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章 往事(英文预警)
“and that guly face was the most real thing i had ever seenboth worlds, real and nonreal.(那时我所见到的那个女孩,是我在现实与虚拟两个世界中所见过的最真实的存在。)”
尼克坐在树下,微微仰头,目光掉进了年年那双浅绿色的眼眸里。那个时候,他在这双眼睛里见到了这世上最动人也最疯狂的火焰。
年年沉默片刻,与尼克相对而坐。
“when was that?(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a year before that day you met me.(我和你相遇的一年之前。)”尼克答道。
“did i... did you talkme?(我、你有没有跟我讲过话?)”
年年问得小心翼翼,说不清是在期待还是害怕。尼克所说的那个时间段,在她的记忆里是一团模糊。
“no. i just kept watching you.(没有。在那之后,我只是一直在旁边观察你。)”尼克摇头,似乎也有些遗憾。
年年闻言,有些怪异地看了尼克一眼。尼克无奈摊手。
“okay, i knowmakessound like a disgusting stalker, but i really was just...curious.(好吧,我知道我听起来很像个恶心的跟踪狂,但我真的只是......好奇。)”
“so what did you find out about me,dear mr.stalker.(所以,跟踪狂先生,你的观察结果是什么?)”
年年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尼克,难得发现这人原来也会尴尬。
“notwere afraidmunications with othersfirst, but later you growenthusias-m for that, along with the enthusias-m for all kindssensations.(没什么。最开始的时候,你非常害怕与人交流,但不久之后,你对这件事和其他的感官感觉都产生了极大的热情,以至于有些狂热。)”
年年的笑容愈发戏谑。尼克躲开她的视线,揉着额角叹气。
“sensation?(感官感觉?)”年年的笑容皱了皱。这个词似乎触动了她记忆里的某个片段,某个最近才提取过的片段。
“sensetouch, s-mellwere like a sick sensation addict.(触觉、嗅觉还有味觉,那时的你就像个有特殊嗜好的瘾-君子一样。)”
“your timethis world was very regular, three days a week, and half hour one hour a time.(你的上线时间也很规律,一周三次,每次半个小时,后来延长到了每次一个小时。)”
尼克只说了他观察的结果。年年应该可以发现这个结果背后的信息。比如,上线时间如此规律,足以说明在那一段时间里,年年的自由是受到严格限制的。
“how long had you been watching me?(你到底观察了我多久?)”
年年甩了甩头,一拧身又躺倒在了尼克腿上。
如果是岁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个时候正是那位绵绵小姐姐被送回基因工程实验室的时间。这不是她的经历,所以她才没有记忆。她与那位绵绵的关系,似乎更像是继承。
尼克犹豫了一下,答道:“a while.(有一段时间。)”
“and one day,i finally got you back, something was...(然后某一天,你消失了。当我再次见到你的,你......)”
“changed.(变了。)”年年了然,主动接话。
“no. hidden.(不是。是隐藏了一些东西。)”尼克摇头,笃定地道。
“the flameyour eyes was like being coverda thic looked... lost.(你眼里的那种火焰像是被厚厚的浓雾笼罩住了。你看起来......很迷茫。)”
......
“where are you going?(你要去哪里?)”
坐在树下的男子突然开口,吓了兀自发呆的年年一跳。她转身看去,男子的长袍已被林间的晨露打湿,一片树叶飘飘摇摇地落在他的肩头,又滑落到了柔软的大地上,如同终于归巢的倦鸟。
“anywhere.(哪里都可以。)”
年年不认识这个人,却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人的问题,给出了一个似乎不太认真的答案。
“if you are goingbe anywhere, you mightwellbe here with me.(如果哪里都可以,那不如与我一起留在这里吧。)”
男子笑道。年年点头。
少女来到树下,拉起了似乎早已等待多时的男子,终于确认了这个陌生的新世界的真实。
......
年年的思绪被拉回到了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她一直以为那是一次奇迹般的缘分,原来这不过是一个有预谋的邂逅吗?
他当时在等的那个人,是她?还是她?
“that’s why i adopted you.(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收养你的原因。)”
尼克懒洋洋的话打断了年年的胡思乱想。
“adopted??(收养??)”
年年扯着嘴角,像是没听清这个词,不由重复了一遍。
“yes. , you may wantcalld-(对。收养。所以你也可以叫我爸)”尼克面容慈祥,语气里满是殷殷期望。
“nicholas!(尼古拉斯!)”年年一头黑线,没好气地警告。
“least it’s not another d-word.(好吧。也不算太糟,至少不是另外一个词。)”
尼克很知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开心熨贴的样子。
被尼克提醒,年年想到了这个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脏话,也陡然惊觉这个人竟然半天都没有说过一个脏字,简直堪称是另一个奇迹。难道萨拉姐对团内成员的素质教育终于起作用了?
“wheresara? and other guys?(萨拉和其他人都在哪里?)”想到萨拉,年年也连忙问起了佣兵团里其他人的行踪。
“theydehumlook after their bodies.(在路上。我让迪昂留下照看他们扔在这里的身体了。)”尼克答道。
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剩下那些人的安危,也不在意迪昂是否也需要下线休息。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也不需要别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年年仔细地看了看尼克的表情,终于发现了这人隐藏在笑容下的疲惫。年年禁不住有些自责。
尼克应当是收到她的消息后就立刻赶了过来,而这个人很可能是自离开那艘飞艇后就再也没下线休息过。无论在游戏里如何强大、如何多变疯狂,他终归也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却保护了她这个非人的存在多年,更是给了她一个坚实的归属。
“thank you, nick.(谢谢你,尼克。)”年年轻声说道。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微风从草丛间飞过,轻柔地包裹住尼克两人,草叶的沙沙声像是催眠的小夜曲,驱散了年年妄自纷乱的猜疑。
“for what?(为什么谢我?)”尼克双眼微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年年的棕色头发。
“for... beingbest mentor.(为了......感谢你这个最好的导师。)”年年也眯起了眼睛。
“youlearn lotsfancy words from dehum.(你倒是从迪昂那里学来不少好词。)”尼克轻笑一声,点了点年年的额头。
“and i learned more from you.(我从你这里学到的东西更多。)”年年失笑。尼克对迪昂的敌意依然如此幼稚且直接。
“good thingsbad things?(好的还是坏的?)”尼克睁开眼睛,挑眉问道。
年年故作沉思,一分钟后才惭愧地开口:
“ and half.(都有。一半一半吧。)”
“that’s good enough.(那还不算太坏。)”尼克点头,很是满意。
“i think so.(我也这么认为。)”年年也点头,深表赞同。
虫鸣声响起,映衬着林间的安静愈发幽然。
“whare are you going now,my lady?(那现在的你想去哪里?)”尼克再次闭上眼睛,喃喃问道。
“home.(回家。)”年年的呼吸平稳悠长,仿若梦呓。
在启动游戏内置的深度睡眠功能之前,尼克深深地看着已经熟睡的年年,懊恼和后悔一遍遍地在他眼中闪动挣扎。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拳头砸地的闷响,尼克叹着气给出了他的回应:
“then let’shome.(那我们就回家。)”
第二九六章 惊变
等到行天下的玩家们终于把自己和同伴从土丘里挖出来的时候,启明星已经闪亮在东边的天际。
好在之前下线的那些玩家们陆续上线,并迅速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惊惧之下自行“出土”。挖掘现场时不时就会有一只手从厚厚的土堆里挣扎探出,被化身为紧急救援队的麒麟军士兵们挖出,再被抬到一边整整齐齐地码放好。
重见天日的玩家们愣愣地坐在原地,看着身边那些主人意识尚未回归的冰冷“尸体”,恍然间有种从坟墓里爬出的劫后余生感,顿觉人生是如此美好。
麒麟军的士兵和使臣护卫们都被派来救灾,三位主帅和使臣大人却不见踪影。
郑奇三人很自觉,也不愿掺合这种私事。他们只是保护商队成员的随行武装力量,不负责解决商队成员内部的人际关系问题。
松青则是“体贴”地替是岁避免了夹在妹妹和挚友之间的尴尬,一个人躲进了麒麟军先锋队,找郑奇三人联络感情去了。
祁有枫依然守在帐篷旁边,冷眼看着这边的热火朝天。第一丝天光冲破黑暗的时候,祁有枫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到了钻出帐篷的灰发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尼克伸着懒腰,又转了转脖子,开口问道。
“祁有枫。”
“嗯。”尼克点头,目光一扫,看到了不远处全神戒备的其他玩家们。
他抬起双手,手掌向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呈弧形微弯,右手由内向外划出一道优美的轨迹,清风再次在他的指挥下徐徐舞动。
商队里那三百名玩家整齐地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担心又会被诡异出现的龙卷风放飞再扔下。
尼克摇头晃脑地哼着歌,激昂地为自己指挥,双手越抬越高,近乎与视线齐平,风越来越大,仿佛要席卷天地。
空气愈发凝滞,不少人已经起了下线避难的心思。突然一阵尖锐诡异的笑声被风吹来,一部分玩家果断下线保平安,另一部分人反应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的灰袍男子状似疯癫地虚空一抓,狂风扑面而来,弄花了他们的视线。
风沙过后,留在游戏里的行天下玩家们揉着又痛又痒的眼睛,在朦胧的泪光中看到那个疯子用双手中指按住了自己的嘴角,用力向上一拉,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鲜红的舌尖像是蛇信一样舔过嘴唇。
等到这些玩家们终于睁开双眼,定睛看去,那个男子已经消失无踪,对面的平地上只剩下一顶孤零零的帐篷和坐在帐篷前的祁有枫。
......
”大家的状态很不好,很低迷。“三尺水面有倦色,龙子剑也被蒙上了一层灰尘,有些黯淡无光。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是岁也很无奈。
当初天火楼与海伦洽谈失败后,为了消弭行会内成员对年年的敌意,也为了促进大家对会长所做决定的理解,藏九是用道具全程录像的。
那位等级第一人尼克的存在自然也被记录了下来,并且被行会内的大部分人看到过。
那时候的大家,对此人还多有崇拜和向往,甚至想过找高手取取经,学习一下。
昨晚尼克刚刚出现时大家还没有联想到那个全游戏第一个冲到70级的人身上,否则就不会暗自揣测他与年年的不正当关系,以至于惹恼了护短又妄为的尼克。
现在这灾难现场一般的结局足以说明此人的来历,而当初被是岁刻意放大过的实力差距就成了最沉重的枷锁,让大家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更是滋生了一些人心的浮动。
刚才那些逃下线的人不出意外地被集体指责了。
“我们前边一路顺畅,大家本就有些轻敌和浮躁,匆忙离开哈瓦里哲城的行动也有些莫名其妙,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无法逾越的强敌,两次被人玩弄,心态有些失衡,也实属正常。”是岁分析。
尼克这两次吓唬人一样的恶作剧并不会让这些劫后余生的玩家感激,只会让这些向来站在华夏玩家群体顶端的家伙感到耻辱,或者激进,或者消沉。
激进之下容易冲动,消沉之下又容易畏缩,两者都不会是身为领导的是岁想要看到的。
“强敌?”三尺水扯了扯嘴角,“从人际关系来看,尼克怎么也该是我们的同伴吧?”
想不到是岁对这个人的敌意如此明显,连思考分析都没有就给人家定了性,绝对的感情用事。
“我是在依照他的行为判断。”是岁平静回道。
“我倒是不觉得他有敌意,否则早就弄死几个人了,你可别说他没这个本事。”三尺水摊手。
“而且,他现在走得这么干脆,想来也是放心让年年继续留在这里,额……”三尺水犹豫了一下,“他应该是认同了你这个哥哥的存在?”
毕竟昨晚尼克上来就想直接带走年年那一幕他是亲眼所见,后来年年一犹豫,尼克就瞬间变卦,只是惩戒了一下那些嘴臭的玩家,是岁本人毫发无伤。
是岁沉默片刻,才回道:“你怎么还做起心理分析了?”
“我这是直觉。”三尺水得意洋洋。是岁的态度说明他的分析是对的,至少得到了是岁的认同。
“负面情绪持续传染下去,加上神经紧张造成的疲惫,再遇到战斗的时候很容易减员。我们要想办法重振一下士气。”
是岁说完,与三尺水一齐转身,看向那顶小帐篷。
年年也很强大妄为,大家对她的惧意就一点也不明显,还兴致勃勃地想去刷好感。
“让她公开说明一下尼克是她的团长,属于同伴?”三尺水提议。
“没用的,有这么一个同伴随队,大家更要慌张了。”是岁摇头。
尼克的危险在于他身上那股疯疯癫癫的气质,想必他哪怕是一脸温柔地冲大家笑,大家也只会想到刚才那个诡异的笑容,进而退避三舍。
更不要说长安的藏九曾经传信,生动地描述了一下近日出现的一帮奇形怪状的西方人和他们当街屠杀蔷薇骑士团的壮举。
像尼克这样的人不止一个,这个消息恐怕更让人不安。
“不随行就完了呗,就说这个人和他的佣兵团只会远远跟在队伍后边。”三尺水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冷颤,摇摇头把这个提议否决了。
“都怪这帮家伙嘴欠!”三尺水恨铁不成钢。
“边走边看吧。”是岁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他此时还在惦记另外的一些事,更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处理游戏里玩家们的集体心理阴影,哪怕这些人名义上是他的责任。
尼克的到来让他意识到了年年记忆缺失的严重性,他需要想办法“唤醒”这个复制体的初始人格,那个属于他妹妹绵绵的人格。
一个循序渐进的“洗脑”计划刚刚在是岁的思索中成型,就被一声古怪的尖厉咆哮打断了思路。
是岁和三尺水急急回头,三名麒麟军士兵已横刀挥出,砍下了身边玩家的头颅和手臂。
飞起的脸庞上还有着平和的微笑,微笑的主人从没有警惕过身边这些呆板的npc士兵。他们刚刚还帮助过自己。
三尺水已经冲出,龙子剑凛冽如寒芒,与反应过来的其他玩家们一起攻向了那三名士兵。
却已经有更多的士兵嘶吼着迎击,从他们嘴里吐出的咆哮不似人类,反而像某种野兽。
几经波折身心俱疲的行天下玩家们很快就又有减员,被五把刀剑分割的尸体瞬间被系统刷新,以免造成目睹者更大的心理阴影。
一片纷乱中,是岁突然看到了一张充满愉悦和满足的笑脸。
它藏在面目狰狞的士兵身后,所过之处鲜血如影随形,仿佛一具行走的瘟疫,被触碰的士兵都被变成了嗜血的野兽。
是岁连忙转身,看到祁有枫已经钻进了年年的帐篷。
……
哈瓦里哲城,木里特湖湖岸。
萨拉端坐在水牢里,暴躁的矮人克拉夫特刚被她劝下线,另一个矮人约克已经召唤出了他的大老鼠坐骑,塞满了水牢二分之一的空间,徒劳地用爪子挠着流动的湖水。
海德和杰基尔懒散地躺在地上,圣骑士约翰正在轻声念诵圣经的诗篇,那罪人的道路必将灭亡。
“罪人”正站在水牢之外,安静地听约翰那低沉的声音从流水铸就的牢笼里传出,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预言。
萨拉悄悄闭上眼睛,把担忧隐藏在眼睑之下。
尼克和迪昂都不在这里,难道是已经出事?不,至少尼克应该没事,否则这个叫做西米尔的家伙就不会手段如此粗暴地困住他们,只为了与尼克做一笔交易。
他们还以为西米尔的行事至少要遵循一些原则,比如不能当众做出一些违背人设的行为,就像之前被尼克和迪昂整治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反抗一样。
现在看来,这个人只是在将计就计,只等一直尾随他的圣诞小丑成员现身。
不过,这人为什么会想要cy的日记本?先前放弃得如此轻易,现在又来胁迫尼克取回,为什么要这样多此一举?
