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变聪明的黄子澄
黄子澄顾不上手下人的怀疑,他急匆匆往外跑,离着门不远了,他又赶快停下了脚步,就算自己有点怕柳淳,但现在自己可是苏州知府,朝中的干吏,柳淳多大的官?还是个经历吧,按理说,自己能见他就算给脸了,这要是跑出去迎接,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黄子澄咯噔挺住脚步,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一些。当然了,他也不敢平静太久,差不多就行了。
站在门口,黄子澄还犹豫呢,要不要降阶相迎,面子啊,都是面子!他一抬头,乐了,原来跟在柳淳旁边,还有徐增寿。
黄子澄急忙过来,抱拳道:“原来是小公爷来了!”
徐增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讪讪道:“黄大人,我是陪着柳大人来的。”
黄子澄这个尴尬啊,不说话是不行了,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柳淳却先笑了,“黄大人,真没想到,你被调到苏州当知府了,下官也不知道该恭喜,还是该……恭喜!”
黄子澄挤出一丝笑容,“这是朝廷的安排,我不在乎官职高低的。”真的,若是能离你远点,让我当个县令都行了。
黄子澄能考上探花郎,脑筋当然不慢,身为天子面前的红人,柳淳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苏州,这小子八成有事,而且还是大事!
“快请进吧!”
柳淳和徐增寿,进了苏州府衙。
不得不说,这个府衙真够气派的,每一处设计,都带着强烈的江南园林的风采,细腻精巧,满眼看去,都是风景。
身为府尊,黄子澄甚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花园,这样的配置,就算京城的六部衙门,都自愧不如。
用的是黄花梨的家具,喝的是狮峰龙井,装茶的器皿,都是宋代的官窑,顶好顶好的东西。
黄子澄见柳淳不停观察摆设用具,顿时坐立不安起来。这小子不会来查贪官吧?真是该死,怎么忘了告诉下面,让他们换成寻常的器皿啊,真是气死人了!
黄子澄轻咳道:“柳大人,我刚到苏州没多少日子,这些东西都是前任官留下的,我是不大喜欢的,若是柳大人有兴趣,我可以让人送去。”
柳淳轻笑了一声,“好啊,我那里的确缺几件体面的东西,既然黄大人愿意割爱,我就笑纳了。”
将柳淳没有拒绝,黄子澄略微心安一些,或许没有那么大的麻烦,是自己吓唬自己了。
“柳大人,今天中午,我给大人安排接风宴,顺便请几个戏班子过来唱曲,柳大人有什么喜欢的,只管点就是了。”
“当真?”柳淳笑道:“那这样就来一出《窦娥冤》,我们要听听百姓的冤屈,然后再来一出《斩马谡》,对了,加一个《英台哭坟》就行了。”
柳淳说了三出戏,黄子澄就哆嗦了三下,鬓角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窦娥冤是元朝就有的戏,英台哭坟取自梁山伯和祝英台,至于斩马谡,这出戏也演了好些年了。自从罗大大的《三国演义》流传出来,其中许多桥段,都成了经典的剧目,广受欢迎。
光看柳淳点的三出戏,没有任何问题,可连起来,那就吓人了,先听百姓的冤屈,接着杀人,然后再哭坟!
好啊,这是把黄子澄给安排的妥妥的!
黄大知府的手都哆嗦了,“好,好,好,我,我让人去安排,柳,柳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柳淳扫了一眼,发现黄子澄的脸色灰白,嘴唇抽搐……这家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万一给吓坏了,那可就麻烦了。
“黄大人,你没事吧?”
“没,没事!”黄子澄声音颤抖,能没事吗?简直快吓死了!一个皇帝面前的红人,跟谁这么说话,谁能不怕?
“哦,没事就好。我这次过来,是想请教一下苏州商人开钱庄的事情。”
黄子澄刚刚松了口气,一听钱庄,立刻又把心提了起来。
“柳大人……你们是为了查钱庄才来的?”
柳淳没有否认,只是笑道:“谈不上查办,只是听说了,想要了解一下情况,毕竟牵连太大,不能不谨慎,对吧?”
黄子澄慌忙点头,“柳大人。既然你说了,我还有个事情,正准备跟柳大人讲……是这样的,上一任高知府临走的时候,将一笔税款留给了我……”
前面提到了,苏州一府的税,比许多省份都多。光是粮食,就有两百八十多万石。
坦白讲,这个数目实在是太高了,占了整个大明所有田赋的十分之一。
苏州粮食产量非常高,但也会出现缺口,毕竟苏州的人口也非常稠密,好在苏州商业发达,尤其是手工丝绸作坊,更是冠绝天下。
因此历任的苏州知府,都会收取一些苛捐杂税,折成银两,然后用这些银两,去别处购置粮食,填补缺额。
黄子澄也不例外,他接了苏州知府之后,就要解送一批秋粮进京。
“高知府给我留了三十万两银子,他还给我个建议,说可以暂时把钱存入苏州钱庄生利息。”
柳淳眉头挑了挑,“黄大人,你听了吗?”
黄子澄摇头,“说实话,我也是犹豫,苏州税重,人尽皆知。为了上不误国,下不误民,我这个父母官,当的真不容易。高知府说,钱存到苏州钱庄,能吃利息。三十万两,一年下来,利息就是三万两,有三万两利息,就能少征许多百姓的苛捐杂税,也算是造福乡亲。”
一成的利息,比皇家银行还高哩!
柳淳轻笑道:“这么好的点子,黄大人怎么没有办啊?”
黄子澄苦笑道:“柳大人是嘲笑我了。黄某就算再糊涂,也知道这是朝廷的税银,存入几个商人的钱庄算什么,万一被人侵占了,丢失了,黄某该如何向朝廷交代?六十两就够扒皮了,三十万两啊,就算黄某长了一万层皮,也够剥的!”
不得不说,苏州真是富庶啊!
靠着长江,又盛产丝绸,光是一个知府衙门,就能结余三十万两,这是账面上的钱,还不知道有多少被层层分利了。
如果放在以往,黄子澄也不会这么小心翼翼,他多半会按照规矩,该存钱存钱,该拿属于他的就拿。
毕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他都考上了探花,也该兑现了吧!
只是经历过北平的那一出,黄子澄怕了,他觉得这些地方上的士绅商人,没有那么好心。把钱存进去,他们就每年给自己钱,万一出了差错,谁来负责。
而且锦衣卫到处都是眼线,事情走露了,还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黄子澄这些日子,一直就在犹豫之中,拿不定主意。
正巧,柳淳来了。
“柳大人,你是不是听到风声,说我黄子澄贪墨国帑民财?没有,绝对没有啊!”黄子澄激动地站起来,“我,我敢对天发誓,假如黄某贪了一两银子,黄某就被剥皮宣草,天打雷劈!”
柳淳也看出来了,黄子澄不像是说假话,而且他也的确刚来苏州没多久,算了,便宜他了。
黄子澄洗刷了嫌疑,柳淳竟然没有失落,反而还多了一点点的喜悦,这个宝贝可不能太早折戟沉沙啊!
黄子澄见柳淳沉思,暗暗庆幸,果然是为了钱庄的事情来的,他要是一念之差,就会被陷进去,真是好险啊!
“柳大人放心,我一定严格约束,不许衙门将钱存入钱庄……只是民间的存款,要怎么办,还请柳大人示下。”
不知不觉,黄子澄已经把自己放在了下属的位置上。
柳淳轻笑了一声,“黄大人,我的确是奉了皇命而来,但是你不用害怕,苏州府衙的银子,可以存入钱庄,而且要立刻存进去!”
“啊!”
黄子澄大惑不解,他拼命摇头,“不行,绝对不行,黄某不能违背朝廷法度,这么干,陛下不会放过我的。”
柳淳笑道:“黄大人放心,我这里带着圣旨呢,你依照旨意做事,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
从苏州府衙出来,徐增寿满腹的狐疑。
“柳淳,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啊?陛下让你查钱庄,你一点举动没有,反而往钱庄存钱,你,你想要利息啊?”
柳淳哈哈大笑,“徐兄真是说笑了,你听我说啊,马上散布消息,说府衙的银子存入了苏州钱庄,钱庄的信用很有保障。你发动一些商人,去排队存钱,把势头造起来!”
徐增寿越发糊涂了,“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不说清楚了,我可不陪着你瞎折腾!”
“这怎么是瞎折腾呢!”柳淳笑道:“等咱们把钱存进去,过几日,再放出点风声,然后排队挤兑。你说,这苏州钱庄,还能撑得住吗?”
徐增寿瞬间吸了口冷气,捧杀,绝对的捧杀!柳淳这小子,冒坏水都不需要犹豫,苏州钱庄遇上了他,也算是倒霉了。
任何钱庄的存银都是有限的,不超发货币,哪来的利润。就连皇家银行都是如此,苏州钱庄更不例外,徐增寿仿佛看到了成千上万的人,涌向了苏州钱庄!
惹谁也别惹柳淳啊,真狠!
第197章 张三丰是我的手下
柳淳对于钱庄的事情,其实早就有盘算。能想出在苏州开钱庄的人,绝不是寻常之辈,不但有超强的实力,还精通经济民生。纵观朝野,这样的人物也不多,也就是那么几个而已。
徐增寿也说过,当初苏州的富商不少都被迁居凤阳看管起来。
没有根基的商人,是无法迅速创办起银行的。
那谁又有本事,把囚禁的商人放出来呢?
一点点串联线索……都指向了那位让老朱忌惮多年的韩国公李善长。
柳淳觉得,锦衣卫指挥使蒋向老朱密报,语带含混,没有说清楚。他应该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老朱放权给他们,好让锦衣卫大开杀戒,这也是他们的饭碗。
柳淳和锦衣卫不一样,他不喜欢害人,至少不喜欢无缘无故害人。像李善长这种,千刀万剐,柳淳都不会在乎,毕竟老家伙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而且这么多年,也不可能没有作恶。老朱废了他,最多是黑吃黑,罪有应得。
但是因为一个人,就牵连上千上万的无辜者,这就让柳淳有点不能接受了。所以呢,他才主动向银行存款,然后挤兑银行,逼着幕后黑手自己现身,然后一举拿下。
这是柳淳的盘算,他把任务分派徐增寿。作为徐达的儿子,这家伙也一定知道很多事情,让他去办,正好能把握分寸。
柳淳乐得清闲,而且身边还有美女环绕,日子挺不错的。这不,蓝姑娘就提着一条花枪,在花园里练武。
只见她动作如飞,花枪好似游龙怪蟒,充满了灵性,迅捷凶猛。而且她本人身量高挑修长,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行云流水之感,简直比舞蹈还要好看许多。
柳淳呆看了一阵,蓝姑娘收了枪,猛地发现了柳淳,小脸立刻红了。
完了!
她这一路上,都在装淑女,今天实在是手痒,才跑到花园练功,没想到竟然被柳淳撞见了。
死了,死了!
蓝姑娘急得都不敢看柳淳,只能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学生。柳淳心里好笑,练练功,活动身体,没什么不好的吧!
难道这是他们蓝家的祖传绝学,不能轻易往外传?
对了,柳淳突然想起来,自己到了大明,也有两年多了,他身边会些功夫的人不少。但若说有多厉害,那也未必。
柳淳也一直存在一个疑问,到底传统武术,究竟能不能打啊?
或许蓝姑娘能给他一个答案,柳淳凑过来,笑呵呵道;“蓝姑娘,还没请教,你的芳名?”
“问我啊!”蓝姑娘乐颠颠道:“我叫蓝新月,据说生我的那一天,正好是晚上,新月初升,我爹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他太没文采了,我大姐叫蓝初雪,说是生的那天,赶上了下雪,你说,有这么不负责的爹吗?”
柳淳哑然,起名的方式很符合蓝玉的性格。
“我倒是觉得挺好听的。”
“真的?”蓝姑娘惊喜道:“你觉得我的名字好听?”
柳淳笑着点头,“不光名字好,功夫也不错……蓝姑娘,我能不能请教,你的枪法是跟谁学的?”
“他夸我名字好听,夸我功夫好哩!”
蓝姑娘盼了多少时间了,总算能跟柳郎单独谈谈了,她只觉得心脏嘭嘭乱跳,比练功的时候,还要紧张哩。
“你,你问我枪法啊?”
蓝姑娘立刻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这是我爹教的,他是跟姑父学的,我的姑父,就是开平王常十万,你知道吧?”
柳淳笑道:“纵横天下的常将军,谁人不知啊!常十万堪称我大明第一号的勇将,他的亲传,绝对差不了。”
“那可不!”蓝姑娘转动眼眸,喜滋滋道:“柳,柳大人,你想学不?”
柳淳当然对武功有些兴趣,可却也知道,功夫不是轻易能传授的。
“那个……还是等以后我向梁国公请教吧!”
“问他干什么啊?他会的,我都会,我教你!”
这位蓝姑娘还是个急性子,立刻拉着柳淳道一边,当真是一招一式,把枪法演练起来,等展示一遍之后,蓝姑娘笑呵呵道:“柳大人,你只要学会了这套枪法,你就能上阵杀敌,横行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啊!”
蓝姑娘越想越高兴,柳郎聪明,长得帅,深受陛下赏识,要是再学会武术……我的老天啊,世上还有这么完美的人吗?
柳淳被她说的也有点脸红心热,这常家枪法真要是这么厉害,那学学与无妨……柳淳接过花枪,笑呵呵道:“那就请蓝姑娘不吝赐教吧!”
蓝新月用力点头,终于能手把手教柳郎功夫了,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她正胡思乱想呢,突然有一个物体,从墙上直奔柳淳而来。
柳淳下意识晃头躲过,谁知道在后面又紧跟了两个,正好击中柳淳的前胸,啪嗒,落在了地上。
不是暗器,而是两块骨头。
柳淳大怒,这是谁敢袭击朝廷命官?他猛地望去,只见墙头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正拿着狗腿大啃。
在他的屁股下面,垫着一张狗皮的垫子,这个老者穿得破衣烂衫,胡须上都是污垢,十分的脏。
他冲着柳淳呲牙一笑,“小子,给你狗肉,怎么不吃啊?”
蓝新月看见了,顿时大怒,一把抓起花枪,对准了老头。
“你赶快下来伏法,不然本姑娘可不客气了!”
“哈哈哈!”
老者放声大笑,“女娃娃,你不客气又能怎么样?别说你了,就算是你爹,他也不敢跟老夫装大瓣蒜!再跟你明说了,你的那位姑父,要不是早点死了,也只配吃老夫的拳头!”
“你吹牛!”
蓝新月猛地跑过来,端着枪就刺,可是等她一枪刺出,墙头的老者消失了。
“蓝姑娘,注意!”
柳淳的话还没说完,老头就落到了蓝姑娘的旁边,探出漆黑的手指,抓住了蓝姑娘的肩头,稍微用力,她的手就送了,老头用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将花枪给拿走了。
“哈哈哈,就这点本事,还敢吹嘘横行天下啊?也敢拿出来教导别人。那个傻小子要是信了,真觉得自己不错,上了战场,就是挨刀的命!”
蓝姑娘很想反驳,可她一招都抵挡不住,怎么也是底气不足。
“我,我爹来了,你就死定了!”
“哈哈哈,蓝玉那三脚猫的本事,就别出来丢人了。要不是英雄好汉老的老,死的死,哪里轮得到他啊!再说了,没这小子帮忙,你爹也灭不了北元,他啊,就是捡了个便宜而已。”老头讥诮笑道:“许是觉得心里有愧,他就一直想促成你跟这小子的婚事,拿女儿抵债!亏他想得出来!”
蓝姑娘真是气炸了肺,这个该死的老东西,你说的是什么话?
“来人,快来人!蓝勇呢,让他快把老东西抓起来!”蓝姑娘扯着嗓子大叫。
柳淳突然摆手,“别费事了。”
柳淳拦住了她,从怀里取出一物,举了起来。
“把你的也拿出来吧,是金是银,让我瞧瞧!”
老者迟愣一下,突然又笑了起来。
“还成,不算太愚蠢!”
