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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文郡主     明末不求生txt下载     明末不求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解围太原城

    第一百零二章

    “义父!”

    哐啷一声,李来亨推门而入,抱病在身的李过神伤如此,让李来亨不能不为他的义父深感担忧与愧疚。

    如前所述,获鹿之败,不正是因为自己用兵迟缓的缘故所致吗?

    李自成之死,李过之伤,岂因天命?全在自己无能之过啊!

    李过挣扎起身,他眼中满布血丝,唇上干燥皲裂,就连声音里都充满了一种李过的年龄所不该具有的迟暮感:

    “来亨……来亨……你没有事情就好。”

    “义父……获鹿大败,全都是因为我没来得及赶上……如果我和刘师傅再快上一步,早做决断,大顺的江山,怎么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大行皇帝和数万老本劲兵因我而死,我何面目再见人?”

    如此时候,李过挂念的第一件事情还是李来亨有没有事,舔犊情深,何至于此。即便心如铁石之人,恐怕都不敢说能无视李过这样深厚的关爱,何况李来亨又并不是全无心肝的妄徒。

    朗月明光,诸将跟着步入室内,刘芳亮与李过从来都是大顺军里关系最好的一双战将。他们二人的感情之深,几乎不下于李过与李自成之间如兄如父的关系。

    因此,李过如今这副神伤的模样,当然更令刘芳亮感到心如刀割一般的自责。

    “补之……获鹿之败,不是来亨的过错。是我的过错,我怎么能这样没有心肝,让他一个人扛下责任?先皇归天,现在大顺军群龙无首,补之,你一定不能有事,你一定要站出来领袖群伦才行啊!”

    李过又咳了好几声,所有人都默然无语。对于李过身体情况最为心知肚明的顾君恩,更是露出不忍之色,荆侯伤势实在太重,现在还能强撑病体与诸将军议说话,已经是因为李过自己有着远远超出常人想象的毅力之故了。

    说实话,在顾君恩看来,现在的李过在任何时候突然死去,都绝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获鹿已经战罢……咳、咳、咳……现在我们要谈的是今后之事,而非昨日之事。虏势猖獗,明廷也隐约有着许多动作,天下江山究竟谁属,现在还很难说。这种时候,再谈过去的事情,再论责任对错与否,既没有意义,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李过握住李来亨一手,强支着眼皮笑道:“来亨今后好做,关河大局,务必要审慎重视。太行、黄河,这表里河山之限,是我大顺军最后的底线所在,绝不能纵虏渡河,使得支持闯军、支持大顺军走到今天的中原百姓,再去受二遭的罪、再去受二遭的苦。

    来亨,临清那边,还有山东,现在情况如何?”

    当李过说到天下大局的时候,充沛的精力就在一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体里,本来黯淡无光的双眼,也霎时间充满了顽强的生命火光,使人相信,他绝不是一个在生死线上求生挣扎的伤者。

    诸将忧虑的内心,也因此受到影响而安定下来。李来亨遂令顾君恩从参军司取来地图,指图道:

    “获鹿大战以后,清军因为老酋皇太极在阵前暴毙的关系,没有第一时间以主力追杀大顺的退兵,反而是大掠真定府,焚屠劫掠,无恶不作,浪费了宝贵的追击时间,也给了我们重振旗鼓、聚兵再战的好机会。

    现在滹沱河一线已经全线失守,真定府、河间府皆不可守,济南生变以后,马宝自南皮退兵,转去山东镇压叛兵,德州方面闻讯以后,当地官绅以斩我官吏生乱,迎清军入城。北直隶的顺德、广平两府,也都是如此情形,我兵主力一退,官绅便纷纷酿乱生变,迎胡虏入城,衣冠士绅,竟然无耻到如此地步,亦今日天下一大奇事。”

    获鹿大战结束以后,大顺军的主力兵马,一部由牛金星、张鼐、党守素率领,退往彰德府,另一部则由李过、顾君恩、刘体纯、陈永福、牛成虎率领,退至大名府。北直隶其余地方,在这以后全部陆续失守,德州官绅叛变以后,就连山东门户都已经不守。

    现在马宝虽然带着数千劲兵在山东救火镇压,可他一人兵力有限,虽然联络了许多地方上倾向于大顺朝的豪杰武装,但毕竟还是以散兵游勇为主,一旦清军主力攻略山东,甚至还可能出现南都明军联虏平顺,从北伐徐州的情况。

    到时候在明军、清军的夹击之下,即便马宝已经多次展现出了他超强的“救火队长”能力,到底能否让山东继续留在大顺的旗帜下面,也已经是一件不存有很大希望的事情了。

    “井陉是山西最为重要的一座关城。”顾君恩也从旁指点军情大势说,“井陉关被鞑子夺占以后,太原侧翼已经是无险可守。在北面即便大同、雁门丢失,好歹还有两岭关、天门关、石岭关三座较小的关城,可以聊作守御之用。可是在太原的东面,井陉、固关一线丧失以后,清军即可从平定州直捣太原城下,沿途无一城一关可以作为缓冲。所以现在山西的情况,恐怕比之山东还要糟糕。”

    大同、雁门已经丧失,如今井陉、固关又在获鹿大战以后被清军占领,太原城的确成为了一座无险可守的危城。田见秀和姜瓖困守太原,甚至高夫人在内的许多大顺老营家眷、朝廷文武官吏,都还在太原城,一旦太原有失,对顺军造成的打击,还要超过获鹿之败的影响。

    也难怪牛金星和张鼐不愿意来大名府,而是火急火燎地想要去增援太原。

    李过明白太原的重要性,随即便说:“不错,现在解围太原是大顺军的第一要务……启翁和双喜不愿来大名府,也是其来有自。只有解围太原以后,我们才能重谈称帝的事情。所以这几日顾君恩劝说我继承大位,我都感到时机很不稳妥,人心也不稳固,军情紧急,岂能为我一个人的虚名所耽误?”

    刘芳亮和刘体纯两人都赞同李过的意见,特别是刘体纯,他是袁宗第的副将,与田见秀、张鼐都感情甚好。山西北部一线丧失以后,袁宗第镇守的陕北已经十分危险了,如果太原再丢失,丧失了河东藩篱的陕北势必遭到清军的全面进攻,所以刘体纯极力赞成李过的意见。

    他马上强调:“对!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再比救援太原更重要了。大顺的皇位,既然有先帝的遗诏在,当然要过哥继承。可是太原情况这样危急,咱们实在没有时间啊。我看还是赶紧调集各路兵马,尽快增援太原——大顺军在西北还有不少兵马,罗汝才、辛思忠、罗戴恩、杨承祖,都在陕甘一带,现在西北没有战事,咱们应该尽快将西北守军调集来救援太原城。”

    方以仁听到这里,却眯起了眼睛,他骤然提起宋金战争、靖康之耻的往事说:

    “靖康年间,金军南下时就是先围太原。太原地势险要,城防坚固,金军旦夕不能攻破。反倒是道君皇帝君臣与宋钦宗,仓促派大将种师中由河北井陉西进,另外两员大将,姚平仲的养父姚古和张孝纯的儿子张灏分别从长治和汾州北上,三军互为犄角,共解太原之围。

    结果援军反在太原城附近遭到金兵的回马枪偷袭,种师中战死,宋军几乎全军覆没。

    这以后宋朝又派名相李纲督率解潜、折可求、张思政、范琼等部北上,计划以兵分数路的优势兵力围歼银术可孤军深入的疲敝之师。结果反而因为诸将各自为政,互不协同,形同一盘散沙,又遭到金军突袭,差不多再次全军覆没。

    这以后太原方面固然有名将王禀,率领太原军民苦苦坚守二百五十多天,可是终于因为北宋精兵已经在两次救援太原城的行动中完全覆没,只能坐以待毙,最终迎来被金兵屠城的结果。”

第一百零三章 方以仁的困清之策

    刘体纯很不满地说:“你……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们坐视太原城的失守?如此说话,根本就是一个奸臣!”

