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五章 自保第一
降魔殿,面扩九间,进深七间,金厢斗底槽,叉手承脊,柱阔台宽,高斗拱,深出檐,没有繁复的修饰,简约大气却也孔武有力。
降魔殿西北角有一个不起眼的偏门,木框漆面,还雕着仙桃葫芦和飞鹤秋雁,与一旁的窗棂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下接到了地面。
年年和祁有枫已经在门前等了一会儿。
年年席地而坐,托着下巴打瞌睡,祁有枫背靠殿柱,正仔细琢磨自己这个进阶任务的内容。
脑袋杵到怀里的年年微微眯眼,身边已经多了三个陌生人。
三人均为男性,粗布麻衣,与祁有枫惯常的打扮相似,背上多了个褡裢,腰身也没有紧束,更没有佩刀带剑,看起来不像是会经常动武的装扮。
祁有枫已经与这三人师兄师弟的寒暄了起来,年年抱着胳膊垂着头,眼角微翘,暗暗瞥向了那道偏门。
北台城的地下,还有一层。
据说,那地下的一层才是全城得以正常运作的基础。
墨家的工坊在那里,神农谷的药园在那里,明堂在下面比照着八卦城的格局布置了护城大阵,云笈剑宗还搬来了剑阁经馆。
年年揉了揉眉心,似是还有些困顿。
地下那层只能通过这道偏门出入,更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穿过这道不起眼的偏门的。
年年没有去试。她知道自己肯定进不去。
这北台城的选址,还真是刁钻了。
年年打着哈欠,一边站起来向那三人甜甜地打着招呼,一边好奇地戳了戳那道偏门,手指一痛,她连忙缩手,看着被烫红的指尖欲哭无泪。
“太凶残了吧?”年年举着霎时红肿起来的手指,严肃谴责。
“你的手也太快了。”祁有枫拉过她的手,一时也慌了下神。那三个npc刚刚异口同声地惊呼了一个“不”字,结果还是没能阻止年年闪电般的手欠行为。
“手废了,拉不开弓了。”年年扁着嘴。
“你不是还有”祁有枫一顿,笑了笑,“那你就留在城里休息?”
他的任务要在城外的山中进行,大概需要三四天,看年年这样子,是不想显露身手,还是不想出城?
“不行,”年年挂在了祁有枫身上,响亮地在他脸上亲了两口,“我肯定要跟你在一起呀~”
咳嗽声乱起,祁有枫的三位同门大概没见过这么开放的姑娘,一个个脸红耳热,转过身去不敢直视。
“你能出城?”祁有枫镇压了一下胡闹的年年,凑在她耳边轻声询问。
“必须能。”年年也咬耳朵,理了理他的领口,“放心,不会给你的任务捣乱的。”
祁有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拉着她去向那三位腼腆的同门做介绍。
几分钟后,祁有枫、年年、曲尺、曲锯和曲斗五人便出了北台城的北门,踩着早春未化净的冰雪,寻找祁有枫手上地图所画的那个山中湖泊。
曲家三兄弟也被年年叫做曲家三工具是墨家墨匠弟子,擅长水文地质,这次出城是为了探查地下水脉和附近的岩质。
水是生命之源。
不管是城中的居民,还是未来被迁边的士卒百姓,亦或是往来的商队旅人,都缺不了健康稳定的水源。
这里有雪山荒漠,土壤也多为砂砾,渗水性强,想来地下的水资源相当丰富。
听到这里,年年和祁有枫想到哈瓦里哲城那个海一样的大湖,深以为然。
所以可以在水脉处打竖井,修暗渠,引地下水沿商路流动,并在合适的出水口处建人工湖,方便灌溉,聚集起一些固定的村镇。
祁有枫了然。这就是坎儿井嘛。
曲家三兄弟只负责探清水脉的状况,确定第一口竖井的位置和暗渠方向,先给城中各处供上水,再出张图纸就可以了。
至于之后那几百口竖井几千里暗渠的修建和应用,要等那些仙人大佬们彻底把商路沿途的魔物扫荡干净再说。
而祁有枫的作用,就是保护好这三个人,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并把这三人安全送回城。
年年摇头。
既然是做任务,那中间肯定是要出事的,看这三人技术狂一般的气质,就知道他们绝对会自己给自己源源不断地制造困难。
她要是不来,祁有枫就要一个人管三个活蹦乱跳的靶子,想想都头疼。
“感谢我不?”顶着山谷间的冷风,年年裹了裹斗篷,哆哆嗦嗦地和祁有枫凑在一起。
“我在想你会不会感冒。”祁有枫紧了紧她斗篷上的帽子,又给她裹了一圈围巾。
“那就太没人性了。”年年攥着小拳头,一手缩在斗篷下,一手缩在祁有枫掌心。
“毕竟你的情况有点特殊。”祁有枫轻声道,替她挡着风。
“所以才说没人性啊,寒暑不侵青春不老多好。”年年也不避讳,撇嘴。
“再长大一点,也挺好。”祁有枫收回目光,挑眉。
年年白了他一眼,用力掐住了他的手心嫩肉拧了拧。
“我们等会儿应该还要下水,看地图,那个湖应该是连到地下水脉的。”祁有枫转移话题,看了看四周的荒山。
临近三月,山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黑一块白一块地散在山腰上,丝丝地冒着寒气。
这个时候的湖水,估计也不会太暖和。
玩家们有系统出品的体温调节功能,冷是冷,但不至于冻到手脚冰凉,曲家三兄弟本就是精壮的汉子,此刻健步如飞不说,额头还在隐隐冒汗。
“唉。”年年顿时愁眉苦脸。
“那你还要去?”祁有枫回头。他们还没走远,现在返回北台城也还来得及。
“去。”年年咬牙。
“我就当你是为了我才来的。”祁有枫笑笑。
“也行,不过你也别指望我会帮忙。”年年很诚实。
“好,有事你先走,我殿后。”祁有枫认命。
“这个......”年年犹豫了一下,摇了摇祁有枫的胳膊,“在确认我自己不会死的情况下,我还是会救你的。”
祁有枫脚步一顿,拉起年年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在她有些嫌弃的目光中,笑容飞扬如暖阳:“你果然还是我的年年。”
“她出城了?她出城做什么?”
西米尔仿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萨拉。
“你们确认她是被放大了性格里自私的那一面?”西米尔又问。
他们刚刚“心平气和”地交谈过,西米尔尽量靠自己保全了性命,也交代了相当一部分的真相。
比如,真神圣殿这个阵营的存在,年年早已无意中加入阵营的事实,和她原本应该在这个世界任务中担当的角色。
钥匙,一把彻底打开阵营大门的钥匙。
解释完这个“钥匙”的含义,西米尔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尼克的拳头,但还是避开了矮人约克的大锤。
圣诞小丑佣兵团剩下的人也在虎视眈眈,西米尔连忙表明了自己的悔意,以及后来紧跟年年不放的补救措施。
真神圣殿确实与魔族有些关系,因此早已实际接触过这个阵营的年年也是百分百会被魔族盯上的。
西米尔原本是想顺水推舟,让年年就此去寻找被魔族隐蔽起来的“通道”,他再追寻着年年的脚步渔翁得利云云。
圣诞小丑佣兵团的人对西米尔这絮絮叨叨的阵营大计不感兴趣,西米尔也在一把剑一把刀一柄大锤和若干冰锥叶刃枪口的威胁下闭了嘴,直接说出了解决尼克等人最在乎的问题的答案。
尼克他们只在乎一件事。
被魔族附身并迷失在“通道”里的年年可以在系统规则的约束下受控于西米尔,副作用是她再也无法回到精灵族的部落之中。
就像年年很早以前就感觉到的那样,那些箭矢真神圣殿的气息是与热爱生命热爱和平的精灵族本质互相排斥的。
加入阵营的普通玩家当然不会有事年年当初带着那些箭矢在翡瑟斯森林晃悠也是没事的。
但曾经到过“通道”的类npc存在就不一定了这是西米尔确认年年不是玩家之后的重要计划之一。
只不过,年年后来显现出了对底层数据的破坏力,系统规则的约束力近似于无,计划的效果被削掉了大半。始作俑者西米尔又改了主意,这才一直跟在年年身边,想用自己的存在替她吸引走魔族的注意力,替她被附身。
他确实也挡下了很多次魔族对她的攻击,但还是让她中招了。西米尔很愧疚。
“解决方法就是这样了,我要先确认一下她到底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影响。”西米尔说道。
如果她真的是被放大了性格里以自我为中心的那一面,那整件事就好办多了。这样的年年会以自保为第一原则行事,他们也不用担心年年会莽撞地暴露出自己与魔族的关联。
“你要怎么确认?”萨拉看了看脸色冷凝的尼克,决定代替团长继续交涉。
“嗯......要不用那个祁有枫试探一下,比如生死关头年年会不会”
“不行!”
不等西米尔说完,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所有成员已经异口同声地打断了他。
“不管结果如何,这都会成为他们两人中间的裂痕。”萨拉相对比较冷静,安抚住了再次举起大锤的约克。
“所有对人性的试探都是道德绑架!”甚少说话的克拉夫特出声咆哮。
“你该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吧?”海德狐疑地打量西米尔。
西米尔摊手,他也就是随口说说。而且,对性格的试探怎么也绕不过人性这两个字吧?
“我来吧。”尼克站了出来。
“你打算做什么?”西米尔好奇。让年年选择生死关头救尼克还是救自己?
“问几个问题就行了,你个傻*。”尼克懒得看他。
西米尔摸摸还有点疼的鼻梁,默默退下。
“你打算问点什么?”其他人其实也有点好奇。
“我猜,”迪昂笑吟吟,“是那种‘我和祁有枫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之类的问题吧?”
尼克对着他比出两个中指。
因为他猜对了。
第三二六章 直奔主题
越向山中走,风越冷,一路所见的阴影越浓重。
年年随着商队进入北台城时是白天,此时黄昏又至,山顶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往山谷里吹,偏偏他们的目的地还是这里海拔最低的那个山谷小湖。
年年埋怨了几句做任务的时机不好,又让祁有枫应下给她重新做身防寒服,才在愈加凛冽的晚风下闭了嘴,紧紧抱着胳膊,把两只手夹在手臂间,专心致志地快步向前。
过了半个小时,祁有枫终于确定,年年应该是还没有注意到那个盘旋在她头顶的纸鹤,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干嘛。”年年僵着一张脸,语气也不太好。
“有人找你。”
祁有枫指了指她的头顶,纸鹤被山风撕扯,翅膀都裂成了三片,看着就可怜兮兮。若不是有系统加持的磁性把它固定在了年年附近,恐怕早就被吹到天边粉身碎骨了。
“哦。”年年转过头,继续赶路。
“不看看?”祁有枫想了想,会找年年的人也无非是那么几个,估计是有什么事?
“不,冻手。”年年又缩了缩脖子,踢踢踏踏地甩着腿。这腿先是冷,后是疼,再是麻,再这样下去就要废了。
“......也是。”
祁有枫表示理解,就连他也觉得有点冷了,指尖微凉,便不再牵年年的手,只是尽量走在她的上风处。
“快快快,你家那三个祖宗又要跑偏了。”
年年突然撞向祁有枫,抬腿冲着曲家三工具的背影踢了一下。
曲家三工具三兄弟果然是系统派来的“敌人”,时不时就被路边的破石头吸引,再悄无声息地偏离路线绕进某个山谷,左看看右看看,东敲敲西凿凿,美其名曰:此地必有蹊跷。
这三人好歹也是修仙门派出身,不畏寒暑,体力又好,一直走在五人小队的前列,年年和祁有枫也只当他们是向导,安然地追着这三人的脚步。
好在年年的方向感不错,也认真研究过祁有枫的任务地图,及时叫住了兴高采烈的三人,义正言辞地谴责了他们的失职。
“这位姑娘误会了,我们当然认路,只是这附近有处优质的铁矿,反正也顺路,不如我们去探一探?”三工具之一的曲尺耐心解释。
“探个鬼啊!赶紧趁天黑之前找到地方行不行?”年年断然拒绝。
奈何她的意见并不被人重视,气得年年只想把这三人身上的避魔符撕掉,把他们扔给魔族祸害。
好在祁有枫配合工作,及时表达了一下探查水源的迫切性,把这三人从“殊途”上拉了回来。
谁承想从这次开始,曲家三工具就在“多歧路,常徘徊”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在偏离纠正再偏离的循化下呈螺旋型向他们预定的那个山谷小湖赶去。
而这三人探查到的矿脉也从铁矿进化到了金银矿、宝石矿,乃至各种稀有的仙铁神石,向祁有枫许诺下的回报也越来越丰厚。
可惜郎心似铁,祁有枫笑容浅淡,一边安抚着逐渐丧失耐心的年年,一边坚定地把这三人规劝到正确的路线上。
年年其实有点小心虚。
她也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这些都是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支线任务,若是全部放弃不管,说不定还会影响到祁有枫最终的进阶评定和奖励。
“枫哥,”年年纠结了一会儿,抱着胳膊蹭到祁有枫身边,“我刚从西米尔那儿敲诈来一块顶级的水系魔法水晶,分你一半?”
“不用,魔法水晶跟我们好像不是一个系统的吧?”祁有枫失笑,他该说年年大方还是小气呢?
“嗯,好像也是。”年年悄悄吐了下舌头,松了一口气,又抬起头来,“那这样,我让克拉夫特给你改造下兵器,或者做个什么厉害装备给你,你可千万不要客气!”
出工出力出材料的人都不是她年年,就不要客气了嘛!
祁有枫洞察到年年的小心思,顺水推舟地点了头:“好,那就辛苦你了。”
年年嘻嘻一笑,又亲昵地蹭了蹭祁有枫的胳膊,蹦了两下,亲了他的脸两口。
“哼!我们墨家有的是能工巧匠,也有的是唾手可及的好东西!”
被婉拒了无数次的曲家三兄弟早就板起一张臭脸,听到此处,忍不住插话。
这一路碰到的好东西这么多,简直就跟白捡的一样,这祁有枫不珍惜,反而被个什么二流的手艺人给收买了,简直是
曲家三兄弟看了看这哆哆嗦嗦的小姑娘,又打量了一下她的面容和身形,实在没好意思勉强自己说句美色误人。
“其实你这样缩成一团只会更冷的,还不如舒展下身体,来回跑跳几下,或许会好很多。”
祁有枫对这三人的埋怨充耳不闻,注意力依然在年年身上。
“我现在只想赶紧找到那个湖,赶紧跳进去,早死早超生。”年年撇嘴,又把自己团了团。
“真实的情况是,你会很快在水里抽筋,那就真淹死了。”祁有枫也拿不准年年到底能“真实”到何种地步,只能往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真麻烦,到底是哪个混蛋给我改成这个样子的?”年年隐去了主语,小声抱怨。
祁有枫猜了猜,或许是“你们”,或许是“人类”,也或许是“现实”。
“我这一路就在想,你这个性子若是能稍微保留下一点,似乎也不错。”隔着年年的帽子,祁有枫揉乱了她的头发。
会直面她自己,会觉得她自己很好,会觉得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好,应该就能少去很多不必要的思虑了。
比如,更加坦然地接受他,不计后果地回应他,最后也能轻描淡写地离开他哪怕最终会伤害到他,她依然能笑得开心。
这样一来,他也会暂时放下那些对未来的惶然,肆无忌惮地将她拥有在当下。
“只要是我,什么性子都是好的~”年年歪了歪脑袋,躲开了祁有枫的手。
“嗯,只要是你,什么都好。”祁有枫从善如流,假装没听到另外三个电灯泡的不屑。
“你们三个,再不好好赶路,姑奶奶我可就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年年却没有这么好的脾气,瞪着眼睛叉着腰,面色不善地一一扫过三人的脸。随着她的眼神流转,山间的阴影无声膨胀,黑云压顶一般缓缓从身后迫近三人。
年年皱了皱眉,散去怒气,冷哼一声掉头就走,大步疾行,倒是真的没有那么冷了。
祁有枫安静地收回目光,随意地抬手向怔愣的三人抱了抱拳,匆匆追上年年的脚步。
“怎么回事?你引来的?”祁有枫小声问道,平静如常的面容下隐有忧色。
“不是,是他们在与我同步,想让我去某个地方。”年年的眉心拧成一团,也没了遮掩的心思。
反正祁有枫是自己人,信得过。
“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祁有枫想到自己的任务。深入雪山隐藏在地下的水脉,想想也会遭遇些奇怪的东西,碰到些奇怪的地方。
“不是,是我千万千万不能去也去不了的地方。”年年叹气。
“你为什么急着去地下水脉?”祁有枫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刚才那一幕,让他心里的担忧压过了对年年秘密的尊重,最重要的是,年年似乎不再试图隐瞒了。
“那个地方,我去不了,也不想去,但我可以把别人引过去。”年年眨眨眼,不再多说。
“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祁有枫求证。
“当然。”年年理所当然地点头。
“那就行,你想做什么,我可以配合。”祁有枫的语气坚定,斩钉截铁,“任务失败也没关系,要我的命也无妨。”
年年脚步一停,白了他一眼:“谁知道你会死回哪里?谁来给我做衣服?”
“不远不远,就在哈瓦里哲城,一天就能赶回来了。”祁有枫笑得像只狐狸。
“......那也不行,就是不行!”年年跺脚,嘟囔两句,自顾自跑到了前边。
祁有枫站在原地低低笑了笑,彻底忘记了身后的三位同门,三两步追上年年,从背后抱住了她。
年年听得到他的脚步声,却也被他吓了一跳,感觉到男子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两只手费力地扑腾:“我都这么矮了,你好意思压我吗?不长个儿了!”
“压你就对了,当然好意思。”祁有枫咬了咬她的耳朵,把她松开,抬眼一望,笑了。
“到了。”
群山环抱之间,晶莹的小湖如同一块璀璨夺目的钻石,被山峰投下的黑暗环抱,犹自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将黑暗映衬得愈加诡异。
......
北台城。
尼克从白天等到黄昏,又从黄昏等到深夜,终于等到了年年的回答。
救谁不重要,水凉吗?
