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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泥小酒九     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txt下载     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一零章 自投罗网

    埙声呜咽,幽幽沉沉,年年抬头,树荫下是岁的面容愈发看不真切。

    听了十几秒后,松青叹气,是岁也移开了玉埙,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身后的紫杉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吹得不错,让我回想起了悠远的菜鸟时光。”松青委婉地批评。

    断断续续,忽高忽低,一首清幽平缓的《月下海棠》变成了怨女摧花,别说是发挥清平曲技能该有的舒缓心情和恢复气血效果了,不把人吹出眼泪就不错了。

    “大哥,你这是什么情况?”松青想撞树,这家伙还是不是那个华夏第一乐艺玩家了?

    “划水划太久了?还是进阶任务把你卡得怨气太重了?还是......”

    是岁并没有听到松青的抱怨和疑问,他正低头看着年年。年年用一只手拄着下巴,微微仰着头,好奇且期待,嘴角微勾,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刚才的演奏有多么糟糕,反而有些小羡慕和钦佩。

    恍惚间,身边的荒原消失不见,聒噪的人声遁入阳光,飘飘洒洒地落在一个少年的肩头。

    狭小却精致的花园里,少年笨拙地练习吹埙,鹅蛋大小的陶埙总是从他指尖滑走,带出一连串零零落落的呼呼呜呜。

    他几次想要放弃,但每当他低头,看到那个瘫坐在轮椅里、费力地抬头注视他的十岁女孩,看到她脸上因为维持了太久而有些僵硬怪异的微笑,看到她眼里的鼓励和期待,少年就会狼狈地移开视线,更加努力地投入到手中这件乐器上。

    那时候的妹妹,好像已经连讲话都很吃力了,更不要说去控制更多的肌肉活动。

    渐渐的,他吹得越来越好,妹妹也慢慢地无法再看到他,无法再露出笑容。

    他最后一次在她面前吹埙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西斜的阳光从窗外洒满她的面容,落满他的后背,很温暖。

    他们都知道,她的听觉正在极速退化,每一天的夕阳落下,她的世界就寂静一分。

    那天,当他吹完那首埙曲,妹妹颤抖着摊开手掌,露出手心里很久之前画下的笑脸,汗珠布满她的额头,刚刚连接到她脑部的探测器识别出两个微弱的信号:

    好。听。

    他再也没有吹过埙,却亲手制作打磨出了无数的埙,又被他全部打碎埋在了妹妹的墓里。

    后来,妹妹的死亡被刻在了石碑上,再也无法更改。他被三尺水拉到这个游戏里,跟随门派指引人进入玉皇书院的乐艺一门,鬼使神差地重新拿起了埙。

    原来,是为了今天的相逢吗?

    还是为了让我再一次送她离开?

    玉埙从是岁的指尖滑落,扑通一声落在地上,被稀疏的荒草掩埋。

    ......

    三双眼睛对视,在场的两男一女都有瞬间的尴尬。

    迪昂迅速拉过身上的女子,为她披好衣服藏在自己身后。他本人则是随意地舒展着四肢,慢条斯理地整理那几片衣料和些微痕迹。

    西米尔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左顾右盼。

    空无一人,大地为床,苍天为被,好兴致。

    但太空旷了也不太好,声音穿得又远又清晰。

    原本还以为有人遇到了危险,结果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西米尔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己的热心肠。

    与阿尔伯特告别后的西米尔有些轻松,像是上学时参加完文学考试、忐忑等待后终于确定自己挂科时的轻松,一种罪恶感和解脱感同时作祟的兴奋。

    迪昂理顺了衣服上的褶皱,把面前这位算不上太熟悉的熟人的新形象收入眼底。

    他想到了厄舍城里的阴暗小巷里潜藏着的那些黑暗法师,一样漆黑破旧的长袍,一样怪异诡谲的骨杖,唯一不同的,是面前这人身上显露出的平和与活泼。

    暮气沉沉的平和,生气勃勃的活泼,矛盾却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你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迪昂懒洋洋地说道,仿佛他们是重逢的多年老友。

    “你看起来......”西米尔想要回敬,却发现自己并不熟悉这个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一样。”

    “当然一样,我永远不会改变。”迪昂转身,细心地帮女子拢好领口,指尖梳过她的长发,低头吻上了她的发心。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迪昂的左手放在她的肩胛骨下,右手抬起她的腿弯,横抱起女子就要离开。

    “你就不担心我过去给你的朋友捣乱?”西米尔有些无语。这人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

    “随意。”迪昂没有回头。他相信这个人蹦哒不了几天了,而在他还可以蹦哒的这几天,年年会解决他的。

    虽说年年行事比较守规矩,但还有另外几个人在,想必是少不了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的。

    “祝你好运。”迪昂最后送上一句祝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米尔的视野。

    西米尔耸耸肩,转身去寻找商队。

    既然碰到了这个人,想必他离那只商队已经不远了。

    魔族剧情被触发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影响范围还没有扩大,那位是岁会长的心智也比较成熟毕竟是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力从九色登仙鹿的催眠掌控里挣脱开的人想来应该很快就会发现魔族的弱点了。

    唯一有些难办的,就是要尽快完成乐艺一门的进阶任务。

    这样的人竟然会被一个简单的进阶任务难住这么久,西米尔也有些惊奇。

    让一首乐曲包含喜,怒,哀,平四种情感,不过是调动记忆里相应的情绪而已,无需在意真假和顺序,给自己编个合理合情的小故事就是了。

    对一些心性平稳的人来说,最难体味的情绪大概是愤怒。

    但没关系,恐惧的尽头便是愤怒,聪明人总会理解的。

    ......

    松青捡起地上的玉埙,有些粗鲁地拉起年年的胳膊,把她带离了是岁的视线。

    年年没有挣扎,她也看得出是岁的状态很反常,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难以自拔。

    “是岁、我哥哥他......”

    “很不对劲。”松青扳回年年的肩膀,拖着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紫杉树笼罩的范围。

    “他到底怎么了?”

    松青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利如寒冰。

    “是因为我。”年年讷讷回道。

    “或许。”松青不置可否,把她推进了麒麟军的层层铁甲之中。

    “我回去看看,你暂时不要在他身边出现。”松青转身欲走,两步后返回年年身前,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年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没敢开口。

    松青颓然苦笑。

    “有些很早的电影里,坏人一个响指就能催眠控制好人,深入他的潜意识改写他的思维。”

    年年挠头,这人刚才是打算催眠自己?

    “实际上哪儿有那么容易,人心里也不可能会有这么一个便捷的开关,可以让人啪地一声任意开合。”松青的话并不像是在对着年年说。

    年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自己跳动的心脏里流过的,似乎只是些数据吧?

    “那时候我跳过了第一个问题,就是因为我始终无法判断这个问题的答案。”松青留意到年年的动作,笑了笑。

    年年没有听懂。

    “无论如何,你们两个人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松青凝视年年片刻,转身离去。

    荒原的风声呢喃,似乎有人在说:

    “哪怕是让你再死一次,你也只能以他妹妹的身份去死。”

第三一一章 勇者如飞蛾

    年年漫无目的地在麒麟军的营地里游荡,被士卒们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驱赶,离行天下的人和那棵紫杉树越来越远。

    “年年?”

    年年回头,花了半秒钟辨别这个人的样貌:“木石将军?”

    她看了看四周,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是不是走到什么不该来的地方了?”

    木石摆摆手,像是被风沙打磨过的嗓音有些沙哑:“没有这种地方,也不用叫我将军,我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

    此话一出,两人都有些怔愣。年年笑道:“我不是普通人呀。”

    木石不置可否:“差不多吧,我经常和npc打交道,早就不会去刻意辨别这种细枝末节了。”

    年年打量四周,附近的帐篷前坐着四个士兵,正一边擦拭兵器一边闲聊。年年听到他们在谈论哈瓦里哲城里的特产,计划着回程的时候带一些回去给家里人。

    年年想起了通天楼里的那些侍卫,也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她曾经也是不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

    不管是玩家,还是npc,都是这个世界的居民,都是平等的生命。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在心里筑起了一堵墙,学会把身边的“人”分门别类了呢?

    当她以为自己是人的时候,她视众生为平等不管是一朵花,一匹狼,还是某个数据。

    当她知道自己不是人的时候......

    年年看了看木石。木石的视线十分平和。她有些气馁,也有些微不知名的恼怒。

    “你们的人倒是比行天下的那些家伙坚强一些。”年年自动转移了话题,只是这话的动机有些意味不明。

    “其实还好,人心也有些浮动。”木石恍若未觉,生硬的面部线条有些许柔和。

    “看不太出来,你和郑奇他们,”年年寻找另两位将军的身影,未果,“好像都挺正常的。”

    “不过是杀人死人而已,边境那边战事不断,早就看习惯了。”木石陪着年年在军营里随意行走。

    “再则,士兵也是人,也会有情绪变化,我们这些负责指挥的人,勇兵可用,怯兵也可用,但唯一不可的,是用兵不用心。”

    “有这么复杂的吗?”年年挠头。

    她记得这个人只需要拿出那块牌子亮一亮,再喊上几句,这些士卒就会服从命令了。

    “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只是麒麟军惯于统一行动,相辅相成之下变化不太明显罢了。”木石解释道。他也没打算解释得太过详尽。

    “这些兵也不是系统随机发给我们的,使臣卫队另说,麒麟军的士卒都是我们各自培养出来的,心性头脑和武艺都属上乘,不会轻易被外物撼动。”

    “我还以为这些兵都是你的呢?”年年微讶。

    “吴间的比较少,我和郑奇一人一半,只不过他们两个不喜欢指挥正面会战,所以你暂时只能看到我来逞能了。”木石笑道。

    年年看着这些排列整齐的营帐,和来往走动面容坚毅的士兵,心里渐渐升起一种安全感,一种被高大且坚固的城墙保护时特有的安全感。

    “对、对不起,之前一时情急......”年年的内心陡然翻滚起如潮的愧疚。

    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在她手里折损了不少。

    “......”木石沉默半晌,叹息,“无妨,壮士断腕以全质,如果不是你当机立断,恐怕当时被牵连的人会更多。”

    “我们一定能找到那个捣乱的魔族的!相信我!”

    此话斩钉截铁,年年腰背挺直,目光坚定,先前那些狭隘的儿女情长和自伤自怜也已被冲淡。

    木石赞许地笑了,心下微松。这位少女的心性确实如他所料般纯粹。

    这样一来,那些士卒的牺牲才有意义。

    “将军!将军!”一个人影突然扑到了木石脚边,撕心裂肺地哭喊,“让我回去吧!我不想死!不回去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死!!”

    木石和年年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

    木石劈手砍上此人的后颈,蹲下身查看瘫软在地的士兵。

    “是这个家伙?”年年也蹲下去戳了戳这个人的肩膀。

    “那个魔族不会这么愚蠢,这应该只是被它影响的一个人。”木石站起身,看着窃窃私语的围观士兵,“它应该是在挑衅。”

    “不止。”年年也站起身,把周围士兵的猜疑和惊惧收入眼中,有些担忧,“这样好像会引发信任危机吧?”

    木石刚刚才说,这些士兵不会被外物撼动,现在就来了一个内部瓦解。

    当一个人无法确定身边的同伴是真是假时,无限的猜忌就会像毒草一般蔓延,平日里最熟识的人,最普通的行为和语言,也会被恐惧涂染上异样的色彩。

    “恐惧......”年年若有所思。

    “心魔。”木石也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一军将领,他太清楚情绪在群体中的感染力了。在当前这个特殊的封闭环境中,强烈的负面情绪更会像水面上的涟漪一样层层荡开。

    “我们去找郑奇他们。”木石当机立断。

    四人碰头,木石言简意赅地道出他和年年的猜想,同时也提出了担忧:“暂时看来,那些玩家们受到的影响更大一些,有点难办了。”

    “按理说,我们才是受影响比较大的人吧?”郑奇不解。魔族潜藏在麒麟军里,他们三个才是与魔族朝夕相处的人。

    “她那个佣兵团的人把恐惧具现化了。”吴间指了指年年。

    年年轻咳。她刚刚联想到,第一次出事的时候,就刚好是尼克跑来吓唬人之后不久?

    “那些是活人,感知先于认知多正常。”郑奇对着吴间翻白眼哪怕知道这没什么用处,他还是想鄙视这个人的情商。

    吴间不答。他们三个也是活人。

    “原因和责任先搁置,最重要的是怎么解决。”木石直抓重点。

    “情绪......听个舒缓身心的小曲儿管不管用?”郑奇一笑,提议道。

    ......

    松青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拔草,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依然有些恍惚的是岁,不停地在心里叹气。

    谁能告诉他,幽怨的妹控是个什么绝症?要怎么医治?

    “我现在基本确定,音乐类技能可以对魔族造成影响了。”松青只好自言自语。

    “但是我刚才试过,或许是因为等级问题,其他人的吹拉弹唱都不起作用,最多也就是让气氛活跃了一些。”

    “所以,我的大会长,你可要争气一点,我们这几百条鲜活的生命,我这辉煌的仕途,还有行会的无尽财富,可都悬在你的手里了。”

    松青扭头看了看,是岁没有什么反应。

    “我现在也搞不清楚,你是被特意针对了,还是内心太脆弱了。”

    松青把玉埙塞回是岁手里:“行行好,做个爱岗敬业的人行不行?”

    是岁攥紧玉埙,松青一喜,却发现这人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落在了他身后某处。

    松青转身,发现了迎面而来的郑奇和年年四人。

    这四人步履匆匆,面上却满是轻松,还有些喜色。年年正扭头跟郑奇说着什么。

    松青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满含期望地回头,看到了一张有些狰狞的脸,犹如凄楚贪婪的恶鬼。

    “喂喂,松青!我们发现那个魔族的弱点了!”

    年年的话飘进了他的耳中,却让他苦笑不已。

    “我们还发现那个魔族是怎么捣乱的了,其实就是”

    年年的话被斩断。她也看到了是岁的表情,下意识地想要退步

    “别退!”吴间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

    “也别再跟我们讲话,一个人过去,开心一点,过去以后记得叫哥哥。”

    年年的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遵从了吴间的指令。

    “你应该猜得到他在恐惧什么。”吴间的话突然有些嘲意。木石和郑奇双双默然。

    他们也猜到了。

    “你......”

    吴间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

    “你暂时,不能是年年。”

第三一二章 忒修斯之船

    紫杉树下,一人吹埙,一人静听。

    年年趁着是岁不注意,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四周,满心无奈。

    紫杉树四周五六米空无一人,行天下和麒麟军交换了营地,圣诞小丑佣兵团被麒麟军包围,年年一时都看不到那几个人的身影。

    她就这样被隔离给了眼前这位情绪不明的是岁哥哥,不仅要乖乖巧巧满脸崇拜地听小曲儿,还要时常甜美一笑,再唤一声哥哥。

    年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即将情绪崩坏的人。

    轻风吹过,树叶刷刷作响,似是在为柔润的乐声作伴,年年的身周陡然添了几分静谧。

    年年微微闭上眼,再睁开眼睛时,眉眼弯弯地扑到了萨拉的怀里。

    “啧啧,好歹也是有挂的人,还能混到这个份儿上,”尼克的语气轻飘飘,被萨拉一瞪,登时落地,“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尼克刚回来不久,从神色严肃的双胞胎那里听来了一些事情,正在唾弃这几个没用的家伙。

    他对算力资源和什么虚拟现实的存在意义不感兴趣,只不过既然年年这么贴心地想要遵守游戏世界的规则,他也不会指使年年去继续作弊。

    但这几个家伙竟然放任那堆菜鸟把年年圈走,去给那个身心脆弱的哥哥当安慰剂,尼克只觉得作为这个佣兵团的团长,他的智商也被拉低了。

    萨拉并没有和年年多聊,她还要继续维持紫杉树下的那个投影。当年年被她用水之幻“复制粘贴”到了身边之后,原本的真像就变成了虚影,一触即碎。只是凭借她对年年的熟悉,这个虚影从神态变化到细微动作都与真人无异,应当可以迷惑那位会长片刻。

    “长话短说,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尼克正色。

    “我也这么觉得。”年年点头。

    圣诞小丑佣兵团的几位成员被麒麟军的营帐围在了中间,约克在给大老鼠摩根夫人梳毛,克拉夫特则是掏出一大堆齿轮零件和各式机械摆弄,双胞胎正抱着他新做出来的飞艇模型流口水。

    这模型体积不小,约翰在它四周踱步,好奇地观察研究。

    大家仿佛没有看到正跟尼克坐在一起的年年,却都恰到好处地遮挡住了外侧那些士兵的目光。

    “不过先不说他的问题,”那把银色的小刀又在尼克的指尖跳跃,轻盈且危险,他问,“你没事吧?”

