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四章 赛制与分组
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成员都不喜欢长篇大论,也没有具体研究过角斗场那些称不上是规则的规则——想要说话的亚历山大被同时塞过去的三块面包堵了嘴。
见祁有枫已然了解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其他人便没有多说,付给侍应生两块金币,迪昂又附赠了一枚飞吻当小费,便被恋恋不舍地送出了佣兵协会的大门,向厄舍城的中心区域赶去。
厄舍城的佣兵协会被设立在城外很远的农庄里,离位于城中心的角斗场要走上四十多分钟。
他们从翡瑟斯森林赶到这里时就已过正午,如今距离角斗资格报名截止还有一个小时。
单人搏杀是不能报名参加的,只有人兽混战的胜利者才能自动获得这最光荣的角斗资格——这一战在角斗场上的正式名称为:战神之争。
年年若是能成为今天这场混战的赢家,那她就可以参加明天的战神之争,与今日得胜的战神相杀。
“所以,在已然缺失这一场经验的情况下,你今天一定要赢下组队和混战两场。”
“角斗场只有晚上开门,你可以利用白天的时间完成一些耗时较短的通缉类任务,以每天最少五个任务为前提,来保证数值上绝对万无一失的等级提升。”
“角斗场每天晚上八点开始,先是十场组队战,再是万兽斗,随后是另十场组队战,最后才是战神之争。”
“组队战的抽签是随机的,一旦你和祁有枫被排在万兽斗之后,尼克他们就会临时加入万兽斗的战场,替你分担一些压力后主动认输,以保证你的精神力和恢复。”
“万兽斗的奖池是与拍卖会那边的交易场成交金额挂钩的,只有万兽斗开始前才会向观众和参与者公示奖池金额,这时会允许想赌一把的观众临时加入。”
“但自动认输的人会被禁止参加接下来七天的万兽斗,所以,你最多只能有九次、不是,十次运气不好的机会。”
“只要今天赢下这两场,我们明天就可以用奖金去拍卖场购买防具、武器和各种伤害辅助道具,只要你能天天场场赢下去,你就能开启一个实力稳步提升的良性循环,你的主要精力就可以放在无护具无道具的战神之争上了。”
“但这样一来,你在战神之争上的对手就会是角斗场方面派出的高阶战士,你的万兽斗难度也会越来越高,毕竟他们也不喜欢一个活得太久的赢家。”
亚历山大挡在年年和祁有枫之间,一边走得满头大汗,一边絮絮叨叨。
“角斗场那边的变数太多,我无法帮你制定出一个必胜的计划,更无法在战斗方面帮到你,我会尽量帮你降低风险,最好的情况便是每天只让你参加战神之争一场即可。”
“这是我买来的佣兵协会的通缉令存档,我把目标确定或者疑似躲藏在厄舍城里的通缉任务都标出来了,虽然赏金都不多,但积少成多的话,收益也很可观。”
厄舍城是一个三不管地带,各个种族的治安力量均不受欢迎,贸然来抓人只会有进无出。
想在鱼龙混杂的厄舍城里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还容易在追踪过程中折戟翻船,三五人的小团队不愿意在这种不实惠的通缉令上花费时间,大团队也对这些蚊子腿不感兴趣。
久而久之,挂名在厄舍城佣兵协会的通缉令大量积压,只不过这座城市会自我消化一部分人命,加上偶尔也会有运气好撞到目标的玩家,佣兵协会就默认让无情的时间去洗刷这些罪恶了。
也就常年混迹在厄舍城的圣诞小丑佣兵团这些人最适合这种任务,就连亚历山大都能点出几个曾经擦肩而过的通缉目标,而活捉也比直接杀死目标更赚一些,正适合情况特殊的年年。
“看什么通缉令呀,把混在城里的人都抓一遍就差不多了。”年年扫了一眼长长的人名清单,吐槽道。
“厄舍城里也有无辜人,还有很多暂时没有被通缉的人,你不能直接抓去换经验,这不合程序。”亚历山大严肃拒绝。
“知道啦~那就麻烦你给我制定一下每日目标,我会严格依照你的计划完成。”
年年放弃思考,把所有细节都交给亚历山大处理。
亚历山大推推眼镜,抿紧双唇:“你放心,就连预备计划我都已经大致拟好了。”
“嗯嗯,嗯嗯,我相信你的实力!”
年年连连点头,抬手指着前方:“快看!角斗场快开门了!”
太阳已经落下,天色渐暗,他们走过的街区还不见有灯光亮起,小巷深处黑影憧憧,窄街石道行人匆匆。
他们早早地就看到了远处那一片灯火辉煌,此时一红一金两束强光直射云霄,随之缓缓升起的是两个宫殿样的建筑,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像是两节台阶。
“像朵大红花的那个就是角斗场,更高的那个小金台是拍卖场。”
祁有枫抬头时,年年口中那朵“大红花”已经盛开怒放,小金台飘离地面,悬在其上不远处,光华陡然绚烂,像是金色的花蕊。
“据说,这一套建筑的主旨是,”年年笑容讥诮,加快了脚步,“金钱高于一切。”
......
因为有丰厚的报名费开路,年年一行人的报名过程十分快速简洁,热情的接待人员为他们引见了所有裁判,以保证裁判们可以准确无误地履行职责。
他们的备战室也是特级豪华版,不仅拥有俯览整个角斗场的黄金视野,还有源源不断的美食美酒送来,若不是看这群人有男有女,那几个妙龄女子和英俊青年恐怕也是要留下来的。
在与矮人们会合以后,圣诞小丑佣兵团和祁有枫共十一人便分成了三队:
第一队,年年和祁有枫;
第二队,尼克、迪昂、约翰和亚历山大,其中亚历山大是个白吃经验的场上观众,所以由尼克亲自带队,又加上了实力仅次于他的迪昂,身为近战骑士的约翰既可以为两个远程大杀器提供掩护,也可以贴身保护亚历山大;
第三队,萨拉、约克、双胞胎和克拉夫特,克拉夫特和双胞胎的能力都偏向辅助,萨拉攻守兼备,约克便可以弥补这一队在攻击力上的些许弱势。
“要是抽签抽到自己人,记得痛快认输。”尼克拍了拍萨拉的肩膀。
“谁认输?”萨拉推开他的手,微笑。
“你们没胜算的。”尼克好声好气地劝道,指了指迪昂,“这家伙可没人性,说不定偷偷摸摸地就把你们谁给阴了。”
“真的?”海德打量着迪昂,“突然好想见识一下,还是打一场吧?”
克拉夫特和约克齐齐点头,也想见见没人性的迪昂是个什么样子。
“这样的话......我也不以大欺小,干脆放亚历山大替我给你们单挑?”尼克用力捂住亚历山大的嘴,比他高了半头的亚历山大硬是挣脱不开。
“我没意见。”年年举双手赞同。
“你也想揍他?”尼克微讶。
一直以来,他们这些人里最有耐心听亚历山大说话,还能继续把对话进行下去的人,就只有乖孩子年年一个。
“不不不,”年年连忙摇头,无辜地看着尼克,“我想看你向我认输,凄凄艾艾服服帖帖那种。”
“这哪里够?要五体投地嗑三个头才对嘛~”
海德远远传来一句,关上了门——他已经在杰基尔的催促下溜出备战室了。
“这个......”迪昂思考了一下,“其实我也没意见,你们呢?”
亚历山大推推眼镜,约翰掀开面甲,同步点头,一副要用下巴戳穿胸口的气势。
“......”
尼克看了看集体面露期待的自家佣兵团成员,失去了刚刚三分钟的记忆:
“都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呢!马上就抽签了,还不去准备?!都想死吗?!”
话音刚落,室内的十个人同时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在报名时,他们每个人都被盖了一个红章,当作是入场资格。
这枚圆圆的红章里已经出现了数字,代表他们的出场顺序,而数字相同的两队——或者更多队——便是即将相逢的对手。
“我们两个是十七号,下半场。”年年抬头,看向其他人。
“我们这一队是十号。”萨拉说完,看向尼克。
“......我也是下半场......”
尼克黑着脸,摔门而出。
第三八五章 熟视无睹
夜幕降临,角斗场里依然亮如白昼,微红的灯光氛围让这里更像是晚霞下的围城。
角斗场为六边形,底层正中为一个圆形高台,距离地面大约两米多,观众席与高台齐平,呈阶梯式向上延伸,想来是为了最大容量,每一层观众席都没有设立单独的座位。
临近八点,观众席已经近乎坐满,虽然分布得松松散散,但据祁有枫估算,应该也有两千多人了。
“这里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来看?”祁有枫觉得很不可思议,这里每天都有这么多闲人愿意买门票进来看别人打架?
“看到那些人手里的门票了吗?”
同样站在备战室露台上的海德歪歪头,满面春风,神情雀跃——自从他得知年年两人和尼克那队被随机到了一组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门票上会有两个数字,第一个数字代表组队战里的一队,”祁有枫看向自己的手背,海德连忙说,“跟咱们参与者拿到的数字不是一回事,第二个数字代表万兽斗里的某个人,如果运气好,到手的号码与最终的胜利者一致,就能分钱了。”
“彩票?抽奖?”祁有枫又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红色圆章,“这个盖章认证的方式……还真是充满恶趣味。”
“习惯就好,这里每场都能单独赌,你记得去押一把万兽斗和第十七场组队战,还能赚点零花钱。”年年善意提醒。
“不是很想拿你做赌,算了。”祁有枫揽住她,笑道。
“开始了。”
随着满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圆形高台已经被灌入场地的清水包围,第一组组队战的对战双方也已被传送到高台中央。
欢呼声愈加亢奋,混杂其中的还有数声怒吼和咒骂,一把寒光突然从观众席上飞射而出,向高台罩去。
“今天有奇美拉了啊,看来今天报名的队伍不多,没凑够四十队。”
这里每天只会有二十场组队战,最理想的情况便是四十队两两相杀,但这也只是理想。
队伍总数大于四十时,就会出现三队乃至四队同时上场的情况;队伍总数小于四十时,角斗场方面就会安排一些凶兽、机关或者武器机械等塞入号码箱,作为填充。
每一队每天都会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谁也无法预测,全靠当天的随机配对。
毕竟,概率面前,人人平等。
年年话音刚落,那一束寒光打在了那三头奇美拉的尾部,血雾蓬起,狮头羊身蛇尾的怪兽狂怒嘶吼,扑向了对面作势欲逃的五个人。
“裁判不管?”
血肉横飞间,祁有枫看着那些随着场中惨叫而逐渐狂热的观众,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裁判的影子。
“看裁判心情?”
约克踩在摩根夫人背上,扒着露台围栏向下张望——摩根夫人还是那副火红大老鼠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不是管了吗?”
克拉夫特指指看台,吐出一团甜腻的白色烟气,把手里的水烟瓶放在了摇椅边的架子上——摇椅是他自备的增高款。
一个人被从观众席上扔出,沉闷地砸在高台上,奇美拉仍在啃食某些可疑的肉块,见到又有饲料送来,三两口便咬掉了这人半边身子。
“奇美拉皮糙肉厚,速度也快,抗魔能力又强,每次都是三五只一起上,遇到它们就赶紧认输,一秒钟的犹豫都不能有。”
哪怕年年知道这些,萨拉依然不厌其烦地叮嘱了好几遍。
“明白明白,放心放心。”年年乖巧点头,可惜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是明晃晃的敷衍。
“诶?第二场是森林巨毒蜥?”约克兴致勃勃地观望,扭头看向迪昂,“今天报名的队伍这么少你们都能撞到一起,这种绝佳的运气,不如干脆去赌一把今天的战神之争吧?”
“本人不沾赌,”迪昂摇头笑道,“不如担心一下你们自己,别抽中什么奇怪的东西当对手。”
“除了奇美拉,别的什么都不......都怕!”
约克在双胞胎炯炯有神的盯视下及时改了口。
第二场结束得也很快,两条森林巨毒蜥被对面三位火系法师烧成了黑炭,焦香诱人的烤肉味弥漫在场中,让不少人都咽了咽口水。
“这东西可是很难得的美味啊。”双胞胎舔舔嘴唇,有点羡慕地看向了那三个取出小刀割下肉片大嚼的人。
场中的胜利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切分了这两条巨蜥,把内里不太熟的部分又烤了烤,一块块地扔到看台上,观众们吹着口哨跳起来抢,哄闹声中夹杂着兴奋的脏话,像欢送英雄一般把这三人送下了高台。
“呃,那些肉块上......似乎......”祁有枫有些恶心。
第一场结束后,高台上并没有人来打扫血迹和碎肉,倒地的两条巨蜥就躺在那片血泊里。
“在这里,人血和动物血有区别吗?”克拉夫特淡淡地道,“在有些地方,人肉还可以论斤卖呢。”
迪昂拍了拍克拉夫特的肩膀,看向祁有枫,笑道:
“别太在意,这只是个游戏,实际上,厄舍城和这里的角斗场都不是玩家们会常来的地方,就算有,你也认不出来,你不用产生什么联想。”
“就像外面那个世界依然有很多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一样,反正你也看不见。”萨拉看看闭目养神的克拉夫特,平静地道。
“你不觉得这里其实才是最把人当人看的地方吗?”约克笑嘻嘻地鼓掌——第三场的两队人已经开始了厮杀。
“因为人本来就是动物嘛~而且,这里可都是稀有的野生动物呦~”
......
随后的时间里,祁有枫并没有再开口询问什么,年年略有担忧地握住了他的手。
高台已经被鲜血覆盖,四周的清水也慢慢地变了颜色,尸体残骸随意地被堆在一旁,又被持续不断的战斗撕扯得更为零落。
祁有枫想起了尼克说过的话。
他并没有见过圣诞小丑佣兵团更为正常的样子。他确实没有见过,也没有感受过,直到此时此刻。
没有人对这种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表露出任何不适和厌恶,虽然并不像看台上那些人一样亢奋,但就是这种冷漠的平和温柔,这种理性的饶有兴趣,更让祁有枫心悸。
心跳的声音让他目眩,看着那些刀刀见血拳拳到肉的厮杀,他的呼吸也禁不住急促起来。
就连他以为的、会比较心软的萨拉和亚历山大,也不过是兴致缺缺的样子,一个低头画画,一个捧着档案研究,只有在场中偶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时,才会抬头看看,鼓鼓掌,又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太适应,等这边的事情了结,我们就回博安德长住。”年年向他怀里靠了靠。
“嗯。”祁有枫应道,叹道,“只是一时的冲击有些大,你不用为我这点小事分心。”
“这可不是小事,”年年颇为理解,“你就把这里当作是普通的擂台搏斗就好,别太紧张,深呼吸。”
“这可不行吧?”约克扭头,“你不能杀人,他又下不去手,这不就是只能输了?”
“谁说他下不去手的?”海德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祁有枫,“我看他挺喜欢这种场面的,瞳孔都放大了。”
“咳咳,”杰基尔清清嗓子,安抚着突然尴尬的祁有枫,“你也看到了,这里上上下下都是鲜红色,加上气氛烘托和其他的心理暗示,很容易让人暴躁冲动,有很多玩家都觉得当自己站在高台上时,行为举止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冲动是魔鬼,战场上越兴奋的人死得越快。”克拉夫特装似随意地提点着,收起了水烟瓶。
“所以,”约克从摩根夫人背上跳下,“千万记得,要把你的对手当作是和你平等的肉。”
“他的意思是,”双胞胎整整袍子,也向备战室外走去,“把他们当作食物,而不是猎物。”
“别听他们瞎说,”萨拉无奈地摆摆手,拉着年年离开,“都是一堆数据罢了,区别只在于我们是可回收的,他们是不可回收的。”
“......萨拉姐,这个形容词用得对吗??”
年年吐槽完,向祁有枫笑笑,身影消失在门外。她也要去准备万兽斗了。
片刻后,萨拉、双胞胎、约克和克拉夫特站在了高台上,如同陷在鲜红湖泊中的一块血肉沼泽之中。而他们的对面,也出现了五只双目猩红的凶兽
——五只饿着肚子的成年奇美拉。
“诶呀?”
见到这些对手,原本认真研究档案的亚历山大也趴在了露台栏杆上,露出一个坏笑:
“还不赶紧认输?”
第三八六章 脆弱的奇美拉
当五只奇美拉出现在高台上时,年年刚刚踏上第一排观众席的台阶,十来个全副武装的裁判已经齐刷刷地起立,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如此一来,那个歪坐在看台上、翘着二郎腿打哈欠的身影便格外醒目了。
尼克也看到了年年,向她招了招手。
年年在轰然爆发的嘲笑声和口哨声里走到他身边,略一扭头,看到了在高台上搔首弄姿的摩根夫人。
哄笑声愈加响亮,约克故作艰难地爬到摩根夫人背上,撅着屁/股,双手紧紧抱着大老鼠的后颈,整个上半身像是埋进了那些柔软的长毛里。
“摩根夫人是不是换毛了?都快跟长毛象一样了。”
年年说完,捂住了耳朵——那五只奇美拉终于从出场那一瞬的自由和茫然里清醒了过来,五只狮头正在齐声咆哮。
“可能是变肥了,估计会是大家喜欢的口感。”
尼克打了个响指,清风绕过,滤掉了两人身边的大部分嘈杂噪音。
“刚才那些巨蜥肉,你分到了没有?”
