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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奋斗在洪武末年txt下载     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太子遇刺

    “老头,你说我容易吗?摊上个黑心老板,总是白干活,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柳淳抓着一只琥珀酒杯,里面装满了琥珀色的花雕,据徐增寿说,是六十三年的女儿红,再挺十年,就能过坎儿渡劫了。

    喝神仙佳酿,必须用极品酒器,所以给柳淳送了一套琥珀杯,他还告诉柳淳,这套琥珀杯是当年苏轼用过的。据说苏州跟佛印和尚,泛舟江上,就是用这套杯子喝酒,还写下了《赤壁赋》,千古名篇,带着文宗大家的潇洒风流呢!

    柳三也喝了一杯,安慰儿子道:“你也别抱怨了,至少交了个好朋友,徐四公子就不错,把这么珍贵的酒杯美酒,都送给你了,连眉头都没眨,够意思!”

    柳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突然痛苦地抱着脑门,大呼人心不古!

    “都怪我,我不该卖小盒茶的,我不该交给徐增寿的。这个混球,拿我的法子,反过头来忽悠我!这破酒不会超过二十年,这个琥珀杯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徐增寿,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柳淳气哼哼顿着桌子,对老爹道:“等回京的时候,要好好看看咱们的宅子,里面的用料,摆设啊,这些玩意,有多少是真的,尤其是徐家拿来的,一定要好好查查,要是有假的,我就把徐增寿的脑袋按到马桶里!”

    “什么狗屁第一勋贵,别的不成,学坏倒是挺快的,奶奶的,还是我教他学坏的……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了。”

    柳淳郁闷了,只能一边灌酒,一边往嘴里塞饺子,顺便再啃几口大蒜。颇有种放浪形骸,生而无恋的架势。

    柳三爷眯缝着眼睛,目光里都是笑意。

    婚姻对大部分男人来说,或许是坟墓,可毕竟还有那么几个特殊的,柳三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特别满足,趁着柳淳来苏州,他已经跟冯姑娘见过几次了。

    不得不说,人讲究的就是个缘分,哪怕曾经错过了,再次相遇,依旧能蹭出火花。

    三爷是苦孩子出身,能在乱世活下来,还当了官,娶了勋贵子女,又有个能干的儿子,三爷做梦都是笑着的。

    “臭小子,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做了这么多事情,陛下没给你赏赐,可我要说啊,陛下不会给你,也不能给你!”

    柳淳歪头注视,老爹话里有话啊!

    “你还太年轻,功劳有太大了。陛下今年都六十多了,每日操劳,宵衣旰食。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陛下是想把你留给太子。他现在提拔你,重用你,以后太子就没法施恩了。这就是储才备用的道理。所以呢,你也别指望能升多大的官职。但是呢,你又简在帝心,不用怕什么的,散漫去做,谁敢把你怎么样,陛下都不答应。”

    哎呦!

    柳淳用夸张的语气,惊叹起来,没看出来,老爹的政治水平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爹,这是谁告诉你的?不会是……”

    “是你未来的娘!”三爷轻咳一声,“她不好来看你,就让我转告你,别那么在意得失,圣天子在朝,不管多大的官,不过是陛下手下的奴仆,一言定生死,转眼之间,一无所有。她告诉你,尽力伺候好陛下,只要陛下觉得你不错,就行了。”

    柳淳越听越惊讶,不是说冯姑娘伤了心,遁入空门,十几年修行,不理俗世,她怎么能把朝中的道理,说得这么清楚啊?

    “这山野之中,藏了不少高人啊。”三爷叹道:“她在庙里,结识了一位姓彭的女子,比她的年纪稍微大一些,这个女子心怀锦绣,非比寻常啊!”

    “姓彭?她是?”

    三爷点头,笑道:“她是彭莹玉的后人!”

    柳淳大惊,彭莹玉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彭和尚,只是人家可不是五散人,而是最早起兵抗元的大英雄,南派红巾军的鼻祖,后来辗转作战,不幸战死,家人几乎都遭了屠戮,至于有没有人活下来,却不好说了。毕竟兵荒马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彭莹玉之所以鼎鼎有名,不光是他举事最早,辈分最高,别说朱元璋,就连郭子兴都是彭莹玉的晚辈。

    而且老彭还收了很多弟子,比如血战鄱阳湖的丁普郎就是彭莹玉的徒弟。

    在鄱阳湖一战,丁普郎身被十余创,脑袋都掉了,依旧昂然站立,威势骇人。战后被老朱追赠为济阳郡公,是大明的开国功臣之一。

    正因为有许多弟子们在朝,还成为了功臣勋贵,彭家的后人虽然四处辗转流浪,但却能依旧安然无恙。包括老朱,也不愿意动彭家,只当没有看到罢了。

    这位彭大姑一生经历特别丰富,眼光犀利,比起男人还要强上三分。在她的点拨之下,冯姑娘才渐渐走出了阴霾,脱胎换骨。

    听着老爹的介绍,柳淳突然有种很荒谬的感觉。

    丁普郎在鄱阳湖大战英勇殉国,而当时他的对手,张定边却变成了张三丰,成为了老朱手下的貔貅卫。

    这三四十年,天下究竟发生了多少变故,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对了,把张老也请过来吧,陪着他喝几杯酒。实不相瞒,为父刚刚上战场的时候,就知道大名鼎鼎的张定边!厉害!”

    三爷按着大腿,充满希冀道:“我那时候就想,能在战场上,跟他拼个高低!”

    柳淳连忙摆手,“算了吧,你还是在酒桌上灌倒他吧!”

    开玩笑,三爷有多大的本事,能胜得过张三丰啊?

    柳淳去把张定边请来,事实证明,不但武艺不行,就连酒量也不成,父子俩捆到一起,也不是老张的对手,愣是被张定边灌了个酩酊大醉。

    等柳淳爬起来,已经是正月初三了。

    他的脑袋还胀痛呢!

    该干什么啊?

    徐增寿正四处趁火打劫,徐妙锦出去看风景了,就连蓝新月都去庙里拜菩萨去了。柳淳发现自己,完全无所事事。

    没有法子,他只能再去找张定边解闷,顺便跟老先生学两招。

    老先生的心情还不错,宿醉这种小问题,根本不存在他的身上,“李家父子完蛋了,老夫的一块心病也没了。我打算找个时间,把头发剃了,当和尚去!”

    “别啊!”

    柳淳连忙摆手,“张老,你要是无心红尘,我劝你当道士,比当秃驴好多了。”

    张定边哼了一声,“牛鼻子也不比秃驴好听?再说了,我要是当了和尚,就能省去洗头的麻烦了,多好啊!”

    柳淳无语了,“张老,你看这样,要不你狠狠心进宫算了,连媳妇都不用找。而且你进了宫,陛下就不会总拿这事威胁我了!”

    “你放屁!”

    张定边伸出蒲扇大手,一把揪住了柳淳的衣领,恶狠狠笑道:“小兔崽子,老夫瞧过了,你虽然错过了练武的好时候,但你的筋骨还是不错的,所以吗,老夫要好好教导你!”

    张定边的眼睛闪烁着寒光,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张定边决定对柳淳下毒手了……

    “小子,你就认命吧!”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冲过来,举起拳头,照着张定边打来,老头忙挥拳格挡,仓促之间,被打得倒退三步,把柳淳也给放了。

    “是你!”

    来的人正是梁国公蓝玉,他放声大笑:“张定边,你果然老了,不中用了!”

    “放屁!”

    张定边怒喝道:“你姐夫当年暗箭伤人,今天老夫就拿你问罪!”

    蓝玉嘿嘿一笑,“随时奉陪,不过今天不成了。”他拖着柳淳就往外面走,等到了外面,早有快马准备好了,蓝玉将柳淳扔到了马背上,然后凑到了柳淳的耳边。

    “小子,快跟我回京,太子殿下被人用匕首刺伤了。”

第212章 不幸生在帝王家

    柳淳被蓝玉押着,跟囚犯似的,往京城赶,这一路上,柳淳都满肚子疑问,朱标是去抓李善长的,结果遇刺了,谁伤了朱标?

    是老李,还是……“我说梁国公,你总要让我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吧,再说了,殿下受伤,我也没有办法!”

    “不!你有!”蓝玉恶狠狠道:“你要是不行,就去把你那个老师叫来!”

    “老师?什么老师?”

    蓝玉猛地勒住战马,怒气冲冲道:“装什么糊涂,你跟我说过的,教你医术的人,不是神医凌然吗?他去哪了?”

    柳淳翻了翻白眼,去哪了,去开飞刀了,我怎么知道在哪!

    柳淳气哼哼道:“梁国公,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该相信御医的,他们有办法救殿下,你找我没什么用的。”

    “屁!”

    蓝玉啐骂道:“那帮宫里的废物,根本不敢用药。殿下的伤口明明中了毒,他们却没胆子动刀,他们想害死殿下!”

    “等会儿!”

    柳淳这下子吓坏了,什么,刺杀还不够,又淬了毒?

    我的太子殿下啊,你到底是得罪了谁,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啊?

    “梁国公,我不知道来龙去脉,是没法帮忙的。”

    蓝玉深深吸口气,“柳淳,这事情你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而且一旦泄露出去,少不了麻烦!”

    柳淳耸了耸肩,我的麻烦还少了,最大的麻烦就是一无所知,还是那句话,小爷不能糊涂着。

    蓝玉点了点头,“我是出于好心,你都不怕,我也就没必要瞒着了,伤太子殿下的,是临安公主!”

    “什么?”

    柳淳这下子可惊到了,临安公主是朱元璋的长女,妹妹刺杀大哥,放到普通人家都是大新闻,更别说皇家了,难怪蓝玉不愿意多说呢!

    “那个……我现在装作不知道,行不行?”柳淳弱弱问道。

    “行个屁!”

    蓝玉二话不说,揪着柳淳,风一般,赶回了京城。

    他带着柳淳,直接拿了穿宫的牌子,来到了朱元璋的寝宫,原来皇帝陛下将自己的寝宫让出来,充当朱标的病房。

    此时几位御医正在那里等着呢!

    见柳淳来了,忙都迎上来。

    “柳大人来了,太好了,我们有主心骨了!”他们没口子说好话,柳淳气得翻白眼,瞧瞧你们几个,胡子都一大把了,装什么蒜!

    什么主心骨,分明是背锅侠,你们不敢治朱标的伤,非要把我推到前面,其心可诛!

    柳淳也懒得理会这帮人,他迈步走了进去,朱元璋就坐在床边,手搭在朱标的腕子上。此时的朱标,紧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昏睡,但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纠结。

    老朱见柳淳来了,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别行礼了,你来瞧瞧吧!”

    柳淳没法推脱,他上前仔细观察,朱标的伤口在胸腹之间,能有三寸多长,看起来却不是很深,但周围的肉有些腐烂发黑,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的确是有中毒的迹象,不过应该不致命。

    “太医怎么说?”

    这时候最年长的太医道:“柳大人,殿下伤口上的毒并不重,可若是清理伤口,就必须割掉腐肉,就会把伤口弄得很大。我等担心会发生化脓的状况,一旦那样,我们就没有办法了。梁国公说柳大人精通外伤处理,故此我们都等着大人回来吩咐呢!”

    柳淳哼了一声,要不是老朱在这里,他都想啐蓝玉一脸,什么好事想不起我来,这样掉脑袋的事情,推荐我干嘛?

    “陛下,这个伤口处理,臣的确有些心得。在万寿盛典之前,臣曾经给陶成道提起过一种能够消毒的东西。梁国公,你现在就去取来,一会儿有用。”

    朱元璋没有了往日的不讲理,他像是寻常父亲一般,满心担忧又十分克制,尊重医者的意见。

    他点头让蓝玉去办,柳淳又对着几位太医道:“你们一会儿有消毒好的刀子,割下腐肉,清理伤口,然后以羊肠线,将伤口缝好就可以了。”

    几位太医也不是不会处理伤口,他们只是担心会化脓危及生命,故此不敢动手。现在柳淳来了,他们还有什么说的,立刻准备起来。

    不多时蓝玉就回来了,他抱着一个坛子,满脸的惊讶。

    “柳淳,这不是酒吗?你想把殿下灌醉啊?”

    柳淳一把夺了过来,浓郁的酒香,直刺鼻孔,应该差不多了。本来柳淳在万寿盛典的时候,就想弄一些烈酒,顺便推广一下,卖个好价钱。

    但事情太多,就耽搁下来,但他把蒸馏酒的工艺,跟陶成道讲了。老陶带着弟子们,忙活了好些日子,总算弄出了酒精。

    “行了,可以动手了!”

    柳淳先取出一些酒精,把匕首,钳子一类的工具,仔细擦拭干净,反反复复,确保没有问题。

    毕竟在这个时代,感染了可不是一件小事,细菌不会在乎是不是太子,一样是要命的。

    所以说呢,细菌和高考,都是这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

    有柳淳坐镇,几个太医胆子大了,他们控制住朱标,先用盐水清洗伤口……酒精和盐水都能消毒,而酒精对伤口的刺激太大,故此直接清洗需要使用盐水。

    可即便是盐水,也把朱标疼醒了,他嘴里有木棒,只能发出“嗯,嗯”的闷哼,疼得在外面等着的朱元璋,心都揪了起来!

    太子要是有闪失,就等着吧,朕不会放过任何人!

    老朱不停咬牙发狠,时间一点点过去,前后经过了半个时辰,柳淳跟几位太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给朱元璋见礼。

    “陛下,殿下的伤口已经缝合完毕,如果不出意外,几天之内,就会康复的。”

    朱元璋二话不说,直接分开了几个人,冲进去。

    果然,朱标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呼吸也更均匀。由于太过疲惫虚弱,已经睡下了。

    老朱长长吸口气,斜望着前方,嘴里念念有词,如果凑近的话,就能听到,这位洪武大帝居然在祈祷菩萨保佑……

    过了一会儿,朱元璋平静之后,从里面出来,闷声道:“朕还有公务,你们在这里陪着殿下吧,他醒过来,立刻给朕送信。”

    老朱走了,柳淳商量着,跟几位太医分批守着朱标。

    等到了后半夜,柳淳实在是疲乏到了极点,从苏州马不停蹄赶来,来了就给朱标处理伤口,连休息的时候都没有,谁也不是铁打的。

    他靠着床边打盹儿,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低声呼唤,“妹,妹妹……哥哥错了,大哥对不住你……”声音含混低沉,宛如蚊呐,紧接着有啜泣之声……柳淳打了个激灵,他低头看去,发现朱标的眼圈竟然有泪水流下。

    柳淳心中一动,他起身,取来一碗蜜水,给朱标灌下去。

    喝了蜜水的朱标似乎精神了一点,他能睁开眼睛了。

    “是,是你小子啊!”朱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牵连到伤口,有些龇牙咧嘴。

    柳淳忙道:“殿下,你歇着吧,我去告诉陛下,陛下还等着呢!”

    朱标嗯了一声,“是,是应该告诉父皇……柳淳,你替我转,转告父皇,不怪临安妹妹,不怪,我不怪她……千万不要责罚妹妹,她,她也是苦人……”

    柳淳瞧着朱标,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算是亲妹妹,她都动刀子了,你怎么还犯傻啊?真是太天真了吧?

    朱标痛苦自责,摇头道:“你不懂的,当年不,不嫁给李祺,就,就好了……”

    “殿下休息吧,我去去就来。”柳淳拿他们皇家的事情,也没办法,只能赶快去告诉老朱。

    而此刻朱元璋这边,正在激烈争吵,双方正是一对父女。

    “你丧心病狂,敢刺杀自己的哥哥,你是不是也想刺杀朕?”

    “没错!如果给我一把刀子,我现在就杀了你!”一个尖利儿的女子之声,发疯似的嘶吼,“父皇,当年女儿百般不愿意,你为了笼络人心,把我嫁给了李祺。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早就是李家的人了。大哥固然对我不错,可他不该毁了我的家!”

