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三章 直接的邀请
是岁上次来到达格达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边境部落。
位于平原地区的那部分达格达有些热闹，过往的精灵大部分行色匆匆，众多的防御工事看似杂乱，实则乱中有序。
属于茂林的那部分达格达则是十分安静，藤梯顺着粗大的树干垂下，他和三尺水看到很多神色疲倦的精灵抓着藤梯，被其拉上树顶的那些小屋子里。
当时，是岁来这里寻找精灵族的族长，顺便再与那两位新任长老见一见，商量一下那些精灵幼童的去留问题。
族长没见到，新晋上位的兄妹二人稍微露了个面，就把是岁等人打发走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受欢迎，狄俄尼索斯和苏安娜这兄妹俩也应该不记得他了，所以，在收到这一份十分迫切热烈的邀请函时，是岁非常意外。
邀请函被某位精灵送到他手里时，年年刚刚跳完舞，正向四方观众鞠躬致意，也大大方方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以及队伍名，希望大家能够投她一票。
“您妹妹的舞很好看，她应该出生在精灵族，这样就不需要随身携带短刀这么危险的东西了。”递送邀请函的精灵说道。
是岁看了看半空中的年年，收回目光，笑道：“谬赞了，你们怎么知道她是我妹妹的？”
这精灵没有答话，只是低声催促了起来：“狄俄尼索斯长老和苏安娜长老正在等您。”
“那就麻烦你带路了。”是岁点点头，十分干脆地转过身，向达格达另一端的密林走去。
祁有枫和公子滟对视一眼，都没有阻止，又同时搭上了苏泽的肩膀，用力一拍。
年年那件舞衣的设计、裁剪和缝纫都是祁有枫做的，他还请苏泽将年年那件斗篷临时改了色，以便与舞衣的纯色搭配。
当时年年突发奇想，询问了一遍苏泽后，便把自己的脸蛋也送到了苏泽的UU小说。
神仙般的画画技能也是可以用来整容的。
先根据年年本人的意见，把面具下那半张脸上稍稍愈合了的伤口再次画得狰狞可怖，苏泽画笔一挥，重染了年年的发色，又给她那对尖耳朵修了形状，添了几笔头发的发色在耳侧遮盖，从远处看，与人族的样貌在大体上别无二致。
“看起来她已经引起注意了，就是不知道......”公子滟看向是岁离去的背影，把疑惑留在了心里。
“因为是兄妹？”祁有枫猜测道。
“那也没有单独把是岁一个人叫走的道理，又不是封建社会以兄为纲。”公子滟摇头，对这个理由不太信服。
“只要不是叫去当人质，”祁有枫顿了顿，“这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呢，说不好。”公子滟叹道。
确实也有这个可能性。
随着那位领路的精灵站在某棵树下，抓着电梯一样的藤条向树顶飞去时，是岁也想到了这个理由。
只是当他被请入那间华美的树屋，看到屋内的两兄妹后，这个理由便变得摇摇欲坠了。
那男子便应该是狄俄尼索斯，那女子......
是岁礼貌地向两人一揖，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视线从下向上扫过那女子颇为清凉的着装，在她羞涩的俏脸上略一停留，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这应该不会吧？就为了这个？
“上次你来达格达的时候，恰巧我们兄妹俩正在招待贵客，没能好好迎接你，今日特意为你补上。”
苏安娜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端着酒杯走近，没两步就贴在了他身上，几滴酒洒在了他的衣襟。
是岁后退两步，礼貌地笑道：
“不敢劳烦二位长老屈尊，天色不早了，我还要下线休息，还请恕我无礼。”
“诶，别急啊，”苏安娜拉过他的手，身子一旋，已经倒在了他怀里，“你就在这里下线也无妨，我来照看你的身子。”
她的手指已经勾住了是岁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像是要擦出些火来。
是岁眉峰紧蹙，抬头去看狄俄尼索斯，却见这位已经敞开了衣襟，直直地盯着苏安娜背部的曲线，把手放在了桌案下。
“看起来您的兄长比我更需要您，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是岁再次后退，双手始终没有与苏安娜的身体接触，轻蔑地一指狄俄尼索斯，转身就要走。
“你生气了？”苏安娜不依不饶地追上他，好奇地看着他的脸，“为什么？因为我？因为我哥哥？”
“因为我不喜欢你，更不想与你产生任何关系。”是岁耐着性子答道。
“我知道啊，我也没打算与你产生什么关系。”苏安娜笑着拉住他的手腕，“不过我倒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嗯？”
是岁以为自己误会了，谁曾想他这一迟疑，苏安娜又贴了上来，抬手就要扯开他的衣襟：
“趁我现在还喜欢你，我们来做//爱吧。”
“你！”
是岁猛地推开她，再也不想跟这个女人多说什么，两三步冲到了树屋的门前。
“苏安娜，我都说了，大部分人都是虚伪的，你这样直接单纯的好孩子，是不会被他们喜欢的。”
狄俄尼索斯也站了起来，从桌案下拿出一张竖琴，随手一拨，是岁面前这扇普通的木门突然变得仿佛千斤重，而他的手臂却软得像一团棉花。
“我以为他会跟那些人不一样的。”
苏安娜委屈地躲进哥哥的怀里，接过他手上的竖琴，轻轻拨弹了起来。
“所有人都一样，他们要讲道德，要讲伦理，要讲那高于一切的一般人的价值观，脑子里都塞满了一样的垃圾。”
狄俄尼索斯走到是岁身边，闲适地靠着树屋的墙壁，兴致勃勃地看着是岁的挣扎。
“你们叫我来，就是为了羞辱我？”
是岁不再推门，扭头看向他，目光冰冷。
狄俄尼索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这是羞辱，我们觉得这是正常的礼遇，是衷心的喜爱，你看，你这不是为了些毫无意义的评价差异在生气吗？”
“抱歉，那我确实与两位理念不合，更没必要继续交谈下去了。”是岁敛了怒色，淡淡地道。
竖琴的声音并不刺耳，但却声声入脑，让他有一种醉酒般的不由自主，从意识到行为都开始颠倒模糊。
“再聊聊，不急，”狄俄尼索斯也离是岁近了一步，“你也说了只是理念不合罢了，那这理念未必不能改变嘛。”
“我们家乡有句古语，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并没有打算干涉纠正你们的观念，虽然那在我眼里不仅荒谬而且令人作呕，也请二位不要试图干涉我的想法，哪怕在你们眼里这些都是垃圾。”
是岁慢慢地讲完这长长的一句话，终于拿起了自己的玉埙，放到嘴边吹响。
狄俄尼索斯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没有阻止。
淡雅的乐声在树屋里响起，瞬间遮住了断断续续不成曲调的琴音，兄妹二人俱是一怔，苏安娜拨弄琴弦的手指微僵。
就在这时，是岁推开木门，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树屋的木门敞开又紧闭，忽然，苏安娜举起手里的竖琴向地上砸去，尖声怒道：
“这什么破东西！还说是神器！连区区一个人都控制不住！那个骗子！”
“那是因为，你这把竖琴只是道具，他那埙声却是技能，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去使用的。”
韶舞拉开门，走进屋内，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两张难看扭曲的脸。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使用这破东西的能力？”苏安娜瞪着她。
“显而易见。”韶舞捡起那架竖琴，放在桌上。
“不可能！”苏安娜的嗓音已经尖到足以刺破韶舞的皮肤，歇斯底里地道，“我不信！”
“随你，我需要提醒你们，你们这次冲动的邀约肯定已经引起了他的反感和怀疑，不要再指望他会同意让自己的妹妹与你们合作了。”
韶舞说完，便也打算离开这里。
“他的妹妹......”
韶舞的脚步一停，看向狄俄尼索斯。
“苏安娜，我的苏安娜，不要生气。”狄俄尼索斯牵起苏安娜的手，细细地亲吻着她的手背，“这只是一次意外，你的竖琴的魔力是无人能挡的，我可以向你证明。”
“你要怎么证明？”
苏安娜瞬间安静了下来，语气柔柔的，还有几分怯懦。
“我们把他的妹妹叫来，让她跪倒在你的琴声之下，好不好？”
第四一四章 开诚布公
“不行。”
红影闪过，苏安娜的竖琴已经被韶舞用红拂卷走，抓在了手里。
“你！”
狄俄尼索斯一步上前，将发愣的苏安娜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她，双拳握紧，满脸怒意也难掩那份无措。
“既然你们能认识到自身能力的不足，就不要节外生枝。”
韶舞随手一拨琴弦，狄俄尼索斯和苏安娜被气浪吹倒在地，眼神不善地瞪着她，却都没说什么。
“道具的弊端就在于没有忠诚度，谁抢到手就可以操作，但发挥出来的效果却不同，你们不如多花费些心思在这上面。”
韶舞被竖琴扔到苏安娜怀里，推开树屋的木门，临走前，再次警告道：
“你们找年年合作可以，但不要生出别的心思，我记得，他曾经叮嘱过你们不要乱来。”
狄俄尼索斯拉起苏安娜，苏安娜抱着竖琴低下头一言不发，突起的一双眼珠不自然地在眼眶里乱撞，像是随时都要爆出来一样。
“如果我们能控制住她，合作起来不是更妥当？没有女人能在热恋中保持清醒，让她爱上我，她自然能心甘情愿为我做任何事！”
狄俄尼索斯不甘心地嚷道，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好几种折磨控制这份恋情的方案。
“我说了，她有恋人，比你优秀，而且她也不是那种头脑不清醒的傻瓜。”
韶舞看了苏安娜一眼。
“你跟她有私交？”狄俄尼索斯大叫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我要告诉他！你并不是诚心想和他合作！”
“随意。”韶舞终于放弃了劝说，转身出门。
“啊对了，说起私交，你就算找他告状应该也是没用的，反倒是很有可能惹他生气。”
韶舞斟酌着，像是也拿不准自己的判断。
“什么？为什么？”两兄妹不解。
“这大概是因为，我跟他也算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了。”
在韶舞和狄俄尼索斯三人惊异的目光中，年年从树屋顶上跳下，笑容满面地向他们打了一个招呼：
“好久不见啊，你们两兄妹怎么还是这么蠢？我还以为之前把你们种在地里那么久，也该长出点脑子来了。”
......
“你们说什么？年年去找我了？”
回到营地的是岁看着面前这几人，疑惑道：
“我怎么没看见她？”
“年年说那两兄妹不是会找人聊正事的材料，怕你吃亏，又怕打草惊蛇，就偷偷跟过去了。”公子滟解释道。
“那她怎么没......”
是岁想了想，叹气：“那两兄妹不是聪明人，更不是沉稳的人，这会儿估计正在计划下次要怎么整治我了。”
“说不定能漏出点幕后之人的马脚哦～”公子滟也笑道。
“他们手里那个竖琴有点麻烦，跟......”是岁看了看面前这几人，略过三尺水，对祁有枫说道，“我们遇到过的魔族的能力有点像。”
“这也就是说，刚好被你克制？”祁有枫挑眉。
“倒也说不上是克制，应该是那两个人能力不足，发挥有限，才被我钻了空子。”是岁答道，有点后怕，也有点恶心。
“咦～难道你遭遇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公子滟玩味地打量着是岁的表情，目光自下而上扫过，在他的领口停顿片刻，嘿嘿一笑。
“那两个家伙......”是岁不自然地抬手整理衣领，有些难以启齿，“在看待某些问题的态度上，与我实在不合而已。”
“给我们仔细解释解释？”
公子滟眉眼弯弯，哗啦一声打开手里的扇子，遮住了偷笑的下半张脸。
“应该会跟你合得来，毕竟你在达格达待了这么久。”是岁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公子滟无奈摊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自认聒噪。
这虽然算不上是污点，但也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
其实也多亏有是岁在这里，能时不时地帮他们清醒一下，否则这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说不定就跟之前的他和祁有枫一样，被重新弥漫开来的纵情气氛熏到烂醉如泥了。
就看那个羞涩的少年阿沁最近寸步不离这花车，看囚龙寨另外那些人的浑浑噩噩，看唐青笠每每对着一张画像发呆，看苏泽那难以自持的浮躁的好奇心，看三尺水频频下线啃苦瓜，就知道这里正在持续发酵的专注感官享乐的氛围具有多么强大的感染力。
哪怕有榜样，圣人也是学不来的，但堕落却不需要榜样，更不需要学习。
“说点正事？”唐青笠见话题似乎要走入另人尴尬的方向，连忙出声打断。
“没什么正事了，傻子都知道那两个新任长老背后有人，也知道举办这艺术节的目的不简单。”公子滟意兴阑珊地回道。
“而且目的也很明确，肯定不是造福一方，让精灵族富强起来。”祁有枫同意。
“那就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就能走了？”三尺水兴冲冲地提议。
“年年那边接到的任务是查清背后之人是谁，搞清楚这点，我们应该就能离开达格达了。”
祁有枫也很想尽快回归正常的世界。毕竟，此方永夜对他而言，还具有一份特殊的诱惑力。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年年现在就已经知道了，我对那两个人保守秘密的能力十分怀疑。”
是岁也难得露出一点迫切，期待地回身看了看那些高大的树木，替年年许了一份好运。
......
“我的运气还不错，我还担心真的只有你们两个在的话，我这就白跑一趟了。”
年年大摇大摆地走进树屋，寻了个位子坐下。
“你知道他是谁？”
韶舞伸手一拦，抓住苏安娜的手腕，又瞪了正要发作的狄俄尼索斯一眼。
“知道啊，大家不就是想让游戏世界乱起来吗？会做这种事和能做这种事的人，我就只认识两个。”
年年随意地回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送到嘴边。
“其中一个正在玩角色扮演，从最新的消息来看，他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
年年扔开酒杯，看向面前三人，笑吟吟地道：
“他现在还叫亚当吗？该不会又变回一只鹿了吧？”
苏安娜和狄俄尼索斯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又惊又疑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那半张面具盯出一个洞来。
“喂喂喂，我都说的那么明显了，你们俩还没有认出我啊？”
年年很无奈，取出他们佣兵团那个丑丑的徽章，别在胸前。
“是你！你们、你，”苏安娜惊恐地躲在她哥哥身后，“你们这些恶魔！魔鬼！”
“多谢夸奖。”年年欣然接受。
“我以为你那个面具是有用处的。”
韶舞见年年主动挑明，也闲适地坐了下来，给年年斟酒。
“这个嘛，原本是想伪装到最后的，但是我刚刚发现，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年年从韶舞手里接过酒杯，与她手里的杯子清脆地相撞一声，仰脖喝干。
很明显，韶舞在这里的地位要比这两兄妹高一些，知道的事情也比这两兄妹要多一些，而韶舞对她年年知根知底，根本骗不了什么。
年年把面具摘下，露出半边黏着血肉的白骨，苏安娜立时尖叫一声，狄俄尼索斯也嫌恶地扭过头去。
“有空的话，还是尽快把伤治好吧，确实有点吓人。”
韶舞摇摇头，却没有制止年年对那两兄妹做鬼脸的举动，只是把她杯中的果酒换成了果汁。
“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贴心的大姐姐，果然没看错人。”
年年没有去评价她的多此一举，双手捧着杯子抿了一小口。
“一直？”韶舞饶有兴味地重复了一遍。
“对啊，现在也这么觉得。”年年点头，果汁从那失去皮肤的半边嘴角淌下。
“哪怕我们正在算计你的精灵族？”韶舞递给她一块手帕。
“这要看你们到底想要算计些什么了。”年年随意用手一抹，还敲了敲自己的牙齿。
“将精灵族卷入战火？”
“这不是几百年前就完成了吗？”年年懒洋洋地回道。
“夺走精灵族领地内的矿产宝藏？”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讲，那些紫金矿对精灵族而言根本称不上珍贵，我们不靠这个吃，也不靠这个穿，倒是你们不如先考虑一下怎么分赃。”
年年诚恳地建议。
“那......灭族呢？”韶舞问道。
“想法很好，但基本不可能，不然三族也不会在边境纠缠这么久了。”年年耸肩。
“从外部或许没办法。”韶舞浅浅一笑。
年年猛地转头，看着她一言不发，半晌后才笑道：
“我明白了，这确实是很有可能。”
“所以？”
“力有不逮啊，而且我也不是精灵族的什么长老，能做的事情不多。”
年年轻蔑地扫了一眼他们精灵族的两位正式长老，讥笑道。
“我以为你的态度要更激动一些的。”
韶舞一时捉摸不透年年的想法，只能再次试探。
“让我想想啊，”年年作冥思苦想状，“你们这所谓的内部瓦解计划，其实真正能影响到的精灵族成员，也就只有玩家吧？”
“嗯，因为玩家是最不确定也最容易影响的因素。”韶舞点头。
“你觉得玩家是精灵族吗？”年年问道，“你觉得精灵族是玩家吗？”
“这......”