说完,他抹了抹手上的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金貔貅,托在了手里。
“怎么样,还要不要老夫跪下磕头啊?”
柳淳慌忙把玉貔貅收起,满脸赔笑,“老前辈,可别折煞晚辈了,前辈能悄无声息到这个院子,晚辈早该料到,前辈一定是自己人。”
老头气咻咻摆手,“少跟我套近乎,这些年,老夫该做的都做了,不缺他朱皇帝什么了,别说是你,就算你的前任,老夫也不放在眼里。”
还是个倔脾气,柳淳可不惯着,轻笑道;“前辈睥睨天下,不在乎英雄豪杰,的确有大气度,让人折服。可要让晚辈说,你既然来了,又何必故弄玄虚,戏耍我们这些小辈。前辈刚刚说,瞧不起梁国公,看不起开平王。须知道,他们两位,都是我大明开国功臣,官高极品,荫庇子孙。他年书写青史的时候,必然有他们二位。至于前辈吗,在史书上,能占几个字,晚生就不好多言了。”
老头的脸顿时沉下来,“小子,你说得好听,可也不过是以成败论英雄罢了!”
柳淳摇头,笑了起来,“前辈,晚生以为你一把年纪,应该看透了,真是没想到,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啊?这世上从来都以成败论英雄。说不以成败论英雄的,多半都是失败者,而且还不甘心失败,就想办法安慰自己。!”
“你!”
老头须发皆乍,真的怒了,“臭小子,你真是狂妄,老夫问你,那项羽算什么,算不算英雄?”
柳淳哑然一笑,“我就知道前辈会说这个人,可你别忘了,项羽的运气好啊!执笔写《史记》的那位,被汉武帝用了腐刑,所以在书中,你能看到太多的牢骚,打仗迷路的李广,比起卫青和霍去病还要光彩夺目。一味靠着杀人,推行分封,恢复六国旧制的项羽,比汉高祖还要英武伟岸。可那又如何呢?是非成败,就摆在那里,非要从一群失败者里面,找出几个闪光点来崇拜,多累啊?”
“你!”
老头气得胡子翘起老高,“行,我张三丰说不过你,我认输,告辞!”
第198章 驸马杀手
听到对方报名张三丰,再看看地上的狗骨头,还有身后的狗皮卷,柳淳真有种跪下叫师父的冲动,不过貌似武当七侠下场都不咋样,干脆狠狠心,拜个师爷算了,
柳淳一闪念,人家张三丰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他的步子比正常人大很多,但是却感觉不到上身有多大的幅度,有点邪门啊,不会是缩地成寸吧?
柳淳用力甩头,把武侠小说的套路甩在一边,眼前这家伙不管是不是张三丰,他先是貔貅卫,是自己的属下!
飞步冲过来,把老头拦住了。
这老头翻了翻眼皮,“柳淳,你想拦住老夫不成?别以为你手里有玉貔貅,我就会怕你,老夫发起狠,谁也救不了你!”
柳淳嘿嘿一笑,“前辈,咱们别大呼小叫的,算上你,我知道的貔貅卫才三个而已,难道就不能坐下好好聊聊?你老人家既然愿意来,就不能白跑一趟是不是?而且啊,陛下给了我一个旨意,凡是貔貅卫的成员,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帮着大家伙解决麻烦。陛下还是关心大家的……”
柳淳不停说好话,老头总算是没有离开,柳淳拉着他在石头桌旁边坐下,然后亲手给他倒茶……老头把茶杯接过来,喝了口,润润喉咙,哂笑道:“我刚刚自报家门,说我叫张三丰,我看你颇为惊讶,怎么,你听说过?”
“听说过!”柳淳答应很痛快,“我师门中有前辈提到,说有一位道士,原名叫张君宝,发明了太极拳,颇为厉害,堪称当世第一高手。”
老头皱着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夫几时出家了?而且老夫的原名也不叫张君宝,我叫张定边!我也不会什么狗屁太极拳,至于当世第一高手吗?这个评价还算凑合,其他都是扯淡的!”
“等会儿!”柳淳比刚才还要震惊,张定边?陈友谅的结拜弟兄,元末的第一猛将?就是眼前这个老头?
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在梦里啊?
更荒唐的是他手里居然有金貔貅,他是朱元璋的人!
我的洛天依啊!
陈友谅败得一点都不冤枉啊!
有这么个内鬼在,他不死才是天理不容呢!
柳淳努力回忆,张定边和张三丰还真有些相似之处,首先,武功都非常高,只是一个人是传说,一个人却是实实在在,记在史册里。
第二呢,两个人都长寿,张三丰活了一百多岁,张定边貌似也活了一百岁。
而且两个人活动的时间基本相同……难道张定边真是张三丰?
这事情有意思了!
“前辈,我的师长没准记错了,但他跟我讲,这位张真人受了刺激,一天发疯三次,所以才改名张三丰,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头斜了眼柳淳,轻笑道:“行,你小子知道的还不少!老夫的确曾经发过疯,而且还疯得不轻!故人托付给我一双儿女,老夫带着他们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结果谁能想到,他们竟突然暴毙!”
老头拳头握紧,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极力控制着怒火,可愤怒扑面而来,难以阻挡。
柳淳就坐在对面,他从老者身上,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机,这是那种顶尖儿猛将,又饱经战火洗礼,才能淬炼出来的独特气质。冯胜有,汤和有,朱元璋也有,只是全都没有眼前老者来得强烈。
说他是张定边,柳淳信了一大半。
他嘴里的故人,是不是陈友谅?
那故人的儿女,是不是陈友谅的后人?
难道说张定边在陈友谅败亡之后,带着陈友谅的儿女跑进山里隐居,然后有人害死了陈友谅的后人?
故主绝后,刺激之下,张定边才发疯,才有了“张三丰”。
可问题是你不是貔貅卫吗?怎么还对陈友谅有旧情?甚至到了发疯的地步?
柳淳心里全都是谜团,他真想好好问问,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定边却没了心情,“行了,念在你手握玉貔貅的份上,老夫才跟你多说了几句。你再想多问,老夫立刻拔腿就走,谁也拦不住。”
柳淳见他来真的,只能讪讪道:“前辈不许晚辈提问,那,那前辈有什么要吩咐的,请讲吧!”
张定边吸了口气,突然道:“给我勒只狗,老夫边吃边问你。”
柳淳还能说什么,只能吩咐下去。
趁着厨房做狗肉,柳淳又凑到了张定边的面前。
“前辈,往事不要提了,你刚刚点评武术,能不能给晚生说说啊?”
张定边扫了眼柳淳,然后又伸出黑漆漆的大手,在他身上捏了半天,弄得柳淳龇牙咧嘴,然后张定边摇摇头。
“晚了,你练不出来了!”
柳淳都要哭了,不行就说不行的,我这不是白被捏了。
张定边自顾自道:“你的筋骨不差,但年纪太大了,错过了练武的好时候,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而且没有名师指点,光跟这丫头学,连鸡都杀不了。”
人家蓝姑娘可没说话,老头总是冷嘲热讽,真是可恨!
蓝新月愤然站起,“臭老头,你出了会胡说,还会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京城的将门子弟,没几个是我的对手,本姑娘厉害着呢!”
老头哂笑了一声,“淮西勋贵吗?自从扣上了这四个字,他们的子弟全都是废物,没一个例外的!跟废物有什么好比的。而且我没猜错,勋贵子弟当中,有些真本事的,没有出手,或者不愿意惹恼你爹,才让你在京城横行无忌……这叫什么?矬子里面拔大个儿,算什么英雄啊?”
蓝新月被气得粉脸发黄,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就动手了。
“别气了,老夫不白说你。那臭小子也听着,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就比如你,刚刚拿着花枪,耍得很好看,可又有什么用呢?老夫步法比你快,一招就下了你的枪。若老夫力气比你大,直接把枪崩飞了,你空着两手,能打得过我吗?”
张定边背着手,信心满满道:“所谓练武,就要从小打熬气力,练习腿法,眼力要好,手要快,招式要狠……在战场上,基本上一招决胜负。那些套路招式,全都是花架子,糊弄外行的。”
……
张定边侃侃而谈,倒是让柳淳解决了盘旋在心中的谜团……传统武术不是不能打,只是那些所谓的大师,沉溺在套路之中,不愿意练习真功夫罢了。
而且传统武术也没有太多的神秘,一样是不断提升身体素质,力量,速度,耐力,寻找一个最佳的平衡,让一个人,发挥出最大的潜力,如此而已。你要是用降龙十八掌,独孤九剑的标准衡量习武者,那是你脑袋有问题。如果有人这么告诉你,那就是他的心有了问题……
张定边其实还挺不错的,教训了一顿,就亲自拿过花枪,给蓝新月和柳淳演示了几招。
“你一个女孩子,力气比男人小,你要发招致胜,就必须先下手为强,而且还要快,只有比别人都快,你才能活下来!所以,你从今天开始,不要练什么套路了,就连出枪,每天扎一千次,一万次,练到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方位,都能刺中对方咽喉,就算可以出师了。”
经过这位武术大豪指点,蓝新月觉得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频频点头。
这时候一大锅狗肉送来,柳淳也来不及请教了,张定边坐下来,大快朵颐。
论起年纪,张定边已经七十多了,可依旧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看着就过瘾。
有了七分饱意,张定边才道:“苏州钱庄背后,是李善长的长子李祺。”
柳淳迟愣,“前辈,你怎么知道的?”
张定边哼了一声,“你当老夫是饭桶吗?这点事情还能瞒得住我?”
柳淳吸了口气,“前辈,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李祺可是驸马啊!”
“没错!小子,你怕了?”
柳淳突然笑了起来,“我怕什么?前辈不知道?我可是刚刚扳倒了一个驸马,现在又送来一个,还有什么可怕的!我现在只担心,若是公主守了寡,会不会找我算账?”
张定边豪迈笑道:“怕什么,她们敢找你算账,你就娶回家呗!反正是公主,不亏!”
第199章 跟朕看戏去
听张定边的话,柳淳觉得这家伙的确可能是张三丰,毕竟疯言疯语,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出来的,蓝新月气得小脸煞白,等着吧,本姑娘一定好好练武,等练好了,就给你老家伙一个透明的窟窿,让你胡言乱语!
张定边虽然不靠谱,但牵涉到正事,还是挺干练的。
“你小子一定想知道,老夫是怎么晓得苏州钱庄背后之人是驸马李祺,其实老夫盯着李善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从洪武十八年起,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再度掀起胡惟庸案,让这桩沉寂五年的大案,重新冒出头来。
五年前,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高官,悉数被杀,胡惟庸更是被灭了九族,当年就天下震撼,人人自危。
等到五年之后,人们才惊觉,噩梦远远没有结束,或许只是个开头。
在洪武十八年,就有人告发韩国公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还有侄子李佑,勾结胡惟庸谋逆。随之而来,各种各样的告发检举,不胜枚举。
矛头所指,就是李善长。
不过毛骧的动作太大,思虑不周,露出了马脚,丢了性命。
毛骧之死,让追查胡惟庸案的声势小了不少,可随着蒋继任锦衣卫指挥使,侦查的动作重新开始。
作为功臣之首的李善长,依旧是他们的最好目标!
“苏州钱庄的那几个商人,是早年重金贿赂,被李善长私放的。借着他们之手,李善长每年聚敛财富超过二十万两之多!”
张定边告诉柳淳一个惊人的消息,如果属实,这二十几年,李善长聚敛的财富,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他真的有那么多钱?”
张定边轻笑:“李善长是什么人?他最懂得敛财,几十万人马的军需粮草,他能如臂指使,若是他能站在汉王这边,没准天下就不是朱皇帝了!”
柳淳自动忽略了张定边的疯言疯语,目前可以确定,李善长的财力足够支持钱庄运作。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办个钱庄呢?
为了挣钱?
他的老命都岌岌可危,积攒的家底儿很可能保不住,继续敛财,那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吗?
“这个老夫也想不透,或许他是要跟朱皇帝掰手腕吧?让自己死的英雄一点!”张定边嘲讽道。
柳淳哂笑,那是你张定边的想法,以李善长的老谋深算,他才不会当莽夫呢!很显然李善长是想用银行来实现一些目标,那会是什么目标呢?
柳淳觉得不妨问问自己,他当初鼓动朱元璋成立银行,是打什么算盘,或许李善长的思路跟自己一样……他想用这个苏州钱庄保命!
柳淳渐渐有了思路,“看起来,这是一场大战了,我必须拿出三分精力才行!”
张定边正喝水呢,直接喷了。
“小子,你吹什么牛皮?”张定边敲着桌子,怒道:“李善长是何等人物?你拿三分力气对付他?我看你用上十分,都未必能讨得了便宜!”
“哈哈哈!”柳淳放声大笑,“要不咱们打个赌怎么样?假如我能轻松解决李善长,你教我练武,如何?”
张定边瞧了瞧柳淳,哼了一声,“臭小子,你不怕吃苦,老夫有什么好在乎的!可我就是担心,你这个小狐狸,斗不过那个老狐狸啊!”
“那就不是你老人家要担心的了。”
……
“怎么样了?苏州那边有动静了没有?”
忙了一天公务的朱元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真是有点老了,以前连轴转,也没有这么疲乏啊!
“父皇,柳淳自从到了苏州,除了分批往钱庄存了一些钱,就没有动静了。”朱标沉吟道:“儿臣听说,听说,他经常跟徐妹妹出去看风景,还跟蓝姑娘学习功夫,优哉游哉的,挺高兴的!”
“荒唐!”
朱元璋气得暴跳如雷,“这个小兔崽子,实在不是个好东西。只要离开了朕的眼皮子底下,他就如此放松懈怠,简直有负皇恩!”
朱标能说什么,他也希望柳淳留在京里,有他在,自己能少挨多少骂啊!
“父皇,我看柳淳是另有部署,还是不要打乱了方才才是。毕竟银行是按照他的建议创办的,其中的关键,他最清楚不过了。”
朱元璋用力吸了口气,沉吟了许久,突然道:“不行,不能等了,我要去苏州!”
“啊!”朱标大惊,“父皇,你要巡幸苏州?用,用什么名义啊?”天子出巡,可不是小事情,必须要提前准备,声势浩大,光是带什么人,就要费一番的思量。
朱元璋道:“没那么麻烦,苏州又不远,微服而行就可以了。”
“不可以!”朱标吓坏了,“父皇,国不可一日无君啊,父皇离开了京城,国事要怎么办?各部衙门的公务,也如何处理?”
过去朱元璋亲征,都是留朱标监国,可若是老朱微服出访,朱标留在京里,名不正言不顺,百官询问皇帝哪去了?要怎么说。而且一旦泄露了皇帝的行踪,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父皇一贯老成稳重,怎么这一次,有些鲁莽了。
朱元璋见儿子疑惑,就耐心道:“历来开国之君,无不是征战沙场,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才有了江山基业。后世子孙,生于宫中,不识民间疾苦,最易受身边人蛊惑,败坏祖宗成法,弄得江山大乱,社稷易主,不可不察啊!”
朱标忙道:“父皇英明,这正是父皇立下祖制的缘由所在!”
朱元璋点头,“可是朕什么都见过,唯独这个银行还弄不清楚。偏偏银行又握有无穷无尽的财富,牵连着成千上万的人家,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朕不能给子孙留下祸端,朕必须亲自去苏州,亲眼瞧一瞧,到底会有多大的动静!”
老朱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你也要跟着。”朱元璋对朱标道:“现在立刻传旨,就说万寿盛典,群臣忙碌劳乏,盛典之后,秋收纳赋,各个衙门又疲于奔命,年关将至,把休沐的日子提前十天!趁着百官休息的时候,我们去苏州,记得,不要惊动任何人,连那个小兔崽子也别透露风声,朕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心肠!”
朱元璋治国严厉,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就拿休假来说,别的朝代都有旬休,每逢节假日,也都有休息,一年算下来,少说几十天,多的有上百天,官员的日子不要太舒服!