年年捅捅他的胳膊,一阵热浪袭来,引发了又一轮的欢呼。
“分到了,等等回去聚餐。”尼克抓住她的手腕,示意她看向高台,“这几只奇美拉似乎是新品种,萨拉他们有苦头吃了。”
“嗯?”年年连忙转头,双眼微眯,轻声吸气,“他们终于搞出长翅膀的了?”
虽然萨拉那样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年年小心奇美拉,但实际上在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成员里,没有一个人真的拿这种合成兽当回事。
萨拉的提醒只在于,谁也不知道那些炼金术师又会搞出什么奇怪的组合,毕竟单单只在厄舍城的角斗场上,他们就见过了披着鳄鱼甲的、长着羚羊头的、嫁接了眼镜蛇的等等各种各样的奇美拉。
眼前的这五只奇美拉看起来就是那种最经典的组合——雄狮和山羊拼在一起,两颗脑袋呼呼地喷着火,再加一条嘶嘶作响的蟒蛇头做尾巴。
一般来说,创造这种生物的初衷并不是让它变得多么优美迷人,或者让他们繁衍成一个族群,那些剧毒的利爪不仅会让敌人退避三舍,也让它们自己小心翼翼,由一节节长满倒刺的骨节组成的尾巴更让那只蛇头永远饥饿——细细的喉管只能容纳一些流食,比如鲜血。
当年年最初看到它们背部隆起的那两团肉瘤一样的东西时,最多不过是觉得那些错杂横生的尖勾实在是又丑又不实用。
此时,那两团肉瘤展成了两片灰棕色的膜翼,这些尖勾也就有了归属,被均匀地分布在了这些蝙蝠翼的边缘。
这些奇美拉的身长近三米,身高不到两米,翼展是身长的三倍左右,五只奇美拉同时展开双翼,也不过是占据了圆形高台的三分之一,但它们嘴中喷出的火焰却足有十余米,直接铺满了半个高台。
萨拉几人早已撤到高台的另一端,神情略略凝重。
双胞胎和克拉夫特迅速退后,萨拉居中,约克也不再搞怪,直起身子,取出他那把大锤,拍了拍摩根夫人的头。
“接着!”
约克也不回头,向后一抓,抓住一条拇指粗细的钢链,挂在锤柄末端,右手握住钢链抡了几圈,向其中一只奇美拉掷去。
双胞胎的吟唱几乎同时结束,两个力量增幅技能已经被叠加在约克身上,脱手而出的大锤如同一块陨石,砸得那只奇美拉向下一沉,钢链绕上其中一只翅膀与躯干相连的根部,被约克猛地一拉,奇美拉的前腿一弯,两颗头重重磕在了面前的血泊里。
摩根夫人一跃而起,奇美拉身子一歪,半边身子倒地,近乎是四脚朝天一般被拖着满场跑,时不时还被吊进高台四周的水里洗洗。
它尾部的蟒蛇已经被冻成了冰疙瘩,半边身子擦过的地面也早就被改造成了遍地冰锥,热气腾腾的鲜血浇上去,也被瞬间凝结成了血刺。
克拉夫特放下手里的枪,立即拿起了一模一样的另一把——拳头粗的枪管里刚刚射出两张闪着电光的大网,一前一后罩住了另两只奇美拉——端起,瞄准,扣动扳机。
萨拉轻抚了一下手背,银色的手套冰凉柔软,她又抬手摸了摸耳饰,脖颈处的蝴蝶纹身展翅欲飞,眼睛似的斑点接连亮起。
双胞胎的法力支援已至,八道冰线从她脚下飞速蔓延开来,霎那间,大网里的四只奇美拉齐声惨叫。
它们的翅膀还没派上用场,就已经被突然出现的冰锥刺成了筛子。
“这些翅膀都是摆设吗?”尼克小声嘟囔,挺直的腰背又瘫了下去,“就没一个能飞起来的。”
“确实有可能是摆设,”年年蹦起来用力拍手,观众席上这才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不是残次品也不会送来这里吧?”
先不说那些薄薄的翅膀能不能带动奇美拉们的体重,让它们原地起飞,就说这些强行被拼上翅膀的山羊和狮子懂不懂得飞行这件事......都还不一定。
“而且这些翅膀还拖累了它们的速度,五只喷/火器有什么好怕的。”
尼克对着左右的人笑笑,裁判们推上掉到胸前的下巴,尴尬地笑笑,开始疯狂互相交换眼神。
“我猜他们一定在质疑咱们这帮人的脑子,顺便狂喜一下今天这笔保护费收得多轻松。”
从生死激斗里救人也是有风险的,这些饥肠辘辘的奇美拉更是拔高工伤率的主力。
年年托着下巴,看着萨拉在双胞胎充电宝的支援下一点点拆掉了那四只奇美拉,克拉夫特正低头重新组装那两只散架的网枪——这些是一次性道具,也多亏他当时多做了一把。
当了三圈拖把的那一只早就没动静了,摩根夫人拱着尸体嗅来嗅去,用爪子把皮肉挠了个稀巴烂,约克先是帮它挑出了狮脑和蛇胆,这会儿正费力地解着那根挂着大锤的钢链。
不到半分钟,胜负已分。
萨拉等人对满场的欢呼呐喊充耳不闻,连个眼神都懒得送给狂热的观众,慢条斯理地拆完了奇美拉之后,萨拉略微休息了一下,便指挥着另外三人把场上的尸骸碎肉都推下水,又引来层层血水,勉强把场地给打扫了一下。
“哇哇哇,好贴心!”
年年站起身,向准备退场的萨拉姐抛了个飞吻,夸张地挥着手,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多此一举。”尼克啧了一声,像是觉得丢脸,扭头看向一边。
空空的高台正在缓缓下降,四周的污水渐渐被排空,待得高台与地面齐平的时候,角斗场中央出现了一个盆地样的圆形大坑。
随着一阵刺耳的铁门打开的声音,数十双颜色各异的眼睛在栅栏后的黑暗里咆哮,万兽斗的参与者也陆陆续续地跳进了场地。
只有年年和尼克两人在低头打量那些黑洞洞的闸门,其他观众、裁判和参与者的目光都被粘在了天上。
一直悬在头顶的拍卖场底部垂下了一条鲜红的条幅,金色的数字在条幅上跳动,每当一位数字固定的时候,全场就寂静几分。
四位数。
五位数。
六位数。
六位数。
一?三?四?
六!
“fu/ck!”
“holly **!”
随着乱七八糟的惊呼声和咒骂声,观众席顿时空了三分之一,原本空旷的场地却人声鼎沸起来,有不少人已经动起了刀,迅速淘汰着竞争对手。
今天万兽斗的赏金为:
六十一万五千八百六十六枚金币。
年年掸了掸斗篷,满脸沧桑地背着手,在原地踱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性呐~可悲呐~”
尼克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抬脚就要踹:
“少废话,这钱充公,我要装修房子。”
年年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站在观众席的边缘,一步踏出。
第三八七章 万兽斗(感谢书友20200205……的打赏)
半个小时后,今日的万兽斗的场地里只剩下三个活人,成三角对峙之势站在血染的大地上。
他们三人都没有急着去争夺最后的胜利,而是同时抬起头来,双眼冒火地瞪着闲立在半空中的年年。
一位坐骑为沼泽毒火蜥的矮人骑士,一位魁梧健壮的狼人,一位握着闪电刀的魔武双修战士。
都很能打,但没有一个是会飞的。
回想刚刚这整场角斗,凡是有一点上天能力的人或者动物,都是瞬间被莫名其妙地打下来,无一例外地受了影响行动却不致命的轻伤,作为名副其实的出头鸟被围攻至死。
直到场上剩下这三只遍体鳞伤的陆生动物,一束灯光落下,年年才从那堆青眼络新妇的尸体后钻出,无辜又无奈地笑着,悠哉悠哉地向天上飘。
青眼络新妇(jumo)是一种巨型蜘蛛,每一只都有马车大小,整体体型呈三角形,八对螯足布满尖刺,尾部有如同天牛一般的细长弯曲的尖角,背甲上的美人面艳若桃花,青瞳凤眼含情脉脉,眉目流转,摄人心魄。
今天这场万兽斗上登场了十来只青眼络新妇,才一露面,就让内斗得火热的灵长目人科人属动物们心头一寒,不约而同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但青眼络新妇并不是他们唯一的敌人。
场上弥漫的血腥味让另一群迫不及待的动物烦躁不安,特殊合金做的栅栏早就被它们咬得齿痕斑斑,此时终于自由,便像黑色的海浪怒击沙滩,跳入人群撕咬起来。
弗瑞巴鬣狗(freybug),群居动物,对敌人凶戾狡猾,对同一族群内的同伴忠心耿耿,是一种不仅懂得协同作战,也懂得自我牺牲的生物。
现在这一群弗瑞巴鬣狗足足有五十多只,却已经在数秒内造成了近百人的伤亡。
另一边,八只巨猿恶魔(gigasemputa)也已经拍打着翅膀大声吼叫,异常粗壮的右手挥舞着乌黑的狼牙棒,另一只正常的手握拳锤打着自己的胸口。
还有五只狼身狮头龙爪的阿尔芬狼(alphyn),蹑手蹑脚地从打开的栅栏门边溜出,悄悄地咬断某个人的脖子,正把尸体拖回黑暗里。
算上原本报名参加万兽斗的人,又经历了些许消耗,此时场中还有近千个活人,被从四面逼近的凶兽们围在了场地中央。
最初的短暂安静后,“认输”的喊声在人群中零星响起,还没等到裁判的响应,就被身边人灭了口。
躲在最后一只青眼络新妇腹尾下方的年年撇撇嘴,把溜出兜帽的一缕头发塞了回去。
她就知道今天这笔巨款不好拿,还好络新妇这种生物的视野极其有限,只能看到正前方一定角度内的世界,动作又比较迟缓,她便趁着观众们下场时的混乱,直接落在了关着络新妇的铁门旁边。
两排八只米粒一样的眼睛,加上后边那一对水汪汪青色大眼,这特征实在太过明显。
十来只青眼络新妇哒哒哒地爬出,成了年年的最佳掩体,但她也不能指望靠坐山观虎斗来取胜,若是最后真的留下了一两只络新妇,不能直接杀生的年年恐怕就只能认输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傻,那五只势单力薄的阿尔芬狼最先被屠净,只是参与屠狼行动的人也都古怪地受了伤。
受伤者只来得及用余光捕捉到一缕青色箭光,他们的小腹上便多了几个小洞,虽然不致命,但持续流出的鲜血也让他们头晕眼花,很快就被人捡漏,彻底没了呼吸。
刚刚飞到半空的巨猿恶魔们接连折了翅膀,落进鬣狗群里,挥起的木棒意外打穿了头狼的脑袋。
前排的青眼络新妇们被戳瞎了位于最上端的那一双眼睛——这也是它们身上唯一一处弱点——胡乱吐出的酸臭黏丝淹没了面前的人群,被溶化的血肉冒着热气,在地上烫出一片坑坑洼洼。
干完坏事的年年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这群络新妇的视线,飞回它们背后。
青眼络新妇是来自遥远东方岛国的异兽,经亚历山大考证,确定它们与传说中的女郎蜘蛛是同一种生物,也应当有着同样的弱点。
现在看来,亚历山大自称的百万阅读量可能还真不是夸张。
啧啧,当年在实验室混的时候,怎么就没人想过给她搬个图书馆进内存呢?成天仰望星空有个屁用啦!
年年抬头,看了看那座金光灿灿的空中拍卖场。
现在只希望上边那群有钱人不要干涉,把玩躲猫猫的她给拎出来示众。
拍卖场同样是每天晚上八点开场,先是交易会,再是拍卖会。
而万兽斗正是交易会和拍卖会之间的休息时间,是给富豪巨贾们观赏的余兴节目,不仅有专人解说,还能调整视角,堪称是身临其境的观看体验。
万兽斗的奖金便是每日交易会成交总额的百分之一,平日里几千几万枚金币便已是巨款,今天这个六位数的奖金更是三五年也难得有一次。
若非如此,今天也不会有这么多观众临时下场,角斗场也不会一次性放出这么多凶兽,还有青眼络新妇这种稀有的异兽。
若是提前几天公示出这个奖金额,恐怕今天的角斗场就要出现摩肩擦踵的壮观景象了。
富贵险中求。
这个“求”字才是赚这笔钱的精髓。
参与者的命运不仅仅是掌握在场上这些或相似或不同的凶恶动物手里,也掌握在头顶那些出资人的手里。
他们随时可以将某个参与者用聚光灯标记出来,将其熄灭的人便可以凭借到手的头颅,额外得到一个大红包和安全退出资格。
一般奖金不多、战斗不够精彩的时候,这些聚光灯就会出现,引发一场场削皮断骨的争夺。
这也是年年冒险混在凶兽堆里的理由之一。
哪怕她被指出来,也不会有人能活到靠近她。
年年略微低头思索了一秒,突然抬手,拨动弓弦,一道冰蓝色的微光闪出,消失在了某一头巨猿恶魔的后心处。
巨猿恶魔轰然倒地,很快就被各式各样的尸体深深埋住,那双惊恐万状的眼睛也被溅落的鲜血覆盖。
又是几只青眼络新妇的眼睛被刺瞎,凄厉的叫声响起,已有心理准备的人们见状要退,脚下却是一滑,还不等他们想出这层冰面从何而来,便永远失去了思考的机会。
而躲过一劫的其他人也没有发现这片霎时出现又消失的冰面,只当是这些人反应太慢,脑子太蠢。
很快,黏丝被吐尽,瞎了眼的络新妇也成了活靶,从中受到启发的人立刻引着络新妇四散开来,再想办法偷偷弄瞎它们,运气好时还能除去不少竞争对手。
虽然凶兽们已经陆陆续续被收割干净,但场上的每一个人也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有些伤口来历不明,却也不严重,只当是混战中无意间剐蹭到的。
年年把自己团在一只络新妇尸体背后,透过螯足间的空隙放冷箭,不求杀伤,只求削弱。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互相竞争的对手,那些受伤过重的人自然会有其他人帮忙解决掉。
她也发现了不少与她形迹相似的人,一道魔法箭便会立即闪进风中,击碎他们身前的掩体——反正也是尸体,不算杀生。
精灵族的绝佳视力和听觉,加上年年雷达般的精准定位,成功地炸出了一个个想坐收渔利的坏人。
同样也不是好人的年年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醒目地标记,却没想到竟能看戏看到只剩三个人,飘到半空中后,摘下兜帽,极其礼貌地平举着丑兮兮的木头弓,右手优雅地画出纹饰样的精灵文字,向着头顶的拍卖场行了一个精灵族的大礼。
见到她这副样貌,满场的嘘声变成了惊讶不已的议论,还有一连串不怀好意的口哨从观众席上传来,还不等年年找到声源,就戛然而止成了一声惨叫。
年年一眼望过去,这才发现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所有成员和祁有枫都站在了看台上,尼克的小刀上还挑着一节血淋淋的雄性某部位。
追逐她的聚光灯仿佛忽然间变得柔和了些许,这么一位怯生生的纤弱少女也让她躲躲藏藏的懦弱行径得到了一些理解,但也愈加让人血脉喷张。
美好的东西被毁灭,清纯的笑容被玩坏,更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可惜,在面前这片尸山血海里,只有三个满身血污的人各自呆立,那个一身清爽的小姑娘站在干净、甚至有些圣洁的金光中,看着就让人咬牙切齿鞭长莫及。
“弄死她!”
“是男人就扒了她!”
“傻/b吧你们!半天干不死这个婊/子/养的!”
“都瞎了吗嘿!”
起哄声和嘘声潮水般涌入场中,转而成为观众攻击对象的三位幸存者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冷地扫过观众席,互相点点头。
能活到最后的,既不会有傻子,也不会有懦夫。
他们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伤口是哪里来的;
那些巨猿恶魔为什么会突然集体从天上掉下来;
其他具有浮空飞行能力的人为何死得最快;
是谁最先发现了那些巨型蜘蛛的弱点;
为什么今天反应慢的蠢人会这么多等等疑问,都在看到年年的一瞬间得到了解答。
电光火石之间,这三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必须先把这个精灵从空中拽下来。
但是这角斗场里也再没有第二个能飞上天的生物了。
除了......
