么铁,反正陛下不管怎么安排,我都支持。”

    “你这是没有主见!”蓝玉恶狠狠道。

    “我是臣子,一切都听天子的!还要主见干什么?”

    蓝玉被问得无言以对,一个臣子,要什么主见?

    他咬牙切齿,纠结了半晌,奶奶的,我也是臣子,也别废话了,

    皇宫下陷的问题,其实早有征兆,这几年下雨,北边的雨水就会淤积,严重的时候,要好几天才能排出去。

    本来大家还都瞒着皇帝,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结果问题的根源让柳淳给点出来了,不面对也不行了。

    迁吧,迁了干脆!

    蓝玉倒是看得开。

    可问题是,像蓝玉这么单纯的人,不多!

    尤其是许多人的家业都放在了金陵,这里面不光是文臣,也包括勋贵。抢走了,他们的商铺怎么办?那些作坊产出的丝绸,除了卖给达官显贵,普通的百姓,穿得起吗?

    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当下京城的一处上好铺面房,能卖到500两银子,甚至有的超过1000两。

    迁都走了,这个价钱至少腰斩。

    而且确定迁都,大家伙都要出售产业,跑去新的都城购置家业。

    这边急着卖,那边着急买,一来一回,要损失多少钱?

    在二十年前,朱元璋要迁都,或许还可能,但是到了今天,千丝万缕,搅在了一起,真是不容易。

    汪睿碰了钉子,被朱元璋扔到了诏狱,钦天监的那帮人也被抓了。

    不过老朱没有审问,而是就那么放着。

    意思很明白,你们别逼着朕掀起大狱,再杀一个血流成河。

    在朝的官员们,也很聪明,不能硬碰,那就智取。

    该怎么办呢?

    他们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一个天赐良机。

    三月份的京城,最热闹的不是迁都大戏,而是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

    这才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

    每三年一次,见证蟾宫折桂,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励志大戏。

    杏榜飘香,试看状元花落!

    就在礼部的对面,酒楼之上,一个年轻人笑呵呵,充满了自信。

    “在我们江西才子的眼里,没有什么难的考题。三场九天,其实我每场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答完了,要不是考官不允许,我早就提前出来了,”

    “不就是考四书五经吗?出的题目都很浅显,没有什么难的。就是号房太小了,伸不开胳膊腿……”

    这位年轻人,神采飞扬,乐颠颠讲着,在角落里,许观紧握着酒杯,额头的青筋凸起,双手颤抖,紧张地悬起了一颗心。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高喝,“快看啊,贴皇榜了!”

    一瞬间,酒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紧跟着就沸腾起来……

第227章 学神驾到

    “妹妹,去礼部瞧瞧?”

    李景隆对妹妹笑嘻嘻道:“虽然咱们大明朝不流行榜下捉婿,但若是有长得好的,年纪又合适,才学也够……”

    李无瑕翻了翻眼皮,恨不得把大哥夹死算了。

    “怎么,你打算给侄女找丈夫了?”

    一句话,问得李景隆差点噎死。

    “妹妹,你侄女还不到七岁哩,我,我是给你找!”

    李无瑕哼了一声,“用不着!”说完,少女扭头向一旁,难掩怒火。李景隆咽了口吐沫,陪笑道:“妹妹,不是哥说你,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那个柳淳是不错,可他太招风了,而且我跟你讲,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未必是良配。还有啊,他那个人,文采不行的,跟你说不到一起去,找个能谈诗论文的,该多好啊!”

    李无瑕哼了一声,“大哥,朝中的那些烂事,我本就不愿意说,柳淳是被天子看重的宠臣,光是这一点就够了,别看你是曹国公,还真未必有柳淳受宠哩?还有啊,你说那些才子,有谁能说明白皇宫地陷的缘由?还不是让柳淳一语道破,谁有才学,大哥还不清楚吗?”

    李景隆闷声道:“他的确有些能耐,可,可那不是文采啊,我说的是文采!”

    李无瑕更不服气了,“谁说柳淳没文采了,我这里就有一首他写的诗,你瞧瞧!”

    李景隆下意识接过,只见上面赫然有四句话。

    “远看泰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如把泰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李景隆读完之后,把眼睛瞪得溜圆,“我说妹妹,你不会拿错了吧?这是柳淳写的?”

    李无瑕笑道:“没错,怎么,被柳淳的文采惊到了?”

    “是惊到了,还受惊不小呢!”

    李景隆往桌上一拍,怒冲冲道“什么玩意啊,根本是打油诗,不对,连打油诗都不如,就是顺口溜儿,街上要饭的都比他写得好……我说妹妹,你是不是被灌了**汤了,怎么分不出好坏了?”

    李景隆怪叫道,他觉得真有必要给妹妹找个大夫了。

    “哥,你说的容易,那我问你,街上哪个要饭的,能有把泰山倒过来的气魄?诗词的好坏,首在意境格局,泰山乃是五岳之首,又是太乙救苦天尊的道场,执掌人间生死。柳淳敢把泰山倒过来,足见吞吐凌云的大志,囊括宇内的雄心。尤其是纵观他的做为,设立皇家银行,发行新币,种种手段,匪夷所思,推陈出新,无不验证他翻转乾坤的惊人气度。有这等心志手段,区区诗词,能难得住他吗?只是柳淳不愿意写得太工整而已,玩笑背后,透露大志,这才是高手呢!”

    李景隆瞪大了眼睛,妹妹一番解释,他横看竖看,怎么看,也没看出体现出什么惊人的玩意。

    他沉默了好半晌,只能幽幽道:“妹妹,大哥今天算是明白了一句话,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啊,掉坑里了!”

    李景隆哀叹着往外走,背后李无瑕还在质问,“你不服气柳淳吗?那你有本事让百官在寒风里挖坑吗?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不是想跟文官结亲,让人家高看你一眼吗?人家柳淳能玩弄文官,你只能卑躬屈膝,高下立判,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景隆是没什么好说的,被妹妹骂得抱头鼠窜,赶快逃跑了。

    俗话说,秦桧还有仨好朋友,李景隆也有不少狐朋狗友,他们凑在一起,谈论的都是今年的科举。

    会试的会元出来了,名叫许观,年纪不大,才27岁。

    是南直隶的人,面嫩,白净,五官清秀,一等一的好相貌。

    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人惊叹的是,他从参加考试至今,已经拿了四个第一,算上会元,正是五魁首!

    “曹国公,大家伙都赌,这个许观能不能拿到状元呢?”

    李景隆惊道:“他有把握吗?状元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朋友全都笑了起来。

    李景隆不悦,“你们怎么回事,笑话我无知吗?”

    有人收起了笑声,对李景隆道:“曹国公,你真是糊涂了,殿试不会黜落,只是重新排名而已。国朝二十余年,别说六首,就算是三元都没有,现在已经有人说,这个许观是文曲星下凡,天降祥瑞于大明。有这样的优势,陛下还能不给状元呢?就算为了彰显我大明文风昌盛,也会给许观状元的,除非他写得实在是不值一钱!”

    又有人道:“别胡说八道,许大才子的文章我看过,不给他状元,天理不容!”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李景隆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了。

    寻常的进士,哪怕是状元,他们曹国公府门高,根本看不上眼。

    可若真是六元魁首,那就不同了。

    二十七岁,年纪稍微大了点,但也不算离谱儿啊,尤其是长得又好,凭着他六元的傲人学历,用不上十年,就会升任部堂一级,甚至会更加提前。

    李家若是能招这么个女婿,那可是强强联合,妙不可言啊!

    柳淳那个小子,李景隆承认,也不错。可问题是蓝玉跟徐家都在盯着,他总不能让妹妹做小吧?

    不如退而求其次,不对,是高攀啊!许观比柳淳强多了!

    放着美玉不要,盯着顽石干什么?

    什么泰山掉过来,根本放屁一样!

    李景隆发誓,一定要成就妹妹和许观这一对鸳鸯,他们太合适了,简直天造地设的。

    只是要去哪找许观呢?

    还要问问家里,给没给许观娶夫人,要是没成亲最好,成亲了却要想想办法了……李景隆四处打听,却不知道,他心中的完美妹婿,此刻却在柳淳的面前,毕恭毕敬,跟个小学生似的。

    “哈哈哈,会元公,我就知道以你的才学,独占鳌头,没有半点难度。你要是有空,我给你摆酒庆贺!”

    许观慌忙站起,对柳淳躬身道:“柳大人垂爱,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还有些事情,要请教大人。”

    柳淳笑道:“我这个人,别的都成,唯独不会写八股文,你要请教殿试的事情,我可是爱莫能助。”

    柳淳提前声明,许观轻咳了一声,“柳大人,的确是殿试的事情,但却不是文章……我,我听说原定的会元,并不是我!”

    柳淳一听,瞬间脸色变了。他盯着许观,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许观默默低下头,他也知道事情严重。

    历代的科举,只要出现营私舞弊,都是大案,株连之广,难以言说。

    他在酒楼听到了议论,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本来许观打算去找刘三吾求证,可一想到老先生名头太大,去请教的文人也太多,这个关头,他要是去了,会有不好的联想。

    想来想去,只有柳淳跟他有些往来,而且又最受宠,跟文官还没有多少瓜葛。

    “柳大人,你知道在下的身世,我去倭国出使,一心苦读,想要考功名,不光是出人头地,我,我还想改回原本的姓氏,真正光宗耀祖,我,我的一切都押在这一场科举上了。”

    柳淳很理解许观,不会说什么不要在意,放松精神,正常发挥就好之类的屁话!

    科举考试,三年一次,谁不想蟾宫折桂啊!

    “你到底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怎么会有原定会元之说?”

    许观道:“柳大人,发榜的那天,我在酒楼,有江西的才子,信誓旦旦,说这一次的科举十分简单,他必定能考中前三,还说运气好,就是会元,还说这一次的三鼎甲,必定从江西的才子选出。”

    柳淳眉头紧皱,江西在明朝初年,的确是科举大省,贡献了非常多的人才,好多首辅大学士都出自江西。直到后来夏言和严嵩两代首辅之后,江西的风头才被浙江和南直隶压过。

    如果说三鼎甲都是江西人,柳淳不意外。可意外的是居然有人提前放出风,难道真的有这件事?

    “许兄,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考上会元的,有消息吗?”

    “有!”许观道:“我听人说,因为我是大四喜,而且是连续四次,都是第一,参与考试以来,从无失手,所以就有人想给我会元,甚至是状元,让我拿到六首!”

    柳淳沉默片刻,歪头道:“理由呢?他们不会白帮你吧?”

    许观苦笑道:“事情就出在这里了,我听说,他们是想我以祥瑞之人的身份,谏言陛下,留在金陵,不要迁都!”

    “哦?”柳淳声音拔高了一截,这一招,还真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许观连续六个第一,成为大明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六元,除了文曲星降世,没有别的解释了。

    朱元璋要迁都,其实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皇宫风水局不好。

    别觉得这是个笑话,在这个天人感应的时代,过去个扫把星,都能弄得天下大乱,皇宫的风水,又岂能等闲?

    现在谁去劝朱元璋,老朱只要反问一句,你想对君父不利吗?

    这一句话,就够绝杀所有人了。

    可若是让一个疑似仙人转世的家伙,跟朱元璋讲,留在南京,或许老朱就无话可说了。

    谁想出来的办法呢?

    还真是不能小觑这些文人……

    “许兄,既然如此,有人送给你富贵,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许观咧嘴要哭了,“柳大人啊,陛下执意迁都,我要是胡言乱语,惹恼了陛下,我可就完蛋了!我是真心来求救的!”

第228章 朕的状元朕做主

    许观的老爹是赘婿,不是那本一月一更的《赘婿》,而是真正的赘婿,入赘许家,连姓都要放弃的可怜人。

    许观从懂事开始,就盼望着能够重新认祖归宗,改回黄姓,做个堂堂正正的爷们。

    经过了二十年的努力,尤其是参与科举考试之后,每一步都是难关,都是磨难。他靠着自己的本事,拿到了小三元,成了秀才,然后入选太学,苦读,考中南直隶乡试解元,出使倭国,积累功绩好感。

    终于在会试,一举夺得会元。

    不知不觉,五元到手,就差最重要的状元了,集齐六元,就能完成科举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成就。

    到时候他就是文曲星下凡,哪怕天子都会另眼相看,把他当成祥瑞之人。

    然后他就能光明正大,洗刷掉强加在他头上的许姓,真正挺直脊梁!

    机会就在眼前,触手可得!

    可此刻的许观迷糊了。

    “柳大人,按照传言,我只要在殿试上,能够仗义执言,就能拿到状元,只是我唯恐激怒陛下,弄巧成拙……”

    柳淳轻笑,“许兄果然机敏,思虑极是。我想请教,仅仅是传言,你就来见我吗?”

    “这个……”许观白脸泛红,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但还是老实承认:“大人,有些事情,在下真的不敢说,不过大人要是执意想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淳摆手,“说实话,我兴趣不大。科举怎么回事,我也不打算知道。不过你问到了我,我就反问你几件事情吧?”

    “这殿试,是谁说了算?”

    “这个……当然是陛下了。”

    科甲正途出来的官员,都算是天子门生,关键就在于殿试这一场,是天子亲自出题,亲自判卷,钦点名次。

    由于文章的主观性非常大,不是每一个会元都有机会当上状元的。就比如黄子澄,他就是会元,结果在殿试上,只拿到了第三名探花。

    殿试和会试,名次不会相同,当然,也不会相差太多。

    毕竟会试排第一,殿试连二甲都没进,到底是天子的水平不够,还是主考官眼光有问题,这就不好说了。

    “既然殿试主考是陛下,那我再问你,可有人能左右陛下的喜好?”

    “这个……”许观摇头更快了。朱元璋最大的特点就是犟,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柳大人……你的意思是……陛下不会听别人的意思,谁是状元,根本没法提前决定。或者说,在下没有希望了?”许观声音颤抖,他努力克制,但脸色愈发苍白,一个人赌得越多,就越输不起。

    许观身上的压力太大了,大到他有些撑不住了。

    “许兄,你怎么知道,自己没希望?”柳淳笑呵呵道:“难道你对自己的学问没信心?”

    许观苦笑,“柳大人,在下读书不少,文章也算勉强,只是这科举,似乎不完全看学问,我怕……”

    柳淳笑着摇头,“许兄,要我说你就不用怕,有些人扯大旗作虎皮,你不必随之起舞,”

    听柳淳这么讲,许观的心情好了不少。

    可他由担忧起来,“柳大人,实不相瞒,这个状元,我,我势在必得,若是……我怕会引来陛下的猜忌,那样我就真的完了!"

    可怜的许观,进退维谷。

    那帮人放出来的风声,他不能不在意,可是按柳淳所讲,他们没法左右天子,许观松了口气。但谁知道天子会不会得到风声,万一天子因此迁怒,拿他撒气,状元可就真的不保了。

    说到底,就是四个字,患得患失,进退失据。

    柳淳相信许观的本事,完全没有必要,因此道:“许兄,我也说不好结果会怎么样,但我清楚,以你现在的状态,是绝对拿不到状元的。记住我的话,相信自己的才学,你是会元,没人能做掉你,你的文章陛下一定会仔细看的,能不能打动陛下,关键还是看你自己!相信我,大明还是有公道的!”

    许观何等聪明,稍微思量,便起身,冲着柳淳施礼。

    “多谢大人提点,晚生心里有数了!”