萨拉正皱着眉抓不到头绪,杰基尔懒洋洋地道:
“cy的日记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本幼稚的流水账。他想知道cy的事情还不如直接问我们,我们都比cy更了解她自己。”
萨拉笑了笑。确实,cy的日记虽然写得偷偷摸摸,但她也经常会抱着本子找他们求证细节,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偷瞄过几眼,对这行程表一样的日记内容都觉得哭笑不得。
“或许他想知道的是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海德猜测。
“我们不知道,尼克也不会知道吧?”杰基尔不以为意。
“不对。”萨拉突然醒悟,“确实是有一些事情,只有尼克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这个人在追踪cy的过去!”
第二九七章 挟持
圣诞小丑佣兵团并不是尼克主动建立起来的,只不过聚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们偶尔也会需要借用佣兵团的组织形式活动比如那个捕猎蓝皇鲸的任务尼克才在其他人的推搡下骂骂咧咧地成为了一团之长。
除去尼克和年年之外,萨拉是第二个进入这个小团体的人,在她之前,是另一位精灵族亚历山大。
而根据亚历山大所说,他遇到尼克两人时,这两个人似乎已经结伴游荡了很久,还在翡瑟斯大森林的深处某个被弃置的部落里建了一间小木屋,以方便尼克这个人族玩家在精灵族领地里暂住停留。
当时,亚历山大根据某个任务的要求去森林深处寻找一种稀有的花种,听到树丛里有一个男子在讲故事,听了一会儿后,亚历山大以原著党的严谨性为基准,忍无可忍地跳出来纠正男子故事里的大量常识性错误比如特洛伊战争里并不会出现巨人种、用苹果永葆青春是北欧那边的神话、弓箭不是近身武器等等。
跳出来一股脑地指责完,亚历山大才发现讲故事的男子竟然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精灵族领地里的人族,而听故事的人是个精灵族的小姑娘。
这是个诱拐我们精灵族幼女的人-渣。
这是亚历山大见到尼克和年年这对组合后的第一反应。
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尼克依然孜孜不倦地向年年灌输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亚历山大则在一边喋喋不休地一一进行纠正,只不过相比较尼克那些新奇有趣的故事,亚历山大的再教育工作成效并不显著。
直到更为强硬的萨拉进入这个团体,对年年的教育才算走入正轨。
作为亲历过年年最懵懂迷茫的时期的人,萨拉和亚历山大都对年年的来历有过一些猜测,只是从未寻根究底而已。
“你似乎知道一些什么?”
萨拉睁开眼睛,看到西米尔探究的眼神,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只是一些在游戏里结识的陌生人,能知道些什么?”
西米尔不置可否,目光在海德和杰基尔的身上停留。
“你......”西米尔欲言又止。
“我们怎么了?”海德好奇地问。
“大概是觉得我们古怪?”杰基尔咯咯咯地笑着。
“双胞胎有什么古怪的?”海德不解,挠了挠头。
“少见多怪呗。”杰基尔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你们两个叫什么?”西米尔仔细观察两人的神态片刻,才问道。
“我叫海德。”海德老实地答道。
“杰基尔。”杰基尔笑容神秘。
萨拉饶有兴趣地看着西米尔瞬间僵硬的表情,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的来历似乎也很有趣。
“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联谊,方便让我这个路人加入一下吗?”
西米尔转身,一把锋利的小刀插进了他的两根肋骨之间。
尼克转动了一下刀柄,施施然地向后轻轻一跳,笑道:“辛苦你招待我的团员,送你一份礼物以表谢意。”
西米尔洁白的长袍上沁出一团血色,他低头看去,突觉一阵眩晕。
“忘了说,迪昂让我代他转送一下另一份谢礼。”尼克看了看四周,又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哈瓦里哲城,“这人大概还在某个女人的床上,我们就不用等他了。”
西米尔拔出小刀,扫了一眼泛着幽绿光芒的刀锋,翻手一掷。尼克抬手接回小刀,耐心地等面前这人驱散掉伤口的毒素后进行治疗。
尼克看着规规矩矩使用技能的西米尔,挑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困住其他人的水牢,一时有些摸不清这个人的路数。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设?
“你需要这个?”尼克取出年年的日记本,对着西米尔摇了摇。
“是。”西米尔点头,盯着衣服上的血迹拧眉。
“不给。”尼克收起日记本,转身就走。
没想到尼克会拒绝地如此干脆,西米尔愣了一下,眼看着尼克不像是在欲擒故纵,才高声问道:“你不想救你的人了?”
“除了困住他们一会儿,你还敢做什么?”尼克停步,拧着上半身回头看他,咧嘴一笑。
“很多。”西米尔手里的法杖轻轻向下一磕,水牢的体积瞬间缩小,约克无奈地收回坐骑,坐在了克拉夫特下线后扔在原地的身体上。
“哦。”尼克摆了摆手,“我还以为你打算淹死他们呢!”
尼克摸着下巴转身,若有所思地道:“他们要是被淹死了,你好像就没有什么筹码能威胁我了吧?”
他把两只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你们可以去死了!”
水牢里的六人齐齐竖起一根中指,克拉夫特的中指是被约克掰出来的。
尼克耸肩:“这年头的领导真不好当。”
西米尔看着故意搞怪的尼克,耐心渐消:“他们的复活位置是可以被固定的,比如在某个封闭空间里。”
“没事,等他们死上几次,或许就有人把复活点改回去了。”尼克无所谓地回道。
西米尔皱眉。
“我的朋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可不是拿来使用的,而是用来互相威慑的。”
西米尔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年年应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才对。之前复原木里特湖时,所有的步骤都是他在暗中引导,并故意凸显了日记本的作用,年年其实什么都没做。
而且,意识到是一回事,正确地引导这种意识是另外一回事。阿尔伯特也一直在监控年年,至今没有传信讲过她有任何异样行为,暂时应该是一切正常才对。
“你去见过她了?”西米尔不禁明知故问。
“嗯,还被她带回翡瑟斯游玩了一下,”尼克嫌弃地瞥了一眼远处的荒野,“应该让她把这里改造一下的,太丑了。”
西米尔忍住了立刻联系阿尔伯特求证的冲动,盯着尼克沉默不语。
尼克却仰头看了看离湖边不远的王宫,笑了笑:“好像差不多了。”
西米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王宫依然威严肃静,连绵的绿意夹杂在白墙黑瓦之间,被粉嫩的花丛点缀,直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西米尔正觉莫名,那团团的粉嫩色彩开始缓缓蔓延。
“提问:一株蕈类植物拥有多少个孢子?”尼克悠然问道。
风起,整座王宫变成了粉色的城堡。西米尔连忙转身,看到了同样被粉色蕈类吞噬的哈瓦里哲城。
“答案是:你猜。”
话音未落,狂风已起,湖浪千层,有人笑得惬意,有人骇然以惊。
“住手!我放人!我放人!”西米尔的长袍已经被冷汗打湿,水牢应声而破。
风就像是离弦的箭,如果不进行后续控制的话,就只会遵循基本的物理规律活动。但他现在需要尼克控制这些风,更需要尼克立刻掉转狂风的方向。
那些粉色的蕈类植物明显有毒,狂风若是真的吹入哈瓦里哲城,卷起数以千亿的孢子,再让这些孢子被城中居民和牲畜吸进肺里......
西米尔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这可不是简单还原一下数据就能解决的问题。
他也想到了那个消失不见的精灵族玩家迪昂,暗自懊悔自己竟然轻视了这个人的存在,也轻视了这个人的疯狂。
尼克嗤笑了一声,轻哼着上世纪流行的蓝调爵士,身体随着节拍摇摆,两只手挥舞旋转,悠悠然指挥着狂风消弭在空中。
西米尔刚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便被重物撞飞,趴倒在地后脊背一沉,整个人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对手臂长短的利齿探到西米尔脸旁,火红色的大老鼠嗅着西米尔的鼻孔和嘴巴,还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口水也滴到了他肩上。
约克毫无顾忌地嘲笑着僵硬的西米尔,其他人却对他不感兴趣,围到尼克身边观赏被重新粉刷了一遍的哈瓦里哲城。
“迪昂真的打算弄死这一城的人?”杰基尔兴奋地问道。
“你太高看他了,这么短的布置时间,最多弄死四分之一,再让另外四分之一得个肺结核。”尼克翻了个白眼。
“肺结核?”海德眼睛一亮,这可都是好素材啊。
“你想要?”尼克抬起手。
“喂!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西米尔在大老鼠的爪下挣扎。
“嗯,我也这么觉得。”尼克拍拍大老鼠的脑袋,把西米尔救了出来。
“你守规矩,我们也守规矩。”尼克好心地拍散了他身上的尘土,白袍早已变成了土黄色。
西米尔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佣兵团的成员。
“你放心,我们不会这么无聊。”杰基尔笑吟吟。
“你放心,我们不会乱讲话的。”海德宽厚一笑。
西米尔的表情更复杂了。
如果不是这两个“人”的存在,他也不会心有顾忌而沦落至此。至于这两个人的保证,西米尔暂时表示怀疑。在有些情况下,秘密不过是一张任人随意读取的纸。
他现在只想尽快脱离这个窘境,迅速联系阿尔伯特,首先查明年年有没有主动修改底层数据,再要确认一下被投放进游戏世界的实验数据体的信息。
当初阿尔伯特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没有太在意,想来也就是一些人文类项目想要借用这个世界做一些现实难以获得批准的心理学和社会学试验,阿尔伯特也说过这些数据体不会表现得太特殊,除非有些设计师本身太过古怪。
今天见到海德和杰基尔,再与“他们”交流过后,西米尔觉得他已经找到了这个古怪的设计产品。
而这个产品背后的人会不会经由他的表现推测出更多的秘密,西米尔不敢细想。
“我相信我的人。”尼克淡淡补充。
“我也相信我的团长。”杰基尔正色,一瞬间与海德惯有的表情如出一辙。
萨拉看着两人笑得欣慰,约翰打开手里的圣经遮住脸,似乎是在害羞,约克咯咯笑着扯开克拉夫特的嘴角,踩在大老鼠背上想要去拍尼克的头,被尼克嫌弃地躲开。
西米尔第一次拥有如此明显的被孤立的感觉。
不是因为这些人对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而是因为这些人站在一起,就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其他人都会被自动排斥在外。
这也是年年的世界。
西米尔突然觉得有些疲倦。原来他想要固定住的这个坐标轴早就被人剪定到了另一个空间,一个虽然很小但也很稳定的空间。
“让她不要再乱来了。”
留下最后一句话,西米尔黯然离去。尼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萨拉也盯着他的背影皱眉。
“先不管他,”尼克拍拍手,示意大家看他,“cy认回一个哥哥,我来问问大家有什么意见。”
“打残!”
“逼疯!”
“弄死!”
第二九八章 失败
西米尔其实并没有走远。
当一个人同时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和知识时,很多看似无理神秘的事情也不过是一段需要花费些时间去输入的指令。
而对西米尔来说,某些简单的指令只是他的一个念头,所花费的时间也不过须臾。
如果说现实世界中的光学迷彩隐形衣是对人类双眼的欺骗,虚拟世界中的隐形只需要修改一下相应的光线和色彩信息而已。
哪怕是构建出一个惟妙惟肖的立体投影,西米尔也只需要一个转身的瞬间便可完成。
这整个世界都是他参与创建起来的,他会愿意戴上面具乔装打扮,但绝对不会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人胁迫。
迪昂挟持全城的举动确实让他惊讶,那对双胞胎的存在也似有危险,尼克这个人的随性更让他觉得极度不适,有种强迫症看到一行不规则排列的数字一样。
但这些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凡人。他也是“凡人”,曾经是。
他以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表现会引来一些有趣的讨论,但没想到会听到更有趣的事情。
兄妹相认?人格拷贝?
西米尔站在王宫东侧的平台上,看着聒噪吵闹的“小丑”们乱哄哄离去,转身沉思。
他在想要不要扭转年年曾经对这个城市的影响。
他也在想为何阿尔伯特迟迟没有回复他的询问。
得知年年有可能是某一个叫做“绵绵”的女孩的复制体,西米尔习惯性地把这个消息与阿尔伯特做了分享,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得到即时的回应。
略略有点小失望,西米尔决定让这个城市保留下关于年年的记忆。
这是她应得的奖励。
……
阿尔伯特收到了西米尔的信息,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看。
让一个人从温和可亲的导师,变成狂躁易怒的暴君,只需要糟糕的一天。
对年年的调查继续失败,对帕斯卡尔的调查继续失败,心灵上传的试验继续失败。
阿尔伯特从一扇落地窗前离开,窗内是平躺的一具尸体,他身边忙碌的科研人员早已习以为常,简单收拾一下就会把他送去医学部门继续发挥作用。
他们不觉得这是对人类生命的践踏,因为这也会是他们的命运。
身为这个世界最优秀的一批科研人员,他们把生献给世界,献给无止境的探索,把死献给后人,献给更优秀的继承者。
这是他们对未来的信心,只不过这种信心也让他们在对待同时代的人类时少了一些感同身受。
比如,他们可以平静地等在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身边,专心地记录下各种数据,却不会采用任何手段去延误这个人的生命。
他们的报告里只需要“死”的数据。
阿尔伯特的试验也只需要死亡,各式各样的死亡。
今天这个试验品是沉浸在愤怒中死去的。
违规操作是会上瘾的,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无数次。
擅自提取活人的记忆,是违规操作。
只因试验需要,修改甚至删除活人的记忆,是违规操作。
以试验为目的剥夺一个人的生命,也是违规操作。
至于让这个人死在不断循环播放的悲愤记忆中……这种操作还没被写进条例,不算违规。
这种试验已经持续了一年,被阿尔伯特寻来的试验品已有八人。这八人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被所在国家判处了死刑。阿尔伯特只是为他们换了一个行刑场所和方式。
他一直在寻找最能激发这些人求生欲的操作方式。他觉得“求生欲”或许就是让意识跨越死亡的关键。
可惜一年下来,记忆拷贝积攒了八份,失败也积攒了八份。
难道是搞错了方向?最终还是要回归到神经系统的高仿搭建?还是要重新考量量子活动的信息输送方式?