    刘体纯气愤不过,竟然直接在李过病床前拔出佩刀,与方以仁兵刃相见。诸将无不为之讶异,李来亨更是直接大怒,冲上来按住刘体纯的手,将他的腰刀硬生生塞回刀鞘里,怒斥道:

    “二虎叔!乐山是前营的军师,是我的掌书记,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他的把握就是我的把握。你要在我义父面前杀奸臣,那不如就先将我杀了吧!”

    方以仁则直接走过来,拥住刘提出,大笑道:“二虎将军,刘将军,我就是要救太原,就是不能坐视太原的失守,才说这番话的啊。如用我策,太原亦失的话,二虎将军大可以随时来取学生的项上首级。”

    “呸。”刘体纯一手被李来亨按住,既生气又无奈地唾了一口,“臭秀才净说些漂亮话!”

    “咳……二虎,方先生是有才学的人物,他的话值得一听。”

    有李自成的遗诏在上,现在李过在大名府诸将的眼中,虽然尚且没有正式称帝,但其实已经俨然是半个天子了。

    李过开口的权威性,其威严也不比从前。就算是刘体纯和李过有过命的交情,两人感情极好,到底有一半的君臣之别存在,刘体纯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方以仁如此才娓娓道来:

    “太原一带地形破碎,如果我们调集各路兵马去解太原之围,一则黄河一线兵力薄弱,若清军弃太原直逼黄河而来,河防十有**是要守不住了,到时候清军围攻开封,我们难道又要从太原附近赶回开封救援?千里用兵,必阙上将军。

    二则太原地形破碎,本来就容易给清军伏击我方援军的机会。更何况援军来自陕西、甘肃、河南等地,有老闯军、有新楚兵、有旧秦军,各军互不统属、互不熟悉,军令各出其端,到时候几支兵马互相拆台,荆侯病重又未必能够临阵指挥,诸帅之中,不管是随侯、磁侯,还是义侯、绵侯,谁又有威望能够统合各部吗?

    岂非是自陷大顺全师于绝地,为清军歼灭我军,造就一个大好局面?调集诸军解围太原,实在是自取灭亡的死路。”

    李来亨亦点头:“乐山计将安出?”

    方以仁坦然道:“刚刚我同好直了解情况以后,均认为现在唯一办法,只能是以粮代兵。”

    “以粮代兵?”

    “不错,以粮代兵。获鹿一役,满洲人虽然杀伤我军老本劲兵甚多,但其实占地不多,仅仅多取北直隶的真定、顺德、广平三府,以及山东的德州一州而已。

    现在清军至少二十万兵马,其实依旧是困守在晋代燕北一线。而徐州尚在大顺手中,江南的漕运断绝已经很长时间了,大家认为北京还有多少存粮呢?清军的二十万兵马,人吃马嚼,又需要多少粮食?

    以绵侯袁宗第依旧守陕北,以南阳公罗汝才领西北顺军三万人出关援太原,以义侯张鼐自彰德府分兵万人牵制太原清军侧翼,调集其余主力,并正在开封一带的郭君镇所部楚兵五万人,足可以征调一支大军彻底平定山东,确保漕运断绝。

    从红队在京师的谍报情况来看,早在获鹿大战以前,清军粮食的情况就已经窘迫到了连在北京做人质的朝鲜国世子,都只能吃陈米的地步。现在清军虽然战胜一役,但其实还是没有解决粮食困境,只要大顺军继续断绝漕运,我想不出三个月的时间,不需一兵一卒,清军就会饥饿交加,自行瓦解。”

    以粮代兵。

    这是方以仁到大名府后,他和顾君恩二人讨论天下局势、军事情况以后,得出的一个至关重要的结论。

    清军看起来在获鹿大战以后,已经形成了扫荡中原的优势。可是,正如方以仁所言,从粮食角度来说,拥有河南、湖广粮仓的大顺,优势比清军要大太多了。

    现在的困兽,绝不是大顺军,而恰恰就是清军。

    顾君恩也说:

    “乐山之策亦我策也,所以眼下的要点,不是太原,而是黄河河防与山东。第一是不能让清军突破黄河,杀到经过大顺经营、开垦、军屯以后,耕稼粮食大为恢复的河南;第二是不能让清军占领山东,打通江南漕运,接济北方。

    太原是天下有数的坚城,靖康时宋军尚能坚守太原达八个月之久。今天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太原守住那么长的时间,根据参军司的计算,只要太原坚守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能等到清军在粮食上的崩溃。

    两个月的时间,即便不调集天下援兵救援,只需要以一部偏师牵制清军攻城,预计就能够坚持到。

    剩下的兵马,主要守住黄河河防,不使清军南下牧马以外,关键在于增援山东,截堵漕运。所以目下天下胜负的关键手,不在太原,而在漕运。太原亡,大顺还有陕北、西安、潼关可守,可是漕运再断绝两三个月时间,清军就将要被我们活活饿死了。”

    方以仁和顾君恩二人都是掷地有声,所说的话,看来的确是已经考虑良久。特别是顾君恩手下还有参军司的大量人员可以使用,其策略必定是经过了参军司收集多方材料和情报,众议决出的。

    这一番言论果然让诸将感到豁然开朗,眼界不再局限于太原一点,而是跟随方以仁、顾君恩二人的指点,纵然黄河,直抵齐鲁大地。

    顾君恩拿毛笔沾上红色墨水,在地图上将漕运一线清晰明了地画了出来说:

    “荆侯,漕运一线关系天下,守住山东,不让清军打通江南粮道。这才是当今至关重要的第一要紧之事。

    这是黄河河防和太原存亡,加在一起,都不能比拟的问题。”

    李来亨仔细观察着李过的神情,他看到李过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眼神闪动,看来已经有所意动。

    就连坚持己见的刘体纯,听过方以仁和顾君恩的分析以后,都咽了口唾沫,感叹道:“秀才倒是有几手……”

    郝摇旗呵呵一笑:“二虎将军识得方书记手段了吗?”

    方以仁反讥笑道:“摇旗昨日尚欲杀我呢?”

    “哈哈哈!”郝摇旗蒲扇般的大手掌啪啪拍在方以仁的背后,让他险些站立不住,“哪里话、哪里话,俺怎么记不到此事嘞?”

    李过用手撑着下巴,对着地图看来看去,他还是一副淡然自若,古井无波的模样。接着突然对李来亨说:

    “来亨你的决策如何呢?”

    李来亨低首回道:“乐山的决策,就是我的决策。”

    李过又将田见秀、牛金星、张鼐等人送来的告急和求援文书取出,全部放到桌上,压低声音说:

    “玉峰求援,我不能不救。何况启翁和双喜已经启程去救援太原了,如果真如方书记所说,太原解围是九死一生、危机四伏。那我就更有责任去救他们。获鹿已覆一军,太原岂能再覆一军?