可是到了朱皇帝这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每年只有春节、冬至、还有老朱的生日,休息三天。
后来官员们实在是受不了了,年年这么折腾,连娶媳妇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这不是让大家伙绝后吗?
经过一番抗争,总算说动了老朱,每年从初一到十五,休息半个月。所以每年这时候,官员们都格外忙碌,过年,走亲戚,会朋友,定亲,娶妻,生娃……忙得不亦乐乎。
谁也没指望,老朱能格外开恩。
可偏偏今年就是个例外,愣是多出了十天的假期,谢天谢地,是哪位菩萨显灵了?
官员们乐颠颠放下繁重的公务,一个个都跟出了笼子的小鸟似的,全然没有想到,他们的皇帝陛下,正日夜兼程,向苏州而来。
为了减轻旅途劳顿,朱标特意安排了船只,他们从金陵出发,在太仓的刘家港登陆,然后越过太仓,向苏州府城而来。
这一路上,朱元璋不时留心沿途的民生,他发现道路两旁,桑树成片,往来的马车也是非常多。还有更多的小贩,推着独轮车,四处叫卖,很繁荣,也很热闹。但是却跟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朱元璋喜欢的是农耕劳作,种田养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一切跟商业有关的东西,都让他本能的不舒服。
可没有办法,商业就是阻挡不住,尤其是在苏州这个繁华的都市。
等他们进了苏州城,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道路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天南地北的东西,全都能找到。糕饼点心,酒楼饭馆,热闹无比。
朱标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偷偷跟老朱道:“好像比京城还热闹呢!”
老朱只是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突然从城门外,冲进来一匹马,速度极快,险些把人撞倒,好多百姓指着怒骂,“干什么呢?抢孝帽子啊?”
马背上的人气喘吁吁,狼狈不已。
“坏,坏了!咱们的一艘船,遇上了风暴,沉,沉到海里去了!”
“什么?”
船沉了?
貌似没什么大不了的,靠着海,不沉船才怪呢!
就是不知道能活几个人,又有人家要办丧事了。
百姓们短暂惊慌,很快又平静下来,可就在这时候,第二个来报信的到了!
“乡亲们,坏了,大事不好了,是苏州钱庄的船沉了,船上好多丝绸和银子都沉到海里了!”
“啊!”
这一句话,可把所有人吓坏了。
苏州钱庄出事了?
最关键的是银子还沉了?
那,那我们的钱呢?
怎么办?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俩目瞪口呆,他们亲眼见识到,什么是瘟疫一般的恐慌……很快就有传言,苏州钱庄靠着跟倭国交易,赚取暴利,才能支付利息。现在好了,商船沉默,来钱的路子堵死。
大家早点去,没准还能把本钱和利息拿回来,如果去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正在大家茫然的时候,一个从苏州府衙传出来的消息,像是个炸雷,凌空爆炸。
苏州府衙已经将三十万两白银,在早上提走了。
衙门都出手了,一定是提前知道了消息,这可坑苦人了!原本还繁忙热闹的街道,就跟净街了似的,所有老百姓,着了魔一样,跑回家里,拿着存单,就往苏州钱庄冲去。
那个势头,简直如潮水一般,不可阻挡。
哪怕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朱元璋,都不由得血液加速。
“柳淳啊柳淳,你可真给朕演了一出好戏啊!”
第200章 老朱藏不住了
从上午开始,消息蔓延开,前往苏州钱庄取款的人就超过了两千,而十倍于这个数字的,则是吃瓜群众!
没错,就是去看热闹的。
因为有人告诉他们,去钱庄前面看热闹,还能领俩麻团,一些乞丐,还有闲散的少年跟上了年纪的老人,就都凑了过来。
其实不用发麻团,也会有很多人感兴趣的,在一个缺少娱乐的时代,菜市口杀头,都有成千上万看热闹,挤兑银行这种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戏,怎么能缺少看热闹的人!
四面八方,像是潮水一样,包围了苏州钱庄,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一望无际!
朱元璋选择了一处三层的茶楼,登高眺望,皇帝陛下的脸越来越阴沉,好像能掉下冰雹。
“真是可怕啊!”
朱元璋喃喃自语,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当年元廷强征百姓,修筑黄河,结果挖出了独眼石人,挑动天下百万红巾,起义的百姓,如同洪流滚滚,势不可挡。
朱元璋不断以元末的起义提醒自己,一定要照顾百姓,一定要让老百姓有纾解民怨的渠道,为此,他甚至不惜准许百姓,可以扭送官吏进京。
为什么这么干?不就是担心有朝一日,会有无数百姓起来,造他老朱家的反吗?
可这一刻,朱元璋发现了比元末起义还可怕的事情。
要知道当年起义,可是明教花了多少年的努力,不停散播教义,积累人脉,然后又接着修筑河堤,民夫云集,怨声载道,在这个关头,抛出了独眼石人,百姓才跟着动了起来。
如今的苏州,什么事情都没有,满眼都是商贸繁荣,买卖兴隆,几乎每个人都喜笑颜开,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
可就是银行的一点风吹草动,立刻就让人向着魔了似的,前往挤兑。
就算朕下圣旨,也没有这个效果啊
“太子,钱财之力,如斯可怕,你见识了吗?”
朱标的脸色甚至更难看,“父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脚下的百姓,何尝不是滔滔洪水,古人之言,半点不虚啊!这银行,就如同洪水猛兽,确实应该留在皇家的手里,不能交给寻常人掌握。如此说来,柳淳的确忠心耿耿,知道以大局为重。”
朱元璋白了一眼朱标,这时候了,你还不忘替那小子说话,是他有忠心吗?不,是他不敢!他要是敢染指银行,分享股份,朕立刻能把他大卸八块,绝没有客气的。
朱元璋思索片刻,立即道:“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把维护皇家银行稳定的事情,列为祖训,尤其是那些存银,谁也不能妄动,否则严惩不贷。若是有朱家子孙,犯了错,从族谱除名!”
老朱动用了最严厉的手段,有这条祖训在,以后的皇帝,谁敢违规,就面临着失去朱家子孙资格的危险,连老朱家人都不是了,还怎么当皇帝?
这场挤兑,从一开始,就逼得老朱不得不定下最严厉的祖训。
接下来的发展,更不会让朱元璋失望了。
苏州钱庄方面,应对堪称迅速,几个坐镇的朝奉都曾经久在银号做事,也遇到过同时上门挤兑的情况。
他们很清楚,这时候宜疏不宜堵,你越是不然百姓兑换,恐慌情绪就越是严重,所以他们果断下令,加开一倍的窗口,同时应付上门的百姓。
而且这帮人又把府库的存银搬出来,一箱又一箱,摆在柜台栅栏的后面,让百姓亲眼看见。
“乡亲们,老少爷们,大家放心。我们的东家都是有信誉,有身价的人,几辈子都在苏州,跟大家同饮一江水,同吃一碗米。哪个没心肝的,也不会黑了大家的钱!请你们放心,无论如何,也不会短了大家的。你们非要取钱,也是可以的。但时间不到,就没法结息,只能返还本金,请大家体谅!”
“是啊,大家把钱存在钱庄,不但安全,还能有利息,多好的事情,不要听信谣言,更不要受奸人挑唆,我可以告诉大家,那艘沉船,跟钱庄没有半点关系,都有人散布流言,意在诋毁中伤,污蔑我们苏州钱庄。乡亲们,钱庄给大家伙提供了多少便利,你们可不能犯傻啊……”
这几位朝奉一面让柜房兑换银子,一面跑到人群中间,百般解释。
起初根本没有效果,老百姓只想往外拿钱,不要利息,能拿回本金就很好了。
可渐渐到了中午,有些人也疲乏了,而且惶恐的情绪缓解了一些,前面的人都能取到钱,他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这样,人群当中开始有人散去。
几位朝奉摸了摸额头,全都是汗水,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嗓子也冒烟了,差点要了老命。
几个人回到柜房,拿起茶水,还没等喝,就在这时候,苏州府的一个百户带着人来了。
“谁是钱庄的头,出来搭话!“
几位朝奉水也没顾得上喝,就迎了出来。
“军爷,有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今天早上,提走的三十万两银子,怎么成色不对?”
“什么?”为首的朝奉姓童,他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立刻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的银子,成色比官银还要好,而且你们已经提走了,怎么还来找麻烦?”
百户突然放声大笑,“好大的口气,你敢哄骗官府,还说我们是来找麻烦,真是反了天了!来人,把他带走,去府衙核实银子的问题。”
差役士兵,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带走了。
就在一群储户的面前,将朝奉押走!
这下子堪称重磅炸弹,炸得所有人天昏地暗,脑袋都不够用了……什么意思?苏州府的存银,成色不够?
钱庄胆子太大了,连府衙都敢哄骗,更别说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还等着什么,赶快把钱提出来是真的。
原来已经打算离开的人,这下子又涌了上来,而且比刚才还要多。
剩下的几位朝奉想要解释,老百姓根本不听,人都被抓走了,还跟我们讲什么,什么我们都不听,赶快兑换!
“先是诱敌出动,然后狠狠一击!”
朱元璋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太子,开了眼界吧?眼前的斗法,比起真正的战场,不差太多啊!”
朱标附和点头,却也笑道:“父皇,柳淳指挥若定,看起来是大局已定了!”
朱元璋摇头,“未必,强龙不压地头蛇,苏州的这些商人,一定还有后手,一定会的……”朱元璋的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老朱的嘴角上弯,心中暗道:“你要是就这点本事,让一个少年人玩弄于鼓掌之间,那可就辜负了朕如此在乎,你也是浪得虚名!”
朱元璋继续看戏,他甚至有种回到了战场的感觉,四周都是喊杀连天,尸山血海!
小小的苏州城,竟然让朱元璋如此感慨,不得不说,真是杀得精彩!
白天的挤兑,苏州钱庄损失了四十多万两,加上早上一次提走的三十万两,府库存银,一下子没了五分之一。如果还是这样的挤兑势头,他们连十天都撑不住。
十几个商人,连夜对外宣布,他们各自拿出家财,凑了五十万两,注入钱庄,稳定大局。
这些商人不但拿钱,还让运钱的马车,故意在繁华闹市经过,意在告诉所有人,他们积累充裕,根本不担心挤兑。
“太子,你说柳淳那小子会怎么应对?”到了后半夜,朱元璋还没有休息,不断有人把消息送过来。
很显然,明天是很关键的一天,如果继续挤兑,钱庄就可能撑不住,如果压下去了,或许就能躲过一劫。
朱标挠头,“父皇,儿臣实在是不懂,柳淳不会继续抓人吧?”
朱元璋轻笑道:“未必,那小子那么诡诈,怎么会连续使用同样的招数呢?只是朕也想不通,所以才一定要来瞧瞧。”
正在他们谈论的时候,有侍卫急匆匆跑进来。
“陛下,刚刚得到消息,有人在巷子里,发现了钱庄的箱子,里面装着石块!”
“石块?”
朱元璋和朱标互相对视,这是什么套路啊?
朱元璋来回踱步,自语道:“莫非说,那小子要告诉百姓,钱庄的存银空了?用砖头充数?”
“父皇,明天就能见分晓,要不先休息吧!”朱标打着哈气道。
朱元璋丝毫没有困意,“这场仗太有意思了,朕还从来没见过。现在就去看看那小子,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朱元璋骨子里好战的热血都点燃了,他迫切要知道这一战,究竟要怎么打!
第201章 驸马与皇帝
徐增寿觉得热血沸腾,仿佛身体的血液要冲出来一样。或许老爹当年挥军攻击大都的时候,才会如此吧!
在苏州的这些日子,徐增寿彻底领教了柳淳的本事。他看似闲庭信步,四处游玩,不经意间,就落了许多暗子。
比如收买街上的乞丐,买通车马行的人,又雇佣了一大帮舌头,四处散布消息……
这些举动在最初看的时候,就像是玩闹,说死了徐增寿也不相信,能扳倒苏州钱庄。
可是真正当柳淳发难的时候,速度之快,出手之猛,简直有种喘息不过来的感觉。让苏州府衙出面提款,然后制造沉船假象,成功掀起挤兑浪潮,接着抓人,散布流言。
一个白天的猛攻,完全是压着苏州钱庄再打,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这种围绕着一城,围绕着一个银行的争夺战,比起真正的大战还要激烈血腥,强度之高,对抗之激烈,都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徐增寿除了大呼过瘾之外,就是担心柳淳能不能拿下最后的胜利。
十几家商人全都出动了,他们掏出了真金白银,一车一车,往钱庄运,作为明天的武器辎重。
柳淳反而平静下来,他只是让手下人把早上提来的三十万两银子,从箱子里取出,他不要银子,只要箱子。
这些箱子都是苏州钱庄特有的,上面有标记。
柳淳让人装一些砖头,丢在一些巷子里。
“这一招就能破解那些商户堆积如山的金银?未免太直白了吧?”徐增寿表示强烈怀疑。
柳淳淡然一笑,“徐兄,你说苏州城,到处出现钱庄的箱子,还有砖头石块,摆明了是揭钱庄的底儿,你说苏州的商人看到,会怎么样?”
徐增寿挠头,”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没错,你心里明知道箱子有人故意弄的,但你会怎么做?”柳淳继续追问。
“假的?那我就视而不见,当没这回事呗!”
徐增寿的话音没落,突然有个沉闷的声音,“不对!你错了!”
大家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发现正是朱元璋和朱标来了。
徐增寿和柳淳顾不上吃惊,忙上前行礼。
朱元璋摆手,“都坐吧。”
等到坐下之后,朱元璋对柳淳道:“臭小子,你用这个烂招,是为了让苏州的商人动起来?”
柳淳笑着点头,“陛下圣明,臣的这点心思,瞒不过陛下的。”
朱元璋心中暗道:“朕也没看透啊,对亏听到你问徐增寿的问题,才意识到你小子的算盘!”
“你有把握?”朱元璋怀疑道。
柳淳轻笑:“陛下,银行获利丰厚,苏州其他商人看在眼里,岂能视若无睹。臣在城中观察发现,苏州有许多中等富商,他们碍于钱庄的势力,不得不把钱存进去。只要给这些人一个借口,他们肯定会加入挤兑的行列。”
“会吗?”
“会的!”柳淳笑呵呵道:“臣已经请黄子澄大人,以苏州府衙的名义,发一份告示,晓谕所有百姓,府衙方面认为,苏州钱庄发行的纸币,很不安全,极其容易复制。而且府衙还试制了几张,公开展示,请储户们小心。”
听到柳淳的话,大家伙仔细思索,貌似没有毛病啊!钱庄纸币不安全,府衙提醒百姓,情理之中的事情……等等,依旧是老朱,他嗅到了破绽,“柳淳,你能造假的纸币?”
柳淳耸了耸肩,“没什么难度,皇家银行在纸币技术上,是领先苏州钱庄的。我请茹太素老大人帮忙,试制了几张假的纸币。”
“你既然能造假,怎么不多印一些,去挤兑苏州钱庄?”朱元璋嘲笑道。
柳淳忙正色道:“陛下,假造钱币,那可是犯法的事情,臣怎么回去做?再说了,造假币也要成本啊,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百姓注意而已。”
几个人一起把脑袋转向一边,懒得看柳淳的无耻嘴脸。
你小子就使劲冒坏水吧,苏州钱庄也是倒霉,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难缠的家伙,替他们默哀先……
很快天就亮了,过去的一个晚上,许多人都没有睡觉。大家提心吊胆,过了一个晚上。还有人干脆就跑到了钱庄外面打地铺,寸步不离。
上半夜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向银行运银子,这帮人松了口气,只要等到半天,就能拿回属于他们的钱。
可到了下半夜,大家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们听说,城中许多地方,出现了钱庄的箱子,里面全都装着砖头。
难道前半夜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有钱,是用砖头凑数?