    “我......”年年想了想,坦诚道,“一开始确实有点心情不好,胡思乱想了一些东西,但在明白了因由之后,就觉得没必要害怕了。”

    “你当时在怕什么?”小刀从无名指的指缝滚落,小拇指一勾,锋利的刀尖点上了掌心。

    “我在怕......”年年试图去捕捉曾有过的刹那恐惧,“大概就是在怕你也会叫我绵绵吧。”

    “你想多了,”尼克打了个哈欠,一上一下地扔着小刀,“你只是我们的cy,年年和绵绵都不好听。”

    “不好听吗?”年年抓头,“说起来,我为什么会起年年这个名字的?难道是因为发音很像?”

    尼克耸肩。他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就听到她向别人自我介绍为cybele,年年这个名字还是她去华夏前几天才告诉他的。

    “感觉我的过去有好多谜团啊。”年年托着下巴,叹气。

    “谜团也好,总比迷茫要强一些。”尼克话音一顿,看了一眼萨拉。萨拉正扭头看他,应该是技能时限快到了。

    “拥有的越多,越害怕失去,你越是配合他,他越是无法清醒,你要让他面对现实。”尼克迅速说完,补充道,“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过的忒修斯之船的故事吗?”

    年年点头,眼前一花,浓重的树影再次罩下,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是岁的面容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

    “她真的没事?”萨拉问道。

    “她不是说了吗,没事。”尼克把手一摊,银色小刀从左手飞到了右手。

    “......我突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了。”萨拉忧心地张望着紫杉树的方向。

    “对她而言,这样就是最好的。”尼克向后一仰,盘旋的气流托起他的身体,骨节分明的两根手指拎着小刀的刀柄,刀尖在他眼前摇摆,“不是情绪动物,就维持不了长久的思念和爱恨,对一个漫长的人生来说,这样就是最好的。”

    萨拉抓住了尼克的手,认真地看着他:“我相信我们的cy,她不会......”

    萨拉语塞。

    “她不会忘记,她只是不会为我们的离开过多悲伤。”尼克看着她,笑了。

    “这样说起来,”萨拉也笑了,“确实挺好的。”

    ......

    忒修斯之船。这是一艘木船。

    英雄忒修斯和其他英勇的雅典年轻人从克里特岛冒险归来,把乘坐的船留下做纪念碑,但是随着时间过去,船木也在逐渐腐朽,雅典的居民就会用新的木头来修补代替。

    如果这艘船上的木板被逐渐替换,直到每一片木板都不再是原来的木板,那么这艘新的忒修斯之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如果是的话,这艘船的那部分是?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它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不是的呢?

    作为“自幼”就被尼克的各种故事新编荼毒的年年,这个最为无趣的故事反而是她印象最深刻的。

    但是,这跟是岁有什么关系?

    是要让我给他讲故事?

    年年偷瞄是岁,有点头疼。再好听的曲子,听多了也有点腻呀。

    “是不是听烦了?”

    年年下意识地点头,悚然一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不是不是,我、那个、哥哥,我没听烦。”

    “坐吧。”是岁拉着她靠坐在了树旁。

    “你......”年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人的表情神态。

    “暂时没事的。”是岁笑道,叹气,“真是丢脸,没想到一下子失神,脑子竟然乱了这么久,让大家笑话了。”

    暂时?这两个字在年年的脑海里叮当作响,拉响了一级预警。

    “我早就没事了,刚才一直在尝试挑战进阶任务,”是岁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还是把握不好情绪。”

    “没事没事,把握不好情绪没关系,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年年赔笑。这人到底是从哪个时候开始清醒的?

    “陪我聊聊天吧,我也换换心情。”是岁想了想,提议,“不如再讲些故事,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灵感。”

    “你需要什么样的灵感?”年年期待。

    “什么都好,你想讲什么?”是岁随口答道。喜怒哀平,他只是把握不好这四种情绪的转折而已。

    大概也是因为他不想调动那些太过深刻的回忆。

    “忒修斯之船的故事?”年年眨眼。

    是岁未答。年年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她好像太着急了一点,也应该先搞清楚这个故事的用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温热的手掌抚上年年的发顶,是岁的话有些落寞。

    “再给我一点时间。”

    年年不明所以。她觉得是岁的话少了一些纠结,但又多了一些执拗。

    “绵绵,你长大了,可惜我还不太习惯。”是岁笑道。

第三一三章 当时幻梦此时筑

    自从父亲把妹妹带走,是岁一直在想象妹妹身体健康地长大成人后的样子。

    在认识年年以后,所有模糊的假想便都有了一个清晰的框架。这个框架曾经一度坍塌过,但现在,他选择为这个冰冷的框架填涂上鲜明的血肉。

    这样一来,理性的真假便可以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真实。

    感觉上的真实。

    眼前所见,耳中所闻,指尖所触,皆是真实,也满足了是岁当年进入这个游戏世界的初衷用虚假的可能性消磨掉真切刻骨的时光。

    他的人生不缺少物质父亲每个月都会给他们转入数量不非的金钱,是岁觉得这大概是为了表明他还活着。

    他的人生不缺少舒适高级家用智能系统可以满足每一个慵懒的需要,他只是很少会使用这些功能而已。

    他的人生不缺少娱乐有钱有时间没压力,各种娱乐形式都只在于他喜不喜欢。

    他也不缺少亲情和童年,曾经不一直以来,母亲担心妹妹的病情会分掉旁人对他的关注,反而会额外地陪伴他。

    他也不缺少目标和能力,或许不他也曾推己及人,勤勉投身到医学领域中,以避免更多如同妹妹那样的悲剧重演。

    但他总觉得在实现人生的目标之前,还有一件事一个人在等着他,如同远航的人在回归陆地之前,还需要珍重地与大海做一次道别。

    是岁看着年年,一时也分不清出现在眼前的,依然是茫茫的大海,还是坚实的陆地。

    “你长大了,是大人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妹妹在自己没有参与的时间里有了新的经历,有了新的人际关系,也拥有了与记忆中的人不同的性格。这只是因为,绵绵长大了。人长大了,自然就变了。

    忒修斯之船还是忒修斯之船,其实什么都没变,变得只是时间。

    年年眨眨眼,打破沉默,试探性地问:“那我是不是就能自己全权做主所有事情了?”

    “当然可以,”是岁呼出一口气,笑着点头,“我只负责提提烦人的建议,表达一下嗦的被你讨厌的意见。”

    “我没有讨厌你呀。”年年笑嘻嘻地道。这人终于恢复正常了,也终于有了点正常兄长的样子。

    “我只想单纯地不接受而已。”

    “比如,继续跟某个比你大很多的男人谈恋爱?”是岁调侃。

    年年小脸微红,小声嘟囔:“我跟他还没开始呢!”

    是岁摇摇头。这个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提醒你一下,他既然年纪比你大,那他停留在这里的时间就会越来越少,不管是现实原因,还是......”是岁顿了顿,不想太残忍,“时间原因,他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年年突然沉默,拉住了是岁的衣袖:“你也是。”

    “大家都是。”她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年年回头看了看。麒麟军层层叠叠的营帐之中,那几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如此遥远。

    “离别是相互的。”是岁拢住年年的手拍了拍。她的手指有点凉。

    “只是花费的时间更久一点,你以后也总会抛下其他人继续走下去的。”

    对其他人来说,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离别。

    “不过,”是岁笑了笑,声音清朗,似是陡然间心情颇好,“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我和你的佣兵团,还不算太没良心。”

    年年撇嘴:“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

    “不管怎么说呢,”是岁摇着手指,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我都希望你能慎重思考一下人生大事,或者再多接触一些优秀的异性。”

    “你该不会是想给我相亲吧?”年年狐疑地打量着他。

    “相信我,要以我的真实想法,我只想给你划一个异性隔离带。”是岁装似咬牙,旋即无奈,“可惜女大不由娘,管不了啊。”

    年年有些无语。原来这个人耍起无赖来,也可以这么......活泼?

    “看到你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周身的阴郁之气也一扫而空,我这个操-了半天心的妹妹也是倍感欣慰呀~”年年半真半假地回敬。

    “辛苦你了。”是岁曲指弹了一下年年的脑门,又捏了捏她的脸,“操心太多容易发胖,你还是......”

    他看了一眼年年单薄的小身板:“多操点心吧。”

    年年磨牙,瞪着是岁,几秒后却是扑哧一笑:“那我这两天好像该胖成个球?”

    是岁挑眉:“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

    “废话啊,现在大家都等着你出手解决妖魔鬼怪呢!”年年毫不客气地嫌弃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升到60级?这叫什么来着?”

    年年一拍手:“咸鱼!对了,三尺水说过,你这种就叫咸鱼!”

    “......”

    虽然不见外是好事,但是这么快就适应了身份的年年依然让是岁语塞了片刻,庆幸了万分。

    年年也有些微局促。

    自己突然间好像有点太放肆了?不过在她的认知里,兄妹姐弟间相处都是比较随意的,这也是她从旁人身上观察来的,比如那对双胞胎姐妹。

    “既然都被你这么嫌弃了,那我也只能努力一下了。”是岁笑着叹气,重新拿起了玉埙。

    年年立时想溜。她今天真的听够了。

    “记得去让松青他们准备,乐艺的技能效果会随着覆盖人数增多而衰减,他们最好能缩小一下嫌疑范围,以求效果最大化。”

    是岁的话追上了年年的脚步,年年脆生生地高声应了一句,转瞬间溜进了麒麟军的营地里。

    是岁无奈苦笑。

    记忆中绵绵病弱的样子愈发清晰醒目,与之相伴的,是现在这个同样逐渐生动起来的健康活泼的“绵绵”。

    忒修斯之船,从未改变过。

    ......

    年年径直去找了佣兵团的成员们,嗷呜一下扑到了摩根夫人的背上,用力地蹭了蹭,才直起身子来四下张望。

    看不到松青和郑奇那几个人,她也懒得去找,随手给松青发了一条消息,看着白光消失在了某顶帐篷里。

    “你哥哥那边没事了?”约克关切地问。

    年年张口欲答,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一阵平和幽雅的乐声,点着头道:“没事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你这个哥哥也是太脆弱了点,”约克鄙夷,“被个没形没影的东西吓到神经失常,真是废物。”

    “嘿嘿。”年年抓着摩根夫人的耳朵摆弄。

    她倒是没有觉得是岁废物,只是感慨于他对自己妹妹的长情和挂念,以至于成了他的弱点,又被那个讨厌的魔族戳中,被表露在了旁人面前。

    年年觉得,她自己应该是做不到如此长久深沉地去思念某个人的,尤其是当自己已经知晓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

    “行了行了,不管那个人了,”海德来抓年年,“去看看克拉夫特做的飞艇模型,顺便想个名字。”

    “飞艇?”年年眼睛一亮,顿时期待满满,蹦到了克拉夫特面前。

    克拉夫特是矮人族,比年年还要矮一些,却比她要强壮得多,这会儿正单手托着比他自己还高的模型,用另一只手组装底部的起落架这东西刚刚被海德给掰断了。

    克拉夫特瞪着海德,海德识趣地溜到一边,抓着约翰的胳膊诉苦。他也没想到这个起落架这么脆弱,最重要的是克拉夫特竟然没有把它的连接部分做成活动的,一点也不还原。

    年年抱住飞艇的尾部抬起,让克拉夫特能更方便地修理模型,歪着脑袋问道:“这个怎么看起来跟蓝鲸号不太一样?”

    “这个是小型的,动力源也不一样。”克拉夫特干巴巴地回答。

    “你接下来打算做这个?”年年抱着飞艇的尾巴看了看。他们是不是又要出海捕鱼了?

    “嗯。”克拉夫特低头忙碌,小心地将断掉的零件重新修复归位。

    年年不再多话,偏了一下脑袋,风中传来的乐声不知在何时变得凄婉,如泣如诉。

    她觉得自己这个溜走的决定简直是太正确了。

    克拉夫特冷哼了一下,年年回神去看。原来是尼克和萨拉姐凑了过来,萨拉姐伸手,搭住了摇摇欲坠的模型。

    尼克抬手摆了摆,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蚊子:“这么难听,怪不得能驱邪。”

    年年和萨拉姐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选择不去戳穿这个人一直在关注是岁的事实。

    尼克轻咳了一下,又摆摆手,清风回旋,托住了飞艇模型,解救了年年和萨拉。

    “你那个哥哥,”尼克顿了顿,“算了,你那个准情人,比你大几岁?”

    年年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果然一直在偷听。

    “年龄不是问题。”萨拉也白了他一眼。

    尼克摊手,把玩着那把银色的小刀,转身溜达进了麒麟军的营地。

    年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萨拉笑着揽住了她的肩膀:“让他去吧,不然这家伙肯定放心不下。”

    “就是,万一那个人还没尼克大,尼克这个恋童癖的恶名不是白白背了这么久?”海德对着年年眨眼。

    “他什么时候有这个恶名了?”年年皱眉。

    “这个你要问迪昂了。”海德笑嘻嘻地一努嘴。年年回头,看到迪昂牵着一个姑娘的手走近了众人。

    年年踹了海德一脚,谁承想海德迅速遁走,换成杰基尔可怜兮兮地揉着小腿,断断续续地解释着迪昂曾经在暗中找佣兵团的所有人谈过话,打探过尼克与年年的相处方式,比如有没有哪些过界的行为。

    在踏进圣诞小丑们的小圈子之前,迪昂温柔地亲了一下姑娘的嘴角,又理了理她的头发。

    “这家伙。”看着那位姑娘恋恋不舍地离去,海德冒头,嘟囔了一句。

    “这是什么乐器,怎么听起来有些刺耳?”迪昂与众人打着招呼,微微向着紫杉树的方位扫了一眼。

    年年静听,只觉得刺耳的乐声里满是怒意,似是在指责命运的不公,也似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懑。

    平、哀、怒,年年回想了一下埙声里流露出的情绪的顺序,明白了这份愤懑的来源。

    她也知晓了这个乐曲的最后一个部分。这将会是她自己。

    原来,我的出现对他来讲,真的是一个值得喜悦的事情。

    忒修斯之船,只是他的忒修斯之船,便是他的忒修斯之船,也不错。

    ......

    是岁依然闭着眼睛,借由这首埙曲的余韵,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脑海里“叮当”一声响,突然萦绕周身的暖意,和眼睑里跳跃的闪光,都在恭喜他,恭喜他终于完成了这个进阶任务,成功迈入了60级。

    接下来,就是熟悉一下多出来的这个技能,尽快消灭那个阴险的敌人了。

    是岁略略查看了一下新技能,不由苦笑。原来只要自己完成进阶,这个潜伏魔族的问题就可以迎刃冰解了。

    这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却平白横生出了这么多枝节,是岁也不免有些嫌弃自己的心性了。

    他睁开眼,打算去找松青等人处理这个简单至极的心头大患,却看到年年不知何时回到了这棵紫杉树下,正站在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听腻了吗?”是岁笑问,抬手要去揉她的头发。

    “我在想。”年年躲开了他的手。

    “我在想,你的妹妹真的还活着吗?”年年笑问。

    “当然没有。”是岁心生警惕,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年”的神态表情。

    “我想也是。”这个“年年”点头,很是赞同。

    她咧嘴一笑:

    “因为,她是被我杀死的。”

    “绵绵,其实是被年年杀死的。”

第三一四章 月光下,那个仙人骑鼠

    行天下的玩家们还是很坚强的,并没有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回来。

    此时新月萌芽,他们便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游戏里,或有意或无意地营造出了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

    大部分人在下线后不久就反应了过来,一边对自己在游戏里的表现百般鄙夷,一边暗搓搓兴冲冲地想着回来以后给那些小丑们些颜色看看。

    结果上线以后一看,尼克等人已经被麒麟军围在正中央,大家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去聚众闯营,只等着出发以后另寻机会。

    三尺水也回来了,脸色有些苦涩。

    “你没事了?”松青饱含关切。

    是岁没事了,可喜可贺;三尺水没事了……怎么就觉得这么可惜呢?