韶舞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正确答案。
玩家只是选择了精灵族这一游戏职业，不可能被彻底消灭，而能被消灭的那部分也只不过是数据，更可以无限重生。
“亚当跟你们讲这个伟大计划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告诉你们一个事实？”
年年笑道：“这，只是个游戏。”
树屋内的空气仿佛凝滞，苏安娜和狄俄尼索斯不安地互相看看，不清楚为什么韶舞的脸色忽然间变得阴沉了。
“亚当那家伙，在忽悠人这一技能上，还真是所向披靡呐～”
年年咬重了那个“人”字，看着韶舞，笑得天真无邪。
“不过嘛，他要是不这么说的话，也没办法让你们来陪他布置这个局，毕竟付出要与所得成正比才对，否则就真是诈骗了，我觉得他还没这么智能，能把人类的缺陷也学走。”
“你刚才说这很有可能？”
韶舞发现自己被年年绕进了一个怀疑链，却突然找到了她这句话的矛盾之处。
“因为灭亡一个种族的方法，也可以不去具体地从物理层面上消灭什么人。”
韶舞恍惚间觉得，此时年年脸上的笑容与当时的亚当极为相似——都是那种标准却不生动的机械笑容。
“你想做什么？”她脱口而出。
“我不打算做什么，”年年慢慢地摇头，“我只是打算什么都不做，或许还能帮你们做点什么。”
“你、你想让？”
韶舞却被她的态度震惊到仿佛缺失了一部分语言能力。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第四一五章 攘内必先安外
翡瑟斯森林，达格达。
当第三项比赛的结果被送达到各人手中时，达格达的黑夜也结束了。
陡然回到明媚的天光下，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手挡住了眼睛，透过指缝看到了那一轮红彤彤的朝阳，恍如隔世。
从悠长梦境中醒来，有人迅速与梦境中的邂逅划清了界限，也有人恋恋不舍，戒断症状初现端倪，将自己藏在帐篷、车厢、草丛里，以求美梦的延续。
让他们抱有这种期待的，还有这未完成的艺术节比赛。
经过美术、音乐、舞蹈三轮竞争后，最终有二十五只队伍进入了最后的决赛项目。
这次，就是非常严肃认真的戏剧类比赛了，看规则介绍，还有一定的展示巡演的意味，比之前那种街头卖艺式的草台班子要正规很多。
也正是因此，这二十五只队伍拥有了七天的准备时间，在此期间，只能在翡瑟斯森林的范围内活动，或是寻求灵感，或是准备服装道具，或是排练节目，精灵族会给予他们最大的支持。
其他那些被淘汰的和纯粹来凑热闹的玩家，也收到了一份热情的请柬，翡瑟斯森林内的精灵将欢迎大家的到来，并承诺保证他们的舒适和安全。
那个在上一轮比赛领了座金山的年轻人，果断地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
紫金矿不是锻造好的紫金币，就算他费尽心思将这些金子塞进了那些临时花高价求购来的储物水晶里，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好下一步怎么要处理这些金子。
可惜的是，盖亚大陆通用的紫金币都是由圣堂教会授权铸造的，并由教会的圣法师做防伪处理，人族的大大小小各个领国都无权插手，更不要提精灵族这种教会眼里的劣等种族了。
如果精灵族也能铸币的话……
反正都是贵金属，都是圆圆的亮晶晶的钱，精灵族又不受教会管辖，魔法水平也不低，怎么就不能自己铸钱了？这铸出来的也是真金币啊！
这位玩家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具有可行性的新事业，立刻拉着几个朋友，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
“年轻人很有想法啊，这胆子也够大的。”
偷听到只言片语的年年扭头就去找公子滟和是岁问这事的具体可行性，换来公子滟一声长叹。
“这不行吗？”年年挠头。
“太行了！”
公子滟捅捅是岁：
“朋友，别跟我们玩过家家了，赶紧抓好这个机会，不要浪费你们行天下辛辛苦苦打通的商路。”
行天下这边有人手有关系，还有一条稳定的交流通道，若是能在开采紫金矿和铸造货币上插一手的话，这不就是抱着一个聚宝盆做生意？
“这事还是需要精灵族自己主导，有需要的话，我们从旁协助就好，我去跟……”
是岁一时也拿不准应该找谁合作。
“不如跟恩古斯商量一下，精灵族的族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都怀疑是不是被那两兄妹给杀了。”年年叹道。
“他们两个人应该没有这种能力。”是岁摇头。
“他们两个人还没这个脑子想出这么个活动呢。”年年撇嘴。
“反正能确定他们背后另有主谋，又能确定手里那件神器属实，也不算没有收获。”
公子滟安慰年年。
是岁回来后又过了几个小时，年年才一脸郁闷地回到他们的花车里。
除了从那兄妹二人的言语中听出有一个“他”的存在，加上得知这两人只不过在遵从计划行事，年年也没有得到更多的有效信息。
倒是从这二人对是岁的咒骂和算计中，年年确认了那张竖琴的底细，也确定了下一步的目标。
能对付神器的，自然还是神器。
“我去找恩古斯的时候，要不要顺便跟他说一声借用一下博安德里的那件神器？”是岁问她。
“他肯定不会借给你的，我之前也提醒过他达格达这边的事，暂时看来他还是不想轻举妄动。”年年回道。
“博安德里的那一件似乎也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个会不停流水的大锅而已。”三尺水插嘴道。
他们听年年大致介绍过精灵族传说对这三神器的描述。
其一是一个可以操纵日夜变化、四季轮转和生灵情绪的竖琴；
其二是一个永不干涸的灵泉泉眼，泉水可以润泽万物，治愈一切；
最后一件，是个类似木杖的东西，木杖两端，其中一端任何生灵一触即死，另一端则可以起死回生。
“说实话，我总觉得最后那个木杖会比较坑，因为听起来也就是个即死攻击和原地复活，也不知道这东西是长是短，是软是硬，好不好携带。”
唐青笠从游戏道具的角度考虑，立刻发现了这东西的不便之处。
太短了戳不到人，太长了又容易被人砍断，是当长枪用还是短棍用？这两端不同的效果可以作用在同一目标上吗？万一不小心戳到自己怎么办？
“暂时就让我们期盼它可以像如意金箍棒一样吧，其他的自求多福？”公子滟耸耸肩。
“可是我也没发现这东西对那个竖琴有什么克制能力呀？”三尺水不解。
“先拿到手再说，实际效果和广告宣传肯定还是有差别的，具体怎么操作谁也不清楚。”
年年摆摆手，换了话题。
她伸出手敲了敲面前的一大块金子
——这一轮的奖品也是简单粗暴的小金山，让人觉得精灵族对金子这一概念的认知大概与鹅卵石差不多。
“那两个白/痴这样子大把大把撒金子，我估计最近在翡瑟斯森林里偷偷摸摸的人绝对不会少，铸币这事，我看可行。”
“这个.......”是岁其实还有些顾虑。
“与其让这些人四处乱逛打扰精灵族，不如直接挑明，主动暴露也是主动保护，直接冲击圣堂教会的经济管控，影响物价，加上精灵族本身自给自足，完全不受影响……这招绝了啊，完美的通货膨胀啊！”
公子滟极度兴奋，话还没说完，就拽住了是岁的袖子：
“兄弟，岁哥，这事我来办怎么样！”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有年年和祁有枫比较清楚公子滟的身份，知道这属于他的家学。
“你们先试试，找恩古斯商量一下，也不一定能行，毕竟开采矿脉容易破坏森林。”年年提醒道。
“这算什么困难？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是在魔法世界！技术方面的问题才是最好解决的。”
公子滟扇子一摇，驳回了这个反对理由。
“慎重一些吧，”是岁拍拍公子滟的肩膀，“这个设想一旦落实，难免会引来人族和矮人族的觊觎，你也不想给精灵族惹来战祸吧？”
“这倒是——”
“不用担心，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
年年笑笑。
“他们自顾尚且不暇，不会有余力插手这里的事情的。”
“这......算是有这种可能性，但若是错了，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是岁看着她的眼睛，有几分探究。
“西米尔那家伙你们也是知道的，阵营分化已是势不可挡，你们还不如想想怎么利用一下这个形势？该拉拢的拉拢，该收买的也收买一下？”
年年坦然地对是岁笑笑。
“啧，你这小丫头也是够老谋深算的，这是要玩合纵连横？”
这话也引起了唐青笠的兴趣，公子滟和是岁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年年的意图。
“如今那两兄妹已然混入了权力高层，很可能打算从内部控制精灵族，所以你是想通过经济手段，换来外部的平衡稳定？”
“嗯。”
年年点头，又深深地长叹一口气。
“我这边唯一可用的资源，就是可以与西米尔直接谈话合作，或许还能从厄舍城那边想想办法，毕竟金银宝石这些东西对精灵族来说也不算珍贵。”
年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忧虑和无奈。
“哪怕挖空翡瑟斯森林的金子来换取精灵族的和平，也不算太亏？”
第四一六章 莫瑞甘的矮人游客
精灵族的三个大部落——莫瑞甘、达格达和博安德——是呈三角形分布在翡瑟斯森林之中的。
达格达偏西南，毗邻人族领地；博安德偏东南，离海岸线很近；莫瑞甘则位于北方，再向北数十里，就是矮人族生活的丘陵地带。
达格达与博安德所在的区域地势相对平坦，但莫瑞甘及其周边地带已有山丘连绵起伏，也有石峰耸立，岩洞深深，这里的部落景观，也由此呈现出另一番特色。
年年和祁有枫走走停停，在离开达格达后的第三日正午走进一个隐藏在藤蔓后的岩洞里，就算是踏入了莫瑞甘所属的地区。
这岩洞不过是一条短短的通道，走出岩洞，一股凛冽的寒气被两人吸入肺腑。
年年抬头，高耸入云的林木将阳光切割成了无数的碎片，惨白的余光沁入光秃秃的树干，只留给大地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冷。
年年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去抓祁有枫的手，在听到一声刺耳的鸦鸣时，也让自己微凉的指尖躲进了他温暖干燥的手掌里。
“冷了？”祁有枫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拉起，捂在自己怀里。
“还好，我们继续走吧。”年年让自己放松，对他笑笑。
“嗯，”祁有枫将她斗篷上的帽子给她戴好，又整了整她的衣领，“这里的植被似乎与其他地方很不一样。”
翡瑟斯森林里多的是高大繁茂的树木，郁郁葱葱，看起来也是生机勃勃。但这里的树却没有旁生的枝干，如针一般的叶片零星分散在那几根细枝上，主干本身更是高得一眼看不到尽头，像是争先恐后地在阳光下挣扎，一不小心就长成了瘦削的畸形，莫名有些凄凉。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年年紧紧身上的斗篷，辨别了一下方向，拉着祁有枫继续向前。
“还好迪昂和亚历山大先过来了，不然我都要以为自己走错路了。”
“我们先去找他们？”祁有枫问道。
“嗯，他们已经在莫瑞甘里等我们了。”
又过了片刻，两人才在林间见到了些许生灵的足迹。
“莫瑞甘附近的猛兽比较多，所以这个部落的整体风气是精灵族里少有的尚武，但也比其他部落的精灵要更冷漠自私一些。”
年年说完，四下望去，阳光无法抵达的地表上是低矮多刺的灌木，寄生生物们缠绕在一切可以攀爬的东西上，把本就枯瘦的树木勒得奄奄一息。
“大概，也是环境的影响吧。”
“也更排外？”祁有枫斟酌着问道。
“这个......说不好，”年年也不敢肯定，“虽然现在的翡瑟斯森林变成了旅游景区，但我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会跑到这里来，这里很可能还处于相对封闭的状态。”
年年的这个判断大体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莫瑞甘附近的确没有什么“人”的踪迹，但随着他们逐渐接近莫瑞甘的中心区域，却依然发现了很多其他种族的身影——矮人们。
当初精灵族两位新任长老协同族长颁布的法令自然也会在莫瑞甘生效，这里的精灵也不得无故伤害这些外族来客。
只不过，这些看似老实充满好奇心的小客人们有没有伤害精灵族的意图，就谁也无法保证了。
“冲着金子来的吧。”
看着又一群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矮人们，祁有枫与年年窃窃私语，语气十分笃定。
矮人族在外貌上与人族相差无几，除去孩童般的身高，最显著的外貌特征就是白化病般的白皙皮肤、银白色头发和淡粉色的眼瞳。
这些矮人族也很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可爱活泼，穿衣打扮十分讲究——像约克和克拉夫特这种奇装异服或者不修边幅的矮人真的是异类。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些矮人族的少男少女们比精灵族更像是来自世外仙界的小精灵。
只不过比起近乎饮风餐霞的精灵族，矮人族的饮食习惯就比较豪迈了，称得上是无肉不欢，个个都是大胃王。
“很明显。”年年叹道，“算了，先去找迪昂他们。”
迪昂和亚历山大暂时住在莫瑞甘的一间闲置藤屋中，据说是迪昂新交的女朋友提供的。
这藤屋是从缠绕在树干的寄生植物上衍生出来的，经由魔法的捏塑，变成了一个个缀在林间的圆形笼屋，看起来像是树干上长出来的绿色瘤子，与细细的树干一对比，直让人担心这棵树随时会从中折断。
年年两人按照提示找到了迪昂两人所在的那间藤屋，踩着藤梯爬上去，站在藤屋前想了想，年年抬手拍了拍那扇帷幔一样的屋门。
来开门的是个陌生精灵女子，见到年年后先是一脸警惕，在看到她身边的祁有枫以及两人交握的手时，敌意变成了热情，立刻将两人请进了屋。
“怎么就你们两个人来了？”
坐在墙边桌子旁的迪昂抬手一拉，将那精灵女子拉进了自己怀里，轻声道了句谢。
“其他人......”
年年看了看那个一脸羞红的陌生姑娘。
“我们换个地方聊。”
迪昂了然，献上一个送别吻，站起身将坐在角落里面壁的亚历山大拽了起来。
“哎呀，年年！你们来了！”
亚历山大手忙脚乱地收起手里的书，又从耳朵里取出两粒棉花样的小球，埋怨地看了一眼迪昂，向年年诉苦：
“你们总算来了，我都快被他们两个给烦死了。”
精灵女子听了这话，脸红耳热地低下头，迪昂倒是坦然，耸耸肩：“我都说了不介意的。”
亚历山大瞪了他一眼，尴尬地避开那妹子的偷偷打量，向门外走去。
年年略一琢磨，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由好笑地摇摇头，拉着祁有枫追上亚历山大的脚步。
亚历山大这书呆子虽然比较羸弱，但从外表看也算是又高又帅，棕红色的皮肤还颇有点异域风情，只要不开口说话，也是挺有吸引力的。
“多谢这几日的款待，保重。”
迪昂拉起那姑娘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也快步出了门。
“你猜那姑娘有没有意识到你刚才在跟她说分手。”
年年鄙夷地看着迪昂。
“我跟她说过，一旦我要等的人来到莫瑞甘，我就会离开，她当时同意了。”
迪昂坦荡地回道。
“渣。”
年年翻翻眼皮，不再多说。
几人七拐八拐，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三朵娇艳的红玫瑰从迪昂手中盛开，飘到几人头顶缓缓旋转。
“是岁和公子滟几人去博安德了，他们想找恩古斯商量开采精灵族境内紫金矿和其他矿藏的事情。”
祁有枫看了看年年。
“狄俄尼索斯两兄妹拿出很多紫金矿石当作艺术节的奖品，引来不少觊觎，与其遮遮掩掩这些矿藏的存在，惹来小偷小摸到处乱窜，不如干脆归拢到精灵族的管理之下。”
“再则，那两兄妹和幕后之人对精灵族不怀好意也是十分明显的事实了，是岁与西米尔早就熟识，我们佣兵团也与那家伙有不少交集，不如用一部分财富与西米尔合作，若是以后那两兄妹想做什么，精灵族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迪昂和亚历山大各自沉思，半晌后，迪昂点头：
“是岁等人建立部落收留那些孩子的事和恩古斯帮忙开辟道路的事，很多精灵玩家都已经知道，也对他们行会很有好感，他们已经与精灵族的利益密切相连，会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介入精灵族的事务，想参与到矿产资源的开采分配，倒也是合情合理。”
“最近越过边境来到翡瑟斯的矮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成群结队地四处游荡，说是欣赏风景，但实际上莫瑞甘里很多玩家都猜到了他们想做什么。”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继续道：
“但他们也只是逛逛，谁也不能以此为理由将他们赶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祁有枫适时地插上一句。
“只不过，精灵族虽然讨厌这些外族人的骚扰，但对辛苦开采矿藏这种事的兴趣也不会太大，更不要说后续的冶炼、锻造和运输了，是岁那边也没这么多人手吧......”