    ……

    传说中的殿试终于开始了,天还不亮,一群小菜鸟就在午门外等着了。从今天往后,有些人就会经常进出这个门户了。

    对于科甲正途的进士来说,会分成三等,哪怕是第三等的同进士出身,也会立刻外放县令,当一个百里侯。

    运气好一些的,甚至会被选入都察院和六科,成为言官之后,机会就多了起来,只要一本对了,立刻就能外放知府,或者高升小九卿,从此进入中高级官员的行列。

    这还只是最差的结果。

    由于殿试不会黜落,原则上只是重新排位。

    所以气氛并不压抑,相反还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

    当然了,人群之中,也有心提到嗓子眼的,那就是许观!

    他想了很久,说起来很不幸,他还没正式步入官场,就成了各方利用的工具。有人希望他以六元的身份,去阻挠迁都。

    一切都要看天意。

    或许柳淳讲的是对的,就用文章去征服天子!

    许观暗暗咬牙。

    终于,午门开放,他们步入了雄伟的皇宫,来到了奉天殿前的空地,开始了至关重要的殿试环节。

    就在殿试之前,朱元璋把朱标叫到了近前。

    “皇儿,你觉得何为科举?”

    朱标立刻答道:“科举乃是论才大典,自然是为了朝廷,选拔人才了!”

    朱元璋轻笑,“这只是一个方面,科举的要旨在于牢笼才俊。唐太宗不是说过,天下英雄,入我瓮中么!道理就是如此,要让读书人有一条上进之路,要让他们皓首穷经,仔细研究学问,老老实实考试,入仕为官。要是每一个读书人,都像那个臭小子一样,心思那么花花,朕该多累啊!”

    朱标忍不住轻笑,父皇这是怎么了,提到了科举,也不忘揶揄柳淳,算起来一段时间,没见那小子进宫了。

    “父皇,孩儿倒是觉得,科举还好是以求才为主,官吏能干一些,未尝不是好事。”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的看法和父皇不一样没什么,不过今天的殿试,是父皇说了算"朱元璋突然怒冲冲道:“有一个人,朕必须黜落!”

    朱标忙道:“父皇,殿试不可以黜落的。"

    朱元璋不屑一笑,反问道:“谁说不能黜落?即便不能,朕也可以把他打入三甲进士行列!什么狗屁祥瑞!以为弄出一个六元之说,就能让朕低头吗?做梦吧!”

    朱元璋下了决心,一定要给那些文官一个教训。

    朕决定的事情,他们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朕的耐性!是觉得虎老了不吃人吗?

    送你们俩字,做梦!

    “那个叫许观的,朕不想再看到他了,等殿试结束,立刻外放,永远不要回京。”朱元璋已经做出了决定。

    殿试是不需要糊名的,因此在考过之后,卷子就会交给老朱,请皇帝陛下御览。

    朱元璋的工作狂属性,暴露无遗。

    后面的天子,是断然不会看这么多文章的,他们最多看前面的十名,甚至五名,然后圈选出喜欢的,确定名次,就可以发布皇榜了。

    所以说,天子门生只是个名头而已,对于所有的进士来说,主考官才是最重要的,也就是他们需要效忠一辈子的“座师”。

    朱元璋是不会给文官夺权的机会,他捧起所有的卷子,一份一份看着,不光看,还要画出喜欢的句子。

    每每读到妙文,朱元璋都会手舞足蹈,喜不自禁。

    人才入朝,江山永固。

    老朱怎么不喜?

    只是在所有文章中,有一篇是老朱最在意的,被他压在了最下面。

    “屯兵塞上,且耕且守,来则拒之,去则防之,则可中国无扰,边境无虞。”寥寥几语,就把九边屯兵的用意说得清清楚楚……奈何你怎么是文官推出来的人啊!让朕好生为难啊!

    朱元璋犹豫了再三,终于开口,“宣许观上殿!”

第229章 柳三赚大了

    不得不说,一个人长得好看,是很有用的,所谓的第一印象,往往就是颜值。比如朱元璋就很帅气,要不怎么能让马皇后看中呢!至于那张不知从哪弄来的大下巴画像,根本是满清的糟蹋,眉清目秀,面容刚毅,高大挺拔,让马皇后一见钟情,才是年轻时候的老朱。

    但老朱也不能不承认,面前这个人,比当年的他,还要出色许多。

    身形修长,五官俊秀,气度从容,充满了强烈的自信,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腹有诗书吧!从下场考试,一路过关斩将,无一失手,绝对有资格骄傲。

    老朱看着许观的模样,突然眼前闪过一张笑嘻嘻的少年脸!

    是那个该死的臭小子!

    只要不长残,再过几年。柳淳绝对比许观好看许多。两个人都有强烈的自信,只是他们自信的方面不一样。

    柳淳是那种藐视一切,哪怕连皇帝太子,也都敢挖坑下套的肆无忌惮。

    而许观呢,他是绝对的骄傲,古往今来,从有科举考试那一天,他的成就都是前无古人的,至于后面有没有来者,都不好说了。

    不过在自信之余,许观还欠缺那么一点从容,没法子,寄人篱下,入赘改姓,有祖宗不能认,饱受白眼歧视,那个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或许今天就能有个结果吧!

    “许观,朕看了你的文章,你主张屯兵塞上,且战且守,朕颇为欣赏。可有人却说,塞上屯兵,耗费巨大,得不偿失,你有何辩解?”

    “臣无有辩解!”

    “为何?”

    “陛下,臣因为此事根本不用辩解,事实具在,又何必浪费吐沫!”

    朱元璋轻笑,“语气是狂妄了些,不过也有道理,你是觉得大宁做得不错?”

    “没错!”许观朗声道:“大宁屯田,所种黄豆,油菜籽,已经远销江南,在京城市面上,有不少大宁的皮草行,卖羊皮,狼皮,狐狸皮,不一而足。那些说屯兵塞上,会耗费无算的人,只要稍微走动一下,就应该清楚,他们闭门造车,故步自封!”

    朱元璋又笑道:“你说的有理,可也不尽完全。秦汉隋唐,都曾在边境屯扎重兵,国势昌隆之时,固然能杨威塞外,等国势衰败,就不免得而复失,你又作何解释?”

    “陛下,臣还是那句话,这都是无知之论。臣曾有幸参与万寿盛典,臣亲眼见过,故元皇帝,携带部民,觐见天子。还送来了许多礼物。其中有战马,有农具,还有他们种植的粮食,纺出来的线。臣以为,我大明和汉唐不同之处,就在于此!陛下任用贤才,大刀阔斧,能够改变蛮夷习俗,化夷为夏,长此下去,在边地,朝廷的力量越来越强,蛮夷越来越弱,此消彼长,还用的在乎些许蛮夷吗?”

    许观顿了顿,又道:“陛下,臣以为当下九边,并非没有问题。关口在于军户负担过重。臣觉得,朝廷能适当减轻税赋,让边民过得更安稳,富足,到了那时候,大明江山,自然固若金汤。”

    许观的声音很好听,加上抑扬顿挫,富有节奏,让朱元璋颇为欢喜。

    “说的不错,言之有物,不是一个书呆子!朕还想问你,对于迁都之事,你有何看法?”

    关键的来了!

    许观早就知道,这一题,关乎生死荣辱,绝对不能出错,他沉默不语,朱元璋笑呵呵等着,耐心十足。

    差不多半分钟过去,许观才缓缓道:“陛下,此次殿试,以边防为策略之题,臣也就从边防破题。金陵向东,向南,皆是大海,只有些许倭寇,威胁不到朝廷的安全。我大明的主要威胁来自西北,其次是西南。京城距离西北,数千里之遥,往返费时,一旦出现战火,从江南调度兵马粮草,耗费巨大,而且容易错失战机。”

    说到这里,许观抬起头,迎着老朱的目光,他朗声道:“所以……臣觉得,应该将都城至于中原大地,屯重兵于西北,尽快打通河西走廊,光复西域!只有收复了西域,西北的安全才有了屏障,西北稳如泰山,才可以作为千秋帝都,佑我大明,万世永昌!”

    朱元璋抓着试卷的手突然松开,许观的文章缓缓飘落地上,老朱顾不得捡,直接站起,大笑道:“好,说得好啊!”

    “你又提醒了朕,不光要迁都,还要用兵收复西北,要出兵,要尽快出兵,将北元的残部彻底扫荡一空。打通河西走廊,进军西域。君子不立危墙,不拿回西域,如何能安居中原?”

    朱元璋非常非常满意,在京城发生的事情,能瞒得过皇帝陛下的几乎没有。

    市面上盛传,许观是文曲星下凡,六元魁首,江南的文采风流,都加在他一人的身上,只要这位大才子入朝,必定能辅佐君父,仗义执言,有了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老朱又不是傻瓜,怎么听不出来、

    这帮孙子是想推许观出来,跟朕打擂台!

    老朱根本不在乎什么六元不六元的,最后一元在朕的手里,说不给就不给,谁还敢逼迫朕不成?

    老朱是拿定了主意的。

    若非许观的字迹太漂亮,老朱连看都不愿意看。

    可看完文章之后,他又不能不看这个人!

    老朱原本觉得,只要许观不明着反对迁都,就赏个探花给他。

    可谁知道,许观不但支持迁都,还提出了重要建议,这让老朱心花怒放!

    看起来市面上的传言,未必属实,或者说,有人居心叵测,故意散播流言蜚语。

    净玩些不入流的手段,真是让人不齿!

    老朱兴奋之下,居然从丹墀走下来,到了许观的面前,直接道:“你可听人说过迁都的事情?你又是如何想的?”

    许观忙道:“臣的确听很多人提起,臣以为迁都是大事,陛下深思熟虑许久,才提了出来,自然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身为臣子,理当拾遗补缺,替陛下完成迁都大业,这才是人臣的本分!”

    “好!”

    朱元璋又笑道:“可有人却说,要劝阻朕,不要让朕胡来,更不可随意迁都,你又是如何看?”

    许观额头冒汗,他在心里推演了好几十遍,但真的面对老朱,他又觉得什么盘算都没用了。

    “陛下,若是有充足的道理,能说服陛下,自然可以上书言事,朝廷有科道言官,有通政司,臣觉得,若是不能正办,就不是正论!”

    不能正办,不是正论!

    老朱心花怒放,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既然不是正论,那朕就不用在乎了!”朱元璋心满意足道:“许观之才学,朕颇为欣慰,你就是本科的状元,对了,你还有什么要求没有,朕听闻你的家中有些不方便……”

    许观万万没料到,朱元璋居然主动提了出来,他眼中含泪。

    “启奏陛下,臣父早年入赘许家,臣自幼得蒙许家恩养,感怀在心。臣,臣恳请陛下,能赐许家牌坊一座,表彰教化乡里之功!”

    朱元璋眉头微皱,“没了?”

    “没了!这就是臣的愿望!”说完,许观以头杵地。

    朱元璋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突然大笑起来,“好,朕不但要给许家一个牌坊,也要给你一个碑文!就放在国子监,让天下英才瞧瞧,‘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我大明人才辈出,朕心甚慰啊!”

    ……

    “那个许观……不对,应该叫黄观才对!”徐增寿啧啧道:“他这手高明啊,替许家求了牌坊,名义上是感念教养恩德,实际上却告诉世人,他不是许家的人,偏偏又让许家说不出什么来,如果许家识相,就应该立刻准许黄观恢复原姓,如果还拦着此事,只会被世人唾骂。”徐增寿歪着头,好奇道:“这么缺德的办法,不会是你告诉他的吧?”

    柳淳敲着桌子,很不高兴道:“注意你的用词,还有,人家堂堂六首魁元,一肚子的坏水怎么会比我少?这样的办法,还用我教啊?你也太小瞧文曲星下凡了。”

    徐增寿丝毫不在乎柳淳的提醒,反正苏州的产业都揣到了我的怀里,你柳淳也没什么用了。而且呢,看你小子跟我妹妹的意思,没准你还要求我呢!

    认你当大哥?

    不存在的!

    你小子早晚要管我叫四哥!

    徐增寿越来越膨胀了,他连柳淳都瞧不起,又怎么会在乎黄大状元。

    “什么六首啊?什么文曲星?”徐增寿笑嘻嘻道:“你知道不,今年新科进士齐聚唱和交谈,愣是没请黄观!”

    “怎么会?”柳淳不解,“他可是状元,不请他请谁啊?”

    “哈哈哈!”徐增寿嘿嘿大笑,“有人说了,他们不知道请贴上是写黄观,还是许观,一人不能发两个请帖,所以吗,就只有免了!”

    “荒唐!”

    柳淳气得一拍桌子,豁然站起,黄观的事情的确有些复杂,他爹早年入赘,那是迫不得已,这个恩要铭记。但是许家也确实有无礼歧视的问题。如今黄观要了牌坊,等于给了许家无上尊荣,养育之恩,也报答了不少,大家好聚好散,也是一段佳话。

    怎么有人还追着不放?

    “既然这样,他们不清,我请!”柳淳信誓旦旦道:“我请黄大状元,帮着操持我爹的婚事!”

第230章 小人物的大婚礼

    “我说黄大状元,你跟我搅在一起,可没什么好处啊!我估计要不了几天,你头上的六元光环,就会消耗殆尽的!”

    “头上?光环?”黄观跟柳淳相处的时间不长,不太理解他的用词。

    “很简单啊,就像是庙里的佛像,脑袋上一圈一圈的,能让你更加庄严肃穆,神圣威严。开天辟地的第一位六元,文曲星下界,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不一样的。”

    黄观苦笑着摇头,“有什么不一样的,柳大人,你就不要揶揄我了,我还有什么光环可言,早就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了!”

    黄观真没有撒谎,他求了牌坊,消息传过去,许家实在是没有法子,只能写了一份文书,送给黄观,答应他恢复原姓。

    只是私下里,许家气急败坏。

    全都疯了!

    六元啊!

    多大的荣耀!

    他们都准备写进族谱,流传后世,作为家族永远的荣耀。可还没来得及高兴,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黄观请赐牌坊,这一招暗藏杀机。

    假如黄观还是许家人,朝廷赐牌坊,乃是赐给六元相公的。

    可黄观偏偏给许家请了牌坊,是赞颂他们教养之德,这里面暗含的意思,就是他不是许家的人。

    道理也很简单,你花多少精力,养自己的孩子,那都是应该的。但若是尽心尽力,教养别人的孩子,那就是值得赞美颂扬的。

    虽然黄观在许家受了无数白眼,遭了各种歧视。但他依旧决定把眼泪含在肚子里,笑着给许家一个体面,也给自己一个解脱。

    许家是地方豪强,虽然生气愤怒,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放了黄观。私下里,却有许家的人散播出风声,说黄观在家的时候,不孝敬老人,品行低劣,攀附权贵,两面三刀,他能考上秀才,就是靠着迎合考官,至于后面的三元,是怎么得的,就不好说了……

    毕竟把黄观养大,许家的坏话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再加之一些人的渲染,黄观有才无德的印象渐渐形成了。

    人们又把他御前的奏对拿出来,说黄观为了考上状元,昧着良心,迎合陛下,支持迁都。是奸佞无疑。

    还有人讲,迁都耗费国帑民财,无数百姓征用。妻离子散,骨肉分离。为了修一座新的都城,要死多少人?

    新都的地下,都是累累白骨,黄观就是杀人的刽子手,士林的败类,科举史上的小丑……

    不得不说,吐沫星子真的能淹死人。

    这才没几天,黄观就已经臭大街了。同科的人根本没有找他玩的,甚至还有人翻出了他出使倭国的旧事,煞有介事,举发黄观通倭。

    “柳大人,说句实话,我现在跟过街老鼠差不多,我怕坏了令尊的婚事啊!”