    因为,这个人出的“事”,跟别人出的“事”是真的有点不一样呀~

    三尺水脸色爆红,揪住了是岁:“岁哥,你出卖我!”

    这人不是说好了帮自己保密吗?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是岁掰开他的手指:“你要不要再休息两天?”

    三尺水耷拉着脸,吐着舌头:“不了不了,我爹以为我心火太旺,这半天都给我吃了一筐苦瓜了!”

    “我还以为叔叔要把你领去哪里泄泄火呢。”松青幸灾乐祸。

    “这是个好机会,我记得阿姨早就想给你相亲了?”是岁也开玩笑。

    “没兴趣,我才不要谈恋爱,更不要结婚。”三尺水猛摇头。

    “传宗接代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松青调侃。

    “屁!我这种出身,传下去的宗要不就是吃闲饭,要不就是给人当奴隶,折腾个鬼啊!”三尺水鼻子一拧,意志坚定地哼哼。

    一百多年前,人工智能刚刚兴起的时候,有钱人以遥控机器人服务自己为荣;一百多年后,人工智能满街走的时候,有钱人以使唤活人服务自己为荣,还养起了很多原应被机械力淘汰的手艺人,倒也促进了服务业和娱乐业持续的繁荣兴盛。

    也有人戏称,这是生产力远超消费力后的社会自我调控:让新时代的奴隶制消耗多余的劳动力。

    “诶,岁哥,你这身家也得是个管家仆人一大堆的资本了吧?”三尺水突然想到,自己这位邻居的资产可是一大串的零来着。

    “怎么?你想给咱们会长当奴隶?”松青挑眉,是岁表示没意见。

    “切!你说你要是能把这钱带进游戏里就好了,直接砸死天工坊!再买上个把军队,咱就能直接造反了呀!”三尺水不搭理这两人,兀自畅想。

    “抱歉,现实和虚拟世界的货币不流通,否则我早就让他去操控市场把国库掏空了。”松青也觉得有点可惜,看着是岁痛心疾首。

    “咱之前不是在明堂天火楼见过一个花花-公子人民币战士吗?问问他是怎么把钱弄进来的呗?”三尺水想起了那位公子滟,随即“哎呀”一声。

    “老哥,那个花花-公子好像跟咱妹妹关系不错来着,而且我记得那个人真的是个春-宫图爱好者,你可是要叫咱妹妹小心一点,别被占了便宜!”

    松青踹上了三尺水的屁-股:“滚滚滚,老子好不容易把他的绝症治好了,你又来捣乱,复发了你来救?”

    “绝症?复发?”三尺水一头雾水。

    是岁无奈地看着两人笑闹。

    紧绷的情绪一朝松弛回落,就连松青这样向来持重的人也不免跳脱了几分,自己这个会长好像真的太让人操心了一点?

    “行了,闲话少说,”是岁居中打断,微微正色,“确定大家都回来了?”

    “是,我点过人数了,而且大家的情绪也基本稳定了。”松青立刻肃然。

    “郑奇他们那边准备好了?”是岁又问。

    “嗯,年年还让她那些人帮忙,暂时限制住了每个麒麟军士卒的行动能力,就等你了。”松青点头。

    “那就走吧。”是岁迈步,又略一停顿,“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你们两个还是留在这里看顾咱们的人,别真的让他们去找那些人的麻烦。”

    “你一个人没问题?”松青不免担忧。这个人的心理漏洞太明显,就连他都觉得很棘手。

    “没问题。”是岁笑笑,径自离去。都已经直面过那个魔族营造出来的幻象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

    是岁叹气。就算理智告诉自己要冷静,那句话的杀伤力还是有些大了。

    现在想来,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办法,就是去了解妹妹被带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他想到了那箱被寄来的病例和那个承载了妹妹记忆的芯片。

    自己一直不敢直面的现实,或许正在冥冥中催促他这个逃避到幻象之中的胆小鬼。

    等此间事情了结,还是下线看看吧。

    ......

    乃一声山水绿。“乃”,歌声也。有脱尘寓江海河汉之游,雾外烟霞之思。颐养至静,乐守天真也。(注1)

    乃,是岁的新技能。

    这首曲子的重点在于乐声中的悠扬清新,隽永如画,以山水为意象,遥寄云冷山空,暗托江寒月白,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这首曲子共有十八节,共十八层心境,确实是高阶乐艺技能该有的难度。

    只不过对是岁来讲,深入研究这个技能的拓展性尚无必要,因为这首曲子最直白的效果就是:平复心境,安抚情绪,驱逐心魔。

    只是驱逐,不是消灭,但这效果在此时就已经足够了。

    以圣诞小丑佣兵团所在为中心,麒麟军的营地呈环状紧密分布,所有士卒都已被命令以十人一组留在帐中。

    帐里藤蔓舒张,帐外风声回旋,还有一条冰线在营地中游走,划分出十个环形区域。

    年年拉着摩根夫人来迎是岁:“怕你满营地溜达不方便,给你找了个坐骑。”

    说完,她拍了拍摩根夫人的头,让它趴在地上:“摩根夫人很乖的,不要怕。”

    是岁的目光越过年年的肩头,果然看到了一个有些无奈的小矮人,正揪着自己的灯笼裤摊手。

    虽然觉得这个画风不太对,是岁也没有拒绝,一撩月白色的衣摆,斜斜坐在了红色大老鼠的背上,坐在他身前的年年连忙拉住缰绳,趴在大老鼠头顶给它一把把地塞糖果,安抚这个被自己强行征来的交通工具。

    约克捂脸叹气。矮人骑士的坐骑,按道理来讲,是不会愿意让除主人之外的陌生人骑乘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一般的矮人骑士,会选择地行龙或者火蜥蜴这种比较傲气的生物做坐骑,而不是一只喜欢甜食喜欢舔姑娘脸蛋的大老鼠。

    “后悔不?”海德凑过来戳刀子。

    约克拎起大锤一抡,扛在肩上走了。

    “他刚才那下绝对是想砸破你的脑袋。”杰基尔窃笑。

    “......白-痴。”共享脑袋的海德不想多说。

    新月的光芒有些黯淡,好在今晚有风无云某人友情赞助了一个局部的大晴天凉凉的月色还是为这些营帐镀上了一层银霜。

    年年操控着摩根夫人在营地里游走,她身后的是岁低头敛目,缓缓吹奏起了玉埙。

    书生白衣若仙,埙声悠远若水,如果不看那个古怪坐骑的话,这副画面还是有些美好的。

    海德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辣眼睛,转身去找其他人纠正自己的审美了。

    杰基尔拎出两人的法杖,指着这个花里胡哨的棒槌吐槽海德没有自知之明。

    两人刚刚争吵了几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盘旋着越飘越远,消失在了寂静的夜色之中。

    两人齐齐伸了个懒腰。这点破事终于解决了。

    埙声停止,摩根夫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双胞胎笑盈盈地回身相迎,却撞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没想到拖到现在才解决,虽然效率低了一些,但结局还是圆满的,可喜可贺。”

    来人一袭浓重黑袍,踏着月色从空中缓缓落下,对上双胞胎陡然严肃的目光,挑眉轻笑。

    “不要紧张,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西米尔,很早之前触发了隐藏职业黑暗法师,等级嘛......”西米尔思索片刻,“暂时固定在68,接下来要勤快一点努力升级了。”

    “所以,这个奖励丰厚的世界任务,我也要来掺合一下了。”西米尔笑道。

第三一五章 会融化的法师

    黑暗法师,名为法师,其实是堕落的炼金术士。

    厄舍城里藏着很多黑暗法师,黑袍骨杖是他们最显著的外貌特征,古怪偏执是他们的性格写照,孤独清傲则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他们与炼金术士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炼金术士的试验容器里放着的,是金属、矿物或者其他异兽尸体;而他们那些人类头骨所打磨的试验容器里放着的,可能是人类的心脏、鲜血和大脑。

    对常年盘踞在厄舍城的圣诞小丑佣兵团来说,这些阴暗到令人作呕的家伙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尤其在他们亲自好奇地扫荡过几个黑暗法师的实验室以后。

    所以此时此刻

    “恶心。”

    听完西米尔的自我介绍,双胞胎掩鼻皱眉,后退两步。

    在西米尔背后张弓搭箭的年年也打了个寒颤,想起了那些弥漫着酸腐味道的柜子和试管里翻滚的猩红色液体,连忙拉住摩根夫人的缰绳,让它远远地绕过那个黑袍男人。

    她虽然见过西米尔的这身打扮,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跟那些杀人狂是一个路子的。

    “西米尔?黑暗法师?”坐在年年身后的是岁也有些惊讶。

    他见过这个人两次,却没想到这还是个触发了隐藏职业的幸运儿,但怎么看妹妹和其他人的反应,这个隐藏职业似乎有些不妙?

    “黑暗法师是一帮想把活人炼成石头的神经病。”年年回头吐槽。摩根夫人一扑一跳,眼看着要撞上后退的双胞胎。

    “轻微点的炼尸体,中度的炼别人,还有重度犯病想炼自己的。”海德灵活地躲开摩根夫人,向一头雾水的是岁介绍。

    “那个叫让万物归于混沌的本质,再从混沌中获得新生。”杰基尔中肯地纠正两人的说法。

    “谁家新生是要变成一滩不明液体了?”年年撇嘴。

    “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液体还真的是生命的初始状态,比如精”

    咔嚓

    一个圆形的大冰块撑开了海德的嘴,支支吾吾的声音从冰块边的缝隙里漏出。虽然听不清海德的话,年年也知道这人现在十分愤怒。

    年年缩了缩脖子,看着面若寒霜的萨拉姐,跳下摩根夫人立正站好。

    海德刚才的话音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脏话吧?怎么也被萨拉姐给冰冻消音了?

    海德拎着棒槌样的法杖,砰砰两下砸碎了嘴里的冰块,呸呸呸地吐出一口碎冰,转身面向萨拉,怒目而视。

    “注意你的用词。”萨拉眉梢一挑,耳环轻闪,微微侧首,“你要去哪儿?”

    在场四人同时扭头。已经走到数米之外的西米尔看着从地上交叉刺出的两道冰锥,无奈地转身。

    “我只是打算在营地里参观一下,跟这只商队的领导打声招呼。”

    年年推出是岁:“领导在这儿呢,他不欢迎你,你可以走了。”

    西米尔踏出一步,年年顿时警惕,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的动作。他如果打算做些超出玩家权限的事情,在场的人也就只有年年可以对他进行限制。

    “你放心,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玩家。否则咱们两个打起来的话,”西米尔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那弯新月,“会在这附近闹出自然灾害的,而且谁都不会输,谁也不会赢。”

    年年并不相信他的话。

    西米尔这个人在她心里的评分,早就掉到厄舍城的下水道里了。

    “任务,结束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年年右手的任务光链突然现形,刺目的紫金色光芒高高地跃上了天空。

    年年有些惊异地抬起了手臂。

    她记得当初在明堂八卦城接到任务的时候,这个任务光链只是红色的,怎么此时变成了象征最高级别的紫金色?

    头顶那一簇紫金色的烟花已如雨帘落下,呼吸之间,年年的等级被提升到了59级。

    “加入商队来参加世界任务,这一部分圆满完成。”西米尔语气淡淡。

    “我的身份也已经改变,发任务这种事情以后也不归我管了,所以还是趁早把你这个遗留问题解决一下。”

    “我记得,当时这个任务还有另外一个要求的。”年年挑眉。她猜测这个任务的奖励原本不应该这么丰厚,但还是不想向这个人道谢。

    “他已经离开华夏了。”西米尔低头,略一停顿,“应该会比我们早几天到达盖亚大陆。”

    堂堂一国国师,当然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但亚当明显早有计划,在离开华夏之前也特意找西米尔汇报过。西米尔还适当地用自己的权限帮了些小忙。

    是岁在年年身后微微凝眉。他当时和松青所做的猜想果然是对的。

    年年接到的任务,来商队才是真正的内容,杀国师只是个彩蛋性质的附加条件。

    现在看来,发这个任务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西米尔?

    这两个人......

    “你真的只是个普通玩家了?”年年问道。

    西米尔点头。

    “真的??”仿佛不敢相信,年年再次确认。

    “真的。”西米尔极有耐心地回道。他知道年年是在确认什么。

    有了确切的人际关系信息,阿尔伯特早晚会顺藤摸瓜地查到这个数据体的底细的。

    之后阿尔伯特要怎么处理她,西米尔无权干涉,也不会去干涉。

    所以,他说的是实话:“我以后再也不会、也无法威胁你了。”

    年年尚在犹豫,一只手臂已经把她揽在了怀里。

    年年看着这只手臂上的深青色宝石手环,放弃了纷乱的思考,放空了所有忧虑,只管挂着笑容撒娇:

    “尼克,我们揍他一顿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尼克懒洋洋地把头放在年年的肩头,抓着她的双手起舞,又像是在指挥一篇乐章。

    “萨拉之前是不是说要教你一些交际舞来着?”

    年年咯咯傻笑,脚下乱踩。深青色的宝石手环映照着她翡翠色的眼瞳,仿佛林间被风吹皱的湖面,盈满了生机和灵动。

    盘旋的清风罩住了西米尔的身体,将他托举到了半空,几道细细的风绳缠住了他的四肢和脖颈,越勒越紧。

    漫不经心的尼克却突然一怔,松开了年年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半空中的那个身影已经从风绳的束缚中挣脱,如同一块溶化的蜡像般流动而下,溅落在地上,再次凝结成一个人形。

    这个模糊不清的彩色流体人形开口:“不要这么暴力,有话好好说。”

    “噼啪”一声脆响,一朵巨大的黑色花苞在这个人的脚下升起。

    花瓣重重叠叠,花蕊芳香四溢,蒙住了西米尔的双眼,如蜜般的粘液拉住了西米尔的骨杖和双脚。

    再一瞬,花苞紧紧合拢,火红色的巨兽冲出,如烈焰铸成的闪电,约克手里的巨锤如雷霆般砸扁了新生的花蕾。

    花蕾破碎成泥,在地上化成一滩红黑两色,须臾后红色消失,似乎是渗入了地下。

    在场的众人脸色凝重,警觉地环顾四周。

    “友情提示一下,我跟厄舍城那些冒牌货是不一样的。”西米尔无奈地钻回地面,脸色有些难看。

    他看了看骨杖掌骨里镶嵌的暗红色石块,有点心疼。

    这种宝石的造价还是挺高的,而且做起来也很麻烦。他之前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回归原职,暂时也没多少存货。

    “我想也是。”萨拉的声音响起,两条冰线爬上了西米尔的小腿,瞬间冻结了他的双腿。

    “物理攻击似乎对你的影响不大吧?”

    西米尔点头苦笑。

    “而且,”迪昂也走了出来,“你应该就是那种试图炼制自己的炼金术士了,并且已经初见成效,比如让自己短暂地进入混沌状态。”

    西米尔也只能承认。

    这几个人是不是对黑暗法师这个职业太熟悉了一点?

    他怎么好像一点神秘感都没了?

    “而我也相信这种能力不是没有限制的,比如,”尼克屈指一弹,一颗沙粒撞上了那根骨杖,“那个被攥在骨头里的破石头就是电池哲人石吧?”

    尼克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我们这个佣兵团的职业构成似乎有点不科学了。”

    如果有个高阶的火系圣法师在,西米尔这家伙就好解决了。

    萨拉耸肩。她在思考高温蒸汽会不会有些用处。

    西米尔骨杖轻挥,双腿处的冰块瞬间破碎融化,他在原地跺了跺脚,似乎还是有点冷。

    “那就杀到你再也不能复原为止好了。”尼克懒洋洋地总结。

    “......我也是会还手的。”西米尔有些无语。

    这几个家伙是不是太张狂了一点?就算他们比同等级玩家强得太多,自己也不是泥捏的好吧?!

