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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泥小酒九     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txt下载     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四零章 不用着急(感谢玉瞑的打赏~)

    三天之后,长安那座皇城派来的官员仪仗和麒麟军就会接近魔族的活动范围。

    但这并不代表,年年会度过无忧无虑的三天,等着北台城陡然变成一座空城。

    没有人会低估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的智商,圣诞小丑佣兵团与是岁分享这则消息的意图也很明显。

    是岁立刻联系了几个人,向尼克等人道了声谢,匆匆离去,也带走了鼻青脸肿的三尺水。

    脸上又多了几道血痕的祁有枫因为背上了门派处分,暂时被禁足,与年年一起留在了墨家演武堂里,送走了据说要抓紧时间睡个懒觉的圣诞小丑佣兵团,开始完成那几个枯燥的赎罪任务。

    基本刀术五十套,砍柴一千根,抄门规二十遍,三个简单的任务做完,他就能离开演武堂继续接下来的三个更加繁琐的任务了。

    祁有枫的本意是尽快把这些重复劳动完成,不想把年年困在这里太久,结果一旁围观的年年却帮了不少倒忙,不是在他马步劈刀的时候嘲笑那个奇怪的手势,就是在他赤着上身劈柴的时候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再就是在他抄书的时候拿着毛笔乱写乱画,硬生生把这三个任务的完成时间给延长了数倍,祁有枫干脆借着天色不早的由头,额外完成了另一项体力劳动,来消耗年年多余的精力。

    “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祁有枫亲了一下年年的额头。

    “有什么急的,总要搞清楚情况再行动吧。”年年有些困乏,脸上红晕未消,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颊边,微红的眼角挑得慵懒,翡翠样的眼眸醉成了一汪清泉,悄悄地流过了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

    “我还以为你是打算抛下我自己行动,所以提前找我请罪来了。”祁有枫捏住她的耳朵尖拧了拧。

    “但实际情况是,接下来的事情确实没有什么你能帮上忙的。”年年诚恳地道。

    “你是不想把我牵扯进去。”祁有枫低头,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人。

    “看破不说破,这才是有智商的表现。”年年瞪了他一眼。

    “看破是智商,说破是情商,也是情人间的另一条无距离沟通的桥梁。”祁有枫一边说,一边动了动。

    年年呲牙,攥着拳头要捶人,却被瞬间制服,变成了无助的抓挠。

    ”还好砍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祁有枫低声笑道,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嗯,现在确实是不早了。

    ......

    晨光熹微的时候,是岁的消息飞到了年年手里。

    北台城和四时谷内的警备确实有所松懈,但实际上被调离这座城的修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也没有多么位高权重。

    那位被当作战利品送进城的牧民并没有坚持多久。刚刚被送进四时谷,牧民便开始了异化,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了人类的皮肉,变成了一团嘶鸣吼叫的黑雾,扑向在场的一位神农谷药童。

    神秘力量的感召并没有被发现,但魔族的成因却已被洞悉无遗,那些修士不愧是活了几辈子的人精,立刻想到了即将入驻北台城的朝廷人马,找麒麟军确认之后,墨家和玉皇书院请缨出发,选了几位脑子灵活口才好的堂主长老去迎那些刚刚抵达哈瓦里哲城的官兵队伍。

    与此同时,修士离城的遁光如同烟花般四散在雪山沿线和哈瓦里哲城附近,寻找那些有可能被魔族附身的无辜之人。

    他们自然要救这些人,也要彻底查清异化的起因和过程,并带一些实例去说服那些固执的凡人,让他们暂时不要靠近北台城。

    最后一个步骤,便是略作妥协,让那位朝廷指派来的都督轻装简行,在修士们的护送下,先于麒麟军抵达北台城走马上任,等到魔族的问题被彻底解决之后,再让大批凡人进驻。

    “所以才搞出来个上下两层的北台城,仙凡有别,这是早有准备啊。”年年看完,向祁有枫简单介绍了一遍,说道。

    “这就是特殊背景下长久以来培养出的政治自觉性。”祁有枫毫不意外。

    年年耸肩。这话题就超纲了。

    “我去找那位西米尔大人聊聊,好歹也是自己阵营的事,他也该出来干活了。”

    年年从床上跳起来,拉起祁有枫,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翻出被自己扔在墙角箱子里的箭筒,便要出门。

    祁有枫把她拽住,手里多了一把梳子。

    “我有时候觉得,你比我活得还像个姑娘。”年年看了看那把雕工精美的银梳。

    “我怎么觉得,我其实更像个保姆。”

    祁有枫没好气地给她梳头,指尾扫过发梢,不由一僵,蜷了蜷手指,对年年笑道,“有鉴于你这个无法自理的生活方式,我建议你经常打理一下头发。”

    “又长了?”年年抓过一缕,拉在肩头比划,“长得太快了,干脆留起来吧?”

    长发飘飘,总比现在这头短发更像个成熟的大人。也不对,萨拉姐还是个光头呢,她就比尼克这些人都成熟得多。

    年年思绪乱飞,祁有枫已经给她梳好了头发,又系好了斗篷前的飘带,上下一扫,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留起来不好看,”祁有枫随口答道,陪她一起出门,“我要去跑接下来的任务了,你们的谈话结束后记得去找我。”

    “嗯。”年年应下,又一道白光飞至,她打开一看,摇摇头,“我哥也有事要下线,说是去取个东西,让我暂时不要奇思妙想。”

    “奇思妙想?”年年对这个词的出现茫然了一下。

    “等你跟西米尔聊完,就留在云笈剑宗的那个丹房小院里吧,别乱跑。”祁有枫十分理解是岁的措辞,叮嘱了一句。

    年年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懒得计较这人的潜台词。

    祁有枫的下一个任务是去向云笈剑宗的太徽仙君三尺水的师父请罪,目测是要被狠狠刁难一下的,出于对任务效率和请罪效果的考虑,便没有开口叫年年陪他一起去。

    两人在一个路口道别,祁有枫站在原地,看着年年步履轻松地消失在拐角,笑了笑,按下了心里一点点蔓延开来的牵挂。

    ......

    年年站在西米尔暂时借住的小院前,朝阳半挂在天边,两扇大门紧闭,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灵活地翻过墙头跳进了院子。

    西米尔的厢房很好找,但这人的房门依然敲不开。

    年年不想打扰别人睡觉,叫了一会儿门,见无人应答,掀开腰间的箭筒盖子,一指头戳进那团软绵绵的果冻,搅来搅去,抬手按住西米尔的房门,低声警告:

    “你别以为我闯不进去。”

    过了半分钟,房内依然没有一丝动静,年年皱眉,回头看了看另外几间屋子。

    太安静了。

    她上次来的时候,这间小院也很安静,但安静中依然有火焰噼啪作响的声音,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也有人声微语。

    诚然,这时候还早,还属于大部分人晨间小憩的时间,但也不应该是这种死气沉沉的安静,似乎那些构成墙壁地板的数据都已被冻结,停滞在时间的缝隙里。

    年年眼神一厉,再无犹疑,抬脚就要踹开西米尔的房门。

    一步踏出,小院依然安静,紧闭的房门前空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只有那支掉在地上的骨箭,和溜进门缝的那团黏液,伴着年年消失的身影,在虚无的空间里留下一粒尘土般的痕迹。

    ......

    一层透明的波浪从静止中缓缓涌出,小院里的阳光终于落在了微风吹过的地面,丹房里彻夜不息的炉火跳跃升腾,看守丹炉的小童摇着扇子,打了一个哈欠。

    西米尔打开房门,身后是一个逐渐淡去的男子身影,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红霞,捡起那支骨箭,收进宽大的长袍袖子里。

    他抬起一只手,像是要从空气中拉回什么,却只抓住一团淡淡的阳光。

    西米尔走回自己的厢房,房内已经空无一人。他收起桌上的两个白瓷杯,倒掉那半杯酒,用清水轻轻灌洗,专注细致,仿佛正在打磨两块名贵的宝石。

    从那一秒开始,他就真的是一个普通的玩家了。

    从那一秒开始,年年也是一个普通的玩家了。

    而他所做的最后一件逾越规则的事,便是把正巧站在他门前的年年送进北台城下的四时谷。

    西米尔取过一块绒布,擦净瓷杯上的水珠,摆好,轻声说道:

    “祝你好运。”

第三四一章 方向(圣诞快乐~)

    一步踏出,年年开始下坠,冰凉的水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挤压到一个昏暗的、失重的、嘈杂的世界。

    过了一会儿,年年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溺水。

    被毫无征兆地送进水底深处,残留的氧气艰难地支撑着胸腔的干燥,年年试图隔绝出一小片无水的空间,就像在那个山中小湖里,她曾经为祁有枫和自己所做的那样。

    什么都没有发生。

    创造过奇迹的想象,打破过枷锁的念头,似乎都已经随着水流远去,她变成了这个世界里的一个普通人。耳边的心跳声逐渐加快,水流的嘈杂混乱如擂鼓,年年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她开始努力向上游动。

    那里有光。

    离得近了,年年发现,那里不仅有光,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是说话的人似乎都不健谈,隔上很久才会淡淡地说上两句没头没尾的闲话,混在烦喧的汩汩声潮中,直到游近水面时,才让年年发觉这二人的存在。

    犹豫了一下,年年迅速下沉,转身,游向水里的那一片森林无数细细的棕色杆子从水底的淤泥里探出,圆圆的叶子在年年头顶铺成了一片斑斑点点透着光的天空。

    顺着其中一条细杆向上,年年小心翼翼地仰着头,将口鼻送出水面,也看清了那一朵盛开的粉红色花朵。

    荷花?池塘?

    一边呼吸着充满花香的空气,年年一边审度自己的处境,尤其是,西米尔到底打算让她做什么,为什么她会被瞬间转移到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至于外挂失灵这件事,年年为其哀悼了三秒钟。

    “今天似乎运气不好。”

    “微风动柳生水波。”

    两句话从水面的另一端飘来,年年转了转头,顶着宽大的荷叶,露出一双眼睛。

    两个穿着儒衫的男子倚坐在水边青石之旁,手里挑着一根长长的鱼竿,背后是一座飞檐红漆的小亭。

    年年顺着那道与小亭相连的水上连廊看去,看到了一座掩在绿柳之下的小拱桥。

    年年深吸了一口气,在水下向那座小拱桥游去。拱桥很小,不过三步跨度,桥下两丛兰花隔水相望,花叶相牵,拱桥如同架在一缎绿织之上。

    年年从兰花丛里探出头来,向上浮了浮,在小拱桥下来回游了几圈,看着那些水边栈道、石栏板桥和岛汀楼亭,把它们与脑海里的那幅地图重叠。

    这是潺小榭?她怎么被送进四时谷了?

    年年晃了晃脑袋,把耳朵里的积水抖出,但耳中的嗡嗡鸣鸣依然回旋不断,似乎并不单单是水流的声音。

    再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些嗡鸣声更像是某种东西敲打在鼓面上的振动,随着年年愈加专注的投入,愈加响亮、清晰和急切。

    “鱼来了。”

    头皮一疼,年年悚然惊醒,那两个垂钓的人影又映在了水面上,散在水中的头发被鱼钩勾住,坚定固执的力道从水面传来,似乎要把一时失神的年年从水底提起。

    年年立刻抬手去解纠缠在鱼钩上的头发,但那股顺着鱼线传来的力道不依不饶,拽得她眼泪都要随着那块头皮一起飞出来了,年年一咬牙,干脆自己把那缕头发扯下,鱼钩脱手而出,淡淡的血色在水中蔓延,转瞬便被稀释成池水的颜色。

    年年一边诅咒那个钓鱼的混蛋,一边迅速逃离,暂时不想去猜测当那个人拉起鱼钩,却发现一缕头发时的心态。

    头皮还在丝丝地疼,喧嚣的嗡鸣声在脑海里撞来撞去,年年只觉得脑袋涨得像个气球,随便一扎就能爆炸。

    水下不好辨别方向,年年在水里漫无目的地游来游去,又不敢在水面开阔的地方冒头,便顺着那些连廊平桥立在水里的石柱游动,躲在桥廊曲折回环的拐角处偷偷换气,试图找个没人的地方爬上岸。

    潺小榭里来往的人并不少,但都十分安静,年年经常在水底下听着像是没什么人的样子,结果冒出头来一听,玉饰叮叮当当,很好,有人路过。

    这里流水曲折回环,灌木和花丛偏多,那几棵郁郁葱葱的树也都不高,根本遮不住她的身形,而那些修士们用来读书排遣的亭台楼阁,也多是四面开阔,微风习习,碧波荡漾,景致绝佳,结构极其不讲道理,**性极差。

    年年看着自己被泡肿了一圈的手指,第无数次诅咒西米尔不得好死。

    明明就躲在屋子里,却不知道提前打声招呼,突然把人扔进这么个破地方,找不到出口,也不能向外界传消息,还只能在水里泡着,简直惨无人道。

    年年往潺小榭通往四时谷各处的出入口都探了探,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空隙她一个湿漉漉的穿着奇装异服的姑娘混在那些衣冠优雅的修士之中,简直就像一只瓢虫混在花蝴蝶里。

    年年看了看天色,欣喜地发现这四时谷里依然有昼夜变化,寻了一处人烟相对稀少的角落,藏在一座拱桥的桥洞里,把自己晾干,等待夜幕降临。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年年也渐渐地将心里的焦躁不安归拢成了冷静和沉稳。

    她从北台城里消失,最迟今天下午,祁有枫就会发现。他知道自己是去找西米尔的,应该能帮自己严刑拷打一下那个神经病,应该也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在哪里。

    年年有点遗憾,祁有枫还背着逆徒的名号,暂时是进不了四时谷的,大概还需要一两天才能洗掉罪名。

    是岁也下线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成员都没有进入四时谷的权限。但在这些人采取行动之前,她其实只需要尽力保全自己才好。

    西米尔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是岁、祁有枫和尼克他们都在北台城,自己的消失不可能被人忽略,那他这时候突然把自己扔进来,就是为了让自己练习一下隐匿能力?

    不对!行动??她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但有一些人却会因此行动!!

    年年暗骂了一句,悄声送给西米尔一连串的“fuxk”。

    这人似乎又打算把自己当诱饵了?

    年年气恼地揉着自己的脸,一时间对那位钓有她一缕头发的儒衫男子也是怨念异常。

    年年伸出手,冰蓝色的箭羽在手心凝聚成型,她想了想,把箭尖对准了自己的双脚,弓弦以极小的幅度振动,桥洞里蓝色的箭光一闪,年年的双脚已经与拱桥的巨石冻在了一起。

    确认自己这次不会再无意识地乱跑,年年立刻闭上眼睛,再次凝神静听,缠绵不绝的嗡鸣声再次化为咚咚鼓点,像是战场上搅动风雷的鼓声,呼唤着鲜血激昂,召唤着孤军奋勇,从四时谷内的某一处遥遥地传来。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年年准确地判断出了这声音的来源,但也皱紧了眉头。

    西侧?怎么可能是西边?不应该是来自南边的中央地带吗?西米尔想要她寻找的那处通道应该就是被封镇的那座塔才对?

    像是听到了她的疑问,鼓声立刻变了一个方向,从北边远远传来,不一会儿,又飘到了东侧。

    听了很久,冻住双脚的寒冰已经融化,年年无奈地抱着双膝,看着桥洞外那一角水面发呆。

    是岁说过,这个四时谷应该是一个人为制造出来的空间,是一处结界,这也就意味着,这里面的东西南北,并不一定是实际的东西南北。

    而从她刚才辨别出的感召源头来看,要么是这里面的方位在不断变化游移,要么是真实的通道位置被这处空间隔绝,但无论哪一种,她所接收到的感召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年年有点茫然。她接下来要去哪里?还是等在这里,等北台城里的人来找她?

    能进到潺小榭里的人,她所知道的只有是岁。但是岁进来找到她很容易,但若是要把她带出去,恐怕就有点麻烦了。

    单单怎么解释她是如何进到四时谷里来的,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

    年年正自暴自弃地放空大脑,远远地传来一连串迅速却杂乱的脚步声。

    “就剩这里没有搜过了,这里相对偏僻,景致也不好,平日里并没有人会来,若小榭里真的混了什么人进来,这里或许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温润的男子声音随风缓缓飘来,年年咬牙。

    “......”

    钻出桥洞,年年滑入水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水底。

    钓鱼的那个混蛋!我记住你的声音了!别再让我碰到你!!

    ......

    是岁下线了很久,三尺水有点担心,毕竟设备送到了,也就意味着是岁正在读取他妹妹的记忆。

    他扔下了手里的建城任务,从北城门返回行天下的院子,打算下线去翻阳台走阳台多近啊,走正门还要绕一下。

    三尺水低着头走路,感觉到迎面有人靠近,连忙向旁边躲闪,却被来人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一拧眉,回身几步冲出,揪住了那个不长眼的路人。

    “祁有枫?怎么是你?你好像应该在跑检讨任务吧?”

    三尺水忘了生气,好奇地道。他师父还特意把他叫去询问了一下这件事,然后就气哼哼地去刁难人了。

    祁有枫像是才看见他,抿着嘴扫了一眼,甩开他的手,急急向城门赶去,三尺水正疑惑,就见另一团脚步汇聚成的旋风从他身后闪出。

    三尺水一个“你”字还未出口,那一队步履匆匆的人便已经消失在了出城的传送阵中,那只火红色的大老鼠尾巴一甩,背上诡异地隆起一个黏稠的人形。

    三尺水张着的嘴瞬间扩大了一圈,一个急冲冲到祁有枫身后,再次抓住他的胳膊。

    “你不能出城的,你的禁足令还没解除!”