    何况田见秀和张鼐,名为我和先帝的战友同袍,其实也和亲生兄弟子侄没有多大分别,我怎么能够坐观其成败呢?”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马重禧的声音,他手抓着又一份告急文书,匆匆奔入室内,急切道:

    “军情急报、军情急报,清军大围太原,彰德守军已征调兵马进入山西境内了。张鼐传讯来说,如果大名府守兵不动,他们也只好孤军解围了。”

第一百零四章 大顺古长安

    西安城内外十里皆戒备森严,战火未至,尘氛却已成肃杀之势。获鹿大战,三皇殒命,消息早已轰动天下,何况西安距离北直隶战场距离又是这样的近,战场消息自然传入关中。

    不止潼关,蓝田、灞桥一带都是重兵密布,探马徘徊穿梭,处处显露出紧张的气氛。道路上行人商旅无多,运送粮秣的车辆反倒众多,有一些明显是前明军的部队,既有着一些因循守旧而成的不良积习,另一方面又因为大顺开国的朝气,被老顺军出身的军官督促出了一些略显突兀的精力。

    此时自西向东,一大片的战旗好像浮云一般连绵一处。河西战马高昂挺拔,这支大军正是从甘肃一带准备开往中原战场的援军,总人数约有一万至二万人左右,领军的主帅就是西宁节度使辛思忠。

    辛思忠是刘宗敏的副将出身,也是最早跟随李自成起兵的陕北元从之一。他对先帝的感情,当然不下于大名府诸将,一旦获悉获鹿战败、先皇驾崩的消息后,辛思忠立即就着手调集兵马准备东进增援中原。

    甘肃一带向来是明廷九边重地所在,而且在明末以来的长期战争中,甘肃边军较少受到长期战争的消耗,在顺军席卷西北的过程里,破坏也比较少,本地保留的前明军实力便颇为可观。

    辛思忠是战将出身,但他也的确具备一些独当一面的才具。在这方面他和同为刘宗敏副将出身的谷可成类似,都是有方面之才的大将。

    甘肃边军很快就被辛思忠打散合编入大顺军中,所以获鹿之败造成的涟漪和余波,并没有在甘肃引发什么值得一提的叛乱。

    辛思忠也因此可以十分从容地调集援兵东进,准备出关。他带兵到陕西以后,就准备先到西安汇合曹营各支部队,预计在保留西北边陲和汉中守军以后,筹措近五万人左右的兵力出关增援。

    甘肃边军的战马多为河西骏马,体型都较中原马匹高大,远远望去,一名骑兵就好像三四名步兵的军势,一万多人的部队,俨然有数万大兵的气魄。

    唐末,长安城因战乱遭受了很大的破坏,驻防长安的佑**节度使韩建,因原来城大不易防守,于是对长安城进行了一次改筑。

    他放弃了原长安城的外廓城和宫城,仅保留了皇城,称为子城,进行修治。这次整治,便将宫城的南垣作为子城的北墙,与皇城的东、西城垣连接在一起,从而使原来的皇城成为一座四面环有高大城垣的坚固城池,并封闭了皇城的朱雀、安福、延喜三门,北开玄武门,以便防守。

    以后历经五代的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到宋、元两代,长安城的名称和建制虽屡有变换,但城垣规模却无改变,也就是说,从唐末到宋元,当时的长安城只是隋唐时期的皇城而已。

    古长安城日渐衰落,到明初朱元璋以为“天下山川唯秦中号为险固”,非常重视西安的地位,还一度派太子朱标巡视西安,有迁都的意图。

    西安城的城墙才得以获得扩建,重新成为一座足可以傲视天下的巍峨雄城。之后孙传庭在陕西任巡抚的时候,又修了四关土城墙,整个城墙构成一个严密的防御体系,城外又有宽阔的护城河。

    西安城的东门名为长乐门,原本悬挂有一块写有“长乐门”三字的巨大匾额。但在此前李自成席卷西北时,永昌天子自长乐门进入西安时,曾对周围的诸将们感叹“若让皇帝长乐百姓就要长苦”,因此下令焚毁了长乐门的牌匾。

    此时辛思忠带着部分兵马先行进入西安城内休整,大军是从西门进入,但他想到了当初李自成烧毁长乐门匾额的事情,就专程带着一些亲兵自东门进城。

    城门处雄壮巍峨依旧似汉唐长安,原本悬挂长乐门匾额的地方,现在已经换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顺天应人”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出自宋献策的手笔,据巩尚书说,过去明朝在北京的紫禁城许多地方都挂有“敬天法祖”的四字匾额。

    “敬天法祖”四字出自崇祯重用的一个太监高起潜手下,是在崇祯元年八月初四时挂到了紫禁城乾清宫的宫门上。

    以“顺天应人”取代“敬天法祖”,这是宋献策的建议,也正中李自成的下怀,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也代表着大顺军起义推翻明朝的道统合法性所在。

    辛思忠望着牌匾,喃喃数遍:“顺天应人……顺天应人……顺天应人……先帝顺天应人,为何又败于胡虏之手?天命何等不公?闯军百战十几年,日日朝不保夕,如今才稍稍立足,怎么就遭此大劫?”

    城门下迎面走出数骑,罗汝才骑马走在最前面。一段时间不见,罗汝才的身材又“膨胀”了不少,他骑在战马上活像一颗圆鼓鼓的肉球,直压得胯下那匹矫健的骏马都露出不堪负重的模样来。

    圆鼓鼓的罗汝才左晃晃右晃晃,连辛思忠都担心这位曾经的义军曹帅,现在的大顺南阳公会不会突然落马摔倒。

    酒色财气腐蚀透了罗汝才的身子骨,他脸上满满都是虚浮之色,看得实在叫人担心会不会突然就发病昏了过去。

    不过当罗汝才走近到辛思忠近处的时候,这位过去和李自成几乎等夷的豪帅,却拍着辛思忠爽朗大笑说:

    “什么天命?即便真的有天命,天命也是在大顺的一边。否则大行皇帝怎么能够留下今天大顺军的这番基业呢?我们尚有西北、中原数千里的土地,各处兵马加在一起,说还有二十万可战之兵也并不过分吧?

    老辛,你担心一个什么劲儿呢!光是现在在西安,就凑到了快要有五万人了吧。我们给先帝报仇,咱看还真是没有什么难度,老辛你真的是多虑了吧!”

    罗汝才虽然外表看起来已经虚浮到了极点,可他说起话来,依旧是中气十足,充满了那种江湖豪杰、黑道大哥所独有的感染力。

    罗汝才一张口,本来笼罩在辛思忠及其左右侍卫亲将身上的悲愤忧郁之情,瞬间就被一扫而空了。

    辛思忠也终于能够露出几分笑容说:“我带兵东出潼关,为的就是给先皇报仇。罗帅,南阳公,现在大顺朝里,还有在陕西,你都是数一数二的一个人物,我也要看看你的意见才好行事了。”

    罗汝才与辛思忠收得愉快,一旁跟随罗汝才出来迎接的人,像罗戴恩和赵应元等人就一样是透露出乐观的情绪来,但也有另外一批人,就是以吉珪和杨承祖为首的曹营一些老顽固,脸上表情就不大好看。

    杨承祖身为罗汝才的左右手,这时候却和吉珪远远站在很后面的位置。他看着城门下攀谈甚欢的众将,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冷笑一声,低语道:

    “这天下……本来就是该算我们曹营的。”

第一百零五章 毒士吉珪

    吉珪望着杨承祖的模样,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的样子。曹营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罗汝才如此作践自己,早就不知道让多少曹营内部有志气的人感到不服了。

    当年曹营和闯营合营联军的时候,罗汝才才是盟主,李自成不过是一个附从者罢了!