三人扭头,不远处的尸块微微颤动,一只毛茸茸的血手伸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根粗大的木棒。
随着一声猿啸,一只巨猿恶魔展开双翅,挥开埋住它的血肉,双拳锤打着自己的胸口,不知是鲜血还是口水的液体从它齿间喷出,一如它满腔的怒火。
天降增援,三人正觉高兴,这只巨猿恶魔已经掉转视线,猩红的双眼注视着狼人,咆哮着冲向了他。
年年摇摇头,笑呵呵地给这只巨猿恶魔打起了辅助。
这只可不会懂得审时度势,只会凭借野性直觉,拍死面前讨厌的小生物。
忘了说,这只也是不会飞的。
第三八七章 糟糕的临场表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场万兽斗将会很快结束在空中那位精灵手里时,笑吟吟的年年又让观众们的暴躁情绪延续了近三十分钟。
剩下的三个活人都不想白白把生命浪费在一只野兽身上,但也无法坐视年年的骚扰,偏偏这个小姑娘明明有足够的能力,却总也不给他们一个干脆的,有时候甚至还会牵制一下过于勇猛的巨猿恶魔,均衡一下四位表演者的伤势和出血量。
这感觉,仿佛她只是想看他们自相残杀,再同归于尽。
观众席又空了一半,厄舍城的居民崇尚勇武,很不喜这种戏弄对手的做法,没人欣赏她这种慢吞吞小刀割肉般的表现,虽然大部分人也承认她这种恰到好处的控场能力确实是一种个人实力的体现。
经由年年的平衡,剩下的三位勇士里,一位选择了认输弃权,另两位则遭受了凌迟酷刑,浑身上下血淋淋地躺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
巨猿恶魔又爬了起来,步履蹒跚,木棒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在两人的脑袋上砸出了最后的惊叹号。
随着巨猿恶魔的轰然倒地,年年才把悬在嗓子眼的心脏放回了原位。
年年十分担心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也会算在她头上。
巨猿恶魔并没有彻底咽气,但眼前这个情况,谁也没有理由剥夺年年的胜利花环。
果断认输弃权的人是那位提着闪电刀的魔武双修战士,此时颇有风度地率先鼓起了掌,兴味盎然地看着年年。
闪动着奖金数额的条幅金光大盛,现出硕大无比的cybele六个字母,一组数字滚动,最终固定在了74上。
抽中这个幸运数字的观众并没有向以往那样欢呼雀跃,甚至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许是暂时不在。
还留在观众席上的众人默默地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重振精神,打算用后半场干脆利落的正常激战洗洗眼睛,又暗自期待着明天的战神之争。
明天的战神之争,这位精灵cybele又会上场,也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角斗场上了。
年年飞落到第一排看台,脸上是淡淡的喜色,眉目间却满是疲倦。
她太累了。
明天那场你死我活的单人对抗,可没有容得她躲藏的掩体和机会——尤其是无防具无道具的规则,她这件斗篷很可能无法穿戴上场。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恩古斯所做的那些手脚的影响。
“别想什么争夺战神的事情了,”尼克也听到了其他观众的窃窃私语,神情极其严厉,一指身侧,“坐下。”
年年拖着步子挪过去,一言不发地坐好,低头盯着自己手里那把月灵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有枫想坐过来慰问一下,被尼克一眼瞪了回去,迪昂拍拍他的肩膀,微微摇头。
双胞胎悄悄抬高法杖,柔和的白光罩住年年,两人皱了皱眉。
这是一个回复法力的技能,根据它的持续时间和这个技能的每秒输出来计算,年年的法力似乎所剩无几了。
想到刚刚那场万兽斗,双胞胎立时想到了年年最后面临的窘境:她不是不想尽快结束,而是没有能力尽快结束。
说不定她的法力早就见底了,只能恢复一点用一点,这才拖延了这么久。
不能杀生。
这条致命的限制让她太过束手束脚,明明是同样的法力消耗,却要小心翼翼地保全被害人的生命,加上这一场万兽斗也是少有的热闹,确实是场很熬人的消耗战。
只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惨到这个地步吧?
双胞胎左右看看,也不敢问,就这样如坐针毡地熬到了第十七场组队战。
裁判来提醒参战双方上场,尼克摆摆手:“我们这队认输,她赢了。”
年年抬起头,欲言又止。
“这、这,”裁判有些为难,“要不你们上去随便打打?”
“直接跳过我们这场吧,奖金可以不拿,把结果给记上就好。”
迪昂站起身,拉着裁判到一旁商量。
年年总归只是想在这里刷经验,只需要一个胜负的记录。
“走了。”
迪昂那边的交涉还未有结果,尼克已经不耐烦地拎着年年离开,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连忙追上去。
被拎出角斗场,年年可怜兮兮地皱着一张脸,打算向尼克求饶,不等开口就被扔出了几米之外。
“把斗篷摘了,”尼克活动活动手腕,“打不赢我,以后不许踏进角斗场的大门。”
“等等。”
摩根夫人横在两人之间,萨拉从它背上跳下,年年立刻自觉地躲在萨拉背后。
“cy今天确实是过于莽撞了,你好好跟她说就是了,不许使用暴力。”
“莽撞?我看她是自负得要上天了。”
尼克一甩袖子,看了看挡在年年身前的萨拉、克拉夫特和亚历山大,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少在这儿丢人,都给我先回去再说。”
“明明我是赢了,怎么跟我输了一样。”
年年小声嘟囔着,紧紧拽住萨拉姐的手,另一只手拉过祁有枫,让他走在自己前边,替自己遮挡一下尼克的怒气。
“因为你只能赢这一场,明天以后的万兽斗和战神之争,你都会输的。”萨拉叹道。
年年揉揉眉心,苦笑:“我也没想到实战的时候会这么束手束脚。”
“除了这个,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没跟我们讲吧?”
最后赶到的迪昂偷偷打了个响指,一朵鲜艳的大红花在尼克头顶盛开,随着他气冲冲的脚步一颤一颤的。
年年捂着嘴憋笑,双胞胎和约克已经夸张地笑弯了腰,尼克停住脚步,回头看看,略有茫然的表情竟然被衬托得有点呆萌。
萨拉捂着眼睛叹气。
她有时候觉得,尼克教育不好年年,可能真的不是他的问题。
迪昂正不明所以地看着双胞胎,面露悲悯,像是个看傻子的普通人。
尼克转身继续走,步子却小了,亚历山大捧着本子跟上,絮絮叨叨地聊着什么新计划。
“弓手职业进阶后肯定会有第三系技能,另两系也会有效果提升和新技能,为什么你刚刚很少使用多系组合技?我记得这应该是你的强项才对。难道进阶之后,你运用技能的能力反而倒退了?”
前方尼克和亚历山大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迪昂毕竟跟年年同族,也踏过了进阶的门槛,此时提出的疑问一针见血,也让其他人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确实,回想刚才的万兽斗战场,年年整体的思路很清晰,但总觉得每一步都有些意犹未尽,也有些呆板。
夺取唯一的制空权,制造混乱后浑水摸鱼,让人类和凶兽互相消耗,并尽可能地先消耗掉凶兽。
这个思路当然是正确的,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思路,重点只在于有没有能力去实现而已。
哪怕是被不能杀生的规则限制,年年也应该是有这个能力的,否则尼克也不会放心让她自己下场——不然他跑去看台做什么。
年年本身就不是个嗜杀的人,她的箭技更多是体现在辅助和控场上,只不过在需要的时候,她的攻击也可以有雷霆之势罢了。
若说是她太过在意“不杀生”这一点,反而让她的优势发挥不出来,这或许也能理解,但她在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的时候,表现得......
堪称糟糕。
首先,她完全不必躲起来。
今天也是她运气好,否则她这样明显的躲藏行为早就被拍卖场的观众给标记出来了。
所以,不考虑这个意外情况,明明是混在人群里才更安全。
其次,她也不该急着把会飞的巨猿恶魔全部打下来,而是完全可以让其他有飞行能力、或地对空攻击能力的参与者进行缓慢消耗。
这样一来,她也不用再次针对某些人进行单独削弱。
再则,她对青眼络新妇的处理也太过粗糙。
这些巨型蜘蛛的队伍根本就还没散开,加上那么明显的两眼伤处,一下就让其他人也找到了这些稀有巨型蜘蛛的弱点,实在是不够明智。
最后,她也不必把那些准备坐收渔利的猥琐人一个个揪出来。
她倒不如混入其中,降低自己被单独标记的概率,而这些人自然也会积极地投入到搅浑水的事业当中,把那些正面对抗的勇士们消耗掉。
稍后再故作无意地揪出两三个,祸水东引,让这些人狗咬狗,而她自己就可以妥妥地稳到最后一刻。
年年今日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纰漏,难道是因为她太笨?
因为她心知力有不逮?
因此才采取了最谨慎也最靠运气的策略?
别的不说,等青眼络新妇散开以后,年年一把风花矢加幻影箭,同时用凝冰箭或者反向旋风箭——迪昂知道这技能在进阶后是可以逆向使用的——控制住玩家的动作,直接就能把半个场子给烧没了。
这才是彻底利用独家情报的正确方法。
别人家可没有见到个新鲜东西就想刨根问底研究一番的亚历山大。
风花矢进阶后可以齐发三十六箭;幻影箭进阶后可以彻底隐形,而不是在最后一刻现形;凝冰箭进阶后可以延缓生物的血液流动和心跳,等于是一个群体迟滞技能,迟滞效果同样可以作用于魔法释放。
虽然组合起来十分复杂,但以年年的头脑,这根本不是问题。
正是因为始终没有看到这些技能,迪昂和尼克一番交流后才确定,年年的情况不对劲。
这种情况肯定不是突发的,最起码年年在下场前就心知肚明。
那为什么不跟他们说呢?就这么自信?
或许尼克说得对?
他们是不是该让年年多经受几次挫折了?
迪昂正想着,抬头去看转过身盯着这边的尼克。
“不是我不想用组合技,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件事的影响会这么大,我以为这都是自己用惯了的技能,套用一下原来的模版就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年年无奈地答道,随后拨弄了一下弓弦。
“什么意思?”
大家都没听明白她的回答。
年年重重地叹气:
“其实,我在进阶成功之后,就没有技能了。”
“我的所有技能都被抹去了。”
第三八八章 沉浸式突击教学
夜色由浓转淡,清晨的露珠正从冷雾中凝结,寂静也终于降临在厄舍城的每一个角落。
角斗场进行下半的十场组队战时,才是拍卖场回归本职的时间段,而战神之争这场最光荣的重头戏,其实是拍卖会的大轴拍品亮相前的余兴节目。
倒数第二件拍品,名为压轴,它的预估价值一般会是最后一件拍品,即大轴的十分之一。
战神之争的这段时间,对拍卖场里的富商大贾们来说,也是他们临时筹集资金、猜测打听拍品和结盟反结盟的时间。
这样一来,角斗场也会比拍卖场关门得晚一些,只不过,那些被热血浇透的情绪也不是会轻易散去的,厄舍城中心区的酒馆和街道依然要热闹一段时间。
凌晨三四点,才是厄舍城陷入梦乡的时间。
今日,在厄舍城的某一个角落,诱人的清梦正屡屡被一声声惨叫惊扰,间或还有拆墙砸地般的闷响传来,把附近的老旧棚房震得簌簌发抖。
尼克购置的那栋哥特式大房里,年年正绝望地向墙角里爬,海德狞笑着一步步靠近,手里滴血的手术刀寒光熠熠。
“哥,哥,你从今以后就是我亲哥,我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年年挠下几条墙纸,眼泪汪汪地哀求。
“不不不,尼克下手可是很黑的,你看这腿上的伤,啧啧。”
海德抓起年年的脚踝,伸手用力一按她的膝盖,年年嗷得一声惨叫,另一边正被约翰特训的祁有枫下意识地扭头,手臂上瞬间又多了一个血洞。
“来来来,我再给你讲一遍。”
海德用手术刀划开了年年腿上的皮肤。
“看见没有,这些是动脉,千万不能伤到,否则对方很容易迅速失血过多而死,所以你的目标就是切断这里的韧带,或者是这里的肌腱,或者直接击碎髌骨。”
海德笑容可掬地认真讲解,年年额头冒汗地认真听讲——因为不认真听的后果就是再被海德切一次。
好在迪昂提供了一些有麻醉效果的香料,疼痛敏感度被降低,加上海德确实手艺精湛,年年的这堂解剖课才能顺利开展下去。
只不过在年年看来,最重要的,也是最可怕的一点是,就这么一晚上的时间,她竟然有点习惯这种感觉了???
毕竟她已经经历了切胳膊切腿开背开肚皮等多种现场教学,就差开颅和挖心了。
她也因此记住了人体所有的关节和肌腱,随意一瞥背影就能认出那是第几节脊椎骨,是颈椎还是胸椎,还被强调了各种重要脏器受伤的死法详解。
而负责验收她的学习成果的,便是圣诞小丑佣兵团的其他成员们。
要么用新学到的知识弄残别人,要么被别人弄残,年年在这两个痛苦度和难度不相上下的连续抉择中,终于再也不用担心会弄死对手了
——她现在只会弄残、弄瘫对手,还是不怎么见血的那种。
多亏有能治病救人的双胞胎在,否则今天这栋阴森森的大别墅就要变成灭门凶宅了。
约克原本提议抓一些倒霉蛋回来给海德当解剖材料,但尼克极力主张沉浸式教学,主持开展了车**战年年的突击课程,以求最大压力下的实战能力****。
同时被抓去特训的人还有身为年年搭档的祁有枫。
他被分给了约翰和约克。
约翰的剑技刁钻古怪,约克的大锤刚猛稳实,算得上是一奇一正,也正对祁有枫的两把刀。
这两人接替与他对战,或者以奇制胜,或者谋定后动,不断提升着祁有枫那把狗腿刀刀法的熟练度,也渐渐让他习惯了刚柔并济的新刀法组合。
他需要在组队战上成为年年的尖刀和盾牌,曾经那种偏阴狠的双弯刀玩法就不太合适了。
比年年幸运的是,负责给祁有枫治伤的,是杰基尔。
年年生无可恋地看着海德把她半红半白的那条腿拖走,虽然她已经被催发出了一条白嫩的新腿,但她还是觉得疼。
迪昂走近,把她从墙角拉起来,递给她一个苹果:
“给,先吃点东西。”
“谢谢!迪昂,你真好!爱你!”
年年双手捧着红彤彤的苹果,热泪盈眶。终于有人想起来给她投喂点食物了!
“慢慢吃,别急。”迪昂拍拍她的头,笑道,“等你吃完,就该我来当你的对手了。”
“......”
刚刚啃下一半苹果的年年立刻把咽到嗓子眼的果肉送回嘴里,反刍一般慢慢嚼着。
“别怕,”迪昂的笑容圣洁美好,“我会温柔一点的。”
“......”
年年慢慢嘬着一粒粒苹果核。
保脑袋,还是保心脏,这是一个非常值得考虑的问题。
尼克站在门边的阴影里看了一会儿,转身与亚历山大一起离开了这里,手里那页写满人名的羊皮纸,已经被捏得皱皱巴巴。
......
又是一天的夕阳落下,角斗场的血色冉冉盛开,嗅着血腥味和金子香而来的人们又填满了这里的看台。
十场组队战已经结束,今日的万兽斗奖池也恢复了正常。
不到五千金币,一百多个人头,加三十多颗兽头,还都是普通货色。
与昨天、与之前的很多天都不同,今天的观众不约而同地低了头,踮着脚尖向场地里看,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纷纷松了口气,也莫名有点失望。
“开——”
裁判的声音响起,两个人冲上第一排看台,其中一个人还背着一个熟睡的小姑娘。
背着年年赶到的祁有枫还有点犹豫,尼克已经抓起年年的胳膊把她扔下了场,自己也随后跳下。
梦到跳崖的年年一个激灵,出自本能地激活了斗篷的浮空效果,睁开眼,眨了眨。
“准备着陆了,”尼克倒提着年年的脚踝,晃了晃,“选个着陆方式?”
年年揉揉眼睛:“几点了?”
经过一夜特训,她又被拉去实战演练,替厄舍城涤荡风气,把尼克和亚历山大摸查出的几十名通缉犯给统统捉拿归了案。
这可全是活口啊!而且都是她一个人抓到的!一个人!