普通百姓这么想不奇怪,在钱庄里面,那些朝奉正在全力以赴,跟大客户们解释,“绝对没有,不信可以去银库瞧瞧,根本是有人蓄意污蔑。大家都是苏州人,还请务必一条心,不要让有心人算计了。“
段鹏是丝绸商,他在苏州钱庄存了一万二千两银子。
听着朝奉的解释,他讥诮一笑,“你说的我相信,可我想问你,到处都有你们的箱子,是有人要对付你们吧?这个人是谁,你们有什么办法?”
朝奉们顿时哑火了,谁想要收拾他们,不用问,就是苏州府衙!人都被抓走了,还有什么疑问。
可光棍不斗势力,他们说出来,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
段鹏轻笑,“大家都是朋友,不用说破了。一句话,我存钱,是为了安全起见。既然你们不是人家的对手,我犯不着那自己的钱冒险……利息我不要了,本金立刻给我。看在同乡的面子上,我一个字都不往外说,替你们保密!”
朝奉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普通人往钱庄存钱,或许是受到了利息的吸引,但是对于一些有身家的人来说,他们更在意安全。
皇家银行能顺利开展业务,可不只是那几百万两的本金而已,真正值钱的是朱皇帝的招牌!
有这块牌子在,才没人敢恶意挤兑,也没人相信,皇帝会破产,毕竟天子富有四海,全天下都是他的。这就是老百姓的认知,可苏州钱庄背后,没有皇帝用朝廷的信誉背书,光靠着商人们的财富,实在是太薄弱了。
“不行,我们必须请求上面的人出面,向苏州府衙施压,让姓黄的罢手!”其中一个朝奉建议道。
另一个小个子沉吟道:“那个黄子澄发什么疯,难道是嫌咱们没孝敬他?要不要给他送一把钱过去,请他高抬贵手?”
“这个……”苏州钱庄之前花了高价,买通了前任知府,谁知道刚刚买通,人就被调走了,弄来了个探花郎。
他们只知道黄子澄清流出身,似乎在大宁干的不错,得到了夸奖,这才升任苏州知府。像他这种人,应该不会喜欢钱,或者说,光是拿黄的,白的,买通不了他。
“嗯,大家放心吧,没有能难得住咱们的事情,你们在这里招呼着,我去说。”
……
挤兑还在继续,这边不少大的储户加入其中,每个人都会带走几千两,上万两,势头非常猛。
可就在下午,又出现了一批松江的商人,能有五六个,他们带着钱,往钱庄里存,而且一存就是十八万两!
苏州钱庄似乎又恢复了一口元气,但实际上,松江商人是他们雇来的,钱也是他们出的。所以根本没有进账,该赔多少,还是多少。
第二天被挤兑了近四十万两,而且衙门到处贴告示,效果已经显现出来,前来挤兑的人群,只多不少,没有半点减少。
“陛下,这是黄知府送来的消息。”
柳淳对老朱道:“是驸马李祺,请黄知府过去,要跟他好好谈谈。”
朱元璋黑着脸,接过烫金的请帖,“谈,他想谈什么?”
柳淳轻笑道:“这个臣就不知道了,不过陛下有没有兴趣听听啊?”
“当然,你有办法?”老朱好奇道。
柳淳笑嘻嘻道:“办法当然有了,不过要请陛下委屈一点。”
“委屈?什么意思?”
“就是请陛下装成仆人,去伺候饭局,不就能听到他们讲什么了吗?”柳淳笑嘻嘻道。朱元璋的脸黑了,兔崽子,你果然没安好心,让朕当仆人,亏你想得出来?朱元璋很想啐柳淳一脸。
“陛下,这可是知晓李祺父子心事和目的的最好机会了,陛下若是不愿意委屈,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202章 请朱马夫闪亮登场
“那个黄大人,我听说你在会试的时候,考中了会元,殿试的时候,文章与状元也不相伯仲,只是你年轻,长得又好,陛下才把你排在第三位的?”
黄子澄很尴尬,按说长得好,年纪轻,这是优点啊,应该给他状元才是,谁让老朱是个拧巴的人,偏偏喜欢老成持重的,油头粉面的小白脸黄子澄只能屈居第三名探花郎。
“柳大人,你提这些往事干什么?”黄子澄咳嗽道。
柳淳笑道:“我就是想说,大人有状元之才,一定演技不错了。”
“演技?”黄子澄懵了,“什么东西?”
柳淳也挺犯愁的,怎么解释呢,“就是装腔作势,就是两张面孔,扮演另一个人。”
“什么?”
黄子澄吓坏了,忙辩解道:“柳大人,你什么意思?这些天来,我可都是听从你的安排,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可没有和苏州商人有半点往来,我一个清白的书香门第,你,你可不能陷害我!”
黄子澄声音都变了,吓得脸色惨白。
柳淳忙道:“别误会,不是那个意思,黄大人,是这样的,驸马李祺请你赴宴,我想安排一个人,让他听着你们俩的谈话,做一个证人!”
“哦!”
黄子澄眼睛转了转,也想通了。
“哎呦,柳大人,你这招高啊!我正发愁要不要去呢?万一上了李祺的当,那就不好了,假如有人给我作证,我还有什么好怕。不过这个人要有份量,可不能是寻常之辈。”
柳淳强忍着笑意,“黄大人放心,他一定够份量。若是此人都不行,天下就没有够份量的了现在的关口,是怎么让人混进去,你有办法没?”
黄子澄想了想,“这个不难,我听说李祺附庸风雅,他这次约我去惠兰院,那是苏州最有名的……青楼!”
一提到青楼,黄子澄就想起北平的遭遇,心里头别提多腻歪了。不过苏州和北平不一样,这边文人多,产业庞大,而且规范,断然不会出现良家女子冒充妓女的情况。
“柳大人,我还不知道,你说的证人,是什么样的人?”
“啊,是个老头,六十多了。”
“哦,那就更好办了。”黄子澄笑道:“我只需要跟李祺讲,不喜欢女人伺候,让他找个最不起眼,最笨,最蠢的老头子来伺候喝酒,不就行了!”
说得真好!
柳淳简直要笑出来了,他偷眼看了看屏风后面,仿佛能窥见一股冲天杀气,直接扑向黄子澄。
柳淳赶忙道:“黄大人的办法真好,我这就安排去。”
黄子澄还嘱咐呢,“你要想办法跟惠兰院打招呼,塞进去个打杂的不难,就说他是喂马的,刷马桶的,干什么都行啊!”
柳淳连连点头,他赶快送黄子澄出去,不行了,要忍不住了!
等到黄子澄离去,柳淳一转头,回到了书房,发现老朱已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站在那里,切齿咬牙!
“黄子澄,朕给他第三名,朕应该让他回家刷马桶,喂牲口去!”朱元璋气得浑身颤抖,用手一指柳淳,“小兔崽子,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笑什么,你想看朕的笑话不是?信不信,朕现在就让他们把你切了,送到宫里刷马桶!”
老朱狂暴如恐龙,张牙舞爪,怒不可遏!柳淳战战兢兢,真怕老朱发疯,不过另一方面,他也真想大笑,总算看到老朱吃瘪了,爽……
“陛下,请听臣讲完。”柳淳道:“李祺找黄子澄,一定是想讲和。在他的言语当中,能透露出很多李家父子的秘密,比如为什么办苏州钱庄,他们有什么打算……这事情如果陛下不愿意去,那就交给张定边,反正没人认识他。只是张定边似乎跟李善长有仇,臣怕他说的未必是实话……总而言之,去与不去,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柳淳说完,就乖乖站在那里。
书房陷入了沉默,要说朱元璋怎能不想知道李善长打得什么鬼主意。君臣几十年了,朱元璋扪心自问,未必能看透李善长。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老朱当然可以废了李家,杀了李善长。可作为自己的第一功臣,就这么不明不白杀了,只会显得皇帝无能。
而且李善长死了,事情也未必结束,他积攒了那么多的钱财,拥有那么庞大的势力,这些残渣余孽,会不会继续兴风作浪……
朱元璋越想越觉得,应该亲自去听听,可问题是,让他装扮下人,这也太尴尬了!
“柳淳,李祺小时候可没少见过朕,不论声音,还是长相,朕在他面前,骗不过去的。”
老朱还是上钩了。
柳淳道:“陛下,这事情交给张定边,他说能办得了。”
朱元璋眼神闪烁,思索了好久,终于咬了咬牙,他恶狠狠道:“柳淳,朕告诉你,假如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朕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假如朕乔装改扮,这事情泄露出去,朕就让你在宫里当一辈子太监!当下不是有三位国公,三家美女等着你吗?到时候,朕让你面对着三千佳丽,天天抹眼泪!”
……
“黄大人,久仰啊!”李祺一身墨绿的丝绸长衫,拿着洒金的扇子,腰上挂着和田玉佩,明明是大冷的天,却愣是装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或许人家探花郎会喜欢君子如玉的感觉吧。
只是他没有想到,黄子澄就穿了身半新不旧的棉袍,还弄了顶狗皮帽子,跟个穷酸秀才似的,两个见面,弄得李祺好不尴尬。
“探花郎是大英雄能本色,像我这样反倒落了下乘,惭愧,惭愧啊!”不愧是李善长的儿子,还真能解嘲。
黄子澄大喇喇摆手,别看他在柳淳面前怂,那是因为他有把柄被人家抓着,面对其他人,黄子澄还挺有牌面的。
“李驸马,本官公务繁忙,今天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才特意过来一叙,还请李驸马开门见山,不要兜圈子了。”
李祺见黄子澄态度倨傲,心中老大不快,我爹还在朝的时候,你们这些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敢在我面前装大,简直恶心!
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老爹已经落魄了,四大侯爷被抓,他爹也是岌岌可危。
“黄大人,先别忙,我这里正好请来了苏州最好的琴师,大人精通音律,正好给她指点一二。”
说着,李祺请黄子澄坐下,旁边隔着一道轻纱帷幔,有人十指轻捻,琴声悠扬,从指尖流出,是高山流水!
“的确不错!”黄子澄突然把脸一沉,暴喝道:“够了!李驸马,我们二人不是知音,你也不必用美色动摇黄某心志!我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吃第二次,你这是枉费心机!”
黄子澄,站起来,径直到了纱幔的前面,用手一扯,把纱幔扔在地上,然后对着里面的人,怒吼道:“出去!”
弹琴的女子吓得花容失色,连琴都扔了,直接抽泣着跑出去。
李祺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
黄子澄猛地扭头,恶狠狠盯着他。
“黄大人,不要误会,大人如此愤怒,想必不只是对在下。在北平,大人吃的亏不小啊!”
黄子澄喘气如牛,“李驸马,你就是为了让黄某出丑,是吧?既然如此,我们话不投机,等到下午,我会宣布,在苏州,停用钱庄的纸币,让你们的钱变成废纸!”
“黄大人!”
李祺突然站起,“我们又何必你死我活啊!我听说了是京城有人来了苏州府,黄大人受命才对我的钱庄动手。如果我没猜错,来人是东宫的,对吧?”
黄子澄不置可否,李祺继续道:“能知道钱庄弱点,一定是茹太素手下的人,此老当年跟刘基和宋濂交好,他们是想报仇对不对?”
黄子澄还是不说话,李祺只当猜对了,又继续道:“黄大人,你是太子门人不假,可你跟浙东的那些人,不是一回事,你又何必替他们做事呢?黄大人,你吃过柳淳的亏,我想你该清楚,光是一个人为官,没人帮衬着,是行不通的。你若是能高抬贵手,我们父子,还有整个苏州的商贾士绅,都会站在大人身后,替大人摇旗呐喊,帮着大人重回太子身边!”
黄子澄默默听着,心里波澜不惊,真的,他还想笑……李祺的猜测,其实是非常有道理的。只是跟事实相去甚远。
或许李祺也没有料到,朱元璋会如此重视银行的问题。他没有派锦衣卫出动,而是让不在官场的柳淳前来。
这样就瞒过了许多人的耳目,黄子澄骤然发难,让李祺误以为是太子一方的人马,不想锦衣卫立功,和茹太素合作,弄出来的挤兑大戏。
在李祺看来,是合情合理,只可惜,他真的要倒霉了。
黄子澄突然呵呵一笑,“李驸马果然洞若观火,就算你说的都对,可你又有什么盘算呢?”
李祺微微一笑,“黄大人,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谈。”
“好啊!”
黄子澄又回到了座位上,李祺想招呼侍女伺候,手伸到了一半,又讪讪放下了,只能道:“黄大人不喜欢,那就让,让我伺候酒吧!”
黄子澄摆手,“怎么敢劳动驸马大驾,说实话,我是吃了女人的亏,怕了!不想再被坑了。这样吧,随便叫一个老实点的下人就行了,别找聪明的,最好是那种又老又笨,话都说不清的,不会泄露出去,对吧!”
李祺大笑,“黄大人真是谨慎,那好,就去叫个马夫过来吧!”
第203章 害人不浅的柳淳
此刻的朱元璋,别说李祺认不出来,就算是朱标,都不敢认了。
满头乱糟糟的白发,驼着背,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严重不平衡,半边脸是麻子,另外半边脸长着一个红赤赤的肉瘤,简直比鬼还像鬼。
张定边也是没安好肠子,说不定这辈子就这么一次能坑洪武皇帝,他怎么能手软,把这些年积攒的易容术全都拿出来,愣是把老朱给弄成了老鬼……张定边,柳淳,你们两个等着,这事情没完,就算朕听到了重要的消息,回头也把你们俩弄宫里当太监!全去刷马桶,朕说到做到!
老朱气哼哼的,给黄子澄和李祺倒酒,用力特别大,把酒水都顿出来了。
李祺老大不高兴,凑到了近前,发现这老货身上还有股子怪味,就更生气了,怒道:“怎么找这么个东西,简直扫兴,让他下去!”
朱元璋怪眼圆睁,李祺,你个王八羔子,朕牺牲这么大,什么都没听到,你把我赶出去,回头朕就让人把你爹也抓了,爷俩一起剐了……你们和柳淳不一样,朕不开玩笑!
老朱是真想杀人了。
黄子澄这时候咳嗽了一声,他不知道来人是朱元璋,他也想不到,老朱会亲自化妆前来,他只当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下了不少心血。
黄子澄咳嗽道:“驸马爷,你瞧他外表腌,但心里头干净,挣的每一文钱,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拿汗水换来的,问心无愧。不像另外一些人,表面穿绸裹缎,佩着金玉,可心里腌,还不如人家呢!”
这话说的,朱元璋心花怒放,当年给黄子澄个探花,看起来是真的委屈了,该给状元才是啊!
老朱瞧黄子澄的眼光,都柔和了不少。
李祺被怼,只能哂笑道:“黄大人,你是客人,我是主随客便,不过让这个老东西离我远点就行了。”
朱元璋又咬牙了,真是找死啊!
他干脆退到了墙角,也不用给他们倒酒,只负责听就是了。
黄子澄也故意忽略老朱,他冲着李祺轻笑道:“李驸马,你我都是忙人,虚的就不要了,开门见山吧,你想让我怎么办?”
李祺顿了顿,突然抱拳,“黄大人,你这几日出手凌厉,杀招不断,李某五体投地。”
黄子澄微微摇头,“不用夸我,我也是奉命行事,说实话,这里面的勾当我知道的不多。”
李祺见黄子澄还算坦白,他心中暗喜,便探身道:“黄大人,能否透露,是不是殿下的意思?”
黄子澄还是微笑,“驸马,你也不用问我,我呢,也不会说什么。倒是驸马你,想跟我谈什么,我就听什么,如何?”
黄子澄是担心言多语失,毕竟旁边有个奸细在,若是让他抓到了把柄,那可不是好玩的。只是黄子澄的态度,让李祺误以为他胜券在握,故此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李祺好歹也是李善长的儿子,当朝驸马,你黄子澄算什么东西,屡次三番,出言羞辱,半点客气都不讲。
真以为我们李家完蛋了吗?
想到这里,李祺也来了怒气,他缓缓放下了酒杯,微微冷笑,“黄大人,我可以给你交个底儿,光是苏州的财富,你挤兑一两个月,也弄不夸苏州钱庄!”
现在每天三四十万两损失,一两个月,难道李家有上千万的财产?”