    “哥,把明堂的人借我用一下呗!”年年拉住了是岁的袖子。会放火的职业可不只是火系圣法师。

    “好。”是岁毫不犹豫,抬手就要发消息叫人。

    “等等等等。”西米尔连忙抬手,看向年年,“不要这么大怨气,我们俩好歹也是老熟人了。”

    年年递出一个中指,扭头避开他的视线。

    “好吧,我承认之前有些事情......”西米尔沉默,半晌后叹气,“其实我没什么需要道歉的,从常理来讲,我的态度并没有问题。”

    年年不语,转身要走。

    “我们聊聊吧,我们两个单独聊聊。”

第三一六章 血与骨,肉与灵

    聊聊?

    年年的脚步一停,想了想,选择了转身面对西米尔。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她很平静。

    西米尔点头,却没有开口,而是一步步走向了伫立不动的年年。

    约克催促摩根夫人去挡,迪昂手臂一挥,荒原的杂草蔓生,阻住了摩根夫人的冲势。

    约克正想咒骂,尼克淡淡地扫来一眼,小矮人便将未出口的脏话咽了回去。

    尼克对着迪昂微微点头,表达了一下最大程度的谢意。迪昂笑纳,对着年年做了个飞吻的动作,收到尼克的风刃一枚。

    不管是他们刚刚听到的对话,还是之前在长安城里探查到的那些疑问,都表明了西米尔曾经以某些条件诱使或者威胁年年接受了一些任务。

    若是诱使,那便是他有年年想要的东西;若是威胁,那便是他有年年害怕的东西。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个人在与年年曾经的相处中,都应是处于略微强势的地位,而他也有强势的资本。

    从今以后只当个普通玩家这样的说辞,听听就罢了,谁也不会彻底相信的。

    如今这个人想要与年年正常谈话,他们或许无法赞同,但也不会阻止,尤其在年年本人并未明确拒绝的情况下。

    不能自作主张地替她同意,也不能自作主张地替她拒绝,这是尼克坚持至今的“教育”方针。

    这一个小转折倒是让年年更加冷静了。她也想到了此时或许是个探明究竟的好机会。

    “你们先聊,”尼克走到年年身边,把手里的那小片嫩叶别在了她的耳边,“这是你今年的生日礼物,还没恭喜你,终于成年了。”

    年年摸了摸,认出了这正是那棵自己每年都需要去爬的大树上的叶子。

    “等你们聊完,其他人的礼物就准备好了。”尼克说道。

    年年突然看到了他眼里的忐忑。

    这家伙,该不会是在担心我会因为他的“袖手旁观”而生气吧?年年有点哭笑不得。

    年年轻轻拥抱了一下尼克,感觉到这个人的身体有些僵硬,悄悄地拽住了他的袖口。

    “谢谢,”年年浅笑,拉起了他的袖子,“我要个这种手环,水系的,要最好的魔法宝石,还要花纹好看的,对了对了,还要尺寸刚好!”

    尼克几不可查地怔愣,随即吐出一口气,纠结片刻,无奈点头:“行行行,我去给你找宝石,找到了让克拉夫特给你做。”

    很好,又可以有借口去打劫那些黑暗法师了。

    那些古怪的黑暗法师别的不多,各种各样的宝石矿物可是不少,而且成色纯度都十分喜人,应该是这些人自己提纯凝炼出来的。

    只不过除此之外的那些或黑或白的石头都被尼克以人道毁灭的理由给扔进了壁炉,化成了一股股混着硫磺味和铁锈味的灰烟。

    尼克扭头看萨拉。萨拉在团内成员装备配齐之后主要是她本人的装备到位之后就不赞成他们去频繁扫荡了。

    年年也期待地看向了萨拉姐。

    萨拉指着西米尔:“这家伙看起来很富有的样子。”

    众人点头。

    “你们先聊,聊完了我们再找他聊。”萨拉微笑。

    已经走到佣兵团包围圈里的西米尔顿时无语,低头思索两秒,抬头说道:“等我们聊完,我可以送给她一块顶级的水系魔法宝石。”

    萨拉挑眉,对着尼克点点头。

    这个西米尔确实在示好,他与年年接下来的谈话应当是安全的。

    尼克从年年身边走开,完成了圣诞小丑佣兵团对西米尔的彻底包围。

    一直插不上话的是岁并没有刻意表现他这个兄长的存在感。

    他向后两步退到了双胞胎的身边,手里两道白光飞出,一道飞向了麒麟军的某件营帐,一道飞向了行天下的临时营地。

    白光落处,陡有人影憧憧。

    双胞胎顿时慈眉善目地对他笑了笑,杰基尔好心地让他站在自己身后这位会长明显只是个柔弱的辅助,都不像他们还能拿法杖当槌子用。

    西米尔和年年相对而立,新月西斜,两人的脸一半被月光照耀,一半被夜色吞没。

    一滴银色的液体出现,盘旋在两人之间,迅速膨胀成一顶流动的银色大伞,大伞罩住两人后缓缓流下,像是一只白鸽张开了双翼,在原地拢出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巨大球体。

    声音和目光都被隔绝。

    球体里,年年好奇地戳了戳这个流动的内壁,软软的,有点凉,指尖却没有一点液体流过的感觉,反而像是戳在了一层薄膜上。

    “这是什么东西?”年年张开手掌抓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捏起来。

    “水银。”西米尔答道。

    年年手指一僵,迅速捂住口鼻,退回球体的正中央,警惕地左顾右盼。

    “放心,没毒的,”西米尔有点想笑,“不过你的化学似乎学得不错。”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年年的声音透过指缝传出,闷闷的。

    “黑暗法师啊,你们不是挺熟悉的吗?”西米尔摊手。

    “你到底是个什么鬼的黑暗法师?”年年撇嘴,想到这人看不见,又加了一个醒目的白眼。

    “正宗的。”西米尔提了提自己的骨杖。

    年年看着这根骨杖欲言又止。

    她见过这个东西,当时骨杖上是一对祈祷状的掌骨,现在这个造型......

    年年自己用手比划了一下。

    这个新造型怎么看起来像是某个人的双手被绳索紧紧捆住了一样。

    “怪人。”年年嘟囔。

    “正宗的黑暗法师都是属史莱姆鼻涕怪的?”

    年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她老觉得西米尔随时会变成一滩液体,再融合进身边的这个水银球里。

    这画面......年年汗毛倒竖。

    “......你可以理解为将自身制造成死物质,或者转化成混沌状态,或者自我溶解。”西米尔提供了三个备选答案。

    “......你怎么越解释越恶心了。”年年嘴角一咧,放下了捂脸的手。

    “这可不恶心,”西米尔指了指年年的腰间箭筒,“你不是早就接触到这种能力了吗?”

    年年微怔,下意识地摸上了箭筒,想到了里面那几支特殊箭矢的颜色:白色和红色。

    骨与血。

    粉碎和溶解。

    “煅烧和溶解,是炼金术七大操作流程的第一步和第二步。”西米尔适时解释。

    “煅烧?”年年挠头。白色的那些箭矢不是粉粹效果吗?

    “对,迅速升温又迅速冷却,你看到的那些碎粒其实都是细小的晶体。”

    西米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掌心,片刻后摊开手掌,一把细砂从指尖流下,微芒星星点点,似是破碎的流萤。

    “这些,那个,真神圣殿......”想到听过一次的阵营名称,年年猛地抬头,“那个祭坛?”

    “对,祭坛。”西米尔点头,“炼金术里有个名词叫做仪式性死亡,这也是设定上加入真神圣殿的必需步骤。”

    “仪式性......死亡......”年年喃喃。

    “向死而生,简单点说就是新生。”西米尔把年年的表情收入眼底。

    有些疑问得到了解答,有些答案变成了新的疑问,但不管怎么样,他只需要保持最基础的好奇心就好。

    “你应该是无意中在祭坛里以某种状态自行触发了这个仪式,算是偶然事件中的偶然事件吧。”西米尔下了决断。

    否则也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年年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我确实不是玩家,这个仪式会被我触发吗?”

    既然是加入阵营的必需仪式,那就是每个玩家都有可能经历的事情,却未必会给npc相同的体验。

    “你想要做的话,难道会做不到?”西米尔挑眉。哪怕是在无意识状态,年年本身对游戏内规则的破坏能力是不会变的。

    或许正是因为她当时在某种无意识状态,这种破坏能力才会显现出来。

    年年默然。她对那一段记忆依然十分模糊,只记得一片静止的森林和一双黑色的眼睛。

    她真的经历过某种仪式了?

    “你当时就是在试探我这个?”

    年年甩了甩头,换了个话题。这也是她十分耿耿于怀的问题。

    “对。”西米尔听懂了年年这个看似没头没尾的问题。

    “我是什么,对你很重要?”年年轻笑一声。

    “曾经。”西米尔垂下眼帘。

    是的,曾经很重要,重要到让此时的他都有些诧异,诧异当时自己为何执着至此。

    那一场日出之后,西米尔突然认清了自己。

    他不再是感知大于认知的情绪动物了,他早已是认知大于感知的理性生命。

    对普通人来说,所见所闻所感是判断世界、事物和旁人的基础,这也是这个虚拟世界会如此吸引人的原因哪怕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玩家们也会轻易地被这种虚拟的真实捕获,并投入真切的感情。

    只要投入的感情是真的,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就如同一个人对蛇的认知。

    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他,蛇会咬人,但只要这个人屡次接触各种蛇都平安无事后,“蛇咬人”这种认知就会被“蛇不咬人”这种亲身感受逐渐消磨,进而让这个人与蛇类亲近起来。

    但是他不同,他会时刻牢记“蛇咬人”的认知,并且强迫自己用每一次的感受修正自己因这个认知而形成的冷漠。

    当感知形成以后,认知得以调整,心态随之形成这是人类。

    当认知形成以后,感知随之变化,心态既而改变这是抛弃了人类躯体的西米尔。

    放到眼前这个少女身上,便是西米尔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心灵上传这项技术的暂时困境,理性地接受了等待和失望,继而不会再对年年产生强烈的探究心。

    只不过他曾经身为人类的情感惯性还对他有些影响,而他也刻意维持了这种惯性,因而决定保留对年年的好奇。

    他不再是情绪动物,他维持不住过于长久的执念。

    “你没事吧?”年年皱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突然陷入沉思的男人。

    这个人似乎又变了一个性子,但似乎每一次转变还都挺合理,一点都看不出精神失常般的违和感。

    西米尔摇头,有些意兴阑珊。

    “算了,”年年看懂了这份索然,耸了耸肩,又戳上了这个水银球,“不理你了,放我出去。”

    “等等。”西米尔骨杖一横,拦在了年年身前。

    “又干嘛?”年年有些不耐。她都已经宽宏大量地不与这个人计较了,这人怎么还这么嗦?

    “嗯......麻烦你,收留我一下?”西米尔犹豫,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

    “我拒绝。”年年坚定立场。

    “请你收留我一下?”西米尔加了个敬语。

    “......”

    “你看,这个商队有四股势力,一方是你们的圣诞小丑佣兵团,听你的;一方是行天下,会长也听你的;麒麟军刚刚承了你们兄妹俩的人情,也听你的;就剩下那个松青了。”西米尔仔细分析。

    “松青其实是行天下的副会长。”年年乐呵呵地补充信息。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西米尔有些语塞。

    “得了,你这是在示弱?还是在示好?”年年戳穿他这拙劣的表演。

    “这方圆百里也就你们这一批活人,我想找个组织混混总没有错吧?”西米尔顾左右而言他。

    “嗯,对玩家来讲,确实没毛病。”年年意有所指。

    “对吧,没毛病。”西米尔一笑而过。

    “我可以让商队收留你呀,”年年笑眯眯地道,“不过,”

    “你要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三一七章 谁是谁的风景

    正常情况下,尼克的心率为每分钟67次。

    他已经数到了700,应该将近十分钟了。

    但无论有多久,这个水银球的存在时间也超出了他的耐心。

    约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通讯水晶,与焦躁不安的摩根夫人一起围着水银球打转,想必如果不是考虑到年年也在里边,他早就一锤子砸过去了。

    是岁也默数了一下时间,低声与聚集而来的郑奇交谈。祁有枫悄然出现,目光在尼克身上停留了片刻,便也像他一样目不转睛地等待年年二人从球里走出来,脸上略有急色。

    祁有枫跟麒麟军的三人走得近,之前也是留在了他们的营帐里。

    最终走出来的年年与三尺水撞了个正着。

    两人目光相对,年年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干草,又看了看堆在水银球底的草垛,嘴角微抽。

    年年抬头,果然在头顶看到了几个滴溜溜打转的罗盘,隐隐散发着炽热的红光。

    “你们是打算把我给烤了吗?”年年扒拉了一下三尺水怀里的干草,找到了食物盐爪爪,揪了一把叼在了嘴里。

    “你们也太奢侈了,怎么能烧粮草呢?”年年沉痛谴责,又揪了一把。

    三尺水犹豫了一下,略过了粮草和饲料的问题,感觉还是第一个问题比较容易回答:

    “你不是会飞吗?我们一点火你就直接向外蹿”

    站在年年身边的西米尔笑呵呵地飘离了地面。

    “……当我没说。”三尺水闭嘴,抱着干草扭头走了。

    西米尔稳稳落地,水银球缩回一滴液体,被他反手收回了袖中。

    他一扫众人不善的目光,向年年身后退了一步。

    年年清清嗓子:“咳,那个啥,这人暂时要跟我们同路了。”

    尼克点头,看了看左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招呼自己的人退走,继续小团体作风,不与大部队多交流。

    年年正想跟上,祁有枫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与西米尔隐隐有对峙之意。

    郑奇原本想问问这位新同伴的底细,一看是岁紧皱的眉头,二看近旁略有尴尬的“三角”,三看迅速退走的佣兵团,也自觉地撤退了。

    天快亮了,他还是去准备出发的事情吧。

    也不知道之前那位尼克找祁有枫说了什么,这人原本还算得上是不疾不徐的淡定模样莫名多了些阴郁和焦躁,曾经亲口对他们说过的“耐心和距离”也似乎被吃回了肚子。

    不过……

    郑奇摸了摸头。这种事旁人既不好管也不好问,他好像就只能祝祁有枫早日心想事成了。

    他瞥了一眼那个自动退后两步、似是在礼让的黑袍法师,最终选择为年年献上一个同情的目光。

    ……

    新的一天平静地踏上了旅途。

    今天天气尚可,阳光充足,又有或舒或卷的白云遮挡烈日,偶尔轻风拂面,彻底吹散了那片曾经笼罩商队的魔族阴云。

    是岁为求稳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选一节乃吹奏一番。

    此曲本就是怡山乐水之作,此时配合着众人轻松的心境,倒也让人愈加悠逸恬淡。

    心情好了,世界也就美了,便有了看风景的闲趣。

    众人这才发现,天边的那一道云海,原来是一片连绵高耸的雪山。

    雪山?雪山!

    早已反复研究过路线的商队成员们顿时精神为之一震,脚步更是加快了几分。

    好在是岁还比较冷静,明白望山跑死马的道理,也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及时下令原地休整,让大家调整心情。

    任何情绪上的极端变化都有可能是魔族潜入的漏洞,是岁对此谨慎异常。

    他把商队对抗魔族的经验发回给了长安的藏九,同时也得知了华夏区最近冲突陡增,不仅仅是玩家们之间打架斗殴的事件多了,还有npc介入其中的桃色新闻,更有巴蜀一带兴起并迅速向外扩张的有组织性劫掠。

    是岁收到这个消息后去跟松青分享过,松青笑容满面地提供了几个发“战争财”的计划,便低头与某些人互通大逆不道小纸条去了。

    是岁调整了一下华夏各地的行天下产业经营策略,在某一个瞬间产生了协助朝廷尽早将巴蜀的土匪掐灭在摇篮里的心思。

    这某一个瞬间,特指他看到自己妹妹的时候。

    年年依然跟着是岁到处跑,她身后的是陡然化身贴身保镖的祁有枫,祁有枫身后的是据说没有其他熟人可以交谈的西米尔。

    是岁想了想,西米尔这话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商队里与西米尔有过几面之缘的人除了年年就是他本人、三尺水和祁有枫。

    刚好都围在了自己身边。

    所以他决定暂时接受妹妹的这个新“尾巴”。

    但是岁始终觉得那个祁有枫很碍眼,不管是他给年年整理头发的时候,还是他给年年递水递零食的时候。

    离得太近了。

    是岁揉着太阳穴,觉得年年脸上那一抹红晕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他突然感受到了陌生的视线,抬头一看,原来是西米尔正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见到是岁留意到了自己,还理解一般地对他点了点头。

    看着复又开始观赏年年祁有枫互动的西米尔,是岁觉得头更疼了。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三尺水晃到是岁身边,摇头晃脑。

    “你是来打趣挖苦我的吗?”是岁目光一转。

    “嘿嘿。”三尺水傻笑,撞了一下是岁的肩膀,“岁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看开点,啊?”