“早点结束,你还能多睡一会儿。”尼克微微叹气,松开手,向下坠去。
年年又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把观众席上响起的嘘声收进耳朵,搞清楚了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就在她这愣神的半分钟里,长有翅膀的翼虎和其他拥有飞行能力的参与者已经将她团团包围,打定主意要先把她清理出场。
年年抬眼一望,抽着嘴角,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她现在就跟领悟了透视眼的新能力一样,看什么都是骨头架子。
比如——
年年拉开弓,勾弦的右手里空空荡荡,松手时,却有三十六道青色的箭光飞出。
这是进阶后的风花矢。
三十六道箭光并不遵循物理原理,而是以各种曲线轨迹前进,将各种光盾铜盾视若无物,钻进面前各个生物的头骨。
无视防御的穿甲效果,是漫游矢的进阶特性。
小脑受损,失去平衡能力的或人或兽噼里啪啦地向下掉,随后追上的又一轮速射切进他们的腰椎骨,把他们彻底变成了爬行动物。
呼吸之间,嘘声仍在蔓延,年年的第三轮攻击出手,尼克伸着懒腰,慢条斯理地摘取着丰收的果实。
最后一个后知后觉的观众尴尬地把倒彩吞回肚子里,瞠目结舌地看着年年落在角斗场正中,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弓弦,睡眼惺忪,时不时打个哈欠。
除去托着脑袋坐在地上的她,这场子里就剩下那位灰袍法师一个直立动物了。
这是......这不是昨天那个精灵cybele吧?
不少人摸摸后脑勺,觉得自己大概是脸盲。
年年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依然觉得凉飕飕的。
她干脆向后一躺,枕着自己的胳膊,向飘在头顶的拍卖场挥了挥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跟另一位灰袍法师是同伙,标记谁都没有意义。
现在就等尼克收人头了,自己是不是能先打个小盹?
年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道三寸长的风刃,已经悄无声息地飞向了她的脖颈。
第三**章 大陆顶尖
年年的学习能力很强,尤其是她的记忆力和执行力。
“记住”是“学会”的基础,而执行力便是将学会的东西准确无误地运用起来。
由海德主持的人体解剖学课程告一段落后,迪昂便亲身上阵,为年年介绍了精灵弓手这一职业在完成六十级进阶后所能获得的新技能效果。
迪昂还为她详细拆分了每一个技能的逻辑内核,从游戏内对魔法和魔法元素的设定,到实际运用时的思维导图,堪称是手把手喂饭式教学。
每介绍一项,迪昂便让年年还原一项,以重复训练的方式,让年年像记公式一样把这些技能记住。
果然,不管这些公式多么复杂繁琐,有了准确的公式以后,后续的执行就很难有瑕疵了。
所谓的灵活运用,也不过是一定情况下的最优解而已,所需的无非是运算能力。
这就是年年的学习能力,也是让了解年年过往的尼克,最为忧虑的能力。
只不过,恩古斯教导的第三系魔法依然不明,年年只能感觉到这是一个破坏力极强的能力,会断绝任何生灵的生机,她也不敢轻易尝试在活物身上,但应用在石头金属等物体上时,又呈现出一种腐蚀现象。
莫非是毒一类的能力?
想到迪昂运用自如的各种剧毒植物,年年不免有此猜想。
但可惜的是,这个新魔法不仅无法像风水两系那样凝结成箭,也无法附着在任何魔法箭上,让年年给魔法箭淬毒的想法落了空。
当又一次凝结出的魔法箭破碎时,年年放弃了探索,而是跟着返回的尼克两人,选择先将突击训练的成果夯实。
反正她就算不掌握这神秘的第三系魔法,角斗场也已经无法阻挡她升级的脚步了。
......
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年年并没有看到袭来的风刃。
她手里月灵弓的弓弦微微一颤,像是被风刃拨动,细微的响声随着一丝凉意掠过耳侧,吹起几缕发丝。
年年就地一滚,突觉颈间一凉,抬手去摸,却只摸到了自己的肌肤。
斗篷已经脱落,尼克弯腰捡起,抖了抖,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诶?”看到是他,年年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蹲在地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尼克抬起另一只手,手腕缓缓摇动,像是在搅拌空气,清凉的旋风自平地上升,夹杂着细砂顺时针转动。
细细的旋风晃晃悠悠地向侧边移动,细沙编成的缎带在气旋中心飞舞,“嘭”得一声轻响,细沙突然炸开,模糊成了一缕土黄色的影子。
风速陡然急升,两三声惨叫被尖锐的风声吞噬,血肉在眨眼间爆碎,细细的旋风变成了最锋锐的锯条,所过之处,碎屑飞溅,不多时就在地上钻出一条深深的痕迹。
痕迹歪歪扭扭,将十几个生息全无的人类躯体串在一起。
痕迹的线条是红色的,由浅变深,最后的停顿更是红得发黑。
尼克一扬手,风止,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粉红色的小雨。
“我曾经跟你说过,游戏里风系圣法师所使用的技能,无论名字和介绍多么花哨,本质上无非就是三个能力。”
尼克看向年年。
“刚刚这是什么?”
“气流作成,风起,风止,风疾,风静。”年年立刻答道。
“还有呢?”
清风迎面而来,吹起年年的头发,尼克一个响指,清风变成了旋转的强风,把年年的头发扭成了一个朝天大犄角。
年年一脸黑线,抬手与强风搏斗,混乱的气流像是一团乱麻,四处打结,根本找不到线头。
“赋形,还有气流赋形。”年年放弃努力,双手环抱在胸前,面向尼克,怒目而视。
“这个呢?”
气流放弃了年年被揉乱的头发,飞回尼克面前,一把天蓝色的荧光粉扬起,被晚风带走。
夜树繁花,落星如雨,明灭闪烁的荧光如同连绵不断的雨丝,轻飘飘的微光笼罩在角斗场的半空,被大地吸引、拉长、没入。
看台上的观众正享受着拂面的微风,还在地上挣扎的幸存者愈加安静。
美丽的流星,也是如雨的利刃。
尼克并没有就此停手,手指灵巧地轻点面前的空气,流星飞回空中,变成一把天蓝色的长剑,挥舞间斩下一颗虎头,又被一片飘落的羽毛击得粉碎。
粉碎的荧光重新凝聚,一面闪光的高墙从地上扫过,把七零八落的残骸扫做一堆。高墙变成一柄巨锤,风声呼啸,砸向地面。
陷进地面的大锤像是被人从空中提起一角,悬浮在角斗场上空的拍卖场突然向一侧滑落,一个尖尖的塔尖刚刚碰到天际,就被人展开成了一幅半圆形的扇面,扇子一挥,狂风大作,满场的观众不由掩面,待得他们睁开眼睛,扇子又变成了一条长索,绕过年年的肩头,将她凌乱的发丝细细梳理整齐,才飞回尼克的袖口。
角斗场里有片刻的寂静,年年也屏住了呼吸。
风系魔法,向来都是无影无踪无形无迹,这还是很多人第一次见到风的形状和变化过程。
稍微懂一些魔法常识的人都知道,魔法的运用水平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使用者的操作精度,但在场的观众们都说不好这人到底在哪一个层次上。
有人觉得他足以掀动拍卖场——同样是以风系魔法固定在空中——的那道上升气流迅猛无匹。
有人觉得他最初洒下的那片荧光星雨才是最神奇的操作,因为他竟然让场中和场外的下沉风同时保持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速度上。
也有人争辩尼克随后替年年整理头发时的细微轻柔才是最体现实力的瞬间。
不管怎么说,这位风系法师的真实实力,已经超出在场所有人的认知,恐怕已经到了大陆顶尖水平的顶尖。
就连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成员们,也不禁敬仰了一下自家团长,深感自己这些人以后绝对可以在整个盖亚大陆上横着走了......
不过,他们好像一直就是横着走的?
祁有枫也默默地将尼克的地位又摆高了一些。
他本来还因为最近在尼克等人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和年年亲热的机会都没有多少,正有点郁闷,现在倒是觉得,自己能和这些人相安无事地站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只有在场边遥望的迪昂才知道,尼克那只一直面向自己的、假装是衣服架子的手臂衣袖里,恐怕正藏着不止一块高阶风系魔法宝石,可惜被年年的深色斗篷一挡,施法时宝石的光亮也被遮住了。
尼克的操作确实很厉害,但实际运用起来,实力也是有限度的。
别的不说,身为玩家,数值就是硬伤。
而迪昂也猜到了尼克如此作为的原因,愈加专注地聆听着场中两人的对话。
“这是什么?”尼克笑笑,弯曲的手臂上还搭着年年的斗篷,闲适的站姿有种奇异的优雅和从容。
年年犹疑:“气流赋形......和作成?”
尼克刚刚的确是赋予了无形无色的风色彩和形状,但“赋形”之所以成立,也是尼克不断调整风向和风速的结果。
“这个呢?”
尼克抬手一摆,掉落在地上的一把长刀慢悠悠地飘起,他再一挥手,一个黑影向他袭来,尼克接住,原来是某人遗留下来的一枚戒指。
让其他物体漂浮飞行的话......
“空气附着?”
不对,浮力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上升气流,飞行的话也需要一定的气流速度。
“气流作成。”年年肯定地道。
尼克一笑,点点头:“从本质上来讲,都不过是操纵气流的小把戏。”
“嗯嗯。”年年附和着。
小把戏?这是小把戏?这么一说,数学也不过是玩/弄数字的小把戏,天文学也不过是研究星星的小把戏?
“从抽象到具体,从笼统到细节,一般来讲,我们都更习惯这种思维方式。”尼克像是看穿了年年的腹诽,笑容里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但有些时候,将看似繁复的东西整理归类,给纷乱的东西贴上简明的定义或者概念,也是很重要的思维能力。”
“这个......”
年年总觉得尼克的这番话,与很久之前藏花谷里虞桃对她所说的话,有那么一点异曲同工之妙。
她曾经以为自己参悟了其中的奥秘,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借由这个游戏世界的强大运算而进行的偷懒行为罢了。
“技能消失,第三系魔法作用不明,月灵木的特质和变化,这些事情都是有关联的,我希望你再多用心思考思考,不要因为一些轻而易举的胜利就懈怠。”
尼克说完,抬头对看台上的裁判喊了声“认输”,便打着哈欠走进场边的铁门里,几步之后,对等待已久的迪昂一翻白眼,把年年的斗篷塞给他。
迪昂接过这明显超重的斗篷,笑道:“还请你坚持一下高人风范,走回家再睡觉。”
尼克摆摆手,边走边叮嘱:
“今天没赶上组队战报名,明天还要鞭策她去刷通缉任务,我先回去休息一下,你留神一下最后那场战神之争。”
“嗯,放心吧,不会让她出事的,不过,”迪昂回头,年年还在原地发呆,“你明明猜到恩古斯教给她的第三系魔法是什么了,真不打算透露一点线索吗?”
“你当我今天是上去放烟花跳舞的吗?”尼克没好气地回道。
“她也该自己动脑思考一些事情了,不用考虑宇宙未来人类命运那么宏大的主题,不如先把自己生存的这个世界了解清楚。”
“突然一下站得太高,可不是什么好事,自从取回记忆之后,她已经越来越不把这里当回事了。”
尼克叹息,揉揉眉心,走进更深的黑暗,迪昂停住脚步,也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光芒万丈的角斗场。
第三九零章 死亡的旋律
角斗场中,迪昂把轻飘飘的斗篷递给了年年。
年年将短弓挂在腰侧,接过斗篷,边低头仔细将它叠起,边向场边走去。
“我决定了,”年年把四四方方的斗篷收进储物水晶里,“我要把这件斗篷暂时封存,最起码不在角斗场上穿。”
“这倒也不必,毕竟也是个以防万一的保障。”迪昂笑道。
“不行,这都养成惰性了,有事没事就想上天,一点都不利于进步。”
年年态度坚决,鼓着胸脯,迈着正步。
“你还想怎么进步?my lady?”
迪昂失笑,走在年年身侧,向她递出手。
年年略一迟疑,把自己的手虚虚地搭在他手背上,下巴微抬,收敛了一下豪迈的步伐。
俊美无俦的迪昂刚一露面,看台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观众们就眼神一飘,这会儿也零星响起了几声善意的口哨声。
年年也在偷瞟迪昂,总觉得他这副高调的样子充满了阴谋。
尤其是这人今天披挂了一身素色丝质布料,金色的绳带从单肩垂下,在腰身松松束起,使宽大的布料收缩,自然的褶皱线条随着他的脚步流动,人体轮廓在其内若隐若现,露出的皮肤也被映得白到发光。
年年的手指蠢蠢欲动,很想去扯一下那条绳带,结果却是把手缩了回去,不着痕迹地倒腾了一下双腿,溜到了迪昂身前,重整派头,把迪昂当作了跟班小弟。
没办法,离得太近,压力太大。
迪昂莞尔,没再去逗她,微微低头,生命之树尤克特拉希尔自掌心浮起,流动的彩虹桥璀璨夺目。
他抬起手,缓慢地画了一个拉长的“w”,又在它下面画出一个“i”,每一寸笔迹都沉重无比,像是在无形的空气中雕刻隽永。
“ear。”
年年惊讶地回头。
按照精灵族设定,生命祭司所使用的整个卢恩符文体系里,有五个非常少见的字母,也是五个直指原初四元素的字母,基本都是各个部落大祭司级别的精灵法师才能调动的。
ear,便是其中之一,代表土元素,也代表死神海拉。
死神的到来是低调的,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呼啸的狂风,只是一点点侵入骨髓的寒冷,再加一点点让人疯狂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凝滞。
场内四散的尸体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大地吞噬,如同它们从未在这个世间存在。
角斗场的灯光是红色的,夜色是墨蓝色的,头顶的拍卖场是金色的,场中的大地却是一张白纸。
不是色彩意义上的白纸,而是一种被抹消清零的洁净,干净得像一块透明的水晶。
迪昂嘴角含笑,生命之树枝叶伸张,彩虹桥陡然黯淡。
水晶被自内向外地翻转,露出点点瑕疵,白纸上再次出现了内容,依然是那种鲜活的、杂乱的、甚至有些肮脏陈旧的内容,虽然没人说得清他们看到了什么,却不由让人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
年年看着彻底萎缩成一粒干瘪种子的尤克特拉希尔,忍不住皱眉。
迪昂这是直接把法杖给废了?
“尼克觉得咱们佣兵团这些人在厄舍城的名声实在不够响亮。”
迪昂依然谈笑自若,施施然走到场边,与略有怔愣的年年一同钻进铁门。
“不过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毕竟昨天萨拉他们的表演也很亮眼。”
“......”
年年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要把自己打醒:“我好像太让你们失望了,太让尼克失望了。”
“既然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需要,给你抬抬身价又不麻烦,说不好就能从此一劳永逸了。”迪昂笑道。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们的身价。”年年握拳发誓。
“都是自家人,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迪昂微叹,“其实也怪我,昨天太急于求成,光顾着给你塞东西,也没给你思考和喘息的时间。”
“不不不,怪你做什么,明明是我自己懒,明明有很多东西没搞明白,稀里糊涂地就混过去了。”年年懊恼。
其实......昨天迪昂给她突击补习的那些新技能,她还有那么一二三四个不太熟练,只是......
她想着吧,就现在已经掌握的箭技与海德的课程结合起来,也是足够用了,就暂时把疑难杂症给抛在脑后了。
“你还记得昨天,嗯……其实算是今早,”迪昂陪她慢慢踏上台阶,“你不太明白的那几个技能吗?”
“记得,三叠矢,凝冰箭,旋风箭,”年年吐了吐舌头,“其实就连漫游矢的那个无视防御是个什么原理我都不太明白,只不过用起来没问题而已。”
实话实说,迪昂给她介绍的这些新技能效果,她基本只搞懂了一半。
三叠矢原本的效果是一箭锁定目标后,后两箭自动追踪,这也是年年常用的偷懒神技,毕竟在系统的修正下,她就不用分心去单独操纵三只箭了。
进阶后的三叠矢,第一箭依然有锁定目标的效果,类似于一个持续时间比较长的标记功能,后两箭的追踪便可以延时发动,而不是立刻被吸过去。
据迪昂介绍,这技能最起码能同时标记两个独立目标,标记的持续时间差不多为三分钟。
对年年来说,这个标记功能就是她没有搞懂的部分,难道第一箭戳上去就把伤口变成了磁铁?那这磁性怎么还能延时生效呢?
凝冰箭,箭落成冰,进阶后冰就没有了,反而成了慢放键。
若是把这效果用生物知识理解一下,比如造成目标关节僵硬行动迟缓也可以,但那个相当于延长魔法技能读条和蓄能时间的附加效果,也很让年年无从下手。
旋风箭,进阶后可以正着转,把目标吹开,也可以反着转,把目标聚拢,可是迪昂对年年的要求却是正反混合无缝衔接转,似乎是玩弄气流的把戏。
年年原本想着直接找尼克这位风系圣法师取取经,可惜没找到机会,现在更是不好意思开口。
倒是疾风箭和风花矢这两个技能运用起来最为得心应手,毕竟进阶后的疾风箭不过是飞得远了一些快了一些,风花矢也就是多了点花瓣,这些对年年来说,早都不是难事了。
“加上你那个没搞明白底细的第三系魔法,你现在的迷惑有点多了。”
迪昂停住脚步,递给年年一枝盛开的白色小花,细细的花枝上挂着两片水灵灵的叶子,小花五瓣无蕊,看起来极为普通。
“这是什么花?还有点好看。”年年双手捧着,歪头问迪昂。
“你可以将恩古斯教给你的第三系魔法释放在这朵花上,多试几次,你就能找到谜底了。”
迪昂对年年十分有信心,但也同意尼克的做法,看破不说破,只让年年自己去想。
“可是,就连花草树木我也不能杀害的。”
年年依然觉得恩古斯是个大坑货,哪怕他教给自己的东西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你先试试。”迪昂温柔地看着她笑。
年年双手一合,回忆着恩古斯给自己灌输第三系魔法时的感觉,试图将其归类到某一个特定的概念或者思维线程上。
这是一种与破坏、静止、侵蚀有关的力量,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死亡?