    “没错。这位师弟,堂主有令,你违逆师长,不敬同道,还需谨修自身,暂时不能出城。”

    看守传送阵的两位墨家弟子也一左一右地挡在了祁有枫面前,虚握着腰间的长刀。

    祁有枫略一蹙眉,被三尺水抓住的右手动弹不得,他低声道了一句:

    “抱歉。”

    青芒闪出,三尺岁握着自己被划伤的手腕,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踏入传送阵的脚步,与墨家弟子颈间飞溅而出的鲜血一起落下。

第三四二章 众生平等(加拿大时间)圣诞快乐~

    时间在艰难的躲藏中缓慢流逝,四时谷里的天终于黑了。

    年年贴在一座平板石桥下,发挥了一下斗篷的浮空技能,让自己避免了被泡白的惨剧,也躲过了又一波巡视的玉皇书院修士。

    大概是认定了有人闯入潺小榭,所有可以藏身的角落都被安排了读书写字的修士看守,莲池的水面上也多了一些悠然的渔船,头戴蓑笠的渔翁闲适地挑着鱼竿,任由水流将小舟推往水中央,一点也不在意身旁空空如也的鱼篓。

    水里也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白色游鱼,很有规律地在水里折返游动,还懂得避开那些渔夫的鱼钩,年年远远地看到,便在警惕心的驱使下远离了那些明显很有问题的生物。

    年年一边在水里游动躲藏,一边再次往潺小榭通往四时谷内另几处的通道探了探,并决定了自己接下来的目的地。

    中央,封之塔。

    不管怎么想,这座塔都有些古怪,也一定很重要,而潺小榭通往封之塔的这处石桥也最为安静,来往的修士很少,想必等天色黑下来,成功混过去的几率也会大增。

    年年把斗篷系在腰间,屏气凝神,看着水面上的破碎霞影逐渐沉入水底,另一片镶着碎钻的蓝色绸布浮出水面,小心翼翼地从石桥下爬出,左右看了看,双手一荡,安静地落在石桥之上,矮身像猫一样向前探了几步,对准了桥头那团雾气急冲而出。

    好亮!

    冲过雾气的年年立刻被亮到发白的阳光刺得双目一痛,下意识抬手一挡,耳边已经响起了几声如铜钟回响般的男子声音:

    “什么人?!”

    “你是何人?!”

    透过指缝,透过被强光刺激出的泪水,年年看到了一座充盈视线的高大石塔,白色的塔身像镜子一般反射着阳光。

    不待多想,也没有时间思考,年年立刻将冲势积蓄在微曲的双膝,一弹一跳,她已经向后掉进潺小榭柔和的夜色里,扑通一声钻进水里,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向这片莲池的另一端游去。

    身后人声如沸,摇晃的火光追在年年身后,惊动了池里的游鱼。

    年年面前的池水越来越亮,一层耀眼的金光从她的身后叠叠推进,流动的梵文回环如网,像是要把她罩在其中。

    池水飞溅,年年破水而出,斗篷的浮空技被她用成了发射器,推着她如炮弹般射出,擦着几位目瞪口呆的修士的发丝,消失在一扇敞开的木门里。

    逃入神农谷半枫荷药圃的年年并没有就此松懈,但还是略微缓了一口气。

    这里有树林。

    在水里泡了一天,草木科的精灵差点变成了人鱼,还是被泡出一身白皮褶子的那种,年年现在看着这片茂密的树林倍感亲切。

    顺着入口的附近一棵树向上疾飞,年年轻轻踩在树顶附近的一根树枝上,躲过被微风吹拂的树叶,再把棕色的斗篷从头到尾一裹,看着四五个光头和尚冲进树林,略一打量后散入林中各处。

    年年随手折下一只细枝,搭在弓弦上,细枝悄无声息地从她指尖消失,几秒后闪现在十余米外的一棵树旁,扫动树叶摇晃。

    在林中搜索的几个和尚立刻转身,站在树叶摇动的树下,扎着马步一掌拍在三人粗的树干上,咔嚓一声,年年看着那棵拦腰倒下的大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树倾倒,却没有抓到猎物,那几个和尚似乎是认定了年年就躲在那棵树近旁,啪啪啪几道掌风爆响,四五棵大树应声倒地。

    年年犹豫了一下,估算着这几位猛士把这片树林推平的效率,想退回潺小榭,但又担心那边有人埋伏,一时进退两难。

    “几位大师难得有兴致来我这处山野之地做客,怎么还干起伐木砍柴的粗活了?”

    年年裹了裹自己的斗篷,透过两片叶子间的缝隙,看到一个穿着水绿色裙装的女子从树林另一端飘然而至。

    “阿弥陀佛,吾等是为追寻一潜入四时谷的小贼而来,惊扰了真人休憩,还望海涵。”那几个和尚立刻合掌,躬身致歉。

    那女子恍若未闻,也没有让那几个和尚起身,蹲下身,一脸怜惜地抚过那几棵断木的伤口,手腕一翻,手心里多了一个细细长长的瓷瓶,瓷瓶浮在空中,几滴水从倾斜的瓶口流出,落在断木上。

    粗壮的树干逐渐萎缩朽化,翠绿的叶子眨眼间变得枯黄,几息之后,那几棵躺倒在地的大树便已化为泥土。

    “树倾不能复立,正如人死不能复生,几位大师乃是修行之人,应当懂得众生平等,慈悲为怀吧。”

    女子直起身,撒下几粒种子:“生孕育于死,也算是这些无辜的生灵死得其所了,几位大师既然如此忙碌,我就不强求几位念诵些往生咒替它们超度了。”

    年年捂嘴偷笑了一下,看着那几个面红耳赤不敢吭声的和尚直觉解气,

    “你们走吧。”

    那女子似是觉得无趣,挥了挥衣袖,那几个仍在躬身低头的和尚反应不及,俱被掀翻在地,爬起来后也不多言,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后匆匆离去。

    年年目送这些人的身影消失在那团通往潺小榭的雾气中,心情大好,揪了片叶子叼在嘴里。

    游泳这件事太耗体力了,水草什么的口感也不好,荷花倒是挺好吃,可惜怕被人发现,不敢多摘。

    年年扭头,却看到那位神农谷的女真人依然站在原地,微微仰头,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眸直直盯着她藏身的这根树枝。

    女真人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年年身前的树叶,年年屏住呼吸,紧张地透过叶间不过一根针粗细的缝隙,看着那女子的动作,右手已经拉开了弓弦。

    她不指望自己能打赢那个女人,只希望自己能顺利逃离,哪怕再回去在水里泡着也行。

    那女子的双眼一眨不眨,一瞬间,年年甚至觉得她们二人的视线已经相接。

    下一个瞬间,那女子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返身信步离去,摇头叹道:“唉,也不知道那几家怎么想的,竟然抓了十来个无辜凡人来这里,唉,造孽啊~”

    年年的视线追着她的脚步飘了一会儿,跳到了另一棵树的树枝上。

    那女子离去的方向,并不是她来时的方向。

    ......

    雪山深处,地下水道。

    萨拉和尼克接连从水中浮起,萨拉伸手一指,左耳处的耳环闪闪发发,在她脚下出现一小片坚固的冰面,尼克也已经从水里拉起了跟在他身后的祁有枫。

    萨拉挑了挑眉,看样子尼克已经彻底接受祁有枫这个人进入他们这个小团体了。

    不过,想到他们在北台城外看到的那把滴着鲜血的弯刀,萨拉也大概猜出了这个男人为了出城都做了些什么。

    或许就是因为在祁有枫身上看到了他疯狂的一面,尼克才会迅速接纳这个人吧。

    “这个地方还真的是不好找啊。”

    西米尔也从水里浮起,趴在那块坚冰的边缘喘气,等了等,直到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所有人都站在了上面,也没有等到一个愿意伸出手来拉他一把的人。

    他很识趣地没有多说话,艰难地爬上冰面,坐在地上恢复体力。

    “接下来顺着水道一直走就可以了,你们有船吗?”祁有枫一秒钟都不想耽误,立刻看向了克拉夫特,问道。

    “有。”克拉夫特也不嗦,从储物水晶里掏出一堆木材钢板帆布,折折叠叠再各种组装拼接,几分钟后一艘简易的帆船就浮在了水面上。

    “没有动力,靠你们了。”克拉夫特率先跳上船,很是绅士地向萨拉递出一只手。

    “划船?”杰基尔随后跟上,低头寻找船桨。

    “这不是有帆吗?”海德指指头顶,对着尼克嘻嘻一笑。

    “赶紧滚上来。”

    尼克看着仍坐在地上喘气的西米尔,冷冷地道,抬手一甩,也不管他是否赶得上,风帆张开,小船已经驶离冰面。

    西米尔叹气,骨杖一点,飘到帆船的船尾,继续做个不招人喜欢的安静透明人。

    帆船的速度很快,船上的众人很安静,一如他们这一路走来的安静。

    萨拉看了看紧抿着嘴唇、死死盯着前方水面的祁有枫,轻声宽慰道:“你不用担心,cy很机灵,也很厉害,不会这么轻易出事的。”

    祁有枫隔了几秒钟才转过头来,挤出个微笑:“我知道。”

    萨拉温和地笑笑,语气更柔:“你这样强闯出城,就不怕回去以后被罚钱罚等级?”

    “这些重要吗?”祁有枫也笑笑,表情自然了一些。

    “当然不重要,不过,”尼克走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你最好把剩下的事情留给我们,别再动手了。”

    “你是想让我在一边看着?”祁有枫与他对视,这个假设让他陡生烦躁,不由按住了腰间的刀。

    “是的。”尼克看到了他眼里的杀气,不为所动,愈加用力地捏住了祁有枫的肩膀。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你最好选择袖手旁观。”他补充道。

    “为什么?”祁有枫略有不耐地反问。

    “付出得太多,被付出的那一方可不会心安理得,”尼克语气一软,“尤其是我们可爱的cy。”

    祁有枫收回目光,半晌后才勉强颌首:“若是情况允许的话。”

    尼克摇摇头,像是预见到了什么,对着萨拉无奈地摊开手。

    “若是你们的话,她就能心安理得?”尼克正想转身,突然听到祁有枫开口。

    尼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无辜地用力点头:“因为她知道,我们这些人的选择本就不能用常理衡量呀。”

    他们可以杀上任何地方,可以与任何人为敌,也能与任何人为友,他们能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也能随心所欲地做任何选择,因为他们是圣诞小丑,是与疯子为伍的疯子。

    “你看,我是个既嗜好杀人也嗜好自杀、自虐的人,萨拉是个狂热纹身爱好者,她身上包括阴”尼克手指一僵,指尖变成了一根长长的冰凌,“除了头皮全是纹身,而她之所以留着那块好皮的原因是”

    尼克恭敬地一扬手,邀请萨拉发言。

    “因为我的纹身都是那些因人类而灭绝的动物,而这里,”萨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和脸颊,“早已纹上了最后一种。”

    “你看,你现在还觉得她是个温和的好人?”尼克又指向了其他人,“这种双胞胎你见过吗?约翰这种不引用他手里那本书就不会讲话的人你见过吗?迪昂这种深爱过的女人比他的精/子还多、爱情结束得比高/潮还迅速的人你见过吗?”

    “克拉夫特是个上过战场的老兵,残缺的躯体也造就了他寡言易怒孤僻的性格,你是沾了年年的光才没有见过他的怒火。”

    克拉夫特哼了一声,转过身大口大口地抽着水烟,辛辣的酒气随着烟气升腾。

    “约克大概比较正常,但一定记得,当他做些滑稽动作引你发笑的时候,千万不要笑,因为那就表明你在他眼里只是个蠢货。”

    约克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他现在没有心情逗弄旁人。

    “你是因为年年才认识了我们,所以你并没有像年年那样,见过我们更正常的样子。”尼克耸肩。

    “所以她理解我们,理解我们那些与她有关也与她无关的选择,但是你不一样。”

    祁有枫沉默,有些泄气:“不是这样,我并不是为了让她愧疚或是什么才这么做的。”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尼克用那根尖尖的冰冻手指对准了祁有枫的眉心,“但你无法否认,你只是个陷入**和执念的普通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祁有枫皱眉。他总觉得尼克这番话实际上另有所指。

    尼克的指尖在祁有枫的眉心划出一道血线,像是要把他脑子里的热血掏出来,脸上的笑容渐渐灿烂。

    “我希望你控制自己的恐慌,好好地让我们的cy享受美妙的爱情。”

    “至于其他问题,让我们来解决就可以了。”

第三四三章 苻枫仙子

    不知是否因为这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地,半枫荷药圃里的夜色仿佛比北台城里的夜色还要浓重一些,凉风习习,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年年在树梢间跳跃飘荡,时不时停下观察四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走进一个陷阱。

    暂时对自己的前路没有头绪,年年便大着胆子追上了那位水绿色衣裙的神农谷女子,看着她走近林外那片花草田圃,惊起无数的萤火虫飞舞。

    离得近了,年年也看清了那个倚着青松翠竹的小院,和院内站立的两个似是在交谈的人影。

    年年正待跳上身前的另一棵大树树梢,脚步一顿,闪身躲在了树后,过了几秒钟,小心地探出头,看着那个已经转身走出林子的女子,摸了摸鼻子,就地倚坐在树枝上,远远地观察那个小院。

    刚才那个女子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年年觉得,那是在警告她不要再继续靠近。

    晚风吹过,似是换了个方向,原本模糊不清的交谈声被吹到林中,年年托着下巴沉思:这是打算让她听到些什么?还是打算让她做些什么?

    ......

    “苻枫仙子,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站在小院里的两个男子见到款款而来的绿衣女子,连忙双双笑脸相迎,拱手见礼。

    若是年年能绕到小院的另一端,记忆力也足够好的话,就会认出这两位都不是陌生人,都是她这几日见过一两面的修士。

    其中一人,仙风道骨,剑眉星目,眉心一点朱砂,笑容清雅恬淡,正是云笈剑宗的玄虚子,曾在入城之前与另几位修士一起评判过年年这个精灵族是否可信。

    另一人,布衣短打,衣着看似普通,举手抬足之间却有肃杀之气沉郁,笑起来大气爽朗,肆意洒脱,正是墨家那位墨侠巨子孟胜。

    而这两人身后那棵青松下,还有十余位牧民打扮的人正在昏睡,每人胸口处都贴着一张金色的纸符,隐隐流光。

    “两位客气了。”那绿衣女子苻枫仙子浅笑回礼,眉目间犹有倦色。

    “刚才林子里似是有什么响动,是哪家弟子来此处淘气了?”孟胜笑问。

    神农谷的姑娘犹为温婉善良,又不像玉皇书院和云笈剑宗的女弟子那样清冷难攀,如今几家挤在这一座四时谷里,不少年轻弟子都动了些旖旎的心思,常常找借口来半枫荷流连,惹得这位主管神农谷此地事宜的苻枫仙子颇为心烦。

    毕竟这些年轻人总没有做错事,只是大概有些碍眼罢。

    “是几位少林弟子,说是追寻一个小贼,毁了我不少辛苦栽成的良木,被我顺手打发了。”苻枫仙子说完,纤指一点孟胜,斜睨道,“记得让你家的弟子矜持点,别净跟你这老没羞的流氓头子学些不着四六的东西,否则我可就要下药彻底断了他们的念头了。”

    孟胜苦笑,抬手抱拳,连声讨饶道歉,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小贼?”玄虚子皱着眉,仔细询问,“可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潺小榭今日也发现了些可疑的踪迹。”

    “没问,”苻枫仙子懒懒地一摆手,“你若是有兴趣,稍后自己去问便是。”

    玄虚子还待说些什么,苻枫仙子已经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这种事去问降魔殿的人,出入四时谷的门户不是只有那一处吗?”

    “少说客套话,赶紧把你们的来意讲清楚,然后你回去打铁,”苻枫仙子眼风一扫孟胜,“你回去凝金阁当神仙。”

    玄虚子脸色一僵,陪笑道:“不急不急,此事干系重大,我们慢慢说,有些细节还要慢慢商讨。”

    “怎么?”苻枫仙子挑眉。这听起来像是要赖着不走了?

    孟胜轻咳,忍着笑意解释:“他那位小师叔又在发脾气了,据说正在凝金阁里到处抓人练剑呢。”

    “还不是你那个弟子闯的祸。”玄虚子瞪了他一眼,仙气全无,倒是烟火气十足。

    他家小师叔就一个弟子,叫做三尺水,昨日被孟老头门下的人在擂台上打伤。这本来只是年轻人之间切磋误伤的小事,让孟老头的弟子去找他师叔道个歉也就算了,偏偏那个祁有枫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扔下待敬的香茶,突然摔门而出,把拿着架子享受的小师叔气得跳脚,要“指导”所有小辈的剑术。

    玄虚子自觉剑术不佳,听闻这个消息后,便打定主意不要去辛苦小师叔言传身教了。

    “这事我倒是听闻了,还有一事,”苻枫仙子神色一肃,孟胜被她这一眼看得立时紧张万分,“孟胜,你应是刚刚回城,还没有与门下其他人见过或是联络过吧?”

    孟胜摇头。

    “唉,”苻枫仙子摇头,“那等你回墨家火坊就知道了。”

    她抬手阻止了孟胜未出口的疑问,踱步走到那十余名昏睡的牧民身边,细细打量。

    “这是明堂的铄金符,他们也同意你们把这些无辜百姓送到这里来等死?”

    孟胜和玄虚子俱有片刻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罢了,你们打算怎么做?”苻枫仙子掩起眼底那一抹怜悯,回身看向二人。

    “需要至少留下一半当作实例,来说服朝廷的人不要靠近北台城,也要送回长安几个,而另一半......”玄虚子半晌不开口,孟胜只好说道。

    “另一半是拿来研究的病例,”苻枫仙子冷冷接话,“至少要摸清异化成魔族所需的时间和症状变化,及其如何延缓或是促进这种变化的方法,这样才能让这些证据更有说服力。”

    话音落下,苻枫仙子已经揭下了其中一位牧民胸前的金符,将那个茫然无措的老人扶了起来。

    “你是?”那老人揉了揉眼睛,看着四周陌生却又美丽的风景,似是不敢确信,“难道我已经死了?你是来接我的仙女吗?”

    “老人家,你没有死,只是感染了一种疫病,需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医治。”苻枫仙子柔声道,扶着老人家坐在小院里的石桌旁。

    孟胜和玄虚子早已将树下昏睡的其余人用障眼法遮住,同时暗自警惕,以防那些诡异的魔族又有什么花招。

    “疫病?”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胸口,没找到什么异样,又向四周看了看。

    “一种潜伏期很长也很可怕的疫病,我们也是为了不让疫情蔓延,才把你带到了这里,恐怕,”苻枫仙子顿了顿,“短时间内是无法让你与家人团聚了。”

    老人有些怅然,看着眼前这位仙女脸上的愁容,安慰她道:

    “仙子大人不必替我惦记这个,我无儿无女,老伴儿也早就去了,留在哪里都一样,倒是辛苦你们了,还要劳心劳力替我们这些贱民治病。”

    苻枫仙子的眼眸温柔似水,扶着老人走向小院里的一间木屋:“老人家,你先歇歇,等明天早上我再为你诊治,我们不急在这一时。”

    “嗯,”老人笑着点头,“这么晚了,仙子也该好好休息了。”

    他看了看那些仿佛无边无际的药田和田间飞舞的萤火虫,感概道:“这样一个仙境,老头子我就是做梦也梦不到啊。”

    ......