    “你,你以下犯上!”朱元璋喘着粗气,怒骂道:“你堂堂金枝玉叶,居然跟逆贼搅在一起,你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哈哈哈!”临安公主突然大笑起来,“什么逆贼?韩国公早不造反,晚不造反,偏偏等到七十几岁,年老体衰,没几年活的时候,才跳出来造反?父皇,朱元璋!你相信吗?分明是你,猜忌怀疑,担心韩国公德高望重,就故意栽赃,一步一步,把他逼上了绝路,朱元璋,你好狠的心肠,你太歹毒了!”

    直呼其名,把老朱气得半死。

    “住口,住口!”

    朱元璋厉声怒吼,“贱婢,你出此无君无父之言,朕想留也留不得了,来人!”

    他厉声怒吼,侍卫冲进来,想要捉拿临安公主。

    哪知道这位公主不愧是老朱的女儿,她把眼睛一瞪,凄然大笑。

    “朱元璋!我情愿生在寻常百姓家!贩夫走卒,也胜似你这个铁石心肠的父亲万倍!”

    说完,临安公主猛地朝柱子撞去……朱元璋下意识迈步想要去拦,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啪!

    临安公主头脑破裂,惨死当场……

第213章 救了两条命

    在柳淳来拜见老朱之前,还有个人等在偏殿,正是信国公汤和,此刻的老汤,头发蓬松,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跟染了霜似的,全都白了。原本胖鼓鼓的眼泡塌陷了,变成了干瘪的暗色,他的眼中,已经流不出泪水,只剩下浓浓的自责和死气。

    糊涂,真是太糊涂了,枉自诩精明过人,怎么就没有看透临安公主啊,不管殿下如何,他汤和都是死罪,所不同的就是在这里等着消息,殿下没事,他可以含笑九泉,殿下出了事,他就死不足惜,该千刀万剐!

    时间回到大年初一的中午,汤和笑呵呵给朱标送了份礼物,不是别的,正是李善长一家人。

    朱标扑了个空,李善长逃了。

    超级老狐狸,李善长当然清楚,想要逃出天罗地网,并不容易,但他还是有办法的。

    在凤阳,还在进行着一项庞大的工程,那就是整修祖陵。

    后世人们都知道明孝陵,也知道十三陵,其实明代还有个皇陵就在凤阳,是安葬老朱父母和兄嫂的。

    朱元璋自小穷苦,亲人都早早死去,当了皇帝之后,老朱格外怀念,因此修建皇陵,不惜血本,光是石象生就32对,全都雕刻精美,堪称艺术珍品。

    李善长得到了儿子李祺的飞鸽传书,拖家带口,那么多人,该怎么跑?用任何常规的办法,全都没有用,毕竟老狐狸不是狐仙,做不到瞒天过海。

    但天才的李善长,愣是想出了办法。

    他让家人,化妆成修筑皇陵的民夫,躲在明皇陵里面。

    不管是谁,就算是官位再高,权力再大,也不敢去惊动老朱的父母,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谁也想不到,钦犯敢拿皇陵当掩护,这就是老李厉害的地方。

    李善长打算随着服役到期的民夫,南下长江,然后乘船出海,前往倭国……策划这个逃跑路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

    李善长干得十分顺利,前面全都成功了,他也混进了明皇陵,就准备南下了。

    可就在这时候,有一个胖胖的老头,拦住了李善长的去路。

    “韩国公,没想到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呢!"

    “汤和!”

    李善长满脸惶恐,惊得张大嘴巴,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家伙居然找了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请你跟着小弟去拜见陛下!”

    “做梦!”李善长恶狠狠道:“朱重八一心杀我,老夫不想在大明待着了,汤和,你要是识相,就跟我一起走,若是不识相,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李善长一摆手,让护卫冲上去,拿下汤和。

    只见汤和笑嘻嘻的,虽然孤身一人,丝毫没把李善长放在眼里,他幽幽道:“韩国公,你忘了,这些人都是谁的手下?”

    此话一出,李善长打了个冷颤!

    他因为罢官,被圈禁在凤阳,手下的护卫都被解散了。在几年前,李善长以修建府邸为名,从汤和手下借了一些人。

    等到了李善长的手下之后,他是各种好处,疯狂赏赐,收买人心。几年下来,李善长觉得已经把这些人的心给捂暖了,他们只会听自己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汤和此刻居然提起了旧事,难道他说话还管用吗?

    “愣着干什么,去拿下汤和!”

    就在这时候,一柄冰凉的长刀,压在了李善长的脖子上。

    “韩国公,束手就擒吧!”

    李善长瞬间懵了,他艰难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

    “你,你怎么也敢背叛老夫?”

    对面之人,只有一条胳膊,当年就像是一条狗,若非李善长收留了他,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你,你什么时候跟汤和勾在一起的?”李善长逼问道,他已经逃不掉了,只想当个明白鬼。

    对面的人不说话,只是让手下人,把李善长,还有家人给捆起来。

    然后他到了汤和面前,突然单膝跪倒。

    “貔貅卫韩钢拜见信国公,逆贼李善长已经拿获,请信国公过目!”

    汤和点头,“你做得很好,随老夫去见……”汤和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韩钢把手里的刀横过来,照着脖子用力一抹,顿时鲜血狂喷,尸体倒在了地上,从他的怀里,掉出一只赤铜貔貅!

    汤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兄弟,你犯什么傻啊?”

    老国公抱起韩钢的头,人已经死了,为了混入韩府,他必须用最极端的方式,才能换取李善长的信任。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几年,李善长给他娶妻,赐给他家宅,恩重如山,貔貅卫的汉子,对君父要忠,对主人也要义。

    忠义难两全,就唯有一死!

    汤和唉声叹气,让人把韩钢的尸体收好,准备安葬。

    他带着李善长全家,去见朱标。

    所有李家人当中,有一个特殊的,那就是老朱的长女临安公主,她早年下嫁李祺,夫妻感情还算不错,

    她毕竟是金枝玉叶,汤和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等见到了朱标,汤和就把如何布局,如何安插人手,如何抓到李善长,说了一遍……朱标脸上发烧,十分难看。

    抓个人,都这么麻烦。

    他带着人过来,还要给人家留下过年的时间,想想真是可笑。

    “多谢老国公相助,若非老国公出手,孤几乎误了大事啊!”

    朱标自责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妹妹。

    “李家父子在苏州的所作所为,父皇是断然不会放过的,孤只能求父皇,给妹妹赐一座宅子,让她安心过日子吧。”

    汤和觉得这也是正办,就像是汝宁公主,陆家被抓了,她自然回到宫里,老朱给她安排新的住处也就是了。

    天子的女儿,当朝公主,谁还能把她怎么样?

    汤和万万没有想到,不是把临安公主怎么样?而是这位公主,迁怒到了朱标!

    在逃亡的时候,她身上带了匕首和毒药,由于没人敢搜她的身,就给留下了,这位临安公主,用匕首沾了点毒药,藏在袖子里,当朱标来的时候,突然出手刺伤了朱标。

    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太子殿下受了伤,汤和死的心都有了。

    谁能料到,公主殿下居然跟丈夫家里,有这么深的感情,连亲哥哥都不在乎。父女之情,也都抛在了一边。

    “我糊涂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公主也会行刺殿下啊!人老了就没用了,我该死啊!”汤和突然举起巴掌,对准老脸,狠狠抽了下去。

    才几下子就打得嘴角流血,眼前冒金星。

    汤和的身体本就不好,他从凤阳护送朱标进京,算起来都三天多了,只喝了点水,又那么大的年纪,加上自责,愧疚,折磨,老命几乎丢了一半。

    此时此刻,汤和就像是风口的蜡烛,一口气,就能吹灭了。

    他挣扎着站起,晃着一步步到了殿门口,小太监看见了汤和,急忙道:“老国公,你,你怎么了?”

    汤和摇头,“我,我没事,殿,殿下有消息吗?”

    “有,听说柳大人进宫了,已经给殿下医治了。”

    “柳……哪个柳大人?”汤和精神恍惚,愣是没有想到柳淳。

    “老国公,就是大宁都司经历官柳淳,听说他还让陶成道炼制了延年益寿,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呢!殿下的命保住了!”

    酒精能延年益寿,只怕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可在小太监的眼里,能救命的,就一定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要不然怎么救命啊?

    “哦,这么说殿下没事了……那,那老臣就可以放心去了……”说着,汤和对准了台阶,就要一头撞下去。

    “陛下,老臣去了!”

    嘭!

    的确是撞到了,柳淳被撞得滚出去好远……老汤,你发什么神经啊?怎么倒霉的都是我啊?

第214章 太子的再教育

    柳淳来求见朱元璋,告诉朱标醒来的事情,结果好巧不巧,发现汤和往台阶上撞,柳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眼睁睁瞧着。

    赶快飞步过来,用身体一挡,老汤太胖了,柳淳的小身板哪里撑得住,直接被撞飞了,当然了有他挡着,汤和也没有撞到台阶,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重重顿了一下,老汤眼珠上翻,昏死过去。

    “信国公,信国公!”

    柳淳急忙跑过来,小太监也七手八脚,乱成了一团……这一幕全都落在了朱元璋的眼睛里。

    老朱用力哼了一声,儿子受伤,女儿惨死在眼前,老朱的心情能好就怪了。不过到底是帝王,真够硬气的,甩甩头,就摆脱了不良的情绪。

    “把汤和抬进来,让那小子也跟着进来。”

    有皇帝旨意,小太监跟柳淳把汤和送进来,

    “他怎么样?”

    “还好,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柳淳抬头,瞧了瞧朱元璋,然后指了指汤和的肚子,憨笑道:“咕咕叫哩,赏口吃的就好了。”

    朱元璋目视前方,语气冰冷,“臭小子,你知道他惹了多大的祸?刚刚他是一心求死,想要撞死在台阶上,你小子救了他,难道你要替他死吗?”

    柳淳被问得一缩脖子,怎么忘了,姓朱的属狗脸的,平时说翻脸就翻脸,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就更不用说了。

    但问题是汤和人这么好,柳淳可不舍得老头子挂了。而且他还是貔貅卫的前辈呢!

    柳淳正掂量着怎么回答,老朱却主动把话引了回去。

    “行了,你愿意救他,朕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你救太子的功劳,朕也就不赏了,你服气不?”

    敢说不服吗?

    柳淳算是看出来了,老朱就是存心让他白干活,其实也不用这么套路,就冲朱标的厚道劲儿,柳淳也不愿意帮忙,老朱的做为,根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朱元璋,小人!

    柳淳在心里头骂着老朱过瘾,另一边,朱元璋让人取来参汤,给汤和灌下去,又灌下去两碗莲子羹。

    这老爷子虽然昏迷着,但胃口不错,都给吃光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汤和缓缓醒过来,他茫然抬头,四处望去,先是看到了柳淳,接着瞧见了老朱,顿时老泪顺着大圆脸,流了下来。

    “陛下,老臣无能,求陛下赐老臣一死,若是陛下不愿意,老臣这就自行了断!”汤和挣扎着要爬起来。

    朱元璋用力哼了一声,“行了!在这个臭小子面前,丢朕的人,是吧?”

    老朱气哼哼走到了汤和的面前,蹲下身体,盯着他的老脸,突然伸手拍了拍。

    “你啊,让朕说你什么好?朕二十几个儿子,十几个女儿,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世上,还能跟朕说点贴心话的,不就是你了吗?怎么不知道爱惜身体,你要是没了,让朕该多孤单!”

    简短几句话,又让老汤稀里哗啦的,他费力气趴在地上,“陛下,老臣这条命就是陛下的,陛下让老臣活,老臣就活,让老臣死,老臣就死,老臣无能,让陛下担心了,也让殿下受伤,老臣……”

    “别说了!”

    朱元璋烦躁道:“朕刚刚让人把那个忤逆不孝的临安剥夺了公主封号,随便葬了,你还提她干什么?”

    死了?

    别说汤和了,就连旁边的柳淳都心咯噔一声,早知道临安公主死了,就算给柳淳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管汤和的事情啊,万一老朱迁怒,岂不是小命不保!

    柳淳赶快把头埋得更深了,他现在只想赶快脱身才好。

    汤和愕然半晌,突然五官纠结,如果仅仅是太子受伤,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公主死了,总要有人偿命吧!

    汤和觉得无论如何,也没有活路了,就算陛下不杀,他也该死了!

    “陛下,老臣……”

    “不要说了!”

    朱元璋突然怒吼了一声,吓得汤和赶快闭上了嘴巴。

    “唉!”

    朱元璋深深吸口气,“这事情谁也不怨,都是朕思虑不周,过错在朕啊!”

    临安公主是老朱的长女,从小是很受宠爱的,而李善长作为第一功臣,他的长子李祺,娶临安公主,里面的意味,明明白白,就是老朱安抚功臣的手段。

    成亲之前,临安公主是百般不愿意,但她拗不过老朱,只能嫁过去。

    外界都传言,李祺是个纨绔子弟,话倒是不错,但他对临安公主还算不错。

    而且当时李善长还掌权,李祺作为天子长女婿,经常到处办差,赈济灾民,做了不少事情。每次李祺外出回来,都给临安公主带来礼物。另外呢,临安公主迟迟没有怀孕,李祺也不责怪,反而恩爱如初,他们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

    可接下来胡惟庸案爆发,李善长被罢官,驱逐回凤阳,近乎圈禁。

    临安公主从人人羡慕的金枝玉叶,掉落凡间,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了朱元璋的身上。

    当初我不想嫁给李家,是你逼着我的。

    等我嫁过来,你又把李善长给罢官了,你心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女儿?又何曾在乎过父女之情?

    你不讲道理,无情无义,就别怪我不客气!

    当天汤和押着李家人来见朱标,兄妹见面,临安公主把怒火一股脑撒在了朱标的身上,太子哥哥,你从小到大,受父皇钟爱,受皇后疼惜,而我,不过是妃子所出,是父皇手里的一件工具!

    我已经是李家的媳妇,李家完蛋了,我也要跟着李家一起粉身碎骨,不但我要死,还要让朱元璋尝到痛入骨髓的滋味……

    “李善长,朕要把你千刀万剐!”

    老朱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到了李家的身上。

    “下旨,让蒋好好审问李家上下,不许怠慢!”

    这一句话,不光是李家,凡是跟李家有牵连的官员,只怕都要血流成河了。这一次柳淳再也没有胆子求情了,他可没觉得自己面子大到了可以肆无忌惮的地步。

    老朱下旨之后,转身对柳淳道:“你过来,殿下可是醒了?”

    “启禀陛下,殿下的伤势控制住,只有过几天,没有化脓的问题,就应该康复了。所幸现在天气寒冷,不过伤口有毒,或许会侵入殿下的体内。臣建议殿下多吃一些绿豆汤,喝蜂蜜水,还有木耳,猪血,都是很好的解毒食物,臣回去之后,给殿下列个单子就是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回去干什么?就在这里写,写好了做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殿下!”

    柳淳这个气啊,老子怎么又成了小白鼠了?

    朱重八,你真不是个东西!

    没法子,柳淳只能按照老朱的吩咐办,写好了一份食谱,朱元璋看过之后,交给了御膳房。

    然后才让柳淳陪着,去看朱标的情况。

    老朱在战场搏杀了大半辈子,其实对外伤也很有心得,他瞧了瞧朱标的状况,知道问题不大。一个女人,仓促之间,能有多大的力气,毒药也是口服的,沾在刀刃上,效果大大打折。

    单纯从伤势来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真正的心伤,却不是从外面能看得出来的。

    “父皇,儿臣听说,汝宁妹妹在前些时候,独居府中,想要跳井,所幸被人救起,后来又几次剪发,要出家为尼……”

    “嗯!”

    朱元璋闷哼了一声,短短几个月,两个驸马爷,两个女儿,说实话,这也就是天家,换成寻常人家,早就闹翻天了,哪个父亲能承受得住?

    “父皇,饶了临安妹妹吧,给她一条生路,儿臣求父皇了。”朱标眼中含泪,他还不知道,临安公主已经死了。

    老朱微闭着眼睛,沉吟半晌,“你先养伤吧,一切都交给父皇来办,放心!”