第三二七章 静静伏流
湖水果然很冷,年年却也没有矫情。
先是伸出脚点了点水面,哀嚎一声收回脚,年年就开始了湖边热身运动,待到手脚四肢伸展开了,便一猛子扎进了湖里,溅了尚在暗自鄙夷的曲家三兄弟一头冷水。
祁有枫随后跟上,略略过了几秒,才听到接连三个落水声,他也没有多等,追着年年的背影潜入了湖底。
年年的水性比他想象得要好很多,不多时就像条游鱼般消失在了光线逐渐暗沉的湖底。
祁有枫顺着水流思索了片刻,头脑稍微冷静,便寻到了湖底暗流的方向,可惜也渐渐耗空了氧气。
游戏世界里的游泳属于玩家自带技能,现实里会游的,游戏里也会;现实里不会,胆子大一点扑腾几下,搞清楚原理,也就会了现实里可能还是不会。
丰富的理论知识终于打败了长年累月的肌肉练习,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个令人欣慰的事情。
而呼吸条这种早期网游才有的东西自然是不会被标在玩家们的视野里的,只会以更加真实的形式让玩家们亲身体验放大的心跳声。
根据尼克的体验报告,游戏里溺水并不会有窒息感,溺水的时候,玩家只会听到被系统放大加快的心跳声。当心跳声在某个时刻骤然停止,玩家便会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就回到了复活点。
而潜水的时长似乎是以玩家建号时的初始生理状况为参数,再综合等级、熟练度等数值后计算出来的,每个人都会有些不一样。
祁有枫倒是没有实际计算过自己这一口气能坚持多久,这会儿只感觉耳边鼓声如雷,加快的心跳声像是一道鞭子,催促着他赶快游回湖面。
他也没有留恋,立刻调转身形,奋力冲向水面。他现在不能死在这种事情上。
没游几米,祁有枫突觉小腿一沉,似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他立刻抽刀在手,头也不回地向后一挥,借势上蹿。
抓着他脚踝的东西立时松开,一道黑影灵动地游到他的背后,双手一张,抱住了他的胳膊。
祁有枫一惊,正要细看,直觉眼前一花,两片柔软的嘴唇已经送到他嘴边,甘甜的氧气也被小舌渡进了他的口中。
祁有枫抱住年年,正想说什么,就见年年已经移开微红的俏脸,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没事了。”
祁有枫不由开口:“你......”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和喉咙,又张了张嘴。水流汩汩,绕过耳膜,他听到了自己的几声轻咳,也注意到了自己无比顺畅的呼吸。
这绝对不是渡口氧气就能有的效果。
“原本是答应了别人不乱破坏游戏规则的,”年年拉住他的手,两人一起游向湖底,“但这个湖太深,只靠你自己还要花些工夫,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刚好这里也没有目击者,稍后那曲家三工具问起来,自己也有让人信服的解释没见过嘴对嘴人工呼吸吗?
“其实......”祁有枫反握住年年的手,“我和那三个先在外边等等也是可以的。”
虽然祁有枫并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但只要知道路线,年年一个人行动或许更方便,也没必要专程折返回来找他。
“啊,那三个。”年年停了停,四面环顾,“那三个人呢?”
“应该还在水里。”任务没失败,说明这三人还没死。
“他们不会淹死吧?”年年皱了皱鼻子。
“你还打算去救他们?”祁有枫抱住年年的腰,捏了捏她的嘴,“想都别想。”
年年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拽着他游向自己探到的湖底洞口。
她就多余来跑这一趟,这人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任务,就该让他淹死在湖里。
两人又向下潜了十余米,双目所及,皆是一片流动的黑暗,祁有枫脸色有点难看,紧紧攥住了年年的手。
“很快就到了。”这种环境下,年年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当他是担心自己的任务,“先把你送到洞里,我再回去找那三个废物。”
“你刚才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祁有枫贴近年年,感觉到她身上的些微热意,才觉得安心了一些。
“......直觉。”年年叹气。
“你不是说,那是你千万不能去的地方吗?”祁有枫不敢确定年年这个“直觉”的动机。
年年这才明白他的担忧究竟为何,抿嘴一笑:“放心,绝对不是这里,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有空的话,再保护你一下。”
“那我希望你没这个空闲。”祁有枫笑道,忽觉水流一急,天倾地斜,似是一条大河如山压来。
“到了,别反抗,它会把我们带进洞里的。”年年早有经验,干脆抱住了祁有枫,以防他乱动,被水流砸到湖底的石壁上。
祁有枫闻言也不再挣扎,片刻后感到一道巨大的吸力,如同千万条绳索缚住他的身体,把他拖向某处深渊。
水流湍急,水底漆黑,祁有枫早已分不清上下左右,恍惚间只觉得自己正坠进无边地狱。
他紧了紧手臂,黑暗中,年年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似乎过了一分钟,又似乎过了一个小时,水流逐渐平缓,年年拉了拉祁有枫的衣角,示意他松开自己。片刻后,携手的两人终于踩到了水底的泥沙,也呼吸到了地下河道里潮湿的空气。
“那三个还没死呢吧?”年年坐在河中一块凸起的大石上,拧着自己的斗篷。
“还没。”祁有枫翻出件未完工的女装,抖了抖,给年年擦头发。
“这是给我的?”年年躲了一下,“别麻烦了,我马上还要下水。”
“先擦头发,不用管那三个。”祁有枫不由分说地按住年年,细细地从头发擦到手指,也等到了一脸幽怨地从水里探出头的曲家三兄弟。
“一般情况下,若没有强制战斗的环节,护送任务的npc会自己想办法跟着你的。”
祁有枫淡淡瞥了一眼过去,柔声向年年解释。她刚刚被这三个水鬼给吓了一跳。
“......”不做玩家好多天的年年语塞半晌,“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地下河道两侧均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并没有让人落脚的河岸,年年两人暂歇的大石也容不下五个人,曲家三兄弟看祁有枫并没有招呼他们来挤挤的打算,也不好意思硬凑过去,只能认命地四处游动,试图找个地方晾干一下衣服。
祁有枫并不管他们,只与年年聊着家常,直到三兄弟无奈地返回两人近旁,浮在水里长吁短叹,被泡白的手里也多了一个小船的模型。
“这是巨子孟胜在我三人出发前赐下的,造价不菲,不到危急关头,不能轻易动用。”曲尺幽幽地道。
“那我们继续游就是了。”祁有枫说完,向大石上一躺,还顺手扯过年年圈进自己怀里。
“......你这个态度是不是太消极了一点?”年年小声问,偏过脑袋,想去看看这三人的表情。
祁有枫手臂一弯,扳过年年,笑道:“探查水文的事情我也不懂,他们自己不着急,有好东西还藏着掖着拖延进度,我也没办法。”
年年嘴角一歪,想起了祁有枫的职业:土匪。
曲家三兄弟终于无奈妥协,青光一闪,一艘朴素的乌篷船静静地停靠在大石边,似是在邀请祁有枫二人上船。
“三位,先请?”祁有枫客气地推脱了一下。
“你们先吧。”曲家三兄弟非常乖觉。
祁有枫笑笑,抱起年年,大步迈上船,把她安顿在船篷里,这才向泡成胖头鱼的瑟瑟发抖三兄弟伸出手。
五人上船,曲家三兄弟自觉向祁有枫讲解这乌篷船的操作方式,年年听了听,出声打断:“所以,这小船张起结界护罩就能防水?”
曲家三兄弟尴尬地点头。年年了然。原来这三个家伙是这么追过来的。
祁有枫也意味深长地把这三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指了指脚下的船:“危急关头?”
“呵呵,呵呵。”三人勉强咧嘴笑道。
“嗯,确实是危急关头,回去别忘了如实上报。”祁有枫很是贴心地拍了拍曲尺的肩膀。
曲尺叹气,点头,摆弄着手里的微缩舵盘,水波荡开,船行缓缓。
成功进入地下水脉,曲家三工具依照任务内容,敬业地发挥各自的专长,扭亮船头的萤灯,测量水质,估测水量,拿着罗盘检定河水的走向和落差,忙忙碌碌,也不知过了多久。
祁有枫和年年坐在船头,看着在船上走来走去的三兄弟,再没打扰。
“你说这个任务的正常流程是什么样的。”祁有枫摆弄着年年的手指,随意问道。
“先把整片山转一转,挖出百八十个矿来,再在湖边造栋小屋,进行寻找入口的长期作战。”年年懒洋洋地靠在他肩头。
“然后那三个家伙把船掏出来力挽狂澜?”祁有枫顺着她的话猜想。
“怎么也要先让你历经磨难艰险,到你快死的时候再掏出来吧?”年年笑嘻嘻。
“这么一想,还是现在这个流程好,有佳人投怀送抱。”祁有枫捏住了年年的脸。
年年正想回嘴,船身一震,两人连忙抓住船沿。曲家三兄弟也立时东倒西歪。
“怎么回事?”
祁有枫按下想要起身的年年,蹲着身子赶到站立不稳的三兄弟身前,把三人拽倒,自己站起身向河内看去。
船身的震荡越来越激烈,祁有枫也不敢大意,一手紧抓船沿,一手握住弯刀,又看了一眼待在原地的年年,才探出身子,借着莹灯的绿光看到一大团黑影在船边游动。
黑影翻腾,水花四溅,四面八方的撞击倒也让船身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上,暂时没有翻倒的危险。
祁有枫蹲在曲尺身边,看了看突然出现在前方的一个河道急转:“打开结界护罩,快!”
“这法器的动力有限,打开护罩的话,整艘船都坚持不了多久。”曲尺哆哆嗦嗦,有点犹豫。
“动力?什么意思?”祁有枫扯住了他的领口。
“没有动力,这就是一艘普通的木船,要用船桨人力划动的那种。”曲尺连忙解释。
“现在这动力能坚持多久?”祁有枫皱眉。
“只是航行的话,也就几个时辰吧。”曲尺的脸色也不好看。
若不是祁有枫三番五次拒绝他们探矿的请求,这船的动力绝对不会拮据到这个地步。
这船是墨家的工匠借鉴西方矮人族的技艺做的,需要向炉心填充灵石宝物一类的东西驱动。
几句话的功夫,乌篷船已经被冲进了那个急弯,祁有枫顾不得其他,抢过控制乌篷船的舵盘,急打左转,堪堪避开了河道边阴影处突起的尖石,却不想,还有个更加湍急的转弯在等着他们。
黝黑的石壁横在眼前,若不是看到水流横向消失,他们还以为面前便是绝路。
水里的那群黑影也似乎找到了撞翻乌篷船的方法,船尾猛地一歪,擦着河边的石壁驶进了这个一百八十度的急弯。
曲尺突然扑过来,极速打了三圈舵盘,又在舵盘上一拍,一层朦胧的白光护着乌篷船流过急弯,船身的震荡也同时停止。
“前边就平稳了。”曲尺抬眼望去,舒了一口气,撤去护罩,自动行驶的乌篷船又变回了震动模式。
“我可不觉得。”年年猫着腰走过来,扯起曲尺,把他立住,“水是稳了,水底下可没有。”
年年张弓,手心凝起一道箭光,青色的魔法箭触弦即逝,如同一道流星落在地狱深处,又被无名恶鬼吞噬。
祁有枫一把扯过年年护在身后,曲家三兄弟齐齐失声尖叫。
尖叫声却早已被滔天巨浪惊散。
巨大的蛇形黑影从水中跃起,一口咬住魔法箭的光芒,轰隆一声落入水中,层层巨浪向小小的乌篷船拍下,撞碎在那一层薄薄的透明护罩上。
“你来了。”
“你来了。”
“你来了。”
时而惊喜,时而哀怨,时而凄厉,有女子声音从水底深处幽幽盘旋,撞到水道石壁,回声错迭,如织如潮。
“嘻嘻,你来了。”
一个娇俏可人的女童声在五人耳边响起,乌篷船上的五人不由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一张腥臭滑腻的巨大鱼嘴,嘴里利齿交错,寒芒凛凛。
利齿鱼嘴下的另一张嘴突然咧开,似是少女的粉唇般惹人怜爱。
那第二张嘴双唇微张,嘴角上扬,轻轻地吐出四个字:
“好久不见。”
第三二八章 嘈嘈娇语
“好久不见。”
听到这四个字,祁有枫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年年,想到船上还有三个外人,便硬生生忍住了扭头的冲动。
“好久不见个鬼啊!谁见过你这么丑的东西!”年年一巴掌拍上曲尺的后脑勺,“快开船!”
曲尺尚没有反应,那水里的东西先嘤嘤哭泣了起来,樱桃小嘴瘪了瘪,粉嫩的嘴唇略略发白,轻轻颤抖,嘴边的黑色鳞片层层褪去,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女子脸庞。
乌黑的发丝滴滴答答地垂在脸颊旁,肌肤如玉,鼻子小巧,眼若桃花,眼中淡淡的哀思朦胧而多情,轻柔的低泣梦幻而恸人。
“你......”曲尺已经移不开目光,低声喃喃。
年年皱眉,叫了他几声都没听到回应,干脆向前推了曲尺一把,送他去看美人。
曲尺踌躇着伸出手,随着他的动作,褪去的鳞片愈多,渐渐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我猜她没穿衣服。”年年从祁有枫身后探出头,跟他咬耳朵。
“一帮没定力的废物。”祁有枫看了看另外两个目眩神迷的曲家兄弟,恨铁不成钢。
“你看,任务的难度就体现在这里了。”年年倒是很理解。
“唉,没见过女人的小朋友就是麻烦。”
滑腻的黑色鳞片已经褪到了女子胸口,微妙地拱起一道壮阔的曲线,曲家三兄弟不愧是工具出身,对线条格外敏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靠,作弊啊,现场丰胸吗?”年年目不转睛。她也没见过这种型号的。
“猎物已经上钩了,该动嘴了吧?”祁有枫移开目光,抬头看向上方。
他的记忆力和眼力一样好,自然还记得这东西刚从水里钻出来的时候,那张樱桃小口的上方还有另一张血盆大口。
“你不打算上去砍一刀吗?”年年很满意祁有枫的表现,自己看得津津有味,“这腰好细啊,估计捏一把就能断了。”
“你刚才为什么要把他推过去?”祁有枫不答反问,转身看着年年,试图把她的视线拉回来,“我好像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
“哦哦,那是什么?”
年年的眼睛已经瞪圆,祁有枫想了想她现在看到的东西,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也不看,我也不看,等会儿那三个就真被叼走了。”年年用力掰他的手,义正言辞。
祁有枫一犹豫,年年成功逃脱,哎呀一声,举起了弓:“真的要被叼走了,不信你自己看。”
祁有枫闻言回头,曲尺站在女子身前,似乎已经牵住了她的手,正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对那片逐渐笼罩下来的黑影视而不见。
尖齿交错的大嘴已经张到了极致,七八排白色的尖牙连着黑洞洞的口腔,吞下一两个人绝对不成问题。
曲锯和曲斗也快走到船头,跌跌撞撞地去抓那呼唤他二人的女子柔夷。
祁有枫手腕一翻,带鞘的刀砍中两人的肩头,两人吃疼,恶狠狠地瞪向祁有枫,忽然双双一愣,连忙回头去看自己的兄弟,目眦欲裂。
“你、你就这么看着?!”曲斗手足无措,只好先找祁有枫问责。
“实践出真知,不让他吃点苦头,怎么能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祁有枫淡淡回道。
曲斗脸一红,霎时又一白,抬腿就要去把自己兄弟拉回来。
“别动,”年年话音落下,一支木箭落在曲斗脚边,尾羽轻颤,“你过去也是白送的口粮,老实在后边待着。”
曲斗颓然坐倒在地,看着兄长轻柔地抱住女子,看着那女子落在兄长背后的双手变成了两片枯槁的黑磷,浓稠的黏液顺着鳞片滴落在船内甲板上。
“我们什么时候把护罩撤下的?”年年看着那滩黏液,厌恶地后退了两步。
“控制器一直在曲尺手”
“靠!”
年年和祁有枫异口同声,一人拔刀,一人张弓,刀芒倾泻,飞旋而出,砍到怪物利齿大嘴的下颚,卷起一道血雾;箭影闪烁,如雨瓢泼,砸进怪物口中,震得怪物向下一退,满嘴的污血混着碎裂的齿片喷向小船。
“fuxk!”年年连忙扯着祁有枫躲进船篷,避过一劫。
怪物凄厉的悲鸣声中,三道尖叫接连响起,最后一道更是刺耳惊心,将此人绝望恐惧的心情暴露无虞。
年年揉了揉耳朵,有点后悔把曲尺送给怪物祸害了。
“我去救人。”
祁有枫按了按年年的肩膀,双刀在手,一闪而出,还顺路把血人一样的另两个曲家兄弟踹进了船篷。
年年一脸嫌弃地把这两人踢到对面角落,坐在船篷的入口处,看似懒散地观赏祁有枫的战斗,落在腰侧的双手间弦满如月,三道木箭蓄势待发。
祁有枫左手一扬,圆月弯刀再次飞出,切进刚刚被他削出的伤口,让伤口又深了几分,同时屈膝蓄力,奋力一跃,一脚踏住切进伤口的弯刀刀柄,将刀芒向前送出半米有余,这道伤口也被拉长了半米有余。
怪物不由后仰,祁有枫冲势耗尽,急速向下坠去,左手握住自己的弯刀刀柄一旋,飞溅的血肉与刀锋同时划出一道闪亮的圆弧。
吼声如雷,乌篷小船猛地一晃,似乎是被怪物隐在水下的身躯撞到,向一侧危险地倾斜。
祁有枫恍若未觉,眼中只看到那依然抱着曲尺的女子,正抬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娇美的笑容。
祁有枫也笑了笑,右手挥出,从女子头顶劈下,刀锋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力,只如切入豆腐般削下女子的半张面孔,也削进了女子的双肩,把双臂带着肩颈一齐切下。
脚尖点在船头,祁有枫拧身回旋,把呆楞的曲尺踢向船篷,自己双刀交错,劈出两道寒芒后,才从容地向后一跳,站在窄窄的小船中,与女子耷拉下来的半边身子对峙。
黑色鳞片再次出现,割弃了女子的身躯,任其簌簌落下,在船中甲板上化成一小堆偏枯的鱼鳞。
年年扯过双眼无神的曲尺,指着那堆鱼鳞:“看见没有,那就是你抱着啃了半天的美女。”
刚刚船身倾斜时,年年把另两个曲家兄弟当作了压重的沙包,又给踢到了船篷的另一边去了。大概是她用的力气有些大,两人当场晕倒,只剩下曲尺一个人欣赏美女真容。
怪物接连怒吼,船身一侧再次遭到重击,圆柱形的身躯高高探出水面,如蛇弓起,布满尖齿的大嘴向祁有枫头颅咬去,被他灵巧地避开。
曲尺还在出神,年年咬牙,扇了他两个耳光,揪住他的耳朵嚷道:“结界!开船!”