墙角的朱元璋眉头挑动,暗暗咬牙,是吹牛还是真的?难道李家拥有堪比内帑的财富?假如是真的,那李善长可就在劫难逃了。
李祺又继续道:“黄大人,咱们再把话说明白点,你不会觉得跟着太子殿下,就从此荣华富贵了吧?告诉你,差得远呢!秦王,晋王,还有燕王朱棣,他们都在广结善缘,积蓄力量。太子仁厚懦弱,绝非雄主。倘若陛下真有那么一天,这个江山,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啊!”
黄子澄脸色狂变,浑身颤抖。
他是真怕了,李祺啊李祺,你小子不想活了,别拉上老子啊!
敢掺和皇家的事情,有九条命也不够你死的。
黄子澄猛地站起,怒道:“李驸马,你的话不是臣子该说的,更不是臣子能听的,我告辞了!”
“慢着!”
李祺来了劲儿,他伸手拦住黄子澄,自嘲一笑,“黄大人,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用故弄玄虚了。你们打苏州钱庄,是不是想把苏州城的财富,弄到自己手里?太好了,请你转告太子殿下,我们父子愿意把手里的一切,都交给太子殿下。”
黄子澄哼了一声,“你当我是傻瓜吗,会听你的蛊惑!”
“不是蛊惑!”
李祺断然道:“太子殿下想要顺利登基,离不开辅佐。陛下虽然给太子选了不少人,但这些人不是酸腐儒者,就是一介莽夫。缺少能运筹帷幄的宰辅之才。陛下也是太偏爱太子了,舍不得让儿子受委屈。可他不知道,正是这样,才造成了太子空有庞大的势力,却不知道如何运用。也让其他藩王有了野心。”
李祺见黄子澄变颜变色,他以为打动了对方,便更加肆无忌惮。
“家父辅佐当今天子,是当世少有的智者。太子只要愿意庇护我们父子,不断有无穷无尽的财富,还有家父为殿下谋算,试问,谁还能动得了殿下?”
黄子澄听得浑身冰凉,李家父子是真的疯了。
“你们不要痴心妄想了,就算太子想保你们,陛下会放过你们吗?四大侯爷已经被抓了,案子迟早会牵连到韩国公,你们若是老老实实,陛下念及功劳,或许会给你们一个生路。可若是死不悔改,那就真的死路一条!”
李祺突然满脸凄然,哈哈狂笑。
“黄大人,陛下是什么性格,家父最清楚,他出身明教,反过来屠戮明教,尊小明王为君,又暗害小明王。陛下冷面无情,乖张暴戾。视天下为私产,视百官为奴仆。废宰相,收权柄与一身。试问,古往今来,还有如此一般的暴君吗?就算是秦始皇,隋炀帝,也不曾罢相啊!黄大人,你身为文苑清流,难道就甘心情愿,永远当奴仆?你就不想恢复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面?”
黄子澄已经被吓傻了,嘴角不停抽搐,却说不出话了,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老头”能高抬贵手,千万别告诉皇帝陛下,否则,就真的要血流成河了。
李祺十分亢奋,他见黄子澄发自内心惶恐,就更加得意。
“黄大人,过去家父一直没有找到对付朱皇帝的办法,说起来还多亏了他自己,设立了皇家银行,让家父有了主意。这才半年的功夫,皇家银行已经拿到了上万商户百姓的存款,又给上百家作坊提供了借款。靠着苏州钱庄,整个苏州的力量,正在凝聚到一起。只要再有一两年的时间,整个南直隶,乃至浙江、福建,都会被卷入其中。到时候,苏州钱庄拥有几千万的存银,拥有十万计的储户,把手伸到了各处,无所不在。陛下还敢动我们父子吗?他不怕天大大乱吗?”
李祺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自嘲一笑,“当然了,要做到,还是很难的。家父年过七十,我又是外戚,我们父子经营的力量,全都是你黄大人的。你是探花出身,又是东宫伴读。再有苏州钱庄,还有江南的士绅商贾追随,黄大人,有朝一日,你辅佐新君,就可以恢复相位,推翻祖制……到了那时候,你就是人人称颂的贤相,名留青史,百代流芳。”
“黄大人,李某推心置腹,把一切都替你谋划好了。”为了表示诚意,李祺从怀里掏出了苏州钱庄的文书。
“黄大人,你只要接了,苏州钱庄,就是你的了!”
李祺目光炯炯,盯着黄子澄。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来得太突然,价码开得也太高,描绘的目标也太吓人,黄子澄未必能接受。但李祺也没有办法,锦衣卫已经把他们父子都盯上了。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太子朱标,而接近朱标的最好方式,就是他身边的文官。
文官在乎什么?
利益,权力!
有了苏州钱庄,就有了钱。
恢复丞相,也就有了权。
李祺觉得九成九的文官,都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的。朱元璋大肆屠戮官员,谁的心中没有怨气,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就算黄子澄不想,他的师长,好友,同僚,就没人抱怨?只要他动心了,就要乖乖听我的摆布。
只要跟太子挂在一起,朱元璋就会投鼠忌器,我们父子也就死里逃生了……真难为老爹,这么好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真不愧是大明的第一功臣,当初最大的错误就是辅佐了朱元璋,否则,还不知道是谁的天下呢?
李祺所讲,是两个方面,第一是针对太子朱标,他们帮着朱标,稳固储君的位置。第二,是说给黄子澄听的,要帮着他恢复相权。
黄子澄想不想重新恢复丞相?坦白讲,大多数文官,都有这个心思,存在了两千年的丞相,岂能说废就废了。
问题是旁边还有个祖宗在听呢,他要是文官最好了,若不是……柳淳啊,你想害死多少人啊?
第204章 又挨骂了
黄子澄的确聪明了不少,他枯坐在柳淳的对面,下巴翘起,面部凹陷,脸扭曲成了鞋拔子,写满了愁字。看着既滑稽,又可怜。
“柳大人,驸马李祺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这里面最多三分真,剩下七分都是假的。是他为了活命,胡编乱造的,不能当真,否则,那就要血流成河了……”黄子澄探身近乎哀求道:“柳大人,跟那位老大人讲讲,千万嘴上有把门的,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别说。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担心动摇了大明的文脉,损及元气。我一心为了朝廷着想,此心此情,天日可鉴!”
他说着,发现柳淳两眼放空,似乎根本没有在意,黄子澄也急了,“柳大人,我没有骗你,他,他提到了恢复相位,这,这是开玩笑的事情吗?陛下亲自废除了中书省,恢复相位,那就是跟陛下对着干。万一引起雷霆之怒,那可是要伏尸百万的!”
柳淳能说什么,你讲的很对,问题是老子也不知道李祺什么都敢胡说,若是知道会这样,我也不给老朱这个建议了。
柳淳觉得朱元璋只要听到了李祺的话,立刻就会发作,他已经吩咐锦衣卫做好了准备,随时出动抓人。
可谁能想到,老朱居然忍住了没有发作,而且回来之后,连妆都没卸,就在书房里,陷入了沉思。
黄子澄随后而来,他跟柳淳透露了一些谈话的内容。
柳淳一听,彻底明白了。
完了!
谁也挡不住了!
这次不杀个血流成河才怪呢!李家父子的野心谋算,完全打破了老朱的底限。目前皇帝陛下越是平静,爆发起来,就越是可怕。
不信就走着瞧!
黄子澄絮絮叨叨,想要劝说柳淳,柳淳默然不语,正在他们僵持的时候,突然有人咳嗽。
“柳淳,父皇叫你过去!”
这个声音好熟悉啊!
黄子澄猛地抬头,差点哭出来,是太子朱标!
自从北平分别,他们总算又见面了。想必自己的努力,能让太子改变印象,有机会重回东宫。
对了,刚刚太子说什么?
父皇!
陛下!
叫柳淳过去!
陛下几时来了?
黄子澄瞪圆了眼睛,惶恐地看着柳淳,柳淳冲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一道炸雷,在黄子澄的脑袋里炸开!
完了!
那个老头……是,是皇帝!
哎呦!
黄子澄眼前黑了,死的心都有了,他娘的,自己居然让陛下伺候喝酒,这是大逆不道啊!所幸自己不知情,他顾不上任何人了,只剩下努力回忆,想想自己说了什么没有,可千万别犯忌讳,不然脑袋就要搬家了。
黄大探花,诚惶诚恐。
大难临头,能死能活,就看天意吧!黄子澄反倒不那么纠结了,事情就是这样,没发生的时候,提心吊胆,一旦发生了,就只能听天由命吧。
……
“柳淳,你可知罪?”
朱元璋的声音冷冰冰的,好像没了感情的机器人,这时候柳淳也不得不承认,能被骂真是福气啊!
“臣不知!”
“你不知道?”朱元璋轻哼了一声,点指着他的脑门,“有人用你建议的银行,结党营私,准备跟朕对着干,你难道没罪吗?”
“启奏陛下,有人用刀杀人,难道要追究最早制造刀的人吗?”
“你这是狡辩!”朱元璋怒道:“李善长父子,要把苏州的官吏士绅,都招揽到他的麾下,还要恢复相位。还敢说,不是你给他的胆子?”
柳淳依旧躬身,不慌不忙道:“陛下,臣斗胆请教,即便没有银行,这些人会不会这么干呢?”
这话问得朱元璋有些意外。
是不是废了宰相,就真的能消灭相权呢?
事实上,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当皇帝弱的时候,就要仰赖下面的文官帮忙治理国家,文官分享君权,就是名副其实的宰相。
仔细比较,明朝的内阁大学士除了名义上不如汉唐的宰相之外,论起权力,品级,地位,无不超过真正的宰相。
一个最简单的证据就是明代的皇帝能几十年不上朝,而国家运转正常。纵观整个历史,也是只此一朝,别无分店!
李祺提出恢复丞相,正好戳到了朱元璋的痛处。
其实要命的还不只是恢复相位,还包括他提到的皇子夺嫡,这也是朱元璋纠结的地方。另外李祺还说,要把苏州纳入掌控之中,同样唤起了老朱的不安。
当年他可是跟张士诚打得天昏地暗,万一这几十万苏州百姓被人裹挟,京城都不再安全。
犯一条死罪不难,难的是犯了一大堆的死罪。
目前至少有四条大罪,都可以剐了李家父子。
首先,就是敛财无数,贪墨千万两之巨。
其次,借着钱庄之名,收拢人心,图谋不轨。
介入皇权之争,挑唆皇子感情。
恢复相位,挑战天子,大逆不道。
……
“李善长,朕必杀之!不但要杀他,还要杀他的爪牙,杀苏州的商人,杀那些跟他有往来的文官,杀!杀!杀!”
朱元璋像是疯了似的,不停挥舞拳头,恶狠狠怒吼。
他突然扭头,盯着柳淳,“你小子愿意给朕当杀人的刀子吗?”
柳淳直挺挺站着,老朱又问了一遍。
突然,柳淳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陛下,臣深知陛下震怒,可臣斗胆揣测,陛下没有立刻拿下李祺,而是返回思索此事。臣以为,李祺是夸大其词,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说服黄大人,进而投靠太子,保住老命。至于其他的话,不过是吹牛罢了,不可当真!”
朱元璋仿佛不敢认柳淳一般,冷笑道:“小子,你这是替乱臣贼子开脱,你就不怕朕的刀吗?”
“怕!臣当然怕,可正因为怕,臣才不管胡言乱语,万一出现了误会,牵连到了无辜,臣是要受到牵连的。”
“哼!笑话!朝野上下,有良心的不多,朕把百官都杀了,或许有冤枉的,可只杀一半,朕还是做得到的!”
柳淳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别觉得老朱在开玩笑,这种事情,他干得出来!
只是光杀人,未必能真正解决问题。
而且让这么多人,给李家父子陪葬,柳淳是看不下去的。
“陛下,臣听闻草原有种刑罚,就是把人脱光,绑在野地里,让蚊子去吸血。有一个儿子见父亲受此刑罚,便跑到父亲身边,替老父驱赶蚊子,结果他的父亲很快奄奄一息。儿子固然是好心,可他把那些吃饱的蚊子赶走了,又来了一批更饥饿的蚊子,更加肆无忌惮吸血。所以在儿子的努力保护之下,父亲早早失血过多而死,相反,没有人驱赶,受刑人身上爬满了吃饱的蚊子,反而有活下去的可能……”
柳淳讲了个故事,老朱稍微思索,也就明白了。
“你小子想说,现在那些官吏都是吃饱的蚊子,朕把他们杀了,换上一群肚子憋憋的蚊子,他们吸的都是老百姓的血?”
柳淳低头默认。
朱元璋突然暴跳如雷,又开始骂人了。
“小兔崽子,你把大明朝看成了什么?你把朕的天下当成了什么?是硕鼠横行,还是狼犬遍地?朕的官吏,都是吸血的蚊虫,对吧?那朕这个君父,又是什么?”
又开始骂自己了,柳淳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是喜极而泣,看来又闯过一道生死关啊!
“陛下息怒,臣以为李善长父子是自作聪明!”
“怎么讲?”
“陛下请想,他们打算积累势力,左右太子,联合士绅,恢复丞相……固然野心勃勃,可他们的野心都建立在苏州钱庄的基础上,只要能废掉苏州钱庄,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陛下不需要大动干戈,就能收获民心。臣恳请陛下三思!”
第205章 都闪开,我要赔钱了
朱元璋很意外,他在怒火高有十丈,郭桓案,空印案,胡惟庸案,三个大案子加起来,都没有李祺的一番话来得强烈,凶猛!
朱元璋已经暴怒,他要杀人,要流血,要让天下战栗!
在这个关头,即便最正直的大臣,也只敢闭口不言。就算是太子朱标,也最多是阳奉阴违,先把人抓起来,然后想法子劝说老朱,减少杀孽,无论如何,朱标也没胆子违抗老朱的意思。
谁能料到,唯独柳淳,唯独以奸猾著称的小崽子,敢直言进谏!
“你不怕朕把你当成李善长的同党办了吗?”
“不怕!”柳淳仰起头,憨笑道:“臣相信圣人烛照万里,洞彻一切,英明睿智,亘古未有……”
“屁!不要拍了,朕不想听!”朱元璋怒冲冲摆手,“朕要听你的真心话!记住了,有一个字是假的,朕就让你进宫当太监!绝不食言!”
柳淳脖子后冒冷汗,双手都颤抖了,压力这特么大啊!
“陛下,臣能不能从自己小时候讲起?”
“嗯,讲吧!”朱元璋也很好奇这个年轻人的身世,他愿意主动提起,老朱也有兴趣听听。
“臣记事的时候,就在草原生活,身边大约有百十几位先生,他们轮流给臣上课,讲解各种各样的东西,陆续有人死去,也有人离开了草原,前往极西之地,去探求学问,留在臣身边的先生越来越少……大约在臣十岁的时候,他们告诉臣,你虽然无父却有君,以后入仕,君即尔父。臣问他们,君王暴戾,滥杀无辜,横征暴敛,天下有这样的父亲吗?”
朱元璋眉头挑起,心说你小子好大胆,敢当面骂朕了?
“唐先生打了臣一个巴掌,那是臣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唐先生告诉我,蒙古鞑虏,伪帝而已,算什么君父!你的君父只有一人,便是大明洪武天子,他出身寒微,深知民间疾苦,提剑投军,扫清**,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
柳淳说这话的时候,腰背笔直,眼睛冒着怪异的光,好像有什么附体了似的,那叫一个虔诚啊……老朱看着少年炽热的目光,浑身不由得一震,冰冷的一颗心,竟然有暖流涌动。没错,他被感动了。
原来朕是这么伟大!
这个少年心里,朕是这样的人!