    在吉珪和杨承祖看来,虽然后来曹营落魄了,只能到河南去投奔闯营。但这个投奔,绝不是让闯营吞并掉曹营,双方依旧是平起平坐的盟友关系,曹营虽然实力上较闯营差了一等,但也不至于到今天如此地步吧?

    看看人家张献忠,难道离开了闯营,没有了张屠户就吃不了带毛猪吗?

    现在张献忠已经平定了西川,他在成都拥太平天国皇帝,分封诸王,这些事情杨承祖也不是不知道。

    在曹营诸将看来,张献忠在湖广被李来亨逼走的时候,地位也好、威望也好,还是具体的兵力实力也好,都是不如彼时曹营的。

    可现在张献忠已经称了天王,又挟天子以令诸侯,占领了几乎整个川蜀之地。曹营却只能在西安为李自成看家,最让杨承祖感到愤恨的,又当属罗汝才的自暴自弃。

    过去那个才气纵横的曹操,到底去了哪里呢?

    获鹿之败的消息传到西安以后,人心浮动,曹营诸将的心思更加是立马活络了起来。吉珪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罗汝才,他毕竟对老主公还有一些情分在,总归希望罗汝才自己能够振作起来,抓住这个难得的天赐良机,起兵叛顺,自取关中称帝建国。

    如此,要创造一番不下于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事业,也绝不是难事。

    可偏偏,罗汝才却拒绝了。

    吉珪一直以为自己非常了解罗汝才的为人,也一直以为自己总能在背后默默操纵罗汝才的一切行动。可当他百般劝说罗汝才起兵叛顺以后,却反而引发了罗汝才的雷霆大怒,曹操怎么就这样做了大顺朝、李自成的忠臣孝子?

    吉珪实在无法理解。

    看着罗汝才那副虚浮的样子,吉珪又一次想起了多年前他被裹挟入曹营的往事。当时的曹营军纪只能说比左良玉好那么一点,实在谈不上秋毫无犯,吉珪被掠入曹营的时候,几乎认为自己是必死无疑。

    后来是罗汝才看他谈吐非凡,不仅亲自给吉珪松绑,而且马上就赐金银、赐美酒,还把罗汝才自己的一个爱妾送给了吉珪。

    这样的厚待,至今想来,也让吉珪心中火热不已。

    曹操罗汝才这样的枭雄,怎么成了今日这样胸无野心的样子呢!

    吉珪咬牙切齿,曹闯合营以来,曹营其实有很多个机会发展出自己的独立势力来。可是当初偏偏就因为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最后让曹营错失了所有机会——吉珪仔细想想,又觉得那些机缘巧合,好像每一次都有李来亨的身影在里头。

    那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李来亨的有意为之?

    他不敢深想。

    吉珪恃才傲物,杨承祖又是野心勃勃之辈,既然罗汝才已经自己放弃了曹营统帅所应担负起来的责任,吉珪和杨承祖两人就一拍而合,下定决定断然行动起来,绝对不会让曹营像革左五营那样,或死或散,彻底消亡。

    吉珪贴在杨承祖的耳边,也小声说:

    “辛思忠带两万兵马出关增援河南?这真是说得好听,真的要出关,他来西安干嘛,直接出潼关不就好了吗?

    两万顺军突然部署到西安附近,现在辛思忠又要带好几个标精兵进城内休整——承祖,我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种人心浮动的时候,辛思忠不赶快出关,却来西安城耽误几天宝贵的时间,里面一定有内情。”

    吉珪确实城府深沉,真心思点滴不肯外露。这种时候他和杨承祖说话,居然也还是几分假、几分真的在里面。

    杨承祖自己就还是那样一张臭脸的样子说:

    “我看明朝未必灭亡,或许至少还能有东南半壁的江山。四川已经是八大王的地盘了,关东完全落到清军手里大约也是不长时间就会发生的事情。这样天下就只剩下关中一隅,只要咱们控制住关中,闯营这伙小人,就连一条退路都没有了。

    哼哼,谁能想到逐鹿中原,第一个退场的会是老八队这伙人?”

    吉珪笑而不语,一直望着杨承祖,等罗汝才开始带着辛思忠的几标兵马入城后,才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曹营在定鼎的事情上比闯营慢了好几步。可这也使得闯营和李自成成为众矢之的,李自成被杀身死,这就是众矢之的的结果啊。

    争鼎之道的关键无非是那句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而已。李自成急不可耐地称帝,有现在这种下场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闯营到底只是红巾军,李自成到底只是刘福通。我看罗帅不愿意做朱元璋,一定要做郭子兴——承祖,你可要担起咱们曹营的担子来呀。”

    吉珪话里话外暗示杨承祖才是当今天下的朱元璋,说得杨承祖嘿然一笑。他抓紧缰绳,说:

    “军师放心,我的准备十分充分,解决辛思忠可以说是有十足的把握。哼,区区几标的闯军,我还不放在眼里。”

    吉珪又嘱咐说:“那就好……不过事情的关键还是罗帅态度,陕西军政大权现在都在罗帅的手里。不管做什么事情,咱们还是要注意保有罗帅的名义。”

    杨承祖点头说:“嗯,我做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为了给舅舅开路。他不知道被李自成灌了什么**汤,一点雄心壮志都看不到了。现在只要靠咱们先斩后奏,将事情办成以后,再以关中之地,一起拥护舅舅称帝建国。”

    “好了,他们都过来了。承祖,你要注意不要冲动,一切事情都要慢慢办,慢慢来……你明白吗?”

    “军师,你就等着吧……曹营的好日子刚刚开始呢。”

    随着罗汝才带辛思忠走进西安城内,城楼上、城墙上的士兵们就都吹响了号角、打响了锣鼓,鼓角战声遍布全城。

    原本因为李自成之死而惶恐消极的西安军民百姓们,这下都知道了辛思忠带着援兵抵达的事情。老百姓们私底下就都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人们都认为辛思忠抵达西安,也就意味着大顺军反攻的开始。

    有百姓连连拍手称好,也有人赶过来要看这些甘肃兵军容如何。只有吉珪和杨承祖对这些变化漠然无视,他们已经下定决心,推行自己的一套计划。

    杨承祖把手按在刀柄上面,全身上下都在细不可查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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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i写诗,过于生草,有些写的很不错

    《吊获鹿战场》

    获鹿当年战,英雄此地亡。

    山河余霸气,草木带悲光。

    古戍依寒月,空林噪夕阳。

    伤心千载后,谁为吊兴王。

    《赞顺世祖李来亨》

    天下谁无圣,人间只有神。

    乾坤开日月,宇宙自阳春。

    白发三千丈,丹心十二辛。

    太平犹未老,何以报君亲。

    甚好,欢迎大家把你们的ai写诗诗文发到本章说~

第一百零六章 南阳公经略关中

    虽然关中已经全境以重兵森严警戒了起来,但为了欢迎辛思忠的援兵抵达,此时城内还是散发着一股轻松的欢悦气氛。

    街道上不时有百姓成群结队地来观看自河西来援的大顺兵,辛思忠麾下的旗鼓都尉丁国栋见到百姓们焚香欢迎援兵入城的模样,骑在马上击掌笑道:

    “从前我们这些边军到内地援剿……嗨!我是说从前我们这些边兵到外省打仗的时候,百姓们总把我们这些客军当成土匪……我是说他们总不欢迎我们!就——使帅,我就是这个意思,您明白的吧,外省的百姓最怕我们客军过境,所以我们出省时不要说是入省城,就算是到一县、一镇、一村,人家都要严防死守,把城门紧闭起来,真是把我们当成仇寇似的对待。”

    丁国栋原是明朝驻防甘州的边军军官出身,他性格耿直,说话很对辛思忠的胃口,投诚大顺军以后,帮助辛思忠平定了一些河西一带的土司叛乱,算得上是一个具备一定才具的将领。

    另一位同样是甘州边军出身的降将米剌印,他是甘肃巡抚张文衡标下副将。

    获鹿战败、李自成驾崩的消息传到西北以后,原本被大顺军处死的明朝巡抚林日瑞的侄子林维造,趁机勾结当地土司和官绅武装,妄图在甘州发动叛变,就是米剌印当机立断带家丁守住了甘州城门,迎西宁节度使辛思忠的兵马入城,才平定了这次险些动摇大顺在甘肃统治的重大危机。

    此事以后,米剌印被任为果毅将军,是明朝边军将领里主动投诚大顺、为大顺军立下战功的一个模范性人物。

    米剌印和此时跟随郭君镇带领湖广援兵到达开封的原左镇降将马进忠是故交旧识,他没有被林维造蛊惑参与叛乱,也是因为米剌印收到了马进忠的几封书信,知道了大顺军在湖广一带大行新法经略,依旧保持有十分雄厚的人力、物力基础。

    他相信老朋友马进忠的话,看来获鹿之败只是一个小挫折,大顺天命依旧!

    “不要说是去外省做客军,即便是在甘肃和西宁,不少边军的纪律也实在谈不上多好呀!”米剌印听完丁国栋的话,有感而发,“制帅严格约束部伍军纪,咱们一路上从甘州走到西安,沿途都有粮饷供应,不乏吃食,将士们也因此不骚扰百姓。这样两者结合,自然百姓也就不会排斥官兵了。”

    圆鼓鼓的一个罗汝才闻言,一张脸上笑得皱纹挤成一团,好似一颗雕满纹路的花球,他哈哈大笑说:

    “我跟随先帝平定陕西以后,就派人到各地踏勘田地、整理黄册。这明朝以前旧有的土地田册文书,早就是乱得不成样子了。而且我自己也实在识不得几个大字,真要按序整理田册文书,不消说是费时费力,而且恐怕被下面的官吏舞文弄墨欺瞒一番,我也瞧不出端倪来。

    所以我就干脆听了吉珪的意思,对于那些无主荒地,都允许老百姓们自来领取耕种——自然,领了无主荒地以后总要给大顺多交点粮吧!这可不算是违了先帝免赋三年的宗旨呀。

    其余军屯之法,我也都照旧是按照先帝在河南的做法,一体推行。前一段时间为了筹措军屯所需的耕牛种子,颇是废了我一般手脚,好在陈节度从襄阳调来一批粮秣物资,给咱们渡过了难关。

    所以你们瞧瞧,现在陕西全省之内,就算是过去让我们活不下去的陕北一带,又哪里不是一幅幅百废俱兴的模样呢?

    有这样的好气象,我怎么能短了你们援兵的吃食!”

    辛思忠对吉珪此人尚有一些印象,知道过去闯曹刚刚合营的时候,此人是一个显得皮里阳秋的阴狠毒辣的谋士。却不知道吉珪对于民政经略,居然也有几番手腕,当然从罗汝才的话里来看,陕西的田稼生产,能够恢复得这样快,也是得力于荆襄节度使陈荩的大力支持。

    毕竟是湖广熟,天下足。现在湖广粮食的几个主要产地,早就被李来亨稳定巩固地控制在手中,而且又通过营庄制确保了绝大部分的剩余粮食能够被大顺直接掌握。

    拥有这样强而有力的后援,罗汝才在陕西大刀阔斧的刷新政治和恢复生产,也就并不困难了。

    反倒是罗汝才表面看起来虚浮无力,一派沉迷酒色的样子,辛思忠也没想到在民生经营的方面,南阳公是一点都没有松懈。

    罗汝才毕竟也是经历过陕北连年饥荒的人,何况他走南闯北,还曾经诈降于明朝。不管是对于一般的饥民百姓,还是对于那些颇有资产的地方士绅,抑或是中下层的文官胥吏,罗汝才对这些等人的行事作风、心理想法,全部都有着入木三分的毒辣认识。

    加之他身为大顺内部,名义上地位第三高的人——仅此于天子李自成和“秦王”张献忠——在张献忠决心拥立明朝桂王朱由榔称帝以后,更是大顺朝名义上的第二人。

    以此权位推行革新之策,当然是像烈阳融雪一般,对于一切阻碍和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米剌印是土司官出身,过去也经常和明朝官吏觥筹交错,敬服道:

    “南阳公种种经略之法,皆鞭辟入里,合于时势。其实过去在前朝的时候,又岂非没有仁人志士想要刷新政治、一改西北颓靡饥荒之状?实在因为到处上下勾结,人人因循守旧,地方上士绅、豪强、胥吏的关系又是盘根错节,谁有能力能够一洗死局?

    幸而大行皇帝席卷西北,南阳公坐镇长安,一把利剑开辟混沌,霎时间便解此前朝十余年未解之死局?逮乎天命啊!”

    辛思忠还不知道自己手下这位果毅将军米剌印,明明是一个土司主出身,吹捧起罗汝才来,居然还能讲得这样头头是道。

    只有丁国栋知道米剌印能够在明朝边军里做到副将,当然也和米剌印善于交际有关,他便揶揄道:

    “米果毅这一番话同样是鞭辟入里嘛!”

    罗汝才嘿嘿一笑:“将军莫把我当成明朝的大官吹捧,老辛知道我这个人性情如何。我在西安成日是饮酒作乐,其实也当不得什么好官。无非是为先帝守住关中这条后路,至于恢复民生……我自是一个陕北人,知道年年饥荒、人人相食的场面是怎样,心有余悸,老天给了我一个做事的机会,我不去为桑梓谋几分利,回到延安老家,是要被父老乡亲指着脊梁骨骂的!”

    辛思忠又推说数句,强调罗汝才在西安的经略如何得力,哪里有贪酒好色的样子?

    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罗汝才在大顺朝的地位十分特殊。南阳公在西安沉迷酒色,先帝和现在依旧在关东奋战的李过等人才能放下心来吧!