阿尔伯特一页一页地翻过试验报告,用力到仿佛要把电子屏幕戳碎。
把电子屏幕倒扣在桌上,拳头与金属壳的撞击让他冷静了些许。
这就是他不喜欢使用投影型屏幕的原因。对空气挥拳只会让他更生气。
阿尔伯特取消了下一个购买死刑犯的订单,把对方讨要违约金的信息连同这个人的联系方式一起删除,并且启动了对整个实验室内部网络的定向清理程序。
为了不让管理h国的弗兰肯斯坦发现这里的违规操作,阿尔伯特小心翼翼地搭建了一个专属内网,并且伪造了个人身份,将这些失败的试验品作为捐赠的医学材料送给有需要的部门。
他取出了对帕斯卡尔的调查结果。他雇佣的私家侦探果然专业,不仅从当地调来了帕斯卡尔死亡时的事件描述和尸检报告,还获得了现场照片的原件。
阿尔伯特仔细地看过这些照片,一点点在脑内还原出一个布满尘土、凌乱陈旧的房间。
房间的窗口很小,灰尘在阳光下跳舞。
书架上零零散散地放着三四本书,尘土把它们与书架埋在一起,其中一本的封土却有些松动。
阿尔伯特放大照片,看到了书页间的一个微小缝隙,似乎是有人在这一页夹放了什么东西。
他迅速依照书名查到这本书,估算了一下页数后切换页面,逐字逐句地阅读了起来。
这似乎是某个角色的忏悔。
阿尔伯特的目光落在了这个角色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上:
“i killed the one i supposedsa-ve.”
……
年年的出现并没有阻止事态的恶化。
郑奇三人匆匆赶来,试图用军令控制住npc士兵的暴动。
有一部分被控制住了,被木石集合到一处原地待命。
控制不住的那部分已经被清扫干净,尸体的刷新没有玩家那么快,在原地堆出一个小山。
麒麟军五百人,减员一百四十人左右。
使臣护卫五百人,减员八十人左右。
行天下玩家三百人,减员六人,均为辅助型玩家。
相比较麒麟军的损失,行天下的这点伤亡真的不算什么时候,但那边死得只是数据,这里死得可都是相处很久的好朋友。
以尸体堆成的小山为界,在场的人迅速分为两派,松青的人在打扫战场,他自己早就下线休息去了。
有多早?
最后一个喊杀声消散的瞬间。
年年已经被行天下的玩家簇拥在中心,但也有人觉得她这个盘腿而坐、随地揪草当饭吃的造型太没有威慑力,暗暗向会长递着自以为无人注意的眼神。
是岁半晌未语,抬步向麒麟军那方走去,试图阻拦的人被年年横眼一瞪,瞬间变成了委屈的鹌鹑。
麒麟军减员的一百四十人里,有一百人都是她杀的。
杀完那些抽风的士兵之后,怒气冲冲地想继续砍杀的行天下玩家也都被她一箭一个冻成了冰块,这会儿正抱着一级冻伤的手脚瑟瑟发抖。
对待敌人和自己人都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好在她对是岁还有些许孺慕之感,也算是让这些人心安了一些。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异样?”
是岁悄声问着跟在他身后的年年。
年年努力回想,不太肯定:“难道是有人捣乱?”
“我比较希望刚才那番景象是由某个外因引起的。”
两人走过忙碌的使臣护卫们和逐渐矮小的尸山,与迎面而来的郑奇三人撞了个正着。
是岁笑了笑。这种情况下,聪明人才不会各自为战,哪怕心存猜忌,也要争取表面上的和平合作才对。
年年悄悄地后退。她觉得自己负责警戒就好,想来也知道这些人又要兜圈子了。
无缘无故的,手底下的士兵开始发疯杀人,还只杀行天下的人,郑奇三人讨论后都觉得,自证清白是不太可能了,争取联合办案才是当务之急。
他们想争取一个人的绝对中立,以保证他们不会被冤枉至死,再被行天下的人用舆论操作成土匪。
郑奇直接走向了年年。
一步之遥之时,年年突然一飞冲天,手里的月灵弓蓄势待发。
第二九九章 前置任务?
一簇流星从天上划过。
年年浮在半空,箭尖自东转向西,又自西下落,被她收回了箭囊之中。
“大概是”
年年才开口向郑奇解释了三个字,她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到一个慢慢悠悠随风飘的方形黑影。
“刚才那是御剑飞行的残影。”
对云笈剑宗比较熟悉的是岁肯定道。
“那我猜现在这个是明堂的铁盘子。”
对明堂印象深刻的年年附和。
“这些不是玩家吧?”
哪怕远离繁荣的中原腹地,郑奇也知道现在的云笈剑宗中,可以御剑飞行的玩家寥寥无几,而刚才那簇剑光足有十几道。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年年眨眨眼。
“什么?”郑奇问道。
“你没收到什么消息吗?”年年落回地面,看向是岁。
“我问问。”是岁低头,从传讯符里点出了藏九的名字。
“难道出了什么事?”郑奇面对这二人的打哑谜很有耐心。
年年摇头,正要说话,突然一愣,又连忙拉着郑奇向后一闪,一个大铁坨哐当一下砸在地上,一时尘土飞扬。
看那落点,正是两人刚刚站立的位置。
“善哉善哉,无量天尊,吾主保佑,还好你们没事。”铁坨上的人精神抖擞地爬起来,一脸后怕的表情。
在场的人除了年年以外,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哎呦,这不是之前在我们明堂做客的风云人物吗?久仰久仰,阿弥陀佛。”
“你是和尚?”年年看了看他松散束起的头发,好像比她的头发还长。
“道友说笑了,和尚这种职业不适合我。”来人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似乎是某种指决。
“秦长老,别来无恙。”是岁眼看着年年要和这人继续探讨些职业问题,连忙上前行礼,接过话题。
“是你啊,确实好久不见了,现在可还好?”这位秦长老的确认识是岁,不多时便与是岁相谈甚欢。
被晾在一边的郑奇三人也不恼,和年年一起悠然看戏。
是岁可不是喜欢闲聊的人。
不多时,秦长老恋恋不舍地走了,是岁笑容满面地送行,铁盘子再次化身飞碟,向西边的天际飘去。
西边有什么?
雪山。魔族。
曾经被国师的出关限令阻隔了一段时间的联合探查魔族领地行动,终于达成了初步的成果,并由一力促成此事的云笈剑宗牵头,先行前往雪山沿线。
“接下来,各门派的中坚力量将会陆续抵达卓玛雪山,并建造起一座简易的驻守城池。”
是岁顿了顿。
“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还是尽快抵达雪山比较好。”
既然是建城,那就需要人力和物资,这里刚好都有是岁在哈瓦里哲城可不光是买下了一个饭庄做据点。
既然是建城抗敌,那参与建城的人自然是做出了巨大贡献,也会有很可观的回报,在场的各位也自然不想错过。
但是……
“我们是不是还有个当务之急需要解决?”
麒麟军三人较为务实,对那个大型建城任务虽然有兴趣也有期待,但更想尽快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比如,是岁愿不愿意和谐地让他们三人一起抵达雪山。
“之前士兵哗变时,我有见到一个奇怪的人。”
是岁对这三人的顾忌心知肚明,看了看突然站到双方中间背过身去的年年,知道此时自己还是客观公正一点得好。
不过,自己的妹妹对自己的成见竟然这么深,还如此理性毫无偏袒,他总觉得有点伤心。
“奇怪的人?”
年年这明显保持中立两不相帮的态度也让郑奇松了一口气。她的两不相帮,其实就是在帮助他们三人。
毕竟除去她以外,行天下并不能对麒麟军造成绝对威胁。
没有人指挥的士兵不过是些普通的npc,被麒麟军军令加持上特殊技能和身份的士兵就是游戏世界里的特种部队,还是自带异次元口袋的那种。
“是混在我们手下士兵里的吗?”郑奇率先撇清了他们作为始作俑者的嫌疑。
“应该是。”是岁从善如流。
“这个人的样貌你还记得吗?”
“他死了吗?”
郑奇和吴间异口同声,郑奇一愣,错后一步,把谈话交给了吴间。
“我也说不好,那时我转头想去叫我妹妹来看看,”是岁特意加重了某三个字的发音,“再回头的时候那张脸就消失了。”
“那张脸?不是某个人?”吴间平静地直抓重点。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总觉得那个人像是戴上了某种面具,五官似乎是浮在真正的面孔之上。”
年年偷偷瞥了一眼诚实的是岁,转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们肯定不是想攻击那些玩家,那就是有人搞鬼呗,大家齐心协力抓出这个鬼不就行了。”
另外四人沉默片刻,是岁无奈点头:“那就齐心协力。”
“谁主导行程?谁负责损失?谁负责调查?调查的人如何保证中立?”
吴间才不会像是岁这样哄小孩,一连串的问题砸到年年脑门上,就差直接把“白痴”两个字写出来贴上去了。
年年悻悻转身,把兜帽罩在头上,是岁好笑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觉得脸红窘迫的妹妹好像有点可爱。
郑奇瞪了吴间一眼。吴间仿若未见。
“这件事你们是受害者,但我们并不是加害者,所以各自的损失各自负责。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共同协商,把队伍重新编整一下,我会负责安抚好我们队伍里的玩家,至于调查,就要辛苦各位了。大家也都是聪明人,发现什么情况多多交流就是了。”
是岁心情颇好,简单地分配了一下工作,大方地让出了主动权。
他刚想拉着年年返回行会队伍,一道白光闪至,落入手掌。
是岁看了看藏九的回信,抬头一笑:“鬼抓到了。”
……
三尺水和祁有枫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所以他溜达到祁有枫身边坐下,啃着卤羊腿,很不避讳地直接问:
“你怎么看是岁?”
“反正不是我哥。”祁有枫懒散地回道。
“万一哪天就成了你哥呢?”三尺水追问,羊腿骨被啃出一个牙印。
“那借你吉言。”祁有枫挑眉。
“……”
三尺水想了想,嚼了嚼,决定换个话题:
“你怎么看那个叫做尼克的人。”
“很强大。”祁有枫的神色认真了些许。
“那你还敢招惹年年?”三尺水也说不好觉得这人是不是在欺软怕硬。
“正因为他强大,所以他自信,所以他才不在意有没有人招惹年年,而且他看待事情的高度不一样。”
“……我觉得你还是在针对是岁。”三尺水耷拉着脸,撕着骨头上的肉。
“这不是很明显吗?”祁有枫无语。
三尺水唉声叹气,把骨头扔到脑后。
眼看着年年那边的强援即将到场,是岁又是那个臭脾气,祁有枫还跟别人统一了战线,自觉夹在中间的好朋友三尺水表示这世界真复杂,这前途真黑暗。
“年年是个好孩子,你不用替那位担心。”祁有枫只觉得三尺水是在瞎操心。
这种事情,只要年年不在中间挑拨,任何一方都会克制的。就算是岁敌意再明显,尼克或者他,都不会在明面上让年年为难。
三尺水依然愁眉不展,却看到是岁已经和郑奇三人返回了行天下众人面前。
行天下的玩家们狐疑地打量着麒麟军的三位将军,好在摄于会长的威信,没有人跳出来嚷嚷着要把他们赶走,尽管他们的眼神已经将这个打算暴露无遗。
“通知大家一个好消息。”
是岁略略正色,压住众人未出口的议论。
“我们已经触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前置任务。”
“任务背景:华夏各修真门派已经联合派遣各门长老等中坚力量,抵达前方的卓玛雪山建造城池,作为抵御魔族的第一道防线和锻炼门中子弟的试炼场。”
“任务奖励:成为该城的开城元勋,成为第一批进入试炼场的玩家。”
“任务目标。”
是岁顿了顿,将身后的郑奇三人让到众人面前。
“找出并消灭潜藏在麒麟军士兵当中的魔族。”
第三零零章 貌合神离
华夏。
伴随着花朝节的旖旎风光,被玩家们戏称为“名侦探驱魔师”的新活动已经轰轰烈烈地在游戏里的各城镇上展开。
最初的事件起源于某晚长安城里的灯会。一个贩卖绣球灯的老伯突然发疯,并且引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流血事件。一位路过的云笈剑宗长老协助差役平息事端并制服了事端的诱因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老伯的身上抓出一团狰狞嘶吼的黑气。
至此,魔族附身百姓并引发各类凶案的事件日益增长,各门派纷纷召令弟子除魔卫道,让广大的玩家群众们投身到无限的战争海洋之中。
被附身的百姓在外表上并没有显著的特征,事前和事后也似乎与常人无异,玩家们做了一些无用功后也终于慢慢摸索到了一些窍门。
首先,要探查凶案现场,确认死因和死亡顺序。因为偶尔也会有一些非魔族作案的可能,比如假借魔族名义徇私报仇、山匪恶妖杀人劫财等等。死因和死亡顺序还可以让玩家们确认被附身的人是否也已遇害和附身目标的选择有无规律。
其次,要走访凶案现场的周围环境,比如询问一下邻居有没有发现异常、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有问题、凶案之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等等。
最后,就是多多与百姓交流,进一步缩小侦查范围并防患于未然,争取早日揪出真凶,取得任务奖励。
喜欢动脑子的玩家觉得这种活动十分优秀,不喜欢动脑子的玩家也觉得这很不错。魔族的出现让妖族也开始蠢蠢欲动,像秦岭外围这种被玩家们犁成世外桃源的地方终于又塞满了各类小妖,就像一块贫瘠的荒地被施满了肥料一样让人欣喜。
行天下里不喜欢动脑子的玩家基本都被会长带走了,喜欢动脑子的玩家们留守之余也在积极追捕犯人,同时整理出了一些初步推测。
是岁传信给他的时候,副会长藏九正在看这份汇总而成的简易攻略,身边站着等待夸奖的柳极。
藏九吹着口哨把攻略发给远在万里之外的会长,笑容满面地转达了会长的口头嘉奖,和柳极哥俩好地组成全新的二人侦探团,继续追寻魔族踪迹去了说不好他们这里的进展还能帮到商队的人。
早些时间,那六位玩家复活回行会领地的时候,藏九也吓了一跳,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些人津津乐道的某则八卦。
藏九搭着柳极的肩膀,决定暂时把这个消息压住,也要提醒那六个玩家嘴巴严一点,别乱讲会长的闲话。
没想到会长出门一趟还能捡回来个妹妹,还是个很厉害的妹妹。藏九想到最近销声匿迹的蔷薇骑士团,一直潜藏在内心的担忧有了些许安定。
......
“暂时看来,魔族只会附身在npc身上,所以我们的排查范围就很小了。“是岁发起动员会议。
“松青那边的卫队是不是也要注意一下?”三尺水举手。
“嗯,不过我之前见到的那个人是麒麟军里的。藏九那边来信说,除非宿主死亡,魔族在潜伏期时是无法进行转移,所以我们暂时重点排查麒麟军。”是岁解释道。
“我们现在一共就300人,npc的数量是我们的两倍有余,魔族又是新出现的敌人种类,大家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藏九有没有说怎么辨别魔族?”三尺水提问,所有人竖起耳朵等待会长的回答。
“外表看不出来,性格会有些变化,或许是与本性相反,或许是性格的某一面被放大,也可能没什么明显变化。”
与会者面面相觑,这又是“或许”又是“可能”的,说了等于没说吧?
是岁也很无奈。驱魔事业还属于前期摸索阶段,华夏那边还有其他数量可观的实际案例可以分析,他们这里虽然天大地大,但也跟密闭空间没什么两样,能获取且可以运用到的有效信息就更少了。
“那我们这是要去找士兵们谈心?”有人提问。
“我们干脆把嫌疑人都”有人不耐地扫过那些士兵。
“解决掉?”