    朱元璋安抚了儿子几句,就从病房出来,柳淳在后面紧紧跟随。

    “你刚刚没有多言,朕很满意。”

    柳淳苦兮兮的,我就算脑残,也知道不能随便说话啊,万一朱标有闪失,你还不杀了我啊?

    “太子太弱了!”

    朱元璋突然冒出了一句,“这样优柔寡断,不行!”

    柳淳哆嗦得更严重了,他情愿什么都没听到。

    奶奶的,怎么越来越刺激啊?

    难道是朱元璋改变了心意,要易储?

    显然,不是这个样子。

    “李善长作恶多端,光是盐税一项,每年国库就少了数百万两的银子,田赋财税,他留下了太多的漏洞,此人有大才,有大奸大恶,遗祸无穷!”

    老朱的点评,还真是到位!

    明朝财赋的制度,有很鲜明的朱元璋特色,发展到后来,弊端丛生,处处掣肘,许多改革家都把矛头对准了朱元璋。

    其实他们都忽略了一点,老朱固然是定规矩的那个人,但是给老朱提建议,并且真正落实的,却是李善长!

    包括胡惟庸,都是老李的马仔。

    “太子顾念兄妹之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此下去,朕怎么放心把江山交给他?”老朱突然转向柳淳,沉声道:“你这几日就陪着太子养伤,等他康复之后,立刻带着他去苏州。正月十六开始,你在苏州整顿钱庄事务。朕要你把李善长的歹毒用心,悉数告诉太子,朕还要你教会太子,该怎么识别奸恶!”

    朱元璋咬着牙,自责道:“是朕疏忽了,过去总是给太子安排儒生教导,那帮腐儒怎么是李善长的对手?怎么能看穿他的诡计!”

    “这一次朕要给太子身边放一个小狐狸,放一个更狡诈多端的奸佞,让太子明白人心险恶,世道艰难!”

    老朱的每一句话,听着都有道理。

    也确实切中要害。

    可问题是,柳淳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姓朱的,你什么意思?说我是小狐狸,我说狡诈多端,是奸臣佞贼?

    你这是把我当成了反面教材呗?

    陛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这万一要是写进实录,我不是要受人唾骂吗?柳淳四处观察,看看有没有记录起居注的文臣,丫的别乱写啊!

第215章 太子之师

    以老朱的杀心,当然没人敢乱写,事实上,牵连到皇家的密辛,许多人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只有少数的倒霉蛋避不开。

    就比如柳淳,他一直陪着朱标过了初十,能够下地走动,身体也好了许多,柳淳才返回了京城的府邸。

    老爹年前就去苏州了,过年这些天,家里无人,一定是十分杂乱,柳淳也没怎么在乎,反正过两天,就要去苏州,准备收拾钱庄的残局了,家里面怎么样,也无所谓。

    只是让柳淳惊讶的是崭新的府邸,张灯结彩,没有半点混乱,侍女丫鬟,仆妇佣人,进进出出,都很小心谨慎,看得出来,很有规矩。

    柳淳愣了,这是谁的手笔啊?他走上前去,想要询问,这时候有个老家丁忙道:“是少爷吧?快请进吧!”

    他带着柳淳往里面走,这时候有人跑进去提前通知,有一位中年的妇人,穿戴讲究,面容姣好,来到了二门,等着柳淳。

    见柳淳过来,她先万福。

    按理说柳三没成果亲,娶妻应该是原配,可问题是他先收了个宝贝儿子,好好的原配妇人,降格成了姨娘。

    “妾身姓冯,若是不嫌弃,就,就叫我冯姨吧!”

    柳淳可不敢托大,说起来,他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柳淳想到这里,深深一躬,连说不敢。

    妇人也很意外,人言柳淳奸猾跋扈,可怎么在她看来,分明是个清秀懂礼的好孩子。冯氏连忙请柳淳进去,又给张罗饭菜。

    见柳淳大口大口吃着,她忍不住轻笑道:“在宫里待了几天,受委屈了吧?陛下没有迁怒到你的头上?”

    柳淳咽下口里的饭,叹道:“怎么没迁怒,不过呢,陛下没责罚我,其实,他要是责罚了,我情愿意拍拍屁股回大宁,过我的安稳日子去。”

    冯氏掩口轻笑,“你是少年英才,陛下不会轻易放你回去的。要我说,没有责罚,就是最大的责罚,陛下一准给你出难题了,对吧?”

    柳淳瞪大眼睛,十分惊讶,这个冯氏简直神了,她怎么猜出来的?

    冯氏轻笑,“别吃惊,宫里的变故能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们妇人。前两天曹国公的妹妹来看我,说她在东宫听到的消息,是寿春公主传出来的。”

    柳淳无言以对,可不是,临安公主死了,能瞒得过她的妹妹们吗?趁着过年走亲戚,消息很快就传出来了。

    千万不要低估这些女人的本事,打探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们比男人知道的还多哩。

    柳淳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陛下让我协助太子殿下,处理苏州的事情,说起来,也是陛下想要锻炼太子,让他看清世道人心。”

    冯氏稍微思量,顿时脸色变了。

    “这事情可不好办啊!”

    柳淳抬头,“冯姨,可有什么指点?”

    冯氏叹道:“我一个妇人,知道的也不多,当年给太子选师傅,是马皇后一手操办的。她挑选了品行敦厚硕德鸿儒,教导太子,这些年下来,太子确实如同马皇后希望的那样,善良,仁厚,谦恭,孝顺,是谦谦君子,玉石一般的储君……在他的身上,寄托了太多人的希望。别的不说,就连我二叔都极为推崇太子!”

    冯氏的二叔,正是宋国公冯胜。

    按理说,冯胜因为常茂的牵连,急流勇退,他已经可以不在乎这功名利禄,为何也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呢?

    道理很简单,谁都有子孙后代,谁都有亲戚朋友。

    朱元璋治国太严,下手太狠。

    百官战栗,勋贵惶恐。

    大家整日提心吊胆,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呼吸不得。

    面对凶悍的老朱,胆子大的,就像李善长这样,结党营私,试图叫板。

    胆子小的,就如冯胜,祈祷着老朱驾崩,换一个仁厚的皇帝,让大家都喘口气。

    勋贵们如此,文官就更是如此了,老朱视文官如寇仇,甚至对孟子下手,士林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道皇帝会干什么。而文人又没有力量反抗,就只能逆来顺受,押宝太子,希望朱标能够跟他爹走不一样的道路,尊重文臣,给他们阳光雨露,天地洪恩,把洪武朝受的委屈,全补回来……

    冯氏的话,点出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朱标不是小孩子了,过了而立之年,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而且呢,他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了一大群人。代表了他们的希望所在。

    改变太子,哪里是容易的事情。

    只怕朱标还没怎么改变,他身边聚集的那些人,就会对柳淳下手,让他先尝尝被改变的滋味!

    “目下负责教导太子的是大儒汪睿,此老学问不在刘三吾之下,他从洪武十七年进京,担任左春坊左司直,官位虽然不高,但陛下极为尊重,从不称呼姓名,而是以‘善人’呼之,你可要小心才是,万万别惹恼了此老。”

    虽然跟柳淳第一次正式见面,但冯氏就打心眼里喜欢……其实像柳淳这样,长得帅气,年少成名,有本事,有才学,又会做人,也能做事。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突然掉到了自己家,冯氏哪能不竭尽全力提点啊。而且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没有那么多矜持害羞。

    虽然跟柳三还没正式成亲,但她已经把柳淳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当娘的,怎么会愿意孩子吃亏呢!

    往太子的身边掺和,你以为摆平了太子就行了?

    做梦去吧!

    你要有本事,先摆平太子身边的各路神怪才是。

    柳淳虽然也想过不少,但是他知道的消息毕竟太少,比不得冯氏,一语中的。

    “多谢冯姨提醒……那个,今儿个是初十,能不能……给个红包,顺便给冯姨拜个晚年,祝冯姨和我爹,晚年幸福!”

    冯氏柳眉竖起,好你个小兔崽子,果然不是善类,敢拿老娘开心,讨打是吧!冯氏扬起巴掌,却没有舍得打下去,而是随手扔了一块玉佩给柳淳。

    “这是陛下早年赏给家父的,你留着玩吧!”

    柳淳连忙道谢,他从怀里也掏出了几份约书,送到了冯氏的面前。

    “那个……我没法在苏州下手,只能偷偷弄了几个新的作坊商号,就请冯姨代为收着,算是咱们家的产业。”

    冯氏迟疑接过,才扫了两眼,就目瞪口呆,这小子是真的敛财有术啊!

    “算不得什么的,其实最肥的一块,让徐家吃了,要不是担心陛下黑吃黑,我才不会便宜徐家呢!”

    柳淳懊恼抱怨。

    冯氏越发喜欢,忍不住摸了摸柳淳的头。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伸手不难,难的是能管住自己的手,这淮西勋贵,多少人就是管不住手,才落得个家败人亡,要引以为戒啊!”

    冯氏如此清醒,又这么通情达理,让柳淳颇为欣慰,他真怕娶一个徐辉祖老婆那样的,做人吗,重要的就是大气!

    柳淳在家里住了两天,向冯氏请教了不少事情,以前徐妙锦也跟他讲过,但徐妙锦的年纪太小,太多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一鳞半爪,不像冯氏,能把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柳淳是受益匪浅。

    正在他还想请教的时候,宫里的旨意来了,让他立刻去面君。

    柳淳没法子,只能去了宫里。

    老朱也没有多话,“朕赐你王命旗牌,全权处理苏州事宜,大小官吏,悉听节制。”柳淳简直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陛下,苏州的事情,理当由太子为主,臣,臣从旁协助就是了。”

    “别废话了!”

    朱元璋呵斥道:“朕说过,要让你教太子,不给你王命旗牌怎么能行?”

    “啊!”柳淳瞪大眼睛,“陛下,难道太子也要听从臣的?”这个钦差是不是有点大了?

    “咳咳!”老朱轻咳,“太子是半君,岂能听你的!不过太子身边的人,倒是要听你的。”

    “太子身边的人?谁啊?”

    朱元璋生气了,“你这个臭小子,怎么问起来没完没了!朕还有那么多公务要办,你带着王命旗牌,赶快滚蛋!别给朕添堵!”

    柳淳被轰出了寝宫。

    他气哼哼出来,没走多远,发现朱标脸色苍白,正站在路上,似乎在等着他。

    柳淳抢步过来,哪知道朱标先抱拳了,“学生见过先生。”

    柳淳哭笑不得,“殿下,你这是干什么啊?”

    朱标呵呵笑道:“父皇旨意,你就是孤的师傅,礼不可废。”

    柳淳连忙摆手,“殿下,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这个师傅算什么东西?不用在意的!”

    柳淳正说着,突然有人咳嗽一声,语气不悦道:“柳大人,天地君亲师,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长,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壹事之……殿下尊师重教,乃是天下表率,尔又何以如此轻慢师长?”

    说话的人,声音苍老,一身蓝色的官服,跟宫里大红大紫的色调很不搭配,但此人傲然站立,仿佛顽强的野草,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这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朱标忙介绍道:“柳淳,这位汪先生乃是当世鸿儒,孤的老师。”

    柳淳点头,不用问了,这就是汪睿了。

    “先生的确高论!只可惜师长也分名师和糊涂师父,若是误人子弟,害人一生,也敢与天地君父并列吗?”柳淳不咸不淡道:“我自认不敢以名师自居,所以不受太子之礼,这叫做自知之明!汪老以为然否?”

第216章 人心险恶的第一堂课

    柳淳的话,就差指着汪睿的鼻子,骂他误人子弟,是个老糊涂了,这位哪里能忍受。

    “殿下,此人年纪轻轻,出言不逊,老臣不责怪他,但是断然不能允许他误了太子,必须将他逐出东宫才是!”汪睿居高临下,仿佛在宣判柳淳的死刑。

    柳淳简直想谢谢汪老先生,他才不愿意搅合东宫的浑水呢。

    “殿下,既然汪先生绝对我不配教导殿下,那正好,恳请殿下赐我手谕,准许返回大宁。”

    朱标很尴尬,他欣赏柳淳,当然也敬重汪睿,可这两位却跟冤家对头似的,一见面就掐,让他如何是好?

    “先生,柳淳是父皇指派给孤的,他又确实立下大功,与经济民生,有独到的见解,是当世少有的才子。既然是人才,就难免傲气。先生年高有德,何必跟一个后辈计较呢?”

    汪睿黑着老脸,他对柳淳的印象非常差,主要来自三个方面,其一,柳淳并非以科甲正途入仕,走的路子非常奇怪,四处结交攀附权贵,让人不齿。其二呢,柳淳总是别出心裁,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尤其是设立银行,盘剥算计,一身铜臭,和卑贱的商贾有什么区别?

    最最让老先生忍受不住的,就是柳淳宣称他是郭守敬的再传弟子。

    而且还讲他们以探求真理为己任。

    汪睿简直气炸了肺,天下的至理,就是圣人的微言大义,就是三纲五常,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真理?

    弄些偏门的杂学,也敢圣人之学相提并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有这三条,老先生怎么能看得起柳淳,故此一上来就夹枪带棒,结果没料到,柳淳断然反击,弄得他十分尴尬。

    好啊,连尊老敬老都不懂,放肆狂妄,此子久后必为大害!

    千万不能让他害了太子殿下!

    汪睿打起十二分见识,要时刻监督柳淳,劝谏太子,让殿下正道直行。

    所以这一路上,特别有趣,汪睿死死盯着柳淳,生怕他跟朱标胡言乱语什么。

    柳淳懒得搭理老疯子,他一上来,就敢怼汪睿,也是有盘算的。

    朱元璋让他教导太子,又把汪睿派过来,意思很明白。

    虽然让他教太子,但是却担心朱标听了一面之词,因此必须有个老顽固坐镇,防止朱标被带偏了。

    真是煞费苦心啊!

    眼瞧着到了苏州了,柳淳过来帮朱标检查伤口,俩人才有了单独聊天的机会。

    “柳淳,汪先生是个好人,他跟刘三吾老大人很不错,对了,还有茹太素,他们都是朋友。你让两位老先生帮忙说和,自然可以化解矛盾。整天剑拔弩张,疾言厉色,多不好!”

    柳淳用棉花沾着酒精,给朱标擦拭基本愈合的伤口,朱标微皱着眉头,被浓烈的酒气熏得晕乎乎的。

    “柳淳,汪老喜欢好酒,你把这个送给他,保证能让他高兴。”

    柳淳放下了手里的棉花,冲着朱标耸肩苦笑。

    “殿下,我不是存心跟老先生过不去,我很敬佩老先生的学问人品,真的,我不撒谎!”

    朱标白了他一眼,“我听着怎么就是撒谎?”

    “殿下!”柳淳无奈道:“陛下让我教导你,无非是讲一些心机算计,厉害干系。可陛下又不希望殿下失去善良的本性,所以呢,才把汪老派过来。我说句实话,现在我就是提线木偶,绳子在宫里头呢,说什么做什么,我没法做主的!”

    往脸上贴金,绝对的往脸上贴金!

    朱元璋才不在乎朱标是不是变坏,严格说起来,假如对他们朱家的江山有利,老朱不介意太子变成一个恶人,这就是临安公主之死,给老朱上的一课。

    好人有什么用?好人太容易受到伤害了,还是恶人好!至少也要做个能欺负恶人的好人!

    知道朱元璋最赏识柳淳的是什么吗?

    就是这小子懂得用文人的逻辑,去欺负文人。

    比如他以爱有差等,华夷之辩,改变了大明的对外战略,面对汪睿的时候,老先生讲天地君亲师,柳淳则是针锋相对,说师父要有师父的标准,这不正是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逻辑吗?

    凭什么学生要对老师敬若神明,当成父亲?

    你老师敢确保自己教的都是对的吗?

    为人师表,假如你不但没教好,还把徒弟害了,耽误青春,毁人一生,被啐一脸口水,都是便宜的!

    柳淳怼了汪睿,有小太监绘声绘色,给老朱讲了。

    朱元璋听完,那是大为高兴。

    这小子果然了解朕的心思,让他跟着太子,必定能压制那帮腐儒……老朱对柳淳充满了希望。

    可柳淳一向有自知之明,改变太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在改变之前,不妨先把太子忽悠住,别耽误正事就行了。

    这也许就是要给朱标上的第一堂课!