    要是罗汝才日日在西安整军经武,人们才会担心南阳公是不是将有不臣之心了。

    在这一片声音里,只有杨承祖默默计算了一下辛思忠带入西安城中的兵马数量,与吉珪低语说:

    “这几标甘肃兵,估摸每一标都有许多人马还在城外,入西安城内的,统共在八千余人的数目上。”

    吉珪阴冷一笑:“还要小心戒备……袁宗第这人是闯营元从大帅之一,非辛思忠这等小将可比,我们始终要戒备北面,否则让袁宗第南下做了黄雀可就不好了。”

    杨承祖哼道:“北面无须多虑,袁宗第自有人来对付他的。”

第一百零七章 我大明同治中兴了

    与陕北顺军隔河对峙的晋北一带,清军正在积极的调兵遣将之中,道路上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人马,旗帜招展飞舞,多尔衮的车驾在大队军马里面,显得格外显眼。

    他才刚刚从北京回来,近来行程特别繁忙,有时候骑马,有时候坐车,在大同城内的时候也会和明朝官吏一样坐轿子。

    如今多尔衮不再只是大清国的睿亲王,而且更加是辅政王之一了。

    即便不是涉及晋北一带军事的文书,只要重要性达到一定级别,也都会送到多尔衮的手中。所以他每天公务都异常劳累,在多尔衮的车驾附近,总是守着许多位从征文官,他们随时准备接受辅政王的指示,把多尔衮的面谕交代,变成符合朝廷标准的文书格式。

    大批侍卫守护着车驾,多尔衮的轿子停在一处空地上,王府包衣们在轿子前面将黄椅摆好,上铺椅垫,又在前边摆好案子。

    多尔衮随手把他在大轿中看过的文书放在案上,然后就每件文书面谕有关文臣如何批示。接受面谕的大臣唯唯听命,拿着交办的文书恭敬退去。

    这些公文文书的开头第一句,全都是:“大清国叔父辅政睿亲王令旨”。

    多尔衮有些望着北京的方向,即便到了此时,他的心情还是十分遗憾。辅政王比不得摄政王,前面冠着的叔父两字,也不比豪格的皇兄两字更高一筹,这就更让多尔衮感到失望。

    皇太极……

    多尔衮对皇太极的看法非常矛盾,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四哥是天纵奇才之辈,没有皇太极在危急时刻挽救努尔哈赤胡搞的种种乱政,大清国何来今天入关占领北京的风光?

    可是皇太极为人阴狠狡诈,努尔哈赤刚刚死去,皇太极就用阴谋诡计逼迫多尔衮的生母大妃阿巴亥殉葬,这又让多尔衮对他恨之入骨。

    不过多尔衮从皇太极身上学到了一点,那就是在权力斗争上,使用任何卑鄙的阴谋诡计,都是在允许和正确之列的事情。

    “他该死……却死的太不合时宜!”

    轿子前面的从征文官们,都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虽然多尔衮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来,可一句话,谁又听不出来是在直斥死去不久的皇太极呢?

    皇太极在获鹿之战清军刚刚得胜以后就死去了,不仅仅是影响了清军趁机扩大战果的事情,对多尔衮来说,最糟糕的事情,当然无疑是皇太极死去的时候,自己没有在他的身边,丧失了一个趁机夺取大清国皇位的绝佳机会。

    同在获鹿战场的亲王,共有三人,分别是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肃亲王豪格。

    这三人里豫王多铎和英王阿济格都是多尔衮的同胞兄弟,豪格则是皇太极的长子。

    在皇太极突然暴毙的情况下,豪格带着南翼军回到御帐,几乎差点就坐稳了大清国第三位皇帝的龙椅宝座。好在关键时刻,多铎和阿济格及时赶了回来,多铎有自己的政治野心,阿济格则效忠于多尔衮,他们两人联手反对,即便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也无法立即在御帐中称帝继承皇位。

    加之获鹿大战的时候,刘泽清和高第两人临阵脱逃,带兵准备逃回北京控制明廷政权。

    所以清军依旧没有从生死危机中脱离出来,豪格即便想要依靠皇太极的余威发难,多数将士也绝不会跟随。

    所以豪格只能接受多铎与阿济格的建议,三人一同带领部分兵马返回北京。等待抓住刘泽清和高第以后,再召集诸王贝勒,商讨出皇太极死后大清国的政治安排——也包括崇祯皇帝死后明朝权力格局的政治安排。

    刘泽清和高第两镇久败之兵,即便没有多铎、阿济格和豪格的追击,也绝不是坐镇北京的礼亲王代善对手。

    何况追兵随即赶到,明清两军尚未交锋,二镇就已惊惧溃散,刘泽清、李建泰、高起潜几人不知去向,高第则被吴三桂追上斩杀,其兵已没入吴三桂部下。

    这之后分散关内各地的诸王贝勒,才慢慢被召回北京,共商大局。多尔衮在大同获悉皇太极的死讯以后,心情复杂地回到京师,发现局面已经成为异常复杂之局:

    首先是代善,代善是努尔哈赤的次子,是四大贝勒中排序还在皇太极之上的大贝勒。在皇太极一朝中,代善因为年长位尊,长期遭到压制,早已赋闲家居,不问朝政,实力也十分有限,基本采取中立立场,不论谁想要继承皇位,代善都会支持;

    其次则是济尔哈朗,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尚有一定实力,但他在深州被李来亨打败,不仅没有增援获鹿战场,反而狼狈逃回北京,已遭到诸王贝勒的责难,更加没有话语权决定大清皇位的归属;

    再则便是多铎、阿济格,多铎的正白旗是八旗中实力非常强的一支,他自己也存有不小的政治野心,但是孤掌难鸣,连阿济格都不会支持多铎上位,阿济格自己当然是支持多尔衮上位的;

    问题在于豪格,豪格拥有皇太极留下的正黄旗、镶黄旗支持,本人又统领正蓝旗,坐拥三旗兵力,还在获鹿战场立下军功,如果不是当时诸将急于返回北京镇压刘泽清和高第叛乱,恐怕豪格已经成功继承了大位。

    豪格是多尔衮的最大对手,多尔衮自己拥有镶白旗和两红旗的支持,总体上与豪格旗鼓相当。

    若不是镶黄旗的嫡系在砀山之战遭遇过沉重打击,没有参加获鹿大战的多尔衮,恐怕根本不是豪格的对手了!

    冥冥之中,李来亨又一次影响了大清国的国运。

    在激烈的争论,甚至于是镶黄旗和镶白旗两旗武士的白刃对峙以后,事情还是以诸王妥协,拥立六岁的福临继帝位而告终。

    但是立福临继承皇位只是表象,内里的本质则多尔衮和豪格两派人马对于摄政权的争夺——这件事则最终以多尔衮被封为叔父摄政王、豪格被封为皇兄摄政王而告终。

    豪格年纪轻轻又力大超群、战功卓越,还是皇太极的长子。他和多尔衮共享摄政权,就使得多尔衮试图依靠阴谋诡计来完全夺取大清国政权的图谋完全落空了。

    所以一想到这点,多尔衮就感到异常的扼腕叹息。

    豪格这等愚蛮小人,何德何能与睿王共享政权呢!

    至于明朝,崇祯到底死在谁的手里,多尔衮和大清的诸王贝勒们自然是心知肚明。

    当然……当然是闯贼嘛!