迪昂自己截住了这句话，再次点头：
“是了，你刚刚说可以与西米尔合作，或者说，与西米尔笼络住的那些人族领国合作。”
反正现在翡瑟斯森林也对外开放了，只要不去打扰精灵族的日常生活，普通游客和务工人员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亚历山大推推眼睛，“矿脉分布图不在我们任何人手上。”
“矿脉图应该在厄舍城那位公爵手里，他似乎与恩古斯有私交，是岁去找恩古斯，也是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打通这层关系。”年年回道。
“说起这位公爵，你有没有想过那两兄妹手里的金子是哪里来的？”迪昂挑眉。
“想过啊，不过我觉得吧，”年年摸着下巴，“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这位公爵想左右通吃居中发财，他不一定有明确的立场。”
在角斗场上给她放水，算是公爵与恩古斯的私交，但他当年抢走那张矿脉图、灭口那位绘图的矮人，未必就对精灵族没有几分眷顾。
“其实......”祁有枫开口，引来另外三人的注视，“重要的不是图，而是矿脉吧？”
闻言，年年像是恍然大悟，扭头重重地亲了一下他的脸，看着迪昂两人笑道：
“对呀！没有公爵手上那张图，我们还不能再画一张了？反正这些石头埋在地里又不会乱跑。”
“我们叫克拉夫特和约克也过来，就算他们不懂勘探矿脉，也可以混进那些矮人玩家里。”
迪昂立刻发出两条消息。
“其实就跟矮人族合作也行，他们不是喜欢挖矿吗？就让他们把所有苦活累活都承包了好了。”
年年眼珠一转，一拳砸在自己掌心：
“让是岁跟他们签合约！”
“然后再让松青把内容一改，直接赖账？”
祁有枫猜到了年年的后半句话。
“太不道德了。”亚历山大谴责。
“矮人族不会白白吃亏的，很容易引发两族的战争。”迪昂也不赞同。
“我就说说。”年年摊手，无辜地道。
“先看恩古斯怎么说吧，如果他也不支持这个设想，那我们现在计划再多也没用。”迪昂道。
年年点头，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们不是发现几个正在秘密开采的矿井吗？现在什么情况？”
“他们似乎也知道最近林子里老鼠太多，行事比之前更小心了，我们留意了一天，发现他们并不需要我们帮忙掩饰。”
“开采的矿工是什么身份？”年年又问。
“人类居多。”迪昂答道。
“普通人类占六成，半兽人占三成，还有一成应该是杂交混血种，我还看到两个佣兵协会通缉令上的人。”
亚历山大提供的数据就比较细致了。
“怎么听起来很像我们亲爱的厄舍城？”年年眨眨眼。
“所以你也该猜到了这几个秘密矿井的主人是谁了。”迪昂笑道。
年年撇嘴：“我怎么这么想给他捣乱呢？偷我们的东西给他自己买漂亮衣服和首饰。”
那家伙身上的金银首饰都快能自己站起来了，若是哪天他瘫了，也一样能屹立不倒。
“哪怕顾及恩古斯的情面，你也不能在明面上与他作对。”迪昂微微一笑。
“那么......不在明面上呢？”
三个矮人族的玩家从一旁路过，好奇地打量这个半透明的护罩。
“比如，借刀杀人？”
第四一七章 凶残的小木槌
翡瑟斯森林，莫瑞甘部落附近。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又在这里忙碌了两三年，米勒（miner）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世上还有如此富庶的地方。
扫开厚厚的落叶，徒手随意挖几下，璀璨的魔法水晶便一簇簇地盛开在他们眼前，给这片阴暗的高大林木增添了无数斑斓的色彩。
可惜，这是精灵族的地盘，他们的老板能把这近百人偷偷送进翡瑟斯森林的腹地之中就已经十分不易，更不可能让他们大张旗鼓地挖掘开采。
这近百人里，有一位人族和矮人族的混血儿，他凭借遗传自母亲的独特感应，找到了紫金矿——魔法水晶伴生矿——的最佳开采点，圈定了矿井的位置，其他人依依不舍地把落叶盖回那些魔法水晶上，至此开始了他们的矿工生涯。
米勒只是个普通的武士，来自某个小领国里的乡间，父亲是铁匠，母亲也只是普通的农家女儿。
米勒从小/便喜欢听人讲骑士与公主的故事，暗自幻想在某一天，当邻近的森林里出现一只作恶的魔兽时，他可以用自己偷偷打造的铠甲和宝剑保卫村庄，赢得城堡里那位领主的青睐，将那位娇弱美丽的贵族小姐嫁给他。
他确实赢得了领主大人的青睐，却不是因为他的武艺和勇气，而是因为他有一个美丽的妹妹，那年刚满十三岁。
米勒成了贵族小姐的车夫，他的妹妹当了城堡的厨娘，又在某个晚上受命送一杯红茶到领主的寝室时，变成了一片从高塔上坠落的洁白衣裙。
米勒骑着贵族小姐马车上的骏马，抱着逐渐变成血红色的那片轻飘飘的衣裙，闯回自己家，从床下抽出锋利的宝剑，有如神助般冲进了城堡，将领主大人惊恐的表情钉在了他的床上。
床边鲜血淋漓，有领主的，有米勒的，也有他妹妹的。
米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似乎那位贵族小姐也帮他掩饰过脚印和血迹，似乎他又杀了几个人，似乎他自己也被人杀了一遍。
米勒最终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恰好路过的佣兵团救下，稍微给他治疗了一下伤口，就扔在了领国的一间酒馆里。
他没有成为勇士，他都不敢想象自己逃走后妹妹的尸体会不会得到妥善的安葬，而他们的父母又要面对什么。
浑浑噩噩地靠着小偷小摸和抢劫杀人度日，米勒最终被通缉令赶到了厄舍城，成为了公爵大人手下的手下的一条走狗，工作便是仗势杀人，或者不走运地被强者抹杀。
当得知需要人手去翡瑟斯森林里当矿工时，米勒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只为了能够拥有一段相对平静的人生。
他们见到的翡瑟斯森林却与想象中的绿意盎然不同。
这里的树木了无生机，一年四季阴冷偏湿，除了当时所见的那些水晶花簇，也不曾有甜美的鲜花盛开，悦耳的鸟鸣环绕。
确实如米勒所愿，这里的生活是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他们这近百人都住在地下的矿洞里，定期有人送食物和水进来，偶尔捉一些地鼠和兔子打打牙祭，每隔半年就有一次轮换辞工的机会，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算齐全。
“miner， here.(米勒大叔，这些交给你了。)”
装满矿石的推车在米勒脚边停下，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他也懒得抬头，继续用手里的小木槌砸石头，飞溅的晶石碎片已经在他脚边堆了厚厚一层。
紫金矿是魔法水晶矿的伴生矿，刚挖出来的矿石外都有一层?晶石包裹。
米勒的工作就是把这层晶石砸碎，收集起来磨成粉，装好后运出翡瑟斯森林，经由工匠的熔炼和塑形，变成各种晶莹剔透的水晶制品。
米勒只是个普通人，年纪也有点大，就被分配了这么一个琐碎却省力的差事。
晶石很脆，米勒手里那个小木槌就够用，砸一天也不过是手臂有点酸。
米勒用脚把那堆晶石碎片扫到一边，从怀里摸出个小牛皮纸包打开，捻起一撮粉末样的烟草，包在一张薄薄的小纸条里卷了两卷，伸出舌头舔过纸条的边缘，稍稍用力捏了捏，咬在嘴里，点燃了另一端。
“hey m are sneaking arouer hem find out us.(米勒大叔，这两天少抽烟吧？最近外边有不少矮人在闲逛，让他们发现什么就不好了。)”
米勒猛地吸了两口，短短一截烟卷瞬间燃尽，在嘴唇被烫到之前，呸得一口，把烟屁/股连着烟灰吐出，又用脚掌碾了碾。
苦辣的烟气被他咽到肺里走了一圈，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大团大团的烟气从他的鼻孔喷出，眨眼间将他的整张脸都罩在了其中。
“got it.(知道了。)”
米勒嘶哑着嗓音回了一句，拿起那个小木槌，砸了砸自己酸痛的肩膀关节。
到底是年纪大了，上次打架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三十多年过去，他连自己妹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小木槌砸了两下，酸疼立刻消失，米勒活动了一下手臂，满意地点点头，暗道自己也算是宝刀未老，这肌肉怎么说也依然能打死一头牛。
米勒把小木槌从左手换到右手，挥了两下，想象自己手里依然是那把早已锈迹斑斑的宝剑。
面前的晶石外壳应声而碎，米勒更满意了，继续低头叮叮当当地干活。
这些年轻人也是太过小心了，就算被矮人们发现了又如何？他们还敢杀过来？
这里是精灵族的地盘，他们开矿固然是鬼鬼祟祟地不敢声张，那些矮人也不见得多么光明正大，就算撞见了也不会愿意把事情闹大。
米勒掂了掂手里的小木槌，想着或许明天自己该换把大一点的铁锤，权当作是锻炼一下身体。
这小木槌是他随地捡来的，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是谁的，他就拿来用了。
别的不说，偶尔拿这个捶捶腿捶捶背也是不错的。
米勒再次握住小木槌，一声脆响，接连又是一声脆响，两片晶石剥落，轰隆一声，砸落在地。
大片的烟尘从米勒身后升腾而起，米勒觉得自己被震得跳了一下，握着小木槌的手臂却立时僵住，两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
米勒瞪着眼睛，看到他正前方的那些同伴正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或是他身后的某物。
“g everyone~(呦！大家好啊～)”
炙热的呼吸喷在米勒的后颈处，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卷住了他的脖子，难闻的血腥味几乎要把米勒熏晕，与此同时，一个滑稽的声音在米勒头顶响起。
“everybody here! i find them!(大家快来啊！我发现矿井了！)”
那人高声向上喊了一句。米勒突然觉得后腰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他的世界随即天旋地转起来。
重重地砸在矿洞的岩壁上，米勒眼前金光迸散，浑身上下似乎要散架了一样，但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捏紧了手里唯一的武器——那柄小木槌。
突然从天而降的是一个矮人骑士，他的坐骑是一只通体鲜红的大老鼠。
若只是一只红色大老鼠也就罢了，可这只老鼠却多长了一颗鲜绿色的脑袋，又多了三只前爪。
米勒双腿发软地靠着墙，不由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刚才卷住他脖子的东西，莫非就是大老鼠那条细长的舌头？哪个头的舌头？
“good job! lady mogan!(摩根夫人，厉害呦！)”
那小矮人坐起大老鼠的背上，低头拍了一下那颗鲜绿色的脑袋，笑嘻嘻地摸了摸大老鼠的鼻尖。
米勒突然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到了同伴们愤怒的注视。
不会吧？就那么一根烟？就那两口？
大老鼠砸出的洞口又接二连三地跳进了二十来个矮人，还不待与发现矿洞的功臣说什么，就被满洞的魔法水晶和紫金矿石晃花了眼。
坐骑召唤术的光芒接二连三地在矿洞里闪烁，那一双双淡粉眼瞳被染上了一层妖冶的紫金色，看着洞内这区区不到一百个普通的npc，像是看到了一堆碍眼的稻草人。
稻草人不需要协商，不需要问询，甚至不需要对话，只要拔除干净就好。
最先闯进洞来的那个矮人骑士悄悄地拉了拉大老鼠的缰绳，不断地后退，将自己隐在这些人的身后，微微勾起了嘴角。
只要打起来，他就能保证一定会闹大，闹到附近莫瑞甘的大祭司耳中。
矿洞狭窄，矮人骑士的坐骑普遍体型较大，在这里无法冲锋，但也不妨碍他们一马当先地踩住几个站在最前方的倒霉鬼。
被大老鼠撞飞的米勒运气不错，没有成为那几个被熔岩巨蜥咬断脖子的倒霉鬼。
但他的运气也不算特别好，因为另一只剑脊地行龙已经向他冲来。
米勒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不够有力，动作已经不够灵活，甚至手里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根本避不开那些狰狞的利齿。
他手里只有一柄小木槌。
右手徒劳地挥出的时候，米勒突然想到，自己此时的表情是不是与当年他杀死的那位领主老爷一样，尽是不可思议的恐惧。
咚。
轻轻的一响。
米勒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砸到那只地行龙，眼前只见一片浓郁的血雾。
地行龙背上的矮人骑士滚落在地，一脸惊骇，还有些茫然，趴在米勒脚边呆呆地看着他。
米勒不假思索，右手一扬，小木槌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这人的额头，砸出了一片璀璨的白光，瞬息间被风带走。
约克长大了嘴，看着那个被一柄小木槌瞬间秒杀的同族玩家，捏紧了摩根夫人的缰绳。
“走！”
约克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到了出现在他身后的精灵少女，捏紧的拳头顿时松开。
年年全身裹在深色的斗篷里，从黑暗里踏出，跳上摩根夫人的后背，用力一拍摩根夫人的后腿。
摩根夫人跳出矿洞，落地后长尾一扫，近旁的几棵大树应声而断，砸在了洞口上。
“那是什么？”
待到摩根夫人跑出千余米，约克惊魂未定地问道。
“凶残的东西。”
年年咧嘴一笑。
“那也不需要逃跑吧？”约克撇撇嘴，“我一锤子砸过去就完事了。”
“我可不觉得你的锤子比那个小木槌更硬。”年年耸肩。
“那就不管那边了？不是要闹起来，让莫瑞甘的大祭司米德尔来抓小偷吗？”约克挠头。
让矮人族发现这些人族的秘密矿井，引起精灵族的注意，进而查封掉其他正在开采的矿藏，哪怕最后查起来，也跟精灵族和年年的关系不大。
毕竟，矮人族正在四处乱窜是事实，离莫瑞甘这么近的地方若是发生什么动静被精灵族察觉，也很合情合理。
“暂时不管了，反正肯定是矮人们死光，那些都是玩家，复活点也远在你们自己的领地里，等他们回来报仇的时候，这里的事早就解决了。”
约克摸摸鼻子。矮人骑士和战士都是近身战斗职业，面对那柄凶残的小木槌，还真讨不到什么好处。
“你要是不想让精灵族发现这里的打斗，最好让那些矮人死得快一点，也别逃出来四处嚷嚷。”约克提醒道。
“这个矿洞里还有这么多矿石，此事过后那些人类为了避祸，恐怕会主动放弃这里，你也别担心死回去的矮人乱讲话，他们巴不得独吞这里的金子呢。”
这些人是约克精心挑选出来的，对他们的秉性十分了解。
“所以只要悄无声息地把那些人闷死在这里，这个矿井里发生的事就还能继续瞒些日子。”
虽然还不清楚详情，但约克觉得年年对那柄小木槌应该很感兴趣。
“......好的，”年年看看丝毫没有同族爱的约克，一翻身跳下摩根夫人的后背，“你就别过去露脸了，我回去看看。”
......
地下矿井里，米勒手里的小木槌依然是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连一丝血迹都无。
皮糙肉厚的巨蜥被砸成一地血泊，沉重的大锤被砸成一团粉末，就连地行龙嘴里吐出的龙息也被砸成了一道拂面的微风，跟不要提那些普通的血肉之躯，根本经不起小木槌轻轻一碰。
米勒扬手一扔，小木槌飞出，把最后一个想要跃出洞口的矮人骑士砸落在地，化成一片白光，整个人顿时脱力，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
他的手终于开始发抖，他想仰天狂笑，又恶心地想吐，猛然间又恐惧地匍匐在地，向那柄掉落在地的小木槌爬去。
矿洞内幸存的人们也被他这个动作惊醒，争先恐后地奔向了那柄小木槌，咒骂和推搡间，渐渐有血光四溢。
一个恰好站在米勒身边的人刚刚举起刀，突觉眼前一花，刀身一震，雪亮的刀锋不受控制地划过眼前人的胸膛，直直地插/进了米勒的后心。
那人疑惑了几秒，随即就将这件事撇在了脑后，弯下腰去抓那柄小木槌，就此再也没能站起来。
矿洞内的所有人，都没能再次站起来，他们丑陋又诡异地在此处同归于尽了。
阴影处，一个身影缓缓走出，踩着干净的土地，轻松地哼着歌，走到了那柄小木槌面前。
这人弯下腰，捡起那柄小木槌，捏在手里试了试，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收不进去。”
“这玩意儿要是随身带着也太......”
这人摸了摸腰间，微微一笑。
......
不过十几分钟，躺在摩根夫人背上百无聊赖的约克就等到了折返的年年。
“怎么样？”
“都死光了。”年年遗憾地摇头。
“死光就死光呗，那小木槌抢到手了没有？”
约克兴致勃勃地问道。
“约克，”年年哭丧着脸，“神器不见了，不知道被什么人捷足先登了。”
第四一八章 约克的笑容
“确实是自相残杀的结果。”
矿洞里，迪昂查看完几具尸体，起身叹道。
“当时那柄小木槌就是在这个大叔手里。”
约克四处找了找，踢开一具趴卧在地的尸体，指着那个衣着普通的中年人说道。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发现这木槌的。”年年蹲下身，抬手合上了那人圆睁的双眼。
“我记得......”约克回忆道，“我当时跳下来的时候，这人就在摩根夫人脚边，拿着那个木槌像是在砸什么东西。”
“工具？”迪昂调转视线，看到了那堆尚未剥去晶石外层的紫金矿石。
“这么说的话，那柄小木槌在他手里应该有些日子了，他就一直没发现这槌子有什么特殊的？”年年不可思议地道。
就那小木槌神挡杀佛佛挡杀佛的气势，这人拿在手里这么久就一直没发现？
“说不好是一直没有触发效果吧。”迪昂猜测道。
“我感觉这东西应该还是有个开关的，不然的话，”约克摸着下巴，“把这槌子放在地上，是不是能砸出个无底洞？”
“......这就作弊了吧。”年年无语。
那要是把这木槌立起来，那是不是还能砸出个真空地带？
“怎么猜都没用，那木槌也不在我们手里。”
祁有枫从矿洞深处走回，看向三人：
“我在里面看到了日常生活使用的餐具和床铺，需不需要清点核对一下尸体的数量？”
“先清点一下看看吧，或许就是幸存者拿走了那柄木槌。”迪昂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祁有枫点点头，回身去请点那些生活用具的数目。
“那就数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摸出什么好东西。”
约克弯腰，从一具尸体怀里掏出两块拇指大小的紫金，看成色堪称上品。
“这些矿工身上肯定有偷藏起来的金子！”
迪昂摇摇头，不想提醒约克他们身边全都是金子，比他还高的那种。
不过，相比起紫金本身，约克应该更喜欢这种从别人身上摸东西的特殊成就感。
“我倒是更担心亚历山大，他可不太擅长潜伏作业。”
年年抬头，看了看矿洞外的天空。
“他好歹也是精灵，有感官能力的系统加成，并不需要他太过靠近，你也要对他有点信心吧。”迪昂笑道。
他们几个人在这里寻找线索，亚历山大则被派去探查另外几个正在开采的矿脉的情况。
“我就说这个任务分配很不科学，应该让亚历山大那个研究狂来这里当侦探，让迪昂这家伙去当哨兵。”
约克又摸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水晶，随口说道。
“我怕他来了以后非要把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查出来。”
消息的白光飞至，年年边说边查看。
“这倒也是，我估计他最起码要列一个谁先死谁后死的阵亡时间表，从第一个伤口查到最后一个伤口。”
约克吐槽完，扭头看她：“怎么？谁发给你的？”
“我们亲爱的研究狂先生，”年年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抬起头来时，表情有些古怪，“他说，那些矿井正在被填埋，速度非常快，很急迫的样子，他赶到最后一个矿井的时候，那矿井都快被填成平地了。”
约克扔开脚边那具尸体的镶金短刀：
“不用点人头了，肯定是这里的人逃出去以后汇报了这里的事，他们怕再与矮人族发生冲突，或者怕那些矮人来报复，要紧急撤退了。”
“反应很快，听起来应该是同时接到的撤退命令，这位幸存者或许还是个主管之类的身份，不然那些散落在各处的矿井也不会如此一致地依令行动。”
迪昂进一步推测道。
“还是个挺有责任心的家伙，抢了好东西也不自己遛，说不好还真是个有些身份的。”约克也道。
“发布命令的人，与得到那柄木槌的人，未必是同一个人。”迪昂纠正道。
“你看看这帮乌合之众，”约克却觉得自己的推测很合理，扫了一圈地上的尸体，“能统领这些逃犯渣滓的人，怎么说也该有武力压制全场的实力，能活到最后并不奇怪。”
“约克说的对，我们赶快去找亚历山大吧，顺便也把这里填起来。”年年出声提议道。
“也好，趁那些人还没全部撤走，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迪昂看看年年，表示赞同。
“嗯，要是能找到那个通风报信的人，没准儿就能找到那柄小木槌了。”
年年说完，转身向矿洞深处跑去。
迪昂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轻声道：“有恃无恐啊。”
“嗯？”约克正抓紧时间搜刮尸体，没有听清。
“没什么，”迪昂温和地笑笑，“约克，如果哪天年年做出什么对矮人族不利的事情，你要怎么办？”
约克猛地抬起头，警惕地退后了几步，站在摩根夫人身边，打量迪昂：“你要伤害她？”
迪昂一愣，哭笑不得：“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总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除非是你有了什么想法。”
此时的约克异常警醒，感受到他的情绪，摩根夫人也竖起耳朵，伏下前半身，两颗头四只眼睛一起盯着迪昂，五只前爪深深地抓进地里，已然是正在蓄力，随时都会扑到迪昂身上。
“罢了，我已经知道你的回答了。”
迪昂举起双手，亮出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向约克示意他没有打架的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
约克拧眉，拍拍摩根夫人的脑袋，稍稍安抚。
“没什么，就是担心你以后会怪罪我们的小姑娘有事瞒着你。”迪昂笑笑。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约克认真地回答，“但是我却很担心是什么让你对我有了这种怀疑。”