“对啊,既然问题本身不好解决,那就解决可能引发问题的人嘛!反正这东西只会在npc中传播。”
这几人的提议得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响应,更多的人在小心地看着是岁。
“有道理。”
是岁身后钻出一个身影,对着行天下的玩家挑起一个大拇指。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引发问题的人吧。”年年眯眼,点了点那三个玩家,左手把玩着银棕色的短弓。
三人脸色一变,噤声不语。
“吃饱了?那个冷泡茶怎么样?还喝得惯吗?”是岁拉过年年,整理了一下她的斗篷,在领口系出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挺好喝的,还有没有了?”年年乖巧站好,眼睛却一直往旁边瞥。
“还有,我叫三尺水拿给你。”是岁招手,三尺水开始挪动。
“遵命,我的会长。”三尺水捧出竹筒,年年嘻嘻笑着接过,冲三尺水做了个鬼脸。
“商队继续前进,先由郑奇三位将军统计一下士兵信息,做个初步调查。我们警惕一些就好,那些被魔族煽动的士兵无法被军令加持,攻击力可观但毫无章法,我们有所准备之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中间的小插曲被所有人无视,被年年威胁过的那三人自觉躲到了队伍后边。
再次上路的商队改变了一下队列,原本被麒麟军和使臣卫队夹在中间的行天下玩家们被安排到了最后,与npc们保持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松青上线后和是岁嘀嘀咕咕了半天,直接大手一挥让出了指挥权,把使臣卫队并入麒麟军统辖,回归行天下副会长的身份。
祁有枫冷眼旁观,年年被是岁笼在身边,他便体贴地去帮郑奇三人筛查,以免让年年尴尬。
他找到郑奇三人的时候,三人都很严肃。
“刚才那一幕你们都看到了。”祁有枫开门见山。
“嗯,我们早有心理准备。”郑奇点头。木石翻看着士兵花名册,划去已经阵亡的将士姓名。吴间正在与一个士兵交谈,似乎是在确认此人的可信度。
那三人的提议,是岁或许不赞成,但肯定也不反对。
是岁应该不会想把所有npc士兵耗光,只留下三个光杆司令,但也不会介意帮他们减减员,让这些人更为可控。
“我也来帮忙吧。”祁有枫接过使臣卫队的花名册,从头开始浏览。
“你跟我们混在一起,不怕被意外伤害?”郑奇挑眉。比如,在下一次魔族作乱的时候,被清扫魔物的玩家们误伤一下之类的。
“大腿抱得好,什么都不怕~”祁有枫笑答。这是在行天下玩家群体里悄然兴起的说法,听着像是在嘲讽他,但他觉得那些玩家或许在自黑。
郑奇耸耸肩,又不由地瞪了一眼吴间。吴间面无表情,领着一队士兵去安抚军心了。
郑奇、木石和祁有枫各自忙碌,却都没找到潜伏在士兵里的异常生物。
麒麟军整队前行,迅速走过新一天的晨光和落日,他们也不再关心行天下的玩家们,只是偶尔派人去看看那些玩家有没有掉队。
传令兵又一次回报,也传达了一下是岁希望放慢速度的请求。
“啧啧,他估计更想叮嘱那个魔物快点蹦出来闹事。”郑奇吐槽,挥退传令兵,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驼队的补给都被麒麟军的士兵们担负着,行天下那些玩家既然懒得分担,那就只能尽力跟住这些士兵的脚步。
半分钟后,郑奇刚消了气,队伍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郑奇立刻下令全军原地待命,守在中队的木石传信表示安全,留在队尾压阵的吴间却迟迟没有传来消息。
“前队变后队,所有人准备防御。”
下完命令,郑奇匆匆赶到队尾,却看到吴间和祁有枫两人好整以暇地看戏。
郑奇定睛一看,也乐了。
“这是不是活该?”郑奇幸灾乐祸。
喧闹来自行天下的队伍,也来自围住他们的马匪和狼群。
马匪人不多,也就两百多人,但这些人驱使的狼群也有两百多,正被指挥着从后方向聚集的玩家们逼近。
行天下的队伍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与npc士兵组成的前队拉开了一百多米的距离,好在这里是平坦的荒野,隔着八百米也能看清方向,才没有中途迷路。
“我们不用过去帮忙吗?”木石也走了过来,皱着眉问道。
“不了不了,万一我们这里的那个小恶魔被这场面挑动蹦出来作乱,那不是给这些玩家雪上加霜吗?我们可不能这么缺德。”郑奇正色道。
吴间和祁有枫点头,有些期待地看了看身后黑压压的士兵。
“反正那边有个金大腿,不会有事的。”
郑奇再次下令全军戒备。他虽然也有些期待给是岁捣乱,但捣乱的后果却要自己承担,还是踏实看戏吧。
“你不用过去英雄救美?”郑奇捅了捅祁有枫。见到行天下倒霉,郑奇莫名开心,还有点活跃。
“那我大概率需要被英雄拯救。”祁有枫摇头。他是近战,这月黑风高的,不一定就从哪里冒出来一把刀或者一只手,给他误伤一下。
“那也行啊,不能放过一切接触的机会呀!”郑奇怂恿。
“你呢?要不要去挽回一下自己在妹子心中的形象?”郑奇又开始骚扰吴间。
“你要是想让是岁生气,可以自己去钓他妹妹。”吴间目不斜视。
“那还是算了,朋友妻不可欺。”郑奇对着祁有枫笑了笑,表示自己绝无此心。
“我们也不能真的干看着,”木石摆摆手,军令在他手里发光,“让人包抄两侧,大不了绕远一点。”
“啧啧,人不可貌相。”郑奇赞道,指挥士兵从左右两翼开始包抄,看似要去偷袭马匪。
“让大家稳着点,我们主要负责防御。”木石重点嘱托,两翼的士兵摸出盾牌,盾面正对行天下的玩家,缓慢地向马匪队伍靠近。
“兵者,诡道也。”祁有枫感慨。
“那是什么?”吴间突然抬手,指向了远方的地平线。
月光下,一条银白色的光带从天边急速袭来,巨大的光盾升起,耀眼的金光闪烁,火红色的巨兽一跃而起。
风声萧萧,吴间收回手臂,摊开手掌,一片嫩绿色的细叶静静地躺在掌心,叶面的白霜瞬间融化,积成了一小汪凉凉的清水。
四人抬头,暴风雪弥漫着早春的清香扑面而来。
第三零一章 Send In the Clowns
“lady men!”
看到那只一跃而起的红色大老鼠,年年惊喜地大叫。
毛茸茸的圆耳朵动了动,摩根夫人优雅地撞进狼群,踩着躲闪不及的狼头狼爪狂奔,它背上的小矮人哈哈大笑,棒棒糖一样的大锤四下乱挥。
一人一鼠如旋风般冲到年年身边,小矮人约克弯腰一抓,早已冲出的年年顺势拉住他的手臂一跳,坐在摩根夫人背上亲昵地抱着它的脖子揉揉蹭蹭。
摩根夫人开心地叫了一声,甩着尾巴掉头就走,约克收起大锤,倒坐在大老鼠背上,冲着措手不及的是岁等人做鬼脸。
红色旋风转瞬消失,只留下一条空荡荡夹杂着血色的通道,和一只大老鼠扭来扭去的背影。
“这些矮人的坐骑还真是五花八门啊。”三尺水站在是岁身边,啧啧称奇。
是岁大手一挥:“进攻!”
三尺水缩了缩脖子,扭头看松青。松青也一挥手:“别急,会长暂时脑子发热,让他冷静冷静。”
是岁冷哼了一声,没再坚持,看着从头顶呼啸而过的风雪,取出了武器玉埙。
......
远远地看到萨拉几人,年年拍了拍摩根的大脑袋,转身用力抱了一下矮人约克,便像个小炮弹一样飞扑进了萨拉的怀里。
“萨拉!我好想你!”年年抱着萨拉的腰,抬头踮脚一蹦,啪唧一下亲上萨拉的脸蛋。
年年从萨拉怀里绕出,撞到满脸坏笑的杰基尔身前,躲开了杰基尔又要捏她脸的魔爪。
“亲一下啊,亲这里。”杰基尔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别亲别亲,抱、抱一下就好了。”海德涨红着脸,扭捏地小声道。
年年给了海德一个大大的拥抱,又一巴掌拍开杰基尔凑过来的半边脸,咯咯笑着看尼克把这人拽走。
约翰摘下头盔,年年揪了揪他那一头辫子,脸颊贴上脸颊,嘴巴在空气中轻轻地发出一声亲吻的声音。约翰的右手轻轻搭在年年的肩膀上。
“你的善良幸运将伴随我一生的每一天。”(注2)
等到年年向约翰道完谢,矮人克拉夫特一脸不耐烦地伸出右手,看着年年皱眉:“你怎么跟那些家伙混在一起,都腹背受敌了还不跑?”
年年握住克拉夫特的手上下左右地乱摇,回头看了看:“腹背受敌?哪儿还有敌人?”
克拉夫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两侧:“那两边有人靠近,好像还是盾兵,这附近有正规军?”
矮人族的夜视能力比精灵族还要更好一些,毕竟他们在背景设定上是常年生活在漆黑的洞穴里的。
“诶?”年年一愣,连忙冲着从刚才起就莫名忙碌的萨拉、尼克和迪昂摆手,“停手停手,那是友军!”
三人立刻收手,刚刚聚起的加料暴风雪失去目标消散在了空中,给在场的千余人下了一场绿叶飘飘的小雪。
年年松了一口气,拉着表情越来越僵硬的克拉夫特去找迪昂。约克和双胞胎暗自窃笑,克拉夫特这个暴脾气,见到谁都是不耐烦的样子,也很讨厌肢体接触,只有年年天不怕地不怕,也只有年年才能让克拉夫特主动伸手。
年年看着依然俊美如天神的迪昂,饶是熟识已久,也被男色闪得有点头晕。迪昂抬手一个响指,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在他修长的指间绽放,但下一秒就被风撕成了碎片。
年年无奈地看着故作无事发生的尼克,轻轻地抱了一下迪昂,偷偷地摸了一把迪昂光滑的后背,满足地低头傻笑。
“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最近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尼克拉过年年的两只手,包在自己的袍子里用力搓。以前年年也就过过眼瘾,现在竟然还敢上手摸了。尼克深深地觉得这孩子越来越皮,越来越不好带了。
“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说明她终于觉醒了性别意识,我们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萨拉捏了捏年年的脸,手指勾起她的颈饰,“很好看的首饰,别人送的?”
“对,好看吧?尤其是这个狼牙,帅不帅?还有我的新衣服,漂亮吧?”年年神气地在原地转圈,炫耀着她的新形象。
“很不错,自己挑的?”身为这个佣兵团里唯一的成熟-女性,萨拉自觉地拉走了年年,想陪她聊聊悄悄话。
“不是,都是别人送的,还有别人给我做的。”年年有点脸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脚这一身竟然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等会儿,有情况!”杰基尔揪住年年的帽子,“只听说你多了个哥哥,怎么好像还多了个情人?”
萨拉打量年年,看着她那完全贴合身材的衣服也有些冷了脸:“他人在哪里?”
“在......”年年眨了眨眼,突然脸色爆红地跳起来,“别误会别误会,我、我还、”
“一个追求者而已,你们激动什么?”
尼克似笑非笑地看着已经爬到摩根夫人背上、随时准备冲锋去剁人的约克,又看了看胡子眉毛都被怒气吹上天的克拉夫特,最终把视线递给了迪昂:
“你回头给她补个课,让她学学男性心理和自我保护。”
“其他的性别教育交给你了,反正也只有你方便。”尼克扭头叮嘱萨拉,把手一摊,“好了,这个问题等我们见到人再说,先把眼前这些垃圾处理一下。”
圣诞小丑团的成员们久别重聚,气场契合,自成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之外却早已血流成河。
马匪们不愧是系统刷新出来的消耗品,聪明地绕过了这几个实力不明的怪人,重整旗鼓后热火朝天地向行天下发起了进攻。
“这关我们什么事?”约克骑在摩根夫人身上,一人一鼠同时撇过头去,明晃晃地不想理人。
“那位哥哥就在对面,你们不想见见?”尼克指了指战场的中心。
“总要见面的,刚好给我们的小姑娘长长面子。”
“as.”(注1)
迪昂右手轻抬,一株树苗穿透他指间描画的字母扎根于空气,三息之后,一根奇怪的木杖被他握在手里。仗头如同树冠,仗尾犹如树根,树下是一个圆盘,还有一条流动的彩虹桥连结起圆盘上下的树身。
尤科特拉希尔(yggdrasil),迪昂的法杖便是以这棵北欧神话中的世界之树命名。
“啧啧啧,太夸张了你,这些华夏玩家还不到60级,那些垃圾估计也差不了多少。”尼克鄙视。面对这些人,以迪昂的实力根本用不着法杖增幅,现在这就是在赤-裸裸的炫耀武力。
萨拉笑了笑,脖颈处的灰蓝色蝴蝶纹身闪闪发光,那些如同白色眼睛的斑点逐一眨动,与她双耳处的蓝色夸张圆环交相辉映。萨拉的目光穿过交叠的人群,望向了战场的另一端。
尼克叹气,卷了卷袖子,抬起双手,手腕处的一对深青色宝石手环璀璨夺目:“我真心觉得,我们这是在炫富。”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三人已被萨拉的技能水之幻置换到了喊杀声的中央。迪昂法杖一挥,一个欧甘树文字母飘入地面,高大的紫衫迎风招展,拢住了行天下的玩家队列,被紫杉纳入保护范围的玩家看着瞬间加长了两倍的血条目瞪口呆。
萨拉看了看左右,蝴蝶纹身展翅欲飞,一个个人形幻影在马匪群中闪现,被打散后又重聚。那些马匪始终专心致志地与这些幻影搏斗,恍然不觉这些其实是一团水汽。
尼克抬头看了一眼紫杉树,啪啪两个响指,满树的鲜红果实被风卷走碾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一场红色小雨,被雨淋到的马匪开始痛苦地抓挠自己的喉咙。
萨拉瞥了一眼偷懒的尼克,在身边描摹另外几人的影像,把约克、克拉夫特、双胞胎和年年一起“复制剪切”过来。
抵达战场的双胞胎懒洋洋地拎起金色的法杖这法杖就是一根上粗下细的金属棒槌,上面散乱地镶着大大小小的魔法水晶,看起来疙疙瘩瘩的,被其他人一致认为是审美严重缺失的典范。
给“炫富”的三位补满法力,双胞胎溜达到一位手臂受伤的行天下玩家身前,亲切地询问:“朋友,需要疗伤吗?”