这怪物身躯粗壮如树,光探出水面的部分就有三米多长,谁知道水底下是个什么样子,孤舟人寡,留在原地早晚要被掀翻,还不如灵活一点,能逃走最好。
曲尺的眼泪都快被她扇出来了,但也恢复了神智,摸出怀里的微缩舵盘,迅速打开护罩,让那张大嘴撞在了结界上,血丝顺着透明的半圆形护罩流下,像是密布的蛛网。
“去、去哪里?”
有了结界,曲尺也冷静了一点,结结巴巴地问年年,眼泪汪汪。
“向前。”年年说完,看向了站回她身侧的祁有枫。祁有枫点头,示意曲尺开船。
怪物见这小船被白光护住,怒吼一声,头颈一弓,整个身躯没入水中。水底顿时波浪翻涌,蛇形的黑影贴着船边一闪即逝。
“快走,要是被卷住就完蛋了。”年年推了推曲尺。
曲尺也不多言,乌篷船破浪冲出,几乎是在同时,水中跃起一条黑色大蛇,却只卷住了一团空气。
“这是水蛇吧?”年年回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我猜应该是鱼妇,肖蛇,偏枯,半人半鱼。”祁有枫简单介绍,低头看去,正与曲尺写满绝望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怎么?”祁有枫顿觉不妙。
“动力。”曲尺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它需要什么东西做动力?”年年插嘴,捏了捏祁有枫的手掌。
“灵石宝石之类的,矿物!”曲尺以近似怪物怒吼的音量爆出最后两个字。
“吵什么吵!”年年拍上了他的脑袋,暗道这真是越来越顺手了。
“你”一个字没说完,年年又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后脑勺,曲尺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少废话,拿着!”
年年扔出一块鹅蛋大小的海蓝色宝石,却是掉进了祁有枫怀里,祁有枫略一犹豫,曲尺早已急急抢过,喜极而泣,反手就塞进了甲板下的机关炉心。
年年看着他这熟练的动作,又想抽人脑袋了。
曲尺似乎也觉得刚才有点失礼,正想缓和一下气氛,乌篷船的船尾突然翘起,似是被什么东西顶住,誓要把这小船掀翻。
“好好开船,我们全速向前。”祁有枫连忙把舵盘塞回曲尺手里,摆摆手让他专心干活。
“我只是担心这一块宝石不够用。”曲尺嘟囔。
乌篷船向前猛地一窜,再次冲进前方平静的河道,把隆隆吼声甩在了身后。
“不够再说,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年年一副不缺钱的架势,温柔地抚上祁有枫的胸口。
曲尺马上对着祁有枫露出一个崇拜的笑容,天真得像个孩子。
祁有枫叹了口气,暂时无视了自己被掐出血的手掌,拉着年年站在船头向后望去。
“一块宝石不够用吧?”祁有枫故作愁眉苦脸。
“你的手不想要了?”年年瞪他。
“这么大方?”祁有枫轻笑。
“找个借口遮掩一下,总不能平白无故地给这船加个翅膀吧?”年年斜睨。开挂这种事情也是有技巧的好吧。
“所以,实际上,你那块宝石并不会被消耗掉?”祁有枫举起自己的手,把那五个红红的指甲印展示给年年看。
“会,那是你的宝石了。”年年扭过头,撅嘴抱怨。
祁有枫一怔,思索片刻后拉过年年,挽了挽袖子,伸手:“给你,继续掐吧。”
年年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曲尺为何那么用力地吼出“矿物”两字,也明白此时此刻的动力危机因何而起。
这个进阶任务是属于祁有枫个人的,原本就不该让年年随行。
专属任务旁人可以帮忙,但有些环节却不好多插手,比如机缘巧合下将一些珍贵矿石收入囊中,再牺牲掉自己的利益换来所有人的平安。
环环相扣的任务已经被敲掉了几个关键点,年年可以弥补危机,却也不想越俎代庖,抢走祁有枫该做的事情。
年年狠狠掐了一把,奈何祁有枫手臂肌肉饱满,掐不动,她干脆下嘴,直疼得祁有枫倒吸了一口凉气,哭笑不得地揽着她,抬眼去看远远追在乌篷船后的水波。
“好像太容易了一点?”祁有枫蹙眉。
“确实有点。”年年抱着他的手臂,也有些奇怪。
“就算是我自己下来,这也太简单了一些。”
祁有枫拉着年年走进船篷,看着终于醒转的另两位曲家兄弟,斟酌片刻,问道:
“这水脉可有任何古怪的地方?”
“古怪?”曲斗揉揉额角,拎着还在滴血的衣角,慢慢说道。
“除去那只鱼妇,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水质优良,刚好流过北台城下。此时入春,正是丰水期,但我们看过,秋冬时的水位也不低,水量充足。”
“北台城下......”祁有枫不由抬头,看向船篷外的顶部石壁。
“暂时应该还没到,若是到了就好了,”曲斗说道,“北台城护城大阵的威慑力通天及地,那只鱼妇绝对不敢靠近。”
“小心!前方水道变窄!”操纵乌篷船的曲尺突然出声提醒。
船篷内的几人向外一看,前方的水道陡然变窄了一半,顶壁也降低了半米,看起来刚好够这只小船通过。
水道变窄,水流变急,曲尺降低速度,小心地操纵乌篷船驶入水道,四方天地都被压到了船边,空间瞬间逼仄。
“那只鱼妇应该进不来吧?”曲斗爬到船尾眺望。
鱼口逃生的曲尺也舒了一口气,回头去看。
“应”
“加速!”
年年突然死死扣住曲尺手中的舵盘,掰着他的手继续加速,另一只手拍在了藏着机关炉心的甲板上。
乌篷船白光大盛,水道两侧的石壁飞速向后退去,鳞甲状的黑石掀开,如同人的眼皮,露出里面乌黑原亮的瞳仁,注视着远去的乌篷船。
无数双樱桃小口嘻嘻轻笑,黑色石壁如潮水般起伏翻滚,显露出一具又一具曼妙的女子身躯,手臂轻摇,一下又一下抚过乌篷船外的结界护罩,引得护罩轻轻抖动,似是被这柔情蜜意融化,忍不住颤栗起来。
“这到底是......”
曲尺任由年年摆弄舵盘,全然未觉此时乌篷船的速度有多惊人,眼睛里只能看到前方狭窄的水道,和上下四方层层叠叠的女子手臂。
肤如凝脂,手若柔夷,雪白的肌肤被有些许黯淡的结界光芒照耀,愈发晶莹剔透。
水道愈窄,女子的娇笑回响在耳边,美妙的躯体也唾手可得,曲家三兄弟却紧紧闭上了眼睛。
事实证明,美丽的东西固然好看,但一次性看得太多,观感上还是有些诡异的。
尤其是当这些女子柔软的手心里再长出另一只胳膊的时候。
第三二九章 缺失的任务信息
“这算不算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三头六臂七手八脚?”
年年苦中作乐,扒开曲尺的眼皮,略微轻柔地按住了他的头:
“就当进了蜘蛛洞,别看脸以下的部位就是了。”
曲尺脸一红,不知是想起了早先被美人诱惑的窘态,还是对比之下羞愧于自己这个七尺男儿的胆量。
曲尺定了定神,目光直视乌篷船前方的水面,专心地操纵舵盘,把那些摇摆的白皙手臂和结界护罩上的涟漪都暂时忘在了脑后。
如此一来,他也终于发现了这艘乌篷船非比寻常的速度。
曲尺的目光飘了飘,落在了甲板上。年年的手还按着机关炉心隐藏的那块木板门,并没有看到他偷偷摸摸的眼神。
大概是那块宝石真的很厉害?
“唉,还好我比较大方,出手就是一块最顶级的水系魔法水晶,感谢我吧?”
年年扭头,炫耀似地对着祁有枫扬了扬下巴。
祁有枫摸了摸隐隐作痛的手臂,顺从地点头:“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在下只能以身相许了。”
说罢,他又低头想了想,略有期待地追问:“若是一次相许不够,在下能不能多许几次?”
年年呲牙,两颗尖尖的虎牙还似乎带着血丝,话却说得温柔:“一次就够了,炼金术士提纯凝炼出来的魔法水晶,会比原生水晶蕴含的魔力多出数倍。”
“那个西米尔似乎不是个普通的炼金术士吧?”祁有枫问道。
“确实不是,恐怕他一个人就能比得上三个普通的炼金术士了。”年年答。
最顶级?数倍?一个顶三个?曲尺暗自点了点头,艳羡地看了一眼祁有枫。
这位同门的艳福不浅,虽然这姑娘的姿色有些差强人意,但身手似乎不错,出手又大方,以身相许什么的,也不算委屈了。
解决了曲尺这个驾驶员的心态问题和疑虑,年年和祁有枫相视一笑,凑到一起说些让曲尺羡慕的悄悄话去了。
两人扶着船沿站在船尾,看了一会儿如白色水草般招摇的美人手,都有些沉默。
“假如我不在......”年年回头看了一眼曲家三兄弟。
祁有枫摇头:“凶多吉少。”
乌篷船的速度已经极快,船前船后的女子手臂却都看不到尽头,若不是水道时有迂回转弯,恐怕他们还会以为这船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
不解决不放行。这意图也太明显了。
“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鬼?”年年挠头,“鱼妇,美人鱼?”
“我也是第一次见,”祁有枫感叹,补充一句,“应该说,这种存在于古书里的奇怪生物,只怕任何玩家都是第一次见。”
“......不对,”年年抬头,目光灼灼,“既然是这样,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当时那位墨家巨子在介绍任务的时候有提过山海异兽和大荒,你也听到了吧?”祁有枫提醒道。
“啊,那个时候,”年年回想,摇头,“没仔细听。”
“因为他提了这么一句,我就顺手翻了翻当时我们从通天楼调来的资料,刚好看到相关记载。”
祁有枫也是在游戏世界里摸爬滚打许久的人了,知道npc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隐藏着解决任务的关键信息,便格外仔细地记下了巨子孟胜略略跑题的这句闲聊。
年年扯住他的袖子:“然后呢?有没有看到这东西的弱点?”
祁有枫遗憾地摇摇头:“很短的几句话,似乎是《山海经》的原文,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一定是有什么办法的,进阶任务从来不会有绝杀的情况。”年年有些懊悔。
进阶任务只是很难,但绝对不会是无解。
年年曾经把自家精灵族npc的好感玩到负数,以至于npc赌气不给她发进阶任务。就连这种情况都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只是碰到些强大的敌人,肯定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现在看来,她的介入还是让祁有枫错过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
诚然,她可以保这船平安无虞地通过这条水道,也能出手杀死这只怪物,但这样一来,祁有枫的进阶任务评分恐怕会低到可怕。
若是让任务失败重新来一遍......
年年看了看祁有枫,突然心下一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放心,我不会自杀的,任务结果无所谓,最多不过是白忙一场。”祁有枫似是明白年年的担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评分太低,进阶没问题,只是经验值和实物奖励归零,还有可能惹恼发任务的npc,降低好感度。
给祁有枫发任务的是墨家主掌武功的巨子,这个结果基本相当于是最严厉的惩罚了。
年年深呼吸,低头思考,斟酌地道:“暂时看来,应该是寻找湖底水道入口那一步出了疏漏。”
她松开了祁有枫的手,笑了笑:“稍等一下。”
“不行!”祁有枫一把拉过她,死死扣住她的腰,“绝对不行!”
“放心,我就回去看看,找到线索就回来。”年年宽慰道。她一个人行动,缩地成寸都没问题,来回跑一趟并不会花费太久。
“我知道,但你平白无故消失总是麻烦事,而且,”祁有枫笑笑,捏了捏她的脸,“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
祁有枫蹭了蹭年年的发顶,拉着她再次钻进了船篷,在曲斗和曲锯不解的目光下坐在了他们对面。
“别紧张,我只是有点事情想问问。”祁有枫笑笑,拉过年年,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曲家两人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前方永无止境一般的白色“水草”丛林,一会儿觉得情况紧急,祁有枫这样子实在太从容,一会儿觉得这两人举止轻浮,有些不成体统,直到年年不耐烦地轻咳了两声,才回过神:
“师弟客气了,不知是什么事?”
“之前我们在山里的时候,我和年年先下了水,我听落水声,你们似乎是紧跟着我跳进了湖里,怎么后来隔了那么久才追上我们?”
“哦,我们当时觉得那湖水有些奇怪,就到湖底仔细看了看。”曲斗解释道。
“我们兄弟都喜欢也擅长勘探水文,那个小湖从外边看起来耀眼无比,但是下水后却找不到光源,湖水更比我们往常所见的湖水要暗沉很多,就一时好奇,多转了几圈。”
曲锯接话,聊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也有了几分雀跃。
“那你们有什么发现吗?”祁有枫循循诱导。
“有的有的。”曲锯立时点头,欣喜道,“那湖底极深处有一层浮石,近看就是普通的黑石头,似会吸光,但若是光线充足,就会瞬间大放异彩,如明星一般。”
光能充电的石头......祁有枫点头。
这应该是用来探查湖底深处那个不起眼的水洞的。
“浮石,那种石头是会飘在水里的?”没有找到解决眼前危机的方法,祁有枫只能继续挖掘。
“嗯,我们每人都捡了一块。”
曲锯取过背后的褡裢,才一打开,便似揭开了一轮正午的太阳,光芒明亮却不刺眼。
祁有枫接过那一团光,细细看了看,才发现这光团里是块黝黑的圆石,鸡蛋大小,重量却轻。他拿着看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年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安静地看几人交谈。
“我能看看另外几块吗?”祁有枫笑笑,看向曲斗。
曲斗也不扭捏,一边把自己那块浮石交到祁有枫手上,一边不住抱怨:
“我们本来也想让你来看看,再一想你似乎不愿意听这些,不来寻我们就罢了,也没有要等我们的意思,就只能随手捡了几块。”
不长的一句话,曲斗却往年年身上扫了好几眼,到底因何抱怨,溢于言表。
年年本想回嘴,自觉理亏,又不好意思再给祁有枫添乱,只能悻悻作罢,冷哼一声,又瞪了一眼不停点头的曲锯。
祁有枫把两块浮石摆在手边,揽着她看向曲斗两人,略略提高了音量,正色道:
“我之所以不愿意听那些矿脉石头的事情,是因为她不愿意听;我不去寻你们,是因为我要去寻她;我不等你们,是因为你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也没有我与她的片刻相守重要。简而言之,你们三个随时可以去死,我却不会让她离开我的视线哪怕一秒钟。”
“明白了吗?”
驾驶员曲尺摸了摸鼻子,继续老老实实开船;另两人表情尴尬,脖子一梗:“我墨家弟子,当顶天立地,行侠仗义,成就一番事业,怎能耽于情爱,被美色所迷?”
祁有枫未答,转头看了看从船边一闪而过的女子裸/体。
原本就很认真的曲尺愈发全神贯注,只当没注意祁有枫的动作,直面祁有枫的曲斗和曲锯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咳,我们先说正事。”年年偷偷拧了祁有枫一把,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嗯。”祁有枫也不再搭理曲家两人,递给年年一块浮石,自己拿起另一块研究。
“难道这东西怕强光?”年年掂了掂发光的大石头,举到眼前,才仔细看了两眼,就觉得眼前金星乱蹦,五颜六色的光线在视网膜上炸成了一片烟花。
“你的眼睛不行吧?”祁有枫自然注意到了年年逐渐失焦的眼神,抬手去拿她眼前的那块浮石。
“嗯?”
年年还晕着,一时看不清祁有枫到底有几条胳膊,感觉位置差不多就松了手,浮石眼看就要直接砸到甲板上。
祁有枫一手扶着年年,一手去接那块石头,落下的浮石与他原本握在手心的那块相撞,瞬间火花迸现。
揉着眼睛的年年和祁有枫同时愣住,祁有枫右手握紧一搓,两块石头相撞摩擦,咯吱作响。
他手心里的那团光,霎时升腾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
第三三零章 正确的使用方法
明黄色火焰跃起的时候,乌篷船上的五人都看到四周飘摇纠缠的女子躯体俱是一震,畏缩般地向后挤成了一团。
还不等曲家三人欢呼,祁有枫手心的那团火焰骤然耀眼,焰心由黄转白,由白变灰,眨眼间已是燃烧殆尽。
细如齑粉的灰烬落在甲板上,仿佛千钧重锤,把曲家三兄弟从云端砸进地底。
曲尺咬牙不语,把收在自己褡裢里的那块浮石取出来,递给祁有枫。
这是最后一块。
只有这一块。
“还真是不好意思,恐怕我们要打扰两位同生共死的雅兴了。”曲斗脸色惨白,也不忘暗讽一句。
火焰熄灭,原本瑟缩的如林手臂如同疯了一般,不停绵延生长。水道本就不宽,无数条白皙手臂已经亲呢地牵在了一起,肘节分明的肉网铺天盖地,细长的手指也卷上了船外半圆形的接近护罩,狠狠地掐进了那层薄薄的白光。
舵盘从曲尺的指尖滑落,他颓然坐倒,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试图阻挡船外此起彼伏的女子娇笑。
乌篷船已经无法前进,那些美艳绝伦的女子面容贴在半透明的护罩上,小巧的鼻子凹陷,猩红的嘴唇微张,漆黑无神的双眼一眨不眨,嫩滑的肌肤被结界烫得层层融化,肉色的油脂滴在美人们的肩颈,堆叠起一层羊脂般洁白的褶皱,微微颤抖,仿佛无数肥腻的虫子在蠕动。
曲斗和曲锯看着祁有枫手里那块孤零零的石头,绝望地瘫软在地。
年年和祁有枫很镇定。不同于曲家三兄弟,他们二人心知肚明,乌篷船外这层薄薄的护罩,其实坚不可摧。
可惜一直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年年悄声道:“这东西怕火,找个借口让我放把火?”
说完,她四下张望,拍了拍甲板:“把船点了?”
祁有枫看着她的动作,仔细打量了一圈这艘乌篷船。木板、木桌、木椅,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手能摸到的地方,都是木头。
曲斗似乎看懂了他的意图,不由开口:“就这一块浮石,怎么点?难道用打火石一点点把船烧成炭?”
他们这些人出门在外,自然会带些火石火镰这样的东西,但用这些东西点火还需要一定的引燃物辅助,不可能用一点点火星让整根木头烧起来。
祁有枫若有所思,低头看着浮石:“再多出几块这种石头,我们就能脱险?”
“怎么不能?只要再多出”曲斗戛然而止,也意识到了这不是数量的问题。
“不、不管怎么说,”曲斗逞强,“如果当时你不急着去找、你来找我们的话,我们就能多拿些浮石,说不定......”