    闯贼李自成用弓弦勒死了崇祯皇帝,八旗兵又击杀了李自成,为明朝复了君父之仇。那么明朝不管是赐币或者是赐地于大清,也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

    只是大清国与明朝是手足兄弟之国,虽然豪格有意就此顺势吞并河北,但多尔衮立即严加反对。

    多尔衮知道李自成虽然已死,但闯贼尚未全部消灭,大清国还有必要继续使用明朝的旗号。现在北京粮食早已告急,必须尽快获得江南漕运的支援,大清才能度过难关。

    所以多尔衮力主拥立崇祯皇帝的太子朱慈烺继承明朝的帝位,如此,北京城里又继续坐有两位皇帝了。

    已被内定为陕西三边总督的汉奸孟乔芳就吹捧说:“昭和与同治,此二年号皆出于睿王之手,全具足盛义,实在过人。”

    多尔衮微微一笑,其他文官就跟着上来拍马屁,一个说“大清新帝年号昭和,取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之意,果显出大清尊皇剿贼、延续友邦宗庙社稷的盛德”,另一个则说“大明新帝年号同治,也足显出汉人与满人、汉帝与满帝共理天下的好寓意”。

    多尔衮则笑道:“我大清入关,全是为了扶立明朝同治中兴。”

第一百零八章 大清义王吴三桂

    “肥马大刀尚未酬,皇恩空浴几春秋。斗瓢倾尽醉余梦,踏破尼堪四百州。”

    清军兵马骤集大同,人数不断增加。不久就连吴三桂也带兵赶抵大同,因为城内的官署衙门早已全被多尔衮占据,所以吴三桂只好先暂住在大同的华严寺。

    大同华严寺始建于辽代,保大二年毁于兵火,金代天眷三年在旧址重建,以后历代予以修补。寺内本就有许多文人墨客留下的题诗,吴三桂抬起头来,就看到大清国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在寺壁上所题的诗句,夸赞说:

    “制台的诗中意旨长远,既有边关诗的雄浑之气,又不乏个人情思,真是一首好诗。”

    孟乔芳自得笑道:“得蒙义王的夸赞,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吴三桂听到孟乔芳以“义王”称呼,心里虽然感到一阵火热,但口头上还是反驳说:

    “哎呀!本藩德薄不能受功,此时正当力图中兴事业,实在不能受此贵国所赠王爵。若数月以后,本藩能够跟随辅政王彻底扫平流贼,清靖宇内,到时候再受此真王之礼,也无不可。”

    清军入关以后,随着孙传庭、高杰和李成栋等秦军将帅在怀来之变中覆灭,吴三桂通过兼并秦军兵马,实力已经获得了长足进步。

    在这以后明清联军与大顺军的几次战役中,吴三桂都奉行着保存自己、吞并友军的基本原则。获鹿大战时刘泽清和高第临阵脱逃,更是给了吴三桂进一步吞并明军兵力的口实。

    所以他才在获鹿大战以后不顾辛劳,一把放走了李来亨,全力以赴急速北上,追斩了自己多年来的同僚老友高第,终于达成彻底兼并秦军和关宁军的终极目标,成为了现在明朝名义之下的,唯一一位实力派军阀。

    如此实力,又有着在获鹿大战卖力作战,战后追斩山海关总兵高第的功劳,大清方面当然要给予吴三桂高度的重视与额外的隆礼。

    在多尔衮的建议下,清廷最后决定以昭和皇帝福临的名义特旨封吴三桂为大清义王。为了体现赏不逾时,清廷派内翰林弘文院学士麻勒吉为使者,赍册、印,专程前往保定行册封礼。

    吴三桂在保定接受了清廷使者的册封以后,才转而说因为明朝尚未真正中兴,闯贼还未彻底扫清,他决心要等到彻底平定天下烽火以后,方能正式使用义王名号。

    当然这一番说辞并不妨碍吴三桂随后就使用上了王爵的车驾仪仗,他在当时还在北京参与诸王贝勒会议的多尔衮邀请下,在麻勒吉等伴送下到达北京。

    当时同为辅政王的豪格对于多尔衮如此隆礼吴三桂很不在乎,当吴三桂抵京之时,甚至没有参与迎接的活动。这就让吴三桂不得不向多尔衮一派靠拢,豪格的自大自负给了多尔衮一个绝佳的机会来收拢人心。

    当吴三桂到达京师的当天,叔父辅政睿亲王多尔衮以下,包括豫王多铎、英王阿济格、镶红旗旗主硕托等人,带领在京的清朝公、侯、伯、梅勒章京、侍郎和明朝的勋贵臣僚等大批高官显爵出城迎接,场面异常隆重。

    当时方以仁的桐城老家亲戚方文,就正在北京,亲眼目睹这一场面。颇具文名的方文于是赋诗寄慨云:

    “辽海降王款虏庭,路人争拥看其形。紫貂白马壮士者,曾战山海是将星。”

    这首诗在北京忠于明朝的士人圈子内部,小为流传。只是到了这种时候,满洲人甚至已经拥立了崇祯太子朱慈烺做同治皇帝,到底什么才是“忠于明朝”,或许也成为了一个新的引人深思的问题。

    吴三桂其实在“援剿”闯贼的战场上,没有立下过什么功劳。他今天能够坐拥明朝最精华的数万军马,成为明朝名义上实力最为强劲的一支军阀势力,完全是依靠阴谋诡计和卑鄙的偷袭,一次接着一次地对友军、对同僚背后捅刀子。

    他在怀来宴会上谋杀了孙传庭、高杰和李成栋,在白沟河的战场上出卖了李辅明,又在获鹿大战以后追斩了自己的老朋友高第。

    吴三桂在背后对友军捅出的每一刀,流下的鲜血,都为他的义王王爵增添了更为摧残和夺目的光辉。

    北京一会以后,吴三桂又迅速看清楚了大清政权内部权力斗争的格局风向,明智地选择了抱紧多尔衮的大腿,不久便带兵跟随多尔衮前往大同,准备彻底“剿洗”盘踞在西北、中原和湖广的闯贼余孽。

    “肥马大刀尚未酬,皇恩空浴几春秋。斗瓢倾尽醉余梦,踏破尼堪四百州。”

    多尔衮重新念了一遍孟乔芳写下的诗句,正当孟乔芳准备迎接主子的恩奖时,却不料多尔衮骤然冷着脸道:

    “你虽然入了旗,做了镶红旗的梅勒额真,但并非满洲人,不宜用尼堪之语。此诗用字甚为不雅,可命人将壁上的尼堪二字凿去。”

    孟乔芳心中一凉,赶紧解释说:“是奴才愚钝慌张,未仔细虑及这等细节。奴才马上就命人凿去题壁诗文。”

    多尔衮又说:“不必,只凿去尼堪二字即可。这样,你将诗文凿改为‘斗瓢倾尽醉余梦,踏破汉儿四百州’吧,尼堪为满洲人所用称呼,你虽为旗人,亦不得妄自使用。”

    多尔衮的这盆冷水浇得孟乔芳额头上径直滴下冷汗,就连一旁的吴三桂都被多尔衮这种自视甚高又冷峻严酷的行事作风所震撼。

    吴三桂勉强笑道:“此是小事,闯贼尚盘踞关陕,辅政王预计何日出兵击灭此股余孽?”