    年年静静地坐在树枝上,那小院里的三人围坐在石桌旁,似是也在沉默。

    那个老人家,明显只是刚刚被魔族附身,明明是可以救的,明明只要玉皇书院的那些人动动手指吹口气就能活命,现在却只能任人观赏,转变成一个怪物。

    那位苻枫仙子与孟胜的对话,也让年年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不免为祁有枫担忧起来。

    而自己在四时谷里恐怕也躲不了多久了,暂时只是那位苻枫仙子不愿多事,她才能在这里稍作喘息。

    又过了片刻,年年看到那三人突然站了起来,齐齐看向那个老人家歇息的木屋。

    年年也不由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有些神智不清、四处乱转的老人,难以置信地辨别了一下天色。

    这也太快了吧?这才过了十几分钟?若是被附身后异化的速度有这么快,他们来时路上那个被附身的麒麟军士兵早就变身了。

    难道是魔族的品种不同?品质不同?

    年年正在乱猜,那位温柔的仙子姐姐一声低呼,她眯着眼睛去看,就见苻枫仙子捂住嘴倒退了几步,脚步趔趄。

    “安神香!是那些安神香!”她似是十分无措,看着身旁的两人不断摇头,“我本来只是想让他安心睡个好觉。”

    “看样子这种异化的速度是与人的精神力有关了,意志薄弱的人会更轻易地被侵吞神智。”玄虚子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总结道。

    孟胜轻轻拍了拍苻枫仙子的后背,低声说了些什么,年年没听清,但看苻枫仙子略略镇静下来的身形,也猜得出**分。

    年年叹气,却也不得不说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些修士抓了这么多牧民过来,无非是怕病例不够,现在一次意外就解决了问题,想必那些牧民里总能再活下来几个。

    而她的目光也渐渐地被那个愈加暴躁的老人吸引,尤其是他在小院里的徘徊。

    一会儿向北,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南,想必也是听到了感召的声音,却找不到准确的方向,只能在一次次徘徊中逐渐彻底迷失,变成另一种生物。

    年年看了一会儿,猛地抬头看向了西方。

    半枫荷药圃位于四时谷的东侧,封之塔位于它的西侧,而这位老人偏偏没有向西侧迈出过一步。

    回想她自己在位于谷内北边的潺小榭里接收到的感召,也没有一次是来源于南边的中央地带。

    年年轻轻吐出一口气。

    看样子,这中央的封之塔,是必须要闯一闯了。

    ......

    地下水道,圣诞小丑佣兵团乘坐的帆船飘荡在一个大湖之上,河水哗哗作响,顺着船舷掉进甲板,凝聚成一个人形。

    “前边确实有人看守,那些错综的水道也被凿通,可以说得上是宽敞又明亮。”

    西米尔开口汇报,河水滴滴答答地在他脚下积成一滩。

    他们这一路行船,除去几次河道急转,既没有碰到祁有枫口中的那种异兽鱼妇,也没有见到其他人影,逐渐靠近目的地后,几人便提议先去探探路,看看那些修士在此处的布置和防御。

    这种探查还是有些危险的,尼克一时难以定夺应该让谁去,西米尔在此时自告奋勇,展现他溶于水的特性,揽过了探子的工作。

    “看守的人并不多,三十来个,有几个很厉害,但也可以一战。”西米尔继续介绍。

    “我们不是只要闯进那个通道就行了吗?还要把他们全杀掉?”尼克笑眯眯地问道。

    据西米尔说,地下水道里被年年发现并暴露出来的通道是与头顶的四时谷相连的,穿过铜门,就能进入四时谷,还能顺便帮年年完成她这个“钥匙”的任务,彻底祛除魔族对她的影响。

    对于这个说法,尼克一个字都不相信。

    “确实不用硬拼,快速通过就可以。”西米尔也笑笑。

    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说服这些人,这些人只是基于他们自己的意愿才会来到这里的。

    “好了,我最亲爱的宝贝们~”

    尼克站在船头,面对自己的团员,张开双臂,深情地呼唤,众人极其一致地错开眼神抖了抖。

    “let’s taste...”

    “death!”

第三四四章 少林功夫博大精深

    四时谷,半枫荷药圃。

    那位老人很快就彻底失去了神智,并及时被镇压诛杀,尸体也被玄虚子封存,说是要再观察一下会不会尸变云云。

    孟胜和玄虚子两人将那些昏睡的牧民安置进屋中之后,便向苻枫仙子道别了。

    两人临走前,百般叮嘱苻枫仙子小心看顾这些人,也别让其他人靠近,他们两人明日一早就会把这些牧民带离四时谷。

    苻枫仙子并没有问这些无辜牧民里谁能有幸活下来,谁又能有幸去面见华夏的大人、将军和天子,自从那位老人的双眼不甘地失去了光采之后,她就一言不发地坐在石桌旁,冷眼看着那两位神仙大侠商量如何处置剩下的牧民,

    或许是明白苻枫仙子心中不快,孟胜几乎是强行拉着玄虚子离开了这片药圃,并暂时把那些宝贵的活人证据留在了这里。

    两人离去,满园的萤火虫也缓缓飘回了花丛和草叶之间,清冷的月光把石桌映得像一面镜子,苻枫仙子低头看了一会儿,站起身,也不管那些敞开的房门,踏过那些为了治病救人才栽种下的药田,渐行渐远。

    半晌后,吹往那片树林的微风又换了方向,带来一声耳语般的叹息。

    ......

    年年从来时的那个入口回到了潺小榭,与不远处一个月下弹琴的小姐姐打了声招呼,跳进水中,摘光了池中的荷花,打着饱嗝跳上岸,大摇大摆走向了封之塔所在的中央区域。

    反正中央这里明显是没有昼夜之分的,现在去闯和稍后去闯并没有什么区别,倒是空着肚子去闯和吃饱了去闯这两个选择让年年磨蹭了一下。

    她想过要不要在那位苻枫仙子离开后,把那些牧民放出来熏熏香,让他们在谷内捣乱来转移一下视线,但想到那个老人的下场,想到有可能被抓来的更多无辜百姓,年年还是决定一人做事一人当,龙潭虎穴自己闯。

    当然,闯关并不代表送死。

    年年低头穿过连接潺小榭和封之塔的雾气,抬手挡了挡陡然刺眼的日光,一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风声呼啸又平静,年年站在半空,看着脚下石塔的塔尖,嘿嘿一笑。

    她站在石塔最上层的飞檐边,看着石塔下黑压压,不对,亮闪闪的一片光头,也不管那些人能不能看见,心情大好地吹了声口哨,扯着自己的嘴角做了个鬼脸。

    围住石塔的和尚越来越多,声如洪钟的诵佛声此起彼伏,年年看着这些人手里的刀剑棍棒锤,还有那些空着手瞪眼睛的人,一时心下大定。

    少林寺的这些和尚都只能近距离攻击的话,这件事就非常好办了!!

    她扭头打量着这座石塔,绕着它飞了一圈。她的当务之急,是要在那些会飞的援兵到来之前,找出这座塔的秘密。

    这石塔目测约有六十多米高,共有十三层,通体洁白,无门无窗,飞檐上蹲着十三种异兽,塔身雕着数不清的罗汉菩萨佛陀。年年越看,越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封着什么东西的器物,而不是一座容人日常进出的建筑。

    死气沉沉,静谧神秘,这是它给年年的第一观感,那满布的神佛雕刻并没有为其增添任何圣洁,罗汉拧着眉,菩萨垂着头,佛陀也一脸愁容,透着一股蠢蠢欲动的凶戾。

    难道要把这座塔敲开?这个有点难了吧?

    年年又低头看了看,听着那些人的围捕布置,绕着石塔向下飞了两层,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些雕刻上再找到什么线索。

    “嗖!”

    一道熟悉的破空声袭来,年年连忙闪过,向下一扫,却没有看到任何拿弓举弩的人,扭头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那竟然是一片嫩绿的树叶,斜斜地切进了坚硬的石塔塔身,斩断了菩萨的座下宝莲。

    “嗖!”

    又一道叶片如利刃般袭来,年年灵巧地闪过,找到了那个拈着树叶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也看到了他身边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由咽了咽口水这次不是想吃。

    那老和尚似是想说什么,合掌一笑,年年却头皮一阵发麻,急速向上冲去,一股雄厚爆裂的狂风擦着她的脚底撞在石塔上,留下一个几寸深的手掌印。

    一掌落空,老和尚身边的两名中年和尚并不罢休,蹲着马步仰着头,喝喝哈哈接连拍出七八掌,看似滑稽,实则在塔身上印出了一连串掌印,一个比一个深,紧追不舍向上飞的年年,像是誓要把她击落一般。

    年年越飞越高,掌风也越追越高,她苦着脸欲哭无泪。

    这些和尚开挂了吧??

    肉掌当炸弹,摘叶当暗器,对得起他们空空的两只手吗??

    闪转腾挪间,年年已经向上飞了十数米,塔尖又已在她脚下,那从地面而来的掌风也渐渐无力,年年窃喜,继续向上飞去。

    嘭!

    年年正向上冲,头顶猛地撞到一堵墙似的东西,震得她脑袋嗡的一下,一阵发懵,头骨里像是突然多了一个四处乱滚的小球。又像是正被人用力捏住挤压。

    天旋地转之时,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正在躲闪别人的攻击,思维被撞击凝滞了一瞬后,便立刻向一侧平移,却依然被接踵而来的掌风捉到,胸骨和肋骨正中三掌。

    腥甜涌上喉头,年年狠狠地呸了一口,被风吹散的热血也冷却了她的那一点善意,立时在空中向后急退,举起了手里的短弓。

    脑袋依然昏沉沉的,既把握不好距离,也看不清地面上每个人的位置,但没有关系,年年摸出一把木箭,弓弦大张,镶嵌在月灵弓上的风系魔法水晶光芒大盛,九只箭如同九道闪电,落在人群里,带出九朵鲜艳的血花。

    那老和尚的脸色变了变,下一波攻击又已离弦,青色的箭光刚刚进入眼帘,便已飞至。老和尚从僧袍里伸出手,状若鹰爪,屈指一抓,却也只抓住零星两箭,依然有弟子惨叫着被箭矢贯穿。

    “阿弥陀佛,”两轮箭雨结束,年年暂时再没有动作,老和尚也叫停了身边弟子的攻击,“此人狡猾歹毒,让普通弟子速速退下吧。”

    年年落在石塔的顶层,晃着脑袋,想让被撞得乱七八糟的零件归位,听到这话不由撇了撇嘴,对着老和尚所在的方向伸出一根中指,更是懒得对那些边后退边戒备的光头们多做评价。

    她抬头看了看,不确定是这里的天空特别低,还是空中另有一道防御,只是无论如何,都对她很是不利。

    还有,这座塔到底是什么情况?刚才那两个和尚一掌掌地拍过来,拍得塔身坑坑洼洼,怎么看也不像是拿这座塔当宝贝的样子,而这座塔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

    她伸手探向腰间的箭筒,一支箭像是早已等候多时,跳入她的掌心。霎那间,年年觉得整座塔都随着这支箭的出现颤栗了一下,那些佛陀脸上的愁容也化成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无法确定这只血箭的最终效果,年年掐了一下额角,定了定神,脚尖一点,离开塔顶,飘入半空。

    血箭搭在弦上,年年眼角一挑,闪过几片凌空而来的树叶,弓弦上多了一支魔法箭,弦动箭出,一道红光飞向石塔,另一道青光却直直向下,与年年一起坠落。

    一股强大的吸力正从年年脚下袭来,黏住她的双腿向下拽,年年轻蔑地扫了一眼那个老和尚鸡爪子一样皱巴巴的手,看着那支消失在塔身之中的血箭勾唇一笑。

    沉重的鼓点再次响起,像是夏日里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咆哮着汹涌而来。

    那股坚定不移的吸力立时一顿,年年借机上窜,正像一根蜡烛般融化的石塔一层层闪过她眼前,一只骨箭欢欣地从箭筒里跃入她指尖,在那个老和尚狮吼般的怒声中射向了石塔。

    煅烧和溶解,炼金术的七大操作流程其二,那之后的第三步又会是什么呢?

    ......

    地下水道。

    尼克哼着歌,银质小刀跳跃飞舞,削掉了被他坐在身下的那个修士的一片嘴唇。那个修士睁圆着双眼,气息全无,手里还抓着一柄未出鞘的剑。

    这么一个近乎密闭的地下空间,若是不发挥一下迪昂对毒草毒花的偏爱,岂不是太可惜了一点?

    只不过被萨拉借水汽蒸腾起来的毒雾并没有彻底灭杀所有的修士,只是让那些人失去了一定的行动能力,而那几个明显实力强横的家伙更只是略略昏沉了一些而已。

    这样也好。尼克欣然笑纳了屠戮搏杀所带来的乐趣。

    他可没有什么人道主义精神,圣诞小丑佣兵团的其他人也没有。

    萨拉和迪昂微微喘气恢复法力的功夫,约克已经砸碎了几个动弹不得的修士的脑袋,克拉夫特更是干脆,左手换上了一挺机枪式的假肢,密布的火力网两三秒就把那些来不及拔剑的修士射成了筛子,尼克更是洒脱,一挥手,风刃像不要钱一样撒出,也不管面前是人是鬼,是敌是友,通通切过去了事。

    双胞胎啧啧摇头,对这些人欺凌弱小的行为大加谴责,低头虔诚祷告,法杖重重一点,一面金光闪闪的盾牌立在众人的头顶,挡下了那个御剑修士充满怒火的剑雨。

    “你们抓紧时间,我们最多撑五秒。”海德叮嘱。不知系统是如何计算这对双胞胎的存在形式的,这两人并不共享同一套数据,海德放完技能,就让杰基尔接上,双胞胎间的默契让两个防御技能的衔接毫无破绽。

    五秒过去,盾牌被一柄通天彻地的光剑击碎,迪昂和尼克牵制住了另一个墨家的刀客,一左一右地逗弄这位可怜人,萨拉则是掩护着约翰贴上了那位明堂的长老,漆黑的细剑像毒蛇吐信,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让这位白胡子老头叫苦不迭。

    这三位修士并不是等闲之辈,尼克等人身上也渐渐有了伤口和血迹,但他们却恍若不觉。

    尼克放过了几次致命的杀机,似乎更喜欢这种猫捉老鼠般的游戏,迪昂也只好无可奈何地配合,还抽空用藤蔓裹住了两个女性修士的尸体,沉进水底;双胞胎发挥着防御技能的各种用法,堵得那个御剑修士愈发暴躁,明明总是被一击即破,却也热情不减,更是无视了尼克催促他们回归本职工作的连声咒骂;唯有萨拉和约翰那一组比较正常如果忽略掉那个老头越来越短的胡子和越来越破的衣服的话,萨拉扫了一眼那老头精瘦的胸膛,耸耸肩放任了约翰的恶趣味,顺手把溅到自己身上的血点洗干净。

    西米尔看了看踩着尸体撒欢的那只大老鼠,和从尸体身上搜刮战利品的克拉夫特,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的思维是自成一套体系的。

    他走到脸色难看的祁有枫身边,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怕,最起码年年是个好孩子。”

    祁有枫微微侧首,冷着脸答道:“所以你才三番五次地算计她?”

    西米尔摊手,无奈:“这次真的是特殊情况,紧急情况的紧急措施而已。”

    “喂!”尼克跳到一旁,把那位墨家修士的刀锋引向迪昂腿间,对着西米尔笑眯眯地招手,“来来来。”

    西米尔顿时一阵紧张,看了一眼身边这位稀有的正常人,莫名有些可怜。

    “来嘛,”尼克继续招手,搓了一个风刃去迎他,“不然我去找你?”

    西米尔抬步走过去,被尼克不耐烦地一扯,送到了被迪昂转交回来的刀口之下:“欢迎我们的黑暗法师加入战斗,这些蝼蚁就交给你了~”

    惊慌之中,西米尔举着骨杖架住刀锋,正想抗议,就见迪昂也跳出了战局,转身找双胞胎去了尼克暂时不需要他陪着玩了,他还是先帮双胞胎解决那个在天上飞着不下来的家伙再说。

    “加油加油,热烈加油~”

    尼克鼓掌,干脆坐在了一具修士的尸体上,一脸殷切地看着西米尔。

    西米尔举着骨杖,再次挡下一刀,无辜地扭头看向尼克:

    “我们不是不用硬拼,快速通过就可以了吗?”

    尼克打了个响指,点头:“你说得对。”

    “等等等等!”突然意识到自己要被抛下的西米尔连忙补充,“只有我才能打开那扇门!”

    尼克吹了个口哨,大声吆喝:“走了走了,不要玩了,这位西米尔**师说了,让他把那扇门打开就行了,毕竟人家跟门里的东西是亲戚嘛~”

    双胞胎和迪昂立刻转为防御,约翰也被萨拉拽走,而失去了对手的那位御剑修士和明堂长老,却齐齐把目光对准了笑容僵硬的西米尔。

第三四五章 虫卵

    自从在四时谷和地下水道里发现那两扇铜门以来,所有的修士都对其束手无策,更无法得知这门到底是什么,如何打开,打开后又会通往何处。

    他们只是知道,这门出现得诡异,刀砍不动,剑刺不穿,水火不侵,符法仙术轰过去也全都不起作用,端得是让人无奈。

    年年和其他人一直以为,四时谷和中央的那座塔,是为了镇压封存这扇门才建起的,而实际上,那扇门却是在四时谷建成后,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出现的。

    华夏境内几大修真门派联合构建的结界空间里,却硬生生被塞进来一个无主之物,这种突破了修士们认知的情况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才因此将四时谷内的区域以方位划分,在需要的时候便可以选择性地封闭或者切断各处的联系。

    最开始的时候,那扇门只是一扇普通的门。没有门柱和门框,两片厚厚的红铜板紧贴着立在地面上,铜板光滑无雕饰,也没有把手和锁。

    推不动,拉不开,轰不倒,修士们派了些人看守,便暂时没再关注它,毕竟北台城刚刚建立,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总不能所有人都围着一扇门转。

    但是看守这扇门的明堂弟子却发现,那门上渐渐多了很多花纹,看起来很像是他们熟悉的八卦图,也被装上了门环和锁扣。再过几日,门缝里渗出一股股凝脂蜡油样的东西,一层层堆起来,便成了一座怪模怪样的塔,青赤白玄黄五色俱全。

    看着塔上自动浮现的“封圻”二字,明堂的弟子不想守了,少林寺的大师们对这种妖魔作祟之事颇为不屑,又不喜欢北台城的喧闹,守着塔开始了降魔证道的修行。

    像是察觉到了看守的变化,这塔的样貌日渐正常了起来,没几日便成了一座洁白庄严的佛塔,雕像密布,罗汉威武,菩萨悲悯,佛陀庄严,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只是把少林寺的和尚们气得不轻,每分每秒都想把这座亵渎佛法的塔给拆了。

    拆是拆不动的,这白塔就像是一团面,任人揉扁搓圆,过一会儿就又明晃晃直挺挺地醒目刺眼了。

    少林寺的恒善大师发下宏愿,誓要推了这座塔,其余门派的修士乐得轻松,便任他施为,只是私下里难免念叨一句:这帮和尚似乎越来越暴躁了,这莫名其妙的执念是不是也太深了一点?