好吧,朱元璋自作自受,你总是欺负柳淳,愣是把这小子磨砺成了演技派,他现在反过头,忽悠你老人家了。
“陛下,臣今年十几岁而已,陛下御极二十二年整,算起南征北战,时间就更久了,多少三四十岁的人,这一生就有一个君父,就是洪武天子,陛下给了他们田产土地,让他们安居乐业,陛下励精图治,严厉惩办贪官,宵衣旰食,从不懈怠。陛下恩德,泽被苍生,彼时京城百姓,踊跃存款皇家银行,便是明证。臣来苏州时间不长,人言苏州百姓,因为税赋沉重,记恨天子。可经过臣的观察,却未必如此。”
“苏州百姓,或有些许怨言,但是若要他们放弃眼前的安宁生活,退回前朝的乱世,谁也不愿意。而且苏州水美土肥,物产丰富,即便承受了沉重的田赋,但商税这块却是几乎没有征收。百姓交易方便,买卖兴隆,相比而言,苏州依旧是天下第一等富庶之地,并没有因为田赋,而变得民生凋敝。相反,还有许多外地人涌入苏州谋生,与日俱增……”
柳淳讥诮道:“李善长父子想在苏州开设钱庄,吸纳存款,进而实现掌控苏州,裹挟百姓,甚至造反,完全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不要说别人,就连苏州的商民百姓,也不会答应的。这就是人心!这就是陛下二十年励精图治的结果!”
老朱浑身一震,老脸震撼,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说得太好了,朕总算有了知音,只是没有料到,居然会是这个臭小子!
朱元璋甩了甩头,语气愈发和缓。
“你说的固然有理,但是有句话叫做防患未然。李善长老谋深算,居心叵测,居然想左右太子,恢复丞相,如此狼子野心,朕岂能视而不见?更何况他有这样的野心,就表明他手上的党羽还不在少数,若是不一举清理干净,只怕日后还会出现祸端。”
“陛下,臣倒不这么看,李善长七十多了,衰朽老头一个,李祺也是纨绔秉性,不值一提。他们之所以会向黄子澄交底儿,臣以为他们不是势力庞大,而是狗急跳墙,虚张声势!”
“这个……”
朱元璋陷入了沉思,他在现场,其实比柳淳的感觉还要强烈。
李祺一上来,就接连抛出震撼的话语,别说黄子澄了,就连老朱都雷到了。可冷静下来想想,要是真打算这么办,应该深沉内敛,缓缓推进,步步为营。至少不会一股脑告诉黄子澄。
别看黄子澄是探花郎,又是东宫伴读,但他在北平栽过跟头,目前只是苏州知府。
虽然说苏州知府油水丰厚,是无数人垂涎的位置。
但想要恢复相位,左右储君之争,一个苏州知府,份量太轻了。
李家父子就算要托付大事,也应该从部堂一级下手,或者挑选一些清贵翰林,慢慢拉拔,等到了一定地位再摊牌,就算想拒绝,也没有办法了。
反正不管怎么讲,一上来这么办,就是不对劲儿。
难道真像柳淳讲的,是李家父子画大饼,欺人之谈?
老朱沉吟良久,“柳淳,你小子的确机敏,可朕是天子,朕不能放任狼子野心之徒,为所欲为,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李善长一党,朕必除之!即便血流成河,朕也不会手软!”
朱元璋目光坚定,不容置疑……李祺讲了很多话,其实最戳中朱元璋软肋的不是什么恢复丞相,而是说太子仁厚软弱。
真如李祺讲的那样,朕对太子太好了?
给他最好的先生,安排最强的武将,给予他无穷的包容……太子也的确如朱元璋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几乎完美的帝国继承人。
只是光是这样,就能当得了皇帝?
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朱元璋犯了跟寻常家长一样的错误……父母总会觉得,多学一点,比少学一点好,不停的报名,用一大堆补习班,填满了所有的时间。
什么美术啊、乐器啊、跆拳道啊、书法啊……其实好多家长都没有闹清楚,且不说你的孩子有没有这么多的天赋,光是那些所谓的教育机构,能不能找出这么多合格的老师都未必!
假如老师都是糊涂车子,教出来的学生能怎么样呢?
到处标榜的国学大师,又有几斤几两,在没有弄清状况,盲目扎进去,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当然,也不能过多苛责家长,这不,洪武大帝也是这个水平。
他用太多的君子,包围了太子朱标。不让太子见识人心险恶,也舍不得让他体会动心忍性,世道艰险。
结果就是这次万寿盛典,朱元璋发现不怎么受他宠爱,直接扔到北平,在野地里成长起来的朱棣,远比暖房出来的朱标更彪悍,也更机敏,顾盼之间,竟然有自己年轻时候的风采!
老朱是既苦恼,又无奈。
让他更换太子,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朱标的优点,同样很重要。既然如此,那就让为父替你做恶人,把各种各样的危险祸患,清除于无形。
等把那些该死的人都给杀了,大明的天下就会太太平平了……
存了如此心思,老朱想要大开杀戒,自然就是情理之中了。
柳淳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毕竟黄子澄没敢说,老朱更不愿意讲,柳淳只能道:“陛下,李善长的党羽当然要清除,只是他有多少私党,还有多少人,愿意听从他的调动,这就未必了。臣觉得立刻加紧挤兑苏州钱庄,把李家的财产榨干,同时观察,有多少跳出来保驾护航,这些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为李善长一党!”
老臣沉着脸,思索再三,终于点头了,“朕要在五天之内,看到苏州钱庄垮台,你能做到吗?”
“没问题!”
柳淳答应得干净利落,他嘿嘿笑道:“陛下,其实臣早就准备好了,除了挤兑之外,臣还有第二个杀招!”
朱元璋斜了柳淳一眼,发现这小子笑得跟狐狸成精似的,他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臭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陛下,臣除了向苏州钱庄存款之外,还私下里兑换了一批苏州钱庄的纸币。另外又从一些苏州商人那里,花利息借了一些,加起来有一百万贯吧!”
老朱歪着头,迟疑道:“你打算去挤兑苏州钱庄?”
“不!”柳淳嬉笑道:“臣打算降价出售,只要出八成的价钱,臣就把这些纸币卖出去,先赔二十万贯再说!”
“赔钱?”老朱才不信柳淳的鬼话,自从他认识这小子,就没见他赔过钱!
可这次的确有点邪门啊,一百万贯买进来,八十万贯卖出去,他图什么?难道就图个乐呵?老朱越发想不通了……
第206章 撑不住了
柳淳低估了朱元璋的杀心,老朱却没有低估柳淳的本事。
为了能亲眼目睹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老朱给官员提前放假,又不辞劳苦,跑到了苏州。此刻,他只能说两个字:值了!
“太子,你说打一场大战,要多少钱?”
“这个……战争耗费粮饷辎重无数,且有上千上万的死伤,花费肯定不低,有些时候,甚至能打空国库。”
“哈哈哈!”
朱元璋放声大笑,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这是捕鱼儿海一战的花销,就这么多,一百万贯!”
老朱没有扯淡,战争耗费当然是天文数字,可问题是粮草是征用的,民夫和牲畜也是征用的,就连炼铁打造兵器,也有专门的官营作坊。
如果全部折成钱,那是千万贯都不止的。
可只看户部拿出去的真金白银,折算下来,也就是一百万两,毕竟打赢了还有缴获呢!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就是牛角,牛筋,生漆,硫磺,硝石,丝麻等物,再有就是军饷了,其实军饷也可以用粮食抵,倒是赏赐,必须给钱,如果敢拿宝钞糊弄,是会被啐口水的。
听着朱元璋算账,朱标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
一场捕鱼儿海,灭了北元的大战,国库出钱不过是一百万贯。
柳淳在干什么?
一天的功夫,就砸出去一百万贯,虽然回来了八十万贯,但直接亏了二十万贯,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气魄,比宋国公冯胜,梁国公蓝玉强多了!
再跟前几天比一比,每天都是几十万两的来回,苏州钱庄这边,也咬牙撑着。
这要是放到了战场上,至少是十万人级别的搏杀吧!
瞧瞧吧!
没有半点硝烟的苏州城,竟然上演如此程度的大戏!
你敢说不好看,啐你一脸!
想到这里,朱标的脸色都变了。
“父皇,你看柳淳真的能赢吗?”
朱元璋哼了一声,“他能赢最好,要是赢不了,朕就动兵,把所有大商人都给抓起来,查抄家产,悉数充公!”
老朱耍赖的念头又上来了,如果席卷了苏州的财富,没准搬空的内帑又回来了。
“对了,朕不光要把钱拿走,还要让柳淳顶罪,借着他的脑袋,安抚苏州人心!”
朱标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父皇,你何必总说永远不会做的事情?”
朱元璋也气乐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在说着玩!告诉你,那小子朕是不会杀他,但朕也不能放任他在外面兴风作浪。他的本事太大了,朕要让他进宫当太监,永远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老朱提到这里,一脸的轻松,笑得可开心了,朱标算是看透了,他爹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蹂躏柳淳,但愿你小子争气点,要是不成,下次就只能在宫里见你了……
即将有可能成为太监的柳淳,此刻却是意气风发,他对徐增寿发号施令,“你去,把这八十万贯抵押出去,借一批苏州钱庄的纸币,然后加上咱们手里的,继续砸,狠狠砸!明天按照七五折,砸一百一十万贯!”
徐增寿都疯了,从别人手里借纸币,只要付利息的,然后打折扣往外贱卖,两天的功夫,一百万贯,最多就剩下五十万贯。
一半的钱直接蒸发了,他徐增寿是见过钱的,但他却没有见过这么花钱的!
“我说柳老弟,咱能冷静点行不,你这么干,要不了几天,咱们手里的钱,就会一点不剩的。”
柳淳不以为意,“怕什么,我已经跟茹老大人去信了,不行就从皇家银行借三五百万贯,看看谁能拼得过谁!”
此话一出,徐增寿直接趴下了,他手扒着桌子,努力了两次,愣是爬不起来。
“那个,柳兄弟啊,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
柳淳哪会放过他啊,“你退出,之前投进去的钱,可都打了水漂了,你不心疼?”
徐增寿干脆坐在了地上,靠着椅子腿,无奈道:“我心疼?我现在怕丢了脑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还说向皇家银行借钱,那是陛下的钱,弄没了,不光你要完蛋,我也跟着倒霉。我,我怎么这么不幸啊!”
徐增寿大叹交友不慎,跟着柳淳混在一起,迟早要丢了小命。
“哦,陛下的钱欠不得啊!”柳淳仿佛才想起来,他探手揪着徐增寿的衣服,要把他拽起来,“走,咱们去见陛下,请求陛下入股,跟咱们合伙干大事!”
“你,你去死吧!”
徐增寿一把推开柳淳,把头扭过去,干脆不看他了,他生怕被活活吓死。
就在这时候,突然外面有人进来了,脚步很轻,带着香味,是徐妙锦。
她一眼瞧见了徐增寿,忍不住道:“四哥,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啊?”
徐增寿总算扭头了,“妹妹,你可算来了,这几天你去哪了,柳淳他疯了!他现在一天亏几十万贯,咱们的钱,都要亏没了。”
徐妙锦一听,突然把脸扭向柳淳,责怪道:“你怎么才亏那么少啊?是不是心疼钱了,别听我哥的,直接按照半价砸!”
砰!
徐增寿被吓得站起来了,结果他忘了自己是坐在地上的,身体直挺挺起来,脑袋正好碰到了桌角,幸亏长得结实,不然小命都危险了。
可即便如此,也是疼得眼泪直流。
“四哥,你没事吧?”
徐妙锦去扶徐增寿。
哪知道一贯疼她的四哥一把,将徐妙锦的手推到了一边。
“三妹啊,算哥哥求你了,咱们别跟这小子混了,我真怕什么时候,把咱们都输进去!”
听着四哥发自肺腑的哀嚎,徐妙锦突然掩口轻笑,笑得花枝招展的。
“哥,跟着柳先生只会赚钱,才不会赔呢!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啊,扬州的盐商已经决定了。”
“决定什么?”
“决定加入皇家银行的体系。他们会把手里的苏州纸币,换成皇家银行新币……小妹这几天就在跑这件事情,不负所托,总算成功了。所以接下来,就看苏州钱庄垮台吧!”
徐增寿满脸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柳淳放声大笑,十分满意,这是他的第三个杀招!
李祺放出豪言,说能撑一两个月,莫非是苏州钱庄有这么雄厚的财力?
是,也不是!
一个小小的苏州城,能容纳多少货币,即便是盛产丝绸,也还是不行。
所以呢,在苏州钱庄成立之前,李善长就利用他在盐务上面的力量,换取了大量的苏州纸币,一下子让苏州钱庄的业务扩大了五倍以上!而且跟最紧要的食盐勾在了一起,如果真的能给李善长点时间,他未必不能跟老朱叫板!
谁说韩国公一定要束手待毙的?
你朱重八知不知道,开中法就是俺老李设计的!
凭着你的鼠目寸光,哪里能看得出开中法的猫腻,你八成还觉得是一个很不错的法令呢,朝廷不用付钱,就能养活九边百万将士。可你想过没有,开中法是以洪武三年作为底册来计算的。
那时候粮价是多少,大明的人丁又是多少?还有,九边逃跑的军户,又有多少?
在开中法确立之初,的确商人赚不到钱,甚至还有赔钱的可能。但是随着粮价回落,商屯推行,盐商就开始有利可图。
而且二十年的太平,大明的人口几乎翻倍,可九边的军户呢,因为条件太差,人口没有增加不说,还不断逃亡。
一来一回,需要的食盐多了,供应九边的粮食减少了。换句话说,盐商只要付出更小的代价,就能获得成倍的市场份额。
虽然这里面有官吏分肥,中饱私囊,但是近十年来,大明的盐商,成为了财富增长最快的一群人。
他们手握着大把的钱财,又需要长途贩运,带着货币沉重,又不安全。使用宝钞,波动太大,没等到地方,钱就贬值了,根本没法做生意。
所以李善长对症下药,让他们往苏州钱庄存钱,苏州钱庄不同于皇家银行,能给他们保密……而且李善长自信,以朱元璋的经济能力,是没法看出来问题的。
等到李家跟整个食盐绑在了一起,那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什么都不怕了。
“诸位,你们都是家父昔日的属下乡亲,别人来挤兑,你,你们不该来啊!”李祺语带责怪。
十几位盐商代表互相看了看,为首的那位哼了一声,“驸马爷,我们把钱放在苏州银行,一是觉得安全,二是保值稳定。可我们还没进苏州,就听说,你们的钱已经撑不住了,有人按照八折抛售!啧啧,一百万贯一天的功夫,就亏了二十万贯!我们放在钱庄的钱,不会也这么亏吧?”
李祺断然道:“不要怀疑我们苏州钱庄的信用,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痛快!”为首之人大笑道:“李驸马,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利息了,就请你按照正常的价钱,把钱还给我们。家里面催得挺急的,今天我们就要押着钱回扬州,车马都准备好了,拜托了!”
他说着抱拳拱手,态度格外坚决,其他人也都是同样的动作,显然,是一起来逼宫的。
李祺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腿打颤,怎么有点撑不住了?
第207章 跑不掉
柳淳怎么会跟盐商勾搭在一起,说出来也没什么复杂的,盐商往九边送粮食,需要使用大运河,从大宁往江南输送物资,也离不开大运河,既然同靠一河水,自然就有了感情。
柳淳推动在北平设立皇家银行的分行,自然希望将沿途的商人都纳入其中。
而扬州的盐商,又是实力最雄厚的一群人,更没有理由错过。
但柳淳几次劝说,都很不顺利。
最初柳淳还觉得他们是担心皇家银行的安全问题,直到他来到苏州,才闹清楚,原来盐商已经有了更稳妥的选项。
在这个时代,能不和朝廷打交道,就不要和朝廷打交道。皇帝就是流氓的代名词。至少在士绅商贾的眼里,朱元璋就是这个糟糕的形象,没有半点法子。
“盐商很谨慎,也很聪明,但是却鼠目寸光,自私自利。他们只看到了朝廷的坏处,却没有看到,若不是朝廷庇护,若不是每年几十万民夫维护漕运河道,他们如何能发财?”