冰冷的,寂静的,孤独的,隔绝的,也是干干净净的,并不让人绝望的,死亡。
——就好像是刚刚她所见到的那个瞬间。
破坏的另一面是新生,静止的另一面是运动,侵蚀的另一面是萌芽,所有凝滞的旋律,都是共鸣的前奏。
旋律。
共鸣。
她都明白了。
年年抬头,看着迪昂粲然一笑。
她手里的小花已经枯萎,却在生机断绝的一瞬,变成了一粒花种。
这应该是迪昂特意为她找来的,会像凤凰涅槃一般的稀有品种。
“谢谢你,迪昂。”
“看来你已经找到线索了。”迪昂赞许地点头,想了想,提醒道,“但也要慢慢来,你既然明白了,也就应该猜得到这种力量的破坏性。”
“嗯,所以恩古斯才给我设立了不得杀生的规则,也是怕我掌握不好分寸吧?”年年无奈地笑笑。
“分寸是一步步试探出来的,不要着急。”
迪昂与一身轻松的年年走过看台,去找其他人汇合,路过几个角斗场的工作人员。
“反正你接下来这十几天都要参加万兽斗,有的是试验品,只要别弄死就行。”
“所以,你们还真打算每天派一个人给我打扫战场?”年年挑眉。
“不过是扫扫垃圾的事,就连亚历山大都跃跃欲试了,你还不满足一下他的小愿望?”
亚历山大实力不济,称得上是字面意义的手无缚鸡之力,偏偏还有个隐藏的杀手梦,这两天正摩拳擦掌地想试试手起刀落的感觉呢。
“这样啊,”年年挠头,“那让他再等等吧,让我再练练手,确保万无一失的时候再让他来玩。”
“嗯,也好。”迪昂点头,目视前方,礼貌地道,“几位找我们有事?”
三名裁判支支吾吾,其中一个清清嗓子,小声道:
“不知道两位精灵阁下有没有时间,我们有些事想跟阁下商量一下。”
“是你们找我们有事,还是你们上头的人找我们有事?”迪昂挡在年年身前,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个......”裁判愈发压低了声音,“还请这位精灵祭司大人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受雇于人,赚些小钱而已。”
“嗯,明白了。”迪昂侧过脸,与年年相视一笑,“看吧,一劳永逸了。”
尼克的目的达到了。
角斗场的人,坐不住了。
第三九一章 巍巍青山
“那两个人呢?”
约克探头向年年身后看了看,又立刻被角斗场里的杂技表演拉走了目光。
第十三场的组队战成了闯关游戏,下场的那五个可怜人运气不好,既没有抽到真人对手,也没有抽到凶兽如奇美拉,而是抽中了陷阱迷宫,正被某个炼金术大师创造出来的魔偶追着跑,刚好逃进一个布满魔法地雷的死胡同。
有对手的情况下,胜负看双方生死;没有对手的情况下,胜负也看生死——要么闯关的人死绝,要么把所有陷阱武器给拆了。
有人觉得这东西像游戏一样简单,有人觉得这些稀奇古怪的陷阱十分阴险,但对观众来说,这是一段极具趣味和观赏性的美妙时光,是一场难得放松的滑稽戏和冒险剧。
逃进死胡同的倒霉蛋惨遭穿刺之刑,看台欢呼遍布。
“尼克回家了,迪昂被人请走聊一聊了,”年年在祁有枫身边坐下,靠过去,“咱们两个要是抽到这种,什么都别管,直接到中心汇合,沿路再留些标记。”
按照惯例,下场的队伍会被打散,每个人单独分布在迷宫的四角。
“你确定你找得到东南西北中?”海德在一旁插话。
迷宫里又不会有指示牌,加上禁空魔法,就连石子都飞不出迷宫的矮墙,年年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中心在哪里。
“不如我以顺时针方向,尽量沿外围走动,你以逆时针方向走动,这样一来我们总会碰到的。”祁有枫提议。
“一个永远向左,一个永远向右,似乎也可以,”年年看看迷宫道路的设置,摸着下巴,“但也有走岔的可能吧。”
“不用担心,”萨拉伸手摘下年年头上那一串绿叶发卡,递给祁有枫,“你可以用这个感知她的位置。”
祁有枫把发卡托在掌上,嫩绿的小叶子摇了摇,指向了他身侧的精灵少女。
“我怎么不知道这东西还是追踪器?”年年戳了戳叶尖,疑惑道。
“你以为尼克真的会送你一些毫无用处的东西当生日礼物?”萨拉眨眨眼。
“我怎么记得......这其实是我自己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呢?”
年年故作不满,撅着嘴哼哼两声,随手把发卡别在祁有枫的衣领上,左右打量着他的新造型。
“这一小串就送给你了,好好保管,”年年摸着脖子上的狼牙项链,笑得有点傻,“这下子也算是交换过定情信物了。”
“确实是定情信物,”祁有枫回想起那时在明堂天牢里的一时冲动,调侃道,“可惜似乎顺序不太对,你应该在雪山水道里……当场给我的。”
“......滚蛋!”年年磨牙。
“啧啧,还好尼克不在。”海德酸溜溜地吐出一句,抱上约翰取暖。
约翰一僵,面甲哐当一声落下,遮住了他的脸,杰基尔立刻松开手,替海德悄声道歉。
“咳咳,咳咳,cy,”亚历山大搓着手,凑过来商量,“迪昂跟你说了没有?你什么时候方便让我上去玩玩?”
“哦哦,说了说了,”年年有些遗憾,她也挺想看看亚历山大威风凛凛的样子,“不过,看那几个来找我和迪昂的人的意思,可能不需要你上场了。”
“这样啊......”亚历山大顿时沮丧,“没想到尼克的设想这么快就实现了啊......”
“你知道?”年年惊讶。
“当然知道,最初给你做升级计划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让角斗场方面看到我们这一方的实力,让他们在不能修改既定规则、不能阻止我们主动参加的情况下,寻找折中的双赢策略。”
亚历山大把眼睛摘下来,轻轻擦拭:
“其实当昨天迪昂与工作人员交涉成功后,我就知道这个策略是可行的,毕竟你并不需要每一场的奖金,只是需要一个毫无实际价值的评定而已。”
“只不过,要让角斗场心甘情愿地让你挂名在今后每天万兽斗的胜利者奖牌上白吃经验,最重要的还是——”
“战神之争。”
年年了然。
她必须要展现出能够赢下战神之争的实力,才能让角斗场与迪昂的交谈达成一个友好和谐的结果。
否则的话,让年年和圣诞小丑佣兵团的人再折腾几天,这万兽斗恐怕就没人敢来报名了,那就变成他们的单方面屠兽表演了。
观众看得无趣,又赚不到彩头,角斗场固然可以安排凶兽的数量和质量,但这也意味着一笔笔得不偿失的消耗,倒不如给年年单独做份排名,给她一个荣誉感就是了。
反正......这也不是角斗场第一次暗中干涉,又不是哪国的公堂法庭,谁也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方里来维护公平和正义。
“今天的战神之争,你的对手是一位地行龙骑士,已经连胜三天,现在在厄舍城里也算小有名气。”
亚历山大把眼镜戴好,掏出一卷羊皮纸——他已经把重点整理好,不需要拿琐碎的原始资料来淹没年年。
“人称,巍巍青山。”
......
年年走进战神之争的斗场,看到对面那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高大男性骑士,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他的名字。
青山。
人如其名。
只从第一观感来看,确实是像一座大山那般稳重又坚毅的男人,但年年知道,表面上的稳重不代表刻板,坚毅也不代表憨愚。
青山牵着烦躁不安的地行龙走到斗场中央,面向同样站定的年年,不卑不亢地问好:
“您好,在下青山,这是我的地行龙伙伴,这是它的禁魔嘴套,请检查。”
青山拍拍地行龙的后颈,退后一步。
年年也不客气,伸手拽了拽那个套头铁笼一般的禁魔罩,地行龙不满的低吼从嘴套的缝隙里挤出,滴下几缕热气。
让持枪骑士步战不太合适,但让那些各有神通的坐骑出场又有失公平,作为角斗场金字招牌的战神之争还是很讲理的,便让所有坐骑只保有骑乘功能,不管是龙息这种魔法攻击手段,还是利爪翅膀等物理攻击途径,乃至是飞行能力抗魔能力,统统封禁掉就是了。
尽管如此,坐骑进场也是要抵消掉参与者身上的一件武器或者衣物的,而比斗双方除去自己身上的一层简单衣物之外,便只能携带最多两样武器进场——这还是给那些用双刀双箭的人制定的通融条例。
刚好战神之争的参与者都来自万兽斗,这人惯用什么武器、惯用几件武器,都是大家一目了然的。
年年看了看赤膊上阵的青山,知道他在最后一件防具和坐骑之间,还是选择了坐骑。
面对自己这种擅长远程攻击的对手,能迅速拉近距离的坐骑确实比较有用。
年年对他点点头,礼貌地道了声武运昌隆,转身向场地的另一边走去。
裁判的哨声响起,年年没有回头,也没有等到偷袭的风声。
走到场地边缘,离掉下斗场高台只有一步之遥,年年才拿起挂在腰间的月灵弓,回身看向另一端。
青山也刚刚走到斗场的另一侧。
他翻身坐上地行龙的脊背,手里的黄金枪节节延长,末端以凤爪状支点连接在地行龙的背脊后侧,枪尖高高挑起。
黄金凤,标准的重骑枪,盾式把手,三米长度,前细后粗。
凤爪状支点可以将冲锋时的巨大冲击力卸除在皮糙肉厚的地行龙身上,而不至于伤到骑士的手臂和腰背。
一往无前,这就是亚历山大对这位地行龙骑士——巍巍青山的评价。
年年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舌尖顶在上颚,紧抿嘴唇,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斗场上,切断了其他的纷杂声音和思绪。
刚才站在地行龙面前时,年年就感觉到了这一人一龙凝聚出的压迫力,现在相隔略远,心头依然有种乌云压顶般的沉闷。
她举起弓,青色的箭尖对准了脚下的大地。
瞬息之间,黄金骑枪的光芒已经破空而来。
第三九二章 一往无前的冲锋
不管是东方龙,还是西方龙,大部分人对“龙”这一生物的认知往往躲不开一个印象:
能飞。
因此,一旦加上“地行”二字,东方龙大抵就与爬虫蜈蚣无异,西方龙就变成了笨重迟缓的大蜥蜴。
年年自然不会有这种刻板印象,但也被这只地行龙不用寻常的冲锋速度吓了一跳。
她本想佯攻抛射,用密集的攻击覆盖冲锋路线,以获取足够的活动空间,但当她第一轮攻击飞至时,地行龙已经跃出预定的打击面,快要扑到年年身前了。
年年向侧旁闪躲,落地时旋风箭出手,借着散开的风势又后撤了好几米,三箭飞出,直逼地行龙一侧的柔软腹部。
青山一拨龙背缰绳,座下地行龙并不减速,一个明显违反常识的急转之后,冲锋速度不降反增,黄金凤的枪尖在空中近乎划出一个标准的直角。
这么大的体型,这么快的速度,竟然不受惯性影响?这玩意儿是哪儿来的妖孽??
前三箭均被挑飞,年年的第四箭撞上黄金凤的枪尖,凝冰效果触发,枪尖在她双目之前半米左右的地方凝成一点。
年年立即闪避,手里的月灵弓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滞涩感,她再躲,余光一瞥,看到青山的黄金骑枪刺破已经那一点凝滞,枪出如龙,掣电擒雷。
看台上,亚历山大腾地站起,手里的一团羊皮纸滚落在地。
抗魔?!
“不是坐骑的问题,是这个人的武艺已经到了以武抗魔的境界。”
约克也站了起来,只是个头太矮,还没有亚历山大的大腿高。
比如他和约翰这种纯武力职业,等级越高,抗魔力越强,就是不知道场下这位龙骑士若是换算成玩家们能够理解的数值,算是哪一个等级罢了。
“为什么我没收集到这个信息?这么重要的信息!”亚历山大喃喃,十分不甘。
“时间这么短,你又要去整理那些通缉任务,难免会有些疏漏。”萨拉安慰道。
“也可能是他此前刻意隐藏了,留了一手。”克拉夫特看看同样惊讶的其他观众,猜测道。
“这下麻烦了……”双胞胎目不转睛地看着斗场中的两人一兽,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确实麻烦了。
年年再次闪开这一枪,心下不免惴惴。
她与那条地行龙之间似乎有一种磁性,让她所有角度诡异的折返和闪躲都失去了作用,青山的黄金骑枪始终如影随形。
他们在场上拖延的时间越久,磁性越强;她与地行龙的距离越近,磁性越强。
结果便是,地行龙的冲锋速度会越来越快,留给她的反应时间越来越短,而她的活动空间也会越来越小。
第三次躲开青山的冲锋,年年意识到了她的困境。
一往无前。巍巍青山。
前者指的是青山这位骑士的攻击特点。或许是他的骑乘能力高明,或许是他的坐骑神勇,他会一直向前冲锋,直到那杆黄金骑枪稳稳地刺入目标的胸膛。
后者指的是他这种攻击方式所带来的压迫感,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压得对手窒息,令人渐升绝望。
年年若是选择继续躲闪,那她确实就是把自己送入了窒息绝望的境地。
年年在原地站定,腰腿紧绷,一支凝冰箭从指尖飞出,射向冲锋而来的青山。
捕捉到那一秒的凝滞,年年立刻向前冲去,手指轻弹弓弦,两声细微的悦耳弦鸣落下,被黄金凤呼啸而来的破空声绞成了碎片。
看台上骤然响起一片惊呼。
在他们看来,年年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自己撞上了那杆骑枪的枪尖。
直面枪尖的一瞬,精灵少女仿佛惊慌失措,脚步一乱,仰面朝天,滑倒在地,一抹血线飞溅而出,年年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这一次,黄金凤的迟滞,明显得肆无忌惮。
枪尖在距离地面两掌宽的高度静止了。
飞溅的血珠终于落地,融入大地,化成点点白雾。
地行龙高昂着头,厉声嘶吼,一大片鲜红的液体从它的腹部泼洒而出,积成一滩血泊。
年年从地行龙身下滚出,一个翻身,一脚踏在骑枪黄金凤与地行龙相连的凤爪状支架上,跨坐在了地行龙的脊背上,青山的身后。
微凉的魔法箭抵着青山赤/裸的后背,年年左眼紧闭,一道深深的血痕从她的半边额头滑下,外翻的皮肉逐渐收紧变窄,直到破碎的下颌。
从伤口来看,这是一道自下而上的划伤。
年年滑倒的时候,黄金凤的枪尖恐怕已经离她的喉咙不远了。
青山低头,看到地上有一道冰雪消融的痕迹,直通地行龙的身下。
黄金凤的枪尖节节缩回,年年的箭尖寸寸刺入,停在他跳动的心脏前。
“我认输,你赢了。”青山的声音依然平稳,握枪的手松开,黄金凤光芒尽敛。
“得罪了。”年年扯着嘴角一笑,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要掉了。
虽然隐藏了另一支凝冰箭后至,她也不敢给青山反应的时间,让他改变出枪的角度和方向。
年年便真的把自己的喉咙暴露在了枪尖之下,借着地上的薄冰“意外”滑倒,将刺穿喉咙的伤势,变成了一道普通的皮外伤,自己也借机滑到了地行龙的身下,这个青山的视野盲区。
年年捏碎手里的魔法箭,跳下地行龙的脊背,地行龙尾巴一甩,年年连忙跳开,举起弓,立刻又贴近了青山所在的位置。
“你放心,我已经认输,不会再出手了。”青山拍了拍的躁动不安的坐骑,翻身而下,看到年年的样子,不由一愣。
“你最好别说自己见鬼了。”
年年威胁似地拉开弓弦,她现在这副皮开肉绽的样子,估计与恶鬼无异。
“不会,”青山摇摇头,多了几分真挚的敬意,低头道,“你赢了,恭喜。”
他当然心有不甘,可以伸长缩短的黄金凤正是对付这种主动冲进自己身周的对手的利器,只是年年行事果决,他也被仿若得手的那一瞬血色所惑,不待他反应过来,年年的箭已经抵在了他的后心。
明明就只输了一秒。
只是现在看来,自己或许输得不冤。
毁起自己的容来下手也这么狠,现在还能满脸笑容心平气和地与他客套,青山突然有点头皮发麻,想起了从遥远东方传来的一句古老俗语。
……
角斗场的上空,某间富丽堂皇的会客室里,迪昂松开握紧的拳头,看到室内另一个东方装束的女子也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白瓷杯与桌面相撞的声音有些刺耳,满满的茶水从杯沿溢出,在轻纱桌布上留下一圈水渍。
这女子腰侧佩剑,身后还站着一位身着水纹青衣的年轻人。
年轻人依然蹙眉望着脚下角斗场的两人,双手背在身后,只能从他的站姿里看出些许细微的紧张。
另一位面容坚毅、外表略有邋遢的东方人啧啧称赞,看了看迪昂,对他微微点头。
“确实精彩绝伦。”
一位坐在宽大扶手椅里的男子放下手里的玻璃酒杯,动作轻柔,歪过头,瞥了一下脚下的角斗场。
“这么美丽动人的少女,在规则上通融一些,说起来也是一件妙事。”
“既然如此,我代cybele多谢公爵大人的美意。”迪昂起身,向这位自称公爵的人道谢,“那我就不打扰公爵大人和各位贵客了,告辞。”
公爵下巴一点,迪昂礼貌地与在座的所有人道别一番,视线与那位东方女子的目光交错而过。
走出这间会客室,迪昂逐渐放缓了脚步,在一个拐角处停下。
过了十几分钟,一连串脚步声靠近这个拐角,也停了下来。
“你们认识cy——年年?”