    地下水道里的这扇门才被发现不久,还没有什么诡异的变化,墨家、云笈剑宗和明堂的人联合看守了这几日,不免庆幸,既然无事发生,又有了些懈怠。

    谁承想这些微的懈怠便断送了三十余位弟子的性命,幸存的三人悲愤欲绝,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西米尔,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只听刚才这些凶徒的对话,最起码这个黑袍法师是与他们看守的铜门有关的,这一场无妄之灾也一定与他有关!

    墨家刀客长啸一声,悲凄几如啼血,步如踏风,一刀横斩,直若斩雷。御剑修士手掐剑诀,一柄剑霎时化作千万道剑光,向着西米尔的头顶倾泻而下。那明堂的老头衣衫残破,胡子也被削掉了一半,这时候略有些迟疑,尚没有动作。

    西米尔躲过了刀,却躲不过剑,看着齐刷刷退出攻击范围的圣诞小丑佣兵团,也没去呼救,一滴水银从骨杖里落下,瞬间膨胀,将他罩在中间。

    流动的水银凝固,剑雨从空中落下,叮叮当当,在光滑坚固的护罩上擦出无数火星。

    “我怎么觉得这个防御技能有点作弊呢?”双胞胎不甘地嘟囔。面对这种精英级别的NPC的强力攻击,他们的防御光盾绝对没这么坚挺。

    “估计是提前修改了道具的属性,比如密度和附加效果之类的,这样一来,哪怕不能再破坏规则,早已制成的道具总还可以用。”迪昂分析道。

    “啧啧,这就是内部有人的好处了,之前的作为竟然全都能既往不咎。”海德十分不满。

    “这样一来,谁也说不好他到底藏了什么底牌。”萨拉皱眉,看向尼克,“这次恐怕试探不出什么了。”

    “能得出有底牌存在的可能性,也算是个成果了。”尼克点头,摸着下巴,“我们要不要友情提示一下那个老头,放把火烧烧看?”

    “喂!”当了半天观众的祁有枫忍不住插嘴,有些急躁,“你们该不是忘记了,年年还在四时谷里等着我们去救呢!”

    以这些人的实力,明明可以迅速闯到那扇铜门那里,却偏偏要浪费时间玩投毒搞屠杀,与那三个修士也不好好打,这会儿还算计起了西米尔,他们到底还关不关心年年的生死了?

    尼克嗤笑一声,没有回答祁有枫的责问,迪昂颇为温厚地答道:

    “别急,我们只是想搞清楚西米尔的真实意图,以免贸然行事随他摆布,毕竟这两扇门到底能否相通,我们谁也无法肯定,不是吗?”

    “难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祁有枫问道。

    “恐怕没有了。”迪昂笑笑。

    祁有枫正待开口,尼克已经不耐地打断:“行了,你跟他说这些也没用。”

    这话的语气有些轻蔑,祁有枫有些不满,尼克却更是不悦:“年年还等着我们去救?你把她当什么人了?软弱无能?”

    “我没有觉得她软弱无能,但你当真觉得她一个人能在这种实力的修士围攻下毫发无损?”祁有枫指着远处那三个修士,忍着怒意回道。

    萨拉无奈地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拉住了尼克的袖子,其余的人失望地摇摇头——他们还指望尼克与祁有枫打一架的。

    “好了,他说的没错,Cy恐怕正需要我们的帮助,”尼克又想顶嘴反驳,萨拉瞪着他,“你别跟我说,你不了解Cy的行事风格。”

    尼克悻悻地闭了嘴。其他人也恢复了严肃。

    迪昂笑道:“我只希望她这次能稍微沉稳一点,最起码多玩一会儿捉迷藏。”

    尼克脸色更黑了,重重地踏着步子,手指飞舞,狂风呼啸,去帮西米尔解决那三个碍眼的家伙了。

    迪昂这话提醒他了,年年恐怕没多少耐性一直躲着,这会儿说不好已经大摇大摆地站到敌人正面求速战速决了。

    ……

    四时谷内,年年飘在半空,一时有点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场景。

    骨箭射出之后,正在融化的石塔像是决堤一般,哗啦一声撒了一地,但落到地上的,既不是破碎的细小晶体,也不是油脂样的液体,而是一粒粒蠕动的乳白色虫卵。

    年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着那些被虫卵淹没的和尚,不由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若是掉进嘴里,算不算开荤?会不会在耳道鼻腔这种地方偷偷长出一条大虫子?

    年年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把各种古怪恶心的联想赶走,盘旋着向下,靠近地面。

    虫卵铺满视野,那一块隆起的小丘样的东西便格外明显,年年飞近一些,又觉得反胃了。

    难以计数的胖胖的软软的毛毛虫,正在互相吞吃,果冻般半透明的身体被咬破,噗嗤一声爆出一滩牛奶样的血液,又被近旁的毛毛虫吮吸干净,紧接着这只大快朵颐的虫子也成了粮食,被另一只体型略大的同类咬破吸干。

    年年头皮发麻,张弓便射,冰蓝色的魔法箭落入那几十只已然膨胀到手臂粗细的虫子堆里,冻出了几条直挺挺的白色冰棒,又迅速被一口口地啃吃干净。

    而在那几十条虫子扭动胀大之时,年年还看到了被它们紧紧裹住的一片红色铜板,和上面被啃食灼烧的痕迹。

    少林寺的和尚们还在虫卵大潮里浮沉挣扎,年年只觉得遍体生寒。

    一旦这些虫卵全部孵化,那最后喂养出来的东西,该不会是要吃人的吧??

第三四六章 举手之劳

    年年的这一念头刚起,虫卵汇聚的海潮中突然掀起一圈巨浪,两个魁梧的和尚背靠背站着,同时向外拍出一掌,在身周清出一片空地。

    两人迅速移动,掌风接连不断地扫过,被轰飞的虫卵越来越多,聚到两人身侧的幸存者也越来越多。

    人多势众的根本原因在于,人一多,胆子就大了,做事也可以不用脑子了。

    那些普通弟子也开始配合着这两位师兄的行动,手里的棍棒像扫地一样挥出,脚踩刀碾,大开杀戒,一边看着依然无边无际般的虫卵露出一点惊惧,一边安心低头跟在这十来位师兄弟的身边移动。

    人影一闪,兔起鹘落,那位老和尚已经站在了这些弟子身前,宽大僧袍如鼓风般涨起,轻轻一喝,四周五六米范围的虫卵便被震飞。

    年年看得尽兴,目光随着那片沿抛物线落下的虫卵看去,脸色一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飞到那老和尚头顶,呼喊道:“快住手,这东西不能杀!”

    两道掌风正对着她的脑门轰来,那老和尚也拿眼一瞪,十指轮弹,手指的残影舞出了一朵盛开的花。

    年年气急败坏地哇哇直叫,迅速升高飞离,扯着嗓子吼出一句:“一帮白/痴!”

    被拍飞震飞的那些虫卵落地即碎,飞溅而出的斑点血迹像是落入沸腾的油锅里的一滴水,如潮的虫卵立刻噼里啪啦地炸开,无声的,寂静的,扭动着,痉挛着,啃咬着,吞食着,将那一双双芝麻样的黑色眼睛对准了近旁的每一个活物。

    比如,那些仍旧在虫潮挣扎惊叫的和尚。

    惊叫变成了惨叫,那最先开口的人胡乱地拍打着自己的全身,疯狂地撕扯着身上的布料,却无法阻止那些白色小蛇软绵绵滑溜溜地紧贴上他的皮肤,一口口咬破表皮,吸走血肉,用细刺般的尖牙摩擦着骨头。

    惨叫一声又一声,那老和尚急忙向最近的那个弟子赶去,内力汇聚,一指点去,指风吹落了在那人身上肆虐的白虫,浑身血洞的弟子委顿在地,气息微弱地看着自己的师叔祖,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和尚正待仔细查看,突觉不妙,头向后一仰,堪堪闭过了那一条从这弟子嘴里弹射而出的白虫,低头再看时,这弟子已经圆睁着双目没了呼吸,微张的口中黑洞洞血糊糊,竟是连舌头牙齿都没了。

    扶起这弟子软塌塌的尸体,看着四周那些互相吞食的虫群,老和尚不由胆寒。

    从惊闻惨叫,到他赶至此处,不过须臾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这些东西吃空了!

    他想到刚才那个小贼的警告,不由抬头去找她的身影,却看到那个毁掉石塔的罪魁祸首正一手拉着一个略有些僵硬的僧人,从地面猛冲而起,一个抛物线运动,扑通落到了不远处的屋顶上。

    尽管是在此处守塔,这些和尚也是要有正常的食宿的,便绕着石塔建了一圈瓦房,也零星栽了几棵树。

    此时,已经有近十名弟子被安置在了树杈上和屋顶上,瑟瑟发抖地搓着手,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老和尚也不再多想,回身把跟着自己的弟子揪住,一个个抛上最近的房顶,那两个掌法卓绝的弟子也有样学样,扔出几个师弟后,便要急急去寻另一个惨叫的弟子。

    “回来!”老和尚沉声喝道。

    两人立时止步,略一思索后,也咬牙点了头,红着眼睛转而去救近旁那些活着的弟子。

    先救活着的人,能救多少是多少。

    年年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她并不是十分关心这些和尚的生死,但这种惨烈的死法也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而她也不是计较这种举手之劳的人。

    毕竟她的飞行技能是斗篷自带的,花费的既不是她的力气,也不是她的法力。

    几升几落,年年的捞人行动也愈发顺利,看到她时,那些和尚也少了不少敌意,至少不需要她先把人冻住再拖出来。

    年年捞人,老和尚那三个扔人,其余身手尚可运气尚佳的和尚自己寻了机会,也翻上了屋顶,抖开黏在身上的虫子虫卵,看着那些被淹没的同门默然无语。

    年年在虫群之上盘旋了几圈,小心地避开了绕着中央铜门的那几条水桶粗细、扭打在一起的虫子——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某种巨蟒了,再也没有找到值得一救的幸存者。

    那老和尚不愿放弃,拉起个奄奄一息的弟子,双手托着施展轻功,将人放在屋顶上。

    “没用的,就剩个壳子了,救不活了。”年年飞过来,看到这老头又抱住了一个人,开口劝道。

    那老和尚充耳不闻,挥袖震开四周的虫群,抱起人跳上了屋顶。

    “我说,我可是看到那些虫子穿过雾气跌进四时谷其他地方了,你真的打算继续耽误时间嘛?”

    年年有些焦急,绕着他飞上飞下,看起来倒比他更忧心这四时谷的状况。

    那老和尚这才停步,微叹了一口气,抬手结印,声如洪钟:“封岓之塔被毁,情势危急,速来!”

    这声音虽是自耳边响起,听起来又像是从天边传来,又像是撞在四面透明的墙壁上,回音震荡不绝。

    “不是吧,你竟然一直没叫援助?”年年诧异地看着他。她还以为自己刚一冒头的时候,这老和尚就该叫人来帮忙的。

    “不必。”那老和尚淡淡答道,神色倨傲。

    年年指了指那座石塔原本所在的位置,老和尚一噎,扭过头去照看自己的弟子。

    几秒后,看到“速来”速至的那几个援助,年年捂脸,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笑眯眯地向那几个人打招呼。

    都是熟人,也都是她绝对打不过的人。

    墨家的巨子孟胜,神农谷的苻枫仙子,云笈剑宗的玄虚子和太徽仙君,玉皇书院的那个抚琴仙人——是岁的师父,名空山。

    几人并没有看见向他们殷切招手的年年,全都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吓了一跳,一眼扫过,找到求援的老和尚,齐齐围了上来。

    不幸降落在虫群里的孟胜跳上屋顶,年年咧着嘴哈喽了一下,同时不由后退了几步。

    这人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眼皮一翻,跟要夹死人一样,瞪着年年,目露凶光,狰狞可怖。

    “哼!”

    情势确实紧急,孟胜收敛了杀意,也转过身去向老和尚询问此间事由。

    年年摸摸鼻子,听到那老和尚对她的指控,大大方方地迎上了那几位神仙灼灼锐利的审视目光。

    “我承认,那塔是被我打坏的,但我绝对不知道这塔里还有这些东西,我发誓!”年年坦然以对。

    “而且我最开始也提醒过他不要杀那些虫子,他还带人打我,就这样我也帮忙救了不少人,不信你问他?”年年一指老和尚,撅着嘴有点委屈。

    “恒善大师?”几人向老和尚求证,苻枫仙子还淡淡加了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恒善大师几不可查地点了头,看起来就跟哆嗦了一下似的。

    “那你又是——”

    “追责的事情回头再说,先考虑一下怎么解决这些东西吧。”太徽仙君打断了玄虚子的质问,嫌恶地看着在底下翻滚涌动的虫群,踩上了飞剑。

    “先把这里封闭,不能再让更多的虫子进入四时谷的其他地方了。”苻枫仙子当机立断。

    其余几人点头,便打算各自散开,却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年年。年年正努力缩小存在感,抱着膝盖坐好,对上几人猜忌警惕的目光,一脸无辜地抬起胳膊,加了个油。

    苻枫仙子抿嘴笑了笑,率先离开,踏着一片碧绿如玉的叶子飘到了东侧的半空中。

    太徽仙君也拉着玄虚子御剑飞走,孟胜吐出一口浊气,掣着刀光闪出,年年反应迅速地低下头,避免了被这刀芒削掉一层头皮的惨剧。

    年年莫名其妙地目送孟大侠离开,一扭头看到了那位抱琴负剑的空山仙人,避开他打量自己的目光,缩了缩脖子。

    “你那位道侣,今日强闯出城,偷袭杀害了两个毫无防备的墨家弟子,孟胜已经决定将他逐出师门。”空山仙人摇摇头,飘然而去。

    年年愣在原地,双手从膝盖上滑落。

    最后半句话像是一柄铁锤,瞬间砸落了她的心情和思绪,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声在她脑海里回响,混淆了外界的所有声音,只余下“祁有枫”三个字清晰可闻。

    年年猛地站起身,直飞冲天,向着那几条虫化的白色巨蟒流星般坠下。

    她要砸开那扇门。

第三四七章 仪式(新年快乐!)

    地下水道。

    看似要去帮助西米尔的尼克几步后没了身影,下一瞬却出现在那道被他们无视了许久的铜门前,背对众人,抱着手臂上下打量。

    “可恶的七十级。”海德嘟囔。

    刚提起戒备的三个修士也满脸讶色,立刻掉转了攻击的方向,西米尔借机撤去水银防御,却正好被猛冲过来的摩根夫人顶飞,与挂在这只大老鼠身上的其他人一起掉到了尼克身边,落地时还被微风轻轻地托了一下。

    青色的剑雨落下,反应不及的西米尔被约翰和双胞胎扯过,放在了这一堆人的正前方,双臂也被摆成了一个十分有仪式感的姿势。西米尔头晕眼花地拎起了右手的骨杖,水银滴落、流动、膨胀,在众人头顶铺出一片透明的银色天空,剑光没入,如万点闪烁的繁星。

    “竟然没设置成自动防御,你还是挺老实的嘛!”双胞胎拍了拍西米尔的肩膀,抬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西米尔转过身,捏着骨杖,一瞬间想拿它当棒球棍用。

    “赶紧来开门,不要耽误时间,速战速决。”尼克有些不耐烦。西米尔沉了沉气,路过摩根夫人时脚步一顿,收回目光,顿感欣慰。

    祁有枫竟然是被绑在这老鼠的尾巴上带过来,一声不吭,似乎是被人打晕或者迷昏了。

    走到铜门前,西米尔把骨杖立在身前,念了几个奇怪的音节,骨杖杖头那两个紧握的拳骨微微扭转,一根细长的手指伸出,锥子般的指尖沿着两扇铜门间的细缝划下。

    铜门豁然洞开,无声无息,西米尔听到有人低声遗憾这伸出的竟然不是中指,一时语塞,也懒得招呼身后这些神经病,率先踏入铜门之中。

    待得圣诞小丑佣兵团全员连人带鼠都走进门的时候,西米尔伫足回首,一滴水银从即将关闭的门缝里弹出,飞落到他手里,变成了一颗银色小球。

    黑暗在一瞬间降临,光明在另一个瞬间到来,日升月落般,一层黑色雾光在地面翻滚,在头顶汇聚成两个漂浮的球体:金色的太阳和银色的月亮。

    天穹般的拱顶上,一大一小两个半圆拼接在一起,中央是个共七层的同心圆,每层之中都布满了各种符号和谜语。

    谜语似乎是由某种古老的文字写成的,在场的人奇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懂一些,但还未等这些文字的含义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字母重新排列组合,又变成了新的谜题。

    拱顶被这层层的圆铺满,中心那一点仿佛有无限远,四周又仿佛有无限宽。拱顶向下合拢,四面墙壁上画着各种含义不明却又富含隐喻的图画:

    狮子和凤凰、牡鹿与雄鹰、双头的人、三头的龙、衔尾的蜥蜴、被肢解的人在锅里复原、溺死在河中的国王、红白黑三色三只鸽子在细颈宽肚的蒸馏瓶里搏斗、玩耍的儿童、洗衣的妇女和被红色太阳照耀的红色的人。

    图案在脚下汇聚,被一棵繁茂大树的枝叶托举,树冠在脚下,树干在四周,树根却在天上,树冠的中心是一顶金光闪闪的王冕。

    如此繁杂的图案,如此缤纷的色彩,最终落在每个人眼里的,却无非是黑、白、黄、红四色,调和并突出了这四种色彩的关键,似乎是一面上接日月、下临王冕的镜子。

    而一件很明显的事情则是,这里并没有什么通道。

    迪昂又去查看了一下祁有枫的状态,再次确认了这人的眩晕状态,便饶有兴致地研究起了这些写满了炼金术的绘画作品。

    “你们......”