柳淳打苏州钱庄,也是给那些盐商看。
皇家银行纵然有千般不好,但却是皇帝背书,稳如泰山。苏州钱庄再好,也不过是沙漠上的城堡,在朝廷的打击面前,不堪一击。
很多事情,不是好坏之间的选择,而是两害相权取其轻、通过皇家银行,固然会暴露一些财产的情况。但无论如何,也比一天贬值百分之二十好啊!
“柳淳,扬州来的盐商,被李祺安排到了惠兰院,已经住下了。”徐增寿拖着疲惫的身体,向柳淳汇报情况。
这才几天的功夫,徐四公子已经瘦了一大圈。黑黑的熊猫眼,腮帮都缩进去了。
“你打起点精神,马上就到收获的时候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徐增寿突然瞪着赤红的眼睛,对柳淳怒道:“你记着,下一次老子绝对不跟你一起做事情!我累!心累!”
柳淳只是歪头,赏了徐增寿一个大白眼。
“你瞧瞧你,一个男子汉,还不如令妹有胆气呢!”
还敢跟我提妹妹?
多好的孩子,都让你给带坏了!
这些天砸了多少钱?
柳淳准备的一百万贯没了,徐家调过来的八十万贯没了,苏州府的三十万两存银没了……徐增寿还陆续借了不少钱,另外蓝家也出了不少,全都加起来,快三百万贯了。
假如真的赔进去,即便不出人命,这几家也要喝西北风,而且债主会踏破门槛,永远别想安生。
好容易盐商来了,本以为会一击即溃,没想到李祺还能撑住,徐增寿怎么能不害怕。
“我不想跟你废话了,到底该怎么办?”
柳淳笑了笑,“现在我们手上还有多少纸币?”
“不到五十万贯。”
“那好,明天全数抛出,一点不要留!”柳淳补充道:“就按照市价的六折抛售!”
“疯了!”
徐增寿觉得除了这两个字,已经没有能形容柳淳的了。
“连一点钱都不留吗?”
“留不留有什么差别?如果能借到,最好再多借一点才好呢!”
徐增寿已经懒得多听了,不管怎么样,明天就是最后的日子,成败在此一举,不管怎么样,他也不用受折磨了。
大不了跑去云南,投靠沐英。听说那边风景好,姑娘漂亮……就不信了,债主还能跑去云南找他?
徐增寿已经做好了逃跑的打算。
柳淳就比他从容多了,跑什么,还有陛下和太子在呢!按规矩玩,能赢就赢,赢不了,就让老朱出手,把桌子砸了。
金融搏杀,最终还是要比拼真正的力量,谁更不要脸,谁就能笑到最后。柳淳没去把李祺的女儿扣起来,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一夜过去,太阳再度爬升起来少有的冬日暖阳,撒在了人们的身上,只是人们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心里更加寒凉。
尤其是许多商铺,出现了抢购的人潮,他们挥舞着手里的纸币,疯狂抢购一切东西,丝绸布匹,甚至骡马牲口,几乎没人讲价,他们似乎都觉得纸币烧手,恨不得立刻花出去才好。
有些商铺故意提高了价钱,哪知道对方连眼睛都不眨。
拿到了纸币的掌柜的,开始犹豫了。
挤兑苏州钱庄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不断有人告诉他们,苏州商人,同气连枝,要相信钱庄的实力,危机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
大大小小的商铺,都在迟疑徘徊,拿不定主意。
只是今天的状况,让他们感到了惶恐,或许真的纸币要崩盘了。
一家茶馆的老板,早早关门,带着手里的纸币,向钱庄赶来。他一路上不断碰到前去挤兑的人,越来越多,就像是滚雪球似的。
等到钱庄外面的时候,俨然一场雪崩袭来。
最初挤兑的是以普通百姓为主,然后呢,有些中上等的商人加入其中,这一次则是中下层的商人,小老板们,他们比普通人有钱,又没有大商人的势力。
摄于苏州钱庄的力量,不敢挑战。
可是到了今天,也顾不得什么了。
他们挥舞着手里的纸币,要求立刻兑换!
喊声如同雷鸣。
“驸马,这就是你说的人心吗?”
面对盐商的质问,李祺脸涨得通红,昨天他几乎跪下来祈求,盐商们才答应等一个晚上。李祺在夜里,全力以赴,用高价向几个商户回收纸币,他不相信,有人能一直以亏本的价钱抛售。
只要能坚持过去几天,事情就会逆转,对方有天时,可苏州钱庄占据地利,时间长了,人和也会站在他们一边,毕竟苏州乱了,对谁都不好,能收拾残局的只有苏州钱庄。
李祺还得到了消息,自从他跟黄子澄一番谈话之后,黄子澄就抱病不出。
继续跟自己斗的,应该是东宫派出来的人,只要坚持住,让他碰一鼻子灰,或许黄子澄就会帮忙疏通,让太子朱标见识李家的实力,他就会知道怎么选择。
只是李祺没有料到,居然又出现了新状况。
怎么办,盐商就在这里瞧着!
“兑,给他们兑!增加一倍的柜台,来多少,兑多少!苏州钱庄,打不垮!”
李祺红着眼睛,做出来表态。
几乎与此同时,柳淳给徐增寿竖起了大拇指。
“行啊,没有直接往外抛售,居然发动人员,四处抢购物资,四公子,你的本事见涨啊!”
徐增寿哼道:“你也别太小瞧人了,我看了这么久,你的那点招数,我也明白了,无非就是制造混乱,搅动人心呗!”
徐增寿终于打出了最后的一击,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
李祺虽然使出浑身解数,但是来的人太多了,而且他们要兑换的普遍在几百贯,到一千贯之间,当他们用马车拉着箱子离开,所有看到的人都惶恐起来,被提走了这么多钱,苏州钱庄岂不是空了?
越来越多的人群,加入到了挤兑的行列,这一次,包括苏州城内的富商,也不迟疑了,什么同气连枝,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没必要陪着苏州钱庄一起死!
到了下午时分,苏州钱庄方面,已经被兑换出去一百万两!
几乎是过去三天的量!
李祺还想撑着,却没有办法了,他只能将柜房减少一半。
从增加一倍,到减少一半,后果会如何,还有废话吗?
挤兑的人群,成倍增加,流言蜚语,充斥苏州城。
那些盐商也坐不住了,他们迟疑了一天局面就如此可怕,再等下去,他们的钱就彻底消耗殆尽了。
当夜苏州银行的最后库存,被盐商提走了。
明天等待所有人的,就是一无所有的钱庄。
结束了了!
李祺知道,彻底无法挽回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留了个麻烦给朱元璋收拾。
岳父啊,小婿得走了!
李祺连夜出了苏州,直奔刘家港而来,在这里有一艘最快的船,可以送他去倭国避难。在他逃走的同时,有飞鸽给凤阳送信,李善长也会按照商定的路线,一起跑去倭国。
七十多的老父亲了,但愿他能活着到倭国,父子俩还能团圆!
李祺一路上胡思乱想,他的马飞快,身边的都是多年的心腹,最是可靠不过。他们一路到了港口,果然有一艘船,挂着两串灯笼,每一串三个。
“就是这个!上船!”
李祺没有注意到,在船头坐着一个破衣烂衫的老者,在老者的屁股下面,垫着一张几乎磨秃的狗皮卷,他正冷冷笑着……
第208章 老朱的教导
“启禀陛下,李祺已经被拿下了!”蓝勇向朱元璋道:“李祺在刘家港准备了快船,是打算逃往倭国去的,所幸我们早有部署,张老亲自出手,把李祺抓了个正着,请陛下发落!”
朱元璋老脸铁青,握紧的拳头,狠狠一砸桌面,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通倭!”
虽说万寿盛典期间,柳淳的一番折腾,已经把倭国弄得够呛,双方也开始通商,老朱还给了一块镀金的牌子,但是像李祺这般,畏罪出逃,试图前往倭国藏身,依旧是死罪一条,而且还是要灭九族的那种!
老朱的怒火中烧,按照他的脾气,早就该下手了,愣是等了这么长时间,尤其是乔装改扮,看到了李祺的嚣张模样,听到了胆大包天的狂言。老朱没有立刻撕碎了他,能活到今天,已经算是侥幸了。
“立刻把他押到城里,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蓝勇急忙答应,正打算转头下去操办。
柳淳却从外面进来了,他快步到了朱元璋的面前,“启奏陛下,臣以为现在杀李祺还不忙。”
老朱斜眼瞪着柳淳,怒冲冲道;“你什么意思?莫非李祺还不该杀吗?”
柳淳恨恨道:“李祺当然该死,生杀予夺,全凭陛下一言而决。只是臣以为,是不是应该以苏州的事情为主。”
“苏州?还有什么事情?钱庄?”貌似也只有这是大事了。
“嗯!”柳淳道:“目前苏州钱庄的存银已经耗光了,外面还有大批的百姓挤兑,如果处理不好,成千上万的人,积累的财富化为乌有,是会出乱子的。”
朱元璋哼了一声,“此事是李善长和李祺而起,朕把他们父子悉数凌迟,然后再抄没那十几家商人的财产,用这些钱,补偿百姓损失,安抚人心,总行了吧?”
柳淳微微摇头,“陛下,臣以为只怕不妥!”
“怎么不妥?”朱元璋豁然站起,陡然怒喝:“柳淳,难道你还想朕从国库出钱,替他们擦屁股吗?朕没有!即便有,也不会出,你别想了!”
老朱气哼哼道,玩笑,他的内帑都搬空了,要是再让他割肉,实在没有办法,那就只能抄了你柳淳的家产,填补亏空,反正朕是一毛不拔!
“陛下,臣这些日子仔细研究过了,苏州钱庄并没有太好的投资渠道,他们承诺的利息,其实是靠着吸收新的存款,加上超发纸币实现的。”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洗礼,老朱也基本弄清楚了银行的窍门,他切齿咬牙,“这么说,苏州钱庄就是个骗局了?是李家父子裹挟苏州的阴谋了?”
“陛下睿智,的确如此!”
“呸!”朱元璋狠狠啐了柳淳一口,“臭小子,都怪你,是你建议朕弄什么银行,让李善长那个老狐狸学了去,他反手在苏州做局,弄出了这么大的亏空,弄得苏州鸡飞狗跳,你,你让朕如何收场?”
老朱喷了柳淳一脸,还不肯放过他,“你现在立刻想办法,能拿出办法,朕赦你无罪,拿不出办法,朕就把你和李祺一起杀了,来平息苏州百姓的怒火!”
柳淳这个冤枉啊,朱元璋,你老东西真是无情无义。
我好歹是替你做事,怎么能和李祺相提并论?
柳淳生气归生气,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而且姓朱的,别以为小爷没主意了,正好有个坑,等你老人家往里面跳呢!
“启奏陛下,现在苏州人心惶惶,情形大乱。臣以为大乱大治,正是重整苏州金融秩序的天赐良机。苏州丝绸天下闻名,商业繁荣,货通天下,冠绝江南。有巨大的货币需求量,过去宝钞波动太大,金银不足,铜钱又价值太低,全都不适合充当结算货币。如今新币已经在京城大行其道。若是能推广到苏州,整个江南,都会接受新币的。”
“皇家银行乃是陛下所有,皇家银行壮大,就是陛下的财富和力量壮大,银行赚的钱,也都是陛下的,臣觉得当下应该让皇家银行介入苏州,替陛下赚钱!”
听到了赚钱,朱元璋的心情好了不少,可脸色依旧难看。
“你之前不是说皇家银行的财力有限,不宜把步子迈得太大,应该先在北平设立分行,如今又要插手苏州,万一超出了皇家银行的实力,有该怎么办?”
柳淳笑道:“陛下圣明,本来皇家银行还应该等一等,可现在机会难得,陛下可以顺水推舟,成就此事啊!”
“怎么顺水推舟?”
“就是接手苏州钱庄,让苏州钱庄变成分行,并且恢复业务。只要苏州钱庄重新运转起来,恢复到之前的状况,不就行了。”
听起来很容易啊,朱元璋微微点头,可又迟疑道:“说得简单,你不是说了,苏州钱庄被挤兑,那么多人追着要钱,难道悉数不承认啊?”
“这个……欠账还是要还的,而且若是这次不承认了,就有下一次,会沉重打击百姓对纸币的信心,以后皇家银行想要进入苏州,就会麻烦许多。所以这一次,为了皇家银行的长远计,陛下也必须出手,拯救苏州钱庄,这才是最紧要的!”
朱元璋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眉头乱动,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
“柳淳!你还敢欺骗朕!”朱元璋厉声叱问,“你说的好听,转来转去,不还是让朕出钱,替李家父子擦屁股吗?朕成了什么人?你小子的钱袋子吗?朕,朕一定要杀了你,还要让你死得很惨!”
皇帝陛下都红眼睛了,柳淳这个兔崽子,一而再,再而三,从他手里拿钱,试问整个大明朝,还有这么胆大包天的臣子吗?
这个小兔崽子,简直比李善长和李祺加起来,还让他愤怒!
杀!一定要杀!
“陛下,请准许臣在就死之前,把肚子里的话说完。”柳淳可怜兮兮道。
朱元璋怒哼了一声,“讲!”
“陛下,苏州钱庄是没了存银,又欠了一屁股债,面临挤兑。可苏州钱庄还有个很紧要的东西,那就是数以万计的储户啊!”
“陛下请想,皇家银行最初,不就是因为吸收不到储户存款,才运转艰难吗?现在苏州钱庄把最难的一关已经闯过去了,只要稍微出点钱,顺带着把苏州钱庄的股份买过来,加以改造,就可以成为皇家银行的分行。”
“陛下,苏州钱庄能吸收丝绸商人和盐商的存款,另外随着和藩国的贸易增加,还能吸收海商的存款。臣用最保守的估算,苏州钱庄的价值,也在千万以上。陛下只要出一两百万,把大局稳住,千万的财产,不就落到了手里,臣真是为了陛下着想,臣一片赤诚之心,陛下何必怀疑臣,臣,臣简直比窦娥还冤啊……”柳淳说着,还摸了摸眼泪,看起来是真的伤心了。
老朱也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了一下,貌似苏州钱庄还真不能废了。
他来苏州的事情,不就见识了成千上万的人,疯狂挤兑,人山人海,何等可怕……万一这一股洪流,冲向了朝廷,那可就不妙了。
貌似这笔钱还真的不能不花……可是这叫什么事啊,朕从京城跑过来,就是给你送钱来了?
朱元璋越想越觉得冤枉,越想越觉得生气!
“柳淳,你让朕出钱,朕可以给皇家银行下旨意,可问题是假如收拾不了残局,你小子又该怎么办?”
柳淳眉头微蹙,我还能怎么办,大不了也学李祺,弄一艘船出海呗,放心,我不去倭国,我横跨太平洋,去美洲当土皇帝去,然后带领着印第安人殖民欧洲,进行伟大的反杀……最后只留一块小小的保留地给欧洲人,至于过不过感恩节,那就看我的心情了。
柳淳稍微愣神,忙道:“有陛下支持,又岂有不成功的道理?臣以为陛下应该立刻返京,正式下一道旨意,宣布朝廷将全力以赴,维持苏州的安稳。”
“光有一道旨意,就行了?”
“陛下圣旨,自然不同凡响。不过嘛,臣还有个建议啊,就是从初一到十五,银行暂停交易。留出半个与的缓冲期,臣一定把事情办得圆圆满满,妥妥当当。”
听柳淳这么讲,老朱才意识到,他抽空来苏州已经好几天了,离着年关不远了,的确该回京过年。
“唉,你要留在苏州,也不容易啊!这一年,你小子是做了不少事情,也,也挨了不少骂。当然了,朕骂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许心存怨言。你要是敢对朕不满,那下一次,朕就不骂你了,朕宰了你!”
老朱突然笑道:”既然你离不开苏州,朕就给你爹放个假,让他过来,你们父子过个团圆年,吃个团圆饭。回头等你把苏州钱庄的烂摊子收拾好了,朕给你爹赐婚。当然了,你要是有本事,朕也想早点给你快点赐婚的。”
老朱冲柳淳摆手,让他附耳过去。
柳淳只能乖乖听话,老朱低声道:“徐妙锦那个丫头,还有蓝玉的宝贝女儿都在,你小子别整天掉到钱眼里,多用点心思,实在不成就生米煮成熟饭吗!反正朕给你撑腰,他们又不敢把你怎么样!早点定下终身大事,这才是正办!”