祁有枫冷冷地看着他,曲斗声音越来越小,垂头嗫嚅。
“要不要我......”年年轻声询问。
祁有枫摇头,表情淡然,盘腿坐在甲板上,似在斟酌如何开口。年年悄然退后,无措的曲家三兄弟不由把目光齐聚在祁有枫身上,几个呼吸后也平静了些许。
“你们用结果倒推,所以才会觉得当时是我做错了,但是实际上,”祁有枫略一停顿,掂了掂那块石头,“在我们看到浮石的时候,我们并不会知道要把它用在这里,最多不过觉得这东西拿来照明很方便。”
“两块浮石稍稍摩擦一下就会燃烧,你们最多只能在各自的褡裢里放上一块,或者手里再拿上一块,这样一来最多也不过是六块浮石,以我们刚刚所见的燃烧速度来看,拿六块和拿三块的结果,会有很大不同吗?”
“再则,就算我们真的搬来了一大堆浮石点火,你们看看这船,”祁有枫屈指敲着甲板,“你猜是我们先成功脱险,还是先把这船烧成灰?”
“那这石头就是根本没用?”曲尺听得认真,追问道。
“也不一定,我在想,”祁有枫也有些犹豫不决,“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这东西应该还是与蛇类更为相似。”
“蛇怕火、怕烟,也怕刺/激性的气味。”曲尺接话。
“烟......”祁有枫重复了一遍,抬头看向曲尺,“这乌篷船的机关炉心是什么原理?”
曲尺一愣,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有些赧然:“其实我们也不是特别清楚,据说这是借鉴了矮人族的技艺,具体什么原理,我们真的说不上来。”
祁有枫微微偏头,年年对他眨眨眼,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
她也不太懂这个什么原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效果。
“赌一把。”
随口一说,祁有枫没有收回目光,视线顺势落在了那个隐藏着机关炉心的木板门上,把手里的浮石递给曲尺。
......
乌篷船里的五人并没有看清这些烟的实际效果。
那块浮石被塞进炉心以后,船外的结界护罩突然变得雾蒙蒙的,乳白色的烟气混着难闻的焦味,像是什么东西被过度燃烧的味道。
不确定是自己猜对了,还是年年做了什么,祁有枫拉过年年正待低声询问,霎时间尖叫连连,争先恐后地钻进人的耳膜,沿着密布的神经在头骨里游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太阳穴。
祁有枫也顾不得高兴。年年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击倒,一脸痛苦地紧紧捂着耳朵,几缕血丝溢出指尖,又顺着手腕流进袖口。
祁有枫连忙翻出他那对明堂出品的米黄色耳塞,却一时不知该不该放到年年耳朵里。年年发现他的动作,眼泪汪汪地抬头看了一眼,抢过耳塞,塞进自己流血的耳道中,柔软的耳道肌肤因摩擦而刺痛,大脑里盘旋划过的尖锥终于停歇,只剩脆弱的神经还在徒劳地跳动,在她的额头绷起几条青筋。
祁有枫揽过年年按在自己怀里,一时间有些懊恼,更没有心情去注意别的事情。
直到年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祁有枫才注意到兴奋地在船上打转的曲家三兄弟,和四周开阔了近一半的水面。
祁有枫只来得及用目光捕捉到几只缩回黑色鳞片里的手,两侧和头顶的石壁又变成了凹凸不平的黑色岩石,仿佛刚刚层层叠叠长出来的那些美丽女人都是他的幻觉。
曲尺扑到舵盘上,急打方向,避过前方水道里突然出现的一块巨石。
绕过巨石,五人都觉得有些空旷,回头去看,发现他们驶过的那条窄窄的水道已经消失。
水波剧烈翻滚,曲家三兄弟站立不稳,紧紧抓着船沿,祁有枫抱着年年未动,看着身后的水面震荡,看着黑色的石壁缓缓下降,最终消失在了平静的水面之下。
五人这才惊觉,他们其实是停留在一面宽阔的湖面上,一眼望去,身后远远的水面有些泛白,似乎是急转而来的地下水翻涌出的水花。
曲家三兄弟长出一口气。他们应该不用担心回程的问题了。
乌篷船继续缓缓行驶,曲尺几次想问问那块魔法水晶和浮石的事情,但看着拥在一起一言不发的祁有枫两人,还是把满腔的疑惑留在了肚子里。
“我没事了,”年年率先打破了沉默,有些虚弱地笑了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已,你看现在不就没事了,我可是有超能力的。”
祁有枫抹去她脸颊上的血丝,叹气:“对不起,我不该逞能。”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年年笑意满满,拽着他的袖子,“不过你真的很厉害啊,我刚才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你就把事情解决了。”
祁有枫看着怀里的少女微仰着头,翡翠色的眼眸里盈满如水的柔情,苍白的脸庞上还有几道妖冶的血痕。
他的手臂箍紧,低头迎上了年年不加掩饰的期待。
……
船行如梭,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几个时辰,曲家三兄弟终于放下心来,重操旧业,一边奋笔疾书着刚刚的遭遇,一边用罗盘对照这水道的走向。
驶出大湖的时候,水道就有了岔口。
三人没好意思打扰忙碌的祁有枫,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最终选择了那个可能会流过北台城地下的岔口钻入。
此后乌篷船所遇的岔口越多,曲家三兄弟只好小心地确认方向,他们前进的速度更是越来越慢。
“按理说,探查地下水脉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祁有枫皱眉。
“他们不是想去北台城地下吗?”年年懒懒地靠在他身上。
“所以就奇怪了,他们去哪里做什么?”祁有枫不解。
“大概还有些别的事情吧。”年年闭目养神。
祁有枫低头看了一会儿,摩挲着她的手背:“休息一会儿吧,等我们到了我再叫你。”
年年陪他走这一趟,肯定是有些私人的目的,想去北台城地下看看的,恐怕是她才对。
“嗯。”年年也不多言,任由思绪随着船下轻轻的水声飘荡,越飘越远,越飘越慢,最终归于平静。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了水道尽头的石壁。
石壁的底端,白色的宽大石阶堵住了水面,摇摇欲坠地从水面升起。
乌篷船停靠在石阶旁,曲家三兄弟小心翼翼地迈出脚,一步一步拾阶而上,不过十余步就走到了尽头,看着面前的石壁,互相看看,脸色阴晴不定。
他们拿出罗盘和地图,站在石阶上写写算算,把祁有枫两人全然忘在了脑后。
“他们这是……”祁有枫依然站在船上。
“大概是发现了这石阶通向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吧。”年年意有所指。
“我也下去看看,”直觉告诉祁有枫,这就是他的进阶任务的最后一步了,“你留在船上。”
“嗯。”年年应下,站在船头,看着祁有枫走上石阶。
原本嘀嘀咕咕的曲家三兄弟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祁有枫却恍然未觉,踏上了最后一层石阶,整个人却定格在了迈步向前的这个动作上。
年年转动视线,看到曲家三兄弟也是如此,仿佛奔跑的动作莫名有些滑稽。
年年没有笑,她走到船尾,从腰侧的箭筒里摸出一只骨箭,对准了水面上悄然而至的一团黑影。
第三三一章 西边日出东边雨
夕阳西下,微风吹过,祁有枫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并不是很熟悉的地方。
秦岭,藏花谷。
他认得这个地方,他来过这里。
那时,他是与另外几个人一起,被子墨安排在另一个地方看护那对双胞胎姐妹,结界崩塌之后才匆匆赶到一片狼藉的山谷,把刀锋对准了那个害死自己兄弟的少女。
这个地方确实具有某些特殊的意义,但并不深刻,只不过是一时愤怒不解的短暂注目,他连年年的样貌都没记住。
草叶沙沙作响,祁有枫在湖边站定,悄悄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他从容转身。年年正从花丛中走来,身上是他设计的那件斗篷,颈间是他编织的那条狼牙项链,怀里抱着一捧五颜六色的花,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祁有枫握紧双刀,嘴角上扬,柔声道:“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挑得太蠢了点吗?”
年年脚步一顿,嗔怒地瞪了祁有枫一眼,笑容依旧,风扬起她的斗篷,吹来她的娇笑:“别这么扫兴嘛,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东西吗?”
“我在藏花谷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还没有那些东西,”祁有枫目光轻佻,肆无忌惮地扫过她全身,“而且那时候我们并不认识。”
年年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还原了你的愿望而已。”
“要真是还原我的愿望,你现在应该脱/光了躺在这里。”祁有枫甩开刀鞘,笑容有几分恶劣。
“......”年年沉默,怀里的花束如荧光般消散,在她手里凝结成一张弓,“她知道你其实是这样的人吗?”
祁有枫右脚后撤,双刀交错在身前:“人之常情而已,况且我也从来不是正人君子。”
“既然这个幻象还在,你又是这副样子,”祁有枫警惕地看着对面那张弓,暗自蓄力,“想来只有杀了你,我才能过关了。”
“狠心的男人呐~”年年叹息,脚尖一点,身轻如燕,人向后飘去,箭向前飞出。
祁有枫挥刀斩落这只对准他心口的木箭,笑回:“彼此彼此。”
话落,祁有枫已如鹞鹰般飞掠过金色的草浪,右手横刀在前,左手反握刀柄,藏在身侧。
嗖嗖嗖三箭飞至,一点眉心,两点心口,年年向左后方飞退,试图继续拉大距离。
祁有枫右手手腕一翻,弯刀划出一轮月影,把三支箭悉数搅成碎片,左手刀同时飞旋而出,切向年年即将落地的双脚。
年年立刻低头一箭,箭尖与刀锋相撞,她也借此向右跳去,却不想另一把刀在此时飞至,在她的小腿处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年年稳住身形,看了看那道距离脚踝不过几寸的狰狞伤口,目光追上接连飞回祁有枫手中的两把弯刀,撒娇般说道:“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刀客,怎么净用些耍暗器偷袭的伎俩?”
祁有枫笑笑:“那你大概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年年一跺脚,赌气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请。”祁有枫颇有风度地一鞠躬,眼中满是戏谑。
不管这幻象是什么,若是这东西只学到张年年的皮,那对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
假如是真的年年在这里的话......祁有枫有些泄气地摇摇头,那他估计要被她戏耍到死了。别的不说,他亲手送出去的那件自带浮空技能的斗篷就足够让人无可奈何了。
“哎呀,原来这件斗篷是这样用的啊?”年年惊喜,略一思索,晃晃悠悠地飘到了空中。
祁有枫无奈抚额。这算不算是一时脑抽主动给自己增加任务难度?
“哈哈,这下你可抓不到我了!”年年笑嘻嘻地浮在半空,弯腰伸手抹过小腿上的伤口,“忘了告诉你,除非一击毙命,否则我可是不会消失的哦~”
“亲爱的枫哥~现在你要怎么办?留在这里”
年年闪身躲过飞来的弯刀,气恼地射出两箭。两道箭光被祁有枫轻描淡写地砍断,截断的箭杆落在草丛里消失不见。
祁有枫无视年年的叫嚷,静静地看着在天上张牙舞爪的年年。
正在得意的年年突然心下一寒,连忙回头,想象中飞回偷袭的弯刀并没有出现,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一道从正前方袭来的银芒。
她略一偏头,银芒消失在她的脑后,与另一道刀光交错而过,年年只觉得颈间一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与脱落的斗篷一起从空中坠落。
砰地一声,年年跌落在地,头颈四肢如同被重物碾过一般。轻微的眩晕中,一记重击敲在她的肋骨上,疼得她忍不住蜷起了身子。
祁有枫踩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金色夕阳洒满刀锋,在少女白皙的颈间划出一道刺眼的红痕。
“忘了告诉你,这件斗篷是我设计的,我自然也知道怎么最快地把它脱掉。”
祁有枫笑笑,握刀的手一扬,鲜血飞溅,少女的头颅挂着他熟悉的笑容,滚落进鲜花盛开的草丛。
......
风声又起,本已落下远山的夕阳缓缓回升,祁有枫看了看不远处的泪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要多杀几次才算过关?
虽然他不会手软,但也实在不喜欢这种体验。
身后的草丛再次沙沙作响,祁有枫握着刀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有人靠近。
他转过身,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打扮,只是这次戴上了兜帽,正背对着他望向山谷之外。
“欲擒故纵?这次倒是聪明了一点。”祁有枫讥笑。他很厌烦这种把戏。
似是没想到身后有人,祁有枫看到那个人影颤抖了一下,片刻后才慢慢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兜帽滑落,一头栗色的长发如瀑布般落在年年脑后,依然是那张面容,依然是那副眉眼,却莫名让祁有枫觉得,他的少女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岁月,漫长到让他不敢揣测。
祁有枫一时失神,年年扑到他怀里,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眼泪无声地从她的脸颊上滑过,打湿了他的衣襟,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断断续续地响在他耳边:
“枫哥,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年年抬起头,翡翠色的眼眸专注地描摹着他的脸庞,却让祁有枫石化般僵在了原地。
倒映在年年眼中的那个男人,已是白发苍苍。
祁有枫慌张地移开目光,想把眼前这个人推开,抬起的手削瘦而丑陋,皱巴巴的皮肤松弛垂落,唯有粗糙的指节如树瘤般突兀。
他按住自己的手,却无法控制指尖的颤抖,也无法抹去那些散发着酸腐味道的斑点。
欣喜若狂的年年全然不觉他这副样子可怖,亲呢地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三十年了,我等了你三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祁有枫想笑一笑,想说点什么,也想做点什么,他的目光却难以控制地捕捉到年年微弯的双腿,和那贴在他胸口、轻柔得如同拂过一件易碎品的手。
原来他已经佝偻到需要年年来迁就自己的身高,也已经脆弱到需要年年如此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他还回来见她做什么?
猛地推开年年,祁有枫不敢再看,转身欲走。
他刚刚迈出一步,年年已经从身后再次抱住了他,一言不发,微微的抽泣声刺进他的胸口,他的后背也被渐渐打湿。
祁有枫终于无力地闭上双眼,颤巍巍地握住了年年的手,想要用力,却无能为力。
老人枯槁的面庞木然无神,少女嘴角微勾,手中悄然多出一把雪亮的短刀,对准了祁有枫的心口。
“枫哥,你愿不愿意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
祁有枫睁开眼睛的时候,年年已经握着他的手等了许久。
他看了看那条乌篷船,目光从漆黑深邃的水道扫到身边依然纹丝不动的曲家三兄弟,最终落在了年年如释重负的笑脸上。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靠自己的力量醒过来。”年年的眉眼弯弯,话里满是自豪。
“不过那三个就需要你来解救了,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啊!”
年年一声惊呼,紧张地搂住祁有枫的脖子,又开始胡乱拍着他的胸口:“快放我下去!”
祁有枫横抱着年年的双臂收紧,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踏上乌篷船,一矮身消失在了船篷之内。
乌篷船的结界护罩再次亮起,却与之前那半透明的样子有些不同。
夜幕低垂,地下河静静流淌,停泊在水面的小船轻摇,涟漪微漾,缱绻多情。
第三三二章 石壁铜门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中间省略5717字。之所以能把省略字数精确到个位数,是因为我已经把这部分码出来了。让我想想怎么放出来。)
祁有枫从船篷里钻出,按着眉心揉了揉。
相对来说,游戏里的某些事情是比现实更加刺/激的。玩家的身体并没有进入游戏,五皆感由数据操控,只与互动有关。这样一来,不仅没有耐受阈值这种东西降低敏感度,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的数据信号也会促使大脑更快速地分泌相应的激素,反向作用于神经靶细胞,进一步刺/激玩家的感知。
也正是如此,有些事做起来也会格外费神。海量且迅猛的感官信号冲击神经,又不能依靠动物本能支配身体,就始终不能放弃思考。
祁有枫倒是挺喜欢这种设计,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压倒急躁的原始**,又能更加细致地感觉到伴侣的身体状态,也就不会给年年带来什么糟糕的体验。
祁有枫平复了一下心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尽管年年也劝过他,他终究还是没舍得下线补充睡眠。
不管是肩头的牙印,还是后背纵横交错的抓痕,他都不想这么快让它们消失。
祁有枫跳出乌篷船,走上石阶,打算去看看曲家那三人的情况。
这么久了,这三位竟然还在当雕像,他都不知是该道谢还是该叹息了。
待到走近一些,祁有枫才发现这三人的状态很是不妙,连忙几步站到他们身后,用力拍了拍三人的后背。
这三人脸色苍白,如雨的汗珠一股一股地顺着脸庞滑落,嘴唇被汗水泡得发白皱起,一层厚厚的血迹溢在唇角,似乎还咬破了什么东西。
祁有枫用手背碰了一下曲斗的颈侧,冰凉的皮肤下脉搏微弱地跳动。他又按住这人的肩头,用力一捏蝴蝶骨,曲斗纹丝未动,肩膀的肌肉细密地剧烈痉挛,仿佛一根薄细的弦绷紧到了极致,被人一碰就有锋利切割的锐痛刺入。
祁有枫也终于把心神放回到了自己的进阶任务上,皱着眉头打量曲家三兄弟。
之前年年说什么来着?解救这三个人的方法是......
“你是不是有问题要问我?”年年好整以暇地坐在船头,托着下巴看他。
“嗯,这三个看起来快要死了。”祁有枫点头。
“这样啊~”年年坏笑,“你自己慢慢猜吧~作弊不好哦~”
祁有枫无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记得把斗篷系好。”
年年脸一红,哗啦一声把帽子罩上,转身整理颈间的系带,试图遮挡那一串红印。
祁有枫轻笑,把目光落在了与石阶相连的那面石壁上。石壁的颜色与他们这一路行来所见并无不同,只是看上去特别粗糙,横七竖八深深浅浅的缝隙龟裂在石壁表面,隐隐有乌光透出。
祁有枫抬起手臂,想要摸一下石壁,听到身后有人咳嗽,嘴角微勾,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反手拔出了自己的弯刀,向前一劈。
弯刀并没有碰到石壁,却有几点火星从刀锋迸出,金石交错的声音格外刺耳。
空气墙?