年年扭头看了一眼。问话的人是杰基尔。
“用这个,痛快点。”年年抽出自己的短刀扔过去,看着杰基尔收起那把钝到快生锈的匕首,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不停点头的玩家。
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天际,年年听着骨头断裂的声音直摇头。
这种一切永逸的疗伤方式果然只有尼克那个疯子才能接受。
紫杉果实化成的小雨已经落尽,约克骑着摩根夫人在马匪群中横冲直撞,时不时传来that’s life的歌声旋律,锤子砸在人头上的闷响正合节拍。
三尺水哆哆嗦嗦地挪到年年身边,看着她身边那两个说正常好像也不太正常的人,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两位,看起来挺”
克拉夫特烦躁地跺脚,一个黑洞洞的炮口从左手袖子里钻出,把三只野狼和三尺水的话一起轰成了碎片。
“不要与恶人做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注3)
约翰闷闷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三尺水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个正常人了。
“约翰,下去玩玩,试一下克拉夫特给你换的新枪。”尼克悠然飘过,推约翰进场。
约翰歪着头看了眼漆黑的夜色,又拉出自己的剑看了看,摇摇头退回到了年年身边。
尼克耸肩。这个环境太暗又太乱,确实不太适合让约翰炫一把武力。
三尺水的目光落在那个古怪的手枪柄上,又看了看那一米多长细细的剑鞘,挠着头不解:这哥们儿是玩击剑出身的?还有枪?华夏区来了那么多圣骑士,也没见过哪个端把枪呀!
三尺水摸出龙子剑,想和这位用枪的剑客切磋一番。毕竟这人刚才说了,他是只挨打不还手的那种人。
“这位”
“嘭!”
一颗子弹擦着三尺水的脸颊飞过,三尺水心口一疼,低头看去,只看到一条细细的黑影转瞬即逝,一个三棱形的血洞正汩汩地冒着鲜血。
三尺水捂着胸口,指着约翰你你你了半天。约翰慢慢收剑回鞘,剑柄处的那把左轮手枪又变回了一个朴实无华的装饰。
年年看着三尺水无奈叹气。
是什么让你以为约翰不会动手的?是什么让你以为约翰下手就比别人轻的?
整个佣兵团里称得上是和蔼可亲的人只有我年年一个啊朋友!
注1:卢恩文字,多重含义,包括木、奥丁、空气和世界之树尤克特拉希尔。
注2:旧约诗篇23:6。另,约翰和年年行的是贴面礼,标准的。
注3:马太福音5:39
第三零二章 Someone Could Lose A Heart Tonight
三尺水眼泪汪汪地去找他的会长哭诉,看到缩在紫杉树下噤若寒蝉的其他人时,突然又骄傲了一些。
是岁早已转身亲自去找麒麟军整合队伍,松青这个副会长在年年重新现身后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剩下的玩家自觉聚到一起,看着这些来历不明的强大“友军”屠戮贼匪。
比起这些像是鹌鹑一样窝在树阴下的人,他三尺水敢于站出来打探敌情,这就够汉子够胆量!
“你这是被一剑刺傻了?”年年绕到三尺水的正面,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傻笑的三尺水。好像没伤到脑子吧?约翰那颗子弹应该是刚好擦过了这人的皮肤才对。
“你才傻了!”三尺水捂着胸口,仿若西施捧心般柔弱。他的血量正以一个平缓的速度下降着,三尺水觉得有点头晕。
“不傻就好,杰基尔只会治外伤,内伤......”年年回头问她身后的白袍人,“是不是海德也能管内伤?”
杰基尔摇头,海德笑着点头。
反正是一切永逸,切里面和切外面好像没什么区别,切局部和切全体也没什么区别。
三尺水一蹦三尺高,紧紧抱住自己,以震动模式试图逃离年年两人,却被年年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
“别啊大小姐!我可没招你没惹你!”
三尺水亲眼目睹那个白袍人以治疗手臂刀伤的借口,硬生生砍了那人半条胳膊,又以给人体建模一般的顺序催生出了半截粉嫩的新臂,与那人原本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伤治好了,手也换了,三尺水双手抱着心口,满脑子都是开膛破肚挖心掏肺的画面,更是在瞬间诞生了“换了心的我还是我吗”这种深奥的哲思。
“别怕别怕。”年年轻声细语地哄,“我知道你怕什么,所以我才特意叫了杰基尔来。”
“你少来,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兽医吗!”
三尺水大声呼喊。刚刚被换过半条胳膊的那位玩家抽了抽嘴角,摸着自己又滑又嫩的手臂,又搓了一把自己粗糙的脸皮,突然萌生了一个新奇的想法。
“你说的兽医是我。”白袍人站到三尺水身前,指着自己的鼻尖怪笑,声音尖利刺耳。
“我是个好医生,你别怕,我一定不会弄疼你的。”怪笑的面容被一张敦厚老实的脸替代,眉目满是内疚,似是在替某人道歉。
三尺水愣愣地看着变脸如翻书的白袍人,支支吾吾:“你们这是、在逗我,还是、还是、人格分裂?”
“什么人格分裂,这是双胞胎呀!”年年拍了一下三尺水的后背。三尺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
年年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包括三尺水在内的听众皆是一副不知从何处说起的一言难尽。白袍人已经抱着肚子笑翻在地,听这尖锐的声音,应该已经换到了另一个人格。
“笑什么?”年年踹了海德一脚。
“你看那些人的表情,哈哈哈!”海德直起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遮住半边脸,发出哧哧的怪声。
“又不是没见过。”年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她当然知道普通的双胞胎是分开的两个人,但那种普通的双胞胎怎么可能被尼克拉进他们这个佣兵团。
不对,这对双胞胎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莫名其妙就要加入他们,尼克随口聊了几句就答应了。事实证明,这对双胞胎确实跟整个佣兵团的气质十分契合,大家也迅速习惯了海德和杰基尔的存在,哪怕是最后加入佣兵团的迪昂也只花了一秒钟就认出了这具身体里其实有两个人格,并且面色如常地和两人聊起了各种植物中毒的症状。
“还是先给这位朋友治伤吧,这种伤口放着不管会持续流血的,对低等级的玩家来说恐怕有些麻烦。”杰基尔有点不好意思,抓着法杖不自然地扭了扭,看着三尺水友好地笑道。
“不不不,不不不,我自己能处理。”三尺水连忙摆手,摸出丹药塞进嘴里,嚼也不嚼就往下咽,噎得他直翻白眼。
三尺水艰难地给自己顺气,看着继续下降的血条内心凄凉,这补进来的血量好像和流出去的血量无法平衡,这情况似乎真的有点麻烦了。
“那个......”年年指了指他的伤口,“约翰的剑上有两条血槽,加上迪昂友情赞助的涂料,伤口很容易从内部溃烂,血会越流越快的。”
三尺水迷茫地抬头看她。他现在只觉得眼冒金星,年年的话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每一个音节都被闷在厚厚的墙壁之后。
“持续掉血debuff,随机触发伤害量递增效果,理解了不?”海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可能快要不行了,你先别捣乱。”杰基尔对着空气挥手,赶走多嘴的海德。海德冷哼了一声,听话地沉寂了下去。
年年扶住三尺水。杰基尔手里那根像古怪棒槌一样的法杖散发着圣洁的白光,白光犹如一只轻盈的手掌,抚上三尺水的前胸,钻入伤口消失不见。
伤口又疼又痒,三尺水扒开衣服,眼睁睁看着那个血洞逐渐缩小,吐着一圈墨绿色的黏液。心脏强劲跳动,血液汩汩流淌,三尺水突然有些难言的激动,仿佛身体正在进行一场赛跑,每个细胞都投入其中,就连肾上腺素都在如潮涌般勃发。
三尺水猛地甩开年年的胳膊,跑到人堆里蹲在地上当鹌鹑。一只脸红耳热地蹭树的鹌鹑。
杰基尔悄悄吐了下舌头,无视了脑海里海德的嘲笑。
大家都在炫耀武力,但是海德和杰基尔没有武力,只好炫一把医术。海德选择了最具有观赏性的那种,杰基尔只好选择最具有代表性的那种直接调节新陈代谢,可惜一不小心精细过了头,似乎把整体激素水平给催上去了。
有意炫技,无心(法力)回天,杰基尔拉着年年迅速逃离“犯罪现场”,海德时不时跳出来狂笑,又每每被杰基尔慌张的辩解打断。
约克挥舞着被染成红白两色的大锤冲回,高声唱着“i'm gonna roll myselfin a big ball and die”,把最后一只野狼的脑袋砸飞到空中。狼头撞在紫杉树的树干上,骨碌碌滚到三尺水脚边,黄色的眼珠如琥珀一般封住了恐惧,冷冷地盯着浑身燥热的三尺水。
三尺水无助转身,坐倒在地,看着不远处那如同狂魔乱舞一般的地狱景象,选择了下线。
在离开这个游戏世界之时,三尺水满心后悔。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会选择让那个兽医挖出自己的心。
只不过三尺水尚且不知道,他下线以后会更后悔。
第三零三章 谢幕
年年不明所以地被双胞胎拉回尼克身边,又被跳下坐骑的约克拉走给摩根夫人洗刷皮毛,萨拉给大老鼠友情赞助了一场淋浴。
敌人已经被扫荡干净,尼克吹了个口哨,对着双胞胎一歪头:“那边的淋浴喷头需要充电了。”
萨拉展示的技能极具观赏性,但也相应地十分华而不实,尼克估计她现在水位下降严重,基本临近枯竭。
杰基尔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也没法力了。”
尼克皱眉,扫了一眼紫杉树下的“鹌鹑们”,确认道:“就半条胳膊一个剑伤?”
杰基尔点头。海德闷声不响。
“你们之前切掉我半边身子的时候怎么电力那么充足?”尼克挑眉。
“不是我们,是他。”杰基尔认真地纠正,尼克扯着嘴角改正用词。
“精度不一样,”海德摊手,用法杖指了指自己,“我这属于宏观整体建模,那个家伙刚才差点没把那倒霉蛋全身的细胞给换了。”
“又不是真的换了。”尼克不在意地挥手。游戏只能影响到活人的神经系统和心理状态,又不会真的产生生理影响。
“这个......这、”杰基尔深深地垂下头,“其实也是一种细胞信号,比如激素就是可以被神经元信息刺激的......”
尼克无语了半秒,对着杰基尔竖起一个大拇指:“以后禁止在内部成员身上使用这种操作。”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还能精细到这种程度......”
杰基尔平时比较稳重,给他们疗伤时也是规规矩矩地用技能,难得今天有机会有心情炫个技,就闯了大祸。
希望那个叫做三尺水的玩家一切安好......restpeace.....
“越复杂的操作越耗费法力,你那无处安放的医学知识还是少用为好。”尼克扬手挥动,一股热风吹过湿漉漉的摩根夫人,烘干了它的皮毛。
年年抱着洗干净后香喷喷的摩根夫人乱蹭,打打闹闹地来找尼克。
“诶?海德和杰基尔下线了?”年年看着立在原地的双胞胎,抬手在两人眼前晃了晃。
“嗯。”尼克收回目光,扫了一眼左侧的“雕像”,点头。
他目光又一扫,在某处停顿片刻,落回年年脸上,原本有些疲倦的双眼再次凝结起一道光。
“啪、啪、啪。”尼克慢慢地鼓掌,转身面向行天下的玩家,优雅鞠躬,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交响乐表演的指挥家。
尼克直起身子,右手一挥,约翰、萨拉和约克已经依次站好,左手再一扬,双胞胎、克拉夫特和迪昂也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年年从摩根夫人的背上跳下,被萨拉轻轻地推到了迪昂站立的一侧,被迪昂挡在了身后。
“敬爱的各位先生和女士,请容许我隆重地向各位介绍,”尼克双臂大张,嘴角上扬,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们最可爱的,圣诞小丑佣兵团!”
“首先,第一位!”尼克一个响指,约翰被一小团旋风轻轻卷起,向前飘了半步。
“圣骑士约翰,67级,特长是杀人念经。”
约翰放下银色面甲,只露出一双红棕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擅自给自己添加特长的团长。
“第二位!第三位!”
双胞胎下线后留在原地的身体也飘了起来,仿佛一个人形的气球。
“海德和杰基尔,光明系圣法师,均为66级,特长是治病救人。”尼克咧嘴笑道。来自行天下的听众瞬间对圣诞小丑佣兵团上一位成员的特长产生了质疑。
“萨拉斯瓦蒂!69级水系圣法师!喜欢纹身的朋友可以找她呦!”
不等尼克动作,萨拉已经走出一步。暗淡的月光下,萨拉身上的纹身并不明显,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注意到她的光头、两个夸张的圆形耳饰和脖子上那个长满了白色眼珠的蝴蝶图案。
“克拉夫特,65级矮人锻造大师,擅长各种武器改造,但是最擅长的,”克拉夫特配合地挽起袖子和裤腿,露出金属制成的小腿和手臂,“是改造人体,有需求的朋友可以来面谈。”
尼克举起一根手指,略一停顿:“啊,需要提醒一下,克拉夫特的脾气不太好,惹到他的人可能会被切掉某些部位做实验,希望大家在找他之前,先确定好身体哪部分是不想要的,再与双胞胎预约一下床位。”
“最后,欢迎我们的小丑,约克!!”
尼克高声喝彩。约克摘下头顶的绿色帽子鞠躬致意,双手拉着黄色衬衫外的条纹背带,大头皮靴踢踢踏踏地拍着地面。他在原地跳起了舞。
“约克,矮人骑士,67级,特长是让人开心大笑!”
像是被尼克的话吓到,约克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表情惊恐万分,又有点小得意,夸张而滑稽。
行天下的玩家哄堂大笑,约克的表演更加卖力,像是地上有一层冰一样,几次三番试图爬起来,又最终无奈地以各种姿势摔倒在地。
尼克任由约克表演,懒散转身,看向被他特意忽略的迪昂。迪昂手里的法杖早已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枝橄榄叶。
迪昂走进月光下的世界,三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聚焦。
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像是见到了从古老史诗里翩然而来的神,光裸的上半身犹如大理石般耀眼,又如月光一般圣洁不可亵渎。
偏偏他还有一双妖冶的精致尖耳和缱绻流波的眼睛,让人在内心深处滋生出一丝破坏和玷污的**,忍不住去想象让神跪倒在自己脚边的画面。
约克已经悄悄退下,尼克不以为然地撇着嘴。
“在下迪昂,精灵族法师,等级不值一提,只想与各位交个朋友。”迪昂看向那几个目光呆滞的女性玩家,温柔地笑了笑,惹得几人愈发红了脸。
年年啧啧称奇。有迪昂这种人在,其他人认为精灵族有魅惑技能真的不算误解。
“这位是我们的团长,尼古拉斯,”迪昂微微错身,让出尼克,“风系圣法师,70级。”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确切地听到这个等级数字后,行天下的玩家们还是被激起了一阵惊呼和议论。
迪昂的目光穿过人群,与一位穿着儒衫长袍的男性玩家相撞。
是岁站在紫衫树下,身边是缩成一团早已下线的三尺水,和被他拉来的郑奇三人。
他们从后方的麒麟军队伍赶来时,战斗已经结束,那些西方人已经开始自顾自地闲聊休整。
虽然未能亲眼目睹这些人的战斗,但之前聚起的暴风雪和眼前这棵大树都佐证了这个佣兵团的强大,而那些尚未被刷新的、零零碎碎的npc尸体更是写明了他们的暴力。
郑奇三人自觉地站在是岁身后当观众,与其他人一起欣赏着“小丑们”的谢幕介绍。
祁有枫被他们有些壮烈的目光相送,穿过行天下的队伍,找到年年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登场的迪昂拉走了目光,又被其他人审视的眼神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感受到明显的排斥之意,祁有枫也没有再靠近这些人,对着年年略一点头后退到了一旁。
谢幕还未结束,最重要的人物还没登场。
仿佛中间相隔的人群变成了空气,迪昂直视是岁的眼睛,牵起年年的手,让她站在圣诞小丑佣兵团队伍的中心。
“最后介绍一下我们最可爱的成员,也是我们这个佣兵团的创始人,精灵弓手,cybele。”
……
现实世界,h国。
阿尔伯特摘下拳击手套,眼前的虚拟敌人瞬间消失,智能记忆面料所做的衣服吸汗速干,待命的机器人送来功能饮料和零食,脚下的体感跑步机变形成一个躺椅,为放松的阿尔伯特进行肌肉按-摩。
挥洒完汗水的阿尔伯特心情极为愉悦,调出投影屏幕玩起了古老的游戏连连看。
这种不需要动脑子的游戏实在是太适合现在的他了。
“叮咚!”