    柳淳突然哈哈大笑:“状元公,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脸皮够厚,心脏够大……咱们这么说吧,孔夫子活着的时候,四处求官,一生落魄,好不容易掌权,就原形毕露,把少正卯给杀了,这么个人,谁能想到,几百年后,立地成圣了呢!所以啊,不要怕被骂,骂你的越多,某种程度上,就是夸你的越多,这二者是一样的。”

    黄观哼了一声,“柳大人,你诽谤圣贤,简直大逆不道……不过算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圣人门徒了,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若是让我几百年后,才能改变名声,那,那我可受不了!”

    黄观叹了口气,“柳大人,你知道不?我小时候在族学读书,被赶到了角落里面,那块是漏的,每逢下雨,我的衣服就会被淋湿,我想躲雨,其他人都不让我过去,还骂我,说龙虎岂能与猪狗并列……”黄观的拳头握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从那时候我就发誓,要读书,要出人头地,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惊掉下巴,我等不了那么久!”

    柳淳哈哈大笑,“所以你就决定背叛文官,站在我这一边?”

    “我相信柳大人!”黄观认真道。

    柳淳愣了一下,笑道:“得了吧,我都不信我自己呢!就我这个小细腿,可给不了你庇护。而且要我说,你也别太在意过去,许家是给了你不少的羞辱,但是这世上能读书的人,一百个里不过两三个人罢了,你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根据我的经验,不要把自己的荣辱系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只有能掌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黄观万万没有料到,他一个状元公,卖身投靠,柳淳居然拒之门外,但若说拒之门外,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讲为官的心得?

    能倒是说现在的程度还不够,没法跟他合作?

    哎呦!

    柳淳啊,你也别太狂妄了,我可是六元啊,直接入选翰林院,也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是有资格跟随在陛下身边,记录言行,甚至起草一些简单的诏书的。

    换句话说,本状元公是天子近臣,别看文官那边骂他的不少,但黄观相信,只要过了风头,他确确实实站稳了脚跟,会有人向他靠拢过来的。

    毕竟早年的经历,让黄观对人性很悲观的,他觉得趋炎附势,攀附权贵,乃是人的本能,改变不了的。

    好吧,他也在趋炎附势。

    柳淳很受朱元璋宠爱,黄观想通过投靠他,学到和天子相处的本事,也快速成为宠臣……只是有点不顺利啊!

    黄观很纠结,可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力操持婚礼,顺便好好观察柳淳,寻找新的机会……按照古礼,从议婚到成婚,要经过六道礼仪程序,即六礼:纳彩一男家向女家送礼求亲:问名一一男家询问女子的名字、生辰;纳吉一一男家卜得吉兆后,到女家报喜送礼订婚;纳征订婚后,男家下骋礼;请期选定结婚日期:亲迎一一接新娘子到男方家里成婚。每道礼仪程序,又有许多细节,十分繁琐冗杂。

    柳三身份不高,冯姑娘又是二婚,礼节很简短,被压缩成了三项……纳采,纳征、亲迎。也就是求亲、下聘、成婚,简单明了。

    黄观在太学,钻研过各种礼节,都烂熟于心。

    他觉得给柳三办婚事,没什么难的。

    可很快,现实就给他一个大巴掌!

    燕王朱棣,王妃徐氏,从北平送来了足足十船礼物,让千户陈远押着,给送到了金陵,其中光是人参,就装了十筐!

    朱棣还写了亲笔信,他在信中,赞颂柳三的功劳,说他出生入死,刺探军情,没有他,就没有出兵辽东的胜利。

    朱棣这么干,已经是把柳三看成自己的人,给足了面子。谁能想到,在朱棣的礼物刚刚送来之际,开封的周王朱也送来了一份厚礼,另外让人吃惊的是,秦王朱也挑了二十匹好马,送了过来。

    要知道,这是继万寿盛典之后,几大藩王,一起送礼,而且礼物都非常贵重。

    别说柳三了,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蒋,也断然没有这么高的待遇!

    如果说这样就完了,也就罢了,关键是紧随其后,信国公汤和,颖国公傅友德,梁国公蓝玉,包括被贬的郑国公常茂,曹国公李景隆,甚至连魏国公徐辉祖,悉数有礼物送来。而汤和和蓝玉,更是亲自过来,俨然以柳三的长辈亲属自居,里里外外,过问每一件事情,半点不含糊。

    黄观每天操持各种事务,天天光是见这些大人物,就让他头晕目眩了。

    寻常的进士,你在朝三年五载,未必能跟这帮人说上一句话,可现在呢,天天碰面不说,还时常能聊一聊,黄观觉得,能认识这些人,留下一面之缘,就已经是赚大了。

    这还不打紧,一文一武,两个奇人,也出现在了柳家,黄观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个山羊胡的小老头,就罗贯中,没有别的本事,就会写话本小说。还有个背着狗皮卷的老头,有一次跟蓝玉切磋武功,黄观才知道,敢情他就是赫赫大名的张定边!

    更让黄观惊讶的是,那位原本一心飞天的陶成道,带着一大帮弟子过来了。

    柳淳代师收徒,认了陶成道当师弟,原则上柳三就是陶成道的长辈,虽然还没有陶成道岁数大。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今天是你们师爷的婚事,拿出本事来!要做出最好看的烟花,还要把热气球升起来,给师爷庆贺新婚!”

    “疯了!都疯了!”

    黄观只能这么说,柳三不过是锦衣卫千户,值得吗?

    自己废了多大的力气,考了前无古人的六元,怎么看起来,还没有柳三来的威风啊?老天爷,我可是文曲星啊,难道,难道他是武曲星?

    黄观疯狂拷问自己的时候,突然有太监捧着圣旨来了。

    “……千户柳三,数十年尽忠报国,劳苦功高。特加锦衣卫指挥同知,赐穿飞鱼服!”

    黄观无话可说了,从千户升到了同知,够狠!

    还有没有更厉害的?

    事实不会让黄观失望,老太监来了之后,太子朱标居然也来了。

    “这个大喜的日子,父皇可是会亲自过来!你们要小心准备着,别马虎大意。”朱标瞧了瞧黄观,眉头紧皱,“你……怎么来了?”

    黄观忙苦笑道:“殿下,是柳大人请我过来的。”

    朱标干笑了两声,他也听说了,黄观被骂得很惨,没想到这家伙的心够大,居然还有心主持婚礼,不错,不错!

    朱标笑呵呵拍了拍黄观的肩头,“等有空,孤请先生到东宫讲课,还望先生不要拒绝!”

第231章 蓝玉要远征

    太子请自己去东宫讲课,莫非自己有机会成为太子师?

    黄观照着自己的大腿根,狠狠掐了一把,没错,真疼!

    他是有史以来,唯一的六元不假。科举场的超级吉祥物,但菜鸟毕竟是菜鸟,还真别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不服?

    去城门外瞧瞧,当世第一功臣的人皮,就挂在外面!

    你不过是科举考的好而已,跟当官做事,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黄观终于懂了,难怪柳淳没收下他,如今来柳家贺喜的,勋贵最低一等,也是侯爵,其余包括锦衣卫指挥使,提督皇家银行的茹太素,甚至他的老上司,翰林学士刘三吾,这几位文臣都来了。

    别看柳淳结交的文官不多,但份量绝对够。

    刘三吾是公认的大儒,在宋濂死后,执掌文坛,地位非常尊崇。

    顺便说一句,在古代,值钱的是大儒,不是才子。

    就像黄观,考了六元,也仅仅算是才子这个档次,距离大儒,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就算他能诗词文章两开花,没有十年二十年的积累,也到不了大儒的境界。

    大儒厉害的是能解释经典,比如最典型的就是朱熹,明朝科举考四书五经,圣人微言大义,比如孔子的一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该怎么解读,是不是可以随便发挥?

    当然不行,要去看朱熹的解释!

    你要是超出了朱熹的范围,或者跟朱熹背道而驰。对不起,写得再好,没有用,跑题了!

    像刘三吾,他没有朱熹的地位,但他可以对朱熹的一些观点,发扬光大,对朱子疏忽的部分,进行拾遗补缺。

    光是这一点,就很了不起了。

    比如像柳淳提出爱有差等,华夷之辩,以此来改写明朝的外交方略,老朱当然同意了,可在事后,刘三吾花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考证典故,寻找圣人的言语,也翻出朱熹的文章,写出了洋洋洒洒的一万言,总算给这件事情定了调子。

    有他的文章,加上朱元璋的祖训,再加上实实在在的利益,以后不管谁继位,想要调整对待藩国的方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殿试之后,黄观就想拜见刘三吾。

    很可惜,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没想到,老先生居然来庆贺婚礼,他没拿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亲手写了一百个风格各异的福字,凑成了百福图,送给了柳三。

    柳三立刻诚惶诚恐,赶快挂起来,高兴坏了。

    趁着喝茶的功夫,刘三吾又对黄观笑道:“少年多磨难,你在考场上一路过关斩将,所向睥睨。到了官场,就未必能如鱼得水。老夫也不怎么会做官,教不了你什么。不过你只要多向柳淳请教,必定能有所收获。眼前的这点事情,不算什么,很快就会过去的。你放心就好了。”

    这几句话一出口,黄观简直感动的要哭了。

    老先生没抛弃自己,那就是还有机会!

    操持婚礼的日子,黄观觉得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许多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人物。说白了,就是把朋友圈搭建起来了。

    柳家就是一个舞台,他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把每一件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半点不乱。

    而这些贵人来到柳家,看到确实不错,纷纷伸出大拇指。

    六元黄观,不再是一个考场的幸运儿,而是一个实实在在能办事的青年官吏,不知不觉间,黄观就完成了最重要的蜕变,十年寒窗,科举煎熬,总算让他熬到了破蛹成蝶的时刻。

    “柳大人,恩同再造,黄某没齿难忘!”

    ……

    黄观一心感谢的柳淳,此刻正在跟老爹聊天。

    明天就是婚礼的日子,三爷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的婚礼会这么热闹。

    “人家不是来看你爹的,而是来看你的!”

    三爷一如既往的清醒,“你小子的面子,是真的够大!爹服了!要不是你,爹没有尺寸之功,怎么会来这么多的神仙!”

    柳淳轻笑,“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没有尺寸之功,你老人家不是把我带给了大明吗!这就是天大的功劳!对吧?”

    “呸!”

    三爷狠狠啐了他一口,“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可提醒你,越是这时候,就越要小心谨慎。他们这些人,把情义还在了我的身上,对你,可就未必那么客气了。”

    柳淳并不意外,老爹说得非常有道理。他立了不少的功劳,换成别人,早就能升任部堂一级了,但他年纪太小了,根本不能给。

    可有功又不能不赏,怎么办?

    就从柳三身上下手,给他锦衣卫同知,拼命让他的婚礼隆重热闹,给足柳三面子,换句话说,也是给柳淳的面子。

    别管够不够,就算是对柳淳的赏赐了。

    “我把你的功劳白白浪费了,唉,我这个爹当的,是不是有点失败啊?”

    柳淳摇头,撇嘴叹道:“那些功劳没了也挺好的,上面的人,尤其是咱们那位皇帝陛下,最是小心眼了。他要是觉得欠我太多了,还都还不起,没准就把我宰了,一劳永逸,永远都不用还账。”

    柳淳轻笑哂笑,“有个败家的爹,替我把功劳浪费了,挺好的!你老人家就放心败家吧,有我在,咱们柳家的功劳浪费不完的!”

    三爷的眉头乱抖,嘴唇铁青。

    “兔崽子,要不是看明天成亲,我能把你的牙都给掰下来!”

    柳淳满不在乎,“爹,我可提醒你啊,张定边正在教我功夫呢!你老人家想动手快着点,再过些日子,没准你就打不过我了!”

    三爷被说的目瞪口呆,还让人活不活了?

    他唯一稳当压过这小子的,就是武力。

    可若是连功夫都赢不了,他这个当爹的,也太失败了。

    不行,我也要好好练练功夫,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小子超过了!

    三爷暗暗发狠,为了最后的尊严,拼了!

    转眼就到了迎亲的日子,怎么说呢,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张灯结彩,动静非凡。弄得好像是哪个王爷娶亲,哪位公主下嫁!

    至于具体婚礼如何,咱们还是留着柳淳结婚的时候再说……一句话,三爷把媳妇迎回了家里,拜了天地,送进洞房。

    黄观操持婚礼,到了最忙碌的时候,所有的贵客,都要安排好,谁坐在什么位置,丝毫不能乱。

    最中间的一张桌子,是留给皇帝和太子的,包括几位国公在内,一起作陪。哪怕是新郎柳三,也没有资格在这张桌子上作陪。

    本来是要给柳淳一张椅子的,哪知道信国公汤和直接把椅子推到了一边,塞给柳淳一个酒壶。

    “你小子负责倒酒就行了。想坐着,再熬二十年吧!”

    老汤可不是欺负柳淳,而是免去尴尬,不然让他坐着,那才叫浑身不自在呢!

    为了表示感谢,柳淳特意给老汤斟满了清冽的烧酒。

    “信国公,尝尝吧!”

    汤和笑着接过来,一口酒喝进去,瞬间老脸憋得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死死闭紧嘴巴,好半天,终于咽下去了,没舍得吐,酒劲真大!

    “小兔崽子,你给老夫喝的是什么,怎么跟火似的?”汤和怪叫道。

    柳淳轻笑,“这就是烧酒啊,如果度数再高一点,就可以清洗伤口了,能防止感染的。”

    汤和听不明白,只是一个劲往嘴里赛梨子,缓解烧灼之感。

    倒是蓝玉,他忍不住道:“柳淳,这就是那天处理太子伤口,用的酒精?”

    柳淳笑道:“难为梁国公好记性,这个要比酒精少蒸馏两次,不过比市面上的烈酒,还要有劲得多,要不要尝尝?”

    “好啊!”

    蓝玉来了一杯,放在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酒香醇厚,再看看酒水,清冽透明!

    “好,好酒!”

    说着蓝玉喝了一口,半天没说话,只是伸出两个大拇指!

    等咽下去之后,蓝玉突然笑了,“臭小子,我跟你讨个做酒的方子,你愿不愿意给我?”

    柳淳迟疑道:“梁国公,你不会想开酒坊吧?”

    蓝玉摇头,“我堂堂一个国公,就那么没见过钱啊?实话说了,我想请旨带兵去西北,陛下不是要迁都吗,我想当先锋,把西域拿下来!向西北用兵,天气苦寒,要是能有烧酒,冷了可以喝,受了伤,还能清洗伤口……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蓝玉恶狠狠道:“就问你一句,愿不愿意给我方子?”

    “愿意,当然愿意,我免费奉送!”柳淳严肃道:“不过仅限于西北,其他的地方,想要喝这个酒,还是要花钱的!”

第232章 发扬光大郭氏之学

    汤和敲着桌子,怪叫着质问:“柳淳,你小子怎么掉钱眼里去了?你现在缺钱吗?要是缺,老夫给你三百两五百两的,用得着斤斤计较吗?一点不大气!”

    柳淳冲着大气的信国公呵呵一笑。

    “老国公,你真是大方,小子也没有别的,我就要十万两就行!”

    “十万?”汤和努力瞪大几乎不存在的眼睛,怪叫道:“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多?不多啊,我的意思是每年十万,当然了,往后还要酌情增加,老国公要是能拿出三五十万,我更是求之不得。”

    “你杀了我吧!”