    “殿下,说句实话,臣真的挺难的。先是汝宁公主,接着是是临安公主,我虽然没有害人之意,但毕竟一些案子,跟我都有牵连,臣,臣真怕有一天,会被砍了头。臣想回大宁,是发自肺腑的!”

    见柳淳委屈巴巴的,朱标也叹口气,他更委屈,在正月初十那天,老朱才告诉他,临安公主已经死了。

    朱标闭上眼睛,经常能梦到,他背着妹妹,到处乱跑,那时候多开心啊!什么都不用管,可现在呢,本是一家人,却如寇仇一般。

    他们父子兄妹尚且如此,柳淳身为臣子,能不害怕担心吗!

    朱标还挺同情柳淳的,“有些祸端,是早就种下的,跟你没什么关系,不用自责。你只要不胡来,不惹祸,无论如何,我也会保你的……其实吧,父皇还是挺喜欢你的,相信孤,没有骗你。”

    柳淳连忙道谢,“殿下,虽然如是说,但戏还是要演的,请殿下跟汪老通个口风。让他千万不要误会,我绝没有跟他为难的意思。而且这次我来苏州,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也会听从他的意见。只是请老先生暗中把要求给我,免得让陛下猜忌。”

    朱标摇了摇头,十分无奈!

    他希望自己的老师跟柳淳能和睦相处,他甚至希望勋贵和文官,也能尽释前嫌,一起携手辅佐。

    奈何老朱不是这个意思,朱元璋甚至巴不得儿子手下的力量,能够互相斗争牵制,避免联手蒙蔽朱标。

    朱标有什么办法?老爹想看演戏,那就只有演下去了。

    “柳淳,你这话是真心的?”

    柳淳用力点头,“臣的人品不需要怀疑!”

    朱标欣然点头,乐颠颠充当起信使的角色,他全然没有注意到,柳淳眼中的诡诈。

    没法子,不是柳淳存心骗朱标,实在是苏州的水深,想要收场,没那么容易……

    “怎么样了,买了多少了?”柳淳笑呵呵问道。

    别人过年胖一圈,徐增寿却是瘦了整整三圈,都有些脱相了,不过两只眼睛,贼亮贼亮的,说话的底气更足了。

    “三成!”

    徐增寿伸出三根手指头,“整个苏州,有三成的产业,都捏在了我的手里,怎么样,不错吧?”

    柳淳白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把苏州都买下了,才三成,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徐增寿无语了,“哥,才半个月,我还要借钱,能买下三成,已经很不错了。”

    柳淳没搭理他的哀嚎,只是耸耸肩道:“你知道不?殿下来了,跟着他来的还有汪老先生,如果我没猜错,苏州的官吏士绅已经咂摸出滋味了,他们要反扑了!”

    “反扑?怎么反扑?”徐增寿气呼呼道:“我都买到手了,难不成让我吐出去?”

    柳淳嘿嘿了两声,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条,是汪睿递过来的。

    “商本贱业,君子不为。朝廷以正道治国,舍末取本。”

    徐增寿不解,“这,这是什么意思?”

    柳淳笑道:“这个意思就是让皇家银行只负责出钱,苏州钱庄的烂摊子,让商人自己收拾,朝廷不许插手!”

第217章 朱标的思考

    年前年后,才不过一个月的光景,朱标再次来到这座城市,他看到的只是满眼的萧索凄凉,街上没有了多少行人,即便有也是行色匆匆,道路两旁的地铺,十家有七家关门,开着的三家,凑到近前看,也没有客人,有的只是要帐的。

    时不时传出来的争吵哭闹,甚至打架骂娘的声音,让心揪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好好的苏州,瞬间败落了?

    毛病出在哪里,是因为苏州钱庄吗?

    朱标目瞪口呆,假如真是如此,那李善长父子……或许真是罪有应得,可,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朱标很想问问柳淳,或许他能给自己答案,问题是柳淳已经忙活去了,只剩下老先生汪睿,他咳嗽了一声。

    “殿下,士农工商,商为末等,最是卑贱。治国当以农为本,固本培元,才能谋得万世太平,此乃历代兴亡的教训。大凡商贾盛行,人人逐利,全无良心,天下就要大乱。陛下重农桑,就是源于此。殿下,苏州的情况,再明白不过了。”

    朱标沉吟,他能觉出汪睿讲的似是而非,未必是对的,但却找不出破绽。只能道:“先生以为当如何处置呢?”

    “这个……商贾的事情,让商贾自己解决,朝廷不能给他们擦屁股。至于朝廷,只需要拿出一些钱财,稳住苏州钱庄即可,毕竟钱庄里面大多数还是普通百姓,只要顾好了他们,苏州早晚还能恢复。若是连商贾也一起救,朝廷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汪睿充满了自信,觉得他的办法是最好的。

    朱标愕然,假如没见过柳淳,朱标不会有半点怀疑,他只会把汪睿所讲,当成金科玉律,毕竟所有儒者都是这个观点。

    可问题是见过了柳淳的手段,朱标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要不要再看看呢?

    就在这时候,柳淳跟徐增寿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个人脸上都是笑容。

    “殿下,情况我们大致弄清楚了,方案呢,也拟了出来。”柳淳冲着汪睿微微点头,“商本贱业,这次苏州的种种问题,也都出在商业上面,故此必须严惩商人,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行……汪老,对吧?”

    汪睿愣住了,我是这么讲的吗?

    我说商本贱业,应该放任自流,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严惩不贷了?

    不对啊,你小子不能把我没说过的话,塞到我嘴里啊,你,你小子别太过分!

    汪睿很想争辩,可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驳斥,毕竟前半句的确是他说的……就在老先生转动脑筋,搜肠刮肚的时候。柳淳已经接着道:“我和汪老的看法是一致的,朝廷要先没收苏州钱庄,然后注入资金,重新盘活苏州钱庄,针对需要救助的作坊,商号,必须签署一份约书,将部分股份转给苏州钱庄……也就是皇家银行掌握。”柳淳煞有介事道:“商人逐利,一味胡来,放任商人,就会闹得天下大乱,这就是苏州的教训!所以呢,皇家银行介入,由银行掌握一定股份,影响左右整个苏州的工商业发展。”

    “这样一来还有个好处,就是银行和作坊商号绑在了一起,成为利益共同体,说白了,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以后就算再遇到危机,他们也不会盲目挤兑银行,只要大商人稳住了,皇家银行也就安全了,绝不会重蹈覆辙,走上苏州钱庄的老路。”

    ……

    柳淳滔滔不断,讲着自己的方略,汪睿越听越不对劲,这不是老夫的意思,这,这跟老夫的意思南辕北辙,柳淳,你混蛋!

    汪睿眉头都立起来了,想插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柳淳瞧他着急,便笑道:“汪老,我这个办法,依旧给了商人一线生机,我知道,你老人家痛恨贪财忘义,卑鄙无耻的商人,恨不得他们都死光了才好。不过苏州城毕竟工商发达,而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给他们一条生路吧!不过请老先生放心,该惩办的商人,尤其是跟李善长有瓜葛的,绝不轻饶!”

    这几句话,汪睿的老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呼吸急促,胡须高扬,简直要昏过去了。

    柳淳生怕老头死在自己面前,赶快道:“殿下,臣这里有一份详细的方略,另外呢,臣还要去见一见这些商人,回头再向殿下陈奏。”

    柳淳说完,跟徐增寿一起出来。

    到了外面,徐增寿捂着肚子,笑得要疯了!

    “行,你可真行!”

    徐增寿一想到汪睿怒气攻心,瞠目结舌,又说不出什么的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就想笑,就想哈哈哈大笑,这么多年了,怕是只有柳淳这个奇葩,能让汪老先生如此郁闷。

    “柳淳,你说汪老头会不会被气死啊?”

    柳淳眨了眨眼睛,“气死就气死呗,到时候多杀几个商人,替嫉恶如仇的汪老报仇就是了!”

    “你!哈哈哈!”

    徐增寿彻底笑疯了,实在是太开心了。

    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徐增寿第一次觉得,柳淳的本事让他刮目相看,自愧弗如,貌似认个大哥,也没啥损失啊!

    ……

    “殿下,柳,柳淳简直是胡来!”汪睿等柳淳走了,好半天缓过一口气,急忙跟朱标道:“殿下,那个小贼让朝廷经商,又盘剥苏州商贾,重敛民财,贪得无厌,让他这么下去,迟早会逼反苏州的,殿下,万万不能按照柳淳的意思办啊!老臣以为,应该立刻杀了柳淳,立刻!”

    朱标挠头了,“先生,父皇可是给了柳淳王命旗牌,他是真正的钦差,孤不过是观看而已。”朱标顿了顿,又道:“先生,孤有一事不明,你既然视商贾为贱业,柳淳要对商人出手,先生又何必阻拦?这个……孤颇为费解。”

    汪睿老眼瞪大,嘴巴微张。

    朱标的话虽然客气,但其中蕴含的怀疑,却是实实在在,你老人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汪睿突然老脸变色,忙道:“殿下,老臣非是受商贾收买,而是,而是担心商人无利可图,纷纷出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此繁华之地,要遭受劫难,老臣以为,治国当以宽仁为先,纵然商贾鄙贱,但,但也该给个活路才是。”

    总算把话圆回来了,老头的后背都冒汗了。

    朱标却又迟疑了,“先生,柳淳方才说了,会给商人活路的,难道还不够吗?或者,先生觉得,商人该过得更好才是?”

    汪睿瞬间哑口无言,朱标思忖起来……

    离京的时候,朱元璋就耳提面命,跟朱标讲,不要听别人讲什么,而要弄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说?要用心去揣度,不光是柳淳,也包括身边的每一个人。

    弄清楚他们的打算,也就看透了臣子的心。

    朱标在路上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可是当汪睿几次三番,替商人讲话,尤其是当他得知柳淳打算的时候,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让朱标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汪老先生,或者说文官们,真的是那么鄙夷商业啊?为什么动了商人,他们就跟疯了似的?

    道理何在呢?

    朱标陷入了沉思,他隐约感觉到,这是最关键的东西,只要能想通,或许他成不了父皇一样英明的天子,但至少能做一个守成之君。

    朱标决定不置可否,他要静静观察,瞧瞧柳淳打算怎么办,汪老先生又会如何应付……

    “苏州的前景非常好的。”

    柳淳笑呵呵对徐增寿道:“根据我的估算,在未来几年,除了朝廷主导的官方贸易之外,民间的贸易也会发展起来。苏州物产丰饶,交通便利,人心灵活,文脉悠长……这都是苏州得天独厚的优势所在。这座城市的未来,会超过京城,成为江南的耀眼明珠!”

    柳淳当然没有撒谎,在松江没有开阜通商之前,苏州就是江南无可争议的第一,反倒是金陵,白白占据那么多的优势,就是发展不起来。

    “但若是想苏州快速发展起来,就必须打好一个坚实的基础。苏州的经济不能仅仅掌握在商人手里,官方必须插手,准确说是陛下,必须让陛下看到利益,他才会坚定支持苏州的发展。”

    “另外,现在经商,尤其是从事海外贸易,不是靠着质优价廉,童叟无欺。必须是仗剑经商,武力所及,商业所及。这个道理很显而易见,但是在平常的时候,根本讲不通。而且即便说了,也执行不了,道理何在呢?”

    “就是这三方的利益没法打成平衡,说都想多占一点,彼此仇视,根本无法联手对外。”柳淳侃侃而谈。

    徐增寿耐心听着,他这才明白柳淳的打算!

    “原来你让我买下苏州的产业,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啊?”

    柳淳翻了翻白眼,“早知道你这么蠢,我就让梁国公来干了,我猜他比你强多了!”

    徐增寿丝毫不在乎柳淳的揶揄,厚着老脸笑道:“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请大哥指点,小弟该怎么做?”

    柳淳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做?买本《三国演义》,好好学学如何维持鼎足而立的态势就行了。商人不能失控,陛下又不能压榨太狠,他们两者留出来的空间,就是你的获利空间,够明白了吧?”

第218章 朱标的抉择

    徐增寿仔细琢磨着柳淳的话,“莫非是让我联合商贾,跟陛下叫板?”

    柳淳反诘道:“你敢吗?”

    徐增寿为难了,“别说我了,就算我爹死而复生,也没有那个胆子,倒是大哥你……”徐增寿的大哥叫的顺溜儿,柳淳却听烦了。

    “我要是有那个本事,干嘛把发财的机会给你?我要是敢染指苏州的产业,你信不信,陛下肯定会连根拔起,顺便还砍了我的脑袋!”

    很有自知之明吗!

    徐增寿嘿嘿笑道:“其实也不会杀了你,最多把你给切了,让你到司礼监当个小太监!”

    “呸!”柳淳狠狠啐了徐增寿一口,“你再敢贫嘴,小心我什么都不说,让你倒个大霉!”

    这下子可把徐增寿吓坏了,他现在是碰了一个刺猬,苏州的利益是不小,可问题是想要安安稳稳地享用,难度太大了,一边是强龙,一边是地头蛇,他该怎么办,真是没有主意。

    见徐增寿老实下来,站得笔直。柳淳的心情稍微好点。

    “我问你,假如陛下要吞了苏州商人的股份,你该怎么办?”

    “这个……我想办法劝谏陛下,与之周旋?”徐增寿试探着问道。

    “那你斗得过陛下吗?”

    这不是废话吗?

    柳淳轻笑道:“记着,陛下要动手,你要抢先下手,争取能分点汤汤水水!”

    “什么?”徐增寿惊得脸色大变,“我说你这也太黑了吧?”

    柳淳大笑,“是你太傻了,身在局中,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而不是逞强装英雄。你能留下来,就是三足鼎立。知道什么是三足鼎立吗?就是任何两只脚站在一起,都要强过第三只脚。你第一任务是保护自己,第二任务是尽量维持住商人的利益,不要被陛下吃干抹净。当然了,或许有朝一日,你需要站在陛下一边,免得被商人给生吞了。”

    前面徐增寿听得津津有味,可最后一句,让他哭笑不得。

    “就咱们陛下的杀心,能让商人做大?这不是做梦吗!”

    柳淳也不跟他抬杠,老朱当然不会,如果是朱老四,或许也不会,可再往下,就不好说了。

    就拿小胖墩来说,当了十个月的皇帝,在史书评价也极高,还得了个“仁宗”的庙号,可问题是,从他开始,文官集团就不可控制了,等到土木堡之后,就彻底左右朝堂,真正实现了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甚至能架空皇帝。

    有些人总是渲染明代的厂卫,说什么宦官专权,把明朝说得暗无天日,皇帝残暴,太监阴险,忠臣被陷害……可真正仔细瞧瞧,明朝的制度,是向哪一方倾斜的,谁才是真正的获利者?

    司礼监没有内阁的票拟,能干什么事情?锦衣卫不拿到刑部的批文,又如何抓人?还有,不管太监多强,都是一道旨意,说杀就杀。可文官呢?百十几个人,围着左顺门痛哭,跑去逼宫,又死了几个?