这一局游戏还差最后三步结束,屏幕上方跳出一则邮件提示。
阿尔伯特随意一点一扫,手指就停在了半空,任由游戏的倒计时沙漏越转越快。
标题:对于保护底层数据世界和运算资源的若干建议
发送者:你最忠实的玩家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游戏结束!”
阿尔伯特的额头渗出一颗汗珠,被游戏结束时的红色提示光映照,仿佛一滴滑落的鲜血。
被发现的人是谁?难道是西米尔???
第三零四章 分岔口
......
以上三点,就是我个人对于保护这个虚拟世界底层数据安全和运算资源的些许浅薄见解。
虽然涉足的领域不同,但我依然十分尊敬且钦佩阿尔伯特博士和您所在的实验室对整个人类社会的付出。虚拟世界的完整构建和有机发展对全人类未来的意义不言自明,我也相信当大量生物学人类熟悉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并与之同步以后,借由激增的思维速度和知识储备,技术奇点将不会只存在于科幻小说和未来学家的笔墨之中。
我也理解阿尔伯特博士对某些技术的执着。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不断学习,也在不断失去,随着我们的**死亡,我们毕生所学所思也必将消亡。我听闻,h国对其公民会采取记忆提取和储存技术,以保证像阿尔伯特博士这样优秀人才的思想永远被后人铭记、为未来奠基。或许,这样便已足够。
如果有一天,我们人类的心灵不再受制于个体功能与寿命的局限性,逆转了自然规律中对“死亡”的定义,这或许会是一个新纪元,但一定不会是人类这一物种的新纪元。每一种对人类进化方向的探索,其实都是在将人类向某一个不可逆的结局推进。因其不可逆,才更需谨慎。
身为当代人,我一定会被未来的人类嘲笑此时此刻短浅的目光和畏缩的胆量,但我也希望这种身为普通人类的怯懦和对未来的敬畏可以永远留存在我们的历史上,或是被时光的长河唾弃,或是被柔软的心灵接纳,或者,成为人类灵魂的一座纪念碑。
一时思绪万千,见笑了。
最后,不管这一技术的终点在哪里,不管这个虚拟世界的尽头在哪里,它们都不应属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组织,也不应塑造出一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明。在任何一个或崭新或陈旧的科技领域中,人类或许需要引导者,但一定不需要也不应拥有一个统治者。
你真诚的朋友,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ps.尽管我们现在拥有理论上无限的能源,但节约资源依然是一位科研人员应尽的责任。
阿尔伯特又看了几遍这封邮件的后半部分,倒在躺椅里盯着天花板出神。感应到他的目光落点和持续时间,屋外的天空被投影到莹白的屋顶。
原来已经下雨了。
阿尔伯特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雨滴打在屋顶上的声音,渐渐地沉入了睡梦之中。
他需要休息,也需要一个仪式上的新起点。的确,他因为西米尔的问题,在心灵上传这项技术投入的精力太多,又因为西米尔的猜疑,在年年那个数据体上投入的精力太多,以至于让他忘记了自己身为一名科研人员的责任和义务。
这封邮件里提到的三个建议他其实早就想到过,可一旦应用这些技术手段去填补漏洞,就意味着在底层数据和内嵌世界之间增设一道壁垒,而这道壁垒不仅会自我修补,还只能从底层数据一侧接入。
如果真的这样做,西米尔所能调动的权限也会受到影响。他会被切实地隔离到一个独立的世界之中,也只能服从这个新世界的规则。
这个顾虑,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身为自然人的他必须接受一个现实:西米尔所走的道路,早已与他不同。
......
当双胞胎重新上线时,是岁已经穿过聚集的玩家,来到了圣诞小丑佣兵团的面前。
迪昂和尼克一左一右地站在年年身边,守护之意表露无遗。
无论是俊美到不似活人的迪昂,还是气质疯癫不羁的尼克,这两人对同性的压迫感都是十分强烈的。当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并且将敌意完全展露的时候,饶是一向冷静沉稳的是岁,也被激出了一丝怒意和烦躁。
“介绍一下,”尼克很不礼貌地指着是岁的脸,扭头看向自己的团员,“这就是cy的那位新哥哥。”
“首先,用手指人是一个很不礼貌的举动;再则,我不是她的新哥哥,我是她的哥哥。”是岁抬手,推开那近乎点到自己鼻尖的手指。
“最后,哪怕你们不承认我是她的哥哥,也应该尊重一下我们的共同经历和由此培养出来的感情。”
是岁言笑自若,向紧张的年年递过一个宽慰的眼神。
迪昂最先松开了年年的手。尼克沉默,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其他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忧心地等待尼克的决定。
尼克又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年年,不由地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手掌被纤细的腕骨硌得生疼。
他垂下手臂,退后一步,拍了拍年年的肩膀:“看你的了。”
通过验证的是岁并没有立刻与年年进行什么亲密的互动,简单地叮嘱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后,就把年年留给了久别重聚的圣诞小丑佣兵团。
如释重负的年年又蹦回了摩根夫人身边,拆掉约克的鞍具,重新布置了一下坐垫,把毛绒绒的大老鼠牵到了尼克身边,用力推他:“上去上去。”
“上去做什么。”尼克看着顺从地趴在地上的摩根夫人,眼角余光扫过莞尔微笑的约克,暗道这只坐骑果然还是比照着年年的喜好选择的。
这孩子果然是被这些人惯坏的。
“上去睡觉。”年年叉腰,瞪着尼克。
尼克忍住笑意,有些嫌弃地摸了一把摩根夫人的红色软毛,翻身跳上了它的后背,翘着腿向后仰去。
年年悄悄地对着摩根夫人嘀嘀咕咕,风声把她的话带进尼克的耳中,引得这人一时哭笑不得。
迪昂偏了偏头,扫了一眼软硬皆施地威胁摩根夫人不许乱动的年年,手指微动,紫杉树轻轻晃动,一根嫩枝探出,在尼克的头顶迅速繁茂,珊瑚红的果实点缀着如羽层叠的绿色叶片。乔木特有的清香瞬间将他笼罩,尼克歪头瞥了迪昂一眼,迪昂早已转身,他也懒得说什么,在年年的催促中将意识从这个世界里登出。
“他也就听你的话。”萨拉走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年年的鼻子。
年年不好意思地挠头:“其实你们跟他说的话,他也会听的,就是......”
“就是比较傲娇,总要反抗一下才会不情不愿地妥协。”萨拉替她补全。
“嘿嘿,没错没错。”年年猛点头。大家都知道尼克这个别扭的性格,所以一般有什么事都会通过年年来传达,或者让她直接撒娇耍赖来实现。比如萨拉会偷偷告诉她尼克需要尽快下线休息,年年就可以干脆利落地征用摩根夫人,再蛮横地把尼克赶下线。
萨拉笑着摇头。他们这个佣兵团的食物链顶端永远只有一个人,还好这个人向来乖巧懂事,否则萨拉真的担心哪天尼克会拉着他们去毁灭某座城市。
她倒不是担心这件事做不到,而是担心年年会因为这种纵容缺少正常的沟通交流和对世界的热爱。
......
“羡慕吗?”
行天下的玩家们忙碌着准备休整,麒麟军的士兵们也被指挥着扎营搭寨,被另外那个小团体刺/激,这两个曾经暂时有过分歧的队伍再次团结在了一起。
松青在使臣护卫的簇拥下来到是岁面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欣赏了一会儿不远处那其乐融融的画面。
是岁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了松青一会儿:“终于敢出来了?”
松青摇摇头:“不敢不敢,所以我等会儿就下线了,你预估一下出发时间,我到时候上来。”
是岁叹气:“年年没有这么小气。”
“但是别人就未必了。”
松青戚戚然地说完,话锋一转,悄声正色:“你也别太心急了,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
“正常的人类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
是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有些感情只需要打开一个开关。”
第三零五章 算力与法力
摩根夫人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年年靠着它柔软的腹部,与约克聊起了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双胞胎走到两人身前,撩着长袍的衣角席地而坐,懒洋洋地向后倒在了大老鼠的怀里,引得摩根夫人细细叫了一声。
“你们也需要下线休息的吧?”年年左右看了看,约克摇头,双胞胎打了个哈欠。
“我们刚才不是下过线了吗?”海德回道,又向后拱了拱,舒服地叹气。
“那也就......几分钟?”年年回想了一下,才道。
“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下去计算求证了一下。”杰基尔坐直了身体,认真地解释道。
“嗯?”年年和约克同时看向他。
杰基尔低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抬起头后对着另外几人招手:“你们也来听听,或许对大家有帮助。”
等到在场的所有佣兵团成员聚集在一起,杰基尔扭头看向了迪昂。迪昂会意,三朵红玫瑰旋转在众人头顶,隔绝了外界的探查和窥视。
“之前尼克说,越复杂的操作越耗费法力,你们都听到了吧?”杰基尔斟酌着开场白。
“行了少废话,”海德不耐烦地打断,“我们猜测技能耗费的法力其实是与执行操作的算力挂钩的。”
“算力?”
虽然在场的人里并没有计算机相关领域的从业人员,这个词对他们来说也不陌生。算力,即计算力,既是衡量各种设备和智能终端品质的标尺,也是现在社会最为重要的生产力。
存储能力、传输能力和计算能力是决定算力的三个指标。对他们所在的这个游戏来说,算力的来源应该是那个全球规模最大的云端服务器,由游戏公司总领管理,以保证数据的高速联通和内部的安全稳定。
“算力?”这个词对年年来说就有点新鲜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家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郁闷。
“简单解释一下的话,”杰基尔面向年年,耐心说道,“这个世界是数据的集合,玩家的行为就是数据指令,我想要走路的时候,‘走路’这个信息就会被世界捕捉、处理再反馈到我们游戏里的身体上。”
年年伸出双手,依次活动了一下十根手指:“也就是说,我这么简单一个动作,就是至少十次信息处理?”
她又看了看身边这几个人或坐或卧的姿势、他们转动的眼珠和脸部细微的表情变化,第一次对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丝敬畏。
“每一次捕捉、处理再反馈信息的过程可能只会花费千万分之一秒,所以我们才不会感觉到明显的延迟。”萨拉注意到年年微变的眼神,笑着补充。
“为了营造出不亚于现实世界的真实感,游戏公司甚至允许这个世界对玩家的一些没有意义的动作进行捕捉,加上某些大场景里往往有成千上万名玩家同时活动,这个算力需求是十分可怕的。”杰基尔感慨,似乎对这种资源消耗有些心疼。
“最为可怕的是,”克拉夫特突然僵硬地插话,“这个游戏从玩家身上获得的收益根本不足以担负起这种算力消耗的成本。”
大家微微沉默了片刻,双胞胎叹气,也不知道是杰基尔还是海德。
“有的玩就行了,你们怎么还替资本家操心了?”约克笑嘻嘻地道,一点都不杞人忧天。
“说回算力问题,我们平时的行为动作是不会造成法力这种数值消耗的,但使用的技能会。”迪昂也用他磁性的嗓音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是因为这些技能违背了真实世界的规律吧?所以需要额外的运算去处理。”
萨拉的掌心聚起一团水汽,水汽凝结成冰,又融化成一小汪瀑布,从半空中泻下,流过她的手指汇入大地。
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在现实世界里做到的。哪怕每一个普通人都知道水的三态变化和变化条件温度。
“对,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同样的技能被不同的玩家使用时,不仅呈现出的效果不同,就连法力消耗也不同。”杰基尔点头。
“那些白-痴脑子里杂念太多,用个技能还要系统从一团烂泥找有效信息,处理难度自然就大了,那法力消耗也就大了。”海德懒散地举例说明。
“所以之前尼克跟我说过的那种,解题式理解技能,就是主动提供给系统精准的有效信息去处理,降低算力消耗,也就降低了法力消耗,而且使用结果也会契合我的预期。”年年的脑子转得飞快,证明她不是海德口中的那种“白-痴”。
“你好聪明呀!”杰基尔毫不吝惜自己的赞赏。
“我怎么觉得最聪明的还是尼克呢?”年年一点也骄傲不起来。尼克指点她的时候,双胞胎都还没加入这个佣兵团呢!
“疯子与天才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迪昂淡淡一笑。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那你们之前......是不是不太对?”年年不解地看着杰基尔。杰基尔之前只是帮三尺水治了一个不算致命的剑伤,就耗费了近乎所有法力,难道这人当时在胡思乱想?杂念太多?
“这个白-痴刚才直接介入了细胞层级的精度进行操作,虽然提供给系统的依然都是有效信息,但微观层面的操作很容易引发指数级增长的质变,自然就费电了。”
“额......”年年有点晕。
“如果我只是想普普通通捅他一刀,那就告诉系统‘捅他’就行了,对吧?最多再加个位置信息。”海德难得耐心,换了一个比较好理解的例子。
“那我要是告诉系统先划破哪一个区域的哪些表皮细胞,再切断哪些血管和肌肉,再让哪部分红细胞从伤口流出来,甚至还要盘算到红细胞里的铁元素含量,你猜系统要花多少脑子去梳理这些废话?”
年年懂了,对着瞬间被海德扔出来的杰基尔竖起一个大拇指,让满脸尴尬的杰基尔更加狼狈了。
“是不是有点像观测者效应?一个普通人和一个物理学家大脑里存储的数据信息肯定不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精度和维度也不同,那这个世界给他们的反馈也就不同。”
比如,一个普通人对鲸鱼的认知多半停留在表面,那这个世界就只会给他看那个外表;一个海洋生物领域的专家对鲸鱼的认知可能会达到具体生理构造的程度,那这个世界在处理他的认知信息时,就需要额外花费算力去还原那个生理构造。
“应该差不多,细节可能还有些出入。”杰基尔故作严肃,肯定了萨拉的猜测。
“我们又不打算给游戏公司打工,不用了解那么多细节。”海德摆摆手,又换了话题,“朋友们,我们来想个问题,这个游戏的等级上限是多少?法力上限又是多少?”