    汤和不解道:“柳淳啊,咱都是爷们,别藏着掖着,你能不能跟我说个实话,你弄钱都干什么了?要是好事,老夫也愿意出钱!”

    蓝玉呵呵两声,“信国公,你是他不了解这个小兔崽子了,他一准有别人想不到的发财路子,这小子,坏着呢!”

    一旁的魏国公徐辉祖突然咳嗽了一声,“我听四弟说,你在苏州,什么都没有拿到。要不要让四弟拿出一些干股给你?为国出力,一无所获,说不过去啊!”

    难得,徐辉祖主持了一次公道。

    就在这时候,徐增寿在外圈敬酒,路过主位,忍不住跑过来。

    “大哥,你怎么能拿我的钱送礼呢!要知道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都瘦了好几十斤,这小子什么都没干,不能给他分的,不行!”

    柳淳呵呵一笑,高傲道:“四公子,你别怕,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我跟你不一样的!”

    徐增寿绕着柳淳转了两圈,突然怪叫道:“不对!你没说实话!”徐增寿冲着在座的诸位国公道:“我这些日子就在想,这小子向来无利不起早,他会干没有好处的事情吗?趁着今天的机会,一定要问出来,问问这小子,他到底干了什么?”

    在徐增寿的煽动之下,包括颖国公傅友德,曹国公李景隆,都跟着开口逼宫。

    “柳淳,真的那么秘密?连说都不能说吗?”

    柳淳瞧了瞧这帮人,拿着酒壶,默默给每人倒了一杯,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

    “说就说,本来我是想等过些日子,一切准备妥当了,然后再说。现在看起来,是不能不讲了。”

    柳淳笑道:“皇家银行从京城拓展到了苏州,又要在北平设立分行,诸位以为什么是关键呢?”

    “钱啊!”李景隆下意识道。

    蓝玉思量片刻,“是储户?”

    徐增寿沉声道:“应该是结算吧?”

    ……

    柳淳轻笑:“你们说得都对,可这些事情是茹太素老大人要负责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呢,只是在做一件事。”

    “什么事?”几位国公一起问道。

    “很简单,就是规范化!”

    “规范化?什么意思?”蓝玉不解。

    柳淳轻笑:“梁国公,你治军严谨,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士兵的衣着兵器,都必须一致,如此才能如臂指使,服从号令!”

    “没错。”

    柳淳笑道:“我就是在做这件事情,就拿金陵和苏州来说,两地的记账习惯就很不一样,金陵这边倾向于流水账,而苏州则是更加精细,使用四柱清账……这是两地的不同,再以不同的账房来看,他们的用词,数字的写法,记账的方式,都不尽相同,”

    “过去只是店铺内部记账,没有什么问题。可现在不行了,因为每个店铺作坊,都要在银行设立账户,他们每支出一笔钱,收入一笔钱,都要有票证凭据,银行才能做账……所以呢,就要所有的账房,必须按照统一的规矩,进行记账。账本也要有一致的格式,这样才能方便交易。”

    柳淳简单讲解了一些统一会计规范的作用,这帮人听得频频点头。

    “这的确是个事。也就是你小子能想到!”汤和发自肺腑赞道。

    柳淳叹口气,“实不相瞒,我干了好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光是为了统一记账,我就花了不少的钱,培训账房,改变积习,绞尽脑汁,是费钱又费力。我的进项又不多,没有法子,只能靠着卖烧酒赚钱。老国公你还舍得让我白白交出去吗?”

    汤和干笑了两声,这么说起来,的确是有点欺负人,这小子也真是不容易。

    “行了,老夫太多没有,回头给你五千两,算是老夫的一点心意。”

    信国公都出钱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就在纷纷准备慷慨解囊之际,徐增寿突然幽幽道:“柳兄,你培养账房,不收束吗?”

    柳淳白了他一眼,“我们当然不收束,我们又不是学堂,我收的是学费!”

    更直接了!

    大家都下意识闭嘴,先看看这小子能赚多少再说!

    “学费是多少呢?”徐增寿追问道。

    “这个……就要看学的程度了,比如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是有差别的。”

    徐增寿琢磨了一下,又问道:“那这个等级怎么区分,难道是你们说了算?”

    “当然不是了,我们会组织考试的,通过了考试,才能取得相应的资格。而且我们会邀请银行和作坊的人,共同监督考试。我们考试的平均通过率,最高等级,只要十分之一,比科举还严格呢!”

    柳淳信誓旦旦道:“所以经过我们培养,并且通过考试的账房人才,都是一等一的,深受各界的欢迎,不信的话,可以去苏州看看。我这个人做事,就是靠谱!”

    傅友德绷着脸道:“这点我给他作证,白羊口的军粮军械,就是最好的!”

    徐增寿突然幽幽道:“钱也好啊!”

    这位四公子气得呼呼喘息,咬着后槽牙道:“我懂了,我终于懂了!你教那些账房收了钱,给他们考试,也收钱,对吧?”

    “不对!”柳淳摇头,“我其实也接受穷学生的,只要资格不错,足够机灵,我可以让他们免费入学,然后等学成之后,工作了,赚钱了,然后再逐年还给我就是了。”

    “那不还是要钱呢!”

    徐增寿郁闷了,他总算是弄清楚了,早就说柳淳这小子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放着苏州那么多产业,半点没要。

    徐增寿只当他害怕老朱,不敢伸手。哪知道这小子早就给自己挑好了发财的路子。

    瞧瞧吧!

    他徐四公子,为了发财,辛辛苦苦借钱,然后威逼利诱,迫使商人卖出股份,跟他合作。然后皇家银行介入,他还要想办法跟老朱周旋应付。

    虽说挣钱不少,利润丰厚,但能揣进腰包的,却是不多。而且还要担惊受怕,勾心斗角,别提多难了。

    柳淳就不一样了,这小子另辟蹊径,帮着各处培养账房,银行发展起来,商贸交易增加,账房的需要量,那是成倍增加,而且是越来越多,几乎没有止境。

    寻常的商人没本事培养账房,朝廷呢,也没有人才,而且即便让朝廷培养,出来的账房先生,未必堪用。

    光看看太学生什么德行,就心知肚明了。

    而且朝廷培养出来的,势必眼睛往天上看,不会听老板的话。

    柳淳就瞅准了机会,他不光办学培养会计,还准备培养外语人才,商业人才,航海人才,他甚至打算开个技术学校,培养职业的工人。

    至于到底是叫新东方,还是叫蓝翔,柳淳正在权衡呢!

    柳淳笑道:“诸位国公或许听说过,我是郭氏的传人。我们郭氏之学,讲的就是这些实用的学问。你们要是有兴趣,也可以送人进来学习,为了表示诚意,我学费八折!”

    这几位国公瞧着柳淳忍痛打折的模样,哭笑不得,我们差钱吗?

    汤和抓着胡须,“你们说,这个学校值不值得去?”

    傅友德道:“家大业大,要有规矩,以后少不得跟银行打交道,我看是必须要学了!”

    蓝玉也道:“我家里倒是没有什么。可不少军中的老兄弟,他们过得不怎么样,家里的后辈也没有出路……怎么样,柳淳,愿不愿意收下?”

    “当然了,凡是将士的后人,我五折优惠,包教包会!”

    柳淳把陶成道叫了过来,“师弟,这回你就有事情做了,回头跟这几位国公爷问个数目,咱们要准备扩大学校规模了。”

    “好嘞。”陶成道笑呵呵道:“师兄,你可真行,这石头缝里,都能让你榨出油来!”

    “呸!说什么呢!”柳淳狠狠啐了他一口,“我这是教书育人,很伟大的!我可提醒你,咱们郭氏之学,能不能发扬光大,就看这一次了!”

    陶成道讪讪笑着,他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小师兄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喊道:“皇爷驾到!太子驾到!”

    瞬间,所有人立刻站起,赶快出去迎驾……

第233章 老朱的礼物

    朱元璋和朱标来了,对于柳家来说,绝对是天大的恩遇。

    就为了迎接皇帝和太子,三爷把媳妇送进了洞房,只出来转了一圈,一口酒没敢喝,就回到了洞房,向媳妇讨教面君的礼节。

    他一遍一遍的演练,生怕有半点差错。

    说到底,三爷跟柳淳不一样,他可不是穿越者,没有足够大的心脏,骤然被人放到了本不属于他的高位。三爷只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把任何事情,都努力做到最好,不惹麻烦,不让人笑话。

    柳三规规矩矩,给朱元璋行大礼。

    老朱瞧了瞧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朕想起来了,你的脖子后面,是不是有个伤口,是被驴咬的?”

    柳三愣了,惊讶道:“有,的确有,陛下怎么知道的?”

    朱元璋大笑着抓起柳三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转身对在场的诸位国公勋贵道:“你们还记得吧?当年朕在军中收养了不少孩子,他们为了朕的江山,出生入死,好多人都战死了。活着的当中,就属黔国公沐英,最得朕的喜爱。朕当年赐给沐英一头驴,他人小,骑不得战马,就骑着驴到处跑,结果就惹祸了,他的驴把一个少年的脖子给咬了一口,鲜血直流。沐英都吓坏了,跑去找皇后要了金疮药,才把血止住!”

    朱元璋对柳三笑道:“怎么,朕说的没错吧?”

    柳三憨笑道:“臣当时太小了,只记得被驴咬过,是有人给臣送了药。等到两三年之后,臣才知道,纵驴咬我的是沐英将军,那时候他已经替陛下四处征战,立了不少战功。臣比他年纪小,又过了一两年,才能为陛下效力。”

    朱元璋很感慨,他收养的孩子,何止千百,能受封国公,享受荣华富贵的,仅仅沐英一人。还有太多人,第一次上战场,就死于非命。

    像柳三这样,算是遗憾,也算是幸运。

    朱元璋十分动容,“你们这些人,就跟朕的儿子差不多,可没有法子,朕是天下人的君父,要操心的地方太多,有时候就难免疏忽,你不会责怪朕吧?”

    柳三扑通跪倒,痛哭流涕,“陛下,臣的全家都死了,若非陛下,臣早就成了野地里的枯骨,哪里还能活到今天!享受着太平盛世,臣早就告诉自己,这辈子唯有一命,报答天子。陛下让臣上刀山下火海,臣绝不含糊!”

    朱元璋朗声大笑,“行了,大喜的日子,不要说不吉利的话。”老朱把柳三再度拉起来,然后对朱标道:“太子,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忠臣良将,这大明江山,就靠着这样的人撑着呢!”

    朱标忙道:“儿臣知道,柳同知的确是难得的忠良,辽东的大胜,他居功厥伟,这几年屯田大宁,他也出了大力气。”

    “嗯!”

    朱元璋点头,“朕此番前来,就是告诉大家伙,朕没有忘了你们,凡是为大明立功的臣子,朕都不会亏待。”

    柳淳在人群的后面,他向来不怎么相信朱元璋的话,他也不觉得老朱真的会特别优待功臣。毕竟刚刚处置了李善长,还有四位侯爵,借着老爹的婚事,安抚一下勋贵旧人,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老朱的表态,对他们柳家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告诉了所有人,柳三可不是没有根基的,他当年和沐英一样,都是老朱收养的孩子。过去老朱不认,没什么用处,现在老朱认下了,那就表明柳家有成为新进勋贵的资格,就看他们父子怎么表现了。

    柳淳心眼比三爷多,想得也深,不过他忘了一件事,老朱一向瞧不得他好,哪怕是老爹的婚礼,朱元璋一样要给柳淳点颜色瞧瞧,仿佛不这么干就浑身不舒服。

    “你给朕过来。”

    老朱端坐主位,他让柳淳过去伺候。

    趁着倒酒的功夫,朱元璋突然低声道:“有人上书弹劾,说某人私设学堂,开科取士,还给发放告身,居心叵测,形同造反!柳淳,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柳淳手一抖,差点把酒水倒冒了。

    他艰难转头,迎着老朱的目光,露出了尴尬无比的笑容。

    “那,那个人,不,不会是臣吧?”

    朱元璋拿鼻子哼了一声,“不是你是谁?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胆大包天的人吗?你行啊,都敢开科取士了,朕刚点了六元,你也要点一个呗!”

    柳淳这个冤啊!

    “陛下,臣,臣可没有干什么啊,怎么有人害我啊?”

    朱元璋黑着脸道:“你办学了吗?”

    “办了!”

    “你给他们考试了吗?”

    “考了!”

    “那你发文凭了吗?”

    “发了,不过臣发的是会计师资格证,不是……”

    “不是什么?”朱元璋伸手点着柳淳,怒冲冲责骂:“你这个小兔崽子,简直狗胆包天,你还放出风,说什么郭氏之学!你小子是不是打算跟朕分庭抗礼?”

    柳淳吓得脸都白了,他想过了很多,大明是准许私人办学的,在发蒙阶段,很多人都是在族学,或者书院读书的,只不过要参与科举,就要入官学,就比如黄观,考了小三元之后,就被地方上推荐到了太学,继续深造,然后参与更高一级的考试。

    柳淳办的是职业教育,他琢磨着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到了朱元璋的嘴里,怎么成了大逆不道了?

    这个罪名也太离谱了!

    “陛下,臣,臣的确……”

    朱元璋摆手,“你不要说了,朕今天过来,就借着大喜的日子,宣布几件事情,其一,前代大儒郭守敬,修订了《授时历》,我大明依旧沿用,又修了运河,泽被苍生,他虽然在前朝为官,但并无恶行,相反,还做了许多好事,干了很多业绩。是一位实实在在的真儒,朕决定,准许郭守敬从祀孔庙。”

    朱元璋瞧了眼柳淳,笑呵呵道:“怎么样,你觉得朕公允否?”

    扑通!

    柳淳双膝一软,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

    他以前也跪过,可这一次,他是发自肺腑,真心诚意给老朱跪下了,朱元璋送的这份大礼,实在是太大了!

    大得超出了想象!

    从汉代开始,孔夫子就不断享受历代皇帝的封赏和祭祀,到了唐代,已经发展很完备了。

    孔庙供奉的正祀当然是孔子。

    然后有四位配享,分别是颜子、孟子、曾子、子思。再往下,就是十哲。包括闵损、冉雍、端木赐、仲由、卜商、冉耕、宰予、冉求、言偃和颛孙师。

    这个关系怎么形容呢,就理解成佛寺吧,在大雄宝殿,中间供奉如来,两旁站着文殊和普贤,就相当于颜子和孟子四位,再往下,是十八罗汉,也就是所谓的文庙十哲。

    其实人们真正熟悉的是武庙十哲,包括管仲、孙武、乐毅、诸葛亮、李绩、田穰苴、范蠡、韩信、李靖、郭子仪。

    早期的版本,武庙十哲是包括白起的,但由于他杀死俘虏四十万,太过残暴,就被除名了。

    但不管怎么排,诸葛亮都稳居其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不是一句笑话!

    除了孔子和他的门徒之外,历代的先儒先贤也会出现在孔庙的东西两庑,对于任何文臣大儒来说,能跻身孔庙,跟祖师爷一起享受香火,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而且对于朝廷来说,以文治国,从祀孔庙的份量,远在武庙之上!代表官方认可,也代表正统之学!

    到目前为止,孔庙最新补进去的五位大儒分别是张载、程颐、程颢、周敦颐和邵雍,或许有人不太清楚这五位,那啥……可以参考一本叫《大宋将门》的书啊,那里面都写到了,嘎嘎!