    单独比较皇帝,太监,权臣,说谁厉害,没有半点意义。

    文官的强大在于他们是个共同的利益集团,前赴后继,不断改变国家,不断让国家机器,变成他们谋利的手段。

    就比如老朱是规定可以按照功名官职,免去部分的徭役和田赋。但这只是为了鼓励读书,培养人才。

    结果在历代文官,不懈的努力下,变成了官吏不交田赋,不服徭役,而且还没上限,不光自己不交,就连奴仆都敢出去圈地,也不交税。

    等到明代中期以后,就有一半以上的土地,落到了士绅官吏的手里。有个很有趣的现象,一旦土地集中,朝廷收不上税,就会放出太监来咬人。

    比如刘瑾,比如魏忠贤,都是如此。

    而且往往放出了太监,就能起到一定扭转乾坤的作用。

    只是这时候,皇帝就会好巧不巧挂了,然后继续故态复萌,变本加厉……

    文官从来不是一个人,别看在朝中,士大夫口不言利,一个个恨不得采薇尔食,不沾铜臭。

    但问题是,士人和商贾从来分不开。没有商贾敛财,如何能满足士大夫有品位,有质量的生活。

    而且文官讲究教化,要办学,要持续投入,要培养足够的接班人,继承他们的大业,继续维护文人集团的利益……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主张重本轻末,只是斩断皇帝干涉商贾的手,把工商变成他们独享的发财工具。

    “文人能持续投入,你们勋贵也应该如此。”柳淳拍着徐增寿的肩头,“我很敬重令尊,但我也知道,他太爱惜羽毛,连自己人都不敢庇护。”

    徐增寿想要争辩,柳淳摆手。

    “你听我说完……梁国公蓝玉是个莽夫,但他说过,自己肩负着开平王的重托,不能让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吃亏,所以他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到处得罪人。我不想你学蓝玉,而且他的思路也不对。我只是希望你能用另一种办法,延续勋贵的荣耀。钱在手里了,多多培养勋贵子弟,能上战场领兵的领兵,不能打仗,也要学会经营,把家业发扬光大。还有想办法办学,培养人才,你们要在朝堂上,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而且你们要熟悉朝廷的规则,要有策略……”

    柳淳耐心讲着,徐增寿眼睛睁得老大,充满了惊骇!

    讲得太好了,每一个字,都价值千金。

    其实从现在的处境就看得出来,常遇春死了,常家就完蛋了,徐达死了,徐家也不行了,李文忠死了,李景隆就是个玩闹……勋贵最大的问题就是一代不如一代。

    文官可以人才辈出,百花齐放,勋贵只会路子越走越窄……

    “文人是官商两条腿走路,你们呢,应该是军钱两开花!而且有了钱之后,还要想办法左右舆论,如此才能跟文人分庭抗礼,懂吗?”

    徐增寿激动的热泪盈眶。

    啥也别说了,柳淳这是真正为了武人勋贵着想啊!

    徐增寿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大哥,让小弟发自肺腑,叫你一声大哥吧!你说得太好了!”

    徐增寿感激的稀里哗啦,“那个,大哥,小弟就想请教一件事情,你看得这么准,又有这么好的应对之策,你,你怎么不出来啊?大哥愿意站在勋贵这边,小弟一定为了大哥,鞍前马后,谁敢不服,我饶不了他!”

    “咳咳!”

    柳淳才没有那么傻呢!

    自从他知道自己可能让老朱扔进漩涡,不得不面对太子身边聚集的那些人之后……他就在酝酿,坏水憋得不是一天两天了。

    既然没法违抗老朱的旨意,那就再拉一个倒霉蛋进来,一起分担炮火。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徐家的积淀,以徐增寿的才识,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所以柳淳就上演了一出感人肺腑的兄弟情深。

    “我能帮自然会帮,当说到底,要看你们自己的努力。而且毕竟我是陛下的心腹,还是很重要的那种,我在外面,能帮你们更多。”

    柳淳很不要脸的自封为天子心腹,徐增寿还真没法揭穿他,跟太子一起来的,王命旗牌给了柳淳,连太子都没有,谁敢说不是心腹,立刻啐你一脸!

    徐增寿咬了咬牙,用力点头,“我明白了,老子英雄儿好汉,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自己还不争气,那就活该被人碾死!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徐增寿杀气腾腾,一副时刻要拼命的架势。

    柳淳颇为满意,他找到了朱标,“殿下,这是臣拟定的最后方案,皇家银行向苏州钱庄注入一千万贯资金,收购全部的股份。改苏州钱庄为皇家银行,苏州分行。另外,针对所有资金陷入困境的苏州作坊商号,进行救助。为了保证商号的正常运营以及充裕的还款能力,需要他们出让六成的股份,这六成股份当中,有三成交给皇家银行直接掌控,另外三成,则有外贸总会掌控。”

    所谓外贸总会,就是柳淳在对各藩国进行贸易的时候,设立的确定参与外贸资格的商会。这个商会的背后,就是京城大多数的勋贵!

    “殿下,目前苏州作坊商号,背负沉重债务,要想还钱,最好的途径就是外贸,从海外赚钱,快速脱困。而进行外贸,又离不开皇家银行和外贸总会,这是分不开的事情,所以臣觉得,无论苏州的商人答应与否,都必须这么办!”

    柳淳又把预估的清单,递给了朱标。

    朱标盯着上面的数字,脑袋涨得生疼!

    三成股份,只要恢复了正常价值,折算起来,至少在八百万两以上!而在他的袖子里,还有一封汪睿递来的,苏州商人的血书,他们恳请太子殿下,不要趁火打劫,要留着苏州的斯文元气!

    一面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一面是士绅商贾的泣血哀告,究竟该站在哪一边?朱标陷入了天人交战……他确乎明白了,老朱让他来,是要他学什么!

    就在当下的苏州,原本华丽的面纱都撕扯下去,只剩下最单纯的利益之争。柳淳不是没有私心,他要是一心为国,就不会拉勋贵进来,可相比之下,文官士绅,他们要得更多……“假如拒接了血书请愿,孤一定会被骂得很惨吧!”

    朱标喃喃自语,目光渐渐坚毅起来。

第219章 向老朱汇报战果

    “柳淳,你打算怎么让苏州起死回生?”朱标淡淡问道,可平静的语气之下,却藏着波涛汹涌,狂风大浪。

    只有苏州恢复了,清单上面的利益才能变为实实在在的钱,八百万贯,甚至会更多,为了这些钱,担点骂名也没什么?

    有得必有失,有失方能得。

    想要钱,就别怕挨骂。

    朱标不是笨蛋,事实上,没有多少人是笨蛋,只是大家看重的东西,坚持的信念不同罢了……比如钱唐,为了维护孟子的地位,不惜冒死闯宫,比如嘉靖皇帝,为了能安静修道,不惜重用严嵩父子,再比如老朱,他为了严惩贪官,不惜弄出了扒皮楦草的酷刑。

    朱标对老爹的疑问在于,为了区区六十两银子,就活剥了人皮,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他甚至听说,有些官吏在上朝之前,要写好遗书,怕再也没法或者回来。

    如此治国,未免也太过严酷了。

    下面对老爹多有怨言,身边的先生也时常劝谏,以仁慈治国,做一个千古仁君。

    久而久之,朱标变成了许多人希望的样子。

    不得不说,教育真是很厉害的东西,可以塑造人的三观,一旦成型,就很难改变。

    跟他讲再多的道理都没有用,柳淳也不觉得自己能巧舌如簧,即便说得再好听,又能有什么用?

    他只是用最实在的东西,让朱标去选择。

    八百万,几乎跟一年的盐税相等了,能够支撑朝廷,打两三场的大战。能把黄河的堤坝,重新修筑一遍……有钱的感觉太好了,即便被人骂,也在所不惜!

    柳淳很欣慰,至少朱标还没有被洗成榆木脑壳,知道利益所在,懂得如何取舍……柳淳欣然笑道:“既然殿下同意了,那苏州的恢复,就在眨眼之间。”

    柳淳可不是吹牛,苏州的底子太雄厚了,而年底到年初这段时间,并不是手工业和农业的旺季,充其量只是影响了商业而已。

    信心恢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柳淳先是召集苏州的商人,一连开了三天的大会……规模一天比一天大,到了第三天,甚至跑到了城隍庙前面的广场,那个热闹就不用说了。

    “诸位苏州的乡亲,圣人已经恩准,要把苏州作为对外贸易的主要场所。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正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这是一个让苏州腾飞的天赐良机……”

    柳淳讲的话水分不小,事实上在元代的时候,苏州对外贸易就极为发达,沈家不就是靠着外贸,成为了超级富豪吗!

    现在为止,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还记得曾经的繁荣。

    柳淳跟他们讲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原本慌乱的人心开始稳定下来,大家对未来有了憧憬……有人要问了,当下是钱庄的纸币危机,现在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未来?

    这话就想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那位一样可笑,做大事,必须有长远的眼光,如果把时间都浪费在扫屋子上面,扫得越干净,距离扫天下就越远。

    柳淳的画饼充饥,显然是有作用的。

    原本那些向作坊逼债的债主,开始有了新的盘算,愿意宽限一点时日,作坊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时候苏州钱庄也拿到了皇家银行的注资,开始重新运转。

    那些愿意出让股份,接受银行帮助的作坊,率先得到了兑换手里纸币的权利。柳淳以一兑二的比例,把苏州钱庄的纸币回收,并且释放出新币。

    坦白讲,他这个兑换比例,是占了苏州商人便宜的。

    但是没有办法,他要是让皇家银行吃亏,那麻烦只会更大。

    没有两全其美,那就只能先尽量照顾老朱,让君父满意。不是柳淳有多孝顺,而是不这么办,就行不通。

    当然了,柳淳也有一大堆的办法,帮助商人。

    在拿到股份之后,这些商人就变成了半官商,至少是跟朝廷有合作的外贸商人。得到了这个身份,柳淳就开始向他们贷款,而且是超低的利息。

    拿到了贷款,这帮商人满血复活,开始张牙舞爪,去收购其他的商人产业。

    说穿了,还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若是谁的利益都不受损,又怎么渡过危机?

    就这样,大约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整个苏州的商行作坊,被柳淳重新整顿了一遍。大约有六成以上的大商号,重要的作坊,纳入了皇家银行的体系。

    这些商行作坊,自然选择苏州分行开户,他们把资本存在了银行里面。

    一直向外掏钱的苏州分行,总算见到了回头钱!

    而且有了第一批的存款,渐渐的,苏州的百姓也来兑换存钱,等到二月份的时候,整个市面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

    为了春耕,百姓涌入苏州城,购买种子农具,刘家港的船厂开始招募工人,打造海船。

    各个作坊,争相取得外贸的资格,然后大肆招募女工,采购生丝,挽起袖子,大干一场……

    短短时间,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爬起来,变化之快,让人目不暇接,瞠目结舌。

    总算到了能总结一下经验的时候了。

    柳淳不得不暂时从苏州返回京城,跟太子朱标一起,向老朱汇报情况。

    “陛下,你看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捡能说的说?”

    老朱恶狠狠瞪了柳淳一眼,“你个小兔崽子,就是一个月没挨朕的骂,你是皮子痒了,当然说真话!不许有一个字的虚言!”

    柳淳心说你想听真话,那就讲真话……苏州的毛病,出在哪呢,还要从宝钞讲起。老朱是苏州为财赋重地,又歧视苏州百姓,发行宝钞之后,就经常从苏州采买置办货物,逼着苏州市面使用宝钞。

    前面提到了宝钞的问题,苏州商人一清二楚。

    他们没有柳淳的本事,不能忽悠朱元璋建立银行,苏州商人就采取了被动的措施,有人采用以物易物的形式,比如一担盐换一匹布,两个铁锹换一斤茶叶……当然了,大宗的交易,他们私底下还是使用金银。

    事实上朝廷的规定也充满了矛盾,比如规定市面必须使用宝钞交易,但是在收税的时候,尤其是盐税,依旧规定缴纳银两,贪污也是以银两计算的、

    所以说,洪武朝并没有真的禁绝金银,也根本就做不到。

    金银和宝钞并行,是市场的常态。

    不可否认的是,烂到家的宝钞,极大的影响了苏州的商业发展。

    李善长选择在苏州开钱庄,是正中下怀。

    短期之内,钱庄业务飞速增加,造成了纸币滥发,没有柳淳的打击,苏州钱庄也会出问题,只不过柳淳让这个过程加快了许多倍而已。

    “问题的核心就是苏州需要货币,只是他们需要有信用的货币。”柳淳冲着朱元璋和朱标一笑,“李善长,还有苏州的十几家商人,都不能给予货币足够的信用,这件事只有我大明洪武天子能够做到。”

    “让陛下出手拯救苏州,当然要拿足够的出场费才行,不然陛下岂不是白白费力气了?”柳淳笑呵呵将一堆约书送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陛下,这是两部分,其一呢,是收购的苏州商号作坊的三成股份,加起来大约是八百万贯,这个想必殿下已经跟陛下讲了。”

    朱元璋用力哼了一声,“怎么,除此之外,还有收获?”

    “陛下,皇家银行兼并了苏州钱庄,把分行开到了苏州,业务成倍增加,皇家银行已经今非昔比。这是臣对皇家银行的估值,请陛下过目!”

    朱元璋的手有点抖,他从柳淳的笑容中读了出来,这一定是个让他瞠目结舌的结果……

第220章 朱元璋要迁都

    老朱的确被吓到了,在清单上,列出了一个让他目眩的数字,五千万……两!

    注意,柳淳用的是两,而非新币的计量单位贯!

    换句话说,皇家银行是真金白银的价值,不用怀疑。

    不到一年前,朱元璋穷尽内帑,也不过千万金银,现在呢,足足暴涨了五倍!没用打仗,没用抢掠,就像变戏法似的,五千万两啊!抵得上七年的盐税了。

    而且这是一笔完全属于皇家的财富,百官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那个柳淳……是不是朕把皇家银行卖了,就能换到五千万两银子?”老朱的声音干涩,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柳淳轻轻一笑,“陛下,臣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假如能有人愿意借给臣,臣情愿出一万万两!不过要让臣说实话,皇家银行已经和大明天子绑在了一起,密不可分,没有陛下的信用背书,皇家银行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变得一钱不值。同样的,有了陛下支持,有了海外贸易的灌注,皇家银行的市值突破一万万,甚至达到五万万,十万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朱元璋眉头深锁,他需要缓缓。

    这世上除了柳淳,能把那么庞大的数字轻松说出来之外,其他人只会用“亿兆”、“不计其数”,“难以衡量”一类的词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大的想象力的。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朱元璋才缓缓道:“朕只想问你,每年能赚多少钱?”顿了顿,老朱又道:“朕说的是能随意支用的。”

    经过了这么多次的震撼,老朱也闹清楚了,理论上的身价财富,跟实际能动用的钱财,完全是两回事。

    皇家银行的估值,是按照营业额,资金流,影响的范围等等方面,评估出来的价值。而朱元璋能动的,只是每年产生的净利润。

    “在一百八十万两左右,另外加上外贸的收入,能有两百四十万两,以后每年还会更多。”柳淳所讲,全都是能动用的钱。“另外呢,如果陛下急需,可以以个人名义,从皇家银行借钱!”

    “朕,从自己的银行借钱?”老朱疑惑道。

    “嗯,陛下固然是万民君父,也是银行的所有者,但总不能随意支用吧!就像国库和内帑的道理一样,陛下从皇家银行借钱,去做别的事情,也是需要付利息还款的,当然了,陛下借钱,银行只会收象征性的利息,一点点而已!”

    朱元璋用力哼了一声,柳淳这个小兔崽子,真不是啥好东西。

    当初忽悠自己建立什么皇家银行,说钱都归自己随意使用,方便容易……现在好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这个皇家银行,跟国库有什么区别,不还是要朕按照规矩办事吗?

    尤其可恶,还要让朕付利息。

    这小兔崽子,比文官还可恶!

    朱元璋咬牙切齿,简直想把柳淳给吞了。

    柳淳偷眼瞧瞧,发现老朱黑着一张脸,呼吸沉重,这又是怎么了?我巴巴过来,给你送钱,你不能因为自己是皇帝,就可以不讲理啊!

    柳淳琢磨着没事的话,还是赶快遛了算了。

    “陛下,臣……”

    还没等柳淳说完,朱元璋就摆手道:“朕问你,每年能借给朕多少钱?”

    “这个……三五百万贯还是可以的,不过不能每年借款啊,总要有借有还才行……”

    朱元璋直接忽略了后面的话,笑话,凭本事借钱,朕干嘛要还,你小子想什么呢!

    两百多万两,三百多万贯……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了,够了,能干一件大事了!

    “行了,你小子下去吧!”

    老朱把柳淳赶出了皇宫,连点赏赐都没有,朱标都看不下去了。

    “父皇,柳淳殚精竭虑,付出了不少的辛苦,据儿臣所知,他在苏州城,是半点好处都没拿,儿臣觉得,父皇对他是不是太,太苛刻了?”