迪昂并不意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位东方人,轻声笑道。
“自然,”女子的笑容温暖柔和,“她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平安扣,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迪昂迈步,领着这三人前往拍卖场通往厄舍城的传送阵,步履轻松:
“我似乎知道你们是谁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厄舍城了。”
“楼船靠岸后的闲杂事太多,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邀请,听说这里是个民风淳朴的三不管地带,我们就想着先来这里躲清净,没想到事与愿违呐~”
那年轻人便是唐青笠,此时一声长叹,摇头晃脑。
“昨晚……”迪昂挑眉,扭头看向三人,“这里那场交易会空前庞大的成交额,与你们有关吧?”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昨晚万兽斗时,年年的运气会那么好,竟然迟迟没有来自拍卖场观众的热心介入。
“准确地说,不是我们,是他一个人。”江锦瑟无奈一笑。
那个稍显邋遢的东方男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是一阵苦笑。
“介绍一下,这位是木本尊,也是我们华夏那边一个大行会的会长。”唐青笠看出了迪昂的不解,主动介绍道。
“大行会……”迪昂回想片刻,问道,“行天下那些人我们见过了,你是天工坊的?”
“哎呦?你竟然知道?”唐青笠惊讶。
迪昂笑笑不语。当初在长安,负责给圣诞小丑佣兵团打探消息的正常人就是他,一个人。
“天工坊……我记得是个专注于发明创造的科技型团体……你们那边的墨家就跟……”
迪昂脚步一顿,突然回身,上下打量着木本尊。
“原来如此,你们都是人。”
第三九三章 凶宅派对
如果不是真的见到了熟悉的年年小姑娘,又被她拉到了这里,江锦瑟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一处哥特文学里的古旧凶宅。
破败陈腐的木棚参差不齐,如同杂草丛生,高大的黑色尖顶建筑突兀地立在其中,黄绿色麻疹样的霉斑从墙角爬上窗口的封条,狰狞扭曲的寄生植物从黑漆漆的门窗缝隙里钻出,稍有微风吹过,便发出一阵阵瘆人的哧哧笑声。
进入这间大宅,烛火摇曳下,长廊两侧墙壁上或精致或潦草的图画明灭难辨,踏入那间异常宽阔的大厅后,江锦瑟还在地板和墙壁上看到了可疑的暗红色的块块污迹。
“师父,我坚决反对与这些人做邻居。”唐青笠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阿锦,我觉得,拍卖场那个什么公爵给咱们提供的花园别墅其实也挺好的。”
木本尊小心地避开地板上的一团红色,总觉得那些碎块其实是人的骨头。
“别误会,我们昨晚在这里紧急特训来着,所以才这么乱,”年年蹲下去,拣起一块骨头碎片,比划了一下,“这好像是我的?”
年年对木本尊友好地笑了笑,木本尊礼貌又不着痕迹地避到了江锦瑟身后。
阴森森的古宅里,一个半边脸血肉模糊的漂亮姑娘,蹲在一团新鲜的血迹中间,捏着她自己的骨头碎片对你温柔一笑,再告诉你不要怕......
江锦瑟把年年拉起来,无奈又疼惜:“你还是尽早让你那位、两位同伴给你把伤疤消了吧。”
年年咬牙,握拳,冷哼一声:“这两个混/蛋!有本事他们再也别回来!”
离开战神之争的斗场之后,年年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双胞胎,在杰基尔的再三保证下,把自己的脸交给他医治。
血止住了,左眼的视力恢复了,略有松动的牙齿重新固定,额头也不疼了,在祁有枫寻来时的惊讶目光下,年年咽下嘴里残余的血沫,怀揣满腔不详的预感,翻出一面崭新的小镜子。
数秒后,年年将这面镜子的碎片搭在弓弦上,向着双胞胎落荒而逃的背影忿忿地射出。
就不能把两边被划开的脸皮给我缝上吗??下巴骨上那道豁口还露在外面呢!!这怎么看起来比之前还吓人了?!
年年抬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半边脸,刚要转身,被祁有枫按住肩膀,把她的手硬拉了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给出了两个解决方案。
他可以给年年做个好看的面具把伤疤挡住,或者她就干脆带着这道伤疤,参加此后的角斗场。
——但不管是哪一个解决方案,双胞胎都是欠揍的。
听到最后这句话,年年很满意,立刻又忐忑了起来,缩着脖子低头:“就、就不麻烦你了,我去买张面具遮一下,这也太吓人了。”
“瞎说什么呢,”祁有枫抬起年年的下巴,捏了捏她完好的另半边脸,“反正吓不到我,经过昨晚的洗礼,我的神经强度可是突飞猛进。”
况且,刚刚离开观众席时,他听到不少人在替年年惋惜她这张脸,玩笑般称她为名副其实的背影杀手,反面看是魔鬼,正面看也是魔鬼。
因一种古怪的自私心理作祟,祁有枫暗自觉得这道伤疤来得恰到好处。
“你真的不觉得吓人?”
年年依然捂着脸,祁有枫倒也没有继续阻止,只是如从前一样拉过她的手,压低声音调笑:
“我可以身体力行地证明给你看,我是真的不介意,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也能多证明几次。”
“……滚!”
顿了顿,捂脸的手遮住双眼,年年的眼神在手指缝间乱飘。
“不过,毕竟空口无凭......?”
......
看着不知想到什么莫名脸红的年年,江锦瑟好笑地摇摇头,唐青笠悄悄对一旁的祁有枫竖起大拇指,一脸钦慕。
不光有一双能从豆芽菜里识灵芝的慧眼,还能雷厉风行地迅速修成正果,他都想找祁有枫取取经,聊一点男同胞间的小秘密了。
木本尊那家伙,越来越碍眼了。
自从登陆以后,这位大会长就只会跟着他师父乱跑,圣堂教会和各个国王贵族的邀约一概视而不见,一点也不关心他家天工坊在盖亚大陆的发展前途。
忽然间,大厅之中灯火通明,所有人同时眯起了眼睛,片刻后才看清从天花板垂下的一盏水晶吊灯,和围绕着这盏吊灯展开的巨幅油彩壁画。
鲜明的对比色,重叠堆积的几何色块,剧烈变形和扭曲的人物造型,既呈现出一种层次分明的立体感,也有种强烈写实与荒谬抽象相交融的奇异平衡。
强烈写实的是黑色的地狱,荒谬抽象的是金色的天堂。
不管这幅画是不是系统生成的,这幅堪称宏大的壁画都令江锦瑟为之叹服。
“这破东西原来是能用的?”年年满脸愕然,瞪着天花板的吊灯,看起来比江锦瑟三人还震惊。
“当然能用,除了尼克这个穴居人,我们其他人可都是非常正常的。”约克从摩根夫人背上爬下——刚刚是他开的灯,开关的高度位置对他来说十分不友好。
“是吗?”年年狐疑地问,看了看壁炉边一把宽大的扶手椅。
江锦瑟随着年年的目光看去,从毛毯下隆起的线条判断,那里应该是窝着一个人。
“那就是我们佣兵团的团长尼古拉斯,是一位风系圣法师。”迪昂走近几步,介绍道。
江锦瑟点点头。
“久仰久仰,今日一见……”
唐青笠开口,想客套几句,迪昂已经转身走开,只好尴尬地摸摸鼻子,自己把剩下的半句话嘀咕完。
江锦瑟正询问年年天花板上那幅壁画的来历,见状抿嘴一笑,腰侧佩剑忽然嗡鸣一声,她覆手其上,止了话头,看向四周。
蓝色法袍的光头女子正在厅中漫步,水雾升腾,地板和墙壁上的各处污迹皆被清扫一空。
俊美的精灵站在大厅中央,飘洒的水珠落在他的发丝,把他白色的皮肤洗得愈发闪耀夺目。
在他的手指舞动间,墙角处的高大圣诞树绿意新发,彩带样的结花小藤从树尖探出,转瞬间挂满了大厅里的四面墙壁,在壁炉上方垂下几缕螺旋样的细长嫩叶,长短不一,颜色层叠渐进,勾勒出一幅夏日林间的图画。
克拉夫特从自己那几个超大容量的储物水晶里掏出一大卷毯子、十多个毛绒绒的坐垫、一箱玻璃杯、一摞白瓷盘、几把摇椅、十来个矮几和一大堆瓶瓶罐罐。
约翰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摆好,江锦瑟心里也大概有了盘算,招呼唐青笠一起过去帮忙。
约克牵着摩根夫人走进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身后是大包小包的双胞胎和亚历山大,年年热情似火地迎上去,双胞胎立刻笑嘻嘻地塞给她一张面具。
“你们这到底是搞什么??”年年把那张面具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
一张普通的金属面具,像个黑铁口罩,只能遮住下半边脸。
“戴着吧,送你一个新形象,the phantomthe ~”海德摇头晃脑地唱道。
“不要,太丑。”
年年把面具扔回给双胞胎,从他们手里抢过一个大牛皮纸袋,低头一看,立时笑逐颜开,抱着这一袋子鲜美水果找祁有枫去了。
“你看,我就知道她最好哄了。”海德得意地对亚历山大说道。
“那你先把欠我的钱还了,那些水果是我付的账。”亚历山大推推眼镜,义正言辞。
杰基尔点头:“好的,我会通知海德,让他出来还钱的。”
“......”
亚历山大抿了抿嘴,掏出小本子,在海德的名字后又加了一串数字。
嗯,海德和杰基尔不是同一个人,不是同一个人。
......
片刻后,派对会场布置完毕。
除去没有音乐,看起来也算是其乐融融。
没有人说明何时开始,也没有人说明因何举办,能聊到一起的就坐在一起,聊不到一起的就自己找地方待着,想吃东西还是睡觉还是看书,皆尽随意。
亚历山大看了看木本尊三人,贡献出一大摞中文书籍,还摸出一本出自矮人族制器大师的手抄笔记。
木本尊的眼睛立刻被这本画满各式机械构想的笔记吸引,吸取了唐青笠的经验教训,也不跟亚历山大客套,一手扛着装满麦酒的木桶,一手托着笔记,叼着酒杯自己找角落学习去了。
克拉夫特摆弄着木本尊拿出的那几只墨家机关鸟,饶有兴趣地把它们拆成了一地零件。
双胞胎歪在壁炉边昏昏欲睡,约翰坐回圣诞树下的老地方,翻开手里的圣经,悄声吟诵。
“听起来,你们海路那边的情况也很凶险啊。”
略懂待客之道的三个正常人陪着年年,帮她招呼江锦瑟和唐青笠两人,偶尔也插嘴聊聊这一路自东向西而来的见闻。
年年身边,祁有枫低着头写写画画,时不时向萨拉或者亚历山大征询下意见,拟出了一张精致的蓝色半月形面具的图样。
年年没有多问,他也没有多问,尽管他们都猜到了双胞胎的这次恶作剧恐怕另有用意。
一个有可能需要年年改头换面变换身份的用意。
这也让祁有枫愈加用心,一不小心,还给她弄出一套配套的首饰图样,又手痒地画起了年年那身衣服的修改稿,看得萨拉深感欣慰。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最起码不用担心年年的审美观被尼克带偏了。
“只有最后遇到的那群海怪有些麻烦,其他如海盗拦路和小岛土著之类的小事,也就是有点琐碎。”
唐青笠端起酒杯,润了润讲话讲到干裂的嘴唇,又抓过一只香喷喷的烤兽腿,咬了一口:
“我们本来以为要填进去不少人命才能闯过那片海域,没想到海底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那些海怪就都跑了。”
“这样啊......总感觉......”年年斟酌着用词。
“总感觉,海怪那一关其实确实应该牺牲掉很多人才对,对不对?”江锦瑟笑道。
“嗯,”年年点头,扭头去看亚历山大,“alex,你能帮我做一个简略的时间轴吗?海陆两条世界任务行程的。”
“我昨天就已经做完了,这是你那边陆路的时间轴。”
亚历山大收起笔,抬起头,递给年年一册尚未装订的行程表:“按照这位唐青笠的讲述,我刚刚大致标记出几个关键的时间点。”
“感谢感谢~”年年翻开其中一页,“果然,这里是对应的。”
“嗯?”
唐青笠疑惑,江锦瑟从年年手里接过那页时间轴,先是被制册人的这份细致和严谨所震撼,深觉亚历山大是个做研究的人才,压下内心中询问他现实信息的冲动,才定神仔细看了看那个被描红的时间点。
“咦?”唐青笠探过头,讶道,“海底深处那个响声出现的时间,似乎正是北台城四时谷里那条黑龙消失的时候?”
“只能说有很大概率在同一个时间段发生,我没办法精确到某一分某一秒。”亚历山大正色,纠正道。
“啊?啊,对,对,要严谨地讲。”唐青笠缩了缩脖子,总觉得亚历山大这副表情,有点像他的大学教授。
“你有什么想法?”江锦瑟看向年年。
“没什么想法,”年年懒懒地向后靠,被祁有枫伸手接住,揽进自己怀里,“无非就是阵营的事情,也跟我没多大关系。”
“暂时看来,确实与你没多大关系。”江锦瑟却只觉得年年太过乐观了。
“等到有关系的时候再操心吧,我也懒得去想西米尔那家伙在盘算什么。”
年年摆摆手,瞪眼看着天花板:“我现在只想赶紧把身上这个讨厌的进阶任务完成,再去找恩古斯打一架。”
“有一说一,这么鞭策玩家成长升级的npc,真的少见。”唐青笠幽幽地道。
年年这任务完成,是不是就能直接冲到七十级了?
他跟着江锦瑟跑了半个地球(游戏内),现在才不过六十五级,年年眼看着就要把他一路碾压过去了。
不过,好在——
“说起来,我还没恭喜锦瑟姐顺利完成进阶任务,现在是七十级的超级剑仙啦。”
说完,年年腾地坐直身子,双眼闪闪发亮。
“锦瑟姐,我这儿也有个七十级的,你要不要试试揍他一顿?”
“......”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脖子都扭动了半圈,看向壁炉边的那把摇椅,就连双胞胎都抬起了头,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暖洋洋的壁炉。
年年的脖子像是突然生了锈,嘎吱嘎吱地转过去,看到了睡眼惺忪的尼克。
“揍谁,”尼克打了个哈欠,“来揍。”
第三九四章 身不由己
尼克揉揉眼睛。
天亮了?
确实已经上线。的确是在自己家。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一歪头,看到了鬼鬼祟祟往门外溜的双胞胎。
不假思索地,尼克抬手,两道风刃追上双胞胎,刷刷两下切在他们面前,把壁纸撕出一个十字划痕。
“不是我们的主意,是迪昂指使的!”
海德脱口而出,转身一指,看到亚历山大抬头时镜片的反光,又把杰基尔扔了出来:“迪昂之前传信给我们,让我们给cy治伤时把伤疤留下。”
尼克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松手时略一犹豫,将柔软的毯子塞回扶手椅里,起身走到迪昂面前——迪昂也已站起,挡在年年身前。
“cybele稍后可能会去那两位新长老所在的达格达,不如就趁现在让她改头换面。”
迪昂递给尼克一杯麦酒,尼克一饮而尽,推开他,看到年年的脸,瞳孔一缩。
“迪昂,我应该还没有确定要接那个指定任务。而且,”尼克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魔法水晶手镯在袖口里乌沉沉地闪着光,“我应该是让你照看她的。”
萨拉与亚历山大悄悄交换了个眼神——指定任务?他们怎么不知道?