    西米尔却不免意外,看着悠然沐浴在穹顶日月光辉下的圣诞小丑,预备了很久的辩解草稿就这么梗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直接说重点,接下来做什么。”尼克径直走到那面镜子之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理了理头发。

    “穿过镜子,就可以了。”西米尔干巴巴地答道,一点也没有此地主人的从容。

    “这还行,我还以为要把我们放在棺材里呢。”尼克转过身,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所有人已经集合在他面前。

    “最后确认一遍,有没有改主意的?”尼克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一句,也得到了逢场作戏一般整齐的“没有”。

    尼克站在原地不动,圣诞小丑佣兵团的人以他为首,散乱在他四周,仿佛以不同轨道绕着太阳旋转的卫星。

    太阳看到那一颗彷徨流浪的脏雪球,向它大度地点了点头。

    “祭司大人,请开始吧。”

    ......

    炼金术里有个名词叫做仪式性死亡,也是设定上加入真神圣殿的必需步骤。

    早些时候在北台城里,最先发现年年失踪的人是尼克,最快猜到她的去向的人也是尼克。

    克拉夫特曾经听年年讲故事一般介绍过地下水道和铜门的存在,此刻将这两扇门和年年的情况联系起来,尼克察觉出了这两扇门的玄机。

    所有人——包括年年自己都坚信,北台城里这座被人严密看守的铜门才是关键,但既然选择有二,可能性便会因此递增。

    尼克带人找到西米尔后,西米尔又坦诚地交代了进入四时谷寻找年年的方法——从另一扇门进去,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成员便心照不宣地在私下达成了一个共识。

    不管这是附加条件也好,必需步骤也好,他们对这个似乎更偏向黑暗的阵营也有足够的兴趣,因此更加不介意在雪山深处参加一个古怪的宗教仪式样的活动。

    摩根夫人趴在地上,爪子对着画在墙上的鸽子挠了挠,豆子大小的眼睛滴溜溜的,突然弓着背一窜,立着身子在墙边乱转,试图去捉那只跳来跳去的鸽子。

    祁有枫被它摔到地上,从迷雾般的目眩神迷中清醒之时,就看到了一个既神圣又诡异的场景:

    日月当空,有人庄严低语,他的外袍被染上了一层混杂着紫红色的墨蓝,手持的骨杖仿若镀了一层金。一线金光,在空中折射出一个端正的六芒星,内里隐隐藏着一黑一白两个倒立重叠的三角形。

    高矮不一的人排着队前进,祁有枫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从他们从容的脚步和仪态中看出这些人清醒的神智。

    他们排着队即将穿过的,是一面镜子,一面明亮异常却映照不出任何图像的镜子。

    站在镜子前,这些人是黑色的;走到镜子里,这些人是白色的;从镜子里消失时,这些人仿佛变成了红色的影子、赤色的迷雾,从镜子背后升起,飞到了头顶的日月之间。

    祁有枫低头闭了一会儿眼睛,从系统界面查看到好友列表,才确定自己只是在游戏世界,而不是陷入某种梦境异界。

    等到最后一位高大的精灵也消失在了镜子的那一端,祁有枫终于站了起来,对眼前所见的迷惑和惊异,对自己所遭待遇的不满和忿然,还有那许多的焦急和挂念,全数被默默观察他的西米尔收入眼帘。

    “这是在门里?通道呢?年年呢?那是通道?”祁有枫四下打量,快步向那面镜子走去,却只撞到了坚冰样的镜面。

    “不完全算是通道,只不过既然这个祭坛被启动了,另一个应该已经变成了一处普通的石窟洞穴,我们出去以后就能看到了。”西米尔说着,向上指了指头顶。

    四时谷里的那个祭坛因受到保护,是不可能被什么结界彻底封死的,退化成石窟洞穴的另一扇门就成了结界底部的一个破洞,可以随意进出。

    祁有枫立刻转身要走。

    “出口在另一边。”西米尔好心提醒,指着那面镜子道。

    “让我过去。”祁有枫不假思索地要求道。

    “这可不仅仅是走过去的问题。”西米尔耐心地讲解,不过几句就被打断。

    “怎么都行,让我过去!”祁有枫耐性殆尽,握住了刀柄。

    “……行吧,反正对你来说也是个好事,只不过我可不管售后服务。”西米尔不再啰嗦,让祁有枫站好,袖口抖出簌簌细砂,在他脚下画着炼金法阵。

    “以我的阅历看来,你之前闯出城的事情恐怕有些严重了,很大概率会被逐出师门。”

    “嗯,”祁有枫叹气,有些懊恼,“又要让她烦心了。”

    “你真的这么爱她?”西米尔好奇地问,抬头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与你无关。”祁有枫收敛神色,冷淡地看着西米尔。

    西米尔也不生气,继续之前的话题:“玩家既然可以选择和拜入师门,自然也能被逐出乃至背叛师门,这都是游戏规则之下的合理展开。”

    “失去师门庇佑,自然是艰难了一些,但也会有其他的可能性发生。”

    “比如被你这个真神圣殿招降?”祁有枫此时也大致理清了思路,相讥道。

    “总比卡着等级、被师门追杀、惶惶不可终日要强吧?”西米尔又补充,“你总不能一直受年年的庇护,虽然我想她不会介意。”

    祁有枫没再说话,周身的排斥和抗拒消散,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

    只是,他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被西米尔牵着鼻子走。

    “你这个阵营到底有多不堪,还要你一个个坑蒙拐骗地算计玩家加入。”祁有枫轻挑地道。

    “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被我亲自算计的荣幸。”西米尔袖子一甩,法阵绘成。

    “准备进去吧,然后你就可以去找你的小情人团聚了。”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觉一阵站立不稳,穹顶上悬着的日月被某种东西撞得一晃,眼前的镜子也开始颤动,镜面如水荡漾。

    两人同时把目光对准了那面镜子。

    准确地说,是镜子的另一面。

第三四八章 虫化蟒,蛟化龙

    四时谷。

    当年年飞到空中,向着那道铜门坠去的时候,她是真的坠落了。

    飘浮在西侧空中的太徽仙君收回目光,没再理会那个被她一记定身法击中、被石化的异族少女,转身抬手,做五岳印指决,口中念念有词,面前这团通往凝金阁的雾气逐渐缩小浅淡。

    还好这定身法是连声音一同定住的,她也不必担心被什么怪声怪叫搅得心烦。

    虫化的几条白色巨蟒也不再扭打撕咬,而是直起滑腻无鳞的身子,嘶嘶作响地吐着信子,盯住了即将坠入它们口中的年年,长长的尾巴拍打着地面,仿若年年不久前才听到的鼓声。

    年年并没有来得及思考自己是否会想玩家一样复活,还是会像普通NPC一样死去的问题,只是想到了祁有枫会不会又做出什么冲动的傻事,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傻瓜。

    不久之前,松青对她的评价——鲁莽和愚蠢——还真是一点也不错。

    她这么一个可疑人物,那几位各门派的大佬怎么可能不防备她的一举一动?

    黑暗比狰狞的蛇口尖牙更快到来,只是这黑暗还透着橘红色的光,还有着干燥清醇的气味,闻起来像是刚刚从盛夏走来的秋季,有些爽朗,有些萧瑟,尚不至于腐/败和死寂。

    这是一种年年十分熟悉的味道和感觉,她瞬间就安心了。

    睁开眼睛,年年并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翡瑟斯森林和精灵族部落,而是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背影,她也能开口说话了。

    待到苻枫仙子与其他人一起封闭住这一处空间通往四时谷其余各处的出入口,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坐在枫叶上的年年这个恬淡温馨的笑容,与其说是在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倒更像是个眷恋故乡的孩子。

    “别怪她,太徽仙君行事相来果决,你对她来说,毕竟只是个干了坏事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苻枫仙子踩着脚下的另一片枫叶飘到她身侧,从袖中取出一个布满红色裂纹的瓷瓶,撕开瓶口封条,向脚下的虫群倾洒。

    “嗯。”年年随口应着,目光随着其中一滴清亮透明的液体落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她。

    苻枫仙子也蹙着眉,仔细检查了一下手里的瓶子,抬手在瓶口处摆了摆,似乎是在辨别它的气味。

    “这虫子很能吃的样子,胃口还真不错。”年年微叹。看苻枫仙子这反应,她那小瓷瓶里大概是某种毒液,却意外地失去了作用。

    “那我就没什么能做的了。”苻枫仙子又试了另几种强力的毒液毒粉,落到虫群里都没有效果。

    某种腐蚀性极强的药液倒是取得了喜人的成效,可惜被融化而成的一大滩白色液体迅速被其他蚯蚓般的虫子舔舐干净,也让这些虫子从蚯蚓长成了细蛇,摇摇摆摆地对着天上的两人吐信子。

    “我猜它们是想说多谢款待。”年年想笑,又觉得不太严肃,低头轻咳了一声。

    “我猜也是。”苻枫仙子懒懒地回道,取出一个花篮,在年年哭笑不得的目光中向虫群撒起了干草,“总不能两手空空地站着,最起码看起来我还是很忙的。”

    因为其他人都很忙。

    少林寺的恒善大师在屋顶上照看自家受伤的弟子,还从近旁几棵大树的枝杈上接回了那些被年年挂上去的弟子。

    孟胜一刀挥出,气浪翻滚,震碎了无数的虫卵和白虫,但他脚下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这些新鲜肉食也吸引着更多的虫群——此时用蛇群形容更恰当——前仆后继地撞到他的刀口上,并渐渐地推进了阵地,一点点将刀芒逼退。

    玉皇书院的空山仙人以琴音做武器,与孟胜的刀风异曲同工,效果也如出一辙,只是在为虫群的互相吞噬提供一顿丰盛的自助餐,加快了它们成长的速度。

    云笈剑宗的玄虚子刚甩了几阵剑雨,就被太徽仙君嫌弃地抬脚踢到一遍,脚踩荧惑星位,请下一尊火神祝融的虚像,火神吐息,熊熊烈火点燃了半边天,年年都怀疑这把火会不会把这个结界空间烧穿。

    年年从枫叶上爬起来,垫着脚尖与苻枫仙子一起注视着太徽仙君身前那一片声势浩大的火光。

    十息之后,火神虚像化成点点荧光,消散在太徽仙君头顶。太徽仙君面色有些苍白,微微喘着气,哪怕是她,这样长时间地请下一尊投影了七成火神神力的虚像,也是要消耗大量精力和心神的。

    封岓之塔所在的中央之地并不大,此时将近一半的地面被烈火吞噬,孟胜和空山仙人也停了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葬身火海的或虫或蛇的东西。

    火海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人对着那一片焦土才长出了一口气,就被从焦土下钻出的密密麻麻的虫群捏住了胸腔,饶是他们见多识广,此时也难免惊骇。

    那层焦土确实是被烈火烧焦的虫子,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浓盛的油腻肉香便可说明一切,而那些钻到同伴尸体下的虫群也确实毫发无伤,此时正享受着从天而降的烧烤大餐,纷纷埋头啃吃。

    那几条缠绕着铜门的白色巨蟒也扭动着身体蜿蜒爬来,腹部的鳞片呼吸般一翕一张,闭合间卷入无数的虫蛇,如水桶的腰身像是吹气球一样鼓胀变粗,头顶上鼓起一只直角,身前探出一对利爪。

    “我绝对不想承认这东西是蛟。”茯枫仙子摇摇头,停止了围观撒花的动作。

    “看起来似乎不太揍得动啊。”年年点评着那边四人的攻击,最起码那几条据说叫做蛟的东西依然飞速膨胀着。

    “之前那座石塔也是任谁都揍不动的。”茯枫仙子终于问出了口,“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年年早有心理准备,倒是茯枫仙子这副万不得已才开口的样子让她十分意外。

    “别误会,我只是缺乏打探套取别人事务的好奇心和耐心,”茯枫仙子解释道,“而且你也不像是精于谋算的奸猾之人,绕弯子的话估计你也不爱听,我就直接问了。”

    年年无奈苦笑。这算不算是另一种评价她鲁莽愚蠢的方式?

    “其实我是被别人送进来的,”年年诚实坦白,“就是那位被云笈剑宗监管的黑袍人西米尔。”

    “嗯,我会告知其他人的。”茯枫仙子点头,也不表示是否相信年年,等待下文。

    “那座塔是被这两种箭射中后变成这样的,”年年递过一红一白两支箭,看到茯枫仙子在用手指碰到箭身时,眼中有一霎而过的厌恶,应该是这两支箭蕴含的气息让她不喜。

    “既然如此,”茯枫仙子推回年年的手,“还是继续辛苦你解决吧。”

    “嗯?”年年很快猜到了她的意思,“万一它们又变成了一堆虫子了呢?而且我这箭的数量不多,解决不了这么多的虫子。”

    “没事,能解决最后那一只就好了。”

    茯枫仙子笑笑,迎上了向她们所在位置飞来的其余四人,回头对年年眨眨眼,肃然说道:

    “否则的话,我们就只好把你关在这里面了,毕竟这也算是你的过错。”

    年年还未开口,太徽仙君点头,看向她:“你最好有办法解决自己惹下的祸事,否则等到这里只剩下最后一条蛟龙的时候,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蛟龙?”茯枫仙子似是不敢相信,“你确定?”

    “**不离十,最后一爪变两爪,单角变双角,化蛟为龙也是有可能的。”空山仙人略有愁容。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玄虚子突然开口,看向年年。

    “我也不知道。”年年被他一瞪,不由缩了缩脖子,脱口而出。

    “哼!”玄虚子明显不信,抬手在年年背上猛地一拍,年年费力地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我种了枚雷符在你体内,你若是有什么异动——”

    “你现在弄死我算了。”年年无赖地往后一躺,正对上孟胜低头打量她的眼神,撇撇嘴,“你又打算用什么妙招弄死我?”

    “中间那道铜门,是与城外地下水道的铜门相通的吧?”

    年年闭上眼睛,不理他。

    “否则那个孽障就不会强闯出城,你刚才也不会冲向铜门,他想进来找你,你想出去找他。”

    年年的嘴唇动了动,依然没说话。

    孟胜呵呵一声,说道:

    “现在那道门不见了,就不知是哪里的问题了。”

第三四九章 降神

    听到孟胜的话,年年睁开眼睛,突然攥紧的拳头因掐入掌心的指尖而有些微刺痛,也让她冷静了一秒钟。

    年年坐起身,对孟胜笑了笑,扭头去看太徽仙君:“这位仙女姐姐,你最近有没有跟北台城那边云笈剑宗的丹房联系过?”

    “没有,怎么?”太徽仙君对外丹之术不感兴趣,与纯阳子这位埋头炼丹的同门也没有太多私交,这时候被年年问起来,她才想到纯阳子似乎还被拜托过什么事。

    “你们不妨问问,那位被监管的炼金术师西米尔还在不在北台城里。”

    “如果这城里上下,真有一个人打算对这里、这扇门、这个通道做些什么的话,那一定是西米尔,不是我。”年年诚恳地道。

    “或许他的确打算做什么,但实际上做了什么的人,还是你。”太徽仙君不为所动,抬手一指。

    再次被定身的年年怒目而视。

    她正打算起身说话,腰还没直起来,嘴巴也才张开,这位仙女姐姐定格的时机太讨厌了!而且,那边那个男的不是都拍了个雷符给自己了吗?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我需要各位协助,一次性把这些怪东西灭杀干净,不能给它们互相吞噬继续成长的机会。”太徽仙君转身面向另几人,说道。

    “我对攻击不在行,”茯枫仙子把年年的四肢躯干摆正,让她舒服一点躺在了枫叶上,自己又飘远了一些,“我去帮恒善大师把他的弟子安顿一下。”

    这是陈述,并不是征求意见,其余四人也没有资格去命令神农谷的这位茯枫仙子做什么——她的辈分其实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

    孟胜低头扫了一眼年年,年年早已作熟睡状,只是双眼虽然紧闭,眼皮下乱转的眼珠也暴露了她的焦急。

    “孟胜,空山,等等要辛苦一下二位了。”

    他收回目光,颔首看向说话的太徽仙君。

    ......

    几息之后,苻枫仙子把少林寺的和尚都转移到了自己带来的仙舟上,让仙舟高高地飘在空中,以免妨碍太徽仙君等人施法,让他们放不开手脚。

    孟胜、空山仙人和玄虚子分立三方,将太徽仙君护在正中。

    孟胜以刀入道,不懂什么仙术,此时也不需什么准备工作。玄虚子掐着剑诀,口中念念有词,头顶的光剑分了又分,不多时便布满了半边的天空。空山仙人淡然地弹着琴曲,负在背后的三尺青锋嗡嗡作响,像是渐渐按耐不住嗜血杀戮的**。

    太徽仙君踏了一遍完整的诸天星斗阵,手中朱砂笔配合着步法,画出数十道符箓,一道道隐入她的眉心、胸口、丹田等处,浑身上下都透着烈阳般的金光,衣袖翻飞,青丝乱舞,几如神女下凡。

    苻枫仙子飘回那片枫叶前,看着上面被缚妖锁捆住陷入昏睡的年年,一时也颇为无奈。这丫头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在四时谷里,又撼动了他们这些修士束手无策的石塔,果然是太过可疑了,她也不好说情,只看看能不能保全一下这位的性命吧。

    苻枫仙子在此之前并不认识年年,只是某一日得到了一些有趣的药叶子,似乎是附近牧民用土法炮制的,用料相对简单,治愈外伤的药效卓绝,只是过程有些繁复,失败率也高,才让这种药叶子成了等闲人家负担不起的贵重药材。

    苻枫仙子对这些药叶子很感兴趣,尤其是它们的炮制过程。她近几日都在尝试精简程序,细化步骤,降低一下制药成本,也算是为当地百姓做些实际有效的好事。

    而且这种炮制之法似乎也能用于其他药物身上,炮制出的干药叶储存和携带起来都很方便,或许能在华夏境内推广也说不定。

    苻枫仙子特意打问了一下这些药叶子是从哪里来的,便从此记住了这北台城里有个叫做年年的精灵族小姑娘。

    虽然说不上多么感激,再加上看不惯那几个和尚肆意毁坏草木的行事,苻枫仙子便庇护了逃入半枫荷药圃的年年。

    反正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而且,这年年既然能避开降魔殿的那个入口偷溜进来,或许也能避人耳目地偷溜出去?