    人们通常印象里,文坛领袖欧阳修,大才子苏轼,王安石,老而不死的文彦博,这些人并没有混进孔庙。

    所以后世的认知,跟当时人们的看法,还真是不一样。

    要不怎么说程朱理学是官方正统呢,道理很简单,去看看孔庙供着谁,就一清二楚了。

    朱元璋宣布,把郭守敬放到孔庙,虽然只是从祀,但这个意义却是非比寻常。

    柳淳一直宣扬他是郭氏之学的传人,但认可的人,可不算多。朱元璋这一手,等于昭告天下,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朕是认可了。许是为了安抚文官的情绪,老朱在三天前,已经下旨,把朱熹朱老夫子放进了文庙,一同从祀。

    “臭小子,你不是一直自视甚高吗?觉得你的郭氏之学了不起,朕就给你个打擂台的机会,让朕好好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第234章 打出科学的大旗

    朱元璋在柳家没待多久,只是喝了两杯酒水,宣布了几件事情,包括郭守敬从祀孔庙,挑选精兵强将,屯兵西北,准备开拓西域,还有要筹备迁都事宜……

    老朱讲完,就带着儿子离开,他们走了,柳家就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三爷被揪了过来,皇帝走了,你这个新郎官跑不了了,大家伙挨个灌酒。柳淳还算孝顺,他在老朱离开之后,就把烧酒给拿走了。可即便如此,绍兴黄酒,也把三爷灌得迷迷糊糊,找不着北了,是柳淳跟陈远搀着,才回到了洞房。

    好在宾客们也知趣,三爷又是小年轻的,没人闹洞房。

    信国公汤和,颖国公傅友德,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都早早离开了。

    只剩下蓝玉和宋国公冯胜。

    蓝玉冲着柳淳嘿嘿直笑。

    “小子,我是想带兵去西北打仗了,能打通西域,恢复汉唐故土,我纵然是死,也能笑对姐夫了。你小子有什么要提醒的没有?”

    柳淳能说什么,他早就想过要救蓝玉,可以蓝玉的身份,真的不好办。

    谁知道峰回路转,弄来弄去,蓝玉打算去开疆拓土,能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圈子,对蓝玉绝对是好事情。

    只是朱标还是最大的隐患,柳淳半点主意都没有。

    “梁国公,论起打仗,你比谁都厉害,我也没必要置喙。但是你此次出征,是为了迁都打基础,而迁都又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你没瞧见,黄大状元都被骂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你也要小心提防才是。”

    蓝玉道:“我会小心流言蜚语的!”

    “错!”

    柳淳摇头,“身为大将,流言蜚语不可怕,要是人人都不敢说你,那才是危险呢!我的意思是必须请太子殿下,时刻替你讲话,而且假如陛下把迁都的事情交给太子,殿下势必要往西北跑,到时候梁国公一定要全力以赴,保护太子的安全!”

    蓝玉眉头紧皱,“柳淳,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太子?”

    “我可没说啊!”柳淳连忙道:“西北和江南,气候迥异,环境不同,光是水土不服,就很麻烦,我只是提醒梁国公,一定要注意才是!”

    蓝玉的目光在柳淳身上逡巡了好半天,这小兔崽子绝对是话里有话,但他不愿意多说,自己也没必要逼问。

    至于太子朱标,只要还有他蓝玉的一口气,就没人能动得了!

    “行了,我要筹备出征了,有事情到军营找我。”

    蓝玉甩着大步离开。

    他走了,冯胜笑呵呵点着柳淳的脑门。

    “不错,真是不错!老夫都没有料到,当初兜售小玩意的一个少年郎,居然能有如此的影响力,怕是哪位国公办婚事,也赶不上今天的排场。你小子成气候了!”

    柳淳轻笑,“老太公,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爹婚事的排场,一多半是上面有意为之啊!”

    冯胜哈哈大笑,“行,刚刚瞧你感激涕零的,老夫还以为你被收买了呢!现在看来,你是清醒过来了。”冯胜突然凑到柳淳的耳边,低声道:“小子,记住这句话,伴君如伴虎,别太大意了!”

    放在过去,冯胜绝对不会这么想的,可他自从被女婿常茂坑了,不得不退居凤阳,心性就有了不少的变化。

    朱元璋是个好皇帝不假,可越是在好皇帝的手下,就越要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柳淳的状态就很好。

    “陛下准许郭守敬从祀孔庙,这应该是一步棋,你小子可要谨言慎行,千万小心才是,免得让人家找出把柄,对你不利。“

    柳淳很感激冯胜的提醒,不过他却不敢苟同。

    “老太公,晚生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老还是不懂文人。涉及道统之争,他们不会罢休的。当年钱唐能为了孟子闯宫,今天,他们会轻易放郭守敬进文庙?我就算夹起尾巴,人家也不会放过我的!”

    冯胜倒吸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正好趁着圣旨还热乎,我就折腾一番,实在不行,让陛下帮着擦屁股就是了。”

    冯胜眼睛瞪得老大,小兔崽子,你疯了?老夫刚刚告诉你,要小心应付陛下,你,你怎么敢玩火?

    柳淳全然不在乎,老朱能算计他,他也能算计老朱,当臣子固然要小心谨慎,但也不能太窝囊。

    怎么说,最好让皇帝既爱又恨,还无可奈何,那才是高手呢!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柳淳跟冯胜保证,事实证明,这小子根本就不懂分寸这俩字怎么写。

    就在三爷婚礼的第三天,柳淳把陶成道叫了过来,顺便还把他的弟子都找来了。

    “我让你招募学生,情况怎么样了,能有多少人?”

    “有三百多了,不过都是刚刚入学,怕不堪用。”

    “没事,充个数就行。”柳淳又看了看这帮师侄,经过几个月,好吃好喝,虽然还是挺黑的,但身上有了肉,眼睛也有了神,挺像模像样的。

    “成了,你们都沐浴更衣,把自己打扮的好一点。还有,告诉其他人学生,咱们一起去拜祭祖师爷!”

    陶成道眼珠子瞪得老大,舌头都不好使了,“师,师兄,咱们去哪啊?”

    “当然去文庙了!”

    陶成道更加惶恐了,“师兄,咱们去不得!”

    “有什么去不得的?”柳淳哼了一声,“陛下已经让祖师爷从祀孔庙,我们去拜祭祖师爷,谁敢拦着?”

    柳淳怒冲冲道:“告诉大家伙,不但要去,还要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去!你给我做两面大旗,一面写郭氏门人,一面写科学子弟,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去文庙!”

    陶成道哪能犟得过柳淳,他本能觉得要坏事,却又没有办法,只能按柳淳的吩咐办。

    转过天,数十名弟子,几百名学生,穿着崭新的衣服,举着两面旗号,昂首阔步,向着文庙而来。

    南京文庙位于秦淮河北岸贡院街,江南贡院西边,放在这里,是为了方便士子们拜祭,祈求孔夫子保佑。

    今年的科举,出了前所未有的一位六元,更是被视作文曲星下凡。

    之前大家伙鄙夷黄观,不愿意带着他玩。

    但这帮人悲哀地发现,黄观玩得风生水起,还跑去结交勋贵了,另外文宗刘三吾,也站出来,替黄观说话,迁都之举,乃是为了大明千秋万代,有意见可以提,以此来攻讦朝臣,诽谤同僚,进而质疑天子,那就是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有老先生的话,许多新科进士只能又接纳了黄观。

    说起来他们这些菜鸟,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抱团,黄观的学历最傲人,前途也最看好,理当成为带头大哥,实在是没必要跟他翻脸。

    就这样,在黄观操持柳三婚礼的第三天,受到同科约请,去文庙还愿。

    而且他们还邀请了不少太学生,一起瞻仰六元的风采,说白了,就是给黄观一个装蒜的舞台。

    奈何,他的风头注定被抢走了。

    郭氏门人,浩浩荡荡杀向文庙。

    在一路上,柳淳还在讲,“我们的学问来自两位先贤,一位是墨子,大家都知道,墨子讲究兼爱非攻,重视技术,这就是本门学问当中,自然科学的源头……而另一位贤者,那就是杨朱,在战国时期有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的说法。可见这两位的影响力之大,我们郭氏门人,将两位先贤的学问融合,命名‘科学’,又根据研究的方向不同,分为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今天我们来祭奠郭守敬大儒,就是要告诉世人,科学从此刻开始,要真正出现在世间。身为郭氏门人,科学子弟,必须为了弘扬先人的学问而努力奋斗。”

    明代对文官的约束不弱,但是却从没有限制文人的思想,除非你含沙射影,对朝廷不利,那就怪不得辣手无情了。

    在通常情况下,提出一些新的观点,最多被主流厌弃罢了,

    若非相对宽松的风气,也不会诞生阳明心学。

    柳淳借着朱元璋从祀郭守敬的机会,果断提出了科学的概念。他是打算跟理学真正打擂台。

    反正朱元璋都说了,我就让你瞧瞧,小爷究竟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柳淳也是憋着坏呢,老朱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至于刚说出来的话,就作废吧!

    只是他没有料到,跟理学的第一场战争,马上就爆发了,双方的开战理由也很奇葩,那些太学生挡住了文庙大门,坚决不让郭氏门人进去!

    “撒泡尿照照,一群下里巴人也配进文庙吗?”太学生疯狂叫嚣。

第235章 插标卖首尔

    面对太学生的咒骂,陶成道这帮人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不低头不行啊,人家是天之骄子,他们算什么,几个月之前,还是饿肚子的臭匠户呢!

    就算是现在,人家长袖飘飘,往那里一站,就是玉树临风的化身。再看看他们,不管怎么打扮,都难以遮掩黑红的脸膛,粗糙的双手,天然就矮了一头,没事往文庙跑,不是自取其辱吗!

    但他们的头,柳淳却不这么看。

    “你们是太学生?也就是说,并没有功名在身了?敢拦住本官,就是以下犯上,立刻给我闪开,不然……”柳淳冲着陶成道,还有弟子们高声道:“一会儿别愣着,给我动手打!”

    陶成道都哭出来了,凑到柳淳耳边,咬着后槽牙道:“师兄,你,你这是要惹事啊?”

    柳淳轻笑,“你还真说对了,老陶,想当个爷们不?想挺直胸膛不?告诉你,咱们必须惹事,必须闹大了,不然就等着被人踩死吧!”

    柳淳说完,也不理陶成道,大摇大摆,到了太学生面前,点指着他们,“告诉你们,本官是来拜祭先贤郭守敬的,尔等速速闪开!”

    郭守敬?

    太学生都听说了,陛下降旨,让朱熹和郭守敬先后从祀文庙。

    朱熹是理学的集大成者,自从老朱登基之后,就把朱熹的理学当成了官方学问,科举考试的教材。

    从祀文庙,无话可说,但郭守敬算什么东西啊?

    他写过文章?诗词?有过什么著书?

    没听过,半点都没听过!

    而且他还是前朝的臣子,给元鞑子做事的东西,他凭什么进入神圣的文庙?

    让普天下的读书人,祭祀郭守敬,做梦去吧!

    “我们不答应!郭守敬不配从祀文庙!大家伙上书,上万言血书,让陛下收回成命!”

    “对,不能让贼臣玷辱文庙的清贵。”

    “郭守敬不配和先贤并列,不配!”

    ……

    这帮人越骂声音越大,越骂,聚集过来的人就越多,声势浩大,几乎要把柳淳用吐沫给淹死了。

    柳淳哼了一声,“郭氏的门人,你们听好了,有人辱骂咱们的祖师爷,为了道统,不得不拼了!打!”

    柳淳一声令下,身后的这帮人下意识就要冲上去,陶成道想拦着,也没有用,他这个师父可不如师伯来得有用。

    就在这时候,黄观跟着一群新科进士来了,一见这边剑拔弩张,他们都吓坏了,小跑着过来,等发现是柳淳,黄观的心都差点跳出来。

    坏了!

    早知道他就不该来,现在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就当没看见我,没看见啊!

    “呵呵,原来是六元魁首来了!”

    柳淳率先开口,黄观想躲都躲不开,他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来,“原来是柳大人,你这是……”

    “没什么,陛下几天前不是说了,在文庙增加郭守敬的名字,我这不就带着门人弟子,过来拜祭祖师爷吗!怎么,陛下不是这么说的?”

    “是,是!”

    黄观还能说什么,这几天的朝野都沸腾了。

    从祀孔庙,代表官方的认可,二程张载这些人,能进入孔庙,就表明理学是正统官学,朱熹作为理学的集大成者,入祀孔庙,也是情理之中。

    可郭守敬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配进入孔庙,偏偏朱元璋就降旨了,而柳淳又以郭氏传人自居,这不是让人为难吗?

    那些太学生,还有黄观的同科进士,纷纷走过来,义愤填膺。

    “状元公,你要说句话啊,郭守敬凭什么进入孔庙?凭什么跟先贤并列?让我们拜祭姓郭的,还不如杀了我们呢!”

    黄观夹在中间,完全是风箱里的耗子,贼难受。

    他太清楚柳淳的实力,故此没胆子跟柳淳冲突,可这边他又不能翻脸,不然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会崩裂。

    换成寻常人,早就没主意了。

    可六元就是六元,黄观沉吟道:“诸位,郭守敬能不能从祀孔庙,这是陛下的旨意,陛下的旨意没有收回,我们反对别人来拜祭,就是抗旨不遵。就是大逆不道。我们跟柳大人打官司,必败无疑。若是真要反对,大家可以上书,请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一日没有收回成命,我们便不能抗旨。读书人最讲究的是道理,要先正己再正人,诸位以为然否?”

    黄观这家伙,真够狡猾的,他以抗旨不遵,吓唬这帮太学生,偏偏文人就吃这一套,一想到老朱,他们两腿打颤。

    “既然状元公说了,那我们就立刻上书。”

    “对!上血书,让陛下瞧瞧,什么才是世道人心!”

    ……

    柳淳冲着黄观伸出个大拇指,真不愧是黄大状元,怪会和稀泥的。

    “六元兄,你刚刚所言,的确是正论。我在这里,也要说两句。我们郭氏门人,所讲的学问名曰科学。与理学全然不同,向上追溯,我们在先秦的时候,也有前辈先贤,墨子,杨朱是我们的两位最主要的奠基人,我们科学一派,还兼收管子,荀子,韩非子,孙武子等实用学问,总而言之,科学是一个非常广博渊深的学问。你们当中,若是有人想要探索真知,研究学问,大可以入科学一派,你们会发现,完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在这里可以上天入地,可以纵横古今,可以窥见世间的一切奥秘……”

    就在文庙的门前,柳淳当着一大堆的太学生,还有新科进士,发出了科学的最强宣言!

    没用隔夜,下午的时候,整个京城就沸腾了。

    原本清净的翰林院,国子监,詹事府,鸿胪寺,全都聚集了无数的文臣,大家伙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有人居然替杨朱说话,以杨朱的门徒自居!这是何等的大奸大恶,何等丧心病狂!我们岂可坐视不理!”

    “上书,弹劾!请求陛下,斩了奸佞之臣!”

    “对,立刻上书!”

    ……这帮人的动作再快,却比不过专业的科道言官,都察院,六科廊,数十位言官一起来求见朱元璋,就连左都御史和通政使都来了。

    身为翰林学士的刘三吾,此刻也是非常无奈,他欣赏柳淳不假,可问题是柳淳这小子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

    尊奉墨子和杨朱,这是公然跟儒家对着干啊!

    多少年了?

    自从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虽然儒家几次面临佛道的冲击,但整体上儒家还是官学,而且从两宋之后,儒家的地位越发尊崇。

    这么长时间,都没人敢挑战一统江山。

    刘三吾实在是想不通,小小的柳淳,挺聪明的一个人,他怎么非要找死啊?