“据说是100级,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官方的确认。”萨拉回道。
“等等等等。”约克拉着约翰和克拉夫特抗议,“我们这种武力型角色可没有法力数值。”
“我也有数值限制,”克拉夫特甩开约克的手,又向后躲了躲,“所有物品的设计和制作都必须要我本人手工完成,越精巧的东西越需要更多更精准的动作指令,原理应该和使用技能差不多。”
“武力型角色的技能往往是力量、速度或是防御的增强,再就是武技的灵活使用,也需要绝佳的反应能力和对技能动作的掌控力。”迪昂说完,伸手拉过了被矮人约克抱住大腿的约翰,把这个脑袋垂到胸口的可怜人安抚到了一旁。
年年无奈地看了一眼害羞到无地自容的约翰,悄悄地靠近了一点,又悄悄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约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
“那换个角度来问,”杰基尔留意到两人的互动,自觉地挪后,给约翰让出了更多空间,“我们所能调动的算力到底有多少。”
这不是一个征求答案的问题,因此也就没有人急着开口回答。
“我有了一个灵感,”约克迅速进入了对未来的畅想,“我们是不是能在这里还原个核聚变之类的东西?”
“做什么白日梦呢?这可是原子级的物质运动。”海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约克耸耸肩,他倒是蛮想试试看的,那就可以亲眼目睹一下原子弹的威力了。
“不管是多少,总归会有个限制”
“真的有限制吗?”年年脱口而出,抱歉地看着被她不小心打断的迪昂。迪昂笑着摇头,手指一弹,给年年的鬓边添了一朵天蓝色的小花,嫩绿色的花茎拢起了她散乱的发丝。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躺在摩根夫人身上的尼克,暗道果然只有这人不在的时候,迪昂才能与年年有些亲密的交流。
“当然,也有这么一种情况,会让算力脱离法力等数值的限制,让人变得无所不能。”
双胞胎异口同声,让这句话充满了怪异重叠的回响。
“那个叫做西米尔的法师!”约克顿时叫嚷出声。
“你说谁?”年年大惊。
“你们见过那个人??”
第三零六章 强力外挂
约翰回握住了年年的手,任由她把指甲深深地扎进自己的手掌。他抬头看了看迪昂,又看了看萨拉。
萨拉走到年年身边坐下,把她揽在了怀里:“别担心,他不会伤害到你的。”
迪昂再次确认了一下尼克的状态,才与约翰交换了位置,淡淡的鼠尾草香气将年年笼罩,刻意放柔的磁性嗓音如同一把梳子,理清了年年一时纷乱的思绪。
“我们在哈瓦里哲城里见过他,尼克发现了你的日记本,也发现这个人试图偷取你的日记本,所以起了一些冲突。”
迪昂略过了他们在长安城里与这个人的交集,也略过了他们其实是一直跟着这个人的脚步来到这里找到年年的。如果让年年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她难免会因将大家牵连进来而自责,进而激发起她对大家的过度保护欲,将自己置身险境。
就像当初他们出海寻找蓝皇鲸的踪迹,大家在海上遭遇风暴和海兽,几经生死,约克、约翰和克拉夫特先后遇险,年年将这次出海和三人的“死亡”同时归咎于自己,不仅勉强自己承担了大部分战斗和警戒工作,还差点为了保护迪昂命丧大海深处。
他们都知道年年的存在或许与他们不同,也感觉得到年年一直都在因这种不同而迷茫,所以那一刻她这近乎自我牺牲的举动也直接逼疯了所有人,极度的愤怒后便是极致的冷静,当时留在船上的萨拉等五人以解剖仇人尸体的心态在大海里剥离出了一个无水的深渊,将年年拉了回来。
那次出海的最初原因确实是与年年有关,但尼克征集团员的时候也表明过加入与否全凭自愿,那这便是每一个人自己的选择,选择的结果也只与他们自己有关。
不过,他们这些人之间的感情也确实因此事得到了升华,迪昂也终于纠正了他潜藏在心的、对尼克的误解他此前一直觉得尼克对年年的用心很阴暗变态。
“起了冲突?你们和他打起来了?”年年的话挥散了迪昂的回忆,这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语气让他会心一笑。
“教训了他一下,日记本也被抢回来了,等尼克回来以后记得找他要。”萨拉刮了一下年年的小鼻子,顺着迪昂的话继续说道。
“咳咳。”杰基尔不合时宜地打断,嗫嚅着道,“然后其实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这家伙似乎会开挂。”
海德迅速按下杰基尔的话,噼里啪啦地开始解释:
“明明是个治疗型奶爸,却一点都不像我这么可爱又专业,又是控水又是控风的,这游戏似乎不能兼容职业来着吧??所以我们想这家伙可能是哪个三流工作人员在作弊秀优越,所以才能超越游戏对职业的限制,还无视法力对算力的制约关系,各种犯规搞事情,简直没有职业道德。”
“这个......”年年听得一头雾水。
她知道西米尔是能开挂的比如一个浮空技被他玩成了飞行技,比如可以自动隔绝掉让人昏睡的瘴气,再比如可以自由地在玩家无法随意进出的结界里穿梭。
但在她的印象里,这家伙还是挺爱岗敬业的,为了救个被困的同事(鹿),不仅要混在玩家里演戏,还要兢兢业业地各种谋算。要真像海德说得这样,当初的藏花谷早就被他一个人踏平了吧?
回想了一下与这个家伙的几次交集,年年也不得不承认,西米尔的性格越来越古怪乖僻了,说不好真的有往大魔王进化的趋势。
年年在心里狠狠地戳了几下西米尔的脑袋,抱着萨拉的胳膊蹭了蹭。
还是和佣兵团的亲人们在一起有安全感。
年年扭头,透过玫瑰花旋转撒下的光罩,寻找是岁的身影。她暂时还没有办法在这个人身上找到安全感,但她还是挺想试一试的。
“你哥哥”
“西米尔这种”杰基尔再次破坏氛围,坚持不懈地试图让话题回归严肃。
“他这种不被控制的行为是对算力资源的极大浪费,也是对其他玩家的不公平,更是对这个世界运行逻辑的背叛和破坏。”海德心累,堵住了杰基尔的嘴。哪怕他知道杰基尔是在好心地试图提醒年年一些事情,但这种读不懂空气的操作也太拉低他们这个双胞胎的情商平均值了。
“嗯?”这一系列谴责让年年再次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
“比如,”杰基尔欲言又止,被海德警告后选择了侧面举例说明。
“假如一个玩家拿到了可以接触这个世界核心的外挂,那他就不需要刻意地整理自己的思维逻辑去解题,甚至也不需要了解答案,他的所有操作都会得到满分。这个游戏的底层数据核心是与深网和全球最大的数据库相连的,本身就拥有各种资源的倾斜特权,这个核心就可以帮他完成所有他想要做到的事情。”
年年认真仔细地听着。
“没有限制的算力,就等同于在这个世界里拥有没有限制的能力,这不是一件好事。”
“不是好事?不拿来做坏事也不行吗?”年年问道。
“当然,这种作弊行为是与这个虚拟现实的存在意义相悖的,对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来说,这种人大概就像是蛀虫一样讨厌吧。”
海德扶额,把杰基尔推去面壁思过。
“我想,”迪昂看着扭来扭去自言自语的双胞胎,无声一笑,“这种作弊手段应该很快就会被禁止了吧?”
“嗯,应该是,但也说不好。”杰基尔讷讷接话。海德冷哼一声。
“不管这种外挂是死是活,我们还是多关注自己就好。”萨拉点了点年年的额头。
“也对,你们才是最厉害的。”年年嘻嘻笑着。她好像明白了今天双胞胎如此多话的原因。
但她一点也不生气,更不觉得忧心。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身边这些人才是自己最强力的外挂。
年年甚至有些开心,嘿嘿闷笑。
西米尔那个家伙,终于要倒霉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西米尔真的被当作外挂处理了,那他对自己的威胁也就小了不少。
年年突然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和这个人再见一面。
见到谈话已经获得预期的效果,双胞胎安心地长舒一口气,扑通一下向后倒去,在地上摆出一个大字。
“我们的小姑娘从来不让人失望吧?”迪昂莞尔,知道刚才这两个人恐怕比谁都紧张。
“所以我们才爱她呀~”海德吹了个口哨,翻着眼皮瞥向尼克,又迅速垂下目光。
“胆小鬼。”约克没太明白刚才的对话有什么深层含义,但海德这番作派还是看在了眼里。
“你来勇敢一个给我们看看。”海德翻着白眼。
“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勇敢的人了。”约克指指光罩外边。
迪昂抬手收起三颗玫瑰花种,围坐在一起的佣兵团成员们齐齐转头,把目光送往一处。
年年从萨拉怀里探出头,霎时也有点脸红。
一直守在光罩之外的祁有风似有所感,转身看向年年,温柔地笑了笑。躺在地上的双胞胎立刻翻身坐起。
“来吧,趁着某人不在,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帅哥?”
第三零七章 浮萍
“我不是帅哥,也没有什么值得特意介绍的地方,我叫祁有枫。”
祁有枫坦然回应。
“我的事很简单,无须各位在意。商队的事就有些复杂了,你们要不要与那边的人见个面交流一下?”
祁有枫的话倒是让几人惊讶了一下。
“你该不会是怕我们,不敢说话了吧?”约克讥笑道。
“他这样也挺好,”迪昂对着约克点头,“简单的事情,简单的态度,我们就不要让它复杂化了。”
祁有枫的事情当然很简单:他喜欢年年。祁有枫的态度也很简单:他喜欢年年,这是两个人的关系问题,与其他人其他事无关。
虽说有些被敌视排斥的感觉,迪昂却很欣赏这样的态度。
不吝惜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过分宣示自己的**,这就是一份难得的朴实了。
迪昂自己便是个营造浪漫的高手,在处理异性关系时也惯于主动和强势,此时倒是对这种朴实颇为满意。
“行了行了,只要你不像这家伙一样拈花惹草四处播种,我们也懒得管你!”克拉夫特审视完毕,不耐烦地摆手,看起来像是在赶人。
“从来都是花草缠着我,而且我也没有播种。”迪昂喟然长叹。
托尼克的福,他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是挽救不回来了。
克拉夫特瞪眼,左手袖口探出一个钢管,抵着他的胸口:“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迪昂投降,抬手推开枪膛,略一迟疑,微微偏转身子,用指尖揉了揉那个圆圆的红色印记。
年年飞速转头,果然看到了几个目不转睛的小姐姐,有红着脸状似目光躲闪的,也有胆大的咽了口口水,更有甚者看着迪昂攥住枪膛摩挲的手指坏笑。
年年捂脸。她是不是应该去提醒一下是岁,小心别让行会里的妹子被人拐跑了?
克拉夫特面色一僵,用力抽回枪管,又把枪口在摩根夫人身上蹭了蹭。
这下哧哧坏笑的人更多了,迪昂一脸无辜地摊手,笑纳了双胞胎竖起的大拇指。
祁有枫饶有兴致地旁观这些人的相处模式,旁若无人,肆意随性,却也有内敛的共鸣。
有这些人在,想必年年与她那位哥哥相处起来,也会更自如更自在一些吧。
萨拉留意到祁有枫这一细微的目光转向,推了推年年:“要不要去跟他走走?”
“嗯?”年年回头。
“他不是说那边的商队有情况吗?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那也要等尼克回来再说吧,或者你们谁跟我一起过去。”
年年顿了顿,补充道:“我想还是那个魔族的事情。”
年年把魔族的存在大致说了说,也解释了一下为何先前圣诞小丑团会看到那些绕过来的盾兵。
“你这位哥哥……”
几人交换了一下目光,转移了话题:
“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年年讶异,左右看看,“我就想着,赶紧把这个捣乱的魔族揪出来,不然谁知道那些麒麟军又要被祸害多少次。”
“我们来之前,这件事有什么进展吗?”海德眉梢一挑。
“其他人毕竟跟麒麟军的士卒不熟,是岁说最好先让那些人自己排查,筛出一些嫌疑人后再重点监督。”年年回道。
“你怎么看?”萨拉看向祁有枫。
“很合理的做法。”祁有枫微笑。
“驱魔?这怎么听起来像是我们的业务范围?”杰基尔抓头。
“难道要我们洒圣水?念圣经?再拿个十字架戳戳戳?”海德嗤之以鼻。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了约翰,和他抱在怀里的那本黑皮烫金的书。
“敬畏神,谨守他的诫命,这就是一个人应尽的全部的责任。”约翰抱着圣经认真地道。(注1)
“好吧,这也不归约翰管。”海德耸肩,替约翰表达他的无能为力。
“你们要不要来个武力驱魔?”
约克咧嘴一笑:“那还不如让摩根夫人用胃液驱魔。”
克拉夫特没有理会海德。他不觉得这是机械和齿轮能解决的问题。机械和齿轮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与他无关。
“既然是发生在这里,解决方法应该还是落在我们华夏区的玩家身上。”祁有枫察觉到这些人的漫不经心,适时地洒然一笑。
“等到下次那个魔族再出现的时候,我们留心一下就好,既然要把东西方联通,或许我们也会碰到这种状况。”萨拉微笑圆场。
“我们?”杰基尔眨了眨眼睛,“我们需要驱逐魔鬼吗?”
......
年年最终还是和祁有枫一起去找是岁了。
留在原地的圣诞小丑佣兵团始终与行天下的玩家们保持着距离,甚至他们之间也不再交流,或坐或立地做自己的事情,享受着自己才懂的乐趣。只有迪昂径直走到了一个女玩家面前,片刻后与这位女士相携而去,消失在了如水月色之中。
年年抬头看了看天色:“我希望他至少能赶在明天中午之前回来。”
“这种情况可不是好榜样。”祁有枫暗赞了一下迪昂识人的眼光,这位新女伴刚好是那种洒脱开放的类型。
“我知道啊,这种生活方式其实是不太好的。”年年点头。
“哪里不好?”祁有枫笑问。
“嗯......就是不太好呗!”年年也说不上来。她只知道她要是敢向迪昂学习,要么是迪昂,要么是别人,肯定会出人命的。
“这种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具体评判的标准,随心随性也没什么不好,”祁有枫笑意温然,语气中肯,“只不过像他这样浮萍一样的生活方式,难免会让旁人觉得太过漂摇,有些孤独无依罢了。”
这或许才是尼克那些人对迪昂的生活方式大加贬低的原因,也是迪昂欣然接受了这种贬低的原因。
人心总有一份善意,有些时候只是不想看到别人与自己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年年懵懂地点头,她从来不觉得迪昂有为自己的人生苦恼过,但她也觉得祁有枫说的话有些道理。尼克说过,归属感是很重要的,很多时候为某样东西打上标签,不是为了方便整理,而是为了营造出一个“拥有”的假象。
“看起来你会跟他们相处得不错。”年年微赧。
“这是我应该做的。”祁有枫说完,看向了迎面而来的是岁,“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年年扭头,顿时有些头疼。
“我总觉得我哥哥不会太喜欢尼克他们。”
“失而复得后更加强烈的占有欲,可以理解。”
“你的心态也太好了一些吧?”年年莞尔。
“我也有占有欲。”祁有枫拉住年年的手向自己怀里一带,四目相对,“但我想要的是你的世界,是你的未来。”
“他想要的,是你的过去。”
年年微怔。
“要么把他变成你的过去,要么把你变成他的过去,年年,我们都会等你的决定。”
祁有枫紧紧地抱住年年,又推开了她。
“记得回来。”
第三零八章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绵绵?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昵称吧?”