“她赢了,赢得光明正大,赢得精彩,赢得漂亮。”迪昂闲闲地坐下,举着新斟的另一杯麦酒,等尼克来接。
年年看看迪昂,又看看尼克,小心翼翼地拽住尼克的衣角,委屈道:“我变丑了,你这是要嫌弃我吗?”
尼克瞬间泄气,无奈地拍了拍年年的头:“哪里丑了?我看谁敢嫌弃你。”
祁有枫不着痕迹地把手挪开,亮出UU小说的图样,免得遭受池鱼之殃。他早就看出来了,尼克对年年的心态,不对,是他面对尼克时的心态,最好敬重一点。
双胞胎早已乖巧地溜回大厅中央,坐在一旁默默吃水果,暗叹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尼克也是个好哄的。
亚历山大拖过一张软垫,尼克顺势坐在他旁边,看着面生的江锦瑟和唐青笠两人,目光从江锦瑟腰侧的佩剑上滑过。
“不用跟我们客气,你们在盖亚大陆这边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多谢,暂时还没什么,若是真有麻烦,我会直接开口的。”江锦瑟坦然以对,颇为洒脱。
“嗯,”尼克点点头,瞥了一眼在角落里交流的木本尊和克拉夫特,终于从迪昂手里接过那杯酒,“仔细说说吧,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万兽斗不用下场参加了,内定赢家,不拿奖金,能连冠几天,只看cy能赢下几天的战神之争。”迪昂先介绍了他与角斗场方面的交涉结果。
“角斗场那边的反应,比我想象得要快不少。”尼克有些许意外。
“角斗场......拍卖场的主人,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迪昂看看江锦瑟。
“确实有点意思,也很有本事的样子。”江锦瑟笑笑。
“有意思,有本事......”尼克歪在软垫上,看着克拉夫特和木本尊手里的零零碎碎,“有意思了。”
“拍卖场主人自称公爵,但是不提姓氏,也没见到家纹家徽一类的东西,看样貌,似乎也不完全是人族,疑似混血,具体来历不明。”迪昂道。
“你等会儿把见面时的详细情况跟我说说。”亚历山大在小本子上写字,抬头叮嘱迪昂。
“......也好。”
或许亚历山大能从某些细节里看出点什么,也不一定。
“见你的时候,他是一个人?”尼克笑得幸灾乐祸。
亚历山大若是打定主意盘问细节,那可是能从迪昂用哪只脚进门一直问到桌面上有几块水迹的。
“不是,他们三人也在。具体来讲,我被领过去的时候,他们三人与那位公爵应该已经聊了一段时间了。”
“因为,我进门时看到他们三人的茶杯里都只剩下一半的茶水。”迪昂连忙补充,亚历山大满意地低头记录。
“确实如此,”江锦瑟点头,“我们昨天在交易会上风头太盛,今天有了一些麻烦,那位公爵把我们请去,说是为照顾不周表示歉意,实质上是拉拢。”
“昨天的交易会?”尼克了然,“啧啧,人族和矮人族恐怕都要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了。”
“我们也是考虑不周,没想到盖亚大陆这里的情况会如此特殊,现在......”江锦瑟摇头苦笑。
“盖亚大陆这边的机械制造、矿石开采及相关的加工工艺长期被矮人族把持,你们的到来,对人族来说是个大机遇,对矮人族来说,就是冲击了。”
尼克把玩着手里的红陶酒杯,懒懒地道。
“海路的终点在人族的格兰杰公国领地内,格兰杰公国也是圣堂教会最忠实的拥趸,只从世界任务所要求的商路完整度来看,那位行天下会长选错了路。”
“但是,他们现在是在三不管的厄舍城。”萨拉提醒道。
“所以,我估计人族那边应该快把肠子都悔青了,”尼克讥笑,“矮人族大概比收到圣诞礼物还惊喜。”
“既然现在商路已经完成,那么人族直接与华夏那边的墨家联系就可以,也不用盯着木本尊吧?”年年疑惑。
“墨家作为一个提倡兼爱非攻的修真门派,是不会直接参与到这片大陆的种族纷争的。”
尽管已经被墨家除名,祁有枫对自家门派的行事还是颇为了解的。
“天工坊确实聚集了很多优秀的匠人,我们的玩家也偏向技术宅那一类,又在华夏境内经营着矿场和工坊,只从机械机关制造这个角度看,无论如何都是绕不开我们行会的。”
木本尊走近,平静地说道。
“若是行天下走了海上这一路,是岁就可以利用他们与朝廷的关系,帮人族诸国争取到一些官面上的合作联盟,可惜,选了这条路的,是我们天工坊。”
“你们不喜欢掺合这边的破事?”尼克问道,语气却有几分笃定。
“现在是他们如何选择的问题,”克拉夫特端着水烟瓶走来,坐在软垫上,“要么选一边站队,要么别出厄舍城。”
“我衷心希望你们不要选精灵族,他们那边已经足够麻烦了。”海德插嘴,被年年瞪了一眼。
“公爵找上你们,是想给你们做代理商?”迪昂也明白了。
“对,他想独家代理天工坊出品的各种武器机械,替我们做品牌打广告,还愿意帮我们挡下各方的招揽和可能会有的追杀迫害。”木本尊愁容满面。
这种磨嘴皮子的事情,真的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不是‘可能会有的追杀迫害’,你们若是拖延太久,迟迟不给答复,你们在厄舍城里就会被追杀迫害了。”尼克笑容恶劣。
“......大概,是吧?”木本尊哭丧着脸,找不到办法反驳。
“那就答应了吧。”尼克挑眉,“谁让你们跑到厄舍城出风头的。”
“其实我是很想在这里推广一些民生用具的,但是看公爵的意思,他只对武器感兴趣,还很热心地提供了不少矮人族的精巧机械给我研究。”
“......你的理想不错,很伟大。”尼克由衷称赞。
“那个......”唐青笠突然举手,清清嗓子,看了一圈在场的这些人,“我想问问,你们是怎么在厄舍城过太平日子的?”
趴在摩根夫人背上睡觉的约克抬起头,喜笑颜开:“哎呀?这是在夸我们?”
“啊,嗯,是的。”被摩根夫人那双绿豆眼睛一盯,唐青笠有些发毛。
“对啊,这位克拉夫特朋友的制器水平实属罕见,你们其他人的实力也很强大,拍卖场的公爵没有招揽过你们吗?”木本尊也有些好奇。
“一个稳定供货的大组织,和一个惯于发疯的私人作坊,你选哪个当商业伙伴?”
尼克都懒得多说。这问题太蠢了。
木本尊揉揉太阳穴。他也是昏了头,这问题确实太蠢了。
“我认真地讲,你们就答应了吧。”
尼克说完,看了一眼缩成鹌鹑的唐青笠,对默不作声的江锦瑟多了点欣赏——这女人是有能力护住木本尊的,也是有能力影响木本尊做决定的,她的沉默,很恰当。
“怎么?”木本尊虚心请教。
“盖亚大陆肯定要乱起来了,但厄舍城却是一直在乱,从未被三族掌控过。”尼克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接下来,说说你的事。”
“我?我还有什么事?”
年年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疑惑。
“我昨天收到一个指定任务,希望我们佣兵团混入达格达,去调查一件事。”
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迪昂和双胞胎看看对方,有些担忧。
“调查什么?”年年问道,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站在我们新晋精灵族长老两兄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又打算做什么。”
果然。
“当然,发布者匿名。”
“嗯。”年年并不意外。
“这是指定给我们佣兵团的?”萨拉问道。既然是给佣兵团整体的,怎么会单单与cy有关系?
“是,但这位无名氏也提供了具体的调查方法,而且,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尼克低头,看着空空的酒杯。
“要我做什么?”年年从容问道。
片刻静默过后,迪昂叹了口气,开口解释:
“半个月之后,迪厄尼索斯兄妹要在达格达举办一个三族联合艺术节,届时会举办一个比赛,获胜者会成为新长老的座上宾。”
“比赛?比什么?唱歌跳舞?”年年的从容瞬间垮掉。
这算是玩家自动开发的新活动?唐青笠这位单纯的普通玩家暗自惊诧万分,这边盖亚大陆的自由度是不是太过无拘无束了?
“都不是,是戏剧表演。”迪昂也有点无从下口的感觉。他们精灵族的两位新长老是不是太不务正业了?
“那俩发什么神经?”年年也有同感。
“总之,咱们佣兵团与那俩兄妹有旧怨,现在算得上是脸生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年年的外表,与她前不久离开盖亚大陆的时候相比,不管是身量体态,还是性格气质,都已是大为不同。
加上这道占据了半边脸的伤疤,想必更是看不出什么了。
“这也不对吧?我的名字一亮出去可就暴露了。”
作为参与过埋人行动的佣兵团成员,那兄妹俩又不是不知道她叫cybele。
“不会的,我确认过了,年年这个名字也是被系统认可的正式用名,你到时候用这个名字报名就行。”
迪昂解释道:“角斗场这边的名册上,你的名字已经改了。”
“诶?”
年年一愣,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填写过的一个登记表。
那不是只在华夏区生效的正式用名吗?
“为了庆祝华夏人的到来,也为了展示盖亚大陆各族风采,这次的艺术节,也允许华夏玩家报名参加。”
迪昂像是猜到了年年的疑惑,笑道。
“很好。”
尼克忽然站起,抬手掐住迪昂的脖子,一脸漠然。
“你,很好。”
第三九五章 争执与争斗
“我知道我很好。”
迪昂抬手,抓住尼克的手腕,垂着眼皮,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移开。
“你明知道我讨厌什么。”尼克道,怒容满面。
抓着手腕的那双手忽然停住,指节泛白,尼克的手腕上青筋暴鼓,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暗自角力。
唐青笠偷眼看看年年,又看了看在场的其他外国人,最终还是选择闭上嘴看戏。
尼克站起来的时候,圣诞小丑佣兵团的诸位成员确实紧张了一下,但当两人开始僵持的时候,这些人便一副习以为常不用在意的样子,照旧各自睡觉看书吃东西。
“有些事,不会因为你讨厌,就不会发生。”迪昂收起往日的温和,一字一顿间也有怒意渐生,如同隐在云层后的雷霆。
“我讨厌的事情,我就不会让它发生。”尼克却是笑了。
年年拉着祁有枫悄悄向后挪,突觉后颈一凉,扭头看去,原来是摩根夫人叼住了她的衣服后领,想把她从暴风眼拖开。
眼看着其他人都躲了,唐青笠拉拉江锦瑟的衣袖,申请避难。
“事实却是,很多事发生了,你无能为力。”迪昂一时间凛若冰霜,倒更像一尊毫无生气的大理石雕像了。
“那些确实是我力不能及的,因此,这次我必须要阻止。”尼克沉声道。
“你可以拒绝这次的指定任务,但你能拒绝其他意外的发生吗?你能保证不会有牵扯更广、形势更被动的意外发生吗?”迪昂缓慢地松开手。尼克的手臂未动,依然举在半空。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心上,你只是在担心精灵族的安危。”尼克一拂袖,转身欲走。
迪昂猛地站起身,一连串欧甘树文从他指尖流出,无数条藤蔓自他脚下升起,刺耳的破空声在大厅里爆裂回响,抽向尼克。
尼克的背影瞬间被藤蔓打散,两道旋风钻入藤蔓之中,须臾间化成一团风暴,搅碎了所有的荆条茎叶。
与此同时,一朵漆黑的人面花无声地爬上尼克的肩头,厚厚的肉瓣陡然开放,恶臭扑鼻。尼克脸色一黑,再出手时,动作已经缓慢了很多,魔法水晶手环的光芒也黯淡了。
“活该……”
“嘴欠。”
“故意的吧?”
“讨打吗?”
“迪昂好帅!比团长帅多了!”
围观群众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幸灾乐祸。
“你们……”成功避难的唐青笠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些人的“团结友爱”。
“现在虽然少了很多,但是迪昂刚来的时候,这场面我们天天见。”约克趴在摩根夫人背上,观赏得津津有味。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迪昂会选择留下来。”海德靠着墙,懒懒地道。
“他当初好像是为了看护你才进来的?”海德捅捅年年,被她一巴掌拍开。
“是,”年年看着好奇的祁有枫几人,点头,“有一次尼克偷偷带我去拍卖场玩,刚好被迪昂看到,迪昂就一直误会尼克图谋不轨,但可惜的是,我被尼克‘蒙骗’太久,太过‘执迷不悟’,他就潜伏进来,打算戳穿尼克的真面目,纠正我的三观。”
“结果一不小心,自己也被尼克给带歪了,啧啧,害人不浅。”约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评论谁。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聚到尼克身边,最初的缘由虽然或多或少都与年年有关,但实际上让他们下定决心、并且一直黏在一起的,还是尼克本人吧。
“那……你们不用去劝劝架吗?”
话虽这么说,唐青笠却只看着年年一个人。
只从尼克两人的只言片语和前因后果里分析,这两人争执的重点,似乎是年年,她不用去居中调停一下?
“不用这么看着我,这事与我无关。”年年留意到唐青笠的眼神,耸耸肩。
“他们之所以争执,其实还是因为两个人的行事观念不同,我要是现在跳上去,说一句‘啊呀呀,你们不要为了我打架,不值得~’,你猜我会不会被骂成自作多情?”
“有异议就说出来,说服不了就打服,总比心怀不满暗自行事要好很多。你看,迪昂明知道尼克会生气,不还是把他做过的事实话实说了?就像尼克明知道迪昂会生气,依然要嘴欠去招惹他一样~”
前半部分的解释似乎有些道理,但听到最后一句,唐青笠觉得,年年大概只是想看这两个人打架。
毕竟,此前提议他师父江锦瑟跟尼克打架的人,也是这丫头。
“尼克是个假的七十级吧,怎么看起来被迪昂吊打了一样?”海德嘿嘿傻笑,选择性忽略了迪昂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
“说起来……迪昂之前在角斗场露了一手,那是他这个等级可以用的符文?”年年看向亚历山大。
“……迪昂,多少级来着?”听到年年的话,其他人同时一怔,又同时张大了嘴。
“这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怎么都没发现?”
“他自己也不说的吗?!”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的,”亚历山大推推他的单片眼镜,“迪昂也已经是七十级的高阶玩家了。”
“……”
约克坐直身子,招呼摩根夫人离开。克拉夫特也不抽烟看戏了,拽着意犹未尽的木本尊,要回自己在厄舍城里的工坊。萨拉和约翰对视一眼,也先后出了门,顺便拖走了亚历山大。
“我是不是要提前恭喜一下,咱们要成为盖亚大陆上第一个全员进入七十级的佣兵团了。”冷清下来的大厅里,双胞胎把玩着手里的法杖,也有点不耐烦。
这俩人到底什么时候打完?能不能赶紧打废一个?不要耽误他宝贵的游戏时间好吧?!
“……抱歉啊锦瑟姐,这些人就是太随性了,不懂礼貌。”年年没有接双胞胎的话,不好意思地看着本该是被热情招待的江锦瑟两人。
“无妨,反正接下来也要一直留在厄舍城,我们今天也不多打扰了。”江锦瑟笑道,摇摇头表示不必在意。
“你们住在哪里?”年年送他们出门,祁有枫跟在她身后,双胞胎被扔在墙边跺脚,大骂年年没义气不陪他。
“拍卖场那边给我们准备了住处,既然木本尊打算接受合作,我们不如承下这个人情。”
“也好,厄舍城的中心区也算比较安全,不会太乱。”
“你呢?什么打算?”江锦瑟问道。
“升级呗,然后去达格达看看。”年年随口答道。
“那位尼古拉斯团长似乎不想让你被卷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唐青笠提示道。
他们身后的打斗声刚停。
“不是我被卷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是我根本就没从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脱身出来。”年年叹道。
“跟随我们进入翡瑟斯森林的,还有韶舞的行会风雅存,现在这个艺术节别的不比,单比演戏唱戏,又邀请华夏玩家加入,总觉得太巧合了。”
“你是觉得韶舞的风雅存,也与某个幕后黑手有关?”江锦瑟拧眉沉思。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游戏里从来没有什么偶然,只有经过精巧计算后的必然罢了。”
第三九六章 同族的善意
翡瑟斯森林。
这里是一个普通的林中小湖,湖水清澈见底,高高的野草围在湖岸,野花斑斓,树木青葱,野兔在灌木丛里探头探脑,时而也会有鹿群在附近逡巡。
只不过,随着另一群生灵的到来,鹿群便抛弃了这个水源地,将这个宁静的小湖让给了那些人类和精灵作为新的聚居地。
一排排新起的木屋还散发着木香,孩子们编出了一个个精致的花环,悄悄挂在小木屋的门上,让这些人族的哥哥姐姐们每天都能拥有一份馨香四溢的好心情。
坐在窗边的木桌旁,是岁看完刚刚发来的消息,看着自己满屋子的鲜花和水果,一时有些烦躁的心情也沉静了下来。
“忙完了?什么事?”