    难不成是他爹的婚礼排场,让这小子膨胀了?

    可就算再膨胀,也不该做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情啊!

    假如真的满朝文臣,都要杀你,而且你提出来的东西,撼动官学,陛下也未必会保你,真的到了这一步,就算老天爷都救不了你了。

    刘三吾迟疑了片刻,立刻往皇宫赶,他想瞧瞧,有没有机会,保住柳淳的小命。

    老爷子忧心忡忡,此刻朱元璋却是怒火中烧。

    “兔崽子,这个小兔崽子,他也太胆大包天了!”

    朱标刚刚赶过来,见满地的奏折,老爹五官扭曲,他还能说什么,“父皇,儿臣觉得让郭守敬从祀孔庙,确乎太过仓促了,是不是……”

    “怎么?你觉得是朕的错!跟那小子没关系是吧?”老朱气得脸色铁青,怒骂道:“朱标!这一次谁也救不了那个小竖子,朕必杀之!”

    朱标侧目,轻声道:“父皇,柳淳还是有才学的,可堪一用,若是杀了他,以后谁能替父皇理财……”

    老朱气鼓鼓的道:“不要说了,没有这小子,朕也没挨饿不是!朕,朕就是想不明白,他哪来的胆子,他推崇墨子也就算了,怎么连杨朱都敢拿出来讲!他是觉得自己有九条命,吃定了朕,舍不得杀他吗?”

    朱元璋准许郭守敬从祀孔庙,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当年他因为孟子的事情,跟文官斗过一场,最后以删减《孟子》告终。

    老朱心里始终有个疙瘩儿,这几年,柳淳不断提到郭氏之学,老朱就琢磨着,把郭守敬塞进文庙,恶心一下文人。

    朕没本事把孟子请出来,就把你们讨厌的人送进去!

    这是老朱的如意算盘,但他万万没有料到,柳淳居然敢玩得这么大!一个郭守敬还不够,顺便把墨子和杨朱也给提了出来,尤其是杨朱子,那可是被儒家骂了两千年的反面教材啊!还敢替他翻案?

    “启奏陛下,现在有在京官吏上百人,聚集午门,求见陛下……另外,有……”

    “有什么?”朱元璋声音愤怒。

    老太监忙道:“有经历官柳淳,要求见陛下!”

    朱元璋气得笑了,“他惹了那么大祸,还有俩来见朕?他应该找个地方抹脖子!少给朕添乱!”

    老朱嘴上骂着,但心里总还有那么一丝不忍,沉吟片刻,无奈道:“罢了,就让他们都进来吧!朕也听听,那小子有什么遗言!”

    在午门外,陶成道心砰砰跳,怕到了极点,低声道:“师兄,快跑吧!瞧见没有,对面的人要吃了你呢!咱们有热气球,能逃出京城的,再不跑,就死定了!”

    柳淳呵呵一笑,满不在乎,“告诉你啊,咱们郭氏有一门学问,准备能对付流氓文人,这帮人在我眼里,如插标卖首尔!”

    没错,就这么自信!

    就在这时候,午门开放,老太监亲自出来,尖利的声音道:“宣柳淳,及百官觐见啊!”

第236章 柳淳的反杀

    “你们快闪开,放我见父亲!”

    蓝新月纵马冲入禁军大营,守在门口的士兵拦不住,只能举起弓弩,没有主将的命令,哪怕是太子也进不来军营。禁军禁军,没有令行禁止,叫什么禁军!

    就在蓝新月即将被弩箭射中的时候,蓝勇的大手按住了守卫的士兵。

    “放她进去,回头我到侯爷那里领罪!”

    士兵迟疑了一下,蓝新月已经冲进去了。

    “勇哥,谢了!”蓝新月头也不回道。

    蓝勇摸了摸鼻子,一句谢谢,怕是要拿他半条命来换,妹妹啊,究竟是谁,值得你这么卖命啊?

    蓝新月什么都不管,直接冲到了中军,发现蓝玉没在,她连帐篷都不愿意绕,从上面飞过,横冲直撞,一直到了后面的校场。

    此刻蓝玉正在跟张定边较量,论起功夫,张定边远高于蓝玉,可蓝玉正处在巅峰,张定边已经略有下滑,所以两个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爹!”

    蓝新月从马背上跳下来,抓起蓝玉的胳膊,焦急道:“快,快跟我去救人!”

    张定边沉吟道:“小丫头,老夫跟你爹还没分出胜负呢!再说了,要救谁啊,也值得你这么着急?

    蓝玉倒是聪明了,“能把她急成这样,就算我死了,都没门!一准是那小子,对不对?”

    蓝新月气喘吁吁,急切道:“爹,现在上百官员,吏部天官,左都御史,还有好些人,都要找陛下告状哩!”

    蓝玉的头都大了好几圈,“那个臭小子干了什么事啊?怎么闹得天怒人怨?”

    蓝新月急不可耐,“爹,快别问了,赶快进宫去求情,晚了柳郎就要出事了。”蓝新月的眼中,急得流了泪水。

    蓝玉还穿着短打,一身臭汗,怎么进宫?

    至少要先换件衣服才行,就在蓝玉往中军帐跑的时候,张定边突然追了上来。

    “梁国公,你留在军中,我去瞧瞧!”

    “你?”蓝玉怒道:“你凑什么热闹,陛下能听你的?”

    张定边不屑哼了一声,“蓝玉,你最大的毛病就是瞧不起人!”张定边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金貔貅,托在手里。

    “就凭这玩意,足够换那小子的一条命!”

    说完,张定边对蓝新月道:“丫头,你在前面带路,这事情交给我,比你爹管用!”

    蓝新月也不知道张定边有多大的本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前后出了军营。

    就在蓝新月出城的时候,另外一边,徐妙锦已经找到了四哥徐增寿,兄妹俩径直冲到了柳家。

    好巧不巧,三爷跟冯氏正急匆匆出来。

    “你们这是?”

    徐妙锦忙道:“柳叔,你们是打算帮柳先生?”

    柳三唉声道:“我也是刚刚听说,心都乱了,我们准备去见宋国公,他老人家或许有本事能进宫。”

    徐妙锦用力点头,“那好,咱们分头行动,我四哥去请信国公,我去东宫,想办法请太子殿下帮忙。”

    徐妙锦还不知道朱标已经先入宫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请太子朱标帮忙,只有太子哥哥能救柳淳了。

    所有人分头行动,宋国公冯胜,信国公汤和,几乎同时到了午门,此刻百官早就进去了,在午门外,只剩下陶成道和他的弟子们,另外还有一位姑娘!

    李无瑕就站在陶成道的对面。

    “陶先生,柳大人进去之前,他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陶成道挠了挠头,“师兄的确说过,他说咱们郭氏之学,有一门学问专能对付流氓文人。他还说,视百官如插标卖首!”

    李无瑕吸了口气,又问道:“那他说过,这门学问是什么吗?”

    陶成道思量道:“是叫逻辑,对,逻辑学!可我也没听师兄讲过,这门学问当真这么了得?”

    陶成道忧心忡忡,他见到了百官怒火中烧的模样。

    遍观所有的争斗,最残酷的就是道统之争!

    历经两宋之后,理学已经占据了统治地位。

    朱元璋驱逐鞑虏之后,恢复的也是理学主导的儒家纲常。

    孔孟之道,成了不容置疑的天理。

    不说别的,荀子算不算大儒?

    很可惜,就因为性恶论,主张更靠近法家,荀子是不能入祀孔庙的。

    对“自己人”尚且如此残忍,墨子也杨朱,尤其是杨朱,被儒家骂了两千多年,柳淳公然以杨朱传人自居,文官的愤怒可想而知。

    他们已经盘算好了,杨朱的学说,败坏人心,天子定然不喜,他们只要施加压力,拿出众志成城的气势,天子定然会妥协,到时候就杀了小奸臣,以正人心。

    一定要用柳淳的脑袋,告诉所有人,天下除了孔孟之道,就没有其他的学问,也不需要有其他的学问,半部论语治天下,明白了圣贤的微言大义,天下间还有什么弄不清楚的!

    “柳先生真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吗?”

    李无瑕痴痴望着皇宫,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宫门外面,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即便是最糊涂的人,也知道这是一场生死较量。在他们的脑袋里,此刻大殿上,必然是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火爆异常。

    只是他们都想错了,自从被宣入宫中,柳淳就没什么话,起初老朱问他,是否以郭氏门人自居,是否说过,学问来自杨朱和墨子,柳淳都坦然承认,也不做辩解。

    他这个态度,让文官那边更加肆无忌惮。

    都察院,六科,翰林院,国子监……这帮人轮班上阵,切齿痛骂,从杨朱骂到柳淳,再从世道人心,骂到诗词歌赋……总而言之,柳淳给杨朱招魂,居心叵测,就该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朱元璋听够了文官的慷慨激昂,扫了眼柳淳,他突然发现柳淳的嘴角居然在笑,没错,这小子笑了!

    难道他还能翻过来不成?

    老朱突然来了兴趣,他也想知道,柳淳这小子,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货!

    “柳淳!”

    “臣在!”

    “你听见诸位大人的话了吧?他们要朕杀了你,还要灭你的九族,你有什么辩解之词?”

    柳淳撩起官袍,跪在了地上。

    “启奏陛下,诸位大人之言,振聋发聩,如黄钟大吕,让臣茅塞顿开。臣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赎罪!”

    朱元璋大惊,这小子这么快就认输了?

    “那你打算怎么赎罪?”

    “启奏陛下,方才诸位大人说了,杨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也就是说,杨朱自私自利,自甘堕落,贪财吝啬,与禽兽无异。臣痛定思痛,臣恳请陛下,收回我们父子免赋免役的特权,家父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臣作为经历官,愿意和普通百姓一样,官绅一体纳粮!”

    “再有,臣曾开办大宁铁厂,办厂之初,臣恳请朝廷,减免税赋,今天,臣受诸位大人的指点,痛改前非,臣不能占朝廷的便宜,不能一毛不拔!臣愿意纳税,而且臣觉得,三十税一太少了,可以提到十税一!”

    “还有,如今银行发展,交易频繁,臣斗胆交易,陛下征收印花税,充实国库。”

    “臣还觉得,天下穷苦人太多,经过二十年的太平,百姓生息繁衍,好多地方,出现了田地兼并,臣再向陛下谏言,立刻重新丈量土地,再次按照丁口,均天下之田!”

    ……

    柳淳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金殿,就剩下他的声音在回荡。

    最初老朱还在震惊,但很快老朱的眼睛冒出一道光,然后就老神在在,他也笑了。在一旁的朱标偷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砰砰乱跳。

    “行啊,臭小子!你是个人物!一个必死之局,都让你给翻过来了,孤服了!”

    在所有官员当中,最放松的就要数刘三吾了。

    他急吼吼赶来,是想替柳淳辩解开脱,可一上来,柳淳就被动挨打,一句话不敢反驳,老先生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可当柳淳滔滔不断,把他的主张提出来的时候,刘三吾暗叹了一口气,完了!百官败了!

    而且是败得很惨很惨那种!

    说到底,还是立身不正!

    你们抨击杨朱,说得好听,可杨朱只是讲了,不像某些人,确确实实做了!还有什么脸面骂人呢?

    果不其然,就在柳淳滔滔不断说着的时候。吏部天官詹徽怕了,废除宰相之后,他是百官之首,权柄最重,肩负朝野之望。

    他带着人,气势汹汹杀来,结果让柳淳三言两语就给击败了,还活不活了!

    “柳淳,你一个区区的地方经历官,怎么敢妄言天下大事?陛下体恤士人,鼓励读书,故此减免税赋徭役,是天心仁慈。三十税一,也是陛下休养生息的善政,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还有清丈田亩,重划土地,更是劳民伤财,有百害而无一利。你所言,皆是荒唐之论,不值一提!”

    柳淳轻笑:“天官果然见识高明?下官想请教,什么才不荒唐?莫非说,享受着免赋免役,甚至可以携带商品往来南北,也不需要纳税。家中子弟繁衍生息,四处霸占土地,仗着功名在身,不交一斗粮食,不服一日徭役,这就不荒唐吗?嘴上孔孟之道,所作所为,尽是杨朱学理。”

    柳淳突然笑呵呵道:“我说自己的学问来自杨朱,提到了他,你们就气急败坏,跑到陛下这里告状,还要杀我?其中的缘由,不是杨朱不对,而是我不该泄露你们的机密吧?”

    “诸位大人!要说起来,谁才是真正的杨朱门徒,恐怕真要好好推敲,你们说呢?”

第237章 给杨朱正名

    柳淳的反杀,堪称经典,他先是看似莽撞,去祭奠郭守敬,然后提出杨朱。让文官们误以为机会来了,他们果断出击,痛打杨朱,甚至信心十足,能逼着朱元璋,杀了柳淳,剪除这个离经叛道,胡言乱语的小家伙。

    可看起来完全处于下风,蒿草一般的柳淳,却是头角狰狞的可怕杀手,高明的猎人,他耐心等着文官进入了陷阱,然后才果断出击。

    要说起来,文官最大的弱点,就是表里不一。

    他们嘴里说的是仁义礼智,但该享受的特权,半点不少,为了自己争取利益,也没有手软过。

    所以谁都可以批评杨朱,唯独他们,会让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尴尬之中。

    这也就是不学逻辑学的致命问题,没有严密的逻辑,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观点,在这种针锋相对的辩论中,非常容易吃亏。

    这不,哪怕贵为吏部天官的詹徽,也被柳淳打得节节败退。

    “到底谁是杨朱的门徒?到底谁占了朝廷的便宜?又是谁不愿意拔一毛以利天下?方才诸位大人侃侃而谈,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现在怎么没人能给下官解惑了?你们只要能说服下官,下官当然任凭处置,可若是不行,我也没有别的要求,我想请你们给郭守敬上一炷香,不是拜他,而是拜科学,承认我们科学一脉,也是正统学问,如何?”

    “柳淳!你不要欺人太甚!”

    詹徽再一次咆哮起来,没法子,他不出来不行了。

    不久之前,皇宫塌陷,柳淳就坑了所有文官一次,詹徽曾经跟柳淳交手过。只不过当时詹徽没把柳淳当回事,觉得他是个小辈,偶尔检点便宜,没什么了不起。

    可这次再度交手,他领教了柳淳的厉害,他完全掌握了主动,现在不管怎么说,都会陷入他的陷阱当中,着实非常困难,但是又不能不反击。

    “柳淳,本官讲了,那些优待乃是天子的仁慈之心,身为臣子,食君之禄,报君之恩。固然朝中有些贪官污吏,历年来,陛下也斩杀了许多奸佞。但大多数官员还都是好的,也没有几个是锦衣玉食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去百官的家中瞧瞧。自古以来,君王养士,士人以命报国,理所当然。老夫实在是无法苟同,难道按照你的意思,官吏和百姓,应当完全相同了,那又如何区分士农工商?”

    柳淳轻笑,他还真希望如此,官绅一体纳粮,那才是好事情呢!

    不过柳淳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他现在要做的是先把脚步稳住,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发起攻击。

    “天官大人果然高见,下官受益匪浅。过去我一直觉得,百官士人受到的优待已经够丰厚了,可听天官大人一讲,才知道,或许陛下该给的更多,才好能真心报国!”

    “柳淳!”詹徽气得胡须翘起,怒吼道:“你为何一再曲解老夫的话?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柳淳突然大笑,“詹尚书,你说我曲解你的话,你气得不行,那你们曲解别人的话,又该怎么说?”