    是岁瞥了他一眼。这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来戳刀的?

    “你们几个都快成世界名画了,名字就叫《风景》。”三尺水吐槽。

    “也可以叫论人际关系的复杂性。”三尺水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又乱说了?”是岁皱眉。

    “没有没有,”三尺水连忙摆手,“咱妹妹明显只有那一个护花使者,而且糖分足够,大家喜闻乐见呢。”

    是岁脸更黑了。

    “不过,”三尺水凑近了一点,“那个西米尔到底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咱妹妹啊?”

    是岁蹙眉,摇头:“我也想不出来,很像是在监控预防什么事。”

    “你没去问问年年吗?”三尺水有些担忧。

    那个黑色大电灯泡的存在明显对祁有枫有刺激作用,进而也对是岁有了刺激作用,后者就比较麻烦了,容易再次引发松青口中的“绝症”。

    “问过了,她也不清楚。”她或许清楚,但可能也拿不准,所以便没有解释。

    “难道是担心年年再开挂?”三尺水挠头。

    “或许吧,”是岁转过身,看了看时间,“我下线一趟,大概需要些时间,你记得叮嘱松青出来干活。”

    “去吧去吧,”三尺水非常理解,“眼不见为净,这个心态说明你成熟了。”

    是岁一时哭笑不得。谁说他是因为这个下线了?

    是岁又嘱咐:“如果出发的时候我还没回来,记得下线去叫我。”

    顿了顿,他还是特意加上了一句:“从正门进,普通人类是会使用钥匙的,而不是成天翻阳台。”

    三尺水嘻嘻哈哈地应了,好奇问道: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给快递开箱。”

    “嗯?”三尺水一时没听懂。

    “那箱子病历,我去看看。”是岁叹气。

    三尺水默然。原来这个人真的一直没敢去动那箱东西。

    “你看,她现在不是好好的?还看那个做什么?”三尺水指了指年年。年年刚好扭头看向这里。

    “就是因为她现在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才可以、也应该去看看。”

    是岁对着年年笑了笑。

    年年移开了视线。

    “毕竟,还有个存储了她记忆的芯片,或许能把这些数据物归原主也不一定。”

第三一八章 偷来的情感与时间

    年年转回视线,有些沉默。

    “怎么了?”祁有枫问道。他扭头,看到了一个钻进帐篷的背影。那是……是岁?

    “我……”年年略一犹豫,询问,“我能去找西米尔聊聊吗?”

    “当然可以。”祁有枫面上无奈,心下窃喜,“你要做什么,不用找我报备的,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

    年年脸色微红,胡乱点着头,转身快走了几步,逃到了遥望雪山的西米尔跟前。

    “有事?”西米尔低头,轻声问道。

    “嗯,对。”年年踌躇。

    西米尔长袖一摆,一滴银色的液体在他手心流动。

    “保密级别很高?”他挑眉,状似无意地扫了年年身后一眼。

    年年的表情也认真起来:“从某种程度来讲,是很需要保密的内容,但是不用这个东西,我们走远一点就好。”

    西米尔手腕一旋,这滴水银消失在了指尖。他轻笑:“你倒是很会照顾别人的心情。”

    年年很受用地笑纳了这个夸奖,率先迈开了步子,走到了临时营地十米之外。

    西米尔抬步跟上,转身之前还向祁有枫略有歉意地点了点头,表情很是无辜。

    年年四处看了看,又走远了一点,保证营地里的人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影,却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至于迪昂和尼克会不会偷听……年年抓了抓鼻子。似乎本来也不用向他们保密,而且迪昂这种有礼貌的人就算听到了也会当做没听到的。

    “到底怎么了?”西米尔问道。听到他的问题,面前这位少女却更纠结了。

    “那个、我,”年年只觉得舌头打结,“我、那个、有点问题想请教一下……”

    “请教?”这么有礼貌的用词让西米尔一怔。

    “我、不是,那个曾经的我、也不是,那个我的原型?”光是挑选一个合适的主语,就让年年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你是想说,那位叫做绵绵的姑娘吧?”西米尔了然。

    这种身份,确实还是让别人说更合适……可是,她一个复制体会有这种明确的对自我认知的困惑?

    西米尔陡然认真了几分。

    年年点头,确认了两人谈话在主语上的一致性,随后才吐出一口气:

    “她似乎留下了一个存储记忆的芯片。”

    西米尔点头,示意她继续。

    “如果……我是说如果,”年年再次犹豫,莫名有种背叛似的心虚,“如果那些记忆数据重新输入给我的话,我是不是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另外一个人?你怎么会这么想?”西米尔仿佛十分不解。

    “啊、这个,很难解释啊。”年年张了张嘴。

    她承载了那个人的生理特征,又接受了那个人的亲人,或许也是为了那个人的生命延续才被创造出来,也或许曾经有过那个人的记忆否则第一次见到是岁时,就不会有那种熟悉感她依然觉得,年年和绵绵,必须要分开成两个人才行。

    否则,尼克、圣诞小丑佣兵团、祁有枫、江家师门等等所有这些只属于她的情感,就会被人偷走了。

    但她似乎也偷了那个人的情感。

    “我好像有点自私了。”年年黯然,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算了,没什么事了,我回去了。”年年展颜一笑,轻松地摆了摆手,哼着歌要走。

    “你觉得记忆是什么?”西米尔的话停住了她的脚步。

    “数据资料一类的吧。”年年随口答道。

    “你现在回想昨晚的事情,尤其是我们谈完话以后,你都记得什么?”西米尔继续提问,似乎对年年的回答很不满意。

    “出来看到有人要烤我,还是用好吃的东西当柴火,暴殄天物啊!”年年哇哇叫道。

    “好吃的东西?”西米尔确认。

    “对啊,盐爪爪呀,可好吃了,可惜你们不懂这种美味。”年年点头又摇头,很是惋惜。

    “你记住的是它好吃,还是它的味道?”西米尔懒得去点明她的过分活泼,就像对她骤然低落下去的情绪视而不见一样。

    “当然是味道了!”年年不耐烦地回答。

    西米尔突然对着天空笑了笑,似是懊悔似是欣慰。

    “你看,记忆这东西是与感觉息息相关的,我们最容易记住的,并不是某件东西的重量尺寸密度颜色形状,而是它给了我们什么感觉,比如看到一条熟悉的街道,会想到儿时在街上走过时的笑闹,看到一件旧衣服也会想起穿着这件衣服时的幸福。”

    “所以?”年年终于静下心来。

    “芯片存储下来的只能是信息,就像一串数字一个故事一样。”西米尔笑道。

    “你会因为看到一个故事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当然不会。”年年也笑了。

    ......

    回到商队驻扎的临时营地,年年又和祁有枫凑在了一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祁有枫总觉得年年比片刻之前要与他亲近得多了。

    “枫哥,一直没问你,”两人坐在一起,背后是跪卧在地上的黄色骆驼,年年向祁有枫身边靠了靠,“尼克之前找你聊了点啥?”

    祁有枫顺势伸出左臂,揽过年年。怀里的人初时有些僵硬,却没有拒绝。

    “尼克找我问了一些我的个人情况。”祁有枫微微低头,少女柔软的发丝撩过他的脸颊。

    “诶?”年年扭头,脸一红,又迅速目视前方,“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个人情况呢?”

    “本人男,真名也叫祁有枫,华夏人,a型血,天蝎座,今年......29岁。”

    祁有枫边说,年年边笑,最后有些惊讶:“咦?天蝎座?那就是今年的生日还没过?”

    “嗯,还早呢,按游戏里的时间来算的话,要等到明年了。”

    祁有枫随即自嘲:“这么一想,30岁来得还不算太快。”

    “啊对,是明年。”

    年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时间流速的差距,调皮一笑:

    “没事啊,游戏里还能多收一份生日礼物呢!你喜欢什么?衣服?首饰?刀枪棍棒?”

    “算了,给你省点钱,”祁有枫摇头拒绝,身子微斜,抬起右手刮了一下年年的鼻子,“说起来,你有钱吗?”

    “有的吧?”年年低头,翻看着腰带上的储物水晶,祁有枫也随着她的动作转过目光,“平时也用不到,我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了。”

    “咳咳,两位。”

    年年抬头,手还放在腰带上。在祁有枫怀里蹭了一会儿,头发也有些乱。

    “注意一下影响。”西米尔轻咳。

    “嗯?”年年不明所以,去看祁有枫。

    祁有枫皱眉,看了看右侧不远处那些眼神乱飘的人,心底有些恼意。

    “窥视的角度问题。”西米尔掩口,淡淡提醒。

    祁有枫突然一笑,站起身走到了年年的左侧,坐下后右手轻抬年年的下巴,在年年诧异的目光下贴近了她的嘴唇。

    气息交融。

第三一九章 让我在你的时空停留

    被炙热的气息笼罩,年年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逃。

    祁有枫的左手已经牢牢地揽住了她的腰,她找不到逃离的机会。

    身后靠着的老骆驼原本也是温温的软软的,此时却突然变得有些冷硬,年年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寻找新的热源。

    这是她的第二个反应:我为什么要逃。

    虽然有些诧异和羞涩,但这不是她讨厌的接触,这也不是超过她想象的发展。

    察觉到年年的配合,祁有枫欣喜若狂,但他还是克制地挪开了脸庞,只在最后似是忍不住般咬了一下那果冻般的少女唇/瓣。

    温热的吻落在年年的额头上。这是他对少女的安抚。他依然不敢太心急。

    年年脸色通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脸皱成了一团。

    “怎么了?”

    身处的环境和环境中的人顿时成了天边的白云,祁有枫有点不争气地发现自己的心似乎停跳了一拍,生怕下一秒被少女的嫌恶冻成碎片。

    “这个程序是不是不太对?”年年认真地抬头看向祁有枫。

    “程序?”祁有枫难得有点呆。

    “应该是先表白,然后我答应了你才能亲我的吧?而且应该是先亲脸,再亲嘴,额头......”年年回想,“好像是长辈父亲才会这么亲的,或者是在亲嘴之前的步骤?”

    “噗、哈哈哈哈!”

    年年和祁有枫同时扭头,发现了近旁笑弯了腰的西米尔,怒目而视。

    “抱歉抱歉、”西米尔连忙收声摆手,“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抱歉抱歉。”

    目送西米尔飘远,祁有枫的视线又落回了年年脸上,哭笑不得地继续了自己的疑问:“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程序?”

    “是从......”年年左右看了看,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背影,那是......被萨拉姐和迪昂双双拎走的尼克?

    她眨了眨眼,认真严肃地摇头:“没谁,没事,我瞎说的!”

    祁有枫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这个错误信息的来源,拉着年年的手坐在了她身侧。

    “两个人相处,没有什么必需的程序,一切随心就好。心意可以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也可以潜移默化地流露在言行里。”

    “那就是说,如果已经流露在了言行里,就不用特意表达出来了?”年年诚心求索。

    “当然不是。”祁有枫拉起年年的手,与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年年,我爱你。你愿意至少在人生的这一个阶段里,”祁有枫的声音很稳,手指却有些抖,“跟我在一起,只跟我在一起吗?”

    因你有漫漫时光,因你永不会忘记,你可愿意背负我的私心和欲/望,哪怕终有一日我会从这个世界里消失?

    若是早些时候,年年未必能听懂此时祁有枫的话。

    若是她听不懂祁有枫的话,她现在就会听从自己的心意,开心地点头,大胆地说一声,她也喜欢他。

    “我当然愿意了。”年年用另一只手覆上了两人交握的双手,稳住了祁有枫微颤的手指,“我愿意。”

    她可以答应,却无法回应。

    ......

    刚刚把松青从篡国夺位的美梦里揪出来干活,三尺水就撞到了一幅劲爆的画面。

    松青和三尺水同时扭头,看到是岁下线的那顶帐篷依然安静,双双长出了一口气。

    但是看着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又亲昵地凑到一起的两个人,三尺水只觉得满眼都是不祥之兆血光之灾。

    “女大不中留啊~”松青似是幸灾乐祸,三尺水一甩头,发现这人正愁眉苦脸,神似他啃了半天的苦瓜。

    “嗯......”三尺水低头思考,片刻后提议,“我们去采取一下隔离措施?”

    “......你还是不是人?”松青没好气地瞪他。

    那两位明显正处于浓情蜜意的情感升温期,他们现在去捣乱是要遭报应的,遭报应还好,万一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暂时也就是亲一亲抱一抱,万一被他们刺激出什么更亲密的行为,那是岁还不要疯?

    “唉,可怜的岁哥,我觉得他一定会后悔自己竟然选了一个没啥战斗力的职业,再生气也只能砸东西扔东西。”

    三尺水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怎么跟小姑娘玩具被抢了闹脾气一样?”

    “是吗?原来我在你眼里竟然是个小姑娘?”

    三尺水猛地回头,捂着脖子蹬蹬蹬倒退了几步:“我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在你替我后悔的时候。”这话是对着三尺水说的,是岁的目光却飘向了远处。

    三尺水默默转身。

    大概是被围观的目光扰得心烦,年年和祁有枫两人携手牵着那只老骆驼,与清脆的驼铃声一起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渐渐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勾勒出一个静止的黑点。

    三尺水小心翼翼地去看是岁的脸色,又幽怨地瞥了一眼松青溜走的背影。

    “我只是有点担心她,但也担心她会错失人生的精彩。”

    是岁掉转目光。他并没有多么优秀的目力,但他依然能看到那个自成一体的佣兵团,也能看到那些围坐在一起的人的目光所向,尤其是那个腰背挺直静静伫立的灰发男子。

    灰色被阳光染上一层银白,如同苍苍霜发。男子转身,溜达到自己的佣兵团成员之中,大咧咧地往地上一躺。

    是岁觉得,他们应该都在微笑。

    “说起来,他们其实都比我更像个合格的兄长。”

    三尺水不明所以地顺着是岁的目光张望,却找不到这两句话的重点。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病历看完了?”三尺水决定转移话题,只是话一出口,他就想扇自己两个耳光。

    这也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

    “看完了,与我想象的差不多。”是岁点头。妹妹的病情他很熟悉,也明白会恶化到何种程度。

    “那个、有一个档案还是报告什么的......”三尺水抓着鼻子。

    “你是说最底下的那个吧?”是岁了然,笑笑,“既然要做复制体,某些项目就不奇怪了。”

    而且,有几个报告也显示,在妹妹死亡时,试验室的那些人是做过很多措施去挽救她的。

    只不过,那几个报告也表明,那些人似乎十分看重妹妹的某些能力,也似乎借此做过一些什么。

    更重要的信息应该被保留在了那个记忆芯片里。

    “那、那个芯片?”三尺水轻声问道。

    “那个芯片里的内容有些特殊,”是岁眉头微蹙,“虽然可以强行读取出一些文本信息,但完整的内容应该是需要借助某些特殊的设备才能呈现出来。”

    根据暂时读出来的文本信息,那应该是妹妹留下的日记,却明显地把更重要的信息变成了文字无法企及的东西。

    “特殊的设备?”三尺水问道。

    “嗯,我已经买了一套,不过这东西华夏境内没有,需要直接从h国订购,清关也有些麻烦,还要多花些时间才能送到家里。”

    “有具体时间吗?”三尺水抬头看看远处的雪山,“接下来的行程似乎不方便让你频繁下线。”

    毕竟,商队里暂时只有是岁这么一个对魔族武器。

    “现实时间七天左右,足够我们走到雪山下了,雪山那边应该已经有各门派的npc驻留,安全可以保障。”是岁摇头,表示不会有问题。

    “不过......”