    刚刚听闻孟胜两人抓了些牧民来做试验品的苻枫仙子,抱着这样的心态,特意引年年去看那小院里的情况。

    之后的事情与她的预期有些出入。那些牧民原来不光是为了查明异化真相的试验品,还将会是送去给人观赏的**证据,那么就算是今日放走了一些,明日孟胜他们还会再抓一些,无需经她的手,直接转交给朝廷官员将领。

    心情有些不好,苻枫仙子便没有唤年年出来,也对她偷溜进四时谷的事情没了兴趣。

    直到镇守封岓之塔的恒善大师向谷中四处求援,苻枫仙子赶到,再听了听这里发生的事情,才知道年年进谷的目标为何,心惊之余也不免有些宽慰,宽慰于她没有把那些无辜的牧民拉下水,来制造混乱掩人耳目,也宽慰于她选择救下那些和尚,而不是趁机躲进四时谷的其他地方,只把这处烂摊子留给别人解决。

    只不过这种大摇大摆走进来闯塔的行事......这小姑娘是不是也太憨了一点?

    苻枫仙子推着枫叶飞到太徽仙君等人所在的方寸之地,以免他们之中有人一时兴起,把这小姑娘连带着弄死。

    太徽仙君等人已经准备完毕,蓄势待发,也没有对苻枫仙子的这个行为多做评论,看到那艘载着少林弟子的仙舟已经上升到了这处空间的天空尽头,便一齐低头向下望去。

    没有了他们的干涉,脚下的虫群几乎消失不见,虫化的细蛇也少了很多,却多了五六条渐已成型的白蛟,仍在各自吞噬蛇群壮大自身,哪怕是迎面碰到另一条白蛟,也只是威胁似的扬扬脑袋,便擦身而过,可能是想储备些力气留给最后的战场。

    这一眼看去就知道事态紧急,孟胜、空山和玄虚子三人立刻向三个方向踏出一步,在空中积聚已久的剑影如雨落下,刀芒龙卷同时咆哮而出,激昂的琴音杀气腾腾,背上所负的剑也已出鞘,须臾间化作万点繁星,划过天际。

    整个地面都被轰低了三寸,包括那八条白蛟在内的所有细蛇巨蟒也全被切成了碎片。

    太徽仙君看到那几条白蛟犹自在吞吃咀嚼的大嘴,闭眼厉声一喝,隐在体内的四十九道朱砂符同时爆体而出,金光大盛,身形陡然拔高数丈,一头青丝变成了赤发,原本有些娇柔的女子面庞也多了几分男子特有的刚毅和棱角,却不显得怪异丑陋,只有一种雌雄莫辨的威仪和俊美。

    双眸缓缓睁开,眸色如火,赤发飞扬,炎炎毒燎在祂脚下升腾,熊熊虐焰随祂的目光落下。被祂的眼神一扫,孟胜几人同时生出一种下跪拜倒的冲动,强定心神,却也不免冷汗直流,心惊胆颤。

    他们面对的,是一尊真正的神明。

    降神之术,云笈剑宗下,洞神真武境的终极道术。

    引真神附体,降九天之力。

    太徽仙君此时引来的,便是火神祝融。

第三五零章 不该烧的东西不能烧

    四时谷中央之地很小,火神祝融似是对一处鸡子大小的天地十分不满,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蹙。

    自祂出现的那一瞬起,便不断有大片大片的火焰随着祂的呼吸掉落,团团燃烧,似秋日的牡丹花田般铺满大地,把那些残断扭曲的爬虫肉块尽数掩埋在层层盛开的金红色花瓣之下。

    祝融看向东,东边的结界边缘便腾起一条火龙,祂看向西,西侧的天边便落下一群赤枭,火龙游弋,赤枭逡巡,被封闭的这处空间顿时逼仄起来,炙热的气浪滚滚翻涌,让人口干舌燥,衣角焦黑,发丝卷曲,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不断膨胀的火炉,随时都会窒息。

    孟胜、玄虚子、空山和苻枫仙子四人低着头,谦恭地、慎畏地缓缓退下,既不敢触碰火神的目光,也不敢将头顶越过祂的脚尖。

    苻枫仙子没有忘了轻轻推走年年所在的那片枫叶。叶子的边缘早已被火焰燎得枯黄,碎片簌簌脱落,苻枫仙子却也只能心惊胆颤地看着脚下的火海,替年年祈祷一份好运。

    其他人则是心惊胆颤地用眼角余光看着远处,那四面越来越薄弱的结界护壁。

    火神祝融微仰了仰头,看到了悬在祂头顶的仙舟,手指一动,仙舟从天空划落,像个着火的煤球一样砸在了地上。

    四人脚步一顿,冷汗湿了衣衫,又立刻被气浪蒸干,留在皮肤上的依然是让人畏惧的炙热。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四人却觉得有十个时辰那般漫长。

    火神祝融最后把兴趣放在了天上,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臂弯,几十把火焰长枪直冲天顶,接连不断地与厚实坚固的结界护壁相撞,将天空钻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看到空洞之外棕黑的岩石土层,祝融冷哼一声,盘旋在祂脚边的火龙和赤枭齐齐延颈嘶鸣,化作两柄红色的长枪,一前一后地直直飞向那个空洞,终于将北台城上真正的阳光送入了这处地下的结界空间之中。

    祝融满意地一点头,金色虚影从太徽仙君身上升腾而起,化作一道流星飞入了那一线阳光之中。

    送走了脾气暴躁的火神,太徽仙君双膝一弯,半伏着身子微微喘气,仍有几缕火苗从她口鼻眼耳处溢出,呼吸间又尽数消散在了身侧。

    玄虚子几人这时才敢抬头,看着被捅下来的那一小块金灿灿的阳光,一时俱是哑口无言。

    玄虚子定了定神,踏着宝剑闪到太徽仙君身边,动作轻柔地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心有余悸地开口:“师叔,下次请个脾气好一点的真神吧。”

    太徽仙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火星迸现,又烧焦了几缕玄虚子的头发。玄虚子并指一削,把那些散发着焦臭的头发一并剪去,免得被太徽仙君嫌弃。

    苻枫仙子看了看仍然昏迷不醒的年年,四下一望。

    随着火神的离去,所有的火焰也被祂带走,只留下一片熔岩赤泽——这结界的底部应该也被烧穿了。

    苻枫仙子找到了那块陷在熔岩之中的黝黑“煤球”,急急俯冲而下,又被地面蒸腾的热浪逼得一个倒退,咬着嘴唇,一寸寸地试探着下降,眼眶几次湿润又干涩。

    孟胜和空山也跟在了苻枫仙子身后,一言不发,护住了那个已然忘记保护自己的水绿色身影。

    他们暂时不想去细细分析这是谁的错,只觉得天意弄人,神意莫测,心中长嗟一声而已。

    “师叔......”玄虚子低头,看着太徽仙君疲惫的神色,终是什么也没说。

    “小玄玄,”太徽仙君虽然微眯着眼睛,也察觉到了玄虚子这份欲言又止,美目一扬,“说话做事之前多动脑,你看这结界四壁可是有事?那个小妖精可是有事?”

    玄虚子还没想明白这话的意思,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呼,随即便是一声羞恼的尖叫,还混杂着不少男子慌张的叫嚷。

    玄虚子才一扭头,就看到苻枫仙子仿若会瞬移一样回到近旁半空,低头查看那个精灵族小姑娘的情况,脸颊绯红一片,手指也有点抖。

    他这才低头,也不免失笑,搂着小师叔的手臂紧了紧,笑意温柔。

    那黑煤球已经层层剥落,露出了里面完好无损的仙舟和那些白花花缩成一团的和尚——这些人的衣服似乎都被烧没了,却不见什么水泡烧伤,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一根毛都看不见。

    “师叔,”玄虚子默念着非礼勿视,低头认真地道,“下次还是请个没有恶趣味的正常神吧。”

    ......

    此间事了,苻枫仙子远远地躲到天边,修复有些薄弱的结界护壁,孟胜和空山仙人也拿这一船的光头裸男没什么办法,干脆从头顶被捅穿的破洞出去,对正上方降魔殿里惊魂未定的无辜群众大致解释了几句,又从各门派的弟子那里征用了一些换洗衣服,顶着这些人古怪不解的目光,一人抱着一大团长衫短袍,迅速落回四时谷里。

    孟胜还好些,只是向来纤尘不染清风明月的空山仙人也成了这副二手破衣贩子的模样,着实让人侧目。

    这两人还带回了一个消息:人来人往的降魔殿也没有任何伤亡,只是屋顶多了一个洞而已。

    这让大家对那位火神祝融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

    头顶的破洞并不大,仙舟无法通过,披着红色真丝长衫的恒善大师也对这个提议十分抗拒,大家与从降魔殿赶来的其他修士一番商议,以检修屋顶排查危险为由清空了降魔殿,扩大了破洞的面积,这才成功劝说恒善大师领着他那堆身穿奇装异服的弟子先回到北台城,再逐一从正常入口进入四时谷,暂时在墨家火坊安顿一下。

    最起码多加两层衣服,把该遮的地方遮一下。

    解决了这个因过于显眼而被提高了优先级的问题,从降魔殿赶来的修士也陆续离开,毕竟现在需要修补安顿的事情很多,北台城原本就人手不足,这下更紧张了。

    被留下加固这一处结界护壁的太徽仙君五人把目光落到了那个小问题身上——依然被缚妖锁绑住的年年。

    年年早已醒来,也坐起了身,对自己被捆住的现状迷茫了一会儿,在发现各种反抗均无效后,便不由自主地看起了那些和尚的热闹,从恒善大师激昂摆动的大腿看到其他人健壮的胸肌腰腹,直愣愣的眼神看得那些气血方刚的年轻和尚一阵羞涩,间接推动了修士们对恒善大师的劝说工作。

    仙舟越飞越高,年年期待地看了一会儿那件随风飘扬的红色真丝长衫,半晌才遗憾地收回目光,被众人聚光灯一样的视线吓了一跳。

    年年低头回想了一下,抬头讪笑,一脸无辜:

    “各位,我救过人的,那个什么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石塔才十三层,功过相抵,我们不如就此别过?”

    “若不是如此,你还能有机会在这里说话?”玄虚子皱眉,十分看不惯她这副厚脸皮。

    “嘿嘿,”年年继续傻笑,突然双眼圆睁,激动地向前挪,被捆住的手脚乱踢,“快看!快看那里!出事了!”

    玄虚子冷哼一声,正想戳穿她这个转移视线的卑劣手段,却见一直靠在他身上的太徽仙君猛地直起身,难以置信地瞪着地面。

    大地正在晃动,冷凝下来的崎岖不平的岩石缓缓升起,抖落了身上的碎石焦土,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瞳孔漆黑细长,静静地盯着停在半空的众人。

    这从焦炭里爬出的东西双角似鹿,利爪如鹰,黑色鳞片暗沉无光,口旁长长的须髯缓缓飘动,颌下一颗斗大的月白明珠微微闪亮。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太徽仙君失声喊道。

    这明明是一条已经成形的龙!

    黑龙的眼珠向太徽仙君这里转了转,一声长啸,从土堆里跃起,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时间又变成了一堆普通的焦黑岩石。

    大地瞬间下陷,塌出一个深坑,隐隐约约地,似是有流水的声音从那坑底传来。

    “看样子它把自己深埋进了地下,这才成了漏网之鱼。”玄虚子走到太徽仙君身边,轻声道。

    “那这化龙?”空山仙人不由问道。

    难道有好几条一起躲进了地里?这些东西当时已经被他们切成了碎块,还能这么有效率地挖坑埋土?

    “什么化不化的???”年年气急,跳起来跺脚,“赶紧先别让它吃了!!”

    那黑龙明明是趴在地上啃东西,尤其还在挑那些尚未熄灭的红碳和熔岩来吃,这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好吧??

    诶?不对!我靠!!

    瞬间被失重感包裹,年年抬头看着那片被自己一脚剁碎的叶子,欲哭无泪。

    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她现在似乎只有两个选择:

    一、落进坑里砸死;

    二、落进龙嘴里砸死。

    或者把龙砸死?

第三五一章 道别

    由西米尔亲自“计算”并启动的仪式性死亡,并不仅仅是走过一面镜子那么简单。

    有人会在这短短的一瞬看到自己的一生,有人会一遍遍地体验记忆中的某个片段,有人会看到一束光,有人会看到逝去的亲人,也有人只看到一片漆黑。

    走过这一面镜子的人,其实是经历了一次濒死体验的实验。

    若是把死亡设计成一场游戏,过关者便可获得奖励,那么这场游戏的玩家能否用他们的欢声笑语嘲讽死神、愚弄上帝?

    当然,西米尔和阿尔伯特设计这个环节时并不会真的让玩家死亡,只是模拟一个濒死的瞬间,并记录下玩家在这一瞬间的意识活动,为“心灵上传”这个技术提供更为广泛更有普适性的数据,并根据这些海量的数据寻找更为可行的方案。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濒死体验,也是会对玩家的心理状态造成某些影响的。因此,普通玩家的仪式性死亡只会有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六十不等的真实度,不过是一场较为清晰的梦境或者异常模糊的幻觉而已,圣诞小丑佣兵团这些人刚刚经历的濒死体验却有近似百分之九十五的真实度。

    这是因为这些人的心理素质明显过于优秀,完全不用担心副作用,才不是因为他这一路上的遭遇。

    西米尔一边给祁有枫调整适合他的体验真实度,一边默默在心里解释。

    ......

    穿过这面镜子之后,圣诞小丑佣兵团看到了摆在眼前的奖励。

    尼克一眼扫过,全塞给了克拉夫特,这些武器装备材料之类的东西还是先让克拉夫特拿去研究一下,有用的留下,没用的拆掉,而且他们这一行人里也只有克拉夫特随身携带数个超大容量的储物水晶。

    萨拉眼疾手快,从克拉夫特怀里迅速拎起那一副明显属于她的银色女式手套,戴在手上仔细端详。

    其他人也定了定神,把刚才的经历埋在心里。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一些东西,产生了一些想法,此时也都默契地避开了对这个话题的讨论。

    双胞胎更是难得一见的严肃模样,海德和杰基尔正在小声地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两人的表情被扯碎,蹦出的字句也是断断续续意义不明。

    尼克很是遗憾地回头看了看那面镜子:“可惜了,下次恐怕需要真的死一次看看了。”

    双胞胎顿时闭嘴,瞪着他不说话,尼克耸耸肩:“这又不是真的,而且第二次肯定没有第一次这么刺/激有趣,唉,估计这辈子也就爽这么一次了。”

    “按常理来讲,你至少还能再爽一次。”迪昂淡淡笑道,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另一扇铜门。

    这一侧的场景只是另一侧的镜像,自然也会有一道门,这应该就是离开的出口了。

    “那是不能拿来回味的,才不叫爽,你个白/痴。”尼克轻蔑地撇嘴,大步迈出,比迪昂更快地摸到了那扇铜门——

    “Fcck!”尼克猛地缩回手,低头一看,手掌通红,手指的指尖已经起了水泡。

    迪昂也看到了尼克被烫伤的手,抬起手臂把他挡开,自己伸出手慢慢靠近铜门,感受它的热度:“我希望它不是通向某座火山。”

    “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看到温泉。”尼克甩了甩手,上下左右地打量,“这东西怎么开?砸开?”

    “大概要等那个西米尔来开门?”双胞胎走近,法杖一挥,尼克手上的烫伤消失。

    “拿个什么东西戳一下看看。”尼克一扭头,看到了被萨拉戴好的手套,“我估计西米尔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萨拉无视尼克,克拉夫特从怀里掏出一柄刚刚收起的匕首,看材质与西米尔那根骨杖有点像,随手拔出对着中央的门缝划下。

    铜门缓缓洞开,可能是克拉夫特找对了开门的钥匙,也可能是尼克那句“芝麻开门了你个xx”起了作用。

    “那是什么?”挤出门的约克指着头顶某处,惊讶地问道。他刚才好像看到了一条大蛇。

    “什么?”

    站在门外的其他人抬头,只看到数十米外有几线亮光淅淅沥沥地落下,又陡然变成了一道白光瀑布,飞流直下,与墨玉般的水面相接,在水底形成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的烟灰色。

    众人皆是一喜。西米尔至少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头顶四时谷的结界确实出现了一个破洞。

    “现在的问题就剩下一个了,我们怎么上去?”尼克看了看这里的环境,把这个问题的问号落在了萨拉身上。

    萨拉摩挲了一下双手,对这副手套的触感十分满意,伸出右手,手心向下,向内一招,一层水波漫到众人脚下。

    “扶稳。”

    话音落下,萨拉双手向下一压,坚实的土地变得光滑冰冷,众人险些摔倒,互相抓着稳住身形,看着他们脚下越来越远的水面哑口无言。

    萨拉这随手一压,竟然从地下水道里直接抽出一条冰柱,托着他们向那处漏光的破洞靠近。

    “啧啧,以后大概要介绍你为冰系圣法师萨拉小姐了,”尼克摸摸下巴,“我们现在应该是不归圣堂教会管了,不应该叫圣法师了吧?”

    “可惜这东西还需要充能,也太消耗法力了,不过可以凭空转换任意物质凝冰,也算是件好东西了。”萨拉满意地点点头。

    水系圣法师对环境的依赖还是比较强的,哪怕能从空气中抽取水分子使用,类似沙漠这种极度干燥的环境还是会对他们有影响。

    “是好东西就行,我们可能很快就能用到了。”尼克抬头看着那处洞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太安静了一些,最重要的是,太热了。

    越靠近那处洞口,迎面而来的气浪便愈加炙热,像是他们正在靠近一块烧红的铁板一样,脚下的冰柱也开始融化变软,水汽渐渐蒸腾。

    萨拉也察觉到了四周温度的变化,放缓了冰柱上升的速度,专心凝固它的硬度。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抬头看,看那个破洞,看那个破洞里的白色天光,看天光边缘的黑色石块,对四时谷内的情况进行各种猜测。

    洞口近在咫尺,碳化的石块簌簌落下,尼克猛地站起身,消失在了众人之间。

    ......