    詹徽怒道:“老夫何曾曲解别人的话,你给我说明白!”

    “说就说,例子不就在眼前吗!”柳淳哼道:“杨朱的原话是什么,诸位大人不会不清楚吧?‘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以诸位大人的高才,不会觉得这话是一毛不拔的意思吧?”

    柳淳转身,冲着朱元璋拱手,“陛下,臣斗胆恳请陛下,给杨朱的这句话,做一个注解!”

    朱元璋吸了口气,笑骂道:“柳淳,你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老朱嘴上这么说,还是站了起来,缓缓道:“杨朱还有一句话,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善治内者,物未必乱。以若之治外,其法可以暂行于一国,而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杨朱之道,虽未必合乎孔孟之学,但也不是一毛不拔可以简单囊括。”

    杨朱和墨子,作为战国时期,最有影响力的两大思想流派,如果仅仅讲自私自利,一毛不拔,世人会相信他讲的话吗?

    作为一个有思想深度的人,会这么浅薄无知吗?

    杨朱的意思,是两个方面,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不能要求他们为了天下牺牲太多,换句话说,就是不能无限度的盘剥百姓,要尊重百姓的利益。

    另外一个层面,对于上位者,天下大利摆在眼前,可以肆意拿取,奉养一人,这时候身为上位者,也该约束自己,不去伤害百姓。

    在战国的乱世,各国不停征伐,几乎每天都在打仗,老百姓被逼着奉献粮食,拿起武器,出生入死,朝不保夕。

    杨朱是面对这个现实,提出他的主张,老百姓不用损失利益,不拔一毛,也不用为了大局,为了天下,做出牺牲,每个人都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朱元璋又补充了一句杨朱的观点,说得就更明白了,杨朱讲的是“贵己”,换句话讲,有点以人为本的意思,就是说让每个人都过得好,天下才会更好。

    从某个角度来看,杨朱的立意更加深远,也更加理想主义。

    奈何像很多学派一样,不断被曲解。

    比如人家老子将无为而无不为,其实重点落在无不为上面,或者说,先无所不为,然后才能无为。

    结果呢,就被简化成无为而治,和老子真正的意思,大相径庭。

    试想一下,一个前所未有的乱世,有人告诉你,什么都不用做,天下就会变好起来。谁会相信啊?

    只会把这种话当成疯言疯语,而不会奉为圭臬,更没法从中学到智慧。

    杨朱学派最大的悲哀,就是让儒家不断打压,使得完整的学说支离破碎,直接淹没在汪洋大海之中。

    说来讽刺,多亏了孟子骂了杨朱一句,后代儒生没有把亚圣骂人的话删去,才给了人们一窥杨朱学问的可能。

    柳淳在朱元璋讲完之后,忙道:“陛下睿智博学,臣以为,杨朱所讲贵己,其实与爱民,与仁政,是完全相同的。譬如说,陛下登基以来,与民休养生息,均田地,富百姓。不许贪官污吏,欺压民众。二十余年的励精图治,才有今天的物阜民丰,安居乐业。这不正是杨朱所讲‘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臣听闻陛下在宫中亲自耕种,连小米都不忍取之百姓。如此贤君,假如杨朱在世,必定会涕泪横流,称颂圣明天子啊!”

    什么叫拍马屁,柳淳这就是毫不掩饰地拍!

    朱元璋心中的怒火已经消去了大半,甚至有那么一点欣喜了。

    他把郭守敬弄到孔庙,就是为了牵制文官,恶心文官。

    可万万没想到,柳淳不但超额完成任务,还针锋相对,反而置文官于尴尬的位置上。

    官绅一体纳粮,再度均田,加征商税……这都是非常刺激的建议,老朱仿佛又看到了金山银山,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

    “柳淳,杨朱讲贵己,不以天下奉养一人,可你却建议朕,官绅一体纳粮,这又是何道理?莫非你自己背叛了先贤?”

    “启奏陛下,臣说过,我们学派来自杨朱,却和杨朱并不一样,所谓推陈出新。杨朱所讲,下不牺牲,上不索取,百姓安居乐业,根本是不可能。偌大的天下,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点臣是很认同儒家先贤的观点,天下之财,自有定数,朝廷多取,百姓就少取。而朝廷的花销,也是有定数的,从百姓身上多取,就从士绅富商身上少取。若是能多取官绅富商的钱财税赋,百姓的负担就轻了许多!“

    这帮人听柳淳说话,简直要吐血了,小子,你他娘的怎么又变成儒家了?我们不要啊!

第238章 大明的根基

    午门外面,聚集了太多的人,包括几大国公在内,悉数焦急万分,陛下还在奉天殿议事,今天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汤和老脸都是热汗,蓝玉气喘如牛,就连冯胜都没法淡定,老爷子来回走动。

    “递牌子,求见!”

    冯胜跟柳家结亲,算是柳淳的长辈,他不护着,又有谁护着。老头迈步向前,准备将自己的象牙牌交给太监。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个老太监从里面笑呵呵出来。

    见了几位国公,冲着他们深深一躬,然后笑吟吟道:“没事了,咱柳大人……赢了!”

    “什么?”

    冯胜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百官员怒告御状,柳淳又自诩杨朱传人,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赢了?

    难道是老太监说错了?

    见冯胜迟疑,老太监忙道:“宋国公,现在圣人正在跟柳大人议论赋税的事情,老奴琢磨着,怕是要到下晌才有结果,几位国公爷若是不急,可以先回去歇着了。”

    老太监说完,急忙转身去伺候了。他是偷着出来报信的,就是怕这几位着急。

    冯胜只觉得晕乎乎的。

    赢了?

    真的赢了?

    臭小子,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冯胜抓着柳三的胳膊,大笑道:“行啊,你真有福气!”

    三爷只剩下傻笑了,一旁的徐增寿伸了个懒腰,冲着妹妹道:“我就知道那小子死不了,瞧把你急得,都流泪了!”

    徐妙锦连忙擦拭并不存在的泪水,当发觉是被四哥欺骗了,气得小脸通红,挥拳就打。她是没哭,可有人确确实实哭了。

    看似最粗枝大叶的蓝新月,竟然是最先承受不住的那个,她捂着脸喜极而泣。

    ……

    宫门外众人狂喜,汤和跟冯胜都是有身份的人,当得知柳淳没事,就纷纷回府,等候消息,其他人也好此刻去闯宫。

    只剩下陶成道,还有他的弟子们,静静等待着。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放着光,他们努力压制心中的喜悦,但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涨红的面颊,依旧显示着不平常的内心。

    柳大人赢了!

    我们能祭祀郭守敬了!

    杨朱,墨子!

    我们也有道统传承,我们能昂首挺胸,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了!

    陶成道激动地眼圈泛红,他简直像活在梦里。

    作为一个醉心飞天的人,陶成道对历代先贤的发明创造,也有颇深的了解。中国古代的技术,可绝不只是四大发明那么简单。跟四大发明类似的成就,至少有几十项之多,比如船只的密封舱技术,方向舵,炼铁用到的鼓风机,骑兵的马镫……这些技术都深刻改变文明的进程,只有拥有穿透历史的慧眼,才能知晓技术的伟大。

    很无奈的是自汉唐以来,长期秉持道德决定论,仁义无敌论的儒家文人集团,宁可记录诗人的风花雪月,贞洁烈妇,也不愿意多关心些技术的东西。

    诸如沈括,郭守敬一般的文人,绝对是主流文人当中的异类,他们的著作只能跟山海经,神话故事放在一起,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是从根子上决定的,孔老夫子早就说过: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学种田种菜,那是小人行径,他老人家喜欢的是君子六艺,讲究的是礼乐教化……只是很可惜,老夫子的徒子徒孙很不争气,连六艺都给扔了,只剩下空谈道德仁义,越来越脱离实际。

    在先秦诸子当中,墨子是不折不扣的技术派。

    所以当柳淳提出学问来自墨子之后,陶成道是很愿意认这位祖师爷的,可他不是小孩子,很清楚想在理学一统天下的状况下,竖起墨子的大旗,是何等困难!

    也别说墨子,就连儒家的其他学派,都没有生存的空间。

    陶成道觉得师兄很可能是以卵击石,一去不复还……可谁能想到,柳淳就变不可能为可能,至少说,柳淳打赢了第一战!

    陶成道冲着弟子们,握紧了拳头。

    行的!

    我们有机会创造历史的!

    把郭氏门人,科学子弟的大旗打起来!

    告诉世人,除了孔孟之道,还有一门叫做科学的东西,能让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

    柳淳还不清楚,外面许多人已经把他当成了神一般的偶像。

    此刻的柳淳还在全力以赴,应对文官的诘难。

    “柳淳,你建议陛下多征商税,是要抬高商人地位吗?”詹徽愤怒质问,“商人贪财好利,品行卑贱,朝廷能指望着商人供养吗?还有,你多征商税,商人势必转嫁给百姓,吃亏的还是苍生百姓,你这是挖肉补疮,拆东墙补西墙,根本不可取!”

    天官发话,其他的人也缓过来,纷纷指责。

    柳淳轻笑道:“诸位大人,按照你们的意思,收你的税,是瞧得起你!瞧不起商人,那就不用收税?对吧?既然如此,陛下重视士人,那就更应该征收士人的税赋了?你们不能把自己放在跟卑贱的商人一样的地位上吧?这不合理啊,难道你们这么自甘堕落吗?我要是读书人,我一定主动带头,多纳税,服徭役,以示我跟商贾的不同之处,对吧?”

    “我听师长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位士人,他的五个儿子全都从军,战斗结束,有个奴仆跑来,告诉他,你的五个儿子都战死了。这位士人大怒,对那个奴仆讲,我没问他们,问的是战斗,打赢了吗?奴仆说打赢了,士人欢天喜地回家庆祝。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我以为这才是真正的士人,士人代表的是责任,是承担,而不应该是享受,更不应该是鱼肉乡里高人一等的特权。”

    在场的上百位文官,不乏舌辩之士。但是他们却没有多少胆气,挑战柳淳。

    没法子,这小子始终能抓住他们的漏洞,用严密的逻辑,驳倒他们觉得天经地义的道理。

    詹徽彻底无语了,翰林院,国子监的饱学之士也觉得要缓一缓,不拿出完美的对策,辩论了也是自取其辱。

    奉天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朱元璋嘴角不断上翘,笑得越发开心了。

    不得不说,柳淳的话,给他带来不少的启发。

    什么是士人?

    像那位牺牲五个儿子,依旧关心胜败的才是真正的士人!

    至于当朝诸公,距离士人还太远了……既然你们没有士人的担当,那朕就不必客气了……

    朱元璋沉吟片刻,“你们都退下,太子和柳淳留下!”

    百官灰头土脸,从金殿败退,他们经过柳淳的身边,每个人眼里都冒着火焰,几乎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柳淳满不在乎,他们又不是反穿裤头的超人,没法用眼神杀人,老子怕你们作甚!

    等所有人都走了,朱元璋才冲着柳淳笑道:“臭小子,你又让朕刮目相看啊!朕今天破例,就让你小子瞧一件东西,瞧瞧我大明的根基!”

    老朱在前面走,太子朱标跟柳淳走在后面,柳淳心里嘀咕,大明的根基?是什么?传国玉玺?还是京城龙脉?

    柳淳偷眼看朱标,发现这位太子只是笑而不语。

    柳淳只好强忍着好奇,随着老朱,来到了一处偏殿,有太监打开大门之后,柳淳走了进来。

    里面没有任何的潮气,反而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向四周望去,居然是个藏书室,只是这个藏书室有些大得离谱儿。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厚厚的册子。

    朱元璋随手拿起一本,扔给了柳淳。

    接在手里,柳淳这才知道,敢情这是大明朝各州县赋役的黄册!

    朝廷征收田赋,征召民夫徭役,全都按照这个册子在推行。

    难怪老朱说这是大明朝的根基呢!

    “从朕登基到现在,二十多年,总算是做完了,大明江山,共计户千六十八万四千四百三十五,丁五千六百七十七万四千五百六十一……朕身为大明天子,万民君父,管的人就是这么多!”

    老朱冲着柳淳淡然一笑,“臭小子,你在金殿上说了那些话,什么士绅一体纳粮,什么征收商税,你当朕没有想过吗?”

    柳淳忙陪笑道:“陛下睿智,当然要比臣想得深远!”

    “别拍马屁!”朱元璋气咻咻道:“这些东西,朕花了二十年,才勉强做完。朕可以向士绅征税,试问,谁又替朕征税?还不是官吏士绅!他们会老老实实纳粮服役吗?朕不给他们一点好处,又有谁愿意替朕做事?有些事情,非是朕不想做,而是不能做!”

    即便强如老朱,也有力有未逮之时。

    柳淳并不意味,他轻声道:“陛下所言极是,可有些事情,若是不从一开始就打好基础,以后就再也做不了了!这二十多年的太平盛世,大明已经从战乱中走过来,商业复苏,人口增加,民间土地兼并之风已经出现……臣以为,陛下当早做决断才是!”

    朱元璋眉头紧皱,还是那句话,柳淳能看到的,老朱怎么可能看不到。

    又何止是朱元璋,几年后,建文登基,方孝孺那个酸儒都知道要抑制兼并,只不过他看准了病症,出的药方却是恢复井田……很不幸,一副药下去,朱允就凉透了。要不然,朱老四以一隅之地,怎么能胜得过建文呢?

    朱元璋眉头紧皱,“是啊,朕应该有所准备了!”

第239章 微服私访上瘾的朱元璋

    朱元璋充满了骄傲自豪,把储藏黄册的地方展示给了柳淳,人丁户口,不单是名字和数字那么简单,而是实实在在的国力。

    每年能收多少田赋,征多少丁税,动用多少民夫,全靠这些黄册。一家之主要知道有多少家底,身为皇帝,自然要知道自己能有多少人丁。

    朱元璋决定立刻把黄册放在玄武湖的湖心小岛,四面环水,仔细收藏起来,永远做为大明朝廷征税的依据。

    “从此之后,天下大定,朕无忧矣!”

    老朱放声大笑,柳淳却下意识摇头,要真是按照这玩意去做,不是天下安定,而是麻烦的来了。

    老朱恶狠狠瞪着他,“臭小子,你有什么赶快说!要是藏着掖着,小心朕不客气!”

    “陛下,臣说实话,我怕陛下生气啊!”柳淳为难道。

    “朕没有那么小心眼,连实话都容不下,朕岂不是成了昏君!”朱元璋怒冲冲道:“讲,赶快讲!”

    柳淳沉吟道:“陛下,依臣所见,这个黄册只能充当参考,实际的作用不大!”

    “什么?”

    老朱气哼哼道:“朕花了二十年的心血,你竟然说没什么用处?”愤怒的老朱简直想把柳淳揪过来,狠狠打几拳出气!

    柳淳跟老朱相处久了,表面上一副惶恐的样子,可实际上却不怎么在乎。

    “陛下,正因为用了二十年,所以才失去了作用。”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必须说出道理来,否则朕绝不客气!”

    “臣斗胆请教,陛下这二十年,添了多少皇子和公主?”

    朱元璋迟疑了一下,“十几个皇子,十几个公主是有的,朕记不清了……怎么,你想说朕是昏君?”