    是岁的目光突然有些凝重,三尺水也看着某个飘走的法师抽了抽嘴角。

    西米尔似乎经历了一阵非常激烈的心理斗争,唉声叹气地选择了继续去当碍眼的电灯泡,这会儿又飘到年年那里去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搞清楚他是来做什么的。”

    “满世界飘来飘去发光发热。”三尺水揉着额角。

    “不对,”是岁摇头,回头看了看雪山,“他似乎是在提防什么事情。”

    “难道,在走近雪山以后,年年身上还会有什么变化?”

第三二零章 破碎的电灯泡

    谈过恋爱的人都知道,在表白成功后的那段时间尤其是当两人的亲密程度突破了某个界限之后这两个人就变成了蜜糖似的连体婴,恨不得把所有的风霜雨雪明月清风都揉碎在怀里,也恨不得把一切的所想所念都化成炙热的气息喂进对方的嘴里。

    当听到“啪”得一声轻响时,年年刚刚从祁有枫高强度高频率的亲身演示里学会把自己的双手搭在对方肩上,而不是僵硬地抓着自己的大腿。

    所以,当她听到那声轻响时,年年有些意犹未尽地按住了祁有枫的肩膀,蠢蠢/欲/动地思索自己的手是不是还能再换个地方摸摸。

    但这声轻响太明显了,声源也太近了,祁有枫这个普通人都已经听到了,也就只能狠心婉拒掉少女微扬的小脸和笨拙的挽留,抬手抚上年年的后脑,用力向自己怀里压了压,睁开眼睛不善地看着那个浑身上下都贴满了“不合时宜”标签的家伙。

    年年枕在祁有枫的颈间,目光先落到了那个跳动的喉结上,才用眼角余光瞥到了正从一滩液体凝固成人形的西米尔。

    “你在干什么?”

    年年直起身子,嘴角向下挂在了气哼哼环抱的胳膊上。

    两人背靠着的老骆驼也偏过了头,用一双慈祥的大眼睛盯住了满脸无辜的西米尔。

    被三双眼睛谴责的西米尔故作不觉,抬头远眺那片连绵的雪山:“我在看风景。”

    年年转头。土棕色的荒原一望无垠,蓝天如海,一大团白云坠在天边,一半洁白一半铅灰,白云的影子落在地上,让山峰躲在了深深的阴影之下,只能看到一条曲折铺陈的白色缎带与云团相接,似是被冰雪冻结在了大地的尽头,

    这缎带宽窄不一,窄的地方是雪白的,宽的地方却有些青灰,应当是被峰崖拢住的山影。

    云团缓缓飘动,云影渐渐扩散,还有几缕雾般的云丝将两者相连,仿若云才是影,地才是天。

    “那边是在下雪?”年年揉揉眼睛。

    “或许。”祁有枫收回目光。此地空旷视野极佳,虽说他只能看到云雪相连,但也不妨碍他接上年年的话。

    “啪!”

    两人扭头,又看到了化在地上的西米尔。

    年年皱眉。这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变史莱姆玩,而且......

    她总觉得那滩液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溶解后渗进了地下。

    西米尔恢复了人形,表情有些凝重,也有些恼怒,面向雪山将骨杖重重地嗑在了地上。

    年年伸手捂住了自己腰间的箭筒。箭筒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颤动,但等她低头查看的时候,却又一切正常。

    她抬头远眺,雪山巍然不动,云团依然轻盈,只有那片云影似乎收缩了一些。

    “你刚刚做了什么?”年年警惕地看着西米尔。

    “看风景。”

    西米尔耸肩,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那只老骆驼,友好地笑了笑。

    “看风景看到融化?”年年撇嘴。

    “风景如此秀美,我激动到情难自禁。”西米尔面无表情地解释。

    年年脸一红,她怎么觉得“情难自禁”这四个字是另有所指?

    “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她?”祁有枫也满是探究和警惕。

    “嗯......”西米尔低头,摸着下巴思索,“一定要让我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吗?”

    “万一你一时意乱情迷,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搞出些什么奇怪的事情怎么办?比如......”西米尔环顾四周的荒草和硬土,“变出一张大床来用。”

    “你!”年年被他轻佻的语气激怒,跳起来就要摸弓。

    “冷静。”西米尔静静地看着她,眼底金芒隐现。

    “我会尽量不让你们看到我,不过我也肯定不会走远。”

    话音渐低,骨杖上的那颗宝石散发着雾蒙蒙的红光,西米尔的身形像是被什么东西擦去,缓缓淡化进了空气。

    年年再次抬头望向雪山,那是西米尔最后遥望的方向。

    腰间的箭筒再次轻轻颤动,年年伸手探进箭筒,指尖微微一疼,像是被木片削成的箭尾刺到。

    年年举起手指,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口,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麻痒,从指尖蔓延到手腕。

    她开始对雪山之行产生了期待,那里一定有什么与她与关的东西。

    “年年?”祁有枫握住了她的手指,看了看,“手指怎么了?”

    “没怎么。”年年眨眨眼,被祁有枫攥住的手指调皮地挠了挠他的掌心,待他松开手后把手指放到嘴里吮吸,“有点......痒~”

    祁有枫心神一震,只觉得年年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陌生和妩媚。

    年年的手臂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祁有枫紧紧箍住年年乱动的身体,闭着眼睛强自忍耐,几次深呼吸后推开了年年,对上她有些受伤的眼神,默然不语地抱起她放在了骆驼背上。

    “我们回营地。”

    ......

    回到营地之后,祁有枫直接牵着骆驼找到了是岁。

    听到这人希望自己吹一遍乃,是岁把目光落在了年年身上,西米尔也从两人身后现形,凝眉打量不明所以的年年。

    年年十分无措,抱着老骆驼毛茸茸的驼峰不撒手,听完了一首长长的埙曲。

    事关妹妹,是岁的态度非常认真,十三节的乃不仅被他完整地演奏了出来,也被适当地融入了他的理解,以求效果最佳。

    曲终,人无恙,围住年年的三人面面相觑。

    “你为什么会觉得年年行为异常需要驱魔?”是岁率先发问。

    “我......”祁有枫语塞。

    这话他真的不好说啊,更不好对是岁这个大舅哥说。

    “是......因为我刚才太主动了?”年年弱弱地举手。

    西米尔轻咳,转身继续看风景。是岁脸色一黑,把年年拽下骆驼,带进帐篷里训话去了。

    祁有枫揉着太阳穴,仔细回想刚才那一幕,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年年真的想跟他亲近,还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她可不是玩家。”西米尔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祁有枫低头不语。

    “她也不是普通的npc,能造成的破坏也更大,你的警惕心是对的。”

    “这才是你跟着她的原因?”祁有枫侧首。以防魔族抓到年年这个有挂的npc对商队造成什么严重的损失?

    “嗯。”西米尔点头。

    “那你刚才直接说不就好了?”祁有枫不解。这样的话,年年自己也会更加小心的。

    “这个......”

    “还有别的原因。”祁有枫笃定。

    “就当是我不想让你们互相疑神疑鬼吧,你总不想每次都要猜测一下她的行为是出自本心还是被人操控吧?”西米尔摊手。

    “可是,有是岁在的话,这种担心没有必要吧?”祁有枫与之对视。

    “说实话,”西米尔叹气,“我也不知道。”

    “我只能确定,我必须待在她身边。”

第三二一章 疑神疑鬼

    乃一声山水绿。

    商队一路向西,山水早已东流,只有一声声的凄厉尖叫随风而去。

    再次上路之后,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了很多。

    在是岁终于把可怜兮兮的年年从帐篷里拎出来之后,祁有枫没有急着拉回年年,而是向这位大舅哥转告了西米尔的担忧。

    是岁笑着点头,伸手与立在一旁的西米尔握了握,觉得此人身上的那身黑袍耐看了许多。

    最起码多了这么个电灯泡,祁有枫还能收敛些手脚,不至于太碍眼,也不会把妹妹带坏。

    却不想商队出发后不过几分钟,是岁刚刚吹响乃以求周全,就有一道腾腾黑影尖叫着从麒麟军的某个士卒身上飞出,消失在了远方的天边。

    是岁放下玉埙,与匆匆而来的郑奇略一商讨,再次将行天下的队伍与麒麟军隔开,让麒麟军整体押后一段距离,他自己却是深入到了麒麟军的行伍里。

    早已整编了使臣卫队的麒麟军人数众多,是岁孤身深入,又有前科历历,年年不太放心,便拜托尼克等人从旁协助。

    她对尼克等人的心性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再则圣诞小丑佣兵团整体等级较高,经西米尔认证,对魔族的抵抗力也会更强一些。

    年年自己则是自觉地远离了npc们,骑着骆驼跑到了商队的最前列,身后是拉着缰绳的祁有枫,身侧是西米尔寸步不离地飘飘荡荡。

    如是岁所愿,这两个人的行为举止非常的“发乎情止乎礼”,倒是让西米尔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岁不是唱片机,乃总不会被吹上一路,于是每次乐声暂歇又复起的时候,都会有一声尖锐的“高音”作伴,给原本清逸的埙声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

    年年在此时发挥了她绝佳的听力,每每有魔族被驱逐,她都会辨析啸声的去处,拉起不知何时从祁有枫手里接过的缰绳,调整着骆驼前进的方向。

    整只商队也随之有了方向。

    雪山连绵,大家只知道向雪山去,却无法确定到底要去哪座山,年年的指引在此时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被尖戾啸声扰得心烦的众人有了清晰可见的航向。

    只有西米尔的脸色越来越严肃,频频向年年投去怀疑的目光,却也实在找不到任何的异样。

    日落月升,埙声断断续续地响了一夜,年年几次回首张望,却没有靠近。

    次日白昼,远去的尖啸多了和声,起初不过二三,最后竟然汇聚如潮,肉眼可见的黑雾从众人头顶倏忽翻涌而过,似哭似笑,桀桀恻恻,与其说是在逃窜,倒更像是嘲笑示威。

    年年觉得,大概是那些魔族与世隔绝太久,骤然发现了这么一队远客,于是便呼朋唤友地来围观探视,反正是岁的埙声也只能把它们驱逐,并不能伤害到它们。

    这么一想,年年倒也不觉得这些魔族可怖恼人了,撇撇嘴说声“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回头向祁有枫嘻嘻哈哈地这么一比喻,在他哭笑不得的表情下专心做着向导。

    西米尔也听到了年年的这个比喻。他有些踌躇。

    年年这里固然重要,是岁一个人更是独木难支,经过这一天一夜恐怕早已疲倦不堪,可他的妹妹却一点停留暂歇的意图都没有,目光愈发坚毅,只知催动骆驼再快一点。

    “停一停吧,大家需要休息。”

    西米尔最终挡在了年年的骆驼之前。

    “不能停!”年年脱口而出,眼神一厉。西米尔的骨杖瞬间指向了她的喉间,祁有枫一愣之后将刀锋对准了法师的头颅。

    “你干嘛?”年年眨眨眼,莫名其妙地挠脸,指了指身后。

    “我们走,是岁要吹埙,我们停,是岁还是要吹埙,无论如何他是不能休息的,还不如我们尽快赶到npc那里,也让大家安心休息。”

    西米尔垂下手臂,暗骂了自己一声疑神疑鬼。这种情况下,年年的判断是对的。

    说话间,暂止的埙声又起,团团黑雾在众人身侧盘旋,怪笑声擦着头皮滑过,似一双黏腻的大掌轻拂发丝,温柔得令人不寒而栗这些魔物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驼铃清脆,年年已经绕过了拦路的西米尔,面色焦急地追逐那片黑云,还不忘回头让身后的大部队跟上。

    西米尔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升腾的尘土,稳住内心隐隐的不安,跟上了队伍。

    再过半日,西米尔发现年年已经不再跟着啸声走了,而是转到了另一个方向,直奔那座最高的雪山。

    再次被他拦下的年年不耐烦地指着山脚:“拜托,你自己瞎就别质疑我了行不行,你没发现那边有光在闪吗?”

    光?

    西米尔确实没看到,直到日落黄昏,天光黯淡,商队的众人才齐齐一声欢呼,将他从质疑中拉了出来。

    那是来去匆忙的剑光,也是柔和的结界光芒,跳跃在两山之间,罩住了一座高台。

    既已见城,城中人也见到了这些人,行天下的玩家们轻松地躺倒在地,看着几十道银色的剑光从结界里飞出,迎向商队。

    西米尔也终于放下悬着的心,扔下年年,跑到麒麟军中查看是岁的情况。

    如果年年真的如他担忧地那样被魔物附身,那她只会不顾一切地去寻找魔族,而不是带领大家与抗击魔族的修真人士会合。

    “那家伙盯了我一路,是真的一点也不相信我呀~”年年回头张望西米尔远去的背影,唉声叹气。

    “他也是......很有责任心了。”祁有枫淡淡评价。这个人盯得紧,他这一路上只能揽住年年的腰抱着,一点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

    他倒是不担心被人看,只是不想年年尴尬,亦或是再被大舅哥训到委屈巴巴。

    “嘿嘿,终于自由了。”年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拧着身子“啪唧”一下亲上了祁有枫的脸,连啃带咬地摸索到了他的唇边。

    祁有枫连忙伸出手臂挡在两人的身体之间,杜绝了年年进一步撩拨他的可能性,无奈咬牙:“不许乱动,否则委屈巴巴的人就变成我了。”

    “哦。”年年赌气地啃了他的脖子一口,满意地看着那个深深的牙印,抬起了手,“**师同学,你回来得好快呀。”

    听着这一点也不像在欢迎的话,西米尔假装没看到祁有枫微敞的领口,点头说道:“是岁那边状态还可以,所以就先回来了。”

    “哎呀?”年年歪头,“想不到我哥哥还是挺厉害的啊,这么能吹?果然是嘴巴厉害。”

    祁有枫弹了她的脑门一下,按住了年年在斗篷下胡闹的小手,没去评论年年这话里的些微怨气。

    西米尔稍稍沉默,才道:“多亏了你们佣兵团的人,双胞胎和迪昂一直在照看他的状态,尼克还用风扩散了乐声,让他不至于太过费力。”

    技能的使用是要费蓝的,乐艺技能还需要玩家的专注。双胞胎一直在补充是岁的灵力/法力,迪昂提供的香料能帮助他凝聚精神,而那位矮人克拉夫特已经快复原出旧时的留声机和扩音器来彻底解救是岁了。

    这个佣兵团的人,还真是出乎他意料的强大。

    “怪不得。”年年点头,忽然展颜一笑,“这可都是珍贵的人才呐,对不对,祭祀大人?”

    “嗯?”西米尔微怔。

    “你总不会是想把我们佣兵团拆散到两个不同的阵营里去吧?”年年也皱眉。

    “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就要想办法退出你这一方了,我不想与他们为敌。”年年正色直言。

    西米尔这才一笑,仿佛无可奈何般摇头:“放心,老成员的举荐是有效的,我相信他们也不想与你为敌的。”

    年年嘻嘻轻笑,跳下驼背,拽住西米尔的袖子,回头看向祁有枫:“枫哥,我找他聊聊拉人入伙的事情。”

    祁有枫笑笑点头。阵营的事,囚龙寨土匪出身的他也算是最早知晓的那批人。

    “水银呢?”年年询问西米尔。

    “这个?”西米尔取出那滴水银,发现年年的面色有些凝重,“有什么事?”

    “嗯......”年年犹豫,又有点着急,“等会儿再跟你说,你快先隔下音。”

    西米尔看了看近旁的祁有枫,掌心的水银舒展扩散,半透明的银色护罩笼住二人。

    年年刚想开口,心下一动,猛地抬头看向天空。西米尔也似被什么东西震住,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几十道斩破天空的剑光。

    剑光如丝,在天空上编织出一个巨大的法阵,遮挡了众人头顶的天空,目力所及,皆是刺眼的银光。

    剑光如雨,如同巍巍五岳,又如浩瀚洋泽,挟着那一个古朴凝实的“镇”字,气势磅礴地压向了目瞪口呆的商队。

    在“镇”字法阵与水银护罩相触的一瞬间,年年清晰地看到西米尔手中的骨杖下沉了三寸,似是被重物锤中,深深地扎进了大地。

    年年摸了摸激烈跳动的心脏,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西米尔大人,实话告诉我。”

    “你的那个真神圣殿,是不是跟魔族有关系?”