    老朱瞪了朱标一眼。

    “朕让你学懂人心险恶,你怎么还被柳淳给欺骗了,这个小兔崽子,他倒是没拿,可他给徐增寿的还少吗?当朕是瞎子吗?”

    朱标无奈道:“父皇,苏州商人那么多,都十分狡诈,让中山王府帮忙盯着,也是好事情,儿臣觉得柳淳的安排没什么错,这不正是父皇常说的,要互相牵制,避免一方做大吗?”

    朱元璋气得笑了,“你还真涨本事了,敢教训父皇了?告诉你,牵制平衡,必须是天子做的,不是一个臣子可以安排的。柳淳他这么干,是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上?”

    朱标大惊,“父皇,柳淳可没有谋反的心思,只是这经营之道,儿臣不懂,只能让他去做,父皇,可千万不能误会啊!”

    朱元璋厌恶地摆摆手,“不用那么护着那小子,父皇也没老糊涂……你以为父皇不想赏他吗?你错了,父皇有好大的一件功劳要给他哩!”

    “哦?父皇有什么打算?”朱标好奇道。

    朱元璋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了一个柜子的前面,打开,取出一张羊皮的地图,摊开,放在了朱标的目前。

    “过去父皇就有这个打算,但苦无财力,时间也不恰当,现在有了皇家银行,每年又有这么多钱可以使用,也不必重敛百姓,时机总算成熟了,父皇打算打造咱们朱家的万载基业啊!”

    朱标迟疑半晌,低声道:“父皇,你打算迁都?”

    “嗯!”

    朱元璋用力一挥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对,就是迁都!朕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呢!”

    老朱抓着自己的胡须,这几年下来,胡须白的越来越多了,不服老不行啊!

    “能在朕撒手之前,把新的都城建好,就算是死,也能闭眼了。”

    ……

    迁都,还真是好大的功劳!

    茹太素对着柳淳道:“陛下把老夫叫过去,问的就是迁都的事情,圣意是希望皇家银行出钱,不用惊动户部,老夫只能把你请过来,咱们商量商量,这事情能不能承担下来!”

    莱了!

    柳淳从宫里出来,他就有点不太对劲儿的感觉,朱元璋不停追问能动用多少钱,看起来是要干一件大事啊!

    那皇帝到底打算干什么呢?

    是对外用兵,还是整修河道,或者大兴土木……等来等去,居然是迁都。柳淳有种非常荒唐的感觉,他记得没错的话,朱标就是因为外出巡视,找合适的迁都之地,结果在回来之后,染上了病,老朱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有了接下来的种种天崩地裂……

    柳淳想过,要挽救朱标的身体,但他却没有找出病因。

    柳淳也想过,是不是把江南发展好了,老朱就可以不迁都了……事实证明,是柳淳天真了,江南的商业越是繁荣,老朱迁都的念头就越强烈。

    作为一个老农,朱元璋太讨厌江南的商业氛围了。

    不到一年,五千万两!

    这是何等的财富神话?

    身为天子,朱元璋都觉得自己受不了了。钱多到可以把他都买下了。朱元璋都觉得,就算柳淳真的谋反,他也舍不得杀这小子,他还要用柳淳敛财哩!

    朕尚且如此,其他人会例外吗?

    杀了二十几年,朱元璋也有些累了,干脆放弃江南,选择一个淳朴敦厚之地,作为都城,一劳永逸,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天子并不喜欢金陵。”茹太素缓缓说着……南京虽然虎踞龙盘,可历来定都此地,全都是短命王朝,老朱不能不查。

    其实出于对长江的敬畏,历代都夸大了南京的地势。守长江就必须守淮河,因为淮河一线突破,大军压到江北,长江天险就被拿走了一半,变成两家共享的。

    而南京周围的紫金山啊,牛首山啊,云台山啊……等等,在真正的大山面前,就是个土包而已,真的太低矮了,都不能作为真正的依靠。

    另外南京还有个致命的问题,就是距离战马产地太远。冷兵器时代,骑兵决定一切,偏偏最好的马场,全都在黄河以北,要求气候寒凉,海拔较高的高原,才能出产优秀的战马。

    守着南京,就不免缺少战马。

    老朱南征北战,岂能不知南京的弊端。

    他在北伐的时候,就想迁都开封,可结果到了一看,开封残破败落,同样无险可守。老朱不得不打消念头,他甚至想迁都到老家凤阳,还给凤阳起了个好名字,叫“中都”,结果让李善长闷着头干了六年,朱元璋最终不得不承认,凤阳太穷了,根本不能作为首都。

    连续碰壁,却没有让朱元璋放弃迁都的念头。

    他不停盘算着,究竟哪里能作为都城?

    “柳淳,你有没有心目中的选择?”茹太素探身问道。

    柳淳吸了口气,“要我说,最合适的就是北平!”

    “为何?”

    “北平以南,是平原地带,物产丰饶,人口稠密,北有长城一线,可以阻挡北方骑兵,向东不远,就是大海,可以通过海运,供应物资。另外呢,目前大宁和辽东,都在极力发展商品农业,像油菜籽,黄豆,麦子,牛羊,这些能运到江南,自然可以就近供应北平。只要把事情交给我,五年之内,绝对有办法让百万人填饱肚子。若是能迁都北平,是最容易,也是最节约的选择。”

    茹太素抓着胡须,仔细品着柳淳的话,他知道这小子向来靠谱,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只是迁都北平,天子能答应吗?

第221章 皇宫地震

    无论在什么时候,选择都城,关乎的是几百年的大计,等闲马虎不得。就比如项羽,明明打进了关中,称霸天下,却对秦国的老巢嗤之以鼻,拍拍屁股,毫不珍稀地走了,白白便宜了刘邦,从项羽放弃关中之地的那一刻,就决定了楚汉之争的结局。

    从秦汉以后,关中平原,成就了汉唐两大盛世,长安代表着汉人的巅峰,汉家的荣耀、

    朱元璋对于长安是心驰神往的,他希望迁都长安,他希望自己一手打造的大明朝,超越汉唐。

    本来朱元璋还忌惮迁都的花费,好巧不巧,柳淳帮着他解决了最大的难题,老朱就迫不及待,想要动作了。

    可在柳淳看来,迁都长安,完全是一厢情愿。

    西北之地,早就破坏殆尽,黄土高原承受不了百万人口的压力,而且一旦气候变化,降水减少,西北就会首当其冲。

    明末的起义从西北开始,就是明证。

    如果把都城放到西北,只会迫使百姓,提前揭竿而起。

    首先说明一点,柳淳从不认为某个城市是完美的,包括他青睐的北平在内,都是问题一大堆。当如果真的想要迁都,北平绝对是比其他地方好很多的选择。

    北平让人诟病比较严重的是距离草原太近,在历史上,几次有人杀到京师城下,肆虐横行,土木堡之变的时候,若非于大爷挺身而出,大明就完蛋了,其后俺答汗也数次进犯京城,弄得大明君臣灰头土脸。

    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正因为定都北平,才把防线向北压到了极致,最大限度保护了中原的农耕区,保住了大明的精华。

    这一点非常重要。

    五代的时候,儿皇帝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给了契丹,从此契丹人就兼具游牧和农耕之长,既能纵马驰骋,又能以利器攻城。这儿特点被金国和蒙古继承,最终灭了两宋,造成了崖山遗很。

    大明把都城放在了北平,九边重地,都成了帝国不能丢失的门户,迫使朝廷投入巨大的资源。

    事实证明,二百多年的坚持,还是有道理的。蒙古铁骑一直是游牧状态,只能不时打草谷,没法真正威胁到大明的生存。

    直到野猪皮崛起,抢占了辽东,变得兼具游牧和农耕的双重优势,才能叩开山海关,肆虐中原……

    试想一下,假如不是定都北平,在游牧骑兵持续南下的压力下,明朝会不会放弃一些不该放弃的地方,又会不会走上宋朝的老路?

    假设的历史,很难有答案,但有一件事却是确定的,那就是被京城放在了北平,至少带动了北方的教化大业。

    以明朝为例,在开国之初,翰林多出自江西,等到了中后期,东南的官吏崛起,无论在科举考试,还是在仕途官场,南方士人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这还是在定都北平的前提下,假如都城放在南京,南方的士人优势更大,垄断仕途的机会更多,最后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有江南士人掌控的小朝廷吗?

    定都北平,至少能让很不平衡的大明朝,维持稍微的平衡。

    开辟海运,就能解决粮食问题。经略辽东,守住大宁,就能解决安全的问题……剩下还有一些麻烦,都不是不能克服。

    所以从各个角度衡量,柳淳觉得北平都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北平又是前朝的都城,格局非常好,投入不用太多,就能完全迁都。

    当然了,如果迁都北平,最糟心的怕是朱棣了,他好容易打造的老巢,直接拱手让给了老爹……也不对,没准朱棣还会高兴呢!老朱迁都过去,他就有了地利,没准还能跟朱标争夺储君之位呢?

    要是这俩货争起来,我该站在哪边呢?

    柳淳还有点小苦恼,不过他很快就不用发愁了,因为老朱断然拒绝了迁都北平的提议!

    “前朝故都,朕不取也!”

    老朱一句话,就废了北平成为都城的希望。

    北平是前朝的都城,老朱以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为口号,建立赫赫大明朝。若是迁都北平,岂不是继承了前朝的法统?

    从感情上,老朱就不同意。

    既然是恢复了汉家河山,就应该选一个对汉家有非凡意义的城市,作为都城。

    能进入眼帘的,无非是三处。

    首推长安,其次就是宋代的都城开封,第三,就是洛阳。

    老朱连日召集重要的文臣武将,询问迁都的事情。

    由于提出了“错误”的意见,柳淳被晾在了一边,根本没有参与讨论的机会。

    柳淳也乐得如此,他算是看透了,朱元璋就是一头老倔龙,只要认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思。

    算了吧,让他碰个头破血流也就是了。

    柳淳现在最担心的是朱标,他生怕这个倒霉蛋再去巡察新都,染上了疾病,早早死去。哪怕柳淳知道历史的走向,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朱元璋的手下,没有谁能真正的安然无恙!

    就在京城之外,十丈高的旗杆上面,悬着两个充满了稻草的人皮偶。不是别人,正是李善长和李祺父子!

    为了惩治贪官,杀人剥皮,填充稻草,是胡惟庸提出来的办法,当时李善长是御史大夫,他也点头了。

    或许就叫做作法自毙吧!

    在临安公主死后,老朱下令,果断将李善长剥皮,注意,是活剥!

    在行刑之前,还给李善长灌了参汤,生怕他死去。

    娴熟的刽子手从后背划开李善长的皮,一点点将人皮分离,整个过程,李善长嘴里塞了东西,只能从喉咙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人皮剥下来,足足大半天,李善长才彻底死去,所受的罪,可想而知。

    朱元璋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

    柳淳抱着脑袋,他迫切想要回大宁,离老朱越远越好,他真的怕了。

    有好几天,柳淳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满身是血,一张皮被活活剥了下来……太可怕了,吓得柳淳半夜惊醒,他突然发现有两个闪光的东西,正在盯着自己!

    “鬼啊!”

    柳淳吓得大叫,光着脚从卧房里跑出去。

    “哈哈哈!”徐妙锦捂着肚子,不停发笑,笑得小脸通红,笑得花枝招展,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柳淳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再笑我就扣你的奖金!”

    徐妙锦吓得绷住了嘴巴,可没坚持一分钟,笑得流眼泪。

    柳淳还能说什么,想笑就笑吧,谁还没有点黑历史……只是这一次的历史真的太黑了,他居然被一只黑猫给吓到了。

    还记得在好几个月之前,柳淳收留了一只流浪猫,还给喂了马奶,把小家伙救活了。可柳淳这个铲屎的太不尽职尽责,很快就把小猫给忘到了一边,等再次见面,小猫已经吃得肥肥的,浑身都是肉,变成了庞然大物!

    从拳头大小,变得黑乎乎一团,半夜的时候,两个猫眼反光,把从噩梦中惊醒的柳淳吓得丢盔弃甲,光着脚跑了出去。

    完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猫主子倒是不嫌弃铲屎官无能,它慵懒地盯着柳淳,瞧了好半天,突然四肢用力,蹿上了一棵柳树,下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一颗鸟蛋。

    黑猫悄无声息,到了柳淳的面前,把鸟蛋放下,然后呲着牙,冲他发出低沉的声音……仿佛在说,不用怕的,以后猫主子养你了,快点吃吧,不够还有呢!

    为了养你,本猫主子可要累坏哩!

    柳淳瞧瞧鸟蛋,瞧瞧黑猫,哭笑不得。

    老子还没可怜到要你关心吧!

    柳淳很不客气伸手揪住了猫主子的后劲,把它提了起来。然后柳淳一手提着猫,一手拿着鸟蛋,攀着梯子,把鸟蛋送回了巢穴。

    “你这个该死的破猫,再敢乱吃东西,小心我把你给扔出去,让你永远当流浪猫!”

    猫主子头上的毛都炸开了,呲着白牙,仿佛在说,你有本事把本猫放下,咱们决战三百回合!

    徐妙锦看不下去,把猫主子抢过来,抱在了怀里。

    “先生,到底是什么事情,把你吓成那样?不会真的是因为这只猫吧?”

    正在说话之时,突然,从西北方向,传来了轰的一声闷响,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是地震?

    柳淳吓得伸手拉着徐妙锦,冲出了房间,躲在宽阔的院落里,

    他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生余震,难道只是震了一下?

    就在柳淳胡思乱想的时候,蓝新月从外面风风火火跑了进来,“不好了,皇宫北边的官道塌了,出了好大的窟窿,我从那边过来,一驾马车掉进去了。”

    她的胸膛一起一伏的,“柳大人,你说是不是传说中的鬼门关啊?阎王爷要收人了?”

第222章 老朱,你这是要向上天谢罪的

    柳淳在蓝新月和徐妙锦的陪伴之下,来到了宫城的后面,出现大窟窿的正是在御林后卫驻地和玄武门之间。

    在平整的官道中间,突出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有十几米的直径,下面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是什么。

    蓝新月吓得花容失色,心有余悸。

    她骑着马就在旁边经过,结果突然闷响了一声,地面塌陷,在她旁边的一驾马车瞬间消失,掉到了窟窿里面。

    咱蓝大小姐英勇无畏,可面对这些奇怪的事情,那是吓得魂飞魄散,她连家都没来得及回,正好柳淳的住处离着不远,她急吼吼过来请教。

    “柳大人,我瞧见了尘土飞起,雾气升腾,里面还有轰轰的声音……你说是不是通向阴曹地府啊?”蓝新月怕怕道。

    柳淳扫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是地面下沉,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听有人咳嗽道:“柳大人,此地乃是皇宫后面,突然地崩,惊动龙庭,你敢说没什么了不起的?”

    柳淳下意识回头,发现来人正是白发苍苍的汪睿。他是从翰林院过来,准备返回住处的。听说皇宫后面出了事情,就急吼吼赶来。

    好巧不巧,他瞧见了柳淳。

    按理说,以汪睿的身份,是不会跟柳淳一般见识,问题是在苏州,柳淳狠狠摆了他老先生一道。

    想想吧,刚去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向苏州的士绅表示,朝廷会出钱照顾大家,不用担心。可结果呢,钱是出了,但苏州的商人也出了血。

    更糟糕的是随着皇家银行和勋贵的入股,使得苏州的士绅集团,失去了发横财的机会。

    商贾和士绅,彼此有关系,可也不尽相同。

    士绅讲究耕读传家,他们培养子弟,读书,考取功名,入仕为官。等当了官,可以减免赋税,还可以携带一些货物,拥有不少特权。士绅把土地视作根本,把经商当成发财的路子。

    士大夫口不言利,多半不会亲自去经营。商人地位低下,急需庇护,因此士绅和商人一拍即合,成了天然的盟友。

    可是这个结盟关系,让柳淳给打破了。他通过皇家银行,把商人直接拉了过来,苏州士绅对柳淳那是切齿痛恨。

    甚至有人骂他是小奸贼,幸进之臣,奸佞之辈……

    柳淳是真冤枉,混到了现在,他除了弄了一套飞鱼服之外,还是大宁都司的经历官,品级职位,啥都没提高。

    偏偏还被人仇视,惹了一堆麻烦,我这是图个啥啊!