    下落的年年看到了追上自己的光。

    连绵的剑光,刺目的刀光,追上她,越过她,轰在了那条黑龙头上。

    黑龙怒吼,隆隆的咆哮声从它的喉咙里冲出,年年看到了一截尚未被彻底咬碎的石炭,红通通的冒着热气,卡在两颗巨大的龙牙之间。

    年年闭上了眼睛。

    多谢玄虚子的剑雨和孟胜的刀芒,她这下要直接掉进那条龙的喉咙里了。

    希望这条黑龙的消化能力足够好,胃里别堆满岩浆火炭就行。

    闭着眼睛的年年感觉到了风。这是正常的,毕竟她正向下坠落,风声一直在她耳边呼啸。

    但这阵风并没有继续擦着她的头皮划过,而是轻轻地把她拢在了怀里,温柔的触感从她的头顶穿来,年年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灰色布料,和这人似在燃烧一样的灰色眼眸。

    年年委屈地蹭了蹭,把那点劫后余生的眼泪抹在了他的长袍肩头。

    尼克把年年按在自己怀里,恶狠狠地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向技能设计师比了一个中指。

    这什么破七十级大招!瞬移竟然只能自己使用,不能带人!

    尼克尽力在空中翻转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垫在年年身下,一手扶着她的后脑,一手牢牢固定住她的腰,故作轻松地在她耳边说道:“哪个混/蛋把你捆成这副样子的,等会儿我去千刀万剐了他!”

    “Elhaz.”(卢恩文字)

    两片宽大的紫衫树叶突然从地面钻出,璀璨透明,像是两片碧绿的水晶,又像是一双张开的手掌,向上托住下坠的两人,轻轻卷起,转瞬间消失在了地面,那只黑龙也咬碎了突然出现在嘴里的一大块坚冰,烦躁不安地抓刨着焦黑的大地,龙尾一甩,砸得碎石乱飞。

    抓着苻枫仙子手臂的太徽仙君松开手,狐疑地打量那片大地,尤其是那条黑龙刚刚钻出的地方。若不是她尚有些脱力,眼前还有更紧迫的危机,她早就冲下去看个究竟了。

    想到那小妖精身上缚妖锁和雷符的存在,太徽仙君稳住了这股冲动,看着苻枫仙子和空山仙人,目光坚毅:

    “现在不是想其他事情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在这条黑龙逃离这里之前将它斩落,否则以它这副吞火食炭的样子来看,放出去恐怕就是生灵涂炭了。”

    苻枫仙子没有说话,扔给太徽仙君一瓶快速恢复元气的极品丹药;空山仙人长叹一声,也与玄虚子和孟胜一起攻向了那条黑龙,引来龙吼阵阵。

    黑龙啃食火炭熔岩的速度越来越快,身躯越来越粗壮,身上的鳞片油亮剔透,颌下的明珠光芒万丈,也越来越惫懒于躲避他们的攻击,就连那些吼声也多了几分应付的意味,像是在逗弄着讨人厌的苍蝇老鼠。

    太徽仙君看着这片逐渐冷却的大地,在玄虚子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再次踏出了漫天星斗阵,又在他丧魂落魄般想要阻止却不能阻止的踌躇下对他点点头。

    “小玄玄,等等给你看个厉害的。”太徽仙君这次没有再用朱砂绘符,而是用了从她口角溢出的鲜血,“听说短时间内强行连续两次降神的话,施法者会被膨胀溢散的神力石化成雕像。”

    太徽仙君画完第十八道符,喷出一口血,对玄虚子笑了笑:“这雕像就送给你了,记得好好保管。”

    ......

    地下水道,圣诞小丑佣兵团的人已经迅速退到了他们刚刚走出的铜门前。

    迪昂放下法杖,从尼克怀里接过年年,看着她身上的绳索皱紧了眉头。

    年年应该已经被绑住很久了,手脚都有些青紫,深深的勒痕纵横交错着爬过她裸露的四肢,还有一道略宽松的套索绕在她的脖子上,随着她的呼吸吞咽在皮肤上磨出了一圈渗血的嫩肉。

    迪昂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从克拉夫特手里抢过先前用来开门的那柄匕首。约翰的长剑早已出鞘,萨拉也握着一柄冰刃,手指发颤地去割那些绳索。

    没有用,长剑、匕首、钢锯、冰刃、风刃、牙齿,通通没有用,反而让这绳索越勒越紧,年年脸上的痛苦神色也让大家不敢再试。

    “就算你们弄开这个绳子恐怕也不行,”年年看着大家沮丧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声音被绳子勒得有些哑,“那个玄虚子说,他在我身体里种了一个雷符。”

    “雷符?”尼克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大概像是定时炸弹一样的东西吧?”年年也拿不准。

    “Son of bitch! Fucck!”

    尼克不停咒骂,萨拉似乎想要纠正他,嘴唇微动,看起来倒更想参与其中。

    “从我们刚才看到的情景来看,让那些人主动替年年解开这绳索和炸弹是不太可能了,估计也来不及。”迪昂低头沉思。

    而且那条黑色大蜥蜴一样的东西看起来也不好惹,他们这样冲上去只怕会两头落空,腹背受敌。

    年年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手腕下像是坠着两团肿/胀的肉块,细细密密的刺痛顺着她的血管缓缓向手肘爬去,每向上爬动一寸,那两团肉块就重上一分。

    而她的膝盖已经像两块石头一样,冰冷,坚硬,满是一种让她莫名熟悉又莫名恐惧的无知无觉。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尼克,欲言又止。

    “你想都别想!”尼克大喊,忽而拔高的音量吓了大家一跳。

    “估计没几分钟了。”年年叹道。

    随着她的知觉逐渐丧失,溺水似的心跳声开始在她耳边回响,一声声提醒她:时间不多了。

    想必这也是游戏设计师为了避免一些捆绑监禁的恶性/行为发生,替她这种行动受限的状态设置了一个解脱倒计时吧。

    年年看了看那道紧闭的铜门,没有问祁有枫在哪里。她很庆幸祁有枫此时不在这里。

    “约克!”

    尼克转过身,咆哮着揪过约克的领子,咬着牙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

    “杀。”

    包括尼克在内的圣诞小丑佣兵团全体,都在此时选好了一柄利器,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各位,我们厄舍城见。”

    年年轻声说道,同时也在心里如此祈祷。

第三五二章 穿过你的肋骨我的脸

    约克的巨锤砸到了地上,粗糙的金属与坚硬的岩石相撞,铛琅一声,迸射的火花在有些昏暗的地下空间如同一小簇盛开的繁星。

    “算了,等会儿吧。”

    尼克也泄了气,坐在年年身边,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额头:“竟然让自己被抓到,回去之后给我好好练级,再给我从头到脚武装一遍,魔法卷轴什么的随身带好,再让克拉夫特给你配上魔法炮重机枪,我就不信谁还能抓得住你!”

    “我同意,所以回到厄舍城以后直接跟我回翡瑟斯森林,我来监督。”迪昂点头。

    “或许还要继续加强下思想教育,我总觉得你会被抓到不是因为实力不足,而是想得太多。”萨拉挑眉,年年傻笑回应。

    “不是战友的,都是敌人。”克拉夫特一字一顿地说着,年年立刻板起脸,嗯嗯嗯地不停点头。

    “能不能给她抓个宠物之类的,”约克试图挑战游戏里的职业分界,回想着自己见过的各种怪兽野兽,又想到自己那只好久没见的大老鼠,补充道,“样子凶又能打的那种。”

    “或者给她配上各种防御卷轴,光盾护罩无缝衔接个十来分钟,”杰基尔低头计算,砸咂舌,“似乎有点太费钱了,市面上好像也没那么多防御卷轴。”

    “钱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出售迪昂,一次一百,包夜八折。”海德插嘴。

    “好像太便宜了吧?”年年不适地动了动,眼前有些模糊,笑容却灿烂,“按次数卖也不太合算,应该按时间长短定价。”

    迪昂无奈地摇摇头,塞给年年一颗糖:“什么都好,我们先回家。”

    “e, ahyself, and I will give thee a reward.”约翰摘下头盔,对着年年调皮地眨眨眼。(列王纪上13:7)

    “我喜欢你的辫子。”年年眼睛一亮,她对约翰这满头脏辫垂涎已久,但约翰总是不给她编。

    这发型好看?约翰求助般地看向了萨拉——这是他认识的审美最为正常的人。

    萨拉笑容温柔却危险地比划了个剪刀的手势,约翰立刻把头盔戴好——萨拉的意思是她宁可把约翰剃成光头,也不愿他祸害Cy的头发。

    拉下面罩的约翰抱紧了怀里的书,向年年投去一个无能为力的目光。

    年年嘻嘻哈哈地笑了一会儿,想到了藏在厄舍城里的那栋属于他们的房子,还有他们玩笑般画在墙上乱七八糟的全家福,闭着眼睛喃喃道:“太丑了,我要重新画。”

    ......

    紧闭的铜门再次吱吱嘎嘎地被推开,冲出门的祁有枫只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攥紧,又像是被两只铁锤轮流敲打,挤出些许血液和氧气供他呼吸。

    一圈淡粉色的花朵环绕中,年年靠在尼克的肩头,胸口微微起伏,尼克轻声哼着一首英文老歌,约克拍着手,充当和声与乐器,时不时吐槽句歌词,引得年年咯咯直笑,双胞胎依然在自言自语,迪昂和萨拉凑在一起写写画画,克拉夫特又被水烟的烟雾环绕,约翰正在拆他那一头乱七八糟的辫子。

    年年的脸色很差,双腿被绑在一起,双臂被扭到背后,脖子上的套索勒进皮肉,让年年的整个脑袋看起来摇摇欲坠。

    以囚龙寨土匪多次绑人的经验来看,祁有枫一眼就看出了年年的情况恐怕不妙,而那些甜腻梦幻的粉色雾气,与他踏入其中后不断下滑的血线也表明了其他人的态度。

    “没办法了?”祁有枫快步走到年年面前蹲下,把她从尼克怀里抢过。尼克抬抬眼皮,依然低声哼着歌。

    “差不多吧。”

    年年抬了抬头,他们头顶这片岩石泥土铸就的天空已经轰隆隆地震了两三分钟,看样子那条黑龙与修士们的战斗还未结束,而她也等不到这场战斗结束,更等不到与太徽仙君和平协商的时候了。

    “缚妖锁,云笈剑宗的东西,谁出的手?”祁有枫迅速查看她的情况,思索各种对策。

    “太徽仙君的。”年年老实交代,“还有玄虚子种下的雷符。”

    祁有枫低声咒骂了一句,跪倒在地,苦笑:

    “缚妖锁的强度与施法者的实力挂钩,太徽仙君的缚妖锁恐怕只有云笈剑宗的掌门能强行切断了,种入体内的雷符会流入心脉,无形无色,也只有玄虚子本人能拔除。”

    他揽着年年,亲了亲她的额头:“等我去找你。”

    年年点头,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缱绻。他们都觉得自己会像个玩家一样若无其事地复活,但她却实在没有这个信心。

    “有人保证过,你不会有事的,别担心。”尼克垂着头,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地说道。

    若不是如此,他们现在也不会这么轻松惬意了。

    年年抬头,双胞胎一左一右地比划了两个V字,一个有些扭捏,另一个有些夸张。

    “不用麻烦他们,你不会有事的。”跟在祁有枫身后、不出意外地被所有人忽略掉的西米尔也开了口,瞬间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一次被这些人用这么有感情的目光迎接,西米尔浑身不自在地抖了抖,看向迪昂:

    “很抱歉打扰你们集体/自杀的兴致,不过还请各位先冷静一下?”

    迪昂看起来颇为遗憾,点点地面,那一圈粉色小花霎时尽数凋谢,变成一地残红。

    西米尔看着其他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憾色,顿时觉得这些人不是因为拿年年的情况如手无策才选择集体退场,而是单纯地不想玩了要赶紧回家。

    刚从他这里拿了好处就想溜,西米尔莫名有种被人打劫的感觉。

    他果然跟圣诞小丑佣兵团的人气场不合。

    西米尔摸出一块猩红色的宝石,扭头对萨拉说:“麻烦你用「水之幻」造个幻像。”

    萨拉依言行事,提醒道:“我刚刚试过了,幻像身上虽然没有这种绳索,但完全不能置换真假。”

    西米尔笑笑:“放心,我有办法。”

    他把另一个雕塑般的年年扶起,放在年年脚边,好心叮嘱:“可能......会感觉有点奇怪,忍耐一下。”

    “还有,”西米尔斟酌着,看向祁有枫,“你最好回避一下接下来的画面。”

    祁有枫不解,但也没有多问,站起身走回了铜门之内——时间就是生命,她的命,更是他的。

    看着祁有枫消失的身影,西米尔把那块猩红色宝石放在了年年的心口。

    年年正想开口问问他要做什么,却吐出一股奇怪的咕噜声和一连串的气泡,咧开的嘴角掉到了锁骨上,扭动的舌头似乎舔到了滑下的眼珠。

    她明白西米尔的意思了,这确实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她被溶化了。

    五感还在,但是器官却被扭曲,年年转了转眼珠,看到了自己扭在一起的肋骨,也看到了身边那个同样正在溶化的幻象。

    再过片刻,年年只觉得胸腔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鼓鼓涨涨的感觉从胃部传来,她转转眼睛,却看到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花花绿绿的......两根肠子?

    她的本体和幻象溶到了一起?

    年年打了个寒颤,万分感激西米尔让祁有枫回避的提议,这个画面,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恶心。

    身体溶化以后,缚妖锁也随之收紧,但却没有就此缚住一团空气。

    像是坐滑梯一样,年年正被一种奇异的坠落感吸走,与自己的另一副内脏骨骼混合又分开,烛油般的心脏、软管般的肋骨和泥鳅般的肠子划过她瞪着天空的视网膜,在她脚趾处蠕动成一团滑腻的软软的豆腐样的东西。

    下坠的年年觉得自己踢到了另一颗跳动的心脏,再过了几秒,她的脚尖又勾到了另一副胯骨。

    几息之后,年年感觉到了重新坚固起来的头骨和回归原位的五官,轻轻的哧哧两声,眼球被鼓胀起来的大脑髓质顶进了眼眶,两片眼皮也绷在了眉骨上。

    年年微微仰起复原的上半身,看到自己的腹腔从一滩皱巴平瘪的软皮涨圆鼓起,两条腿还在软软地向下滑,与另一双腿交错而过,各自凝实。她也看到了那个依然被缚妖锁捆住的“年年”,对着自己露出一个僵硬得毫无生气的笑容。

    年年一阵头皮发麻,躺回了地上,等到两只脚也重新凝固以后,一咕噜爬起来,用力搓着自己的胳膊,抖个不停。

    这尼玛绝对是她有生以来最诡异的经历!

    西米尔浑身舒爽,笑意盎然。虽然他已经化过好几次了,但那种诡异的感觉依然让他胃部不适,没想到观赏别人溶化的过程却意外的赏心悦目,令人愉悦。

    他扭头看了看其他人,想从这些人脸上看到些诸如惶恐、恶心和敬畏的神情,却只看到几张蠢蠢欲动的脸庞,愉悦感顿时减半。

    尼克若有所思地溜达到年年身边,把她从头到脚捏了一遍,认真地问道:“感觉如何?”

    “自己吃自己,又慢慢把自己整个吐出来的感觉。”年年如实相告。

    “有意思,”尼克点点头,期待地看向西米尔,“怎么弄的?那块宝石的效果?”

    西米尔面无表情:“一次性道具,请按次付费。”

    “你还有多少,我全买了!”

第三五三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按次收费的意思是,刚才用掉的那颗也要付钱。”

    西米尔从储物戒指摸出十来颗猩红色的宝石,给尼克看了看,数出五颗:

    “一颗三千金币,一共一万八千金币,抹去零头,算做一千三百八十个紫金币好了。”

    “算一千五吧,你很缺钱?”

    尼克招招手,克拉夫特递上一个布袋,西米尔拿过来打开,险些被华贵闪亮的紫金币晃花了眼。

    “你们为什么这么有钱?”西米尔把沉甸甸的钱袋仔细收好,对这个佣兵团的业务范围产生了怀疑。

    “你应该问,为什么厄舍城的人都这么有钱。”尼克接过那五颗宝石,一扬手又扔给了克拉夫特给他做研究。

    西米尔想了想,不确定这些钱是抢来的,还是这些人从厄舍城的斗兽场上赢来的,但是想到这个佣兵团在玩家群体中的默默无名,觉得第一个可能性比较高。

    “各位应该也都知道,游戏里加入阵营之类的势力后,都需要做些贡献,这个,一般来说最简便的途径就是捐......”

    西米尔及时住了嘴。

    “既然Cy已经没事了,你也就没用了,懂吗?”尼克笑笑,收起那把闪亮的银制小刀。

    钱货两讫,他还付了额外的辛苦费,再想要钱那是抢劫。

    “其实,”西米尔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准备防御,“她也不算彻底没事。”

    “雷符?”被年年叫回来的祁有枫刚好听到这句话,问道。这也是他的担忧。

    比起这些外国人,祁有枫这个土生土长的华夏玩家对修士们的符咒法器毕竟要更了解一些。

    “雷符没有实体,你们复制出来的幻像自然无法复制它,所以它现在还留在年年的心脉里。”西米尔顺势接话。

    “所以?”尼克抬头——轰隆隆的地动山摇已经停止,似乎是上边的战斗有了结果。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西米尔说着,走到了一脸警惕的年年面前,“玄虚子若是殒落,你体内的雷符也会自爆。”

    “哦~”年年抓着祁有枫的胳膊,脖子一扭,眼皮一掉,拖长了这个字的尾音。

    “就算那些修士能够杀死那条龙,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会很惨烈,这样一来,你作为这件事的导火索,恐怕从此以后整个精灵族在华夏修真界就只能被当妖类处理了。”

    年年转过头,瞪着他不说话。

    导火索?谁??

    “况且,你总不希望刚才那个......”西米尔指了指另一个被缚妖索绑住的“年年”,补充道,“这么新奇宝贵的体验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吧?”

    ......