迪昂默然，半晌后，走到约克身边，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抱歉，我不该这么想。”
约克稍微用力地捶了一下迪昂的胸口，大度地道：
“没事，自己人不怕说错话，就怕不说话。”
“至于你的问题，”约克看着迪昂的眼睛，“对我来说，cybele、尼克和我们佣兵团以外的任何人，不管是现实里，还是游戏里，都与我无关。”
不等迪昂有什么反应，约克已经走到另一具尸体边，弯下腰翻翻拣拣：
“以前，我想尽办法逗父亲开心，为了让他每次发泄以后能留我一口气，能给我洗干净，能给我健康的食物和干净的衣服，让我再多一点活下去的价值。”
“后来，我被人救走，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自由地表达憎恨、厌恶和痛苦，但是实际上，他们依然要求我开心，要求我笑，要求我愉快地与父亲和解，欣喜地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所以我继续逗他们开心，为了让他们留下我，不把我还给那位洗心革面的父亲，让他们觉得我是个可爱的、懂事的、有用处的孩子。”
“渐渐地，我开始喜欢这个让每个人都能捧腹大笑的自己，尽管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滑稽的怪人，一个惹人怜爱的疯子。”
“遇到cy的那天，她没有被我逗笑，而是反问我，‘如果我笑一笑，你会开心吗？如果你会开心的话，那我来逗你笑吧！’”
迪昂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越过自顾自忙碌的约克，落在了矿洞深处的黑暗里。
“她对我说，‘你明明很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你笑得实在太丑了，也太假了，你当我是瞎子？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也笑？难道你很喜欢这种被一堆傻瓜围着起哄的感觉？’”
约克撇嘴：“她这话也太直接了，那可是当着满酒馆的人说的，我那时候其实特别想揍这死丫头一顿。”
迪昂低低地笑了一下，从这个描述来看，估计当时想揍cy的人不止约克一个。
“想笑的时候再笑，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这么简单的道理，却是cy第一个告诉我的。”
“她也是第一个愿意面对阴郁沉闷的真实的我的人，第一个不去教导我要让自己想办法开心起来，而是花费心思来逗我开心的人，尽管，”约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逗我开心的方式就是给我讲故事，带我爬树，喂我吃奇奇怪怪的花草，再给我抓毛茸茸的坐骑。”
“这算是摩根夫人的由来？”迪昂笑道。
约克沉痛地点点头，摩根夫人也细细叫了一声。
“只不过，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也不是这么容易纠正的，cy每天举个镜子在我面前，非让我找到那个真正开心的笑容，我脸都僵了也找不到。”
约克继续道，揉了揉自己的脸，不忍回顾。
“那后来呢？”迪昂忍笑道。
他加入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时间比较晚，也没有特意打探过其他人加入佣兵团的前因后果，这时候突然觉得有点遗憾。
“后来还是尼克看不过去，制止了她，”约克回忆道，“可能也是因为她成天找借口在我面前乱晃，亚历山大和萨拉每天都抓不到人去上课，尼克终于被他们的告状弄烦了？”
“我觉得后者非常有可能。”迪昂笑吟吟地道，又扫了矿洞深处一眼。
“不过尼克也给我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约克的笑容很浅，嘴角微弯的弧度只维持了一瞬，却留下了如同阳光般的温暖。
“他让我不要介意这种习惯，既然自己喜欢，就没必要改变，还让我继续磨练技艺，不要客气地玩弄那些粗心的白/痴，从那些人愚蠢丑陋的傻笑里寻找乐趣。”
“尼克那家伙......”迪昂摇头，这也算是另一种开导方向？
“总之，”约克面向迪昂，正色道，“哪怕cy要毁了矮人族，我也只会当她的先锋，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迪昂却没有看他：“我相信她不会愿意让你陷入这种境地的。”
“我只想让她相信，她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们会永远支持她。”
约克笑笑，翻身坐在了摩根夫人背上，拍拍它的头。
“虽然我觉得我们也有义务纠正她的错误，不过，”迪昂略作思考，“需要纠正的错误肯定不包括毁灭世界这种小事。”
约克咧嘴一笑，摩根夫人也愉快地应了一声。
迪昂转过身，约克也移过目光，看着从阴影里走出的年年和祁有枫。
祁有枫看着约克，表情有些复杂——他敏锐地从约克的语气里察觉到了那一点萌芽的旖旎。
年年挪到迪昂跟前，拧着手指，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迪昂身后，约克悄悄地对祁有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满是威胁。
年年终于不再吞吞吐吐，抬头看向迪昂和约克。
“那个......我其实——”
“不用多说，”迪昂摸着年年的头，眉梢一挑，递给她一个充满撩拨意味的眼神，“有些乐趣，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祁有枫脸一黑，扯过年年笼在自己怀里，约克在一旁哈哈大笑。
“好了，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很久了，赶紧去找亚历山大吧。”迪昂笑道。
“嗯，”年年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等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时候，我再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你们。”
迪昂摆摆手：“没必要，你只要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就好。”
“比如，”迪昂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别特意安排什么侦探游戏，直接提供凶手和作案过程就行。”
“嘿嘿，”年年乖巧地傻笑，“我只是怕你和亚历山大会生气，毕竟我可能要做点对精灵族不利的坏事。”
“你是不想让我们直接介入你的谋算，免得给我们惹麻烦吧？”迪昂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的借口。
年年摸摸鼻子，继续傻笑。
迪昂也不再戳她的脸皮，换了话题：“给其他矿井通风报信的人是你放跑的？”
年年立刻收敛了笑容，皱着眉头：“不是我。”
“你当时有没有察觉到有人往外发消息？”迪昂也蹙了眉。
“我留意过，我保证不可能有人可以瞒过我做小动作。”
游戏世界里有些规则是通用的，就像玩家间的消息交流会有光效轨迹一样，npc们之间的普通远程通讯也是有迹可循的。
矮人们最初与矿洞里的人起冲突的时候，年年就特意观察过，并没有发现有矿工做出向外发警告的动作，后来她折返回去时，那些矮人玩家也刚刚死光，此后就是那场无人幸免的自相残杀。
唯一的空档，就是她和约克离开那个矿洞后的那一点时间，当时她也没有走远，以精灵族的眼力，不会捕捉不到任何可疑的轨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迪昂叹道。
“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他很可能看到了我取走那柄小木槌，这才急急忙忙地让人迅速撤离。”
第四一九章 脾气火爆的大祭司
“嗯，我知道了。”
莫瑞甘部落的月灵泉旁，一匹棕色的骏马正在草坪上漫步，年年又等了等，确定这位米迪尔大祭司真的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
“请问，我们不需要派人去查看一下那些被盗采的矿脉吗？”年年试探着问道。
“据你所说，矿井已经被填埋了。”
莫瑞甘的大祭司米迪尔（midhir）坐在一块大石上，依然低头擦拭手里的那面银色盾牌，回答她的语气像他旁边的月灵泉一样冰冷。
年年并不惯于以貌取人，但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位米迪尔大祭司时，还是对其性格产生了一些错误的解读。
一位高大年轻的金发精灵，金色的额带上绣着鲜花，身后是一袭深绿色的披风，贴身的鹿皮裤下是一双褐色短靴，上半身的紫红色无袖短衣还配有金色的肩饰，左手持一面金边银盾，右手里则是一杆神似鱼叉的五尖枪。
她总觉得这个形象应该属于某位活泼热情的青年武士，而不是眼前这个冷淡寡言又死气沉沉的祭司大人。
此外，不擅长力量对抗的精灵族里竟然还有武士这种职业，还是一位大部落的大祭司，单单这个事实也足够让年年惊讶了。
“那就不去管那些人了？”年年有些担忧，走近了半步，“最近那些进入莫瑞甘的矮人族恐怕也在打矿藏的主意。”
“我知道。”米迪尔点头。
年年非常沉重地叹了口气，感觉更冷了。
莫瑞甘部落的月灵泉寒气凛凛，若不是那些从月灵泉里新生的精灵幼儿尚能牵动几缕水波，年年都要以为这个小湖被冻起来了。
或许正是被这种深入骨髓的冷意感染，就连那些懵懂的精灵幼儿都比别处的精灵幼儿要安静很多，浮在泉水汇聚而成的这方寒潭里，彼此之间相距甚远，各自闭着眼睛沉睡。
年年觉得，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可能就像是格格不入的噪音，如同她所说的内容一样，都不受欢迎。
如果不是还有个恩古斯爱徒的身份，米迪尔又对此有所耳闻，自己估计都不会有机会靠近这位大祭司，更不可能让他听自己说这么多话。
就像迪昂之前尝试过的那样，才寒暄几句，还不等进入正题就被无情地打发走了。
而自己让祁有枫在远处等待的决定看起来也是十分正确的，毕竟这位大祭司的脾气似乎并不比恩古斯好多少。
好歹也是精灵族的三大部落之一，同样都是大祭司，这位就没点忧族忧民的大局观吗？就没点自家东西被人抢劫盗窃后的愤慨吗？就不能给她多来一点激烈的反应吗？？
“巴别塔决议、长老令、族长令，都禁止精灵族在翡瑟斯森林里伤害外族来客，也禁止外族伤害精灵族。”
像是接受到了年年气鼓鼓的谴责，米迪尔终于说出一个比较长的句子。
“那偷东西就不管了？我们精灵族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都需要得到保障才对。”年年义正严辞地道。
“你会把遍地都是的石块当财产吗？”米迪尔淡淡地反问。
年年语塞。
确实，对于金钱观念淡薄的精灵族——尤其是原生npc们——来说，那些厄舍城派来的矿工们盗采金矿的行为，大概就跟某个人到谁家院子里捡走些破石子差不多。
那些矿工们只是待在地下，既没有打扰精灵族的生活，也没有破坏矿井周围的草木，说起来，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
她应该换一个换题。
年年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
“我其实是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别的蹊跷，因为当时还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似乎跟传说中的精灵族三神器有些关系。”
米迪尔立刻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你继续说。”
米迪尔的目光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锐利。年年不由庆幸。
多亏她已经在迪昂几人身上演练过，又提前从自己身上将赃物转移了出去，否则还真没把握在这凌厉的目光里保持镇静。
年年稳了稳心神，迅速组织好语言和情绪，将当时自己在矿洞内所见的一切和盘托出。
她的讲述在自己被那柄小木槌凶残的杀伤力惊吓后逃离矿洞截止。
“小木槌......”
米迪尔低声重复着。
“竟然是变成了木槌，还跑到了普通人类手里，怪不得之后怎么也找不到......”
“嗯？”年年觉得这里面有故事。
米迪尔没有理她，抓起身边的五尖枪，枪尖迎风一挑，近旁的月灵泉里霎时飞出一道水流，绕着枪尖上下流动。
他将银盾立在地上，枪尖敲上盾牌，当的一声，水珠四溅，风声呼啸，大地也随之一颤，年年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耳朵，震惊又不解地看着米迪尔。
刚才那一声撞击，好像牵动了什么其他的东西，既像是这林间草木的呼吸，也像是独属于精灵族的本源。
米迪尔侧耳倾听，片刻后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厉声道：
“竟然真被异族抢走了，该死！”
话音未落，米迪尔手里的五尖枪陡然光芒四射，被掷出倒插在月灵泉汇成的小湖正中央，湖水如同凝固般静止。
湖水静止了，大地却沸腾了。
年年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奇怪的波动从自己脚下迅速掠过，四周高大的林木似乎抖了抖，骤然响起的乌鸦鸣叫尖锐刺耳，又在下一瞬戛然而止。
有一种寂静却浩瀚的力量，正由近及远地铺陈开来，仿佛要席卷整个翡瑟斯森林。
“这些强盗！土匪！该死的野蛮人！竟然敢觊觎精灵族的珍宝！都给我去死！”
米迪尔暴怒不已，手里的银盾狠狠砸向地面。
又是一**地的波动，年年一时站立不稳，抱住身边大树的树干，立刻感觉到了被树木传递而来的愤怒，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发生。
只是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看着米迪尔这副像是被点燃的炸药包一般的模样，想到他刚才怒吼的那句话，年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祭司大人，巴别塔决议、长老令和族长令说了，禁止伤害进入翡瑟斯森林的异族。”
年年躲在树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这些狗屁禁令跟我有什么关系？”
米迪尔收起银盾，冷哼一声：“我只是把莫瑞甘附近的所有外族人抓起来而已，并没有伤害他们。”
“什么？都、都抓起来了？”年年瞪大了眼睛。
这是瞬间就能做到的事？这是怎么做到的？精灵族大祭司的实力都这么恐怖的吗？
“你，”米迪尔看向年年，“去趟博安德，让恩古斯过来。”
“啊、啊？”年年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出发，把他叫来。”
米迪尔不耐烦地走近，把年年从树后拎出来，一脸的不耐烦。
“让他把博安德那口大锅带来，我要他在这里下场大雨。”
......
年年领了任务，不敢多问，也不敢耽误时间，一溜烟跑出米迪尔的视线范围，确保他看不见自己后，立刻转了个方向。
三道消息的白光先后飞进她怀里，年年顾不上查看，绕过月灵泉所在的区域，直奔等待她的祁有枫三人。
她大概猜到这三条信息是谁发的了，也猜到了其中的内容。
祁有枫是人类，约克是矮人，很明显都属于米迪尔的打击范围之内。
远远地，年年看到地面上有两个木笼，又看到了木笼前束手无策的迪昂，不由暗骂了一声。
这位米迪尔大祭司的脾气也太暴躁了，也不说分辨一下犯人的身份，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无差别打击了。
不对！
他是怎么知道那小木槌在异族人手里的？
难道米迪尔对神器的位置有感应？
年年冲到木笼跟前，向木笼里蹲下身在捡什么东西的祁有枫伸出手，急道：
“枫哥，快！把那箭筒给我！”
祁有枫看到她来，苦笑着站起身，捧出一把颜色各异的断裂的箭杆
——除去普通的木色断箭，还有红色和白色的碎片，已然看不出箭身的模样。
“抱歉，年年，我也没想到那箭筒会突然碎掉，里面的东西也都......”
第四二零章 进退两难
在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骨血双箭确实是被年年当作秘密武器使用的。
但是随着她自身实力的提升，尤其是进阶之后，经由恩古斯等人点拨后所领悟的全新的技能理解方式，这两种特殊箭矢的价值便被进一步削弱了。
而这两种与黑暗法师西米尔归属同一阵营的兵器，又与精灵族的本源气息格格不入，年年每次去找恩古斯的时候都有些忐忑，总觉得捏了个定时炸弹——尽管她有很大概率可以确定恩古斯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如此，看着祁有枫手里那些碎片，年年还是有些心疼的。
不管怎么说，这两种箭适用的场景还是很多的，从当初北台城下四时谷里的经历来看，合理搭配起来似乎还能触发组合效果。
年年微微抿了下嘴，隔着木笼，看着祁有枫摇了摇头：
“碎就碎了吧，先不说这个，那小木槌呢？”
那柄小木槌不能被收入玩家的储物空间里，拿在手里不仅不方便，也有些显眼，年年干脆就把它放在了自己的箭筒里。
不久前，当她决定亲自去找莫瑞甘部落的大祭司聊聊天的时候，出于对精灵族大祭司实力和洞察力的尊敬，年年便将这装满定时炸弹的箭筒暂时交给了祁有枫保管。
但大祭司米迪尔很明显是有些什么方法能感应到这木槌的所有者，她要尽快把这炸弹取回来放在自己身上。
“放心，还在。”
祁有枫把手里那些箭矢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拢成一堆，捡起箭筒碎裂后掉在地上的小木槌——那箭筒本来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正想递给年年，又犹豫着缩回了手。
“刚才那箭筒莫名其妙地碎了，突然间又冒出这么两个大笼子，单单把我和约克关了起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最初的慌乱过后，祁有枫和约克都有些迷惑。
若是他们怀揣神器的事被精灵族发现，精灵族又精准地定位并囚禁住了他们，怎么没有精灵来把他们抓走？
虽然打不破这笼子，他们依然可以与木笼外的迪昂交谈，约克能召唤摩根夫人陪他一起坐牢，能发消息给年年，现在还能递交物品，好像这木笼的存在意义只是把他们留在原地一样。
“不仅仅是你们，如果那位大祭司没有吹牛的话，现在莫瑞甘附近的所有异族都被关在这种木笼里了。”
年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祁有枫，又转头看了看被关在另一个木笼里的约克。
这两人均是毫发无伤，约克还冲她做了个鬼脸。这木笼太小，摩根夫人挤在这里不舒服，便被约克召回了。
所以......米迪尔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他只是确定了这木槌不在精灵族手上，却无法进一步精确具体的位置，这才干脆将所有嫌疑人全部控制了起来？
这样的话，如果这木槌回到她这位精灵的手里，会不会被米迪尔察觉？
“这怎么可能？”
祁有枫三人齐声讶道，此时一道消息飞至，迪昂低头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叹道：
“亚历山大来信，那些正在撤离矿井的矿工们突然都被关起来了，他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年年简略地总结了她与莫瑞甘大祭司米迪尔的对话内容，解释清原委后，也告知了自己接下来的任务：
“大祭司米迪尔把所有嫌疑犯关起来后，让我去博安德叫恩古斯来这里。”
“抱歉，年年，这木槌我不能还给你。”祁有枫顿时后退了两步，像是担心年年会伸手来抢。
“不仅仅是你，我们几人都不能继续保管这木槌了。”迪昂眉头紧锁。
“能在一瞬间辨别定位，又同时囚禁散落在莫瑞甘附近的这么多异族，若是有办法能够进一步确定这小木槌的位置，米迪尔此时此刻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祁有枫也赞同：“除去没有办法，也可能是这位大祭司不想声张神器的存在，更不想走漏神器丢失的消息。”
年年接话道：“而他这个时候让我尽快叫同为大祭司的恩古斯来，恐怕就是因为恩古斯有办法精确定位出这木槌的下落。”
“你已经对米迪尔说自己不知道这木槌的下落，若是让他最终在我们手里找到这木槌，你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年年和祁有枫是情侣，年年、约克和迪昂是同一个佣兵团的成员，迪昂之前又去尝试过与米迪尔交谈，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个人拥有这木槌，虽然不等于是年年本人持有，但年年也该是知情的。
毕竟，那个碎裂的箭筒已经表明，这神器是藏不住太久的。
“那我要不要把这木槌随便扔给个替死鬼？”
年年向祁有枫伸出手——
“......”
祁有枫无奈地摊手，年年伸出的手直接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
“fukk！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木槌被精灵族持有的话，米迪尔很可能会察觉到，而现在整个莫瑞甘附近方圆不知道多少公里的异族都被单独关在了原地，想要转移这木槌的话，只能通过精灵族的手。
年年或迪昂把这木槌栽赃给其他人，那在他们接手的一瞬间就可能被抓到；
不转移赃物，那等祁有枫暴露之后，年年也会暴露，祁有枫把这东西扔给约克也一样；
找个路人精灵来递送也不太可能，第一是年年他们不好交代前因后果，第二是这随便找来的陌生精灵也不可能帮他们蒙骗米迪尔。
“我是不是被米迪尔怀疑了？”
此时此刻的年年对自己的演技和智商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我倒是能把它扔出去，只不过......”