祁有枫用弯刀敲了敲,刀尖触到石壁之前寸许的空气,便再也无法前进。
“就这么简单?”祁有枫扭头,问年年。
“本来就这么简单。”年年摊手。
“这面墙后边是什么?”祁有枫没有急着出手,反而向下走了几步。
“一道门,这三人一定会觉得眼熟的门。”年年站起身,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跳上了石阶。
“......”祁有枫沉思片刻,才道,“你何必亲自来跑这一趟。”
“我要是不来,你们打破石壁是不会看到那道门的,而且,”年年斟酌了一下,“我也需要争取些时间。”
“这个地方有点微妙,我也不好多说,等我们回了北台城,我找机会解释给你听。”
年年拉住祁有枫伸过来的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红着脸避过他的目光,望向地下河平静的水面。
“没事,”祁有枫攥着她的指尖,轻笑出声,在她羞恼之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有几分肃然,“北台城里禁制机关众多,强大的修士随处可见,对你来说恐怕也不是安全的地方。”
“以防隔墙有耳,稍后你也不用跟我多做解释,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行事就好。”
“隔墙有耳?”年年眨眨眼,看着祁有枫,“真的?”
祁有枫沉默片刻,叹气:“真的。”
隔墙有没有耳另说,北台城里还有一个手下几百号人的大舅哥和几位实力高强性情不定的娘家人,祁有枫觉得自己最近是没什么机会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呼吸微弱的曲家三兄弟,把年年扯进自己怀里,低头问道:
“这三个似乎还能坚持一下,不如我们抓紧时间?”
......
空气墙在破碎的一瞬间露出了真貌,透明的碎片淅淅沥沥地落下,转瞬消失在了石阶上。
曲家三兄弟如同被救醒的溺水者,猛地吸进一口气,便开始捂着胸口喘息,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你们没事吧?”祁有枫收刀回鞘,关切地蹲在三人身边。
曲尺摇摇头,发现祁有枫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服,也没多想,一边揉着酸痛肿/胀的双腿,一边询问自己的兄弟:
“你们也被困住了?”
另两人点头,心有余悸地道:“差点以为要走到死了。”
他们三人被幻境扔进了一处山中隧道,又被驱使着一路向前,走到口干舌燥,走到双腿发抖,漆黑的隧道永无止境,缓缓降低,挺直的脊背变成了半弯着的腰,最后三人更是手脚并用地一路爬着向前,渐渐丧失了自我意识,深深陷入虚无的混沌。
“多谢祁兄弟出手相救。”
想到此处,三人连忙抱拳,向祁有枫道谢。
“职责所在,应该的。”祁有枫客气回道,扶起曲斗,“先回船上吧。”
曲斗感激地看着祁有枫,抓住他的胳膊一用力,把自己从地上撑起,下一秒却僵在了原地。
曲尺和曲锯慌忙去查看曲斗的情况,以为他又被幻境所困,一望之下,也双双大惊,连滚带爬地穿过石壁的破洞祁有枫的杰作,瞪着那扇红铜大门。
“你们没事吧?这门有什么不对?”祁有枫不解地追问。
不过普普通通一扇门,孤零零地立在水面之上。
年年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诧异,
曲家三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严肃道:“这扇门的事情你先不要多问,也不要乱说,等我们回城后找巨子汇报完这次的行动,再酌情跟你解释一下。”
祁有枫笑笑,不再打扰三人,任由他们嘀嘀咕咕,写写画画,自己返回到乌篷船上,坐在沉沉睡去的年年身边,帮她遮挡好身上的痕迹,与她靠在一起闭目养神。
回到船上的曲家三兄弟识趣地不多说话,曲尺开船,另两人整理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时不时向祁有枫两人投去疑惑的一瞥。
虽然这两人的举止与之前没什么不同,但他们还是莫名觉得祁有枫和那位年年姑娘似乎更亲密了一些。
回程的路上一切顺利,乌篷船逆流而上,有些缓慢,但好在那些鱼妇早已不见踪影,大概一天之后,乌篷船从雪山之间的小湖升起,把五人送回了阳光之下。
再过半日,北台城高大的城门便已出现在他们眼前,曲家三兄弟欢呼,年年拉着祁有枫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迈步踏上了城门处的传送阵。
传送阵的光芒散去,年年发现己方五人已被包围,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幽怨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cy,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年年迅速戴上兜帽,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抬头笑道:
“大家好,我还有事要去降魔殿,等会儿聊啊~”
“……”
尼克望了一会儿拉着祁有枫逃跑的年年,面无表情地看向惊疑不定的迪昂。
“告诉我,我刚才看到的东西其实是错觉。”
迪昂轻咳,面色也有些复杂,苦笑:“cy长大了。”
他虽然离得远了些,但精灵族的眼力绝佳,这种距离下,他连年年唇角的红肿伤口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别提那满脖子的痕迹了。
迪昂自己对这种事比较随意,甚至颇为享受,但眼看着他们养大的姑娘被个比自己岁数还大的男人给祸害了,这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走,我们去降魔殿。”
尼克开口,领着其他不明所以的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成员向城内走去。
“啊对了,”他停下脚步,看了看萨拉,“给cy的哥哥报个信,就说她回来了,人在降魔殿。”
第三三三章 晚照对晴空
圣诞小丑佣兵团的人在降魔殿扑了个空。
尼克毫不意外。
他们已经在城里待了三天,知道这北台城地下还有一层,出入口就在降魔殿的西北角。
尼克这一路走来,脸色越来越难看,笑容却越来越灿烂,以至于当他踏入降魔殿的时候,看见他的人纷纷避之不及,噤声蹑足地退让到一边,看着这人大步走到西北角的那道偏门前,抬起手,趴在殿门外的那只红色大老鼠惊慌失措地飘到空中,四爪乱挥,尼克摆手,大老鼠惨叫着飞过大殿,轰隆一声砸到地上,把不大的木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摩根夫人凄凄惨惨地叫唤,尼克再一招手,几把椅子被风卷倒,椅子腿贴着地板,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挪到摩根夫人身前,围成了一圈。
在降魔殿留守的几位修士互相看了看,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你们那个什么墨家有人诱拐无知少女,我们是来讨公道的。”尼克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注视着那道偏门。
摩根夫人摇摇晃晃爬起来,绿豆大小的黑色眼睛撞上尼克的目光,细细叫了一声,又战战兢兢地趴了回去,把脑袋杵在门框里,任由门口禁制的电光噼里啪啦地在它身上游走。
约克心疼地瞄了一眼又一眼,和其他人一起看向无奈摇头的迪昂。
迪昂迎上那几位横眉竖眼的修士,彬彬有礼用词犀利地如此这般一说,几位修士越听越尴尬,把降魔殿里的墨家弟子全都暗中嫌弃了一遍,呵呵笑着悻悻离开,故作无事一般,继续安排城里城外的诸多事务。
堵门就堵门吧,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比较好,否则就太影响整个修真界的声誉了。
迪昂笑了笑,他刚才的话半真半假半是夸大,言辞间又把责任都推到了祁有枫身上,想来应该能给祁有枫制造点麻烦,让他收敛一些,最起码在尼克消气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听到这些话的人还有自己佣兵团的同伴,迪昂对上他们惊疑的目光,抬起双手压了压,指了指面无表情的尼克,示意大家过去说话。
风声回响,玫瑰倒悬,他们八个人明目张胆地在人来人往的降魔殿里拉起了一个单向透光的隔音结界,监视被摩根夫人堵住的底层入口,在有些严肃的气氛下正襟危坐。
尼克吐出一口气,淡淡地道:“cy回来了。”
其他人点头。这个他们都看到了。
尼克不耐烦地道:“我是说,她的本性回来了。”
顿了顿,尼克纠正:“至少受到的影响没有刚刚进城时那么大了。”
迪昂想了想,也点头:“确实,否则她刚才就不会拉着祁有枫逃跑。”
若是那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年年,恐怕只会旁若无人地与他们打上声招呼,既不会心虚地遮掩,也不会在意那些示威宣言般的痕迹会对某些人造成多大的刺/激,又会让祁有枫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年年很了解尼克,就像他们都很了解尼克一样。尼克绝对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但绝对会迁怒到祁有枫身上。
不管尼克之前是否赞成这两人的关系,现在的发展也太快了一些,快到让人不由怀疑起祁有枫的品行。
刚刚,年年第一时间拉着祁有枫仓皇逃走,而不是让自己置身事外般看热闹,最起码能够说明,她很在意祁有枫?
迪昂微微挑眉。这恐怕才是让尼克生气的地方。
“嗯......所以,”视力正常的萨拉小心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约翰、双胞胎、克拉夫特和约克齐齐点头。
尼克闭上了眼睛,迪昂有点尴尬,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她这里......应该是欢好留下的痕迹。”
那些红痕层层叠叠,又一直蔓延到了她胸前的衣领里,迪昂以自己丰富经验锻炼出的眼力作保,都到了这个地步,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忍住什么都不做。
约克愣了愣,咒骂一声,一锤子砸在了地上。克拉夫特皱眉,鼻孔里喷着热气,圆睁的眼睛瞪向尼克当时还是这个人劝说他们接受那个祁有枫的。
海德吹了声口哨,被约翰一剑从中抽断,杰基尔连忙捂嘴,以免海德出言无忌,害得他也要跟着倒霉。
比起个别保护欲过于强烈的男人,萨拉的心态就要平和很多,橄榄色的杏眼微敛,警告似的一个一个扫过去,冷意十足:
“你们心里清楚就行了,不许在cy面前多说,免得她难堪,听到了没有?”
约翰和双胞胎率先举手发誓,约克不情不愿地点头,克拉夫特哼了一声,似乎是想说萨拉的提醒十分多余。
“行了行了,闲话少说,”尼克拍拍手,翻出纸笔,点明了会议主题,“我们来讨论一下抢救式生理卫生课的内容。”
“......”
“......”
其余七人的表情都有瞬间的崩裂。这个话题......
真的有必要让大家这么严肃认真地凑在一起讨论吗??
......
......
年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抬头看了看高挂的古铜色牌匾:锻工坊。
多亏曲家三兄弟在离开山间的那个小湖时就急急忙忙地向北台城内传了消息,年年拉着祁有枫跑到降魔殿的时候才能顺利钻进通往底层的禁制,而不是被挡在门外。
“你也不用这么心虚吧?”祁有枫帮她顺气,又理了理她因奔跑而敞开的领口。
“我心虚什么?”年年白了他一眼,“我是怕你被切成碎片。”
“放心,我有这个心理准备。”祁有枫笑道。
“我也是多余瞎操心。”年年嘟囔,扫了一眼热气腾腾的锻工坊,转身看向四周。
大概因为这次的出入权限只是为了让祁有枫交任务,他们穿过那道偏门之后,就被直接送到了这个铁匠铺一样的工坊之前。曲家三兄弟说要先去汇报情况,便把他们两人扔在了这里,又提醒他们不要乱走。
面前是一扇敞开的大门,身后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两侧的高墙延展而出,以年年的眼力,竟也看不到尽头。
“别急。”祁有枫低声道,迎向了从门里走出的曲家三兄弟。
“巨子有请。”三人向祁有枫行礼,让到一边,请祁有枫进入工坊。
年年尚在犹疑,祁有枫已经拉着她迈过了锻工坊的门槛,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滚烫的铁水火花四溅,叮叮当当的金铁敲击声不绝于耳,精壮的汉子们目不斜视,各自忙碌。
曲家三兄弟引着两人来到角落的一处锻台旁,给祁有枫发任务的巨子孟胜转过身,笑着点点头:
“具体的情况我都听他们说了,这一趟辛苦你了,干得不错。”
“巨子过奖了,我也是侥幸,”祁有枫行礼,拉过年年,“也多亏了她的帮忙。”
孟胜似是并不意外,和蔼笑道:“不居功,有情义,确实是我门下的好孩子。”
年年偷偷瞄了一眼祁有枫。这位巨子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竟然一副老头子的做派,还叫祁有枫“好孩子”,总觉得有点可笑。
“小姑娘,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今年已经八十五了。”孟胜笑眯眯地戳穿年年的小心思。
年年吐吐舌头,藏到了祁有枫身后。
“北台城这边情况特殊,”孟胜也没再逗她,正了正脸色,“任何时候更要谨言慎行,你可明白?”
祁有枫对上孟胜锐利的眼神,又看了看紧张的曲家三兄弟,郑重点头:“弟子明白,绝不会多嘴多舌。”
孟胜笑笑,拍了一下祁有枫的肩膀。淡淡的金色光芒一闪,进阶任务正式完成,祁有枫悄悄对身后的年年比出两个手指。
两级,五十九加二,年年一算,六十二级了。
年年撇嘴。不用想,她很快就会成为这座城里等级最低的人了。
“稍后你可以到北台城里找本门师兄精进刀法,”孟胜按流程安排,“我这里还有一件礼物,作为额外奖励赠予你。”
“弟子不才,多谢巨子赏识。”祁有枫对答如流。虽然这么讲话有点麻烦,也总比惹恼npc被克扣掉奖励要强。
“你是用双刀的,我这里有两把刀,你先看看。”
孟胜伸手一拂锻台,现出两个紫檀木匣,两把形状不一的刀躺在红色绒布里,不见锋芒。
年年好奇,探头探脑,只见那两把刀的样子相差甚远,其中一把倒是与祁有枫原本的圆月弯刀十分相似,另一把却是怪模怪样的。
祁有枫也注意到了那把样子古怪的刀,伸手拿起,抽刀出鞘,靠近刀柄的刀身还算细窄,愈向前,刀肚愈宽阔,也逐渐向前弯曲,形如狗腿,刀背厚实,更显得内弯的锋刃锐利异常,
看起来凶悍强壮的一把砍刀,其上满布的锻纹却如同层层叠叠的云雾,拢住了几分煞气。
祁有枫顺手把这刀递给兴致勃勃的年年,拿起另一把弯刀,一钩新月似的刀光青如远山,盈盈若水,随手一挥,便是一道飞虹。
“看起来,你还是比较习惯用这把刀。”孟胜赞道,“你的惯用手是右手,既如此,我便不用再改动什么了。”
“这两把刀叫什么?”祁有枫右手挽了个刀花,那钩新月就变成了清亮的满月。
“小姑娘手里那把,叫做晴空。”孟胜笑道,指了指拿着刀乱挥的年年,像是看着淘气的晚辈。
“那对仗一下,这把就叫晚照?”祁有枫心情不错,随口开了个玩笑。
“不,这一把,叫做云岚。”
“这名字起反了吧?”年年插嘴,看着手里这把大砍刀上的花纹,又看了看祁有枫手里那把弯刀青青的刀光,不由疑问。
“没有。”孟胜浅笑摇头。
祁有枫低头思索,把弯刀云岚换到左手,右手接过年年递来的晴空,略微试了几下,将两把刀放回匣中,抬手抱拳,向孟胜一礼:
“多谢巨子赐刀,还望巨子帮弟子调整一二。”
孟胜沉吟不语,半晌后说道:“你既然惯用右手,现在再改,怕是要从头开始适应了。”
弯刀锋锐,却架不住硬碰硬的对砍和格挡,左手的晴空便可以弥补这一短板,而右手的云岚也可以专一进攻。
“无妨,”祁有枫笑笑,“我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刀客,用这把也是一样的。”
孟胜不再多劝,再次伸手一拂,两把刀的刀柄刀刃略略变化,祁有枫拿起来试了试,满意地点点头。
收起旧刀,换上两把新刀,祁有枫满脸欣喜,连声道谢,孟胜看他确实不像是一时冲动改换刀型,便也配合着谈笑了几句。
“巨子,”聊着聊着,祁有枫突然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踌躇不决,“请问......这底层与北台城之间,只有那一个出入方式吗?”
“这下边叫做四时谷,”孟胜先是介绍了一句,才道,“你怎么问这个?”
祁有枫无奈地看看年年,有点不好意思:“弟子莽撞,惹恼了大舅哥,怕是这会儿有人正堵在门口等弟子自投罗网呢。”
孟胜闻言哈哈大笑,用力拍着祁有枫的肩膀:“你小子倒是实诚,不过,四时谷与北台城之间确实只有那一个进出途径,你这是在劫难逃了!”
祁有枫愁眉苦脸,不住叹气,看得年年鸡皮疙瘩爬了一身。这破演技,太浮夸了!
“既然是大舅哥,那就好好听训吧,”孟胜笑得幸灾乐祸,劝慰道,“你若是实在熬不住,可以躲到这里来,毕竟你也是为北台城做了重大贡献,这点通行资格还是有的。”
“真的?”祁有枫惊喜,揽过年年,“那我可否带她一起进来?”
年年装似娇羞地把脸埋在了祁有枫怀里,揪着他的衣服,偷偷忍笑,肚子都有点抽筋了。
“这恐怕不行,”孟胜了然地扫过那一抹白皙后颈,苦口婆心,“她若是想进来陪你,还需要获得一定的认可和信任,这也是为了整个北台城的安危着想。”
年年竖起了耳朵。
“否则,若是误放了被魔物侵染的人进来,且不说北台城根基不保,恐怕还会引得妖魔肆虐,生灵涂炭呐!”
第三三四章 过关
年年和祁有枫并没有在四时谷里多做停留。实际上,在祁有枫确认已获取晴空和云雾那两把刀的时候,他们就应该离开四时谷了。
只不过游戏世界里的npc真实生动宛如活人,在与之交谈的时候,客套一下收个尾也是常理,或许还能留下个懂礼守礼的好印象,这才给了祁有枫机会,多聊了几句。
两人临走时,孟胜似是探查到了什么,哈哈一笑,亲手挥袖送了两人一程,让他们直接降落在了摩根夫人的导电范围之外。
年年还没来得找到这满屋子焦香味的来源,就看到一脸灿烂笑容的尼克迎了上来,不由打了个寒颤,抬脚就想挡在祁有枫身前。
祁有枫攥了攥她的手又放开,绕过年年,站在原地,坦坦荡荡,与尼克相对而立。
祁有枫比尼克略微高一点,脊背挺直,认真却不见紧张,如同风中磐石般迎上了从容放松的尼克,丝毫不惧那张笑脸下隐含的浓重戾气。
年年很紧张,十根手指与衣角扭在一起,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一时不知道该看谁。
尼克最不屑于攻击、最不屑于表露敌意的时候,也是他最危险的时候,让人忍不住靠近又心生恐惧。
“我以为你该说句对不起的。”尼克看了一眼年年,打破了沉默。
“因为这不是一个错误。”祁有枫回道。
尼克点点头,手指一钩,挂在祁有枫腰间的晴空出鞘,落入他手中。乌沉沉的刀光闪过,劈在了祁有枫的肩头,祁有枫立时闷哼了一声。
年年咬着嘴唇没说话,这一刀并无血色。尼克用的是刀背。
尼克又看了她一眼,随手一扔,晴空入鞘,无声无息。
萨拉走到年年身边,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塞给她一个厚厚的本子,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别担心,他就是闹闹小脾气,你记得去哄哄就行了。”
“走了走了,你们都这么闲的吗?”尼克不耐烦地摆手,被电成一个大毛球的摩根夫人再次飘到空中,双眼无神,四肢无力,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被扔到了降魔殿门外的什么地方。
双胞胎同情地拍了拍约克的小肩膀,对着年年眨眨眼,吸着鼻子闻着味,去找可怜的摩根夫人了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也能客串一把兽医。
迪昂捂着嘴低声说了句什么,年年脸一红,目送他带着羞涩的约翰离开。克拉夫特对着年年扔下一句“回头你们两个来找我”,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殿门。
年年抱着本子,被萨拉推了一把,一脸讪笑地蹭到尼克面前,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梗了梗脖子:“要不,你也砍我一刀?”