    柳淳忙摆手,“臣不敢,臣只是想说,盛世滋丁,皇家人丁兴旺,是好事情。只是民间也是如此,二十年足够一个年轻人抱孙子了,所以说,这个黄册用二十年时间,陆续修好,民间已经时过境迁,意义不大了。”柳淳说完,连忙低下了头。

    老朱吸了口气,二十年前,他还刚当皇帝不久,那时候十几岁的少年,就像柳淳这么大的,刚刚成丁,娶了媳妇,生了娃,孩子算起来也有十七八岁了,论起来也能当爹了……

    “臭小子,你把话说得仔细一点!”朱元璋找了把椅子坐下,按着大腿,虎视眈眈听着。

    柳淳没坐的地方,只能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人丁是流动的,是不断变化的。比如说,历经大战,开国之初,各地的男人战死极多,统计黄册的时候,就会出现丁口稀少,而户口众多的问题。如今立国二十多年,百姓安享太平,最关键的是陛下奉行均田,百姓能够吃饱饭,自然会拼命生孩子,三个五个是少的,多数夫妻能生十几个孩子,假设其中一半是男孩子,便是五个。开国的一个男丁,到了现在,父子加起来,就有六个之多。”

    身旁的朱标是个不错的捧哏儿的,他不解道:“丁口多了?难道不好吗?”

    “殿下,人多力量大,的确不错。可问题是这个赋税徭役,要怎么征?”

    “这个……宁可少征一些,也不要盘剥百姓,按照这个黄册,应该只征父亲一人的,六个人承担一个人的赋税,应该容易很多。”

    柳淳道:“殿下所言极是,可问题是父亲会老,会死啊!到最后,还要落到几个儿子的身上。”

    这时候朱元璋道:“父死子继,让长子负责就是了。”

    “陛下,这的确是个办法,可问题是人口增加,土地增加的却远不如人丁增长,而且人口也不会一直膨胀下去……”柳淳觉得有必要给老朱普及一下基本的人口知识。

    所谓战后婴儿潮,在历次由乱入治,都是存在的。

    简单说,打够了,天下太平了,到处都是空下来的荒地,老百姓自然会努力生娃……目前明朝就处于战后婴儿潮的收获期。

    但是随着土地被瓜分一空,粮食产量到了一个瓶颈,财富分配不均,土地兼并严重。

    在这个阶段,就会有很多男人,找不到媳妇,另外呢,又有很多有钱人三妻四妾,家里雇佣了一大堆的佣人仆妇。

    这样的结果就是有机会成亲生孩子的男女减少,人口增加进入了瓶颈。

    所以纵观历朝历代的兴衰,都跟人口和土地脱不开关系。

    偏偏由于缺少统计学,也缺少对人口知识的研究,历代的征税,都有很多难以克服的弊端。这一点在明朝的身上,尤其严重,很不幸,老朱要负主要的责任。

    “陛下,就拿前面的例子来说,长子继承父亲纳税的义务,那他是不是也要承袭父亲的土地?不把父亲的田地传给他,他靠什么纳税?试问其他几个弟弟要不要分土地?又该如何养家活口?”

    “这个……分家还是不好的,兄弟们就不能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但问题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靠着区区的田地,能支撑起好几个兄弟的婚礼吗?他们娶得起媳妇吗?这些兄弟们有甘心留在家里吗?”

    柳淳冷静道:“根据臣的观察,近年来,到京城谋生的壮丁越来越多,苏州等地的作坊,也雇佣了许多工人……没有办法,他们父辈分得的土地,根本没法让他们过富足的生活,而且很多人从出生之后,根本就没有土地可以过活。穷则思变,入城打工成了必然的选择。”

    “有些人成功了,过得日子比留在乡下的兄弟还要好,而留在乡下的兄弟,却要承担赋税,他们的日子越发艰难,如果遇上了天灾**,就不得不卖出土地,一旦他们生存不下去。不是变成不再纳税的佃农,就是追寻兄弟的脚步,也跟着进城务工,从此之后,不用纳赋……如此一来,朝廷的税源根基,就会遭到破坏。臣已经看到了苗头,最多十年二十年,黄册上记载的丁口,可能连一半都不到。朝廷是继续按照黄册征税?把两倍的负担,加到老百姓头上,还是直接放弃一半的税收,造成国用紧张?”

    “啊!”

    朱元璋和朱标同时吸了口冷气,尤其是老朱,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柳淳,你所言可有根据?”

    柳淳信心满满点头,“陛下不信,可以安排人四处探访,便知道臣所言是真是假。”

    老朱虽然还在犹豫,但已经信了八分,毕竟柳淳所讲,不是什么难懂的道理,非常浅显直白。

    朱元璋对丁口造黄册,对田地造鱼鳞册,都是为了作为征收的依据。

    他把这两个册子,视作镇国之宝,大明的根基!

    放在了无与伦比的位置上,但他想得很简单,天下太平了,百姓安居乐业,生息繁衍,子孙越来越多。他按照黄册征税,只要不增加,老百姓的负担只会越来越轻,不用担心的。

    可事实上,朱元璋,或者说历代制定税法的君臣,都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就算人口还在增加,但人口的结构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些地方会人口暴增,而有的地方呢,人口不但不会增加,还会因为年龄增大,造成丁口的减少。

    说白了,就像很多的农村,年轻人不断外出务工,不断进入城市,留下来的人还是那么多,但一年比一年老……还让这些老人去承担原有的税赋,那是非常不公平的。

    朱元璋虽然极力压制商业,维护小农经济,但是由于庞大的勋贵集团,还有逐渐成型的官绅集团,他们全都享有一定的免税特权。

    作为纳税大户的农村经济,正在崩解当中。

    也幸亏朱元璋对百官向来不手软,要不是杀了那么多官吏豪强,二十多年,足够他们把京城周围的土地都给吞到肚子里了。

    不用看别的,就拿唐朝的贞观之治来说,李二对门阀世家算宽容的,可到了他的晚年,关中之地,兼并就已经非常严重了。大唐盛世的根基已经动摇,府兵制也出现了崩坏。

    从这个角度来看,朱元璋做得其实比李二更好!

    可老朱却很不满意,他听完柳淳所讲,立刻让锦衣卫下去探查,三天之后,呈报陆续送来了。

    老朱拿在了手里,越看越揪心,柳淳所讲的东西,几乎全都应验了,而且还要更加严重!

    “唉!朕的江山,怎么会这样!”

    老朱气哼哼一拍桌子,他对太子朱标道:“你立刻准备,跟着我去下面私访!”

    “啊?父皇,你要去私访?”

    “嗯,不亲眼瞧瞧,光是听他们讲,还远远不够!”老朱这是微服私访上瘾了,也不知道他能看到什么……

第240章 六元要凉了

    柳淳从皇宫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他匆匆回家,向老爹报个平安。其实柳淳还不知道,他进宫的时候,有那么多人替他担心。

    说来也奇怪,那几个丫头本来都担心柳淳出事,竭尽全力去救,可人出来了,又全都害羞了,纷纷躲回家里不敢来见面。这不是白费功夫了吗!真是替她们伤心啊。

    柳淳跟老爹说了下情况,此刻柳家听消息的,只有张定边和罗贯中两个人。

    张定边带着金貔貅而来,本想用这玩意换柳淳一命的,哪知道这小子欢蹦乱跳,别提多精神了。

    老张气得牙根痒痒的,“柳淳你跟老夫说个实话,你是不是陛下的亲儿子呢?奶奶的,你小子惹了那么大的祸,敢跳出来替杨朱招魂,陛下没把你怎么样,真是奇了怪了!你说你不是陛下的儿子,谁信啊?”

    柳淳满不在乎,“你随便说,我现在只想吃火锅……去,让他们宰一只黑狗,给我败败火!”

    柳淳大喇喇吩咐,一副得胜归来的将军做派,神气十足。

    罗贯中一直低着头,听到柳淳说吃黑狗,突然一拍桌子,“好!”

    张定边气得踢了他一脚,“你鬼叫什么,也想学这小子,气老夫吗?”

    罗贯中没搭理张定边,死死盯着柳淳,那架势,简直绝了,仿佛饿了三天的乞丐,跑去狗狗的盆子想找点残羹剩饭,没想到却发现了一大块坛子肉!

    柳淳吓得一哆嗦,“喂?老罗,你没犯病吧?”

    罗贯中突然大叫,“我懂了,我都懂了!柳大人,你太阴险了!”

    柳淳拍着桌子,怒吼道:“姓罗的,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小心我把你送去锦衣卫!”

    面对柳淳的威胁,罗贯中凛然不惧,“送去哪儿,我都要说!”

    张定边似乎看出了端倪,忙道:“讲,让我也听听!”

    “好!”罗贯中道:“这些日子,他就在布局,就在为了今天准备……皇宫塌陷,陛下要迁都,谁会反对?”

    张定边抓着胡须道:“还用问吗?当然是文官了,汪睿不就是被下狱了吗?”

    “没错!那打出杨朱的大旗,谁又会反对?”

    “还是文官呗!”

    “那迁都要什么?”

    “要……要钱!”

    ……

    罗贯中问得声音越来越大,张定边回答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老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小子,果然阴险啊!”

    没有前面的铺垫,骤然打出杨朱的旗号,那是死路一条。要不是因为迁都的问题,朱元璋也不会反思整个财税体系。

    老朱要迁都,花费这么多,钱从谁的身上出?

    柳淳这时候以杨朱做为切口,看似鲁莽,实则却是绝妙的好棋。

    朱元璋为了弄到足够的钱,去修新都,肯定要痛下杀手,这一刀,结结实实,砍在了文官身上,砍在了江南士绅的头上。

    大明安宁太平了二十多年,士绅官吏已经够肥了,可以噶一茬韭菜了。

    “柳大人是聪明,可也怕把前后的事情连起来……我现在只怀疑一件事!”罗贯中探身对张定边道:“我怀疑皇宫的地基,就是他挖的!”

    话还没说完,柳淳就气得跳了起来。

    “姓罗的,我这庙小,容不下你!你老人家赶快去东宫,太子殿下还催更哩!”

    柳淳探手,要抓老罗,哪知道张定边提前出手,抓住了柳淳的腕子,老头嘿嘿一笑,“臭小子,老夫第一次觉得罗兄是个人才,不愧是写话本的,就是高明!来,咱们聊聊,你说接下来会有谁倒霉啊?”

    张定边煞有介事问道,罗贯中也一脸的凝重。

    “要我说,多半是詹徽,这家伙原来是左都御史,执掌言官,刚刚被陛下提拔为吏部尚书,仍然管着都察院。老张,你说说,他一边管着监察百官,一边负责百官升迁,咱陛下能放心吗?我要是没说错,一准会砍了他的脑袋祭旗!”

    “嗯,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张定边直接把罗贯中拉到身边,两个家伙勾肩搭背,狼狈为奸,柳淳气得翻白眼,这俩货一文一武,凑到一起,自己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至于老罗所说,也有那么点道理,詹徽的确是文官的标杆,就看老朱有没有心思了……柳淳胡思乱想,他做梦也没有料到,要倒霉的另有其人。

    朱元璋自从上次私访苏州之后,他越发觉得这个办法有用,身在宫中,四周都是眼睛,能听到的真话有限。每个人都像戏台上的角儿,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看不真切。

    只有当他们卸下了伪装,才能看的清楚。

    “父皇,前面的一条街,有好些买卖田产的牙人,或许从他们的嘴里,能打听出一点消息。”

    老朱眉头一皱,“朝廷不是明令禁止兼并土地?怎么还有人胆敢买卖,连牙人都有了?谁给他们的胆子?”

    老朱怒气冲冲,他跟朱标,还有侍卫,化妆成商人,来到了这条街。

    等他们进来之后,发现街巷跟普通的街道没什么区别,两边也都是做买卖的铺子,并没有什么牙人的踪迹。

    不会是弄错了吧?

    老朱正在迟疑,突然有个年轻人尖嘴猴腮,点头哈腰,看到朱元璋,忙跑过来。

    “这位大叔,瞧您的意思,是有事情要办?”

    朱元璋打量他两眼,用凤阳的土话道:“俺是来京城置产业的,听人说你们这里能办?”

    年轻人上下打量老朱,半晌才道:“大叔,您有这个吗?”

    朱元璋斜了眼他的动作,好笑道:“俺啥都没有,光剩下这个了!就想在天子脚下,买些房产田地,俺可不拍贵,有钱!”

    年轻人从老朱的衣着打扮,也看得出来,是有钱的人,光是身边的护卫,就不是寻常人能请得起的。

    只是……时间太不巧了。

    “大叔,能不能晚半年再来,到时候小的一准让大叔满意。”

    朱元璋撇着嘴,怒道:“咋要晚半年啊?俺不服气!”

    年轻人皱着眉头,沉吟道:“大叔,你家里有当官的没?”

    “当官?没那个!俺买地要当官干什么?”

    年轻人又道:“没当官的?那有没有考中功名的?”

    老朱更气了,“怎么?老百姓就不能买了?”

    年轻人呵呵一笑,“大叔,我还就告诉你,我们这儿,只替官绅办事,没有官,没有功名,光有钱,行不通!”

    他说完要走,老朱突然探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同时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塞进了年轻人的手里。

    “俺做了大半辈子生意,就没听说过,这玩意不管用!”

    年轻人缓缓把手放到眼前,展开一看,是黄的!

    一出手就是金子!

    够可以的!

    年轻人咬了咬牙,转身嬉笑道:“大叔……呃不,是大老爷,您跟小的来,这事啊,还就我能给你办了!”

    朱元璋跟着年轻人,到了一处宅子,里面装修极为考究,墙上挂的都是名人字画,不少还是宋代的,迎来送往,都是客人,显得十分忙碌。

    年轻人把朱元璋安排到了东厢房,给奉上了茶水。

    他主动解释道:“老先生,您别嗔怪,我们这都是给当官的办事,正厅您去不了,在这里讲也是一样的。”

    朱元璋满脸不高兴,“俺到哪都去正厅,你们做生意的,怎么能分三六九等?”

    年轻人陪笑道:“老爷子有所不知,我们的生意跟别人不一样,按理说呢,进门是客,我们该恭敬着,巴结着。可是不行啊,这人和人就是不同,您老就说吧,这些天,咱们大明,可是出了个了不起的青年才俊,他聪明睿智,人又帅气,年纪轻轻,功成名就,简直是神仙中人,了不起啊!”

    朱元璋听着,下意识瞧瞧站在身边的朱标,父子俩眼神交流,怎么样,听着熟悉不?

    能不熟悉吗?

    怎么有点像那小子啊!

    这要是查出来,是柳淳四处买田产,那可就有趣了,你小子两面三刀,还敢骂文官,你们要是一丘之貉,朕就把你们都给宰了!

    老朱暗暗咬牙,他大笑道:“你说的够热闹的,是谁啊?”

    “是谁?老爷子猜不到?”年轻人用夸张的语气道:“现在这大明,还有谁不知道,人家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人,天上的星宿下凡啊!”

    “有那么厉害?”老朱可不觉得柳淳跟星宿有什么关系,即便有,那也只能是扫把星!

    “怎么没有啊?老爷子,人家是六元啊!听过三元及第吧?古往今来,可曾有过六元?”

    朱元璋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黄观!刚刚认祖归宗,就急不可耐给家里置产业了,你这是找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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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洪武末年介绍:
驱逐北元,扫清天下,明太祖固有一死。书生当国,藩王虎视,削藩靖难,血火刀锋中,杀出凛凛新明朝。一个失业的锦衣卫,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左持剑,右握锄,一剑平天下,一锄养万民。这是个小特工,奋斗成为盛世大豪的曲折故事。大明盛世有千钧,锦衣卫担八百!翻开《永乐大典》,尽是我的传说!——————————读者群:284427642奋斗在洪武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洪武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