祁有枫环顾四周。
这附近也就只有他们几个人，除非他能把这木槌扔出几千米外，否则依然说不清。
“好了，这点小事你就别操心了，”迪昂拉下年年的手臂，摸了摸她的头，“你还是尽快出发去博安德吧，耽误太久也不好。”
“你有办法摆脱这破槌子？”
年年对这件超级麻烦的神器已经是百般嫌弃。
迪昂笑着点头，又道：“我想先确定一下，你确实不打算保留下这木槌吗？”
“比如，”迪昂敲敲那木笼，“敲碎这木笼，带祁有枫飞出莫瑞甘，这神器就是你的了。”
年年摇头：“精灵族的神器，还是拿来造福精灵族吧，这东西的凶残程度已经超过了个体应该拥有的能力极限。”
“也就是说，你只是想掌握这东西的去向，以确保它会被正确的人在恰当的时机使用？”
而这个正确的人，不一定是年年本人。
“对，暂时看来，”年年顿了顿，“因祸得福，马上就会有这个时机了。”
“这样的话，我保证在你和恩古斯回到莫瑞甘之前，撇清这东西与你的关系。”迪昂没再多问，回道。
“应该是撇清这东西与我们的关系吧？”听到迪昂这个用词，年年不免有些担心。
“好，嗯......”迪昂思索着，叹气，“这回真的要当一次渣男了。”
“呃，这个，”年年摸摸鼻子，“别太过分？事后记得道歉补偿一下？”
迪昂笑着点头，温和地道：“我尽量让她事后还愿意看见我。”
......
告别了祁有枫三人，年年直奔博安德。
因为担心迪昂来不及处理那小木槌，年年也不算特别急切，用比跑步稍快的速度，慢慢飞到了博安德的月灵泉附近。
按照约定，有人会在这里等她。
据是岁和公子滟的回信说，他们与恩古斯关于开采矿产的商谈进行得异常顺利，但也仅限于由行天下进行的小规模开采。
是岁等人自己解决人手、设备、技术和运输，只要不破坏森林，不打扰精灵族的生活，他想挖多少金子就挖多少金子。
恩古斯唯一一个要求便是，这些矿藏不能直接流入盖亚大陆，换言之，只能向东方流通。
这让满腹雄心壮志想要颠覆现有经济体系的公子滟顿时兴致缺缺，只好在博安德里四处找姑娘惆怅地倾诉这未竟的理想。
至于那个与西米尔合作来拉拢人族势力的提议，也只是得到了恩古斯一个“有机会可以聊聊”的答复。
从这个敷衍的回答里，是岁感觉到了恩古斯对于主动涉足人族纷争的拒绝，便没有再浪费他好不容易与精灵族建立起来的友谊，将这个话题放入了好感度的黑名单。
而年年也从是岁这个答复里感觉到了他决定明哲保身的态度。
华夏人对精灵族来说，始终都是异族，并不适合去参与这种关乎整个种族命运的决定，而一个中立和平的翡瑟斯森林，才是一个有稳定产出的聚宝盆。
年年知道，正是因为恩古斯大方地同意了让是岁自行开采各种矿藏，是岁才会决定明哲保身。
他是行天下的会长，第一要务是保证自家人的利益和游戏体验，不是某一种族的兴亡。
所以——
“西米尔，想不到你竟然真的亲自来了。”
黑袍法师转过身，看着年年，探究似地笑道：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真的愿意帮我分/裂精灵族。”
第四二一章 和平演变的进程
“去去去，什么分/裂，我是那种坏人吗？这叫和平演变好不好？”
林间，年年从半空中落下，看了看四周。
这里离月灵泉不远，虽然暂时看不到有精灵或者人类出没，但她依然觉得刚才这一来一回的两句对话十分危险。
“放心，其他人是听不到我们说话的。”西米尔说道。
在翡瑟斯森林里活动，若是没有些隔绝声音的手段，就只能自觉去谨言慎行，偏偏他和年年接下来的对话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安全无害。
“你的水银球呢？”
年年也是知道西米尔有这个技能，才敢把他叫到这里来。
“那个太显眼了，换了个方法。”西米尔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他二人所在的林间草丛里的土地上有线条划过的痕迹，浅淡却清晰的线条自西米尔脚下向外辐射，又在她身后闭合成圆，看这其中的符号和文字，应该是个术式阵图。
“你该不会是随便画了个什么东西来糊弄我吧？”年年狐疑地道。
“当然不会，这是我这个角色应该具备的能力，没有超过人物设定。”
顿了顿，西米尔打量着年年，目光在她那半张面具上停留了片刻：“倒是你，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的角色不太像是个普通玩家了？”
“本人是圣诞小丑佣兵团精英玩家、精灵族大祭司恩古斯爱徒、厄舍城角斗场战神、知名舞蹈艺术家、通天楼高级成员、朝廷使臣护卫、少林寺声望仇恨者，年年。”
“好像还漏了什么，”年年想了想，一拍掌心，“囚龙寨副寨主夫人。”
“......”
西米尔揉了揉脸：“能拥有这么长的头衔，真是恭喜了。”
“好了，闲话少说，”年年摆摆手，假装没看见西米尔正在努力忍笑，“达格达是亚当的，你打算拉拢博安德还是莫瑞甘？”
“你猜到了？”
西米尔还没调整好表情，只好先明知故问一下，争取一点缓冲时间。
“推动阵营的分化，让玩家不自觉地卷入其中，为更激烈的大规模对抗做情节和情绪上的铺垫，这种牵动全局的活动怎么可能只局限在人族那一亩三分地上？”
年年语气平和地说完，西米尔的手从嘴角移到了下颌，静静地看着她。
她确实不再是一个普通玩家了，而是站在了一个俯览全局的高位上，或许还因为她那一长串玩笑般的头衔，拥有了左右局势的能力。
但是，她真的能冷静客观地推动一场战争的爆发吗？他记得在年年眼里，npc的生命也是一种不可再生的宝贵资源。
“这只是个游戏，而我们所做的事情，只是开启一个大型pvp活动，之所以要谋划各势力的分化和平衡，也是为了遵循游戏世界的内在逻辑。”西米尔道。
“我知道。”年年点头。
西米尔和亚当都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她也是。
“其实我们也不过是在关键时刻做一下助推，整体环境的发展在最初设定的时候就埋下伏笔了。”
西米尔依然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不管是人族的神权王权对抗，还是精灵族的原始乌托邦式社会，抑或是华夏区的封建王朝鼎盛时代，都是借鉴了一定的真实历史来设计的，后续的发展也算是有迹可循。
“你在担心什么？”年年笑问。
“我怕你横生枝节，毁了我和亚当的工作。”西米尔诚实地道。
“你也太高看我了吧？”年年失笑。
“我只是觉得，我一定会为轻视你而付出惨痛的代价。”西米尔十分坦然。
“那你来找我是做什么？探听情报？”年年饶有兴味地问道。
“我是来寻求你的合作的。”西米尔正色道。
年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喂喂喂，你当初那副臭屁的样子呢？你一开始不是挺高傲的吗？后来还说你是我需要听从效忠的人？”
西米尔沉默片刻，才道：“那还真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高光时间，回忆一下都觉得十分美妙。”
不是他的地位下降了，而是年年的地位上升了，所以他也很无能为力，只能忆往昔峥嵘岁月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年年翻了个白眼，将话题拉回正途。
“问题？哦对，拉拢哪一个，”西米尔回道，“先拉拢到哪个都可以，都一样。”
“嗯？”年年疑惑。
“博安德的大祭司和莫瑞甘的大祭司是亲兄弟。”
“你说什么？”年年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恩古斯和米迪尔是亲兄弟。”西米尔重复了一遍。
“一个臭美的洁癖和一个鲜艳的火药桶是亲兄弟？”
年年说完，认真地思考了几秒：“从穿衣打扮的品味上来看，还真有可能是亲兄弟。”
“他们是不是亲兄弟跟个人性格有什么关系？”西米尔无奈地摇头，补充道，“还有，他们的母亲就是达格达的大祭司兼族长。”
年年一愣，扭头看他：“亚当把我们的族长怎么了？”
“你反应很快，”西米尔赞道，“亚当把你们精灵族的族长请到圣堂教会去做客了。”
所以那两兄妹才能从这位族长手里拿到那个竖琴，又在达格达大张旗鼓地搞活动，发布族长令，开放翡瑟斯森林边境。
“恩古斯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年年皱眉。
看来，这就是西米尔原定的分/裂精灵族的关键点了。
让恩古斯和米迪尔这两兄弟所在的部落与达格达为敌，从这三个大部落出生的玩家天然便拥有各自的立场，加上其他名利荣誉的推动，自然就会分化为两股敌对的势力，而选择中立的玩家也可以投靠那些飘忽不定的小部落。
她和西米尔见了这一面，暂时也能把他这部分进程拖一拖。
“他们只知道族长的情况有异，但联络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见不到人而已。”西米尔点头。
“我们族长不会有什么事吧？”
年年见过这位族长，对她身上那种时而温柔母性、时而刚毅冷酷的矛盾气质印象十分深刻。
“当然不会，她真的只是一位贵客，达格达也只是会选择亲近圣堂教会而已，毕竟圣堂教会是崇敬创世神的，也算是与精灵族有合理正当的渊源。”
“所以你会让他们误认为族长是人质，或者揭露一点创世神的黑幕，让他们以个人私仇和种族大义的名义与达格达决裂？”
西米尔赞许地点点头。
年年挠挠头：“虽然有种被人剧透的感觉，但你们这个剧情设计是不是有点弱智？”
“幼稚倒是有一点，弱智是怎么回事？”西米尔对年年如此直接的评价十分不满。
“你应该还没有跟我们这两位大祭司实际打过交道？”年年肯定地问道。
“没有，但是我知道他们的人物背景和性格设定。”西米尔似乎明白了年年的意思。
“怪不得了，你也对自家游戏npc的智能程度太没有信心了。”
年年伸了个懒腰：“你最好暂时先别告诉他们实情，除非你想看到这两位直接杀进圣堂教会。”
“他们可是精灵族的大祭司。”
西米尔不记得这两人的设定里有‘不负责任、冲动和不识大体’这些缺陷，说起来，年年现在也已经快把这些缺点更正了吧。
“或者直接踏平达格达，管他狗屁的族长令、长老令还是巴别塔决议，”年年这才把后半句话说完，“亚当选的那两个傀儡比较蠢，玩不过我们大祭司的。”
“傀儡本来也不需要聪明，听话就可以。”
“总之，先别急着把这件事曝光，等一等。”
年年此时的态度有些强硬了。
“好的，”西米尔从善如流，非常配合，“你那个从经济层面上推动分化的策略也是很出色的。”
“少假惺惺，也别套我话。”
年年并不领受他的好意和试探，迈步打算离开：“你直接去莫瑞甘等我吧，我是奉命来找恩古斯的，我们都在那里会和。”
“然后呢？”
西米尔微微蹙眉，年年太过敏锐，他实在找不到套话的切入点。
“然后我做完我的事，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年年已经走出好几步，头也不回，摆摆手敷衍地道。
“那，我要是去找祁有枫聊一聊呢？”
年年转过身，看着他笑道：“你想死？”
“别误会别误会，”西米尔不怎么真诚地惊慌着，无辜地道，“我好歹也是个阵营npc，屈尊降贵来给自家阵营的玩家发个任务总不过分吧？”
“毕竟，他现在被墨家除名，无门无派，除了我，好像也没人能给他发进阶任务了，是吧？”
西米尔摸着下巴，似在沉思，那温和的笑容落在年年眼里却是十足的得意和讨厌。
“七十级可是大门槛，这任务难度总不能太低了。”
“你说，我该让他去做点什么既刺/激又有意思的事情呢？”
第四二二章 神器聚首
只是一眨眼的间隙，年年就已经被恩古斯从月灵泉边带到了云海之上。
碧空之下，翠叶之上，奔流不息的云中川被染成了一种透亮的青绿色，阳光灿烂时金丝璀璨，月色皎洁时银星点点。
她和恩古斯正站在这云中川的源头边。
虽然这东西真的很像是一口灰扑扑的大肚锅，年年还是觉得换个称呼更显尊敬：
“这个泉眼若是被挪走了，博安德里的河流是不是就会消失？”
“短时间内不会，我也没打算把它带去莫瑞甘。”
恩古斯伸手抓起一团水雾，揉了揉，又捏了捏，捏出一个碗形，凌空一舀，半透明的碗状物被填充进了颜色，正与云中川的河水颜色相同，看起来像是某种青绿玉石雕琢而成。
“这个玉碗很好看。”年年诚恳地赞道。
“嗯，走了。”
这碗里还有满满一碗水，随着恩古斯的脚步微微晃动，却连一滴水都没有溢出来。
“这个......”年年踌躇片刻，追上恩古斯，“米迪尔大祭司说让把这个、这个泉眼带过去。”
“这个外壳需要留下维持博安德的水系，内里的本质在这里。”
恩古斯托着玉碗，伸出两根手指，用指尖捏住一点点年年短衣的后领，有些嫌弃又有点无奈。
年年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衣领被人揪住，只是发现自己正开始原地踏步，刚要开口说话，就见眼前一花，面前的空气像是水波一样荡开，一个晃神，她已经向前扑倒在地。
我是被恩古斯给扔出去了？？
趴在地上，看着面前某个人的脚尖，年年后知后觉地理解了自己的遭遇。
她跳起来，扭过头就要抗议，看到恩古斯正把那两根手指放在玉碗里搓，神情十分专注。
这是在洗手？？这是在嫌弃我？不，这是他自己神经病！
年年果断地无视掉恩古斯，回过头来，看清了面前的人。
米迪尔已经用手里的五尖枪拨开了站在他面前的年年，走到恩古斯面前，皱着眉问道：“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问她。”恩古斯一指年年。
“你怎么花了这么久？”米迪尔回身问道，像是才看到年年的存在。
“......因为我没有瞬移几千里的技能。”年年满脸黑线。
恩古斯能从翡瑟斯森林的南端，瞬间跨越一千多里抵达北部的莫瑞甘，那是不是可以假设这些大祭司都有快速长途移动的能力，最不济也该有通信的能力，何必让她这个凡人跑一趟送信？
“你那斗篷不是能飞吗？”米迪尔略过年年的表情，又看向恩古斯，“若不是懒，那就是蠢，你那糟糕的品味终于从眼睛传染到脑子里了吗？”
“她可不蠢，而且，你也没有立场批评我的品味。”恩古斯撇过头，像是不忍评价米迪尔这身鲜艳异常的配色。
这两个人真的是亲兄弟吗？年年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不在这两人面前碍眼。
“你最近见过她吗？”米迪尔问道。
年年也把目光投向了恩古斯。
“没有，只是平日里有些口信传来。”
“跟往常一样？”
“嗯，跟往常一样。”恩古斯点头，也不知是表示赞同，还是表示无恙。
米迪尔捏着五尖枪的手指紧了又松，拎起一旁的金边银色盾牌，走到莫瑞甘的月灵泉边：
“先做正事，莫瑞甘的林木已经衰败得太久了，还是尽快把那东西找回来吧。”
“我希望你已经检讨过自己的坏脾气，免得再因为打架把它弄丢了，我亲爱的弟弟。”
恩古斯手里的玉碗掉进月灵泉中，转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团荧光点点，像是一个正在水中坠落的青绿色气泡。
......
祁有枫和约克待在各自的笼子里，一个仰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树叶神游，一个缩在角落里望着脚边的草丛发呆。
莫瑞甘附近的异族都被这样子困了起来，原生精灵和玩家们都各自有各自的猜测，但也如出一辙地远离了这些木笼子。
听来探监的亚历山大说，其他狱友正在吵闹着精灵族虐待异族，无缘无故地把人关起来不说，还不给饭吃，他们回去以后要到族长和巴别塔元老会告终。
这些人里，哪些是虚张声势，哪些是真的无辜，亚历山大也说不好，但也担忧这件事持续下去，会引发什么更严重的矛盾冲突。
年年离开之后，迪昂也很快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让祁有枫把那柄麻烦的小木槌用力扔出，尽量落在百米开外的某棵树下。
当天晚些时候，太阳渐渐落下，本就昏暗的林间愈加阴森，没什么事情做的两人正商量着轮流下线休息，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草丛晃动声。
草丛晃动的声音响了很久，最终安静下来后没多久，祁有枫又听到了男女交谈的声音，之后便是一声惊呼，似是嗔怒。
第二天一早，迪昂来看两人，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解决了”，便再也没在附近出现。
祁有枫猜测，迪昂应该是想了什么办法，让他的女伴无意中将那柄小木槌带走了，可能会就此扔在哪里，或者转移到其他人手里。
又是一天过去了，年年那边还没有消息，他和约克也不知道还要被关多久，祁有枫数着树叶晃动的次数，默默地给自己定了一个倒计时。
若是数到三千，年年那边还没有消息的话，自己是不是该主动去信问问？
一千三百九十六......一千三百九十七......一千三百九十八、一千三百九十九、一千四百零一、零二、零三——
原本极为规律缓慢的晃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速度，祁有枫坐起身，看着在数秒间阴云密布的天空，伴着那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炸雷声响，上下左右地看了看。
这若是下起雷阵雨来，他这个位置会不会被闪电给劈了？
另一个笼子里的约克也回了神，想了想，把摩根夫人叫了出来，躲在了挤成一团的摩根夫人身下。
......这真是个好用的召唤兽。
祁有枫有点羡慕地想着，站起来靠在了木笼边。他可不想坐在一地泥水里。
雷鸣电闪，风雨交加，当紫色的闪电像珊瑚树的枝叉一般铺满天空的时候，祁有枫仿佛看到了一缕淡淡的幽光，从闪电落下的地方迎头撞上，瞬间劈碎了刺目的电光。
祁有枫不禁偏过头，又微微闭上眼睛，避开了那一瞬迸发出的强烈光线。
风声、雨滴和雷鸣，就在他闭上眼睛的同时静止了。
一片连绵不断的细小的声音传入耳中，劈劈啪啪，像是新芽正从枯萎的旧枝中萌发，一节节顶开干皱的树皮，刷得一声张开了宽大的叶子。
祁有枫睁开眼，水珠从木笼顶上滴落，砸在了他的睫毛上，透过这片晶莹剔透的滤镜，林间零星的雨滴像是一滴滴洒落的绿色墨点，又一团团地晕开。
雨后清新的泥土味道里，就连乌鸦的叫声都不觉得刺耳了。
祁有枫才抬起头，这方原本被木条切割过的天空已经变得开阔无垠，微风吹过，细细的雨丝从叶片上飘洒下来。
“看起来，都解决了。”
摩根夫人舒畅地叫了一声，趴在地上，摊着那一堆爪子滚来滚去，约克走到祁有枫身边，也抬头看了看。
“你说，原本莫瑞甘附近衰败的森林和异常丰盛的矿产是不是有些什么关系？”祁有枫问道。
“或许吧，我倒是觉得，衰败的森林与那个麻烦的小槌子更有关系。”
约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意外地道：
“西米尔？你怎么在这里？”
......