    柳淳现在是泼皮破落户,没啥好在乎的。汪睿偏偏过来找茬儿,柳淳哪来的好脸色对他。

    “汪老,你有什么高见?”

    汪睿哼了一声,不屑道:“高见不敢说,但君贵臣荣,君忧臣辱。身为朝臣,理当为天子分忧解难。如今皇宫震动,人人惶恐,理当尽快安抚人心才是。”

    柳淳歪着头,轻笑道:“汪老,你以为该怎么安抚人心呢?”

    “这个嘛……自然要看陛下的,当然了,百官也有一起反躬自省,看看有无失德之处,才致使上天降下警告!”

    柳淳突然笑了,“汪老,照你的意思,这是上天的惩罚了?”

    汪睿咳嗽一声,“老夫说的是示警,应该小心才是。柳大人何必曲解老夫的意思?”

    柳淳才没有曲解,路面下沉,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也跟上天示警,天人感应,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非要联系到一起,只能说这帮人居心叵测,想要拿老天爷,压制朱元璋……柳淳还挺高兴的,让他们君臣吵去吧,最好给老朱点颜色瞧瞧,柳淳巴不得看老朱倒霉呢!

    柳淳在看过之后,懒得废话,把汪睿扔在了原处,直接返回。

    “柳大人,你还没说,到底是不是阴曹地府啊?”蓝新月好奇追问,她都问了好几遍了,就是怪汪老头,她想跟柳郎说两句话,怎么都这么难啊?

    “那个窟窿,当然不是阴曹地府了。”柳淳道:“蓝姑娘,你知道皇宫是建在什么上面吗?”

    蓝新月思索半晌,她还这不知道,大约在她记事的时候,皇宫就在那里了。

    徐妙锦轻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皇宫是建在了燕雀湖上面!”

    “湖上?”蓝新月大惊,“徐妹妹,你说的是真的?我怎么没见过湖水啊?”

    徐妙锦笑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当初陛下挑选皇宫的位置,让相中了燕雀湖,说这里是钟首龙蟠之地,遍观整个京城,这里最适合建造皇宫。陛下就征集几十万民夫和士兵填湖建宫,最后采用铺垫巨石,打下密集的木桩以及用三合土分层夯实的办法修筑宫城地基,这才有了今天的皇宫大内。”

    蓝新月恍然大悟,不由得伸出大拇指,称赞道:“徐妹妹好厉害,这样的事情都知道!”

    徐妙锦心里轻笑,不是我知道的多,是你的头脑太简单了。

    “柳先生,你说地面的窟窿,跟这个燕雀湖有关?”徐妙锦突然好奇道。

    柳淳欣然点头,“没错,陛下在燕雀湖上建宫殿,下层土质松软,积水很多,现在是春节,雨水偏少,长江水位下降,地下水位也跟着降低,自然就出现了空洞,地面下降,也就不意外了。”

    柳淳突然来了兴趣,干脆做个试验算了。

    他找来个下面有几个孔的木盒子,里面装满了沙子,然后弄来个竹筒,从其中一个木空插入,向里面注入清水。

    不一会儿,水带着泥沙,从其他的孔流出来。

    渐渐的,沙子下面的空洞越来越大,柳淳停了水,然后把手微微按在看起来安然无恙的沙子表面,没有被冲击的地方,安然无恙,而下面已经被水冲的空了的地方,瞬间沉陷下去,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裂痕,足足有拇指宽哩,假如放大到皇宫,地面开列,吞了一驾马车,半点都不稀奇啊!

    “蓝姑娘,明白没有?”

    蓝新月盯着面前的沙土,看了好半天,她发自肺腑,钦佩柳淳。

    “柳郎就是厉害,连这么复杂的事情,都能说清楚,太有本事了。”蓝新月小脸红扑扑的,大声赞道,不知不觉,称呼都变了。

    徐妙锦听蓝新月称赞柳淳,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从心里不舒服,故此就咳嗽了两声,揶揄道:“是啊,柳先生本事真大,就是害怕猫,被吓得半夜光着脚跑出来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蓝新月吓了一跳,忙问道:“柳……大人,没事吧,要不要我……找几个人过来,帮着柳大人守夜,让柳大人放心安眠。”

    蓝新月多希望柳淳能答应啊,到时候不用别人,她都愿意亲自过来,有她在,一定让柳郎睡得舒舒服服,安安稳稳,保证!

    “咳咳!”柳淳轻咳,“那个我还是习惯一个人,那只猫我会好好教训的。”

    柳淳正说着,突然老太监急匆匆赶来。

    “大人在就好,赶快随着奴婢进宫面见皇爷吧!”

    怎么又找到了我?

    柳淳这个郁闷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柳淳好奇问道。

    老太监身为貔貅卫,自然知无不言……“是这样的,皇宫后面出现了一个地洞,御花园有一面墙倒了,陛下震怒。钦天监那边有人说此乃上天示警,是朝廷失德。要皇爷去祭告天地,最好,最好下罪己诏,以安人心。”

    果不其然,跟汪睿的说法一样。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老太监道:“皇爷当然不会听信钦天监的小官之言,又询问了几位老臣。其中汪老头就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陛下刚刚主张迁都,就出现了皇宫动摇的大事……他觉得此事或许有迁都有关,请皇爷三思而后行,以免上天降罪。”

    “他,他还说,自古以来,天地变故,都不是小事情。有些臣子,胡言乱语,不把天变放在心上,反而带着女子,一起观赏取乐,实在不是为臣之道。唯有陛下降旨,才能安人心,靖浮言。”

    柳淳冷哼道:“所谓观赏取乐的臣子,不会是我吧?”

    老太监嘿嘿道:“大人果然厉害,皇爷就是听提起了大人,才让大人过去,听听你的看法。”

    老太监又咳嗽了两声,凑到了柳淳的耳边,低声道:“大人,你怎么把汪睿给得罪了?奴婢听他提起你,那是咬牙切齿,还说要把没有敬畏之心,怠惰国事的臣子流放三千里呢!”

    柳淳气咻咻道:“他最好把我流放回大宁,懒得跟他们勾心斗角!”

第223章 大家一起去挖坑

    柳淳来到了奉天殿,这是他第二次来,虽然进宫的次数不少,但作为三大殿的头一殿,只有早朝的时候,才会对外开放,老朱御门听政,处理各种繁琐的国政。大大小小,巨细靡遗。

    柳淳的品级太低,没有上早朝的资格,除了万寿盛典之外,根本没福登上奉天殿。

    其实柳淳情愿不要这个福气。

    今天的奉天殿,氛围格外压抑,现在不是正式的早朝,但文官勋贵,一个不少,包括太子朱标,都陪伴在老朱的身边,他眉头微皱,显得忧心忡忡。

    在勋贵一边,除了梁国公蓝玉、颖国公傅友德之外,包括信国公汤和,宋国公冯胜,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全都在场,气氛凝重!

    在文官一边,柳淳认识的不多,但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通政司和大理寺的人全都到了,判断起来并不复杂,刘三吾是翰林学士,小九卿之一,排在他前面的,就是这些高官。另外老头茹太素也在列,他前面有六个人,也就是六部尚书,在他后面,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然后是通政使,大理寺卿……

    万寿盛典讲究的是盛大愉快,藩王悉数在场,今天的气氛却是迥然不同,凝重压抑,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柳淳老老实实,在这种场合出了差错,老朱都保不住他。柳淳进门之后,赶快行礼,然后站在了队伍的末位,贴着门口吃风。

    朱元璋瞧见了他,就咳嗽了一声。

    “柳淳,你可是去了玄武门?看过了地陷的现场?”

    柳淳忙道:“臣的确去了。”

    “那你为何没有立刻进宫,来跟朕谈这件事情?”老朱语带责怪道:“莫非真如一些人所讲,你很轻视此事吗?”

    柳淳摸觉得老朱把自己叫到宫里,不会只是为了骂自己两句出气吧?如果是去寝宫,或许可能,但是在奉天殿,当着满朝的文武,老朱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启奏陛下,臣不敢轻视惊动龙庭的大事,臣查看之后,立刻回去,查阅金陵的方志,寻找师门长辈的手稿,仔细研读……臣,是在寻找此次事发的原因。”

    “哦!”

    朱元璋呵呵笑道:“这么说,你是有所得了?”

    “是的,臣觉得此次的事情,并不意外,关键还是在皇宫的地理位置。”

    “说具体点,朕很想听听。”

    ……

    君臣两个,一问一答,很快进入了主题,在场的官吏,尤其是文官这边,知道柳淳的人不少,但打过交道的却不多,他们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个年轻人,发现他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怯场,言语之间,充满了强烈的自信。

    “陛下,金陵在长江以南,水往低处流,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金陵的北城,因为接近长江,地势低矮,土质松软,极易下陷。当年陛下选址建造皇宫,又是在燕雀湖上填土修城,虽然放置了许多石块,力求地基稳固。可经过二十多年,也难免出现下陷的问题。而且自从去岁入冬以来,降水偏少,长江的水位都在下降,地下缺水,皇宫以北的部分,向下塌陷,也就不足为奇了。”

    朱元璋耐心听着柳淳的解释,他突然轻笑道:“柳淳,照你的说法,皇宫塌陷,跟上天没有关系了?”

    柳淳眨眨眼,“降水偏少,算不算?”

    “哈哈哈,那降水又为什么偏少?”老朱追问。

    “这个……就要跟去岁冬季偏冷有关,降水线南移,虽然长江一带降水不多,但岭南的下雨还是不少的,臣听福建那边的茶叶商人说,他们的好多存货都被雨水给泡了,还嚷嚷着要涨价呢!”提到了茶叶价钱,柳淳很有兴趣,他觉得应该签一个长期的供货合同,避免价格波动,带来的影响。

    如果不是在奉天殿,他肯定要讲的。不出意外,老朱也会追问的,毕竟这位太爱惜钱包了,能忽悠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柳淳就可以安然脱身了,这种事情他也不是干了一次两次,轻车熟路。

    只是今天不能用了,因为有人已经发难了。

    “柳经历,天象大事,岂可听商贩之言?他们胡言乱语,你也拿到金殿上讲?简直有辱斯文!”汪睿出言教训。

    站在汪睿前面的刘三吾一阵哀叹,他喜欢柳淳不假,但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朋友也喜欢柳淳。

    老汪啊,你非要给这小子叫板,结果如何,就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很显然,刘三吾并不看好汪睿。

    果然,柳淳淡然一笑,“汪大人,我想请教,你每月领俸禄,陛下可少给过你?”

    汪睿哼了一声,怒道:“柳经历,你出言越发无理取闹?莫非你想说老夫尸位素餐,辜负了圣恩不成?”

    “非也!”

    柳淳笑道:“茶农靠着天吃饭,他们说出来的话,自然可信,因为没人会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倒是汪大人,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禄米可吃,不饥不寒,自然也就不上心了……对了,我还听说,天降大雨,百姓忧心忡忡,担心庄稼。诗人反而喜欢泛舟江上,只为了看雨中的杨柳依依,诗情画意,回来之后,好提笔写就名篇佳作,他们只恨雨下得不够大哩!”

    “柳淳!”

    汪睿真的怒了,这个小兔崽子,他说话也未免太阴损了。

    不光是他,所有文人都被柳淳捎进去了。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识人间疾苦,尸位素餐……这可是对文官最强烈的指责,比骂他们祖宗还厉害。

    汪睿知道跟柳淳讲不出什么道理,急忙转身,对着朱元璋哭诉道:“启奏陛下,柳淳年纪轻轻,信口雌黄,金殿之上,胡言乱语,又大谈商贾之事。全然忘却皇宫地陷,龙庭震惊。此等奸佞小人,理当逐出殿外,朝廷大事,岂可听从黄口小儿之言!”

    老先生一番高论,掷地有声。

    奈何朱元璋根本不听,“柳淳并非一般的小儿,他谏言设立皇家银行,又刚刚从苏州回来,整顿钱庄,功劳不小。而且他所谈的事情,也不是没有道理,”

    朱元璋淡淡道:“柳淳,方才钦天监,还有汪学士,他们建议朕下诏罪己,你有什么看法?”

    柳淳在来的路上,已经跟老太监询问过了,心里有数,此刻朱元璋故意把话往这边领,柳淳更加清楚了,老朱是生气了,他才不想罪己呢!而且确确实实,跟老朱没有什么关系,要说需要反省,也是当年把皇宫选在了燕雀湖上,和他失德与否,没有半点关系。

    “陛下,臣不知陛下错在哪里,又为何要罪己?”

    朱元璋轻咳道:“钦天监官员说皇宫地陷,乃是上天降罪,需要朝野上下,闭门反省,朕身为天子,自然该下罪己诏,平息天怒。”

    柳淳立刻晃头,不解道:“陛下,这臣就不懂了,陛下乃是天子,受上天庇佑,二十几年,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为的都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臣不知陛下错在哪里,是不是可以请诸位大人,给臣一个明示“柳淳睥睨群臣,谁敢往坑里跳啊!柳淳略感失望,只能道:”如果只是地陷的事,臣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挖!”

    朱元璋眉头紧皱,“挖什么?”

    “就是在地陷的位置,向下挖,看看是不是原来的地基下陷,造成地面崩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跟天意没有半点关系。”

    柳淳转向了汪睿,“汪老大人,你想必听说过,下官是郭氏门人,我们这一派的学问,讲究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要不打个赌如何?如果下官说得对,就请老大人给郭守敬前辈磕个头,承认自己胡言乱语,从今往后,会谨言慎行。如果下官讲错了,那我情愿被充军发配辽东,永远不许返京,如何?”

    “你!”

    汪睿那可是很要面子的,他能被一个晚辈挤兑住吗?

    老头骑虎难下,就要答应,跟柳淳赌了。

    这时候刘三吾突然站出来,咳嗽道:“柳淳,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事发的缘由,你讲个的我也觉得有理。”

    刘三吾对朱元璋道:“陛下,老臣恳请立刻掘开地陷之处,验证柳淳所讲,是否为真!”

    朱元璋眉头紧皱,刚刚事发的时候,这帮人话里话外,都逼着自己下诏罪己,他之所以叫柳淳过来,也没寄希望柳淳改变什么,老朱只想着来个缓兵之计而已。

    却没有想到,柳淳愣是把面子给他找回来了。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好,柳淳,你跟汪学士不要打赌了,朕给你们每人一把铁锹,去玄武门外挖坑吧!”

    柳淳愣了一下,“陛下,是我跟汪学士,还是……”

    朱元璋道:“你们两个人哪够啊!刚刚谏言的官员不在少数,尤其是钦天监,都去挖坑,有了结果,再来告诉朕!”

    老朱说完,甩袖子就走,朱标赶快跟着跑了,临走还冲柳淳伸出了大拇指。

    等这俩消失了,一旁的蓝玉捂着肚子,差点笑出来,他猛地大声道:“给我一把铁锹,我要去挖坑!”

    冯胜跟汤和相视一笑,“你个老东西,还能动得了吗?”

    汤和甩着大肚子,“怎么不行!老夫还比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李景隆这个二货不失时机道:“那就跟诸位大人比一比,如何啊?”

第224章 挖出来的真理

    有柳淳在,就少不了乐子。

    这是蓝玉的心得。

    他现在是乐开了花,乐出了鼻涕泡。

    让百官去挖坑,也亏陛下干得出来。蓝玉是无所谓,他年富力强,平时天天举上百斤的石墩子,正好过年的时候,又胖了不少,挖挖坑,出点汗,还能减点肥肉。

    武将这边,就算最老的,那也是毫不在意,毕竟拿惯了刀枪的人,还能被铁锹难住吗?

    他们一个个憋着坏,巴不得看文官出丑呢!

    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家伙,两手不沾阳春水,看你们能不能受得住?