“也就知道这么多了。”西米尔也有些遗憾。
“这也很难查呀。”阿尔伯特揉揉眉心。他刚刚从一个梦中惊醒。
“或许可以从那个叫做‘是岁’的玩家查起,比如他的人际关系和家世。”西米尔提议。
“这个……”阿尔伯特犹豫。
“侵犯别人的**确实不太好。”西米尔表示理解。
“嗯。”
阿尔伯特回想梦境。他站在人群中,身边是黑衣黑裙面容不清的陌生人。
直到他听到了一个男人低沉缓慢的声音,听懂了每一个音节的意义,阿尔伯特才明白,这是一场葬礼。
“我……”阿尔伯特想要避开西米尔的视线,踌躇片刻,最终选择了与他对视。
“我打算对底层数据做些保护,比如开辟一个独立的存储空间,或者其他限制之类的,尽量杜绝从内侧干涉的可能性。”
西米尔微讶,张了张嘴,移开了目光:“也挺好,这样就可以避免像年年那样的存在……捣乱。”
“不会很快的!”阿尔伯特有些着急,沉默随即而至,他叹了口气。
“这肯定需要一些时间,肯定比查个玩家的资料要久一些。”
西米尔颔首微笑:“阿尔伯特,谢谢你。”
“我似乎应该还你一句‘对不起’。”阿尔伯特苦笑。
西米尔摇了摇头,抬头看着虚拟世界里初生的太阳,任由阳光铺满视线。
记忆里的另一种阳光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褪去了色彩,那种不敢与之对视的惶恐也早已淡却,唯一还记得的,只有让人慵懒满足的温暖。
“最近天气怎么样?还在下雨吗?”
“嗯,常有些小雨,但也不算太冷。”
两人静静地看着日出,一个人看到了夜晚的结束,一个人看到了白昼的开端。
“你想做什么……?”阿尔伯特直视前方。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语言的残酷和灵活。
“做个不太普通的普通玩家吧。”西米尔浅笑。
洁白的法袍转瞬变得漆黑,华贵圣洁的法杖层层剥离,露出一双向上天祈祷的掌骨。
西米尔低头敛眉,合拢的掌骨渐渐打开,十根细长的指骨各自紧握成拳,诡异地扭曲在了一起。
“我要是说自己触发了隐藏职业,会不会有人相信?”西米尔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新装扮。
“当然有人相信,厄舍城那边可是藏着不少黑暗法师的,早就有人好奇了。”阿尔伯特收回落在骨杖上的目光。
“我感觉接下来的日子会很有趣了。”西米尔笑得洒脱。
“你打算做些什么?”阿尔伯特好奇。
“去看看那个商队的情况,按理说他们应该已经触发新剧情了。”
“你打算直接走到他们面前加入他们?”阿尔伯特有些讶异。这人刚刚跟那个圣诞小丑佣兵团见过面,过程似乎很不愉快。
“希望那个会长头脑清醒一点,再上进一点,尽早解决问题吧。”西米尔眉峰微蹙。
魔族的设定是他主要策划的,弱点和强处同样明显。暂时在华夏区境内肆虐的只是一些低级的普通货色,但是活跃在这条商路上的、和商队即将遭遇的那些魔族,相对来说就比较棘手了。
所以他希望行天下主导这条商路,所以他不希望这条未被开拓的商路上有过多的玩家活跃。
如果说当前的华夏区里有谁能对抗那个潜藏在商队里的魔族,那就只有行天下的会长是岁了。
低级的普通货色确实只会影响到npc,高等魔族的破坏力可不仅如此。
魔族的破坏力体现在“情绪”上。
那个被吸引并偷偷潜入麒麟军的魔族,正在一点一点地加重某种情绪对周围玩家的影响:
恐惧。
如同现实里的每一天,今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是岁清点了一下人数,找到了已经拔营待发的郑奇。吴间和木石见到他来,早就远远躲开了。
“有一部分人还没上线,我们再等等。”
郑奇扫过行天下的队伍,看到大约五分之一的玩家纹丝未动,双目紧闭地盘坐在地上。
剩下的那些人脸色也不太好,时不时回头偷瞄一眼那几个同样伸着懒腰打算上路的西方人,站得愈发紧凑,还有几个女孩子兴致勃勃地张望着远方的某处。
“三尺水也还没来,松青也是,我们再等等吧。”
郑奇扭头,年年正从是岁身后绕出。他眉头一挑,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后孑然一身的祁有枫。
“你们没有安排出发时间吗?”郑奇不好多问,目光落回是岁身上。
“安排了,大概是短时间内受到的冲击比较大,情绪低落了一些,暂时兴致不高了。”是岁无奈。
月黑风高杀人夜,昨晚月色如水,但也是风雪交加血流成河,偏偏制造了血案的那些人非敌非友,如同幽灵一般徘徊在大家身后,让所有人都紧张不已。
饶是他这样冷静的人,昨晚闭上眼睛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回想起那个女人脖颈上如同死人眼睛一样的无数白斑,脑海里始终盘旋着那首混杂了戛然尖叫、液体飞溅和头骨破裂声的that's life。
“他们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其他人的。”年年讷讷地道。
有缘故的话,就不一定了。
“要不我让他们远远跟在后边?这样大家也就看不到他们了。”年年积极提议。
“还是别了,放在眼皮底下还踏实一点。”刚刚上线的松青按着太阳穴走过来,有气无力地跟年年打了个招呼。
看到他这个样子,年年也不好意思找茬,看了一眼疲色不遑多让的是岁,内心有点小歉疚。
“不关你的事,也跟他们关系不大,”是岁揉揉她的头发,“大家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此前比现在严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好歹我们也是华夏区的第一行会,被我挑选来参加这个世界任务的也都是精英。”
虽然面向年年,是岁却更像是对着那些颓然的玩家们说话。
年年意识到这一点,又看了看悄然退后一步的松青,决定效仿。
是岁按住年年的肩膀,沉稳有力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一个玩家的耳中:
“还记得我们遭遇那群毒蝎时的样子吗?还记得我们面对那只巨蝎时的样子吗?现在不过是几个等级比我们高的玩家而已,他们不过是给我们展示了我们终将会拥有的强大而已,我们应该更加兴奋才是。”
“那是我妹妹隶属的佣兵团,是我们的同伴,我们行天下的玩家什么时候学会畏惧同伴的强大了?”
“而且要说强大的话,”是岁低头一笑,“谁能强大得过我身边这位小朋友?”
年年不好意思地挠着脸。她并没有把双胞胎的谈话内容告知是岁,也没有告诉他她想要“遵纪守法”一段时间的决定。
只凭一个精灵弓手的能力,年年真的不敢说自己有多强大。
“我们今天就在原地休整,大家想下线的尽管去,看看电影听听音乐,花点时间吃顿好的,好好调整一下心情,我们明早这个时候再出发。”
是岁拍拍手,解散了队伍,回头向沉吟不语的郑奇道歉:
“不好意思了,我们还要再耽误一天。”
郑奇摆手,传令麒麟军埋灶做饭,重新扎营。吴间和木石两人看到郑奇的动作,也只好耐着性子安顿士卒。
“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推卸责任,”郑奇迟疑,“你不觉得……这些人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吗?”
“不对劲?”是岁皱眉。
“说不上来的感觉,”郑奇也知道自己的话实在没有说服力,换了话题,“那些魔族,真的不会影响到玩家吗?”
“暂时的情报显示,他们只会附身在npc身上。”
“不是附身,是影响,那种扰乱心智的影响。”
郑奇认真地纠正。
“没有这方面的异样吧,昨天最初遭遇马匪袭击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只是从……”是岁叹气。年年缩了缩脖子。
郑奇摩挲着手里的头盔,也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想。
昨晚那只大老鼠把年年抢走的时候,这些行天下的玩家还很斗志昂扬,这位向来只会划水的是岁大会长还下场吹了一曲破阵。
难道真的是那边那几个人杀伤力太大?把这些玩家吓到了?
第三零九章 恐惧的毒蛇
行天下的玩家们陆陆续续地下线了。
营地里虽然不显空旷,但也安静了许多。留下来的玩家相对沉稳冷静,情绪内敛,此时都在思索这个局面的成因。
没有人想承认,他们或是他们的同伴,会被另外一些人吓到。
年年一直跟在是岁身边,却一点也不像兄妹情深,更像是在要求自己尽快去熟悉这个崭新的亲人。
“我们要不要干脆以毒攻毒?”
同样留下跟在是岁身边的人,还有松青。
年年扭头看他:“别跟我说,你想和尼克他们打一架。”
“我们不是还有正规军吗?”松青算计起了郑奇那些人的部队。
“不行。”是岁果断拒绝。
“我们的人情绪低迷,再遇到危险很可能要依靠那些唯命是从的麒麟军,暂时不宜再起龃龉。”
“唉,外有猛虎,内有狼群啊~”松青幽幽长叹。
被这人幽怨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年年举手发言:“我可以让尼克他们重新登场亮相,保证积极向上团结友好,像狂欢节一样热热闹闹。”
是岁摆手。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算了,等明天再看吧。”松青伸着懒腰迈步,甩着手臂回头,“三尺水什么情况?他这种脑子也能被吓到?”
“他......”
是岁想到自己下线查看到的情况,看了看身边的少女,摇头:“他没事,就是生病了,身体不太舒服。”
“啧啧,我还以为笨蛋是不会生病的。”松青渐行渐远,去找“幸存”的小伙伴聊天,进行心理疏导。
“三尺水真的没事?”年年总觉得杰基尔对这个人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到底是哪里不得了。
“他没事,有点精力过剩而已。”是岁回道,也不想多说。
迪昂远去,昨晚被栽种在这里的紫衫树依然枝繁叶茂,树下的荒原一半被阳光映照,一半被阴影遮盖。年年和是岁正站在阴影里。
自昨晚起,年年就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是岁却只觉得两人的距离正在被无限拉远。
就像他无时无刻不在年年身上看的到,那个始终不曾在她身边出现的祁有枫和佣兵团。
他似乎也有点慌乱了。
人生中的失而复得是喜事,而得而复失的命运,便像是一只扼住他咽喉的毒蛇,正在嘶嘶地吐着滑腻的蛇信。
“你没事吧?”年年关切地询问。
“下次记得叫哥哥。”是岁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哥哥,您老人家没事吧?”年年吐着舌头。
“当然没事。”是岁拉着她坐在树下,“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朋友。”
“嘿嘿。”年年盘腿坐好,两只手抓着脚踝,眸光闪闪,前后左右地晃来晃去。
“能拉拢到这么多高手,那位尼古拉斯团长也是个眼光独到的好领导了。”
是岁这用词有些生疏,年年略感遗憾,但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你不用这么抬举他的。”年年嫌弃地摆手,“他可不是什么好领导,经常想一出是一出,而且而且,最懒的人就是他了!”
“就因为他觉得举着法杖很累很蠢,所以才让克拉夫特给他做了那对水晶手环,结果萨拉姐也有样学样,设计了那对耳环和颈饰。”
“颈饰?”是岁微讶,“那不是纹身吗?”
“底下是纹身,上面其实还贴着薄薄一层细纱颈带,是克拉夫特将高等魔法水晶熔化后一点点用细丝遍出来的,不知道扔了多少失败品和废料。”
年年解释完,夸张地感叹:“太奢侈了!!”
“我倒是比较佩服那位克拉夫特的手艺和耐心。”是岁察觉到年年的心思,有些欣慰。
“是吧是吧,一点都看不出来那个坏脾气的家伙会有这种耐心对不对!”年年不停地点头应和。
“克拉夫特可是我拉进佣兵团的,我的眼光不错吧!”年年一扬下巴,一副等夸奖的样子。
“原来你才是那个眼光独到的小领导?”是岁配合地笑着表扬。
努力得到了回应,年年的笑容盛开在凉爽的绿荫下,。她希望自己的哥哥能了解她在这个世界里的经历和朋友。
“我最先碰到的是尼克,然后是亚历山大。他也是个精灵。我和尼克是在精灵族的翡瑟斯森林里遇到的。然后我想去看看学校是个什么样子,尼克就把我偷偷带进了人族玩家的大本营圣堂学院,亚历山大好奇那里的图书馆,也跟我们一起溜了进去。结果就在那里碰到了萨拉姐,有一次差点被暴露的时候又认识了帮我们解围的约翰......”
是岁看着喋喋不休的年年,听她讲述那些人的故事:他们怎么在酒馆见到表演的约克、怎么与克拉夫特不打不相识、怎么被双胞胎堵门求加入。
他渐渐地失去了兴趣。因为这些故事里的每一个字,都不属于他的妹妹,他的绵绵。
“够了!”
脱口而出后,是岁顿时懊恼,尤其是当他看到年年那略有些受伤的表情时。
“对不起,我好像太唠叨了。”
“抱歉,心情有些不好,以后有机会再听你慢慢讲。”是岁的目光扫过安静的营地,烦躁地按着眉心。
“嗯嗯,我理解,没事的。”年年重重点头,顿了顿,柔柔浅笑,“哥哥。”
是岁有点狼狈地躲开了她的视线,轻声问道:“你想不想见见母亲?”
“不”年年哑声,咬着嘴唇,目光闪烁,“暂时还是别了,毕竟我不记得......”
是岁并不意外年年的拒绝。这让他更加烦躁了。
他听到了一阵不详的咯咯声,嘈杂刺耳,既像是他自己的喉骨被扼紧时的声音,又像是这棵紫衫树的阴影正在嘲笑他的愚蠢:
你以为她叫你几声哥哥就会真的变成你的妹妹吗?
“喂喂喂,你们两个都聋了吗?要不要干脆来个执手相看泪眼??”
松青不耐烦地拔高了音量,换回是岁一个写满厌恶的目光。松青惊疑不定,把面前这人眼里潜藏的那缕不安当作是自己的幻觉。
“你没事吧?”松青忍不住问道。
是岁摇头,闭眼做了个深呼吸,语气平淡得有些刻意:“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找其他人聊了聊,发现了一点线索。”
松青坐下,挡在了这对古怪的兄妹之间。
“还记得先前麒麟军发疯时挂回去的那几个人吗?”
是岁点头。那是六个辅助型玩家,四名为他的同门,来自玉皇书院,另两位是玉熙宫的。
辅助型玩家虽然也有些防御手段,但若是一时不慎被卷入乱战,忙乱之中也很难自保。这几个玩家会出事,是岁并不觉得奇怪。
“你是不是没去留意他们的职业?”松青叹气。
“四个玉皇书院,两个玉熙宫的。”是岁皱眉。
“准确地讲,四个玉皇书院的乐艺玩家,两个玉熙宫的玩家,一人会演《琵琶记》,一人专扮梁红玉。”
《琵琶记》里的赵五娘身背琵琶,一路弹唱行孝曲子进京寻夫;梁红玉曾戎装上阵,擂鼓助威,助宋军大败金兀术。
这两人所长,都与乐器有关,在团队中的作用也与乐艺玩家相仿,但比起会随着人数增加而效果递减的乐艺技能,这两人的辅助能力要更加定向稳定一些。
“这......”是岁低头,摩挲着挂在腰间的玉埙。
“我不相信这是巧合。”松青笃定。
“我也不相信。”
是岁站起身,把玉埙放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