完完全全位于雷电中心的年年已经快把自己塞进地洞里了。
随着风雨雷电的到来，年年也一步步地后退了，想让自己远离那两个气势迫人的大祭司，并在心里进一步提升了这些精灵族大祭司的实力上限。
这绝对不是玩家能够企及的武力高度，任何企图硬碰硬的尝试都是愚蠢的。
还不等她退出两米远，位于风暴中心的恩古斯抬手一招，年年悲惨地发现自己被扔到了他们二人脚边，隆隆的雷声从耳朵钻进脑壳，游走的闪电从脚底冲到发梢，一层层地洗掉了她的意识。
鬼使神差地，年年取出了自己的改造版月灵弓，盘腿坐好后放在了膝盖上，昏昏沉沉地错过了恩古斯和米迪尔赞许的目光。
恩古斯手里的那件神器，代表了生命对水源的渴求和依赖，而米迪尔丢失的那件神器，代表了万物的消长轮回和生死平衡，达格达族长手里的竖琴，在操纵昼夜交替和四季轮转的同时，却也隐含了生灵对时光流逝的无奈和愿景。
这些东西，都不是为了给某个人使用才诞生的，而是为了给翡瑟斯森林里的所有精灵族使用，才从月灵泉里孕育出来的。
尤其是那个可以小范围影响天气天象的竖琴，从诞生至今，也只是被动用过寥寥数次，每一次都是为了对抗某些自然灾害，甚至还帮助过不知情的人族和矮人族，却绝不会像如今这样，为了什么可笑的理由而现于人前。
恩古斯和米迪尔都知道，达格达的族长兼大祭司，同时也是他们母亲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已经不在翡瑟斯森林里了。
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责任，不能轻易离开翡瑟斯森林，也不能将精灵族卷入分/裂的漩涡，在不可声张的情况下，便只能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将这件事暗中托付给她。
西米尔知道这两个npc的责任感，年年了解这两个npc的智慧和实力，但他们只顾着望向别处，反而忘记了看看近旁的人，也忘记了一个最简单的逻辑推断
——这可以是个任务。
风雨交加的雷电风暴中，恩古斯收回目光，看向米迪尔，米迪尔微微拧眉，缓缓地环视四周，终于在视线落在某一个方向时淡淡一笑，手里的五尖枪直指天空，紫色的闪电从枪尖飞驰而出。
咔嚓一声巨响，年年悄悄地半睁开眼睛，看到了一抹幽光从林间急速飞来，像是迫不及待逃回家的惊兽。
米迪尔扬手一抓，手臂一摆，哗啦一声轻响，一面银色的旗帜迎风摇曳，氤氲的微光隔开了雨丝。
年年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口。
“找回来了，继续？”恩古斯问道。
“嗯。”米迪尔应声。
米迪尔挥动旗帜，月灵泉随之波浪滚滚，雾气升腾，恩古斯低声吟诵，半透明的玉碗从泉水里升起，缓缓旋转，淡青色的层层雾气顿时四散开来，由近及远，晕开一片光润浓沉的绿色。
眼看这绿色铺展开来，即将抵达自己的视线边界，年年更紧张了。
远远地，似有似无的乐声传来，恩古斯和米迪尔的动作顿时齐齐停住，不可思议地看向天边。
米迪尔手里的旗帜依然在舞动，泉水中央的玉碗依然在旋转。
恩古斯和米迪尔伸手就要去抓，这两样神器却擦着他们的指尖化成两道金光遁走，像是被那乐声唤走了一般。
当远处天幕终于出现了那片霓虹霞光时，年年也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三神器聚首，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第四二三章 全境封闭
“今天你那里的天气好吗？”
翡瑟斯森林的中央，这个名叫斯贝尔的新兴部落里，是岁坐在木屋的台阶前，又看了一遍这条消息。
这是半天前年年发来的，当时的他只当这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便随手回了一句“很好，阳光明媚”。
过了一会儿，他才觉察到这句有些没头没尾的问候似乎还有些别的含义，尤其是当他联想到另外一条信息的时候。
那也是年年发来的，时间要更早一些，先是一些礼貌的寒暄，随后便用词非常诚恳地提了两个古怪的请求。
这两个请求都与他手里那份与精灵族签订的契约书有关，年年希望是岁能在契约书上多添几笔。
一笔添在“自由通行”这一条上，保证无论何事发生，都要保证行天下这些人类在东侧雪山之中的那条水道的出入自由。
这一条被是岁欣然接收了，他已经猜到接下来的翡瑟斯森林里会发生些变化，这也确实是一个更加有力的保障。
另一笔的内容却着实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感觉只是一句废话而已：
“无论何事发生，精灵族和人族都要保证不得破坏斯贝尔的环境，保证其四季如春，林木茂盛。”
“四季如春吗......”
是岁抬起头，阳光从林间洒下，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粼粼的波光在其上无声地舞蹈，不知何处传来了精灵孩童玩闹的声音，风声渐近，敲打在水波和树叶上，哗啦啦地混合成了一曲美妙的音乐。
......音乐，音乐？
是岁站起身，侧耳倾听，终于确定这飘入他耳中的乐声不是错觉。
那么是——
嘭——！
平静的湖面猛地炸起一团水花，绕是距离湖边尚有十几米远的是岁，也不由掩面后退了好几步，却依然被浇了满头满脸。
在他被湖水拍中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最后用眼角余光看到的，似乎是三个光点。
是岁又后退了数米远，这才转过头来，警惕地打量着那个陡然间又恢复了平静的清澈湖面。
他低头，拧了拧袖子上的水，仿佛是在确定刚才那一瞬间的遭遇并不是他的想象。
这当然不是。
就在他低头又抬头的这片刻时间，光洁如镜的湖面出现了一个绿色光带绘就的圆形，其中还有一个旗帜一样的直角三角形，三角形的底边是三条竖线，像是梳子的齿。
?，yr，代表着以长寿著称的杉木，是永恒不灭的生命，也是新老更替的无限轮回。
若是斯贝尔这个小部落里有修习生命祭司这一职业的精灵玩家，或是有年长些的原生精灵，他们就会认出湖面中浮现的这个卢恩文字，正是那五个非常少见也很少有人能用到的字母，那五个直指原初四元素的字母之一。
其他四个卢恩字母指向水、风、地、风四元素，而这一个则是包含了所有。
all，既是全，也是其中之一。
是岁并不认得这个文字符号的含义，但这并不影响他意识到这个异变的严重性。
绚丽的虹色自小湖中喷涌而出，直冲云霄，却不在空中消散，而是逐渐弥漫开来，像是展开的一卷薄纱。
这似乎并不是个危险的东西。
是岁简单判断了一下情况，迈步向前，想靠近一些观察。
两步过后，是岁发现自己被阻在了原地。
半空中，那两位他曾经打过交道的精灵族大祭司忽然从虚空中踏出，急急地俯冲向湖面，又在距离湖面半米远的高度陡然停住身形。
恩古斯和米迪尔，博安德和莫瑞甘的大祭司。
他们二人应该看到了是岁，也大概没有看到，绕着湖面凌空走了几圈后，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什么，便各自向不同的方向飞出，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一人向北，一人向西了吗？
是岁站在原地又等了等，抬手敲了敲面前这道透明的墙壁，微微叹气。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一道白光自北方飞来，落在是岁手心，愈加加重了是岁的迷茫和疑惑。
“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不要太感激我哦，低调低调。”
又是年年发来的，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
恩古斯和米迪尔追着那两件飞走的神器离开没多久，年年就施施然地站起了身，看着重获生机的莫瑞甘的林木，舒畅地伸了个懒腰。
天空中弥漫的那层虹色过滤了阳光，给浓淡轻重各不相同的林间绿色又添了一层梦幻般的斑斓色彩。
年年把月灵弓举到面前，屈臂一拉，原本像是一根破树枝的弓身剥剥作响，树皮一样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露出了里面银亮的本色。
恩古斯曾经从月灵泉里抓了两滴水镶在弓身两端，此时这两滴水已经变成了两朵精致的花纹，流光隐隐。
这算是洗炼过了？进化了？
年年也搞不清这里的原理，也暂时没有时间去仔细研究，返身踏步一跃，飞向林间的某处。
也不知道西米尔这个家伙有没有找到祁有枫，希望他不要太过敬业，提前给枫哥发布什么奇怪的任务。
此前不久，西米尔提到了枫哥的进阶任务，但也没有说他具体打算做什么，而是把这个不确定性扔给了年年去猜。
年年明白，这或许是个威胁，但更像是个筹码，以限制她的行为，不要太过肆意妄为。
她，当然，也不会肆意妄为。
“你刚刚做了什么？”
但西米尔明显不会如此信任她，还不等飞至三人身边的年年踩到地面，他就已经冲过来质问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传完口信就被恩古斯带过来了。”年年非常真诚地道。
西米尔断然否定：“不可能！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天上这层光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年年拉过被暴雨淋湿的祁有枫，表情专注地踮着脚给他擦头发，随口回道。
祁有枫躲闪了几下，挣扎无果，似是无奈地领受了，嘴角含笑，抬手理了理年年湿答答的头发。
西米尔看着这旁若无人的两位，又看了看甩着水珠的摩根夫人和笑骂的约克，咬了咬牙。
“年年，你至少也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他的语气已经强硬不起来了。
见西米尔终于肯好好说话，年年这才看向他，平静地道：
“三神器聚首，组合起来将整个翡瑟斯森林封闭起来了。”
“什、什么？！”
西米尔惊道，祁有枫和约克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封/锁，最起码精灵族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其他种族只是能出不能进而已。”年年扯了扯祁有枫的脸皮，让他回神。
“我怎么不知道精灵族的三神器还有这种功能？”西米尔皱眉。
“就连三神器的存在都属于机密，这种机密中的机密，自然只有寥寥那么一两个精灵才知道了。”
西米尔一怔，伸手去抓年年的肩膀：“精灵族长？！你跟亚当合作了？”
年年没有躲，祁有枫已经抬手抓住了西米尔的手腕。
“我只是不希望将精灵族卷入战火而已，族长也是这么想的，若不是莫瑞甘那件神器丢失已久，她或许早就会这么做了。”
“亚当怎么说？”西米尔瞪着她。
“这跟你们两个的事业又不冲突，”年年无所谓地摊手，“否则他也不会同意让族长回来协助将三神器聚合在一起，毕竟她可是唯一一个可以操纵全部三件神器的精灵。”
“那他当初将你们的族长请走做什么？这不是又退回到.asxs.了吗？”西米尔忍着怒火道。
“谁说我们的族长能够就此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年年比他还郁闷。
“亚当那家伙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控制了族长，这让她又乖乖回去当人质了。”
“这......”西米尔脸色微霁，“这就还好。”
“这么说来，”约克插话道，“那讨厌的兄妹俩也再没有神器当倚仗了？”
“对啊～”年年十分开心，“这下子就让那两个家伙老老实实当傀儡吧，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狄俄尼索斯兄妹两人本身的实力平平，也不算是特别精于谋杀，现在失去了神器加持，也就剩下个长老的荣誉头衔了。
“你想借此限制亚当对精灵族的干涉？”西米尔了然。
“他总不想引来另外两件神器的攻击，毕竟二对一，可惜那两个狐假虎威的兄妹太容易出意外，还是把这些危险的东西封存起来造福一方比较好。”
西米尔点点头，这确实说得通。
达格达依然掌控在亚当手里，甚至比之前掌控得更加牢靠，精灵族长也依然未归，现在也只是限制了外族人入境而已。
“可是......这样一来，”祁有枫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是岁那边怎么办？他这商路岂不是废了？”
年年一笑：“这就更不用担心了，有一条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封住的。”
西米尔三人立时扭头看向了东方。
那是隔绝了盖亚大陆和华夏的雪山屏障，在那片连绵高耸的雪山群峰之中，藏着一条直通北台城的地下水道。
“那可是写在松青大人盖章的契约书上的一条路，绝对畅通无阻。”年年也随着三人的目光看去。
“你怎么确保这契约书的效力一定会在精灵族三神器的威能之上？”
西米尔不禁觉得年年这次的行动很有些赌博的意味，一时又摸不准她的水平了。
“因为，今天斯贝尔的天气依然很好，阳光明媚～”年年笑道。
若不是提前做过试验，她也不会去促成这件事，虽然这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阴差阳错
——最起码她原本是打算自己操纵博安德或者莫瑞甘其中一件神器的，也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将翡瑟斯森林封起来，至少也要等到有更多的矮人嗅到紫金矿的香味以后。
现在这个结果更好，除去知情的亚当和韶舞两人，谁也联系不到她头上，就连那两兄妹和族长也不知道她为此奔波过。
尽管不清楚年年具体做过什么，西米尔总算肯定了年年这一份缜密，也暗自更加提高了警惕心。
总觉得，年年和亚当还有其他事瞒着他。
“那么，看在今日天气不错，”西米尔也一身轻松地笑了，“不如我们来聊聊你家枫哥的进阶任务？”
“那就聊聊呗。”年年目光灼灼，明晃晃地把威胁二字写在了眼睛里。
“别担心，任务很简单。”西米尔笑道，“找个地方就可以。”
“什么地方？”祁有枫接过他的话，拉住年年的手。
“她去过的一个地方，”西米尔看了看他身边的精灵少女，“你看，这进阶任务可是一点都不难为你，连向导都给你准备好了。”
“就这个？”祁有枫和年年一起狐疑地道。
“顺便把咱们阵营在精灵族领地里的据点开启一下。”西米尔谦逊地道，面前这三个人都本该是他的下属成员的。
“需要......我，做什么？”年年指着自己的鼻子，确定西米尔没安好心。
“好歹你也是第一位加入真神圣殿阵营的玩家，也是时候正式转职，向广大人民群众郑重宣告自己的立场了。”
西米尔边说，边撕开一张卷轴，发布任务时常见的契约光链从卷轴里飞出，牢牢地锁住了祁有枫的手臂。
他看向年年，笑道：
“你说是吧？”
第四二四章 我变黑了
翡瑟斯森林，斯贝尔部落。
再次见到年年的是岁不禁揉了揉眼睛，又突然变成了结巴：
“你是、你是年年？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年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是指这个，还是这个？”
“你最近在外表上的变化，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是岁看了看年年身边的祁有枫，有点想采访一下他的感想。
祁有枫笑笑，眼睛里有奇怪的光闪了闪。
年年咬牙切齿：“西米尔那家伙，又坑我！”
“嗯？”
是岁在前方领路，带两人前往自己的木屋，发现沿路碰到的精灵族成员都有些怪异地看着年年，又纷纷绕过了他们三人。
“我的进阶任务是去寻找并开启真神圣殿在精灵族领地的祭坛，”祁有枫解释道，“年年曾经无意间到过那里，这次就陪我一起去了。”
“开启？”是岁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动词的意味。
“当初因为北台城下四时谷的纷乱，我正式加入了西米尔的阵营，但年年似乎并不是经过正常程序加入的，这次......”
年年伸出双手，看着自己这明显深了好几个色号的肤色，无奈地道：
“这次就是彻底的板上钉钉，而且又解锁了这么显眼的特殊外观，以后再想浑水摸鱼就不太容易了啊。”
找到祭坛很简单，但是开启祭坛的仪式却需要属于本阵营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同时进行，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年年有借口躲避。
这让年年十分怀疑这个限制条件是西米尔专门针对她加上的。
祭坛开启之后，祁有枫成功完结了自己的七十级进阶任务，获得了名为心眼的新技能，而年年也一脸懵逼地从祭坛里那面巨大的镜子里看到了陌生的自己。
不仅肤色变深了，就连原本翡翠般的双瞳也变成了一种浅淡的紫色，精灵族特有的尖耳微微拉长，尖端也稍稍变窄了一些。
我这是变成了一个新品种的精灵？？
年年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认真地思考起了弄死西米尔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她知道西米尔让自己来这里的原因，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立场，免得她在两个阵营间左右逢源挑拨生事。
尽管的确会有些不方便，但她对此当然也没什么太大意见......
可是！这个家伙为什么不告诉她正式的阵营转职还要给自己染色？！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黑暗精灵？”是岁根据年年的肤色，帮她想好了这个新品种的名称。
“我才不要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名字。”年年果断拒绝。
“我怎么觉得你做的事情跟反派差不多了？”是岁调侃道。
“既得利益者住口，我可是给了你一个垄断精灵族进出口的珍贵名额。”年年针锋相对地回道。
年年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那个被无形护罩笼罩的小湖。
此时已是夜晚，喷涌而出的虹色迷雾中，三神器聚合以后化成的卢恩符文依然光芒闪烁，如呼吸般明灭，像是把日月星辰的生机都揽在了这一小块水域之中。
“全境封闭......大手笔啊......”
刚从年年口中得知这一巨变的时候，是岁也不由目眩了片刻。
他们行天下竟然掌握了这唯一一条允许外族自由出入的通道？他好像还刚刚从恩古斯那里取得了开采矿产的许可？
“我其实在想，我们大概会在什么时候被人联合讨伐。”是岁半开玩笑地说道，将年年两人请进屋。
“只要你们的人不乱说，那就是个秘密通道。”
年年自觉找椅子坐好，正色道：
“全境封闭不等于全境通报，当前逗留在翡瑟斯森林里的异族还有相当一部分不知道这件事，外界想要发现并求证这一点也还需要些时间。”
“秘密通道......能秘密一段时间，不过，也足够了。”
是岁笑道，给年年倒了一杯冷泡茶，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坐在她身边的祁有枫。
年年捧着茶杯，喝了几口后递给祁有枫，看向是岁：“把你们牵扯进来，实在抱歉了。”
“不必，”是岁摆摆手，“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接下来......当然是要去坦白从宽了。”
......