第三二二章 无辜之人

    西米尔找不到机会回答年年的问题。

    “镇”字铺天盖地,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所到之处白烟滚滚,哭号震震。阵光涤荡,被其扫过的玩家和麒麟军士卒们顿觉神清气爽,萦绕在心头许久的烦躁不安也被一扫而空。

    这种时候,那个圆滚滚银闪闪的半透明护罩就十分显眼了。

    尤其是在这个护罩与“镇”字相撞后还隐隐有抗争之意的时候。

    数道剑光从天上疾驰而下,寒芒吞吐,直指神色自若的西米尔。

    年年有些紧张地向他身后躲了躲,西米尔看着散入地下的法阵光芒,收起了护罩。水银闪烁,缓缓落下,滴在骨杖之上,如同一层流动的银箔。

    年年摸了摸鼻子,赶在那些剑仙们抵达之前几步跳回了骆驼背上,缩在祁有枫怀里看西米尔与五位剑仙对峙。

    五位剑仙三男两女,容貌俱佳,广袖飘飘,无风自动,与三尺水和其他云笈剑宗玩家的简约劲装不同,飘逸若云。

    见到这五人,行天下里的云笈剑宗玩家立刻站了出来,拱手作揖,恭敬行礼:“福生无量天尊。”

    三尺水起身,一脸欣喜地跑到其中一位女剑仙跟前,似要叩拜:“师父,弟子三尺水给您顶礼了!”

    这女子杏眼窄眉,两颊微斑,抿嘴一笑露出两个梨涡,看起来竟与年年差不了几岁。

    “无需多礼。”

    女子袖子一甩,托起三尺水,与另四人面向同门后辈,拱手一回:“无量寿福。”

    玩家们旋即开始激动地交头接耳,羡慕地看着嬉皮笑脸的三尺水。

    这几位都是云笈剑宗里的顶级战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会在个别道场上出现,给好运偶遇的玩家们发发“福利”。

    “福利”的种类有很多,或是随便几句指点,或是顺手扔下点符法器,或是指引一下某处的福地仙圃,当然也会给那些不懂礼貌的后辈点教训,其中最罕见的福利就是某个玩家合了剑仙们的眼缘,被收下做个亲传弟子,从此仙缘浩荡,受用无穷。

    比如三尺水。

    他的师父太徽仙君,是云笈剑宗掌门的小师妹,行事无忌,不喜规矩,更不喜被束缚。因此这还是三尺水拜师之后第一次见到她。

    别的不说,能天天守着这些财神爷福禄果一样的剑仙们,对云笈剑宗的玩家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任务奖励了!

    其他门派的玩家们也不沮丧,满眼渴望地仰头看天,果然盼下一群各自门派里堪称奇遇级别的老神仙,一时间行礼作揖声不绝于耳,场面一度十分其乐融融。

    眼尖的年年还看到一个抚琴的青衫男子,略一顾盼后直接落在了麒麟军的队伍里。

    年年唉声叹气。

    “怎么了?”祁有枫也看到了墨家的几位长辈,些许犹豫后,还是留在了年年身边。

    “我在想谁来给我发奖励。”年年撅嘴。精灵族的npc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雪山的这一边。

    “好了,我们快去找你门派的人混脸熟,说不定能多拿些好处呢。”年年跳下骆驼,顺手把祁有枫扯了下来,拉着他去找那几个带刀的汉子。

    不等四周安静下来,云笈剑宗的五位剑仙齐齐把目光转向了西米尔。

    “不知阁下......”一位眉心有朱砂的男子上下打量着西米尔的黑袍,又仔细看了看他手里的骨杖。

    “在下西米尔,是一位炼金术士。”西米尔不卑不亢,从容答道。

    “炼金术士?”太徽仙君秀眉微蹙,扭头看向了身侧的那位高大剑仙这人面容刚毅,法衣上满是黄白两色的龙虎纹。

    “万物生成,因阳而结,因阴而生。阴者道之基,阳者盈之始。阳不能独立,阴不可自生。夫混沌分后,阴阳相夺,法相乃立。”西米尔慢条斯理地答道。

    “你对我们的外丹之术也有研究?”身披龙虎纹的男子不由露出了笑容。

    “炼金术和贵派的炼丹术本就殊途同归,都是以汞硫喻阴阳,在混沌状态中求阴阳调和,去掉杂质后得炼真金。”

    西米尔也不遮掩,抬手一指,骨杖上的水银飘到男子面前,露出了杖头的掌骨。

    狰狞的白骨让五人略有侧目,西米尔一笑:“人死形灭,灵魂、精神和**尽消,我们炼金术士只把白骨看作是砂石瓦砾一样的材料,是不避讳使用它们的。”

    西米尔的坦然以对确实让几人面色稍缓,身披龙虎纹的男子伸手捏过那滴水银,细细端详,啧啧称奇。

    “凝流珠为白金,好一个灵液之精阴中阳!”

    “你刚才为什么要挡我们的阴阳镇法?”

    另四位剑仙相顾无奈,无视了捧着那滴水银如获珍宝的纯阳子,再次将目光锁定在西米尔身上。

    明明不是一个华夏人,却对他们云笈剑宗的丹道颇多了解,两句话一滴水就拿捏住了酷爱黄白术的纯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

    “这个......”

    西米尔暗道自己的应对恐怕有些过犹不及,这个回答更需谨慎。

    “是因为我!”年年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指着自己的尖耳朵,有点不好意思,“我怕你们把我当妖怪给除了,所以就去骗他开个护罩给我。”

    “她不是妖怪的!”三尺水这才有些后怕,扯过年年藏在自己身后,连忙补充道。

    当时在秦岭山中,年年就被花妖认作同类,后来也确实经由多方证实,精灵族在华夏基本等同于妖族。

    “骗他?”太徽仙君眉头一挑,“小玄玄,你怎么看?”

    被叫作小玄玄的人,正是那个眉心有朱砂的男子,轻咳一声:“这位小妖、小姑娘,你先详细解释一下吧。”

    说罢,四把仙剑同时对准了年年,纯阳子眼风一扫,却是展袖挥散了那四把剑的锋芒。

    “哈哈,各位剑仙别激动,这位小友绝对不是坏人。”

    曾经偶然降落在商队里的明堂秦长老踱步走近,先是对着纯阳子点头道了声谢,才从三尺水背后扒拉出缩着脖子的年年,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就是淘气了一点,之前在我们明堂八卦城胡闹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吧?”

    “原来是她。”太徽仙君了然。

    “而且,”玉皇书院的抚琴仙人也已到来,身后是倦色浓重的是岁,“这些人能这么快找到我们,也多亏了她的指引。”

    年年挣开秦长老的手,跑去扶住了是岁:“哥,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注意力集中的时间太长,有点头疼。”是岁欣慰,满意地发现祁有枫被扔在了几米之外。

    “那你还不赶紧下线休息一下?”年年小声建议,谨慎地看了一眼那位温文尔雅像书生一样的抚琴仙人。

    只看外表,这位仙人跟是岁属于同一款,那就说明,这仙人有可能心比较黑。

    “等等,先把你这边的误会解除。”是岁摇头,拉着年年退后一步。

    云笈剑宗的剑仙向来嫉恶如仇,但也不至于是非不分,想来有明堂和玉皇书院一同作保,年年应当是无虞的。

    否则......

    是岁侧首瞥了一眼西米尔。这种情况下,这人总不能阻止年年开挂自保吧?

    “你倒是机灵,”是岁看到那个“镇”字的时候还未作他想,直到发现迪昂忽然如受重伤般跪倒才想起,年年也属于被斩妖除魔的那一类,“不过你怎么自己跳出来了,就让那个西米尔应对就是了。”

    “还是要厚道一点,而且他们早晚也会发现我的。”年年笑笑,神色有些紧张。

    “她确实不是什么杀人作恶的妖精,翻过这道雪山,就是他们精灵族的领地了。”抚琴仙人听到年年的话,语气愈加温和。

    “对对对,而且年年眼力可好了,远远地就看到了你们那个大台子,这才领着商队来到了这里。”三尺水插嘴,被他师父瞪了一眼。

    三尺水吐了吐舌头,乖巧地退到是岁身边,听候这些大人物的决断。

    “我们倒是听说过西方有精灵族的存在,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小玄玄玄虚子不好驳人颜面,寻了个台阶。

    “后边麒麟军那里还有个精灵族的人,这一路上多亏他照应我的弟子,才让商队在魔族的侵扰下安然抵达这里。”

    抚琴仙人叹息:“可惜却被我们的阴阳镇法给伤了,差点无辜丧命。”

    “你说什么?”年年惊叫,心里闪过一丝后怕。她没想到迪昂竟然会被那个阵法伤得这么重。

    “不行!我要去看看!”

    话音未落,年年拔腿就跑,呼吸之间就没入了人群。

    审判还没结束,嫌疑人已经不见踪影,三家修真门派的大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秦长老摇头笑道:

    “果然是个小丫头,风风火火的,一点也不稳重。”

    ......

    等到同样被扔下的是岁找到年年的时候,她正围着迪昂嘘寒问暖,尼克站在一边拧眉,时不时嘲讽几句迪昂的柔弱。

    排列了一下自己、祁有枫和圣诞小丑佣兵团在年年心里的地位,是岁还是挺知足的。

    “你还好吧?”是岁关切地询问迪昂。

    “没事,主要是一时措手不及,没有时间采取防御手段。”迪昂苦笑。

    他是真的不知道精灵族在华夏境内的地位会与妖魔鬼怪等同。

    多亏尼克反应迅速,及时用风障将他送出了法阵的范围,否则他还真就凶多吉少了。

    他们佣兵团一到华夏,就只在长安城里活动过,随后就一路向北出了关,还没来得及与当地的什么仙人打交道。

    “以后就不会有这种意外了。”

    是岁笑道,从袖中取出两张符,递给年年和迪昂。

    年年顺手把符贴在了身上,迪昂拿着这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北台城里修真门派的人太多,也有很多针对妖魔的禁制机关,这两张符算是障眼法,你们带在身上,就不用担心被袭击或者受伤了。”

    “北台城?”

    “那边山间的高台就是了,还只是城的雏形,估计这名字也是临时起意,算不得正式的城号。”是岁解释道。

    “还有,”是岁看向年年,“你跑了,被你拿来当盾牌的西米尔还是被扣下监视了,你最近也不要凑过去,离他远点。”

    年年立刻笑眯眯,不住点头:“我早就看烦他了,放心放心,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当盾牌?”尼克突然插话。

    “她刚才骗西米尔有话要说,让西米尔撑起了那个水银护罩,这才躲过了法阵。”

    “你们不知道?”是岁疑惑。

    尼克几人摇头。年年只说是西米尔帮她挡下了法阵,没说这是她主动去骗来的。

    “我没有骗他啊,我确实有话要问他。”年年连忙补充。

    迪昂笑笑:“我相信你不会骗人,你没事就好。”

    “那你的运气不错。”尼克淡淡评价。

    气氛突然有些变化,是岁只能捕捉到一丝古怪的违和感。

    “那个,我去找枫哥了!”

    年年左顾右盼,撂下一句话,又转身跑了。

    尼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抬手一扬,气流盘旋,隔绝了声音的传播。

    被划入风之语范围的是岁顿时警觉,盯着尼克:“出事了?”

    “精灵族等同妖族的事情,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尼克不答反问。

    “很早就知道了。”是岁回答,“最起码在商队出发之前。”

    “她中招了。”尼克下了结论,其他人默默点头。

    “你有什么证据?”是岁有些严肃。

    “他受伤了,就是证据。”尼克点了点迪昂。

    “这......万一她只是一时疏忽忘记提醒你们了呢?”是岁觉得这个证据只能算是直觉。

    “那她刚才就会不顾一切地弥补自己的疏忽,而不是自己躲起来。”尼克微微叹气。

    双胞胎齐声应和。其实他们刚刚已经做好了帮年年向那些npc解释“外挂”由来的准备。

    “你还是不够了解她。”

    尼克如此笃定,是岁只能哑然。

    “我们拿这种情况暂时没有办法,也不能让npc帮忙,否则她和迪昂都会有危险。”

    尼克沉吟不语,片刻后提议:

    “想办法接近西米尔,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

    尼克转过身,眼眸里暗流涌动,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对着双胞胎轻轻一笑:

    “他要是不说实话,我要你们把他剐成碎片,扔进回收站,永世不得翻身。”

第三二三章 医者仁心

    踩着传送法阵真正进入北台城的时候,商队上上下下近三百名玩家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就连麒麟军的将士们都激动异常,望着眼前洁白的雪山悄悄地抹着眼泪。

    相比起神通广大的玩家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普通当地人对这趟旅途的感触恐怕更深刻。

    云笈剑宗的几位剑仙先行告退,明堂的秦长老实在热心,絮絮叨叨地安排了一下众人的住处,让大家安心地在城里自由活动,便领着麒麟军前往他们在城中的驻地了。

    是岁和松青这才知道,对于郑奇三人来说,这个世界任务的内容尚未完成,但是他们的旅程却已结束。

    北台城,就是麒麟军的目的地。

    而雪山的另一边,就要行天下和松青的人自己去探索了。

    这也不奇怪,麒麟军毕竟还有个官家背景,华夏的仙人们忽然要在千里之外建城,皇城里的那位总要派些人来探探路看看情况,彰显一下皇恩浩荡,也明确一下此城此路的归属。

    只看郑奇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后续任务内容要更加严峻了。

    好在仙人们早已摇首出红尘,大大方方地领木石和郑奇去了解城中格局和各处布防,又派人与带好大捍厄符的吴间麾下小队整合,稍作休息后连夜原路回京,把这一路所见所闻向圣上汇报。

    吴间很是周全地派人知会了松青一声,这才让此人想起自己的使臣身份,笔走游龙地写好一封厚厚的奏折,重点描述了他在哈瓦里哲城的艰辛和收获。

    目送那十骑轻甲出城,松青沉吟片刻,抖了抖精神,挂着笑容打算去寻圣诞小丑佣兵团。

    他突然想到,就算翻过山去,他的目的地也还很远。

    自己既然是担负建交重任的使臣,那便应该好好思量一下要与哪族交好,亦或是找到个合适的理由在三族纷争中保持中立,亦或是仔细斟酌一下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的轻重缓急。

    还是要与盖亚大陆的朋友们友好交流一下啊~这个三族齐全又实力强大的佣兵团,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是岁及时发现了松青的意图,找了个借口把他暂时约束在了副会长的职务上,这才没有让松青大人出师未捷身先死。

    尼克的心情很糟糕。

    是岁也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人心情糟糕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不管怎么说,让他拿着小刀凌迟自己,总比把松青送到他面前要强一点。

    尼克的糟糕心情不仅仅来源于中了魔族花招的年年,也在于双胞胎极为强硬的那句回答:

    “我们不会剥夺他人的生命,我们只能以生命保证cy不会有事。”

    不管是尼克的那句话,还是双胞胎的这句拒绝,在是岁听来,都暗暗指向了游戏之外的世界,也指向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且,双胞胎口中的“生命”,与松青亦或是他这个生命,肯定不会是同一样东西。

    ......

    “cy那边,我们就先什么都不做?”萨拉避开地上的碎肉和血迹,找到了蹲在墙根下的尼克。

    他们这边气压低得可怕,不管是同行了一路的行天下玩家们,还是北台城里的修仙人,都自觉地远离了这几个人暂歇的角落。

    原本也有几个人好奇地窥视,没一会儿就发现自己有点晕血晕刀,纷纷脸色惨白地退散,并把“那个尼克是疯子”的事实撒播到了全城各处。

    “你怎么来了?”尼克眼角一斜,灰色的瞳仁几近翻进上眼皮里,只能看到一双白色的眼球。

    “给你。”萨拉递过来两个瓷瓶,瓶子上各画着一尊青鼎。

    “那边神农谷的姑娘看着你于心不忍,本着医者仁心的原则,给你两瓶上好的伤药。”

    尼克的眼皮翻了翻,瞥到两个女子仓皇逃走的背影。

    “医者仁心?”尼克讥笑,“明明怕得要死,还有心情搭理我?”