尼克戳了戳她的额头,无奈:“你这是找我声讨来了?”
“嘿嘿,”年年傻笑,点头又摇头,“让你消消气呗~”
尼克叹气,摇头,指了指年年怀里那个本子:“限你在今天太阳落山前把它看完。”
“保护好自己。”他理了理年年的头发,转身大步离开了年年的视线。
“萨拉姐,我们这是......过关了?”看了一会儿尼克的背影,年年扭头,却发现萨拉也已经悄悄离开。
年年站在原地愣了愣,抱紧手里的本子。
“抱歉。”祁有枫搂住情绪有些低落的年年。
“他们只是在担心。而且,这世上只有一个你,当你想留在谁身边的时候,必然会疏远另一些人。”
“我没有想疏远他们。”年年抬头看向他。
“我知道。只是外表看起来距离变远了,相处时间也变短了,但有些联系是永远不会被消磨掉的。”祁有枫笑道。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尼克这些人对年年来说意义不同,也不想因自己让年年失去这些意义哪怕是她自我感觉到失去。
年年的心情振奋了一些,想起尼克给她布置的作业,又想到迪昂的提醒,翻开,找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祁有枫也低头看了看,没看几句,心头一寒,对上年年戏谑的目光,一时哑口无言。
“这里说,如果一个男人前/戏做得又好又有耐心,不仅说明他很在乎你的感受,也说明他经验丰富,”年年咧嘴一笑,“枫哥,你是不是该跟我交代点啥了?”
祁有枫揉了揉眉心。他突然有点想让尼克再回来砍他一刀,用刀刃。
让迪昂这种人来详细说明男性在男女关系中的心理和行为,还引用了大量亲身体验和实际操作结果,这么残忍睿智的事情是谁想出来的??
祁有枫正想开口,身后已有人冷冷接话:
“我也觉得,你该跟我交代点什么了。”
年年顿时乖巧低头喊了一声哥哥,祁有枫稳了稳心神,转身看向了那位面若寒霜的行天下会长。
......
是岁和松青这两天一直待在北台城里麒麟军的驻地,密切关注了一下麒麟军与长安的往来通信,在探听到哈瓦里哲城的使臣团已经成功入关以后,更是指定制订了一系列依托于这半条商路的计划,悄然撼动了哈瓦里哲城里某些人的利益,在为皇上解忧开源的同时,也由吴间派人带着松青大人的私印回去探了探友。
松青倒是想自己跑一趟,可惜身单力薄,而吴间似乎也有点旁的心思,两人携手将相和,暗自搅风搅雨去了。
行天下的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的进阶任务,完成了进阶任务的那些人便顺势在百废待兴的北台城里找点事情做,混个开城元勋。
大部分人都已经知晓了北台城下四时谷的存在,也在向入谷的通行权努力。
药圃、剑阁、兵器坊,这些暂时流露出来的四时谷内信息如同一个珠光宝气的聚宝盆,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期待。
当是岁领着年年回到他们在北台城里修好的院落时,三尺水正唉声叹气地翻看着自己的进阶任务内容。
“你不是出城去了吗?任务失败了?”是岁给正襟危坐的年年倒了一杯冷泡茶,问道。
“是啊,我们去探查的村落里有口枯井,本来只要下去找点可疑物品就结束了,结果我一跳下去,就跳进了狐狸窝,吓得我一身冷汗,任务就失败了。”
三尺水趴在桌子上,下巴磕着桌角,满脸懊恼。
“幻境而已,你也会被吓到,啧啧。”年年撇嘴。
“如果狐狸窝里都是你这样的,我绝对不会,”三尺水眼角一斜,“清汤寡水的。”
是岁扫了三尺水一眼,吓得三尺水一个激灵,坐起身,小心翼翼:“我说错什么话了?”
“嗯......其实我是在夸奖咱妹妹,青春洋溢天真可爱,而且,”三尺水绞尽脑汁,“还很安全,特别安全!”
年年看了一眼是岁似乎要捏碎茶杯的手,默默在心里为三尺水送上一句祝福。这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咳咳,”年年决定挽救一下三尺水和那杯茶,“这边毕竟是抗击魔族的第一战线,恐怕会频繁遇到各种幻境和心魔,如果分不清,见什么砍什么就是了。”
“有点难,我打听了一下,”三尺水也在直觉的指引下顺应了年年的新话题,“幻境五花八门,先不说能不能及时辨别真假,不少人只是下不去手。”
哪怕理智上知道是假的,也很难越过心里的那道坎,毕竟那些形象不是父母亲人,就是恋人挚友。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自己克服困难了。”年年边说边晃了晃腿,又立刻端正坐好,优雅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说起来,”三尺水这才发现年年今天异样的淑女风范,“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年年微笑不语,低头喝茶。是岁叹了一口气。
“你也别怪我管得太多,你毕竟还小,有些事是不能随便的。”
年年点头,继续喝茶。
三尺水左看看,右看看,抱着龙子剑向年年这边凑了凑:“妹子,麻烦你件事呗?”
“说。”年年吐出一片茶叶。
“这个,”三尺水从怀里掏了掏,摸出当时在八卦城时年年送给他的鲸筋,“能不能融进我这把剑里?”
年年挠挠头,不太确定:“我也说不好,要去问问克拉夫特。”
“那个,”年年看向是岁,“克拉夫特还让我去找他来着,我顺便带三尺水过去看看。”
“嗯嗯,我们很快就回来。”三尺水也帮腔,拉了年年想走。是岁现在这种低气压,还是让他慢慢自己消散掉比较好。
“好。”是岁放下茶杯,笑着点头,站起身。
......
在是岁的陪同下,年年领着三尺水去找了克拉夫特,道明来意后,克拉夫特留下了三尺水的龙子剑和那些蓝皇鲸的软筋。
同时留在这个临时小工坊的,还有年年的月灵弓。
克拉夫特等了等,见年年只是无辜地看着她,皱着眉头询问她那块顶级水系魔法水晶的下落。
年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大致解释了一下,又顺便讲述了一遍她这趟出城的经历。
克拉夫特一边忙碌一边听她讲故事,三尺水听得入神,惊呼连连,大喊虐狗,是岁看着时不时偷眼看他的年年,冷峻的面色也缓和了一些。
他知道,这些话其实是讲给他听的。
他也不得不承认,年年和祁有枫之间的事,用“随便”来形容确实有些伤人了。
“那个时候,他也遇到了幻境吧?”故事接近尾声,年年开始闪烁其词,三尺水听得入迷,追问道。
“嗯。”年年点头。
“那他遇到了些啥?花了多久才出来的?那心魔厉害不?”三尺水很不满意年年这个简短的回答。
年年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问。”
三尺水可惜,最精彩的部分竟然虎头蛇尾了。
“不过,我想,”年年对着是岁笑笑,“他应该是看到我了吧,还有些......很久以后的事情。”
是岁叹气,微微点头,算是揭过了这件事。
年年开心地一蹦,抱住是岁撒娇:“哥,我可以走了吗?”
是岁笑笑:“不行。”
......
被押送到降魔殿的年年心平气和地领走了一大堆北台城建设任务,开始了给东边砌墙、给西边种树的劳模生活。
趴在墙头抹水泥的时候,年年看到了出城的圣诞小丑佣兵团,想了想,给尼克发了一条信息。
几秒后,尼克的回答飞至,只说他们也要出城做做任务,让她老老实实在城里待着,否则就让双胞胎尝试一下能不能在游戏里进行化学阉割。
年年瞪着这条消息,给北台城的城墙砌出了一串感叹号。
到西边的小花园种完树,年年抱着两盆水仙花找到了云笈剑宗在城里的丹房,打算顺便做些环境美化工作。
把水仙花送到丹房值守的小童手里,年年问起了那位借住在这里的黑袍法师。小童一指西侧的厢房,恭敬地说那位大人正在屋里休息。
年年道完谢,走到厢房前敲了敲门。
屋里啪得一声响,无人应答。
年年撇撇嘴,左右环顾了一下,抬腿踹开房门,看着地上那一滩还在蠕动的液体,顿感无语。
“我记得你能隐形的来着?”年年面无表情地蹲在地上,戳了戳。
手感还不错。
液体缓慢向床下流动。
“哦,”年年捏了一团滑溜溜的不明液体在手里揉来揉去,“借我玩玩,过几天还你。”
“......”
“啊对了,西米尔大祭司,”年年把这团果冻样的东西揉圆搓扁又抻开,笑容可掬,“我帮你把那条通道的事情透露给四时谷的仙人了,不要感谢我哦~”
第三三五章 人见人爱模范标兵
年年哼着歌离开了云笈剑宗的丹房,手里多了一团黏糊糊、软绵绵、肉嘟嘟的果冻状物体。
她仔细辨别了一下,实在想不出这个红里透着粉、粉里透着白的颜色是来源于人体的哪一个部分。
但这手感是真的好啊~
年年用力一捏,滑溜溜的果冻从指缝挤出,摊开手掌,这团果冻又“啪”得一声恢复原状,颤巍巍地在她手心抖动。
拿着新玩具边揉边捏,年年溜达到了降魔殿,又抱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任务。
这些任务都很繁琐费时,比如帮神农谷的老爷爷分拣草药,协助明堂和云笈剑宗的弟子给那几十万块墙砖刻字,给墨家的演武堂打磨木刀木剑等等。
这些任务一经问世便无人问津,只因为它们不仅繁琐,还需要玩家深入基层,既没有与大佬结识交好的机会,辛苦半天下来的回报也极其普通。
今天负责值守降魔殿的修士来自明堂和神农谷,发任务的长老慈祥地与年年聊了几句,很是欣赏她这个勤劳踏实的品性。
年年俏生生地低头揪了揪衣角,留下几枝新鲜折来的梅花给老先生插瓶,又把从哈瓦里哲城里带出来的那堆药叶子捧到神农谷的漂亮姐姐面前,期待地等了一会儿,在漂亮姐姐微笑点头表示这些伤药很有价值的时候雀跃欢呼,又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傻笑,给降魔殿这几位忙碌了一天的修士带来不少欢声笑语。
顺便也把那位传言中诱拐少女的墨家弟子给暗中嫌弃了无数遍。
大方地把手里的新玩具给两眼放光的漂亮姐姐揉了揉,年年拿到了分拣草药的窍门秘籍。
奈何她认字不多,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繁体药名直眼晕,搬了把凳子认认真真地念了会儿书,聪慧乖巧的样子看得那老先生拂须长叹,扔下了排着长队领任务的其他人,给年年开起了小灶。
又教导了一些常用阵法的刻画方法,老先生才给年年下了课,放她出了殿门,让她亲身实践新知识去了。
走出殿门,天色将黑,七拐八拐找到墨家演武堂的年年被等待多时的是岁拎回了行天下的院子,兄妹俩分坐在书桌两端,一个安静地研究新技能的应用,一个复习今天学到的东西。
烛火摇曳,书房里时不时响起一阵悠扬的乐声,年年翻动书页的声音沙沙作伴,温馨之余,也让是岁有几分怅然。
难得有机会跟妹妹独处,想来以后这种独处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更看祁有枫不顺眼了。
第一天。神农谷药堂。
“牧爷爷,你看我这分拣得对不对?”年年抱着药筐,找到药堂里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捋着胡须,随手拣了几株药草,欣慰地点点头。
“嗯,不错不错,你这孩子不仅手脚麻利,也很细心呐,很不错。”
年年被夸得脸红,指指自己的眼睛,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天生眼力好,看得比别人细一点而已。”
“天赋异禀之人很多,但将这些天赋白白浪费掉的人也不少,好久没见过你这么踏实的小姑娘了。”牧爷爷感慨。
年年天没亮就到药堂报道,前前后后帮忙打扫,招呼往来的修士,又蹲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分拣了几十种品质不一的药草,只是偶尔拿不准的时候,才会怯生生地跑去找牧大夫分辨,再认真记下他的话,写在本子上。
牧大夫看了看她的笔记,发现这上面不仅有他刚刚讲过的东西,还有些这孩子在分拣过程中的观察和心得,比如同一种药材在华夏和西方的不同炮制方法,入药的不同部位等等,不由老怀大慰,不过半日,便真心拿年年当自家晚辈看待了。
上了年纪的人,难免话多。相比起平日里那些一听他唠叨就唯恐避之不及的门中晚辈,年年这样大眼睛闪闪小嘴巴甜甜的听众就格外让人熨帖了。
夕阳西下,是岁寻到药堂,接年年回家,与同样来接人的祁有枫撞了个正着,又气又笑地看着这两人活像被恶人拆散的苦命鸳鸯一样腻歪了一会儿,又把年年拎走了。
第二天。北台城北侧城墙。
此时毕竟是早春,风还有些冷硬,年年一路走来,手脚冰凉,钻进城墙下的营房里哆嗦了一会儿,搓着那团来自西米尔某部位的果冻团暖了暖手,拿着专用的刻刀,一笔一划地给手里城砖刻写阵图。
这城砖是专门炼制的,刀枪不入,这些阵图也不是真的刻在上面,而是要靠刻写者凝聚灵力印在上面。
年年吃过小灶,知道这东西无非是花费些法力,昨晚也特意练习过,才一开工就效率惊人,等另外那些刻砖头的“苦力”们吃过早饭喝完茶溜达过来的时候,营房里已经多了一堵墙,墙后隐约可见一个认真专注的少女。
两相对比之下,其他人自然被主持修建城墙的明堂长老给嫌弃到了泥土里,把年年夸上了天。
年年很是惶恐,放慢了刻画阵图的速度,哥哥长哥哥短的在营房里乱窜,一会儿夸夸那个儒家的书生帅气,一会儿赞赞这边云笈剑宗的大侠潇洒,虽然夸得不太走心,但被这么个灵动活泼的少女围着打了半天转,脾气再臭的人也不好意思发恼了。
等到明堂的那位长老来检查进度的时候,营房里一片其乐融融,这些人一扫往日的懒散和死气沉沉,一边跟年年有说有笑,一边飞快地干活,整体效率显著提升。
明堂长老摇摇头,跟旁边来自玉皇书院的友人感慨:“这帮兔崽子,见到自家掌门的时候也没这么热情过。”
那位负琴携剑的儒雅仙人莞尔一笑:“你现在还觉得让些姑娘家来这里帮忙会拖累进度吗?”
明堂长老冷哼:“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姑娘家,你们书院那些娇滴滴的姑娘能干这活儿?”
说罢,他一指年年刻好的那两面墙:“要是能有她一半的效率,我就谢天谢地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觉得这姑娘就很不错,干脆留在这边吧。”
儒雅仙人笑着摇头,拍了拍这位整天围着城墙打转的老朋友的肩膀:“你就别想了,这是孟老头徒弟的人,现在姓墨,过来一日两日还可以,天天待在这里的话,小心孟老头提着刀来砍人。”
明堂长老不由长吁短叹,笑盈盈地进屋慰问去了,言辞间颇多照顾年年,欢迎她经常来玩。儒家仙人无奈跟上,暗道莫非这擅长修墙的人还擅长挖墙脚不成。
又一日过去,是岁和三尺水一起来接年年“下班”,祁有枫势单力薄,只能悻然放人,陪着三人回到行天下的院子,再独自黯然离去,看得三尺水直咂舌,扭头看了一眼笑容温润的自家会长,吐出一句话:“你这是要遭报应的啊兄弟。”
第三天。墨家演武堂。
年年刚迈进演武堂的大门,就被人打劫了。
她看着这位声称要“劫色”的土匪,半晌无语,眼珠子一转,问道:
“我有色给你劫?”
“你劫我也行。”祁有枫十分无赖地改口。
“……别闹,我有正事。”年年推开祁有枫,心里也有点痒痒。
“你的正事我帮你办好了,现在我要办正事。”祁有枫不怀好意地笑笑,把年年抱走。
当日黄昏,是岁照常来接人,原本以为今天会扑个空,却看到年年如获大赦般地晃出门,抓着自己的袖子不撒手。
是岁看了看一脸餍足的祁有枫,黑着脸把年年拖走,打定主意今后三天都不许此人靠近年年身周十米。
回到是岁的书房,年年摊开一张白纸,揉着腰画出一张地图。
北边,玉皇书院,潺小榭。
南边,神农谷,半枫荷药圃。
东边,墨家,火坊。
西边,云笈剑宗,凝金阁。
是岁看着图上这四个地方和连接何处的路径通道,终于明白了这三天年年在忙着什么。
这是四时谷的地图。
第三三六章 异化的魔族
是岁仔细端详着这幅地图,心平气和地忽视了其上异常详尽的墨家火坊和年年微红的脸,点了点中央的空白:
“中央,端也,承纳四方。”
这是明堂技能中央辉土阵的发动指令,他虽然不是明堂的玩家,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
年年点头,在那里画了一座小塔,在塔下写了一个“明”字。
北方属水,玉皇书院所建的小榭名为潺,二字皆有水,据说这里是一处浅池深潭、岸芷汀兰的四面临水之地。
东方属木,半枫荷有树有草,又是药名,被神农谷用来为生机勃勃的药圃取名再合适不过。
南方属火,墨家那些人也是懒得附庸风雅,直接以“火”为名,囊括了所有匠坊。
西方属金,云笈剑宗便搬来了些镇派剑器,顺便收拢了一些墨家新制的兵刃,建起了一座藏剑阁,谓之凝金。
以此推断,中央必为一处有“土”之所,加上“土”有御守之意,这里应该是一个镇压守护的地方。所以那些普通的弟子长老才对这个地方知之甚少,言谈间也多有避讳。
而且北台城地下名为“四时”,又以五行布局,怎么看也像是明堂的手笔,这中央最重要的地方,很大概率也是明堂在镇守。
“也不一定是明堂,”是岁提醒,免得年年仗着自己与明堂的几分交情贸然行事,“也有可能是山色画堂和少林寺的人,亦或是这几家联合。”
北台城里还是能见到些少林寺的光头和山色画堂的弟子的,只是人数比较少罢了。而年年这位小姑娘也实在不好与那些和尚凑得太近,也想不到迅速与那些画家们增进友谊的好方法当人体模特什么的固然可以,但这个操作也太没情商了。
“说起来,好像这城里玉熙宫的人数也很少呀。”年年在地图的中央空白又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受游戏背景所限,玉熙宫的地位不及其他修真大派,也很少参与这些修真大派的行动,你还能见到一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是岁解释。
估计是为了照顾玉熙宫玩家的游戏体验,这次系统才让玉熙宫这个近乎隐世的门派全力参与到这次降魔大计中,但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深层次的合作,不过是负责些外围的武力活动。
“你手底下那些人的进阶任务怎么样了?都还顺利?”年年继续写写画画,随口问道。
“最多失败一次积攒经验,暂时都还算顺利,”是岁说完,按住了年年握笔的手,“你不会打算到四时谷胡闹吧?”