年年和祁有枫两人找到的祭坛位于翡瑟斯森林的北方角落，两人一路南下，路过斯贝尔的时候去看了看是岁，没多久就继续向博安德出发了。
年年不清楚自己这个外貌变化是独属于自己的特殊标志，还是任何加入真神圣殿的精灵族都会经历的改造，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她这副样子非常不受精灵同族的欢迎，不管是原生精灵还是精灵玩家，见到她以后都选择了退避三舍。
年年并没有打算就此远离精灵族的部落，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直奔博安德后，又旁若无人地来到了热闹的月灵泉边。
恩古斯已经回到了他的责任岗位上，正在教导新的一批精灵如何与树木沟通。
看起来他的教学进度不太理想，那几个精灵玩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所说的那种“自然呼吸的感觉”，正无力地抓挠着树皮。
“咳咳，恩古斯大人，晚上好。”
年年在距离他五米之外站好，恭敬地行礼。
“嗯，你回来了。”
恩古斯微微移过视线，点头应下。
自从年年来到博安德之后就连绵不绝的窃窃私语声陡然一停，又愈加激烈地从她身后传来。
年年不用回头也知道，此时此刻肯定有不少好奇的精灵正躲在她身后的某处默默关注着这里。
就像面前的这几个玩家一样，投射过来的好奇打量中还隐藏着某种别扭的不适感，像是看到了一个不太可怕却有点让人讨厌的东西。
西米尔那家伙，难道是打算把她逼出翡瑟斯森林？
“碰到什么事了？怎么变成了这副丑样子？”
恩古斯见面前的几人已经无心听讲，扭头看向年年，语气有些嫌弃，但面色如常。
“有个叫做真神圣殿的东西，恩古斯大人应该知道的吧？”年年小心翼翼地道。
恩古斯沉吟片刻，挥手送走了身前那几个竖着耳朵听讲的精灵，又一甩袖，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封闭在了风声之中。
……
年年恭恭敬敬地离开了月灵泉，表面看起来冷静异常，内心深处却已经是翻江倒海。
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不过，与恩古斯这短短的谈话也解决了她的几个疑惑。
比如，为什么明知自己这个阵营与精灵族的本质相悖，西米尔依然要来这里设立并开启祭坛，毕竟她当初刚刚拿到那些骨血箭矢的时候，还因此无法使用这些武器的。
比如，为什么精灵族天生与魔法亲和，却依然有诸如火系这种无法调动的魔法元素，若说是因为这一类魔法太过暴戾，生命祭司这一职业最终指向的原初四元素，却依然包括了火系。
再比如，真神这个古怪的名号可能隐藏了什么样的真相，而当初她在雪山之巅从龙族族长那里听来的故事，又可能隐藏着什么样的恶意。
然而，最让年年震惊的一则消息，却是与她的下一个进阶任务有关。
是的，她又提前领到了自己的进阶任务，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时间限制：
寻找精灵族族长的踪迹，在有把握的情况下，尽可能协助其回到翡瑟斯森林。
这个任务的用词可谓是十分克制，一点都没有高估年年的能力。
年年正斟酌着去找亚当谈谈的可能性，恩古斯已经给出了完成这个任务的线索。
“什么？去厄舍城找公爵打听消息？”
“他的人脉很广，或许知道些蛛丝马迹，你去找他，也能让他帮你混入人族的领地，毕竟你现在这样子……”
恩古斯从头到脚打量着年年，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他一定会帮忙吗？我怎么觉得他不太关心精灵族的事？”年年质疑道。
“精灵族的事她或许不关心，但族长的安危他一定会在意的。”
恩古斯有些窘迫地道：
“因为按照血缘关系来说，他也是我和米迪尔的兄弟，只是同母异父而已。”
第四二五章 无害的制箭方式
翡瑟斯森林，达格达。
精灵族的边境被封闭之后，达格达的面积其实是缩小了的，临近人族公国那一侧的大片平坦土地都被灌木隔绝在了封/锁线之外，暂时成为了一片无人管辖的飞地。
渐渐地，那些遭受龙族侵扰后四散逃离的普通百姓便聚集在了这里，租住了精灵族留下的房屋建筑，还从狂欢后的垃圾堆里找到了食物和酒水。
郁郁葱葱的树木下是如高墙一般看不到尽头的灌木丛，这些普通人尝试了无数次，也无法迈进森林一步，只能满脸愁容地清点着剩下的干柴和木料，盘算着何时离去。
偶尔也有人族和矮人族从灌木丛中钻出，回头看着身后的高墙发呆，一遍又一遍地用法术和刀剑砸向那些看似脆弱的植物，看着新近认识的精灵族朋友进出无碍，终于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
精灵族的领地就此成为了禁地一般的存在，无数抗议飞进了巴别塔的长老会会议桌上，又被人轻轻扔到一旁，视若无睹。
翡瑟斯森林被封闭之后的这一天，达格达部落里靠近这道封/锁线的地方，来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家伙。
不管是现实还是游戏，世界上的人有很多种肤色，但这个“人”的肤色明显超过了自然界的法则，倒像是某些故事中的鬼怪僵尸。
灰紫色的皮肤有种不属于生者的光泽，紫褐色的短发隐隐透着深红，让人想到了勃艮第的葡萄酒，浅淡的眸子似灰似堇，眉目流转间还有像猫科动物一般的金色竖瞳若隐若现。
来往的行人看着那对熟悉的尖耳和她手里的短弓，暂且还是认同了这个姑娘类似精灵族的身份，一时也说不清这是某种病态，还是什么奇特的设定。
但是靠近之后那种来源不明的淡淡的厌恶感告诉他们，这个奇特的精灵大概并不属于他们的达格达，也不属于他们熟悉的任何一个精灵族部落。
而随着厌恶感同时萦绕心头的某种惧意和好奇，也让这些察觉到异样的精灵们选择了疏离的敬而远之，并没有花费精力去将她赶走。
这其实也是一种上位精灵特有的威压，不仅仅来源于年年的等级，也来自她在莫瑞甘月灵泉边被两个神器洗涤过后的体质变化，只是她自己尚且没有意识到罢了。
“这种被人避之不及的感觉，还真的不太舒服啊，我这样子是不是太怪了。”年年对身边人抱怨着。
被人避让没什么，但这些人躲在远处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她的怪异眼神还是很让人郁闷，尤其是当他们小声讨论着自己是不是中毒了的时候。
“这也是难免的，如果我是第一次见到你，我大概也很难去主动接近你。”祁有枫很理解旁人对年年这身新外观的初始观感。
“嫌我丑了？”年年言笑晏晏。
“你现在这样子应该很适合留长发，微卷，更妖异一点。”祁有枫认真地道。
他对年年的任何外表变化都没有意见，只是从整体角度来看，这种特异的外形与她的气质有些不太搭，而她的衣着配饰也有些单调了。
“是吗？”年年揪着自己的头发。
“你这斗篷的颜色也可以再改改，现在这个深褐色不太合适了，或许可以多加点纹样装饰，还有衣服样式也能再成熟性/感些，可以考虑突出一下你的体型。”祁有枫非常专业地给出了他的建议。
“那，交给你了？”
年年对这些没有研究，但对祁有枫的眼光还是很有信心的。
“当然可以，若不是这两天在到处跑，我早就着手准备了。”祁有枫欣然应下。
“其实我也不想来达格达，毕竟是个大部落，人多眼杂。”
年年顿足，四下张望了一下，指了个相对偏僻的方向：“往那里走走看看吧。”
她到达格达来，可不是来观光或者被人观光的，而是来寻找制作箭矢的原材料的。
“天快黑了。”祁有枫抬头看看天。
“等彻底黑下来。”
年年点头，开始沿着那道灌木丛组成的隔离线，走走停停。
“要不我在这边等你？”祁有枫转过视线，看着灌木丛外的天空。
“我怕吓到人，变成鬼故事的主角。”年年撇撇嘴，那边都是些普通人，自己这副尊容别去捣乱了。
“可是，这边的、”祁有枫顿了顿，换了个词，“你需要的材料大概不会太多。”
“不一定，”年年停住脚步，看着脚下满意地一笑，“我也不需要那么多。”
两人就地坐在树下，轻声交谈些琐碎闲事，话题不过穿衣吃饭，说是废话也不为过，两人却乐在其中，不知不觉就等到了月上中天。
借着洒入林间的月光，年年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选定的地方，每一步都像是在融入夜色。
祁有枫已经退到了五米之外，双手持刀，警惕地看着四周，双眸闪亮——新得的心眼技能稍微提高了一些他的夜视能力，虽然比不上精灵族和矮人族的天赋异禀，但也比普通人族强得太多了。
声若蚊蝇的念诵飘落林间，数分钟后，咯咯作响的骨架撞击声混入其中，还间杂着细微的碎裂声，祁有枫转回视线，看到了地面上那层像是白霜一样的东西。
年年成功转职以后，也获得了制作骨血双箭的方法。与她这个反派一般的外表相同，这两种箭所需的原材料也实在称不上是善良无害。
其中骨箭需要的便是深埋在地下十年以上的横死尸骨，年年要把这些灵魂未散的尸骨从土地里召出，净化后塑形成箭矢的样子。
根据制作方法说明书，净化就是让灵魂脱离尸骨回归天地，所以净化之后尸骨就会变成一地粉末，这时候就方便处理了。
若不是看过这个解释，若只是旁观这个过程的话，年年所做的事与盗/掘/尸骨挫骨扬灰也没什么分别，这也是他们选择半夜行事的原因。
精灵族死后的尸体本来就会消散入天地自然，年年正在处理的这些尸骨只会来自于那些曾经攻打过达格达的异族——极大概率是人族，这让她的心理负担也减轻了不少。
当然，实际上，除了达格达，他们在别的地方也找不到这么多横死数年的尸骨。
又过了半个小时，祁有枫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还不等他回头，一个柔软温暖的身体就贴上了他的后背。
“累了？”祁有枫收起刀，背起年年，年年顺势卷住了他的腰。
“懒了。”年年嘟囔着，打了个哈欠。
可能是最近思虑过多，可能是那段咒文太难念，她还真的有点乏了。
“去哪儿？”祁有枫微微扭过头，问道。
“去哪里都好。”
年年随口回道，怔了怔，突然觉得这个对话有点熟悉。
“嗯。”
祁有枫辨别了一下，向着朝阳即将升起的方向走去。
年年偏过头，看着头顶这一片真实到无可挑剔的夜空，不自觉地抱紧双手，将他的心跳揽在了怀里。
......
年年举着弓，一支普通的木箭搭在弦上，对准了树下那只地狱犬（freybug）的眉心，迟迟不发。
这地狱犬通体漆黑，爪牙锋利，直立起来有一人多高，脾气暴躁不说，每年发/情期的时候还会吐火，很容易引发森林火灾，所以精灵族每年都有追猎地狱犬的任务。
年年并没有领到追猎任务，只是刚好碰到了这么一只而已。
陌生人闯入领地，地狱犬不出所料地被激怒了，正盯着数米之外的祁有枫，鬃毛竖起，发出压抑的喉音。
祁有枫站在原地，右手里握着那柄遍布云纹的狗腿刀，也在盯着这只地狱犬一眨不眨，像是在寻找下刀的位置。
地狱犬终于按耐不住，低吼一声，猛地向祁有枫扑来。
祁有枫眸光一闪，在地狱犬贴近的一瞬间挥刀横斩，同时向侧后方错步，堪堪避开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地狱犬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地，年年从树上跳下，趁热、不是、趁这鲜血还没有凝固，收集到手里的模具里，在耳边似有似无的尖叫声中将其固化为一只血色的箭矢。
西米尔所在的真神圣殿有言，世间生灵，皆由**、精神和灵魂三部分组成，骨箭所用的原材料是精神（怨念）不散的**（尸骨），血箭所用的材料却是**死亡之时无处可依的灵魂。
换个好理解的方法来解释，就是生灵暴毙时洒落的第一滴血，这原理......大概是趁生灵刚死的时候不等灵魂反应过来就把它收走？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大坏蛋了。”
年年将模具中的血箭收进腰间的箭囊里——那里面已经有二十来只白色的骨箭和近十只红色的血箭了。
“亡灵系，各种游戏和小说里很常见的，不用觉得有压力。”祁有枫对此的反应平平。
“其他游戏里大概没有这么真实的代入感。”
年年捏着血箭的箭杆，实在不喜欢这个滑腻的触感，也不太喜欢捕捉固化灵魂时听到的那声哀嚎。
“一些野兽而已，总归是要清理掉的。”祁有枫安慰道。
年年总不能去宰人做箭，干脆拉着祁有枫满翡瑟斯森林追捕各种凶猛野兽，顺便也帮祁有枫熟悉一下新技能在实战中的应用。
“感觉如何？看起来你已经很熟悉这种视觉了。”年年转移话题。
“还好，这毕竟只是野兽，攻击方式也比较单一，很容易看清。”祁有枫蹲下身，打量着地狱犬的毛皮。
新技能心眼是一种视觉增强，能把敌人的动作还原成最简单的线条轨迹，甚至还有预知对手下一步动作的效果，让人能够提前找到最佳的应对方法。
只不过这技能开启之后，还需要使用者从动态的线条中分辨出哪些是现时性的、哪些是预知性的，自己寻找防御和攻击的切入点，很考验集中力和反应力。
而一旦习惯并熟悉这种视觉增强以后，祁有枫已经可以淡定地站在原地，等敌人自己把弱点送上门后一刀毙命，连个血点都沾不到。
“要不要过几天再去厄舍城的角斗场练练？”年年提议。
“你有时间？”
“艺术节那边的事情已经推给了公子滟去玩，我暂时还没想好接下来的行程，不如听恩古斯的话，去厄舍城找那位公爵大人打探些情况吧。”
年年也蹲下身，指着地狱犬的四肢：
“这种生物也算是与自然魔法元素沾边，牙齿和尖爪都是好东西，喉间还有天然火石，不怕水的那种。”
“毛皮不值钱？”祁有枫闻言，用刀尖挑开血肉，找出了那块红彤彤的圆石。
“不太清楚，好像是挺暖和的，”年年挠头，说道，“反正也弄死了，带去给是岁看看吧。”
“好，那你躲远点，我来处理。”祁有枫站起身，拉起年年。
他们两人一路追捕各种凶兽，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收集了不少皮毛齿骨，打算最后一站到斯贝尔去找是岁，给他提供点进口货物。
“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也不敢问恩古斯。”年年退后几步，坐在树下乘凉。
“我猜猜，”祁有枫换了把普通的小刀剥皮，也不抬头，“是那三兄弟的事情？”
“对啊，当时西米尔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就是三兄弟了呢？还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年年支着下巴，凝眉苦思。
“这说明你们精灵族除了无性繁殖，还能胎生。”祁有枫总结道。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混血是胎生的也就罢了，怎么纯血的也能胎生了？”年年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这里的原生精灵结合以后不会有孩子吗？”
祁有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被某个荒谬的念头占据了心神，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这是一定不行的，否则他就太过自私了。
“没听说过，”年年摇头，“我问过亚历山大，他也没听说过有这种先例。”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无性繁殖的设定，尽管对同族和幼童的关心是一致的，精灵族社会的个体人际关系才会比较随意和疏离，像迪昂那样的行事才不会引人侧目。
换言之，精灵热爱翡瑟斯森林，也热爱精灵族，但不一定关心面前的某个精灵。
“这就大概率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了，或许未必是真的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既然亚历山大这个研究狂都没听说过，祁有枫有理由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所以啊，”年年歪着头，在原地晃来晃去，“我实在拿不准去厄舍城找那位公爵是不是个好主意。”
“既然恩古斯都这么提议了，不去不行吧？”
这也算是任务步骤，可以拖延些时间，但总是绕不过去的。
“我想先查查这隐情是什么，再考虑怎么去找公爵谈，”年年叹气，“不然的话，我手里没点底牌，还真不敢贸然去找那位公爵打探消息。”
“这确实更周全一点，不过，”祁有枫已经剥好地狱犬的皮，正在做简单的硝制，“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年年抱着膝盖，抬头看了一会儿天，才下定决心道：
“我想去巴别塔长老会，约亚当出来聊聊。”
“他在巴别塔？”祁有枫看向她。去找亚当的话，这哪里还是查八卦，这已经是直接去挖剧透了吧？
“但是我又觉得不应该去找他面谈，”年年继续说道，“那家伙对人类表情和心理的揣摩太可怕了。”
“超级人工智能啊......”
祁有枫并没有见过这位亚当——不管是最初的九色登仙鹿还是后来的国师。
“还是个不太喜欢人类的人工智能。”年年补充道。
“人工智能不会有‘喜欢’或者‘不喜欢’这种感情吧，听话就可以了。”
祁有枫觉得年年这是多心了。
年年沉默不语，半晌后道：“这还真的说不好。”
“太玄幻了吧？”祁有枫讶道。
年年指指自己，苦笑：“你不觉得，我这种存在方式更玄幻吗？”
说白了，现在的年年，也不过是有感情有自我意识的数据而已，而且这感情和自我意识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最初的源头。
“对几千年以前的人来说，汽车飞机和宇宙旅行也都是玄幻的。”年年轻声喟叹。
她与西米尔从现实世界的先后脱离，都意味着关于人类思维和神经方面的技术已经成长到了某个奇点，随时都会发生爆发式的突破，而这会不会同时意味着人工智能领域的突破，谁也说不好。
“若是如此的话，”祁有枫本能地不太喜欢这个讨论，这意味着他无法企及的奇迹，“你最好尽量避免与亚当进行直接联系，不如换个角度查起。”
“嗯？”
“既然是混血，不如去查查公爵那个人族的父亲。”
“这也很难啊，大海捞针，况且从游戏里的背景设定来看，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年年泄气。
精灵族的寿命是随着实力增强而延长的，就看恩古斯和米迪尔的实力，年年就觉得这两人能活个千万年。
“公爵是爵位，可以从贵族家系查起，比如厄舍城是不是曾经有过贵族家族经营。”祁有枫进一步分析道。
“厄舍城......贵族......厄舍城......”
年年若有所思，忽然一拍脑门，两眼放光，惊喜地看着祁有枫：
“阿盖特！圣堂学院院长阿盖特，他最大的功绩就是灭了一个领国，那个领国的都城就是厄舍城！”
“他或许知道——”
“他不仅知道，他还是当年的当事人之一。”
年年连滚带爬地跳开，看着从树后绕出的“人”，一脸尴尬。
这也是当事人。
年年躲在祁有枫身后，挤出一个勉强称得上是微笑的表情：
“公爵大人，您还安好？”
第四二六章 公爵大人的来意（感谢一双烂嘴的打赏～）
“恩古斯让你找我做什么？打探些过去的奇闻逸事？”
厄舍城的公爵大人从树后转出，先是瞥了一眼祁有枫，将目光投向年年后端详片刻，皱了皱眉，却又兴味盎然地走近：
“你这样子......不错，不错。”
“嗯？不错？”
年年明明已经做好了被嫌弃的心理建设，也准备了反驳的腹稿。
“恩古斯让你找我做什么？”公爵大人开始绕着两人踱步，像是在思索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的。”
年年与祁有枫站在原地，目光随着他打转。
只身来到翡瑟斯森林的公爵大人虽然没有再披着那一堆花里胡哨的布匹宝石，但他身上那件蓝灰色绸衣的造价目测也是不菲，尤其是腰间宽带上镶着的那三颗牛眼大小的红宝石，恐怕会让很多目击者萌生打劫的冲动。
再看看这人身侧那柄金光灿灿的宝剑——名副其实的满是宝石的剑，和他脸上那副倨傲和冷淡，乍一眼看去，这就是个出门游玩的贵族子弟，离金玉其外也就差了一顿毒打。
尽管有些蠢蠢欲动，年年还是不敢太过放肆，老老实实地交代道：
“恩古斯让我去厄舍城找公爵大人打听一下我们族长的下落。”
“你们族长？不清楚。”公爵大人回道。
“呃......这、那个......”