第209章 除夕杀人夜
柳淳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绝不把老朱的话当成真的,他骂你没准能活得很滋润,他夸你了,就要小心,他想给你好处,那就要千万当心,稍有不慎,就会没命的。
生米煮成熟饭?
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有那个胆,也没那个条件啊……就算苦练武功,也未必是蓝新月的对手啊!至于徐妙锦,那还是个小妹妹,动了她倒不必担心徐增寿,唯一可怕的是徐妙云,那是连朱棣都胆颤的女人……柳淳只是一闪念,就立刻甩头,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呢。
“徐老四,这些天,你总是埋怨我坑你,现在机会来了。记住只有十五天,你立刻去借钱!能借多少借多少!”
徐增寿早就无精打采了,他幸亏叫增寿,要不然,光是这些天的折磨,就能折寿!
他垂着脑袋,无力道:“我现在只想回京过年,吃娘子包的扁食,顺便给我爹上香,别的事情,免谈!”
“你真要走?”柳淳笑吟吟问道。
“当然。”徐增寿格外坚决,“我现在借不到钱,也帮不上忙,对不起了,我必须走!”
他迈着大步,走到了门口,突然听柳淳叹道:“那太可惜了,我只能把赚钱的方法告诉蓝勇了,虽然他是莽夫,办事未必细腻,但机会难得,就算他再笨,捞个上千万贯,还是没问题的。要是换个精明的,半个苏州都是他的了!”
“等等!”
徐增寿猛地停住了脚步,要说柳淳这家伙,别的本事或许平常,但是这翻云覆雨,点石成金的能耐,徐增寿是五体投地。
当然了他能捞钱,也能花钱,就像这一次,虽然击败了苏州钱庄,可也打光了最后的一兵一卒,别看柳淳一脸的轻松,他现在的荷包比脸都白净。
当真是拼了个山穷水尽,可他偏偏又说,有钱可赚,还能赚那么多?
真是邪门啊!
“怎么,四公子?不走了?”
柳淳端着茶杯,叹了口气,“有些话啊,我是真不愿意跟你讲,可看在令妹的面子上,我又不好便宜外人,你们徐家啊,白背了第一功臣的名头,居然靠着克扣下人的例银,积攒家业,这不让人笑掉大牙吗!”
徐增寿黑着脸道:“我大嫂是小门小户出身,可她勤俭持家,从不铺张浪费,不会开源,还不许节流吗?”
柳淳轻笑,“节流?能节约几个钱?四公子,当下苏州钱庄的纸币崩盘,几乎和废纸差不多。那些手握着纸币的商人,必定陷入资金断流的窘境。现在距离年关,只有三天不到,多少工匠账房,围着家门要钱。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说的就是这时候,你懂吗?”
柳淳老气横秋,像教训儿子似的教训徐增寿,弄得四公子切齿咬牙,就冲你这个德行,就别想当我们徐家的女婿!
“多谢柳大人指点,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告辞!”他扭头就走。
柳淳在背后幽幽道:“我要是你,就该把话听完了,你现在要是能去借点钱,帮着大家伙渡过难关,会有多少人感激你?”
徐增寿脚步顿了下,“柳大人,是要我出钱做善事吗?”
“哈哈哈!”柳淳突然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善事?你要是把贱卖股份叫做善事,我也没话讲!”
柳淳几步走到徐增寿的身后,点着他的后脑勺,轻笑道:“知道吗?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叫做情报!陛下亲临苏州,年后皇家银行收购苏州钱庄,稳定金融!这就是最重要的情报,比什么都值钱!别人不敢出手,他们害怕,可你心里有底儿,可以用最低廉的价格,收购苏州的产业,等陛下旨意到了,这些低价买来的产业,就会几倍升值,一夜暴富,也不为过!”
柳淳轻哼道:“我是看你这些天辛苦,才把这个来钱的路子留给你。可惜啊,你不想要,没法子,我只能告诉蓝勇了……”
“别啊!”
徐增寿听柳淳讲话,就眉头乱动,脸上的肉不停抽搐,一双眼睛,满是惊骇,惶恐,进而发展成了大喜,狂喜!
“我的柳兄弟啊!”
他猛地回头,伸出手抓住柳淳的胳膊,不停摇晃,用无比崇拜钦佩的目光盯着柳淳,就差跪下了,“啥也别说了,你就是我的亲兄弟,额不,是大哥,亲大哥!”
“行了吧!”柳淳甩了甩袖子,愣是没把徐增寿赶走,“你大哥是魏国公,我可排不上号!”
“不!”徐增寿正色道:“他和你比起来,一文不值。我们只是凑巧托生在一家,咱们俩才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弟,大哥,要不小弟给你磕个头怎么样?”
柳淳是真的受不了了,以前没发现,这个姓徐的怎么也这么不要脸啊!
“我还是那句话,这是看在令妹的面子上,你赶快去准备吧,不过要记得,不能太贪了,股份别过半。接下来苏州的商铺作坊,悉数要纳入皇家银行的管理之下,你不想每一个账户的拥有者,都是徐增寿吧?”
徐四公子慌忙点头,“多谢大哥提点,小弟晓得了!”
他一转身,跑了出去,等到了外面,徐增寿跟提前进入春天一样,脸上笑得花团朵朵,灿烂光辉……一句大哥值几个钱,半个苏州揣进口袋了!
爽!
徐增寿小跑着走了,片刻都不舍得耽搁……柳淳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不是柳淳存心要送礼,是他没法接手啊!
以老朱的秉性,要知道柳淳在这个当口,大肆敛财,还不把他真给切了,弄进宫里当太监啊!
所以没法子,只能便宜徐增寿了。
不过也不要紧,柳淳已经提前给蓝玉送信了,另外呢,那个二货李景隆,还有苏州的知府黄子澄,柳淳也都透了口风。
能捞到多少,看他们的魄力和造化,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
柳淳现在只想挑一个最舒服的地方,跟老爹两个人一起过年。柳淳在头几天,栽了一盆大葱,长得绿意盎然,再买一口大肥猪,亲手宰了。
就吃猪肉大葱馅的饺子,大大的葱花,鲜嫩的猪肉,肥瘦各一半,也不用切得太碎,要的就是那个满口肉香的感觉,不用太多的配料,只是一些大蒜瓣,就足以了。
为了让这顿饺子好吃,必须亲自动手,对了,柳三好酒,给他弄点六十年的女儿红!
没有?
找徐增寿要去!
小弟不能白收不是!
……
柳淳喜滋滋张罗着过年,可有些人这个年注定过不好了。
朱元璋跟朱标骑着马,在侍卫的保护之下,返回京城。
在路上,朱元璋止不住的笑,掩饰不住的开心。
“父皇,苏州这一趟,您老人家是心花怒放,收获不小啊!”
当着儿子的面,朱元璋没有隐瞒,他含笑点头,“的确如此,其实一直以来,苏州都是朕的心病,这里是财赋重地不假,可又跟朝廷离心离德,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假如减轻税赋,其余的地方就要跟着倒霉。苏州有钱,压一压也没什么。只是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担心了!皇家银行开到了苏州,整个江南都在掌控之中了。”
身为天子,当然不会只看那点钱财收入,虽然老朱贪财,但天子的格局还在。
“朕本想抓人砍头,可仔细想来,那么办的话,苏州也只会糜烂下去。倒是那个臭小子,用这种手段,击败了苏州钱庄,给朕收拾残局,挽回民心的机会!他是立了大功啊!”
朱元璋又苦恼起来,“太子,你说他这么大的功劳,父皇该怎么赏他?”
朱标无奈道:“说实话,儿臣也不知道,哪怕他在大几岁,都好办了。”
“是啊!”朱元璋笑道:“所以朕告诉他,可以同娶两大国公之女,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柳淳要是在这里,保证能感动哭了,原来你老人家是来真的啊?
朱标憨笑道:“父皇天恩,柳淳他该知足了。这次不用血流成河,就能顺利解决问题,真是难得啊!”
朱元璋突然哂笑道:“朕是可以少杀几个,但有人必死!”
朱标见老爹面目狰狞,杀气四溢,立刻知道了,李善长!
“父皇,你看要不要等一天再下旨?”朱标试探着问道。
老朱眼珠转了转,笑了,“李善长当年是太子太师,也算是你的师父,你想让他过个年,对吧?”
朱标没有否认,朱元璋却摇了摇头,“太子,这次父皇不会答应你的,父皇要在除夕的晚上,把李善长,还有他的家人,悉数下狱,一个不留!”
第210章 汤和的拜年礼物
朱标对人真的很好,不光是柳淳,就连老狐狸李善长,朱标也不愿意他太过凄凉……毕竟是跟着父皇一起打天下的第一功臣。
说起来,这大明的天下,有人家一份。
让他安安稳稳过个年,然后再进行查办,他都七十多了,活着和死了,又有多少区别。而且一旦杀了李善长,会让功臣寒心,让勋贵离心离德,还有,李善长树大根深,对他下手,势必会牵连出许多无辜的人。
朱标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狠心。
朱元璋默默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儿子,仁慈敦厚,孝顺好学,同情弱者,悲悯苍生……简直就是完美的储君。
放在往日,朱元璋只有高兴和满足。
但他的耳边又响起了李祺的那番话……假如不是乔装改扮,不会有人敢说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话。
可忠言逆耳,又是不好听的话,就越难以忘记。
太子的确太敦厚了,如果天下臣民,都是谦谦君子,没有什么问题。奈何居心叵测之人,何其之多!
跟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老朱的眼睛有血丝泛起,他觉得要给儿子增加一课,作为天子,不能光当老好人,还要学会铁面无情,学会心黑手狠!
“朱标!”
直呼其名,太子不由得一震。
“父皇,儿臣在。”
老朱深吸口气,“李善长父子希望归附到你的门下,承蒙你的庇护,好能够保全性命。”
难道父皇怀疑自己跟李善长有勾结?
朱标慌忙道:“父皇,李善长老奸巨猾,绝非善类,光是在苏州的作为,就已经背离了为臣之道,孩儿不会是非不分的,什么人都要的。”
“好!”
老朱笑道:“既然如此,朕给你一千人马,你立刻去凤阳,把李善长给父皇抓来,包括他的家人,一个不能少。就在除夕的晚上!去吧!”
老朱没有征求儿子的意见,他直接下旨了。
朱标愕然,他还想要劝说,哪知道老朱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打马,向京城飞奔。朱标无奈,只好点起人马,和父皇分开,兼程北上,直扑凤阳。
凤阳和南京,相距三百里,又有大江阻隔,朱标必须在两日之内,赶到凤阳,时间非常紧迫,根本没时间休息。
这一路上,朱标十分纠结,要说李善长,他是胡惟庸的真正靠山,当年宋濂之死,就跟他们有关系。
朱标真的怨恨李善长,恨不得手刃了他。
可机会来了,朱标又迟疑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李善长这些人,哪来的大明朝。
这天下不是父皇一个人打下来的,常遇春病死了,徐达也病死了,邓愈,李文忠,这些人全都死了。
还活着的功臣的不多,让他们自然凋零算了,何必要赶尽杀绝啊?
朱标从心里讲,是不认同老爹的有些做法。
有件很有趣的事情,不少人评论朱元璋杀戮功臣,总喜欢讲开国的功臣,到了洪武朝结束,几乎无人幸免,以此来佐证,朱元璋喜欢杀人。
且不论朱元璋是不是喜欢杀人,如此论证的方式,就让人叹为观止。
老朱当了三十年多年的皇帝,死的时候都七十多了。
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有人比他岁数还大。
在一个平均年龄不到五十岁的大明朝,,让这些功臣,无病无灾,活过洪武朝,熬死朱元璋,似乎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当然了,也不能否认老朱的霹雳手段,他一定决定杀人,还是很可怕的。
朱标一路疲惫,赶到了中都凤阳。
朱元璋曾经想过把凤阳作为皇都,因此让李善长督修工程,前后干了六年多,凤阳城墙倒是修得很雄伟,可凤阳百姓,依旧每年逃荒,四处祈祷,毫不客气地抽着朱皇帝的老脸。
显然,凤阳是当不了都城了。
“殿下,前面就是凤阳,立刻进城吧!”
朱标遥望前方,一片灰蒙蒙的,有些灯光在其中闪烁,偶尔鞭炮炸开,声音随着风,飘了过来……除夕夜啊!
朱标小时候,每年都会来凤阳住一段时间,体察民情,但是却从没有在这里过过除夕……万家灯火,阖家团圆。
多好的时候,也不知道百姓家里,有没有扁食吃?
朱标甩甩头,“传我的命令,让弟兄们埋锅造饭,有会包扁食的吗?赶快动手,先吃饱了再说。”
跟着朱标的将领吓了一跳,忙劝谏道:“殿下不可啊,陛下要在除夕子时之前,拿下李善长。现在吃点东西可以,若是包扁食,哪来的时间啊?”
朱标把眼睛一瞪,责怪道:“怎么,弟兄们辛苦了两天,大过年的跟着我出来,连吃顿扁食都不行了?你们也太不懂得体恤部下了,孤就罚你们,去烧柴煮水,不得有误!”
朱标赶走了几个将领,转身跟大家伙一起忙活。
离着凤阳还有十里,弄面粉,准备肉馅,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时间却在飞快的流逝。
等第一锅扁食熟了,已经到了后半夜。
士兵们肚子咕咕叫,哪里还管什么,纷纷甩开腮帮,一口一个,也不管烫不烫了。
朱标也吃了一碗,温热的扁食让他为之一振,驱散了疲乏。抬头看看天,差不多是后半夜了。
“韩国公,你对大明有功,也有大过……孤让你过了除夕,这也是孤唯一能做的了。”朱标起身,对所有人道:“整队,出发!”
朱标带领人马,来到了凤阳城下,他把手里的令牌亮出来。
今天是除夕夜,城门并不会关闭,因此很容易进来。他们入城之后,就直扑李善长的府邸。
老李为丞相的时候,就十分霸道张扬,居住在凤阳,他更是肆无忌惮,他们李家的宅子,足足占了一条街道,今天正好是除夕,到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装扮的和仙境似的。
光凭这个宅子,就能看出李善长是何等贪婪啊!
朱标摇了摇头,不再迟疑,“进去!”
士兵涌入了韩国公府,等他们进来,终于发现了异样的地方,虽然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整个宅子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好!
李善长跑了!
一瞬间,朱标的脸色格外难看,他跟老朱分开,就星夜兼程,难道有人在自己之前通知了李善长?
“去问问,什么时候跑的?”
士兵向四周百姓打听,终于有人告诉朱标,晚上的时候,还听到李府的钟声,似乎是祭奠先人、神明,算起来,也就两个时辰吧!
朱标的脸色更难看了,假如他早点动手,或许就能抓到李善长了。
“快,去追!”
士兵四散而出,去寻找动向,结果却让朱标目瞪口呆。
“启禀殿下,东门发现李府的人。”
“殿下,西门发现李家人出去。”
“南门也是如此。”
“北门也有。”
……
这李善长会分身术不成?怎么东南西北,同时现身,他到底往哪里跑了?
朱标越发头大,“分头去追!”
一千人马,分成四面出去,拉开了搜查的大网,等到中午的时候,传来的消息让朱标越发尴尬。
四个方向,全都没有发现李善长,这位韩国公,似乎凭空消失了似的。
朱标脸色难看,他本以为抓捕一个衰朽老头,是手到擒来,甚至还心生怜悯,可他哪里想到,自己面对的是李善长,十足的老狐狸,就算处境不利,也不是朱标能随便摆弄的。
若是让李善长跑了,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朱标急得冒汗。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报,说是信国公求见,汤和腆着肚子,晃晃悠悠笑道:“殿下,着急了吧?老臣给你送拜年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