“当然不会,那样就太招摇了,肯定会有人干涉,”年年拍了拍他的手,“毕竟我是个这么老实的好孩子。”
尽管麻烦了些,但她不会做任何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情。
就像是尽管麻烦了些,西米尔那家伙也只会选择最麻烦的办法。
西米尔守规矩,她也只能守规矩。但她守规矩,西米尔就只能任由事情发展,不会无故插手。
而这次陪祁有枫出城做任务的经历也告诉她,捷径不是那么好走的,很多时候只会弄巧成拙,要用无数个补丁去弥补当初的那一点惫懒。
“你们有事瞒着我,”是岁叹气,坐回椅子里,“西米尔和你们佣兵团的人都不见踪影,你这出城一趟......变化也颇大。说是没事,偏偏又在谋算什么,说是有事,性子却平顺了许多。”
魔族附身的事情似乎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但年年对四时谷的在意却让是岁直觉不妙。
祁有枫都知道年年在做些什么,偏偏他这个当哥哥的却是一点也不清楚。是岁有些郁结。
“我确实有点事情要解决,暂时还只是个想法。”年年挠挠头。她本来也不擅长制定什么严密的计划,这一时也说不清楚。
她也不是有意瞒着是岁的,刚开始确实是把这人忘了,后来脑子清明了一些,却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必须交待的事情,今天是岁追问,她才意识到自家哥哥其实也有点委屈。
年年拿过另一张白纸,杂七杂八地列出一些名字,一边跟是岁解释她最近意识到的问题,一边用各种箭头标识帮自己梳理思路。
“简单地说,就是你与西米尔之间的问题。”是岁抓到了这件事的重点,也明白了为何年年列出的名字里既没有行天下,也没有他。
他也猜到了年年所寻找的通道在哪里。
四时谷,更详细的位置是,四时谷的中央,那个被镇守的地方。
“他想让我打开四时谷里的那条通道,可能是放出什么东西,我对打开通道这件事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不想因此惹祸上身,所以,这么光荣的事情,还是让别人来吧。”
年年从自己的兜帽里抓出那一团果冻样的东西,用力搓了几下。
“他可能也后悔把你派过来了,所以那时候才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是岁说了一句公道话。
“结果不还是一样。”年年撇嘴。
“其实你什么都不做也是可以的吧?”是岁实在不想让年年一个人跟这全城的修士作对。
“不行,”年年叹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跟你们不一样,有时候恐怕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别忘了这中间还有个讨厌的魔族。”她提醒道。
她之前脑子被心魔还是啥糊住的时候,被放大的私心让她专注于自保,便做出了“先坑死魔族保全自己再做后续打算”的决定,现在脑子清明了,但也觉得之前那个决定还真是明智无比。
“那你还跑去暴露另一处入口的位置?”是岁不由对年年的计划多了几分担心。或许说,这根本没有什么计划就行事的风格。
“说不定能分散些注意力?”年年望着屋顶。
“……”
“那些修士并不知道他们封在四时谷里的那个地方通往何处,只当是魔族进入现世的入口,我只是想让他们再动动脑子,别被坑了。”
“难道不是?”是岁立刻反应过来,“确实不是,派你来的是西米尔,那个所谓的通道是跟真神圣殿有关的。”
“这也不对,你是被魔族影响而去寻找通道的,并不是被西米尔影响。”
年年看了一会儿纸上的名字,在魔族和真神之间画了一个双向的箭头。
“按照我的亲身体验,被魔族影响并逐渐严重以后,冥冥之中会有一种感召,让我去寻找某个地方,这种寻找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本能。”
“但这种本能是有保质期的,一旦本性彻底迷失,便会失去‘寻找’这个行为所需要的理性,异化成一种可以搅乱吞噬人类情感的崭新存在。”
“魔族。”是岁说道。
“对,魔族恐惧这种异化了他们的力量和感召,但又不想彻底摆脱它,毕竟这也是他们的力量和族群的来源。”
年年想起了自己在地下水道里与那些古怪魔族的交涉过程,对这种又敬又怕的心态也有几分感同身受。
“怪不得这方圆百里都荒无人烟,只有村落和游牧部落的遗迹。”是岁回道。
魔族感染人类,引人迷失,以壮大自身,这确实是一种可怕的如同疫病般的敌人。
“还好这里本来就地广人稀,要是长安那种地方,一时大意的话,可就是世界末日级别的灾害了。”年年摇头。
是岁立刻想给留在长安的藏九发个警告,几秒后动作一顿,拍散了未写完的消息。
“多谢哥哥体谅~”年年笑盈盈地说道。
藏九若是在华夏有什么针对性的动作,再传入修士们的耳中,肯定要被怀疑其来源的,毕竟这情报太过隐秘,这些身处一线的名门大派都还没查到这一层。
“你不是玩家,可以被感召,你也不是普通的npc,有能力在本性迷失之前找到那个地方,所以西米尔才算计了你。”
“嗯,毕竟算计我这个现成的诱饵比起算计其他人要简单点。”年年摊手,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还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所以在你把另一处入口位置透露给同去的墨家弟子的时候,那些魔族也没有阻挡。”
“他们还很感谢我呀,毕竟那些修士只是给入口修了一道围栏,入口的感召力量还是会存在的,他们也就不用一边担心着族群无法继续扩张,一边恐惧着通道里的神秘力量被彻底放出。”
“……所以,这些修士们费尽心力建了这么一座城和城下的四时谷,其实还是帮了魔族的忙?”是岁惊道。
“是的。”年年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千万不要说出去。”
是岁点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你到底是帮哪边的?”
“……好问题,其实我也还没想好。”年年无辜地道。
是岁笑笑,没再说什么。
她这个妹妹只是不想痛痛快快地给西米尔干活,否则也就不会花时间费体力地去探查四时谷的事情了。
“我也是为了让那些破东西控制一下活动范围,他们离我太近的话,脑子又要被糊掉了。”年年嘟囔。
虽然糊不糊都是要坑魔族的,她还是比较喜欢现在这种自由的状态。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些的,”是岁有些担忧,“至少我还能帮你想想更周全的办法,最起码有个完整的计划和备案。”
“……哥,哪怕你是我哥,你用这种怀疑我智商的语气说话我也是会生气的。”年年鼓了鼓腮帮子。
“我只是在说,需要帮忙的话,不要跟我客气。”是岁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没什么要你帮忙的地方呀,”年年嘿嘿一笑,“不如多给我点行动自由?”
“让你日日夜夜跟祁有枫混在一起?”是岁挑眉。
“他其实也有帮忙的……”年年有点脸红。
“嗯,看出来了。”是岁敲了敲那张地图。
说罢,他点了点潺小榭和凝金阁:“这两个地方的情况我帮你打听,不,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可以了。”
年年张了张嘴,挑起大拇指,赞道:“哥,还是你厉害!你最好了!”
她还是不要对这种幼稚的攀比行为多做评价了,夸就对了!
第三三七章 好邻居和新装备
大概是有了些压力,第二天一早,年年还在思考今天要去哪里刷刷好感的时候,是岁已经整理出了一份相当详尽的四时谷地图。
“你前几天的行动也不算是胡闹,确实有一部分修士被调离到了地下水道。”是岁把年年按在饭桌旁,又看着她吃完一大盘子水果,才开口道。
“嗯?”年年叼着苹果抬起头。这种破地方还能有新鲜水果吃,也多亏有是岁的储备粮库。
“四时谷中央确实是一座塔,名为‘封圻’,原本是由明堂和少林寺共同照管的,这两天似乎全权移交给了少林寺,也算是遂了那些喜欢清静的和尚的心愿。”
“看起来这里面虽然按照方位分了五个区域,但实际上各处皆是直接相通的,并不受实际距离的限制。”年年摊开那卷地图,半趴在桌子上戳戳点点。
“这应该并不是一个物理上实际存在的山谷,而是人为构成的结界空间。”是岁叹道。尽管这个游戏的运营不过几年,但那些在设定上活了几百年的修士可不会讲什么经验值之类的道理,人家尽可以移山倒海,玩家只能望洋兴叹。
“按照之前的经验,除非准确找到关键的节点,这玩意儿基本无解?”年年回想起了藏花谷的那个结界。
“......”是岁也想起了在秦岭时的事情,提醒道,“那也需要内部的配合,或者说,从内部进行一定的削弱。”
“所以,”是岁按住了那张地图,“你不要轻举妄动。”
他还真担心年年会跑到四时谷里面搞破坏,这与年年当时选择只身返回藏花谷面对虞桃的情况不同同为妖类的虞桃本就对年年有些莫名的好感,而这里的修士能接受她这个精灵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若是年年做了些什么,引发了什么事端,以这个世界的特性,这蝴蝶效应恐怕不是暗自修改点小数据就能解决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年年宽慰他道,很是乖巧地举手发誓,“我保证不做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情,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是岁摇摇头。年年这话就是说,她不会放弃搞些小动作,最多让这些小动作的影响降到最低罢了。
“总之,小心一些,不妨拉那个西米尔下水,或者做些布局,万一有人起疑,也可以把罪名”
“岁哥,你怎么还在唠叨年年呢?”三尺水笑着大步迈进门,大咧咧往桌边一坐,抢走年年手里最后一串葡萄就往嘴里放。
“哥,他抢我吃的。”年年立刻扭头告状。
“哥,我饿了。”三尺水顺嘴接话,吐出一把葡萄皮。
是岁揉揉眉心,问三尺水:“你来做什么?”
“嘿嘿,”三尺水把最后一颗软塌塌的小葡萄还给年年,“我那把龙子剑改造完毕了,克拉夫特大师让我去取剑,顺便,”
年年正想掐死三尺水,闻言顿时惊喜,双手用力摇了摇:“我的装备也完工了?”
三尺水脸红脖子粗地点头,手脚并用地向一旁的是岁求救,却发现自家会长悠然地端起了茶杯,顿时眼泪汪汪。
岁哥,你还是不是我的好邻居了?!
......
年年、三尺水和是岁一起到了克拉夫特在北台城里的简易工坊,才一走进院子,就看到这位面容犹如刀削斧刻的小矮人正坐在门槛上抽水烟。
淡淡的香气在精致的玻璃烟瓶里咕噜咕噜冒着泡,克拉夫特见到三人,从嘴里抽出烟管,缓缓吐出一股浓郁的白烟,婉转间遮住了他眼角和额头上的几处伤疤。
年年早已司空见惯,坐在了克拉夫特旁边,嗅了嗅:“红酒?”
克拉夫特把水烟拿到另一侧,烟瓶里冰块清脆地相撞,搅动着榴红色的液体,如同一块流动的红宝石。
“嗯,这还是你之前送给我的那瓶。”克拉夫特回道,脸上狰狞的伤疤也柔和了些许。
“所以,下次不如试试橘子味或者草莓味?”年年一脸期待。
“先进去看你的东西,试一下合不合适。”克拉夫特用烟管向水烟瓶里吹气,厚重的烟气从另一端袅袅上升,掩盖了他颇为无奈的淡淡笑容。
明知道他喜欢的都是薄荷威士忌这类强烈浓郁的味道,偏偏还总是送他一些果汁红酒当佐料,他都快被年年把口味给带歪了。
年年嘻嘻一笑,大方地站起身,主人一样招呼三尺水和是岁进门。
三人站在凌乱的室内,是岁回头看了看那位又在呼噜噜吞云吐雾的小矮人,不由皱眉:“我怎么记得游戏里没这东西。”
“这水烟瓶是他自己做的,我们那边喜欢抽水烟的人还蛮多的,克拉夫特还因此赚了不少呢。”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你可别学。”是岁看向年年。尼古丁成瘾是神经性的,所以那些本身有严重烟瘾的玩家才需要这种东西,但其他人哪怕不会因此上瘾,也不应该尝试。
“知道了知道了,”年年敷衍地点头,目光四下一扫,抓起杂物堆里的一把剑扔给三尺水,“给,你的。”
三尺水早就在四处翻找了,一把抱住自己的龙子剑,拔剑出鞘,原本银亮若水的剑身上多了三条幽蓝色的细线,由深至浅地没入锋利的剑尖。
三尺水抓着剑尖向下一弯,剑身折回成圆,手指一松,剑身立刻弹回,嗡鸣声若有若无地回响在他耳边。
“这也太软了吧?”是岁皱眉。这么软的剑,直接削去了刺击一半的威力。
三尺水抬手直刺,剑光如梭,剑啸昂扬,若龙游九天,风起雷霆。
三尺水惊喜地再次劈刺了几下,是岁这才看出这把龙子剑到底被改进了什么地方。
速度。
随手的一记直刺都能有如此响亮的破空声,这并不是三尺水本身的攻击速度,而是这把剑融合蓝皇鲸筋之后被赋予的攻速增幅。
是岁看着开心地跳上跳下左劈又砍的三尺水,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了摆弄着月灵弓的年年。
“好像没什么变化?”是岁仔细看了看那把弓。
“也没什么能比月灵木更好的东西了,克拉夫特给我换了两块魔法水晶。”年年指了指弓身两端。
依然是青色的两块菱形水晶,只是透明度和色泽都与之前那两块有了很大的差别,一看就知道品质上乘,价格美丽。
“啧啧,年年,你们这个佣兵团这么豪气的吗?”三尺水想起了尼克、萨拉和迪昂那些人的装备,又好看又强力,眼馋得流口水。
“羡慕?”年年瞥了一眼是岁,“那你要不要跳槽?”
三尺水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会长:“好像,也行?”
反正他也不是没炒过是岁的鱿鱼,一回生二回熟。
“气场不合。”是岁淡淡评价。
三尺水低头想了想,也只能承认,他这种正常人在年年那堆怪人里大概活不过三天。
“你还在找什么?”三尺水回神,看着还在桌上东摸摸西翻翻的年年,凑到她身后探头去看。
“咳咳。”另一个声音响起。
三尺水回头,看到祁有枫也进了门,身后是收拾水烟的克拉夫特,连忙跳到了年年一米之外。
祁有枫向是岁点了点头,被无视了也不觉得尴尬,顶着是岁不善的目光和三尺水佩服的眼神走到年年身边,亲了亲她的额角当作是打招呼。
“要打架的话出去打。”克拉夫特粗声粗气地说道,毫不掩饰地点明了此时这间小屋里的气氛。
“这个是给我的吧?”年年目不斜视,终于从克拉夫特桌子上的那堆材料工具里翻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克拉夫特点头,走过去把那两个深蓝色水晶圆环的暗扣解开,解释道,“本来是打算做个礼盒再给你的。”
“手环?”年年比划了一下。
“臂环,手环的话怕你不方便。”克拉夫特正想踩到凳子上帮年年带上,看到她身边的祁有枫,把这项工作转交给了他。
祁有枫接过,道了声谢,询问年年:“左边还是右边?”
“这边?”年年抬起左臂。
祁有枫为她扣好臂环,年年抬手摆臂活动了一下,先是欣喜地发现了那些在光线下流动的碧蓝林海般的精致图案,又发现这两个臂环贴在皮肤上就像两条缎带般轻薄,行动间并无任何与身体摩擦的不适。
“克拉夫特,谢谢你~”年年拥抱了一下小矮人,真诚地道谢。这两个臂环与萨拉那个颈饰一样,都是把魔法水晶融解抽丝后编织而成,既有织物般的柔软,也有晶体的亮丽,想来应该是克拉夫特特意为她花心思构想制造的。
“水晶是尼克出的,设计是萨拉和迪昂一起做的,我只不过是做些体力活。”克拉夫特摆摆手,又补充了一句,“这尺寸是你身边那个人提供的。”
年年霎时脸红,嘀咕道:“怪不得这么严丝合缝。”
“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祁有枫笑笑。
这边三人其乐融融,三尺水却觉得浑身上下汗毛倒竖,冷汗流了一脖子,一点都不敢看身侧是岁的脸色。
突然,他福至心灵,抽出新到手的龙子剑,跳到祁有枫面前:
“来,我们决斗吧!”
岁哥,你看,我是不是你的好邻居??
第三三八章 快剑与强刀
墨家演武堂。
尽管之前来过这里一次,年年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面还有个擂台一样的设置。
看着分别站在擂台两端对角的三尺水和祁有枫,年年抓了条凳子坐好,双手托着下巴沉思。
这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三尺水突然蹦出来求决斗,不仅祁有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是岁立时表示无异议,克拉夫特也饶有兴致地抱着水烟瓶跟几人来到了附近的墨家演武堂。
克拉夫特的简易工坊和墨家演武堂都在北台城偏东紧邻城门的区域,走过来也就十分钟。
年年叹气,无语地看了一会儿对三尺水叮嘱什么的是岁,起身溜达到了擂台下,向站在上边的祁有枫招手。
“来给我加油?”祁有枫跳下擂台,笑问。
“我哥说,如果三尺水能把你打下擂台,他就承包三尺水今年的零花钱,”年年撇撇嘴,加了一句,“幼稚!”