    “医者仁心,谁的命都是命。”萨拉弯腰,拉过尼克鲜血淋漓的手臂,左右翻了翻,“不能要了,我去找海德过来。”

    尼克抓住萨拉的手,给她手腕处的纹身涂上了几道血印:“有的人的命,比其他人更重要。”

    “我知道,”萨拉叹气,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没有在生气cy的事情,也没有在生气双胞胎拒绝了你,你只是在生气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样,让迪昂身陷险境,又让双胞胎做了那样的承诺。”

    所以他自觉无颜面对自己的团员,一个人跑到这里玩自我解剖。

    尼克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萨拉的手腕:“她竟然没来看我。”

    这话题转得太生硬,萨拉竟然听出来几分委屈,只好强忍着笑意:“这不是cy的本性,而且她应该早就看习惯了。”

    尼克站起身甩着两根手臂上的血滴和碎肉,深青色的手环撞在骨头上叮当作响。

    萨拉转过身,给尼克保留了一点管理面部表情的空间。

    “我刚才一直在想。”尼克的声音响起,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

    “既然那些魔族会影响人的情绪,那么cy到底是被放大了性格里的哪一个部分?”

    萨拉的眉心顿时拧做一团。她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个问题。

    “现在想来,大约是私心吧,或是少了一点共情。”尼克迈步走向前方。他的团员们已经从不远处的路口转出,正傻兮兮地看着他笑。

    “所以只是这么一点点的变化,合乎逻辑,合乎人性,如此不起眼,也如此鲜明。”

    “你不打算插手了?”萨拉跟上他的脚步,在他身后对着其他人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先把事情搞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插手,”尼克扭头看着她,“我倒是希望她能从这次经历里学到点东西,比如,”

    “凡事只需为她自己着想就好。”

    双胞胎迎上尼克,为他治疗手臂。柔和的白光里,尼克的声音也多了些温情:“至于其他人,也多为自己想想就好了。”

    ......

    说是被监视,西米尔所受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酷爱丹道的纯阳子自告奋勇地接下了监视的任务,拉着西米尔回到了他在北台城里新建的丹房。

    西米尔看着丹房正中的那个大鼎,又看了看遍地的朱砂铅水和五色木石,开始紧急调动资料库里的丹道知识,以求尽快与纯阳子建立起追求共同真理的战友情。

    不管是对外挂的理解还是运用,西米尔都比年年这个学渣半吊子强多了。

    “你应该不是普通的炼金术士吧?”

    西米尔微笑,把脑海里的丹方抹去:“自然不是,普通的炼金术士可做不到这个。”

    纯阳子淡定地看着西米尔融化又凝聚,微微颌首:“炼丹如炼,包四象以成形,依乾坤而自化,最终还是要给养自身的。”

    “万物皆源于一,我们都是想让自己回归万物的本源状态而已。”西米尔很是赞同。

    “嗯,你还不错。”纯阳子摸摸下巴,瞄了一眼西米尔的骨杖,“我听说西方有些炼金术士只想着把别人炼成真理,你这种勇于炼自己的也不算是大奸大恶了。”

    西米尔微窘。他还以为这位纯阳子对西方炼金术不太了解,现在看来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别担心,我不爱管闲事。”纯阳子懒洋洋地道,“你自己注意点就行了,把这个贴上。”

    “这个是......”西米尔接过纯阳子曲指弹来的纸符。

    “只要你不离开北台城,我就能随时知道你在哪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与哪些人见过面。”

    “而你一旦离开北台城,就会立刻被五雷轰顶,形神俱灭。”

    “嗯,好东西。”西米尔挽了挽袖子,把符纸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这番干脆利落的做派让纯阳子的眼里多了些赞许,也少了些怀疑。

    “行了行了,自己找地方待着去吧!”纯阳子开始赶人。

    西米尔正要道别,身边突然多出来两根手指,紧紧揪住了他的袖口。他顺着这两根扭捏的手指抬头看去,纯阳子目光躲闪,还有些脸红:“那个,你那滴水银......”

    慷慨地留下了一堆纯度惊人的金属矿物,西米尔掸掸长袍,施施然地走上了北台城有些萧条的街道。

    贴着符纸的手臂皮肤有点痒,西米尔转了转手腕,那一点不适顿时消失。

    这种东西,根本构不成威胁。

    大致感应了一下方向,西米尔踏上了寻找年年的道路。

    奈何前路总是莫测的。

    西米尔叹气,看着围住自己的七位盖亚大陆同乡,想了想,走到笑容满面的尼克身前:“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我有个条件。”

    ......

    现实的世界刚刚下过一场暴雨。

    阿尔伯特坐在明亮的咖啡厅里,慵懒的木吉他缓缓流淌着陈旧的歌谣,沿着窗外那道彩虹没入碧蓝的海面。

    黑咖啡有点苦,阿尔伯特的心情却十分飞扬。

    他在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有了是岁这个明确的目标,那个叫做年年的数据体来源果然好查了很多。加上是岁的父亲身份特殊,弗兰肯斯坦的数据库里就已经有足够详细的资料了。

    原来是基因改造人的后代,怪不得会被那样的怪病缠上,又会被送回这里以求续上些命。

    阿尔伯特微微叹气,他根本无法责怪年年的存在理由。

    想要活着,总不是一件错事。

    只不过,就算没有这样的怪病,那些基因改造人的寿命原本也不会太长,他们的后代更是如此。

    这样一来,束手无策的父母把寿命无多的女儿送回h国,复制下女儿的人格特征以求安慰,倒也不是太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唯一有些奇怪的,便是这个绵绵年年的原型竟然是在机械化改造实验项目组里渡过的余生,也是在那里被送到了虚拟世界里。

    机械化改造......阿尔伯特思索着这个技术,难道说,绵绵的父母还曾经尝试过为她替换一具机械身体?

    机械化改造和心灵上传这两个项目向来联系密切,毕竟被剥离出的自由意志不仅仅能存活在数据世界里,也能反向载入到任何一个机械里,再次回到现实世界里来。

    只是因为机械技术和人工智能的发展太过迅速,暂时人类的思维能力还不足以超越科学的力量,让活人意志操控精密机械的实际效率极低,这种机械化改造也多是用在医用义肢和生化士兵的身上。

    但对绵绵那个近似植物人的病情来说,一具机械身体总比一个五感丧失的肉块皮囊强得多。

    阿尔伯特觉得自己已经揭开了这个谜题的真相。

    只要再稍稍解答一些小小的疑问,这个数据体引发的问题便会宣告终结。

    阿尔伯特咽下一大口黑咖啡。

    对游戏世界底层数据的诸多保护措施也已经准备完毕,只等那个最终启用的时间了。

    一个陌生男子匆匆走进咖啡厅,阿尔伯特立刻站起,笑着迎上去与他握手。

    这是机械化改造项目组的老成员,十多年的工作经历足以让阿尔伯特坚信,他一定知道那个绵绵的事情,也一定知道那位帕斯卡尔的事情。

    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找到了。

第三二四章 突然的自我

    冻土为基,削冰为墙,离地十余米的北台城初一落成,两侧的雪山就硬生生矮了半截。

    年年自进城以后,就拉着祁有枫四处闲逛,美其名曰约会。

    说是陪年年闲逛,两人间也没有过多交流,年年好奇地探查着北台城的边边角角,祁有枫笑容依然,眉头却越蹙越紧。

    年年敲完了砖,眼睛滴溜溜一转,拉住了附近一位墨家弟子的袖子,又红着脸闪电般松开,听他头头是道地讲解这城墙外绘着什么什么阵图,这城墙里又浇了什么什么符水,这墙头还有他们墨家巧思制造的什么什么机关。

    年年一脸崇拜地送走了志得意满的这位墨家弟子,笑容一收,看着不算太高的城墙挑了挑眉。

    固若金汤啊。如果不是有仙家特供的障眼法,她可能连城门都进不来。

    年年三两步爬上了最近的屋顶,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心的那座大殿。

    大殿不算高大,也没多么的富丽堂皇仙气缭绕,只是往来各色遁光不断,应当是统领全城的枢纽所在。

    年年正想踩着房顶往大殿那里走,忽然想起了留在墙边的祁有枫,向下探了探头,看到一张布满疑云的脸。

    她跳下墙头,蹦到祁有枫身边抱住了他。

    祁有枫略一犹豫,还是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头。

    “枫哥,你喜欢我吗?”年年仰着头,踮着脚尖圈住了他的脖子。

    祁有枫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回答。

    “你看,你喜欢我,你想要我。”年年把话送到他耳边,“我现在可是什么都不在意的哦~”

    男人的手紧紧捏住她的肩膀,年年咯咯娇笑,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你身边的人也不在意吗?”祁有枫一笑。

    “管他们做什么!”年年眼皮一翻,撇了撇嘴,“我自己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说了,这种事对我来说又不会有什么损害。”

    祁有枫呼出一口气,推开了年年。

    年年很是疑惑地绕着他转了转,挠头:“奇怪啊,你之前明明很想的,怎么现在又拒绝了?”

    祁有枫笑道:“你就当我无理取闹吧。”

    年年耸耸肩,转身向北台城的中心走去,大咧咧地一摆手:“随便你了,什么时候想要了来找我就行。”

    祁有枫叹气,两三步追上了年年,抓住她的手腕:“你这样子不行,太明显了。”

    这城里到处都是斩妖除魔的禁制和仙人,npc比玩家数量多,还比玩家强大得多,年年的性情转变虽说不算明显,但相比之前,违和感也足够强烈了。

    祁有枫着实不敢冒这个险。

    “有吗?”年年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不是早就放弃掩饰了吗?”祁有枫牵着她的手,沿着街道漫步,似是一对说着悄悄话的普通情侣。

    “我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都真的这么在意我呀~”年年坦然地洋洋得意。

    不敢冒险揭穿她的人不止是祁有枫一人。

    甘愿帮她遮掩的人也不止祁有枫一人。

    年年笑得愈发开怀,以至于她的声音都有些跳跃:“我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这么重要的人。”

    像是即将冷透的炉火里被放进来一块烧红的木炭,年年的心底升起一团火焰。忽明忽灭的死灰终于复燃。

    自私只是一簇小火苗,旁人的纵容才会让其燎原。

    ......

    北台城正中心的那座大殿尚没有名字,更没有挂匾。

    来往的人本着务实的角度,称它为降魔殿。虽然被不少人诟病太过俗套,但也确实贴切好记。

    各门派都留下了些擅于帷幄算谋的人在殿中统筹安排北台城内外诸多事宜,让这里成为了实际上的一城之基。

    通天楼也把北台城分部开在了这里,没有楼,只有人,和源源不断地与中原腹地往来的信息。

    北台城除此之外的区域并没有严格按照门派归属划分,大家喜欢住哪里,就在哪里修院建宅便是了,反正都不是些会因为邻里之事打架的人。

    唯有东南一角,被以精确到寸的标准划定为麒麟军的驻地。若是以后有什么带着圣旨文书的象征性城主,大概也会被安排在这里了。

    祁有枫和年年摸清了城中布局,最终决定去降魔殿里看看。

    年年始终没说她打算做些什么,只说她不会愚蠢到在城里作死自杀。

    不得不说,若是以前,祁有枫还真要再多思量一下这话的可信度。

    两人到了降魔殿,找到通天楼在此地的负责人,年年亮了亮自己的通天楼令牌,抱出一堆书册,查看着北台城抗击魔族第一战线的实际进展。

    “只看看就行了,我们也没什么能提供的信息。”祁有枫坐在她对面,一边浏览这些资料,一边若有所指地说道。

    年年抬起头,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废话,你当我跟三尺水一样傻?我一个初来乍到的普通人能有什么信息报上去?”

    祁有枫摇摇头。年年现在这种不考虑他人心情的交流风格,他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不过,祁有枫也觉得,这种不成熟不周全的言行,和那种大胆无忌的开放随性,或许更适合刚满十八岁的年年也说不定。

    若是按照她哥哥的算法,年年其实也才十六岁而已。

    不不不,还是十八岁吧。一想到岁数,祁有枫就不由有点心虚,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你再摸也摸不出皱纹的,这是游戏啊大哥。”年年连头也没抬,不动声色地吐槽。

    “你这样子,真是一点也不可爱。”祁有枫隔着桌子弹了一下年年的脑门。若是几天前,年年怎么也该悄悄地握着他的手,贴心地转移下话题吧?

    “成熟的女性本来也不需要可爱。”年年抬起头,理直气壮。

    “成熟的女性是需要弧度的,小兄弟。”祁有枫咬了咬那个“xiong”字。这种有些轻佻的玩笑,他原本也是不会乱讲的。

    年年的双手从胸口滑溜到肚皮,表情有一瞬间的沮丧,旋即板着脸孔面对祁有枫露出一个假笑:“所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言喻的特殊爱好?”

    祁有枫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掉线,指着笑得无辜的年年直哆嗦:“尊重一下你还在热恋期的情人的心情行不行?”

    “不行。”年年冷面拒绝。这人也没照顾她这个还在发育中的少女的心情啊!

    “咳咳、咳咳,两位小友。”

    年年和祁有枫转头,祁有枫立刻站起抱拳一礼:“弟子祁有枫,见过巨子。”

    墨家分墨辩、墨侠和墨匠三支,三支各有领导,称为巨子。

    北台城这边,是墨侠一支的巨子孟胜亲自带人来援。

    “不必拘礼。”孟胜摆摆手,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一脸坦然的年年,似乎颇为欣赏。

    祁有枫却有点尴尬。虽然是个npc,但也占了师长之名,刚才自己那句轻佻的玩笑话该不会是被听到了吧?

    “哈哈,吾等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孟胜发现了祁有枫的微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还没这位小女娃坦荡了?”

    “就是,明明就是想摸”祁有枫眼疾手快地堵住了年年的嘴。就她现在这个口无遮拦的作风,祁有枫真不知道她能说出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年年张嘴就咬,在祁有枫手心啃出两排深深的牙印。

    “好了,我们说正事。”孟胜眼尖地看到了年年齿间的血丝,暗道了一声年轻人行事果然烈性。

    “您请讲。”祁有枫甩了甩疼到钻心的手掌,请孟胜落座。

    “你也在我门中历练许久了,该是再进一步的时候了。”

    祁有枫顿时明白。这是进阶任务来了。

    只不过......这种平日里见一面都难的门派大佬怎么亲自把任务送上门来了?

    “北台城看似鼎沸,实则是捉襟见肘,人手还是不足啊。”孟胜叹息,又欣慰一笑,“好在你们这些后辈及时赶到,麒麟军那边也有不少擅工事和侦查的好手。”

    墨家与麒麟军颇有些渊源,也是大小各类攻城器守城器的最强设计师和最大制造商,对麒麟军的态度还算温和。

    “你们刚到这里,按理说应该先多休息的。”孟胜也有些赧然。

    “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做的,巨子但说无妨。”祁有枫懂事地接话。

    孟胜赞许地点点头,如此这般一番交代。

    年年听了几句,便没了兴趣,毫无仪态地趴在桌子上四处打量。

    此时也已经有商队的其他玩家陆陆续续地来到了降魔殿,并无一例外地被自家门派的大佬热情相迎,相谈甚欢。

    进入北台城,世界任务就算是完成了第一部分,阶段性的奖励也已被系统发出,商队的玩家们整齐地抵达了59级。

    如今看来,这个奖励尚未结束,亦或是下一阶段的任务要求玩家们还未达到。

    也就是说,在大部分玩家完成进阶任务之前,他们还要在北台城里停留一段时间。

    年年开心地笑了。

    这些修真人的实力越强,她就越安全,离最终的自由也就越近,

    而他们在北台城里停留的时间越久,她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完成她的布置。

    年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她这把“钥匙”,一定尽职尽责地打开地狱的大门才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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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介绍:
网游皮,软科幻,慢热型作品。一次更新,两个截然不同的游戏世界相连。修仙和魔幻,设定不同,照样可以一起玩耍!无法下线的精灵族玩家年年,千里迢迢来到华夏,为了寻找自己无法下线的理由,也为了寻找记忆中的亲人。亲人还没找到,但是发现了不少奇怪的npc?说!你们哪一个是反派**oss?先让我攻略一下!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世人生之精灵弓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