三尺水抱着一个样子古怪的树果,正研究这蓝汪汪的大菠萝似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吃,抬头随口问道。
“刚刚韶舞发来条消息,我去求证了一下。”
是岁递给他一本小册子——这是他们在小朋友们的协助下总结出来的蔬果食用指南,有些对精灵族来说是美味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可能比木头还难吃,甚至还会引发各种症状。
“韶舞?你竟然还留着她的好友没删?”三尺水把这蓝色大菠萝扔开,坐在是岁对面。
“嗯,韶舞说天工坊的木本尊在厄舍城,正在与这里的圣堂教会和矮人族接触,打算大赚一笔。”
“韶舞的话可信?你问过年年实情了没有?”三尺水对韶舞这个女人有种出自本能的敌意。
“问过了,我们选错路了。”是岁不愿多说,看着窗外那些奔跑玩耍的精灵幼童,微微叹气。
“没选错,”三尺水用力点头,斩钉截铁,“没选错,我们这条路一定是正确的。”
是岁笑笑,扭过头来看他:“我以为你已经被这些小朋友折腾烦了。”
三尺水立刻捶桌哀嚎:“带孩子太难了!太难了!!”
“被送到这里来的精灵幼童越来越多,我们要想想办法了。”是岁脸色微霁,眉心却紧蹙。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临时慈善的提议会受到如此欢迎,就像他从未想过被抓走的精灵会这么多一样。
算上他们最初进入翡瑟斯森林里碰到的那些,现在这个不知名的小湖边,已经聚集了近千名精灵,既有一两岁的稚童,也有十多岁的少年少女,还有很多年华正茂的妇人打扮的精灵女性,脸色恹恹的,似是不太喜欢被解救回故土。
“你之前不是去博安德和莫瑞甘那两个大部落求助过吗,他们什么时候派人来帮忙?”三尺水也了解此时情况的复杂,一脸忧色。
精灵族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人来管理他们的饮食起居,而现在这些精灵最需要的东西,也恰恰是行天下里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部分。
尽管精灵族自幼便拥有卓越的魔法元素亲和力,但运用这种能力也需要专业细致的教导,否则这种亲和力反而会是一个随时可能暴走的定时炸弹。
正因为如此,专营奴隶买卖的商人富豪们便会使用某些药物,经年累月地去侵蚀那些精灵奴隶的**和精神,让他们更加赢弱,更加无害,也更加娇弱动人。
那些两三岁的小孩子还好,药物的伤害还处于可逆阶段,仍然可以挽救。
但对那些被侵蚀已久的精灵来说,救回来也是废了,更不要提那些容貌出众的精灵从小就是被当作温室花朵、掌中娇宠一样调/教长大的,生活越安逸,越被主人宠爱,性子也就越温顺,对原始粗野的森林生活也越有一种优越的厌恶。
三尺水曾经内心阴暗地猜测过,哪怕没有是岁的介入和提议,这些被解救回来的精灵,尤其是这些年龄稍大的,早晚也是要被聚在某一处,任其自生自灭的。
不然的话,像达格达那种繁华又强大的部落,为什么只留下几个四肢健全、懵懂无知的小精灵,却把剩下那些如杰威般身有残疾的和年岁稍大的都“托付”给了是岁。
“那两个部落的大祭司都还算不错,说是近几日就会派人过来看看。”
“过来......就看看?看什么?”三尺水很想说脏话。
“不管怎么说,那些只会乱爬的小家伙们是有救了。”是岁苦笑。
“这位朋友不要如此悲观,我们精灵族总也不能让各位的努力和心血白费,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族。”
树叶摇动,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木屋中的两人耳中,如同泉水叮咚,清冽怡人。
是岁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声音的主人叫什么。
木屋外的空地上,孩童们的嬉闹声渐小,而那些只会躲在木屋角落里的精灵女子们,也忘记了抽泣和怨骂,纷纷走入阳光下,凭着骨血里的种族本能,向来人深深地低下头。
是岁站在木屋前,看清来人后,瞬间惊讶。
他真的没想到,博安德的大祭司恩古斯,会亲自到这里来。
......
接下来的日子,年年的生活,有些单调,但也很充实。
白天满城乱跑抓通缉犯,抓到犯人后押送到城外的佣兵协会登记领奖金,稍微歇一歇,吃吃喝喝一番,晚上去角斗场打两架,打完架,趁着仍旧上涌的热血未消,便跟祁有枫混在一处,窝在他怀里等第二日的朝阳升起。
组队战依然是随机看运气,但都难不倒年年和祁有枫这对默契搭档,两人不用多说话,一个隐晦的眼神,一个蓄势的动作,加上毫无保留的信任,便能联手把对方玩得团团转。
就连他们“好运”抽到的两次迷宫机关战,也被两人势如劈竹般拆成了一地破烂,成了他们相视而笑的背景墙。
厄舍城是个尚武的地方,两个俊男美女并不会让人刮目相看,但两个强大的男女就不一定了。
只不过,在祁有枫接连砍断几个嘴欠男人的脖子,又冷漠无情地给一位姿色艳丽的女子毁了容以后,年年和祁有枫这对组合便多了一个情比金坚的标签,说起来也是羡煞旁人。
“观众们说,你之所以划花那个女人的脸,是因为我也被毁容了,是我出于嫉妒让你下的手。”
带着面具的年年趴在备战室阳台的栏杆上,兴致勃勃地向祁有枫汇报。
“她不是觉得自己的脸蛋好看吗,我就干脆让她更好看一些罢了。”祁有枫对这些八卦流言不感兴趣,只想知道今天年年会遇到什么对手。
年年的战神之争没有一场是轻松的,每场的对手均是旗鼓相当的一方高手,总要拼到绝地反击的境地,她也每次都赢得一身伤。
多亏年年的等级实力也在稳步增长,实战经验更是日渐丰富,这才能每天有惊无险地赢下战神称号。
尽管有惊无险,每每看到年年在别人的刀锋下躲闪,祁有枫都会忐忑不安。
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撞上来,那他也不介意迁怒一下。
“谁脸上多道疤会好看?”年年吐槽,这个理由也找得太敷衍了。
“如果脸上多道疤,也能像你这么好看,”祁有枫揽过年年,亲了亲她的额头,“让我每晚欲/罢不能,那才是真的好看。”
“......油嘴滑舌。”
年年红着脸,只觉得面具都在发烫,小声嘟囔,异常专心地研究起了看台上的观众。
她并不像祁有枫那样担心自己的比斗。
大概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些对手虽然难缠,但也难缠得十分有限,总归是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的强大——有种被人送来给自己当磨刀石的感觉。
随着自己等级实力的逐渐提升,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迪昂所教导的那些技能,年年早已运用得得心应手,而她最近似乎也有了些别的领悟。
比如,那个她已然知道是什么,却抓不到重点的第三系魔法——共鸣阻断。
恩古斯既然说过,他们所使用的技能都只是魔法元素的共鸣,那么同样的,自然也有阻碍共鸣的方法。
她被抹去的技能和改造的月灵弓,是恩古斯对她的期望——期望她能理解元素共鸣这一直指魔法本质的能力,更不要拘泥于那些既有的常规选择。
而这第三系魔法,却让年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种简单的道理,年年还是明白的。
这也是她坦然接受了那个指定任务的原因,之一。
“快到我们了,不知道今天我们的对手是什么。”
祁有枫拉着年年走出备战室,准备下场。
“最好来点活人吧,昨天是迷宫,前天是奇美拉,太没意思了。”年年撇嘴。
“真巧。”
年年和祁有枫停住脚步,看向对面的两人。
刚刚说话的人,是一位年年在这角斗场上见过的人。
第一天万兽斗时,最后那位主动认输的魔武双修战士,艾米。
“真巧,我和青山也是这么想的。”离开战场的艾米像是一个儒雅的学者,两手空空,不见兵刃。
“所以,我们的运气就是这么好,缘分也是这么巧。”艾米的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第七场?”年年笑问。
“第七场。”艾米点头,比年年笑得还真诚。
艾米的身后,青山和他那头坐骑地行龙,也缓缓地走了出来。
组队战,无限制,青山不仅甲胄齐全,地行龙也再无禁魔口封。
“我们场上见,这位......善良的不会杀人的小姑娘。”艾米收起笑容,转身离开。
第三九七章 诱饵
年年和祁有枫刚刚出现在角斗场中央的圆形高台上,观众席上就传来了海浪般此起彼伏的欢呼:
“nini——!nini——!”
“cybele”这个词虽然还在人们头脑里留下一点印记,但自她出现在角斗场的第二天起,“nian nian”这个有些拗口的古怪名字就迅速传遍了厄舍城里的大街小巷,并被口音各异的居民们演绎出了非常丰富的音调。
最终,发音被简化统一,从“年年”成了“妮妮”。
在这个简化推广过程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正是角斗场的每一次胜利者广播,由不同的裁判呼喊给观众,被大家不约而同地欣然采用。
“我越来越觉得亚历山大的猜测是正确的了。”看台上,海德敷衍地拍着手。
“我倒是希望他不要查到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杰基尔整整领口和袖口,正襟危坐,有节奏地鼓掌。
“以亚历山大那个刨根问底的性子,说不好,不然尼克也不会让迪昂陪他回翡瑟斯了。”海德又扯散了领口。
“尼克或许只是不想看到迪昂?”杰基尔锲而不舍地摆正。
“嗯......”海德摸摸下巴,“也有这个可能,毕竟有点丢人。”
除了旁观到最后的双胞胎,谁也不知道尼克和迪昂的那场斗殴是以何种形式结束的,而双胞胎也被尼克下了封口令,任凭年年如何软磨硬泡,就是问不出个所以然。
与此同时,亚历山大也结束了他的对迪昂访谈攻击,从被忽略的室内陈设中嗅到了一些公爵身份秘密的蛛丝马迹,非要立刻回翡瑟斯森林求证。
尼克这位佣兵团团长大手一挥,把迪昂派给亚历山大当贴身保镖,顺便敦促他做任务升级。
萨拉这位水系圣法师返回了位于人族领地的圣堂学院,冲击她的进阶任务。
约翰则是前往圣堂教会麾下的骑士圣殿,准备接受大主教的考验和神迹沐浴。
约克也回到了矮人族的领地,寻找升级机会,顺便去地底熔岩泉帮摩根夫人完成最后的蜕变。
克拉夫特和木本尊这两位技术狂人一见如故,成天窝在工坊里。据说,他们是在融合某些新思路,替即将集体进阶的同伴们设计新武器和新装备。
如此一来,圣诞小丑佣兵团还留在厄舍城里的人,就剩下了无所事事的团长尼克,新晋厄舍城正义使者及战神年年,和成为角斗场常驻外科医生的双胞胎。
双胞胎四处张望了一下。今天依然没有看到尼克的身影。除去最开始的那两天,尼克就再也没来过角斗场了。
看台上的欢呼陡然拔高了一个声调。
双胞胎的目光落回场中,片刻后,决定给尼克发条红色预警。
......
高台上,一身亚麻布劲装的艾米,彬彬有礼地向年年二人行礼致意,像是他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祝阁下武运昌隆,此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青山说完,翻身坐在地行龙背上,歉疚地看了看年年脸上的面具,抬手放下自己的面甲,骑枪黄金凤划出一道刺目的圆弧。
“要把斗篷换上吗?”祁有枫悄声问道。
“暂时不,我留在场里更稳妥一些。”年年斟酌着。
青山这位龙骑士的攻击范围有限,艾米那把可以吞吐闪电的斩刀的攻击距离虽然可近可远,但也远得有限。
她留在地面牵制游走,始终给对手一个击杀她的希望,对负责正面攻击的祁有枫来说,压力也能小一点。
就是不知道艾米和青山会不会来咬她这个诱饵。
重点是,要干扰到让这两人厌烦,让他们认识到,不先解决她这个辅助,这场架就没完没了。
“也好,那我就不退不躲了。”
祁有枫在原地站定,屈膝,蓄势,左手按在圆月弯刀的刀柄上,右手那把狗腿弯刀已经出鞘,沉甸甸的,乌蒙蒙的,指向青山。
有年年在他身后,他不会退,也不需要退。
年年轻轻巧巧地跳到高台的边缘,双臂大展,拉满弓弦,却不见弓箭。
一前一后的两人,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对手。
青山和艾米一字排开,黄金凤的枪尖与闪电刀的刀锋组成一柄尖锥,同时对准了祁有枫。
地行龙一声嘶吼,如雷霆万钧,直直撞向祁有枫,金色和紫黑色的闪电交织,即将缠住他的的刀锋。
璀璨的流星如雨坠落,遮天大网般罩向地行龙,瞬间砸碎了黄金凤的光芒。
当青山以祁有枫为目标进行冲锋时,年年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他的攻击路线。
艾米一刀劈碎了两支飞来的魔法箭,却被爆散开的旋风箭气流吹得不由后退了半步。
在地行龙喉头酝酿已久的龙息将祁有枫的身形淹没,青山手里的黄金凤陡然变短了一半,手肘回撤,与祁有枫闪出的刀锋撞了个正着。
圆月弯刀终于出鞘,刀光青青如水,轻柔地划过地行龙的脖子,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怒极的地行龙举起前爪,拍向祁有枫的胸口,黄金凤隐藏其后,直刺他的额头。
祁有枫险险避开地行龙的利爪,黄金凤枪头一顿,支援而来的魔法箭在他面前散成一团晶莹的碎影。
他立刻右手单刀劈上,脚下腾挪,三刀后已然逼近青山身周,左手手腕一翻,地行龙刚刚抬起的前爪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祁有枫已经纠缠住青山,在青山的冲锋成形前将战斗拉入险象环生的近身战。
青山几次尝试拉开距离,都被年年精准打断,哪怕打断的代价是祁有枫身上的某道伤口。
看着神色自若,甚至眼底还有些柔情暗藏的祁有枫,青山不由感叹。
这是两个信任到可以托付性命的人。
青山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手忙脚乱的艾米,继续专心与祁有枫缠斗,虽然不至于用尽全力,但也不敢大意。
年年的攻击,十有**都送给了艾米。
自第一支箭飞至,艾米就没有成功组织起一次有效的攻击,更不要提与青山进行什么协作了。
尽管如此,艾米依然一点点靠近了在场边游走的年年。
每次他故意用心口去撞年年的箭时,他前进的步伐就更从容不迫一点。
至于那些有可能损害到他行动能力的攻击,艾米也一丝不苟地防御了下来,坦然地接受了那些看似凶险却无伤大雅的小伤。
在场外观众眼里,年年这一队,祁有枫浑身是血,受伤不轻;青山这一队,艾米满身伤痕,皮开肉绽,都是一样的惨烈。
莫非,要看祁有枫和艾米谁先倒下?
年年心念流转,知道艾米是想靠近她后彻底切断祁有枫的支援,便沿着圆形高台的边缘做弧线运动,将缠斗的青山二人当作屏风,挡在了艾米面前。
只要圆心位置不变,艾米从一侧靠近,她就向另一侧跑,始终绕着圆心那两人走位,让艾米徒增消耗却捉不到她。
年年也没有完全沉浸在躲猫猫的游戏里,始终小心观察判断,不让艾米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以防他与青山夹击祁有枫。
又是三支凝冰箭飞出,分别飞向青山和艾米两人,以及那只地行龙。
祁有枫在与青山缠斗之时,也没有忘记处理这头皮糙肉厚的地行龙,此时黄金凤的光芒再次停顿,他左右两刀递出一剪,试图给这条地行龙截去一条腿。
两片薄薄的刀锋切入地行龙的皮肉之时,青山在面罩内吐出一口气,黄金凤倏忽间再次缩短,如同一根长有尖锥的短棍。
短棍砸向祁有枫的头顶,地行龙剧痛之下,轰然跪地,又给这根短棍下落的冲势填了一把力。
祁有枫的两把刀还卡在地行龙喷血的前腿里,被这一跪带倒,一时收手不及。
年年嗖嗖嗖三箭飞出,也不知扔出了些什么技能。
被凝冰箭迟滞了脚步的艾米勾唇一笑,刀尖电芒闪动,向着祁有枫遥遥劈出。
电闪雷鸣,似有九天之雷被这一刀引下,却并没有造成意料之中的伤亡。
年年沉着地击碎这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却在下一秒大惊失色。
艾米已经从原地消失。
那道被击碎的闪电也没有消散,而是化为一个扭曲的人形,双臂如电龙游走,箍紧祁有枫终于自由的两把刀,电流顺着金属刀身钻进祁有枫的指尖。
青山的骑枪不知在何时再次悄然变化,原本像支架一样连接枪身与地行龙的枪尾凤爪扭转,趁着祁有枫麻/痹的瞬间,刺入他一侧的肋骨,紧紧抓住。
黄金凤再次伸长,冰冷的枪尖对准祁有枫的胸膛,亮出了它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