这个回答的语气太过不耐，年年也搞不清楚他是真的不清楚，还是懒得告诉自己。
“我好久没来翡瑟斯了，看你们两个很有空闲的样子，就屈尊陪你们四处转转吧。”
......谁陪谁啊？年年很想礼貌地拒绝掉这个同伴。
“不用太拘束，你们按照原本的想法行动就可以，我会安静地跟着你们的。”
像是看穿了年年的心思，公爵大人微笑着，大度地道。
......
在认识到自己没有能力摆脱这个名为公爵的跟屁虫以后，年年和祁有枫也不再四处寻找猛兽捕猎，而是返回了斯贝尔，找是岁卸货。
“你们两个人的效率很高啊，短短两天比我们派出去的三只小队的收获总和还要多。”
是岁满意地验收着这些完整的兽类皮毛，赞道。
年年和祁有枫捕来的猎物都是具有一定魔法属性的，这些有灵性的凶兽对年年来说是制箭的好材料，对是岁来说就是稀有的好商品。
而年年送来的这些东西也算得上是一份说明书，表明了哪种凶兽的哪些部位是有用的，例如，对他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族来说，恐怕不会有人知道地狱犬的喉间还有一块天然火石。
“我们精灵在林中追猎是有优势的，我比那些新手的经验也更丰富一些。”年年谦虚道。
“这些我都要了，你们需要什么？”
是岁也不与他们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没有什么需要的，”年年摇头，“我在厄舍城赚了些奖金和赏金，加上艺术节发下来的金子，还是很富有的。”
“我需要些布匹，精灵族的织造业实在不太发达，”祁有枫递给他一张清单，“这里是产地，还有我需要的尺寸长度和颜色，麻烦你了。”
是岁伸手接过，大致扫了一眼，从颜色判断，应该是用在年年身上的。
“没问题，我会尽快让人送来。”是岁点头应下。
“你的保密工作怎么样？”说到这里，年年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用刻意去要求，这里的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这两天发生过什么。”
斯贝尔这里的居民，不是年岁尚幼的精灵孩童，就是涉世未深的精灵女性，都是刚刚回到翡瑟斯森林不久，既没有需求也没有能力去探查边境的异状。
而是岁带来的这些人族玩家与精灵族的交际有限，也尚未探索到那么远的地方，就算要与华夏区往来行走，也是通过雪山一线的水道捷径，不会绕出精灵族的领地，去找海岸码头。
是岁甚至怀疑，在精灵族这种松散的社会结构和疏离的人际关系影响下，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了翡瑟斯森林被封闭的事实，这里依然会有精灵对此事毫不知情。
“翡瑟斯森林向东以内的部落也少，反倒是猛兽成群，若不是恩古斯帮你们开出一条小道，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人迹罕至。”年年了然。
“我们实际上也还没有去走过那条路，大家刚来不久，还有些观光的兴致，暂时还没打算回去，华夏那边的队伍缺少向导，我也没有让他们贸然进山。”
是岁甩甩手里那张清单，道：
“这大概会是第一批正经走商路进口来的货物，顺便也想请些门派的修士们来看看，准备一下那些精灵女子的安置事宜。”
那些曾经被圈养的精灵女子依然不太适应森林里的生活，又渐渐明了羞耻，知晓了体质被毁坏的事实，非常恐惧与其他原生精灵交往，成天闷在屋子里一言不发，是岁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觉得还是给她们换个陌生环境比较好。
“你打算让谁回去当向导？”年年看看左右，“三尺水呢？上次来就没看到他。”
“就他闲不住，”是岁浅笑道，“他刚刚发消息回来，已经与松青那些侍卫会合，沿河向上快到雪山脚下了。”
当初钻水道的时候，松青还带了些侍卫，可惜他后来自己骑龙飞走了，这些侍卫就被留在了当初的那两条船上，刚好这次被三尺水带回去。
“然后呢？你呢？”
年年还记得，是岁曾经说过想要退出游戏回归现实，打算等这里的事情走上正轨后把会长职位交接下去。
“慢慢来吧，也不会这么仓促就甩开这里的事，”是岁看看木屋外的森林，“况且，现在这里的风景也很适合慢慢享受。”
避开了预料之中的战火的翡瑟斯森林，四季如春，物资丰盈，又经常有歌舞娱乐，或许会是个养老的好地方——经过年年和捕猎小队的扫荡，连猛兽这种外部危险也被降到了最低。
“公子滟说，重新开幕的艺术节非常上档次，他已经在劝说自家爷爷来这里旅游放松了。”年年也笑道。
没了神器，狄俄尼索斯那两兄妹也没再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是中规中矩地向艺术事业的发展迈步，致力于让翡瑟斯森林变成载歌载舞的世外桃源，也挖掘出了不少被埋没的人才。
只不过，那短短的永夜狂欢是否在参与者的心中留下了什么印迹，年年就不得而知了。
而这种安乐的、愉逸的、祥和的大环境又能维持多久，年年也说不准。
“说起来，”是岁可能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看向对面的窗外，“那个人是谁？”
窗外，是那个闪耀着符文的小湖。
小湖周围有无形的屏障保护，在屏障边正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望着湖中的那个卢恩符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个......”年年想了想，“很有钱的家伙。”
她也不清楚公爵这种混血儿会不会遗传精灵族的听力，之前那些对话也就罢了，现在可不敢随便透露这人的身份。
“嗯，”见年年不便多说，是岁也不再问，换了话题，“你之前说要去厄舍城找人？”
“再看看吧，我还好，枫哥一旦出境可就回不来了。”
对年年来说，这其实还是同一个话题，而这个寻人任务又陷入了僵局，她的语气更无奈了。
“唉，”是岁也有些遗憾，“我也很想去传说中的厄舍城看看的，可惜近期不太有时间。”
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把事情交给新会长处理，他就要开始悠闲的观光之旅了，先把翡瑟斯森林各处都转一转，再到别的种族领地去看看。
在翡瑟斯森林安逸了一段时间，他也对打打杀杀争名夺利没什么兴趣了，只想四处看风景。
“等你有空了可以叫我，别的地方没怎么去过，翡瑟斯森林这一亩三分地我还是很熟悉的。”年年捧着一杯果汁，眼睛笑成了月牙弯弯。
“算了，不想当电灯泡，”是岁看着默默喝茶的祁有枫，对这人不插话的识趣态度很满意，“拉上三尺水当保镖就行了。”
“那他可要更加努力才好，你也是哦～”
年年挺直了腰杆，眼神像是在看后辈一样和蔼。
此前在北台城时，行天下的大部队才刚刚突破六十级大关，对于她这位跻身于高阶玩家群体的大佬来说，这都是晚辈。
“像你，像你们那些人都是妖孽，”是岁叹道，瞥了笑容可掬的祁有枫一眼，“我也没什么裙带关系可以利用。”
祁有枫纯粹是沾了年年的光，是西米尔为了坑年年强行推了他一把，否则哪怕他曾经在厄舍城的角斗场里刷到了一些经验，也不会蹿升得这么快。
“谬赞了，不敢当。”祁有枫谦虚道。
是岁摇摇头，懒得再跟他多说，看向年年：“你不打算去找佣兵团的人会合吗？”
“不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没必要经常凑在一起。”年年耸耸肩，回道。
迪昂在敦促亚历山大升级，尼克和约翰两人刚刚回到厄舍城，萨拉被?圣堂学院的院长阿盖特派去跑任务，约克听说了艺术节的事情，正兴致勃勃地去凑热闹，克拉夫特大概还宅在他的工房里，而双胞胎......
“海德和杰基尔说是去履行教职人员的义务，都好久没消息了，不知道具体在忙些什么。”年年略有些担忧。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人族领地找他们？”是岁问道。
“这个——”
“不，我们去矮人族的领地。”
木屋里的三人扭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公、你去找矮人族有事？”年年小心地问道。
她陪这位大人物走来这一路，也琢磨出了公爵大人亲自大驾光临翡瑟斯森林的若干理由，除去来看看这边境封闭的实际情况以外，恐怕也是为了突然断裂的资源供应链。
厄舍城的拍卖场和角斗场都是需要大量金钱来维持的，哪怕做生意有来有往，翡瑟斯森林里的金矿也是必不可少的储备力量。
如今边境突然封闭，金子屯在森林里出不来，说不好这资金链就出问题了。
如果他刚才听到了自己与是岁的对话的话，他是打算利用那唯一的通道绕行矮人族？还是直接找矮人族合作？
“去卖东西。”公爵大人淡淡地道。
“哦？”是岁顿时有了兴趣。
“与你无关，不要打听不该知道的事情，也不要多嘴不该泄漏的事情，安静地做好分内之事就可以了。”
公爵走进木屋，在是岁面前站定，倨傲地说道。
是岁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轻慢激怒，只是微微拧了下眉。
年年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深意，意外地看着他。
“请问阁下是......”是岁礼貌地笑笑。
公爵沉吟了一下，似是警告似是感概地扫过年年惊讶的脸：
“列尔弗拉。”
leath fola， half blood，混血。
年年微微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到底是人族与精灵族的混血儿，到底也念顾着一份血脉相连的情义，不希望将这里的安逸生活卷入什么纷争的吧。
最起码，他不会为了些金子，去揭露那一条穿越雪山的通道，将北方的矮人族引进翡瑟斯森林。
而她也要想些别的方法去搅乱这三族并存的局势了。
第四二七章 初入矮人族
从斯贝尔一路向北，穿过莫瑞甘部落所在的区域，跨过那道围墙般的灌木丛，入目的是一片有些荒凉的连绵矮丘。
途径莫瑞甘时，年年觉得公爵似乎有些犹豫，她便体贴地在通往月灵泉的岔口处停下脚步，装作是走累了要歇一歇，最终被公爵大人嫌弃了一句“娇弱”。
年年拉着祁有枫大步流星地走在前边，一路上旁若无人卿卿我我，誓不同这个讨厌的家伙再说一句话，最好连眼神交流都不要再有。
只是看着眼前这片荒无人烟的矮丘，年年却也不得不转身，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公爵大人。
“你也没来过这边？”
祁有枫四处望望，一时间也看不出明显的人类活动迹象。
“第一次从这个方向进矮人族，之前都是从厄舍城那里走。”
年年又仔细看了看那些矮丘，目光被某处吸引，不太确定地道：
“那边那个山头......怎么感觉缺了一块？”
祁有枫循声望去，也看到了那个像是被什么东西啃掉一口的小山包，点头：“确实很不自然。”
“矮人族领地里的山十有**都被掏空了，偶尔塌下去几个也很正常。”
年年和祁有枫回头，公爵大人刚好垂下目光，端详着地上的杂草和石砾，片刻后指了个方向：
“那边。”
这是看出什么了？
年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主动去搭了个话：“您来过这里？”
“不需要用敬语，叫我列尔就可以，从现在开始，我们是结伴同行的旅人。”
公爵——列尔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温和了很多，比起先前那副倨傲王孙的模样，更像是个刚刚离家的单纯富家公子。
“我是某个贵族家的次子，你是东方来的游侠，兼任我的保镖。”
见祁有枫干脆地微微点头，列尔很满意，看向年年：
“你是某个异族混血，嗯......就说是魅魔与精灵的混血吧，魅魔这个种族虽然已经有近千年没在大陆行走了，但也没有完全消散在史籍传说里，很合适。”
年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好像跟那个种族的气质不太搭。”
守着一个百科全书般的亚历山大，年年的知识储备也相当丰富，又从一些任务描述和坊间传奇里听说过这个稀有种族，并不觉得自己具备那种神秘幽谧的魅惑气质。
况且——
“没听说过魅魔这个种族是我这种灰紫色皮肤吧？”
“也没人敢确定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肤色。”
列尔摆摆手，示意这不算问题，继续道：
“你是这次被解救回精灵族的奴隶，回到本族后被纯血精灵排斥孤立，逃出翡瑟斯森林遇到他以后开始跟我们一起四处游历。”
年年琢磨了一秒，把这个新设定的内在含义搞清楚，很想给他一刀。
“你这样子与普通精灵差异太大，而且精灵族不喜交际，更不喜奔波流浪，这个缘由刚好。”
列尔补充道，瞥了一眼她的尖耳。
年年瞪着这位半血精灵与普通人族相差无几的面容，内心郁卒。
同样是混血，呸、她又不是混血！怎么这个真正的混血只遗传到了精灵族的眸色？这不公平！
“精灵族女子与外族男子平等交往的情况已经绝迹了几百年，这样一来，你们也不会遭受太多怪异的目光。”
见祁有枫也面露不虞，列尔耐心地解释着。
“行吧，就这样吧，还好不是让我给你当侍女。”
年年其实并不是很介意，反正也就是给自己套个背景故事而已，拉着祁有枫点头应下。
“不敢。”
列尔语气淡淡地道，领着年年两人向西北方走了五六分钟，停下脚步，在原地踩了踩。
“就是这里了，我们下去。”
......
从那扇隐藏在沙石下的木板门跳到岩洞里，年年才知道在精灵族的大意之下，这些矮人族竟然偷偷摸摸地挖出了一个直通翡瑟斯森林的地下道路网。
“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有米迪尔在，矮人族就越不过莫瑞甘。”
当年年说出她的担忧时，列尔轻轻地笑了一下。
“边境线这么长，恐怕总有一些顾及不到的地点吧？”年年依然不太放心。
“翡瑟斯森林是有灵性的。”列尔伸手摸着岩壁上的苔藓，面露感慨，“这才是精灵族最强大的庇佑。”
“矮人族一直对精灵族的财富虎视眈眈，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年来挖掘我们脚下这种地道，偏偏这地道一旦稍微深入森林，就会莫名其妙地坍塌。”
“饶是如此，矮人族也从未放弃过各种尝试，经年累月，便留下了很多废弃的地道。”
“我们找到的这条就是其中之一？”年年问道。
“嗯，这条地道曾经幸存了二十多年，因此它的尽头直接连通到矮人族南边最大的城镇，我们混进去也不会太突兀。”
随着翡瑟斯森林的封闭，跨越边境的所有地道都受到影响，只能出不能进，公爵担心撞到返回族地的矮人，不好解释他们三个异族人对这地道位置的熟悉，便选了这么一条路。
若是问起来，他们就能随便找些借口，比如碰到某个好心的矮人，从人族或者厄舍城方向游玩过来的。
“我们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年年和祁有枫对视一眼，总觉得他们这趟旅途实在不怎么光明正大。
“先去考察一下市场，再考虑做生意的可能性。”
列尔看向二人，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到矮人族游玩，希望两位多多关照。”
......
三位观光客走过长长的地道，其中两人因种族天赋，另一人有技能加持，哪怕地道里漆黑一团，赶路的速度也极快，大概过了半天，就抵达了这条地道的终点。
远远地听到喧哗声，年年和列尔齐齐放慢了脚步，祁有枫的反应也很快，退下半步，跟在了年年身后。
洞口的白光逐渐耀眼，三人慢慢靠近，既是在适应变化的光线，也是在仔细辨听那些吵闹的叫嚷。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盘查？”年年扭头看向列尔，轻声道。
闹哄哄的杂音里，年年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询问，问题无非就是从哪里来，是不是刚从翡瑟斯森林回来，有没有携带什么违禁品。
感觉这出口的附近是个城门一样的地方，想要进入城镇的话，都要通过问询。
“听起来这条地道的出口并不是很隐蔽。”列尔比较关心他们如何无辜地混入人群。
“等到晚上？”
既然是在地下，年年也拿不准这里的作息时间。
“暂且等等吧。”列尔点头。
他们三人身周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想到矮人族出众的夜视能力，三人又后退了几百步，只保证了能接受到声音的最远距离。
“既然是在盘查，我们三个异族人恐怕也不好混吧？”
三人就地坐下后，年年小声地道。
“无妨，矮人族并不封闭，每日都有各种外族的商人游客往来，只要我们不提翡瑟斯森林就可以。”
列尔好歹也是厄舍城的地头蛇，坐拥全盖亚大陆最大的角斗场和拍卖场，哪怕没有亲自来过这里，见识也足够广。
“公爵大人，”年年好奇地打量他，“你就这么把厄舍城的事情扔下不管，真的好吗？”
“若是我消失几天就会出什么事，厄舍城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列尔靠着地道的岩壁，闭目养神。
“厄舍城当年......”
年年又想起了厄舍城和三兄弟的往事，动了八卦的心思。
“虽然父母相同，但既然是混血，各自的外貌总有较为接近的那一方血缘。”
像是打算满足一下年年的探究，三兄弟之一随意地道。
“恩古斯和米迪尔不是纯血精灵？”
年年被这个内幕震惊，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收到了公爵大人的蔑视一枚。
精灵族三大部落的大祭司，两个是混血？其他精灵知道吗？？
“因为他们二人实力强大，哪怕米迪尔那家伙选了个精灵族不该有的战士角色胡闹，也不会有精灵对他产生怀疑。”
年年默然。
确实如此，哪怕她亲眼见到米迪尔那身古怪的装扮和持盾拿枪的做派，只要知道他是莫瑞甘的大祭司，她就只会当这位精灵是兴趣特异，而非血统不纯。
她突然想起了当初在博安德进行进阶任务时，恩古斯曾经说过的话。
精灵族拥有与生俱来的法术天赋，却因这种天赋限制了个体的努力，无法达到自然之法的极致。
那么会不会是，很久很久以前，当年幼的恩古斯回到翡瑟斯森林以后，为了不让自己的血统受到质疑，为了表明自己也有那种优越的天赋，他才会更加努力地提升自己，才能触及到极致，才能成为博安德的大祭司？
“米迪尔那孩子比较任性，不喜欢被束缚，也不怕旁人异样的眼光，非要选择精灵族正统的弓手和生命祭司之外的方向去闯，倒也是撞破了精灵族千年来的固有思维，就是这脾气似乎还没有什么长进。”
列尔忽然啰嗦了起来，语气十分欣慰，还有些淡淡的惦念。
“恩古斯的心思重，性格更要强，这一路走来也是吃了很多苦。”
“您是他们的......”
猜想得到验证，年年对这三人同时产生了面对师长般的敬意。
“我是他们的兄长。”列尔微微睁开眼，笑道。
年年笑得乖巧：“师叔好。”
“不必，有你这种弟子，恩古斯的品味还是差了点。”
列尔毫不客气地回绝了年年套近乎的意图。
年年泄气，拖着祁有枫走远了一些。
“别离我太远，若是丢下些残肢断臂在这里就不好了。”
列尔站起身，看着远处地道出口渐渐昏黄朦胧的光线，波澜不惊地道。
年年脚步一停，列尔抬手扣住她的肩头，微微用力。
三人的身影消失，阴冷黑暗的地道再次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