    蓝玉第一个大摇大摆出去,在殿门口的时候,还冲着柳淳的胸膛捶了一拳头。

    干得不错,下次继续!

    武将哼着小曲悉数走了,剩下文官这边,从几位尚书,一直到汪睿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哭的心都有了。

    倒是刘三吾,他板着脸道:“老夫也想瞧瞧,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皇宫地陷,要是不闹清楚,咱们这些人,非成为笑柄不可!”

    老先生可没说错,毕竟这么大事,是要写进实录的,马虎不得。

    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帮人从奉天殿出来,就下意识裹紧了官服。

    初春的天气,虽然江南已经暖和了,但时不时吹来的寒风,还是让人龇牙咧嘴,能不能别去啊?

    不少人打退堂鼓,可是等他们到了事发地点之后,全都傻眼了,朱标拿着一把铁锹,穿着短打,等在了这里,在朱标的旁边,堆着不少铁锹,竹筐,还有许多短打衣服。

    “诸位大人,换衣服,干活吧!”

    太子都动手了,谁还敢偷懒啊,只能赶快换衣服。

    宫里哪来那么多的衣服,不少都是小太监穿的,上面除了汗味,还有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味道……弄得这帮大臣要吐了。

    蓝玉瞧着他们,不屑一笑。

    什么玩意!

    老子上战场,渴了连马尿都没得喝,流了多少血汗,才打下了天下。这帮穷酸文人,就出一张嘴,还处处自以为是,瞧不起武夫,今天就让你们好好尝尝苦头!

    蓝玉围着大坑,转了一圈。然后用铁锹在坑边划了一道。

    “诸位部堂大人,你们瞧好了,这一半归我们武将,那半归你们文官,两边一样多,谁也不吃亏。来吧,干活啦!”

    蓝玉说着,挥起铁锹,玩似的挖起一大锹土,扔到了一边。

    有个年轻的文官,觉得什么都能丢,就是面子不能丢。

    也学着蓝玉的模样,挖了一锹。

    他往外扔的时候,突然嘎嘣一声……脸都绿了,腰,腰折了!

    这家伙咬着牙把土轻轻放在一边,捂着老腰,跑到人群后面哭去了。其他人的脸都绿了,这是摆明了欺负人啊!

    “哈哈哈!”

    蓝玉朗声狂笑,“我常听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怎么样,孔老夫子没告诉你们怎么挖坑吧?”

    这帮文官被气得鼻子都歪了,该死的蓝玉,你就是个莽夫!咱们走着瞧,早晚要让你好看!

    废话少说,两边人干了起来。

    武夫这边是不用说的,他们安营下寨挖壕沟,挖陷坑,防御敌人偷袭。这种事情做得太多了。尤其是面对蒙古骑兵,人家来去如飞,速度极快,如果不提前准备好,让人一个冲锋,就会七零八落。

    因此军中的老将,都是干活的好手。

    哪怕是李景隆,那也是八尺身高,浑身肌肉,气力十足,他卯足了劲儿,一个人顶得上两个人。

    像颖国公傅友德,郭英,耿炳文全都老当益壮。

    他们不光会干活,还会安排。

    有人挖坑,有人倒土,渐渐的,就向下挖了三尺多深。

    宋国公冯胜弯腰,从坑里捧出了一把土,递给了汤和。

    “来,你瞧瞧!”

    汤和拿在手里,捻了捻,然后冲着柳淳竖起一个大拇指。

    “小子,你猜的八成是对的!”

    朱标跟柳淳不远,他忍不住道:“信国公,何以见得?”

    “殿下,你看,挖下去三尺多了,土虽然比地面的湿,但是却挤不出水来。柳淳讲地下的水下降,是有道理的。”

    朱标道:“信国公,这地下的水,也会有变化?”

    汤和大笑,“殿下,一看你就没挑过水,井里头的水,一年四季,可都不一样。老臣听懂水脉的师父讲,地下也有一层层的水中间有沙土隔着,就像是千层饼似的。打井就是找个水脉汇集的地方。老臣见过,高明的师傅找出来的地方,打进去之后,水自己往外冒,都不用费劲,就跟泉水似的。”

    都说人老成精,汤和还真见识不少,他滔滔不断讲着,朱标听得频频点头,皇宫里哪能听到这样的事情啊!

    原来打井也这么有学问,朱标津津有味,干活都轻快了不少。

    可在另一边……文官堆里,他们干活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武将,一个个吭吭哧哧,汗流浃背,叫苦连天。

    真正让文官感到压力的还不只是出点汗而已。

    可以说是积怨已久。老朱听从柳淳的建议,设立了皇家银行,分了文官的财权。接着又推动官方主导的海外贸易。这样许多士绅官吏恨得牙根痒痒的。

    然后苏州钱庄,皇家银行直接出手,抢占产业。更有老朱提出,要迁都,离开南京!

    试问南方的文官,他们能忍受得住吗?

    假如真的由着朱元璋折腾,他们手上的财权没了,京城搬走了,地利也没了,势必会冲击至关重要的科举考试……

    残酷的现实,一步步逼近文官的心理防线。

    他们必须反击!

    可问题是,面对朱元璋这么霸道的天子,如何反击呢?

    弄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

    李善长的人皮就在城外挂着,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

    偏巧在这时候,皇宫北边塌陷,宫城出了事情,自然是指向皇家。而皇帝都是面南背北,接受朝贺。

    北方出了事情,也代表皇帝有麻烦。

    天人感应,上天示警。

    能逼着老朱下一道罪己诏,不论是苏州的事情,还是迁都,都能有挽回的余地。

    洪武朝的官员,没几个笨蛋,他们几乎不用串联,就异口同声,这是老天爷降下了警告,需要反躬自省,检讨失误。

    这个调子定下来,老朱就算再强悍,也没有咒念。

    他也怀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上面的爹对他不高兴了?

    真的,就差一点,朱元璋就下罪己诏了。

    偏偏这个时候,柳淳冒了出来,他跟汪睿一顿辩论,让整个事情一下子翻过去了。

    争论天意干什么?

    有本事把地挖开,瞧瞧是怎么回事,不就明白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有啥费吐沫的?

    朱元璋气得够呛,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他把自责变成了对百官的惩罚。

    在宫里足足待了半天时间,这才晃晃悠悠,带着几个宦官侍卫,前往玄武门查看。

    “怎么样,都干得如何了?”

    老太监强忍着笑,忙道:“皇爷,武将这边没什么,倒是文官老爷,半天的功夫,有人手磨出了血泡,有人肩头磨破了皮,还有人闪了腰,崴了****婢琢磨着,是不是请御医,给他们看看,可别累坏了?”

    “看什么?”朱元璋怪眼圆翻,“身为朝廷大臣,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替朕治理天下?他们不是三岁孩子,那些干不了活儿的,是不是家里头养的小妾太多了,沉溺酒色,把身体都熬坏了?”

    朱元璋突然奇想,对啊,自己一直在查贪官,办贪官。

    可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怎么能发现贪官呢?

    靠着锦衣卫监视,靠着言官弹劾?

    老朱突然觉得,不定期把官员弄到一起,让他们干活,兴许是个好主意。贪官一定养尊处优,贪图享乐,就从那些干不动活儿的官吏下手,一准能查出贪官来!

    好嘛,愣是让老朱找到了一条新的肃贪思路,也不知道是该替官员们高兴,还是默哀?

    朱元璋到了玄武门,正要去看,老太监怕怕道:“皇爷,这地下有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哩,要不要请一些道士僧人,念经驱邪,或者……撒点黑狗血,辟邪!”

    朱元璋骂道:“你这个老货怎么也糊涂了?下面能有什么?朕当初修皇宫,不是在三丈以下,打入条石,充作地基吗!”

    “对了!”

    老朱恍然大悟,“快去问问,挖到三丈以下了吗?”

    老太监过去,很快回来,摇了摇头,没有条石,倒是挖出了不少泥浆。

    朱元璋深吸口气,乖乖,柳淳那小子讲得还真是对的!

第225章 死谏

    在缺少重型机械的情况下,挖掘地下,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好在这一次老朱态度坚决,不挖出结果,誓不罢休。

    他让官吏干了整整三天,在一半文官趴下之后,老朱才调来锦衣卫,让蒋亲自监工,经过半月的时间,挖掘清理,在玄武门以北,挖出一条长一百丈,宽三十丈,深十五丈的大坑。

    如果站在热气球向下俯瞰,就好像大地张开了吞天巨口,要吃掉一切似的。

    人们从最初的震惊惶恐当中清醒过来,也没人说这里是阴曹地府的入口,但是这个黑乎乎的大坑,带来的思考,远不是虚幻的神话可以比拟的。

    通过挖坑,柳淳证明了一个很简单的事实。

    皇宫地陷,跟天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老朱在奉天殿听政,在京文武,悉数到场,柳淳作为主要的功臣,他仅仅排在了几位国公的后面,还位列郭英和耿炳文等侯爷之前。

    好在这几位老将军也不挑理,相反,他们还乐得眉开眼笑。

    “行,早就知道你小子厉害,这次我们算是服了,真服了!”郭英虽然上了年纪,但身板挺拔,相貌堂堂,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之感。

    “小子,有没有兴趣,跟我学本事?”郭英主动提议。

    柳淳愣了一下,“武定侯愿意教小子?”

    郭英笑了,“你是不是瞧不见本侯,以为我的本事不行?”不等柳淳开口,郭英就道:“告诉你,当年我投奔陛下的时候,就是陛下的亲卫,统兵打仗,老夫或许不如梁国公。但论起武艺,就算他姐夫,也未必能赢得了我。这么多年,能跟老夫过招的,只有一个人,我们在鄱阳湖可着实较量过。”

    柳淳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侯爷,你说的人,不会是张定边吧?”

    郭英大惊,“你怎么知道?”

    柳淳咧嘴道:“小子不光知道,还跟他学本事呢!只是我资质太差,老先生瞧不上。”

    郭英一听,张定边还真活着,吓了一跳。他的功夫比起老张,还是差了一筹,本以为这些人都死了,他就可以放心吹牛皮了。

    没想到,人家还活着,有点尴尬啊!

    不过郭英眼珠转转,倒也有了主意。

    “好,等抽空我一定过去,见见老朋友。”

    ……

    他们还想聊,朱元璋已经带着朱标上殿,百官朝贺之后。

    朱元璋对蒋道:“你查得如何了?皇宫地陷的缘由可找到了?”

    蒋忙道:“启奏陛下,经过半个月的挖掘,臣已经将周围的浮土清理干净,露出了下面的地基。根据臣的查看,地基下陷严重,有的地方已经沉下去两丈还多。在地基下面,黑泥翻涌,石块掉入其中,根本拿不出来。据臣观察,应该是昔日燕雀湖底儿的烂泥……“

    蒋耐心将情况说了一遍,朱元璋如释重负,果然和朕没关系,也不是老天爷降罪,上天示警……想到这里,朱元璋怒火翻涌,奔腾不息。

    “哼!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偏偏有人胡言乱语,小题大做,还要逼着朕下罪己诏,这是朕的过错吗?”

    老朱怒吼,刷拉,跪下了一大片,包括汪睿在内。他两腿颤抖,心里头泛苦水。

    这下子完蛋了,以老朱的脾气,很可能就一声令下,把他们推到外面,给砍了脑袋!

    汪睿抬头,扫了眼柳淳,恶狠狠咬牙!

    小兔崽子,老夫就算是变成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柳淳没心思管这帮人死活,他只想听听,老朱打算怎么办?

    “朕当年遍寻适合建造皇宫的地点,经过百般推算,最终挑了燕雀湖,朕不惜耗费人力,填平湖面,实指望能打造出万世基业。却没有料想,区区二十年的时间,皇宫地下泥浆泛起,地基下沉,偌大的皇宫,已经不再难全。尤其是皇宫北低南高,不利君父。朕决议迁都,尔等以为如何啊?”

    如果说之前的迁都,是老朱的愿望,经过这次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容置喙。

    朱元璋的道理很有说服力,天子在北,百官在南,天子接受百官朝贺,理所当然。可若是北边地基塌陷,变得北低南高,岂不是臣子比君父还高?

    这样会极大地破坏风水局,对君父不利。

    有人或许要问,有没有补救的办法,或者把皇城迁到金陵的另外方位……以目前的工程手段,柳淳是很不乐观的。

    在松软的土地上施工,需要在下面打入一个混凝土的底座,托住上面的建筑,才能万无一失。

    显然,这不是大明朝能做出来的超级工程。

    向别处搬迁,那难度就更大了。

    这些年,金陵的土地都被占用了,城里城外,到处都是人。

    皇宫可不是三间房那么大的地方。里面包括二十四衙门,还有那么多的太监宫女,至少要征用五分之一的金陵,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还不如干脆换个新的都城,一切重头开始呢!

    所以这次的变故,更加坚定了老朱迁都的心思。

    “既然你们没有意见,那朕就说说。有人提议迁都北平,这是朕最不喜欢的方案。北平乃是故元都城,朕恢复华夏衣冠,尤其是继续在前朝故都当皇帝?所以朕的意思,是从汉唐的都城当中,选择一处,作为大明的都城,你们都说说吧。”

    老朱等于提前告诉柳淳,你小子别多嘴了,朕不听!

    柳淳只能低头不语。

    在场不乏反对迁都的大臣,有人就想挺身而出,跟皇帝据理力争。

    没错,大明朝有骨头的臣子,还是有的。

    这些人集中在都察院和通政司,可当他们要站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地上还跪着一帮呢!

    朱元璋也够坏的,他故意没出发汪睿等人,把他们放在这里,当成吓唬猴的鸡。

    敢拦着朕迁都,朕就大开杀戒,让你们知道什么是血流成河。若是你们能听话,大家各退一步,朕就饶了汪睿等人一命。

    老朱固然以狠辣闻名,可玩起阴谋诡计,那也是驾轻就熟,不带一点烟火气。

    见所有大臣都默然不语,老朱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总算可以放心迁都了。

    就在这时候,跪在地上的汪睿突然挺直了脊背,柳淳第一眼瞧见了,他心说这老头是怎么样?要高呼陛下圣明吗?

    换成是他,应该就会这么干了,毕竟什么都不如小命重要。

    可这毕竟是柳淳的看法。

    汪睿已经一把年纪,连续的挫折,让老头无比郁闷,憋屈到了吐血。在苏州,多少人希望他能帮忙,保住士绅的利益,结果让柳淳吃干抹净。

    本想借着天人感应,逼朱元璋点头,结果又被柳淳给搅了,反而促成了迁都,势在必行,

    老夫难道只会弄巧成拙吗?

    汪睿抓狂了,事到如今,拼着一条老命不要,也不能让老朱迁都!

    “启奏陛下,京城有大小官吏一万多人,又有三十万禁军,皇宫之中,也有十万人,离开南京,另觅都城,需要耗费多少国帑民财,又有多少人会活活累死,妻离子散?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了二十年,大举迁都,不是仁君所为,老臣……”

    “够了!”朱元璋怒喝,“你想说朕是纣王一般的昏君吗?”

    汪睿慌忙道:“老臣不管,老臣只是觉得,民生艰难,国库不丰,不宜迁都。还请陛下明察!”

    朱元璋不屑轻笑,“朕早就深思熟虑过了,迁都之事,虽然暂时会耗费一些钱财,但却对大明的长治久安,有着非凡的好处,为了万世太平,朕顾不得什么了,胆敢劝谏,立斩不赦!”

    老朱再次举起了屠刀,汪睿愕然片刻,突然颤颤哆嗦,拿下了乌纱帽,郑重放在了地上,悲戚道:“陛下若是执意迁都,就请先斩了老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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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洪武末年介绍:
驱逐北元,扫清天下,明太祖固有一死。书生当国,藩王虎视,削藩靖难,血火刀锋中,杀出凛凛新明朝。一个失业的锦衣卫,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左持剑,右握锄,一剑平天下,一锄养万民。这是个小特工,奋斗成为盛世大豪的曲折故事。大明盛世有千钧,锦衣卫担八百!翻开《永乐大典》,尽是我的传说!——————————读者群:284427642奋斗在洪武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洪武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