“那我要是赢了,你有什么奖励给我?”祁有枫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啥也没有!”年年把他的手拍开。
“那我要是输了,你有什么安慰给我?”祁有枫抓住了她的手,笑眯眯地亲了亲。
“......你到底是想赢还是想输?”年年抽回手。就他这两个动作,是岁那边又给三尺水增加获胜奖励了,三尺水已经开始嗷嗷乱叫了。
“这个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祁有枫也听到了三尺水那声“弄死他!”的高呼,无奈摊手。
“总之你加油吧,”年年幸灾乐祸地道,摆摆手要走,“千万别被揍得满脸花,那我可是要嫌弃的。”
“真不打算给我些精神鼓励?比如,”
祁有枫拉住她,往怀里一带,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年年一脚跺在他的脚背上,红着脸跑开了。
“三尺水,加油!揍扁他!!”一边跑,年年一边挥舞着拳头,回头大声道。
祁有枫跳上擂台,三尺水已经一脸恳切地等他:“兄弟,这是群众的呼声,别怪我。”
祁有枫笑容温和:“不怪你”
话音未落,祁有枫已经向前一步跃出,右手的弯刀晴空垂在他身侧,乌光沉敛,在身前劈出一道圆弧,黑色的刀影吞吐,直逼三尺水的喉间。
三尺水的剑才出鞘,情势危急,立剑便挡,奈何新铸的剑十分柔软,锐利的刀锋虽是挡下了,刀刃却压得剑身猛地一弯,直砍脖颈,祁有枫本就不想下死手,抽刀回身,被压弯的剑身回弹,“啪”得一声抽在了三尺水的脸上。
祁有枫立刻旋身退开,倒提着刀,忍着笑抱了抱拳:“兄弟,这是意外。”
三尺水的半边脸被抽得通红,另半边脸的颜色也不遑多让,咬牙不语,腾跃而起,三剑三点,迅如闪电,一时间仿佛有三把剑同时刺向祁有枫的眉心和双眼。
祁有枫连忙举刀荡开这三剑,另三剑竟然又至,却是攻向了他的下盘,可惜他刀势已出,收之不及,左腿才向后一踏,右腿便是一痛。
祁有枫看着自己大腿上的三个血点,估计了一下自己刚才若是不后撤那一步的结果,不由苦笑:“我说,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这么刁钻的位置,一定是被某人指使的。
“这该不会是你指使的吧?”擂台下,年年也狐疑地戳了戳身边的是岁。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是岁颇为无辜,深深叹气。
年年没敢说实话,嘻嘻哈哈地敷衍过这个话题,重新关注起擂台上的战斗。
三尺水的新剑确实快了很多,一眼看去,只见他身侧剑光纵横飞舞,最简单的刺刺点点,便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向祁有枫兜头罩去。
祁有枫立时便有些缩手缩脚,只是不断向后避退,右手的狗腿弯刀左劈右砍,看着就不成章法。
“他怎么换刀了?”是岁也看出了这人的兵器并不太趁手,此时已有被压制的迹象。
“大概是想换个风格吧。”年年随口接道,目不转睛地看着不停闪转腾挪的祁有枫。
“他本来也是跟三尺水一样,走得是‘速’和‘巧’的路子,现在这把刀恐怕不太合适。”是岁点评道。祁有枫现在这把刀,重在“力”,一力降十会。
“他还有一把刀。”一直默默看戏的克拉夫特吐出一口烟气,说道。
是岁定睛看去,却发现祁有枫左侧腰间空空,并没有另一把刀的存在。
年年放松了身体,伸了个懒腰,撞了一下是岁的肩膀:“哥,我们来赌一把?猜猜谁能赢?”
“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是岁挑眉。
年年也不解释,笑嘻嘻地指指擂台,示意是岁慢慢看。
祁有枫已经引着三尺水在擂台上转了一圈,三尺水的出剑愈发迅猛,如狂风暴雨一般砸向他的周身四肢。祁有枫却在此时一步踏出,迎着剑光冲上,迅如鹰隼,刀出如龙。
与此同时,擂台下的是岁被年年捂住了嘴,把那句提醒按回了肚子里。
祁有枫的另一把刀,终于出现了。
一步踏出之时,那一弯青青的刀光一闪即逝,像是美人眼里的情波,才一眨眼便化作了瑟瑟秋风。
被祁有枫这不要命的一步震惊,三尺水不由微微放缓了剑势,这一收一缓的瞬间被祁有枫捕捉,刀锋立时追上。
叮叮当当。
三尺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祁有枫竟然就此捉到了他的每一剑,黑色刀影如影随形,困住了原本迅如闪电的剑光,不过呼吸之间,便在三尺水身前劈出了一个铜墙铁壁般的牢笼,他的剑像是被枷锁紧缚,只能在祁有枫画出的这一处天地活动。
三尺水开始后退,试图拉开些距离后重整旗鼓,祁有枫不依不饶,挥刀一截,欺身黏上,左手的圆月弯刀敛着寒意,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擂台下的是岁摇头。年年笑容灿烂。克拉夫特咂咂嘴,对三尺水如此表现很不满,简直是辜负了他为这小子改造的兵器。
“三尺水毕竟也是刚刚拿到新武器,肯定有些不适应。”年年很厚道地宽慰是岁。
新的龙子剑剑身柔软,三尺水应该是吸取了第一次与祁有枫刀剑相撞的教训,此后便只是用刺击进攻,虽然速度快,但云笈剑宗的剑法技能里有刺击的不过那几招,三尺水这时候新剑在手,速度和力道都不熟悉,也没办法进行个性化调整,便仗着这剑固有的速度按部就班地将剑招连环衔接着用。
虽然刚开始看着惊心,年年估计祁有枫也发愁了一下,但这种技能运用也是呆板了一些,祁有枫边退边挡边看,花了些时间把三尺水出招的手法摸了个七七八八,这才能凭借一把重“力”的刀追上那柄将速度发挥到极致的剑,并隐隐圈住了它的攻击范围。
“到底不是生死相搏,谁输谁赢都正常。”是岁笑笑。祁有枫的左手刀虽出鞘但未出手,就像三尺水刚刚那一瞬间的迟疑一样,都是手下留情。
“就是就是,切磋而已,点到为止~”年年不停点头,眼珠一转,凑过去一点,“要不,我们来个二对二?”
“我和你,对擂台上那两个?”是岁问道,似是很有兴趣。
“......”年年看着装傻的是岁,不由瞪眼,“当然不是,我跟枫哥,对你和三尺水。”
“你就这么想揍我?”是岁反问,莫名有些可怜。年年本身的实力就足够修理他们两个了,再加上个祁有枫,他估计这位一定不介意把友谊撇开,让比赛第一。
“那,”年年也觉得这个不太公平,想了想,“我让让你们?”
“你让我一只手,我就上去陪你们打。”是岁诚恳地提议。
“......”
年年扫了一眼擂台上的祁有枫,心道这无赖的毛病难道还会传染不成?
“没办法,我打不过你。”是岁看出了年年的想法,诚实地道。
“那我......”年年取出月灵弓,看了看腰间的箭筒,“全程就只能使用十支箭,怎么样?”
“十支魔法箭?能不能再少点,比如只能用三支五支?”是岁认真地讨价还价。
“木箭,就最普通的木箭,”年年揭开箭筒的盖子,看也不看,伸手去摸,“八支,不能再少了,否则你是让我上去当摆设的吗?”
“你这可不是木箭。”是岁的目光落在年年的手上,随着她的动作,看清了被她抓在手里的那支箭。
年年也低头看了看,吐了下舌头。她这随手一摸,竟然把骨箭给摸出来了。
年年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骨白色的箭杆,正想把它放回去,突然眼前一花,一团烂泥样的东西啪唧一下砸在她手背上。
年年却顾不上去看那团顺着手指流动的烂泥,只是惊诧地抬头看向北台城的天空,和天空上陡然出现的一个巨大“镇”字。
这个熟悉的场景让年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由猛地一低头,看着手臂上那张完好无损的障眼法符纸,心下一定。
无数道剑光从头顶飞过,还有嗖嗖嗖几道乌光从墨家演武堂飞出,在看到这几人的时候略一停顿,在空中盘旋。
抬头好奇打量的年年手指一僵,手臂上的汗毛倒竖,手心也出了汗。
她手里,还握着那支骨箭。
那支来自真神圣殿祭坛的、与被封在四时谷里的力量同源、与魔族渊源极深的骨箭。
第三三九章 来自外部的威胁
“你!”
擂台上突然暴起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吼,三尺水蹬蹬蹬倒退了三步,一蓬鲜血从他胸前喷洒而出,淋了随之紧逼而上的祁有枫一头一脸。
三尺水满肚子的怒火和委屈,但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的唯一情绪,是恐惧。
祁有枫的刀锋,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
三尺水甚至已经感觉到那一线冰凉的金属切进皮肤时的轻柔和狠戾,如同祁有枫此时异常专注的眼神,血腥无比,但偏偏又有一丝柔情蜜意。
“住手!”
半空中盘旋的那几道乌光齐齐一顿,人影显现,一点寒芒如流星般闪过,祁有枫的刀锋被弹开,巨大的冲力引得他身子一歪,但他左手里的另一把刀也已出鞘,青影如水,漫过三尺水的眼帘。
“大胆!!”
声如雷霆,刀芒掣电,祁有枫的这一刀再次被弹开,而被暴烈的刀势掀飞的他,身前也多了三把如山岳屹立的直刀,尖啸的刀鸣刺耳钻心,雪亮的刀锋映出了一身血色的祁有枫。
祁有枫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两手空空的年年,收刀低头,恭敬一礼:“弟子见过诸位堂主。”
“哼!”站在半空中的一位青衣短打男子猛地一挥袖,祁有枫身前的三把刀飞回他手边,铿锵归鞘。
“擂台切磋,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另一人厉喝,扫了一眼擂台上惊魂未定的祁有枫,和擂台下观看的是岁等人,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恶意偷袭,下手狠戾,我墨家何时教过你这样的侠义之道?”
祁有枫躬身,恭顺地道:“弟子知错。”
说罢,他又向三尺水抱拳,满脸歉疚,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三尺水的错觉:“实在抱歉,一时兴起,下手没了轻重,还望三尺水兄弟不要介怀。”
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的三尺水脱口而出:“我他妈砍你一剑试试!”
刚才天空出现异变的时候,他已经停手,正打算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这位“一时兴起”的人突然偷袭,一记上斜撩刀从他的腰侧劈到肩头,若不是他及时退了半步,恐怕就要被这人开膛破肚了。
结果现在一句话就让他不要介怀??
“请。”
祁有枫也不多言,摘下腰侧的两把刀扔在地上,站在三尺水面前,笑得风轻云淡。
擂台上下俱是一片安静,三尺水咬牙,握剑的手举起又放下,最终一剑刺出,在祁有枫的左半边脸颊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冷哼一声,趔趄着转身向擂台边走去。
是岁早已在擂台下等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三尺水,递给他一瓶丹药:“先止血,这伤口......”
药物能稳固或是提升角色的生命值,也能促进伤口的愈合,但三尺水这种近似于致命伤的超长伤口恐怕还需要神农谷的医师特别照看一下,扔着不管的话,先不说会不会持续流血的问题,只怕这疼痛感就够三尺水受得了。
“我跟你讲,我现在完全同意你的想法,这种妹夫绝对不能要。”三尺水苦中作乐,吞下一瓶凝血丹,随便嚼了嚼就往下咽。
是岁却未作回答,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擂台,祁有枫还站在原地等待墨家那几位堂主的决断。
年年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循着克拉夫特那一口水烟烟气的指引,走到三尺水面前,咬着嘴唇,愧疚地道:“三尺水,对不起。”
三尺水摆摆手,很是大度:“不关你的事,那家伙有病。”
说罢,他忧心忡忡地追问:“妹子,这人不会有什么暴力倾向吧?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他踹了换个新的?”
年年笑笑,抬眼看向擂台。祁有枫也在看她,目沉如海,脉脉暗涌,却又轻佻地对她抛了个飞吻。
年年顿时失笑,轻叹了一口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红地对他点了点头。祁有枫心领神会,笑得愈发惬意愉悦。
三尺水看着这眉来眼去的两人,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在疼,抓着是岁的袖子恶狠狠地道:“岁哥,请务必把他们拆散!”
是岁拍了拍他的手,又塞给他一把凝血丹,正想联系一下附近的神农谷玩家来帮忙处理伤口,烟气萦绕的克拉夫特已经走到近前。
“我们的人到了,这点小伤不用担心。”克拉夫特说完,看向年年,嘴角动了动,“这人不错,你眼光很好。”
克拉夫特认识年年的时间不短,刚刚那一瞬间年年的紧张,也被他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还不等克拉夫特搞清楚年年这紧张的源头,甚至在年年自己都未能及时作出反应的时候,祁有枫那边的血光便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几乎是在三尺水受伤喷血的同时,年年手里的那支骨箭迅速从她手心滑走,克拉夫特只来得及看清一团黏液般的东西钻入箭筒,紧接着轻轻的“啪”地一声,箭筒的筒盖便已紧闭。
“还没问你,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是岁也留意到了那团卷走骨箭的东西,似乎是那块年年这两天时不时拿出来揉搓的果冻新玩具?
“那是......”
年年刚说了两个字,突然一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抓着箭筒一通猛摇,在几人莫名其妙的注视下,低头看着箭筒一字一顿地道:“西-米-尔,你-死-了!”
......
最终,祁有枫以偷袭伤人、行事有违墨家原则和不敬师长的三重罪名被罚了大量门派贡献点,并临时被标记为门下逆徒,需要完成一连串繁琐的任务来洗刷罪名。
圣诞小丑佣兵团及时赶到,可惜三尺水对双胞胎的医术有心理阴影,宁死不屈,杰基尔劝说无效,海德不耐烦地捅了捅迪昂,迪昂友情赞助了一个长着束缚带的植物病床,让双胞胎给临床“待宰”的三尺水疗伤。
三尺水哭嚎了一会儿,见这次的白袍医生确实没有什么恶意操作,刚开始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便被海德一刀削去了半个肩头。
“这样治起来更快,不要客气。”
海德笑容灿烂,杰基尔捂脸,不忍直视。约翰一手按着圣经,虔诚地念起了悼词。
一眼看去,这场景仿佛是一具等待解剖的尸体的葬礼如果那具尸体不会哀嚎乱动的话。
那边闹得正欢,尼克已经听年年大概讲了一下刚才的事情,对着她身边的祁有枫微微点头:“多谢。”
祁有枫抬手抹过脸上的剑痕,笑道:“我们好像应该谢谢别人。”
尼克挑了挑眉。
我们?
尼克满意地点头:“cy,你的眼光确实不错。”
他刚才那句“多谢”,是以年年的角度对祁有枫说的;而祁有枫的这个“我们”,便表示他与年年本为一体,两人之间不必言谢。
年年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这哪里是她的眼光,这明明是她的运气。
“不过刚才应该是巧合,”尼克压低声音,看向年年,“刚才的那个镇字,应该是因为我们进城才发动的。”
“为什么?”年年连忙扭头去看迪昂,“你出事了?”
迪昂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贴在自己身上的符纸:“我没事,这东西还是挺有意思的。”
“大概是因为我们带回来一个战利品。”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话的约克蹦起来插了一句,神秘一笑。
“战利品?你们抓到魔族了?”年年忙问。
他们一直以来碰到的魔族都是如烟雾一般没有实体,这种敌人消灭起来容易,但活抓就很麻烦了。
“不是,是一个近乎迷失的牧民,一旦强行驱魔就会被弄死的那种。”
听到萨拉若有所指的回答,年年不由一怔,看着自己这个佣兵团的成员,脱口而出:“你们也知道了?”
否则的话,怎么会有“近乎迷失”这种定语。
大家点头,尼克没好气地戳了一下年年的额头:“谁让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打听点消息了。”
年年揉揉自己并不疼的额头,眼睛一眨不眨:“所以,你们把战利品带回来了?”
近乎迷失的牧民,就意味着他会受到冥冥中的感召,自动寻找感召的来源,同时也在逐渐向魔族异化。
“嗯,没想到这一进门就触发了警报,”尼克摊手,状似无奈,“战利品就被没收了。”
年年看是岁,是岁略一思索,道:“我帮你打听一下,不过我想这位牧民应该是被带进了......”
“四时谷。”年年接话,蹙了蹙眉。
进了四时谷,那位近乎迷失的牧民便会像闻到肉味的野兽一般,不自觉又不顾一切地靠近那座守卫森严的中央封之塔。
他一定会失败,但这种异样也一定会引起那些修士的注意。
若是时机再巧一些,刚好被那些修士亲眼目睹了此人异化成魔的过程,那魔族的来历便也会被探清了。
“这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是岁立刻读懂了圣诞小丑佣兵团的意图。
不管是对“感召”的本能寻找,还是异化成魔族的迷失状态,都需要活人做载体,就像传染病不仅仅需要引发病症的病原体,也需要承载病毒的途径一样。而经过这些日子玩家们的任务活动,这北台城方圆百里都已被确认荒无人烟,城中更是禁制密布,魔族根本无法存活,所有的可能性都只可能来自外部,来自魔族的活动范围之外。
这样一来,北台城内及其附近便会成为一个盲区,一个理论上不存在威胁的盲区。
“我们这次出城,还顺便摸清了那些魔族的活动范围。”尼克淡淡补充,对是岁的反应很是赞许。
“很大?”是岁求证。
“雪山沿线全军覆没,东边的边缘离哈瓦里哲城不过两日路程,”尼克顿了顿,改正道,“过几天或许就是一日路程了。”
是岁眯了眯眼。他早就对那个战利品的存在有些疑惑,现在听来,这个战利品很可能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比如,有人故意驱赶牧民进入魔族的活动范围。
“北台城的人手,严重不足啊。”是岁叹道。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么被驱赶到雪山附近的牧民恐怕不止一两个,那些修士若是顾惜人命,便只能一个个找过去,把神智未失的救回,把陷入迷失的囚禁乃至诛杀。
可是,这对城中修士的牵制作用也不会太明显吧?
是岁还没想通此中关节,三尺水已经颤颤巍巍地滚下了病床,逃也似地窜到是岁背后,红着眼睛举着剑就要找祁有枫决斗。
如果不是这家伙偷袭,他怎么会受那个庸医的折磨??
祁有枫一脸坦然地认输,三尺水一剑戳到了棉花上,抓着年年的胳膊索要精神损失费,以惩罚她遇人不淑的眼瞎行为,被祁有枫两刀抽到了一旁。
看着活蹦乱跳的三尺水,年年不由赞叹了一下这个人粗大的神经,和其他人一起兴致勃勃地看起了两人拳来脚往脏话乱飞的低级斗殴。
谈笑间,又是几道剑光从众人头顶飞过,是岁抬头随意扫了一眼,便被定在了原地。
剑光向东南。
城中东南,是麒麟军的驻地。
尼克不知何时站在了年年身后,在其他人的嬉笑加油声中,在她耳边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三天后,他们那个皇帝派到这里的驻军和官员,就会进入魔族的活动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