    飞龙在天,茫洋穷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

    龙尾及地,龙角顶天,九曲回折的黑色身躯慑走了这一方空间的天光,让那些落在它身上的剑雨和刀芒显得如此渺小而微弱。

    孟胜和玄虚子真的尽力了。

    黑龙伏地啃食掉所有火炭和熔岩之后,便突然腾空而起,作势欲逃,幸好苻枫仙子简单地修复过结界四壁,孟胜、空山仙人和玄虚子三人又及时牵制住了它的冲势,这才没有让这条黑龙撞破结界,逃入北台城。

    与两人稍作商议,空山仙人闪身离去。面对这条巨龙,三个人和两个人的牵制效果并无多大不同,此时更需要他为北台城做些以防万一的布置。

    年年和西米尔从地底的结界缺口处飞入时,空山仙人正与各门派留守在北台城里的修士一起,将城中的弟子和麒麟军的士卒疏散进四时谷内,联络散落在外的修士,并将四时谷其余四地与中央之地的通道彻底封死,也将这里通往降魔殿的那处破洞从外部做了修复。

    太徽仙君立在空中,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如纸,颊边的两团红晕妖冶明艳,如同她的那双眼睛,也如同两簇灼灼的火焰。

    苻枫仙子正在尽力维持她的元气。她十分明白,不到最后一刻,太徽仙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甘心弯腰,或者流露出一丝虚弱。但只要能再看着她挺直腰背多立一会儿,苻枫仙子也会觉得自己这些无用功有了些微价值。

    空山仙人原本想让苻枫仙子代替他离开这里,但她还是坚持留了下来,说不上是因为歉疚还是执拗。

    与黑龙缠斗的孟胜时不时向太徽仙君这里打量一眼,神情焦急又沉痛。

    玄虚子目不斜视,只是专注地将一柄柄光剑投向黑龙的眼耳口鼻和龙尾腹部,让黑龙对这只“小虫”的存在愈发不耐,烦躁地喘着气,用有些短小的龙爪捕捉绕着它打转的玄虚子。

    太徽仙君看着玄虚子,悄悄地抿着嘴笑了笑,合起眼帘,用指尖的鲜血画出第四十三道神符,无视了飞近的年年二人。

    苻枫仙子一步向前,挡在太徽仙君身前,面向年年,神色冷厉,哑声喝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我来——”

    年年刚刚开口,左侧一点银芒飞至,西米尔扯过年年,骨杖一挥,流动在他指尖的水银膨胀成了一面银色透明的薄盾。

    年年看着那条被玄虚子收回袖中的绳索,顿感眼熟,怒火也从胃里层层升起,被她重重地哼了出来。

    “各位先冷静,我们只是来帮忙的。”西米尔连忙打圆场,一手按住年年的肩膀,用骨杖指向了那条黑龙,“我们有办法解决它,彻底解决它。”

    “就凭你们?”玄虚子将太徽仙君护在身后,剑指年年的眉心,双眼红肿,似是刚刚哭过。

    年年看他这副样子,也消了些气,耐心劝道:“我放出的东西,我当然能解决,总比让那位太君大姐失血过多要强一点吧。”

    西米尔说她能解决,她也就当自己能解决吧,虽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先让我们试一试,不行的话再想别的方法。”西米尔正色,诚意十足,“若是我们心有歹意,刚刚年年脱险后抽身离去便是了,完全不用特意回来露个面。”

    玄虚子不敢作这种赌博般的选择,想到身后的太徽仙君又觉得鼻子发酸,一直在心中默念的“大局为重”也有了些微松动,那一丝微弱的侥幸的可能性让他移开了脚步,回身握住了太徽仙君柔若无骨的手,阻止了她的下一个动作。

    试试便试试吧。这只凉凉的苍白的手顿时揪住了玄虚子的心,让他再也不想放开。

    太徽仙君微微叹气,有些欢喜,有些羞赧,也有些释然,对着年年二人点了点头。

    “麻烦继续牵制它一下,别让它逃出去了。”

    西米尔看着不远处渐渐吃力的孟胜,连忙对玄虚子拱手。

    玄虚子不舍地松手,急急赶去帮孟胜,太徽仙君盘膝而坐,苻枫仙子安静地递给她一瓶丹药。

    “然后呢?”

    “然后就看你的了。”西米尔看向年年,交还给她那支遗落在他门前的骨箭。

    “我得提醒你,就是这两种箭把那座塔变成虫子的。”年年接过,眉心拧在一起,很是懊恼。

    “那是因为你用错了顺序。”西米尔叹气。

    先锻造,再溶解,这才是正确顺序,以年年刚才对他复述的情况来看,她明显是搞反了。

    “那我现在再按照正确顺序用一遍就行了?”年年不解。难道就这么简单?

    “不仅如此,你还需要进一步用意识控制所有箭矢的落点和速度。”西米尔站在年年身后,引她去观察那条黑龙。

    “在脑海里把那条黑龙等分为十三个部位,先一箭击碎它颌下的明珠——明珠是它积蓄力量的关键,再在明珠复原前用十三箭同时射中那十三个部位的中心。”

    “锻造效果激发,黑龙会变成破碎的晶体,你需要在晶体破碎的一瞬间再以十三支血箭击中同一个位置,让它的**彻底分解,变成纯粹的能量,就此逸散。”

    年年在脑内模拟了一遍这些步骤,问道:“我有多久的时间去完成?”

    “半秒。”

    “半秒?”旁听的太徽仙君不免诧异,怀疑地打量着年年。

    “能做到吗?”西米尔没有理会这句杂音,低头问道,听起来对年年很有信心。

    “我没有那么多箭,而且,”年年紧紧盯着那条与孟胜二人缠斗的黑龙,“你能把这东西抻直叠好,再定在原地一下吗?”

    这条黑龙扭来扭去的,身子几乎盘在一起,就是一团纠缠的曲线,根本找不到能把它十三等分的度量单位。

    “箭矢的问题我来解决,定住它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可以帮你调整视野。”

    西米尔伸手点在年年的左侧太阳穴上,轻声道:“抱歉,冒犯了。”

    “Sicut superius, et i infra ut supra.”

    年年的视野立刻变宽,从左至右,从上到下,整个世界如同一张平铺展开在眼前的球体表面,再也没有角度和距离的存在。

    不需要转动眼球,黑龙的整具身体便被她收入眼中。

    这个全新的视野并没有让年年产生什么意外的情绪,而是驾轻就熟地将视线焦点对准了那条黑龙。

    黑龙的轮廓线条忽然格外清晰起来,除此之外的形状和颜色同时淡去,就连绕着它的飞剑和落下的刀光都成了浅浅的印记,像是沙子上一道随风而逝的划痕。

    年年还看到了很多颜色稍淡的轮廓线,与那些深色的线条交错重叠,却莫名地不觉混乱,仿佛它们之间的空间也被染上了透明的色彩,让年年轻而易举地分清了这些线条的空间关系。

    她似乎看到了那条黑龙的三百六十度立体模型,正以最简单的线条被她理解。

    “集中注意力在那条龙身上,不要浪费我的技能。”西米尔见年年有些发愣,以为她不习惯这种全新的视觉体验,出声提醒道。

    他和年年没有契约守护关系,辅助技能的施加不像圣法师对自家守护骑士那样方便,效果也会有差距,他还需要额外投入法力维持。

    最重要的是,这种辅助技能他也是第一次对旁人使用,手生,还容易效果溢出。

    年年撇撇嘴,在脑中飞速计算并寻找箭矢的十三个落点。

    两秒后,年年点头:“好了。”

    “好了?”

    在场的太徽仙君、茯枫仙子和西米尔同时诧异,西米尔手指没动,探过头去看年年的表情,以为她在赌气瞎说。

    两人间的距离不免缩短,年年向前挪了半步,有些嫌弃:“箭呢?”

    犹在震惊之中的西米尔下意识地递给她早已准备好的骨箭和血箭,在箭光闪出之时不免感慨,低声喃喃:

    “你的原身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材料,可惜了。”

第三五四章 即欠即还的人情

    对于站在年年身后的西米尔来说,他只听到两声重叠在一起的弦动;

    对于盘坐在一侧的太徽仙君来说,她只看到年年的肩肘有两次几不可察的摆动;

    对于始终关注着年年的茯枫仙子来说,她也只看清了最开始的那十三道轨迹和速度均有些不同的箭影;

    而对于仍与黑龙缠斗的孟胜和玄虚子来说,他们只看到了联袂而来的一白一红两束光,闪到眼前后,在视野各处微微炸开,刺得他们眨了眨眼。

    只是眨了眨眼,孟胜的刀砍到了空气,玄虚子的剑落向了大地。

    西米尔的那句“可惜了”刚刚收起最后一个尾音,暴烈的透明气浪从空中的某一个点急剧膨大,无声炸裂,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能量海啸,也看到了它在下一秒支离破碎,被光消融,被风吹散,被众人的呼吸摄入血液,化作最纯粹的生命力。

    太徽仙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正难掩震惊地看着年年平静的侧脸。

    假如说,西米尔帮助年年从缚妖索中脱困之后,年年对他有了一根头发丝那么多的感激,这根头发丝便在刚刚随着那条黑龙一起变成了空气中的尘埃。

    西米尔轻轻点在她太阳穴上的手指也好似突然变成了一条滑腻的毒蛇信子,年年嫌恶地偏了偏头,刚好看到西米尔右手所持的骨杖似乎有了变化,那双拧在一起的掌骨微微张开,又迅速攥紧,呼吸间恢复了原状。

    那短暂的一个瞬间,透过指骨的缝隙,年年看到了两颗黑红色的丑陋石头,如同两瓣心脏般轻轻颤抖了一下。

    向前迈出一步,与西米尔拉开距离后,年年转身面向他,把剩余的那支骨箭坦然地收进了自己的箭筒。

    按照西米尔的步骤,以击碎明珠、骨箭锻造和血箭溶解的顺序,她原本应该射出一加十三再加十三总计二十七支箭。但年年让那十三支骨箭的其中一支率先击中了黑龙颌下的明珠,并穿过明珠射中了她预期的头部目标,因此便节省下来一支。

    一次性消耗品,能节省一点是一点。

    骨箭剩余七支,血箭剩余五支,年年低头翻来覆去地数了几遍,顿觉异常拮据,心内盘算,看向了西米尔。

    西米尔也察觉到年年对自己的疏离和反感,想到自己刚刚的失言,沉吟道:“你若是想知道些细节的话,我可以找机会告诉你。”

    年年应该是对她这具复制体原身的经历没有记录的,也与他们了解到的原身的行为模式差异很大。

    他和阿尔伯特都认为这只是一具对其原身生理特征,尤其是大脑构造的完美重演,并放任这具复制体与游戏世界交互后形成的全新数据人格。

    这也是为什么年年会像张白纸一样被尼克那些人乱涂乱画,充满了单纯和缜密、理性和冲动、冷漠和不渝交织的混杂无序,平白浪费了她的高智能。

    西米尔作为一个曾经的科研人员,也认为以原身作为实验材料时所体现出的那种远超普通人类的神经运算速度和多线并行信息处理能力,她的大脑皮质构造、连结和细胞信息等等数据确实应该复制保留下来。

    只不过,这个珍贵的完美重演竟然是被偷偷摸摸地藏在了这个虚拟世界里,从内部无人监管教导,却从外部层层保护,仿佛是害怕有人干涉她这场游玩的兴致一般,让西米尔和阿尔伯特想不明白她如此存在的实际意义。

    “不过,那并不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更谈不上美好。”西米尔好心提醒道。

    年年没有接话,连眼睛都没眨,安静地看着他。

    西米尔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年年歪着脑袋,天真烂漫,笑问:“你真的拿那道雷符没办法?”

    怎么就这么巧,西米尔刚好知道如何消灭那条黑龙的详细方法,又刚好准备了那二十七支箭矢。

    西米尔摸着脸没说话,迎向返身飞回的玄虚子,殷切地道:“麻烦玄虚子道长再辛苦一下,解掉她身上的雷符吧,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应该是,我真的没有恶意。”年年语气凉凉地纠正道。

    眼里只看到太徽仙君那张俏脸的玄虚子随口一应,掐了个指决,雷符从年年的心口处飘出,被他收回袖中。

    太徽仙君却饶有兴致地插了一句话:“玄虚子若是陨落的话,这雷符就会失效了。”

    年年连眼皮都懒得抬给西米尔看,恭恭敬敬地对玄虚子和太徽仙君两人道了歉,又道了谢。

    玄虚子随意地摆了摆手,拉着太徽仙君左看右看,仍然不放心,结结巴巴地喊了句师叔,并请速速师叔移步神农谷的半枫荷药圃,让苻枫仙子再为她仔细检查一番。

    看着复又变得拘谨的玄虚子,太徽仙君娇哼一声,挽着苻枫仙子的手臂,姐姐妹妹亲亲热热地迈开了步子。玄虚子脸色微红,亦步亦趋地跟着,紧紧盯着太徽仙君的脚步,生怕她会一步踏空似的。

    “我说,你们就这么走了?”被晾在一边的孟胜不由有点牙酸。他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怎么这就被抛弃了?

    这两个突然跑来帮忙的人更是还有很多疑点需要盘问,这也就不管了?

    “单对单,又是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家伙,你还对付不了?”太徽仙君脚步不停,回头笑道。玄虚子倒是犹豫了一下,被太徽仙君一瞪,在苻枫仙子的偷笑声中乖乖跟在了自家师叔身后。

    年年听到这话,立刻跳到西米尔三米之外,连忙讨问:“我需要精神损失费和补偿。”

    她看了看孟胜手里的刀,补充道:“可以先记账。”

    “你想要的东西没有了。”西米尔摇头,又点头,“不过我可以欠你一个人情。”

    “不需要。”年年果断拒绝。她才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人情关系。

    “你需要的。”西米尔笑笑,看向孟胜,“这样恩将仇报不太好吧?”

    “三件事。”孟胜眯着眼睛,与年年的站位成犄角之势,凶煞之气直指西米尔,刀锋却向年年一侧点出。

    “她是怎么进到四时谷里的,她为什么会想到去破坏那座塔,她是怎么挣开太徽仙君的缚妖索的。”

    他每说一句话,年年就接一句“是他”,接连抬起两条胳膊和一条腿指向西米尔,恨不得化身三头六臂,替孟胜指明方向。

    “确实都是我在背后推动的,她和她的朋友都只是我的棋子,”西米尔叹道,点头承认,“谁让你们的北台城和四时谷建在了这么微妙的地方,我也是不得已。”

    孟胜也点点头,刀芒斩出,封住了西米尔的所有退路。西米尔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那三道之字形刀芒切开自己的身体,讥诮地面向二人挥手道别。

    “多谢大家配合,我需要的东西到手了,有缘再见。”

    年年暗道狡猾,张弓搭箭,青色的魔法箭穿过西米尔溶化了大半的身体,扎进了空气。落到地上的那滩西米尔很快便与焦黑的土地混在一起,再也不见踪迹。

    “你看,你果然需要这个人情吧。”

    一句耳语轻轻飘来,年年认真地向孟胜提议:“大侠,千万记住刚才那张脸,见到一次砍一次。”

    ......

    孟胜追到地面,四处搜索了一遍,摇着头放弃。年年积极配合,嗖嗖嗖嗖在地上轰出十来个大坑,西米尔没找到,孟胜却被飞扬的土石弄得有些灰头土脸。

    “你应该还有些同伙留在下面吧。”孟胜掸掸衣服上的灰尘,问道。

    “对,他们都只是来救我的,”年年解释道,也不找借口,“我突然从城里消失,他们都很着急,西米尔又说有办法让他们溜进四时谷,他们就跟着西米尔出城了。”

    “祁有枫也是被西米尔坑了,关心则乱而已。”年年小心翼翼地看着孟胜的脸色,添上一句。

    “你不用替他说话,这人已经不是我门下弟子了,他如何行事都与我无关。”孟胜淡淡回道,按住刀鞘,“记得转告他,因他杀害我门下无辜弟子,我墨家门人虽不会特意追杀他,但也与他不死不休。”

    年年把其余的话收回了肚子里,无奈叹息,应道:“我明白了。”

    孟胜不再多言,与返回的玄虚子擦肩而过,低声交待了几句,人影一闪,离开了此地。

    “师叔请你和你的同伴前往凝金阁一叙。”

    玄虚子说完,把目光落在了那几个从结界底部缺口钻出来的人身上,在看到最后那个腰挂双刀的男子时眉峰一攒,满脸不虞之色。

    年年只当没看见,笑嘻嘻地几步蹦到祁有枫跟前,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尼克等人适时躲开,观赏此地别样的荒凉风景,与玄虚子客套又拘谨地交谈了起来。

    这些人若是想装无辜,只靠迪昂一个人的皮相和谈吐就足够了,更别说这时候正在集体犯懒,在玄虚子看来尽是唯唯诺诺的老实人,便把孟胜转告给他的话信上了七八分,不再刻意防备。

    “怎么?”祁有枫接住她,低头调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才送走一个讨厌鬼,找你来治愈一下我这颗受伤的心。”年年垫着脚尖啄了一口,心情顿时大好,拉着祁有枫去找尼克。

    “这就结束了?”尼克等了等这两人,挑眉问道。

    “团长,再收个人呗?”年年歪歪扭扭地行了个礼,等尼克点头。

    “这家伙有势力归属,收不了。”尼克无奈耸肩,他早就试过了。

    “嗯?”年年一时没想到,一拍手恍然大悟,“对了,土匪寨,冲突了。”

    祁有枫心念一转,便知道年年是在担心他被墨家开除后变成孤家寡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的,西米尔也收了我,有个阵营归属也是不差......”

    他顿了顿,不太确定:“应该会比较靠谱吧。”

    “有西米尔在,一定不会靠谱的。”

    年年笃定。

    脚下的大地倏然一阵地动山摇,玄虚子顿时紧张地腾空而起,年年、祁有枫和圣诞小丑佣兵团的其他成员却一点都不慌张,也不觉得意外。

    年年抬手按住了眉心,释然地悄悄呼出一口气——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吸走了,像是玻璃上的哈气被抹除,露出窗外清晰生动的风景。

    地底深处似乎有一些晦涩难懂的言语传来,令人颤栗的阴影升起,浩瀚无垠的力量渗进空气。

    年年心有所感地回头看了看那个结界缺口。

    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为她指了一个方向,又留下了两个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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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介绍:
网游皮,软科幻,慢热型作品。一次更新,两个截然不同的游戏世界相连。修仙和魔幻,设定不同,照样可以一起玩耍!无法下线的精灵族玩家年年,千里迢迢来到华夏,为了寻找自己无法下线的理由,也为了寻找记忆中的亲人。亲人还没找到,但是发现了不少奇怪的npc?说!你们哪一个是反派**oss?先让我攻略一下!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