    多尔衮哼了一声,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出华严寺的大雄宝殿,一边走一边说:

    “西北远在天末,声教未通,居然敢于抗拒王师。满洲大兵精强,威声赫濯,闯孽连战连败又无隙可乘,内变自生,人心解体,大约是不久了。”

    孟乔芳也赶紧说道:“奴才观曹贼罗汝才、闯孽袁宗第等大逆不道,荼毒生灵。现在看来恐怕是天殄穷凶,要使其自戕溃败。”

    吴三桂不知道多尔衮为何这样有把握,但他听着多尔衮和孟乔芳两人的对话,又隐隐约约猜到多尔衮这一句“内变自生,人心解体”的猜测,恐怕不仅仅是一种没有真凭实据的纯粹猜度而已。

    “本藩尚无恢复寸土之功,一切但凭辅政王决策。白沟河一役,本藩兵马已为闯孽杀伤甚众,获鹿大战,即便满洲精兵尚且折损许多,况且本藩兵马不比满洲兵精悍强劲,又为闯孽击杀万余。兵力有限,现今如何渡河,还要看辅政王决心怎样作战。”

    吴三桂不愧是明朝这些边军将领里面,唯一一个能够保存实力到今天,地位不降反升,实力不弱反增的人物。

    他果然将兵马当成自己的私产,将兵马当成自己立身的根本,甚至在多尔衮的面前,还不忘了保存实力。

    多尔衮则冷漠地回答:“孤自有主张。”

第一百零九章 西安军营

    西安城中。

    由秦王府改造而来的大顺新皇宫,由于永昌天子已经驾崩的缘故,如今皇宫内皆是披麻戴孝,只有数量不多的宫人穿着素衣在宫内维持着这座皇宫的正常运转。

    但它已无主人。

    罗汝才为辛思忠等河西诸将洗尘接风的地方,还是他在西安城内的官署。因为罗汝才既是西北经略使,又是陕西节度使,所以两处官署也是合并办公。衙门照旧是由过去明朝的陕西巡抚衙门改建而成,一进官署之内,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队花枝招展的歌女。

    接着数队乐工鱼贯而出,列道两旁为河西诸将奏乐。辛思忠脸上挂着一些尴尬的表情,他还以为罗汝才经略关中这样成功,或许行事作风已经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如此沉溺酒色之中。

    罗汝才自己则向辛思忠吹捧起了这些歌女的身份,他说:

    “老弟啊!这些美女,你可多瞅瞅,哪里是米脂婆姨比得上的?有几个还是先帝在时,他将秦王府朱家王爷豢养的几个美妾赏给了我……可惜、可惜,先帝待我是皇恩浩荡,我却没能见上他的最后一面。”

    罗汝才说到此处,不仅满脸悲伤的神情,而且还向着东北面的方向,遥遥拱手朝拜。话语里每一次听到“先帝”,都要停顿好一阵子,出身草莽的南阳公对于“君臣之道”能够掌握到这般地步,连辛思忠都觉得又可敬又好笑。

    辛思忠心里已经完全放下了对于曹营旧部的担忧,他看到罗戴恩正在官署内布置宴席,略带惊喜道:

    “老总管!我们也有许多时日没有见过面啦。”

    罗戴恩鹤发苍颜,看起来又衰老了几分。不过罗戴恩对于自己现在负责的陕西民生职务,看来是非常乐在其中,眼神中光芒闪烁,整个人都好像笼罩在一层光芒里面,显得熠熠生辉。

    他和辛思忠寒暄几句以后,就马上开始提起河西援军出关作战,在粮秣后勤方面的种种问题。罗戴恩说得头头是道,一切地方粮食物资的相关情况,他都能信手拈来,不愧为过去曹营时期罗汝才的大管家。

    辛思忠的副将米剌印是土司官出身,他和许多明朝官吏都打过交道。以他见多识广的眼光,都感叹说:

    “老总管博闻强记,治理关陕民生政务的本领,真是许多举人和进士出身的官员都不想相比。”

    罗戴恩抚着胡须就哈哈笑道:

    “老头子也只是发一发号令,等到落实下来的时候,具体到各个州县去办事。还是要多亏了参与进来的许多官吏——也多亏了惠相出面,很多过去不愿意为大顺做事的明朝官员,也都慢慢归顺了过来。

    惠相在陕西的门生故吏不必说,他名气很大,不比启翁。许多人听说惠相已经做了大顺的宰相,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归顺。

    获鹿的消息传到关中时,本来也有许多官绅想要趁机酿乱造反。也是多亏了惠相带着宋王,到各州县巡视,加上汝才恩威并施,才使得关中一隅之地,至今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

    罗戴恩所说的“惠相”,就是早先李自成进入关中时,接受了大顺官爵的平章政事惠世扬。惠世扬是明朝的三朝元老,又是天下闻名的名士,早在李自成少年牧羊时就曾经听说过惠世扬的大名。

    惠世扬此人在陕西省内名望极高,他归诚于大顺,在一开始便起到了很大的模仿性作用。

    当获鹿之败的消息传开以后,惠世扬这位比罗戴恩岁数还要大上几截的老人家,又带着明朝的秦王、现在大顺的宋王,前往陕西各地巡视,镇静人心。

    可以说,陕西现在能够如此平静,还能够成为有力支援前线的后方大本营,惠世扬是起到了很大作用。

    辛思忠问道:“惠老先生身体可还好吗?入城以来还未向老先生问好呢。”

    罗汝才拍拍手道:“不碍事。老先生岁数大了,之前在陕西省内巡视一圈,已经将他累坏了。我专门从原来秦王府的那批下人里面,抽调了一批,专程到惠老先生的府上去照看他,不碍事的。”

    “如此便好。自从获鹿以后,此前各地望风归顺的官绅旧吏,多有趁机谋反叛变的情况出现,像老先生这样能和咱们大顺始终站在一处的人,真是要多加保护才行。”

    罗汝才、罗戴恩两人一同笑了笑,便邀请河西诸将到官衙内吃饭。这时候吉珪则凑到罗汝才的身旁,向他提醒道:

    “南阳公,不要忘记了辛将军带来的许多兵马,尚有一大半驻扎在西安城外。接风洗尘的同时,也不能耽误安置这些人吧?

    总不能厚此薄彼。”

    罗汝才恍然大悟,赶快点头:“对对对,辛老弟,你看看我,险些忘了这等要事!”

    吉珪又笑道:“西安军民百姓早给河西援兵准备好了许多犒军用的牛羊蔬果,辛将军就在城内好好休息,城外那些将士,我们也会妥善安排,将犒军的酒肉都送到营中,到时候军心振奋,出关一战,必定能够收取平定东虏的战功。”

    辛思忠带着一点小小的惊讶回答说:“那也有劳吉先生了。”

    罗汝才转了一下眼珠子,他正打算吩咐吉珪去办理此事,吉珪却先说道:

    “犒军用的酒肉都在仓库,我看老总管刚从那边回来,对情况应该十分了解。南阳公,不如就让老总管直接将犒军酒肉送去城外军营吧?”

    罗戴恩迟疑道:“辛将军带来的兵马,都驻扎在哪些地方?”

    辛思忠先楞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我都是按照杨将军的安排,为了避免大军集中,生起疫病,就分散到了几处驻扎,有的在灞桥,也有的在蓝田一带。”

    杨承祖遂接话说:“辛将军的兵马,我都是直接安排到咱们的军营里,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罗汝才的目光从辛思忠、罗戴恩、吉珪、杨承祖几人的脸上一一划过,最后没有说什么话,点头答应下来:

    “戴恩,你去把酒肉送到城外各处军营犒军吧。快些办完此事,回来西安,咱们和辛老弟再好好喝一顿酒。”

    吉珪轻笑说:“南阳公不要忘记了喝酒误事呀!”

    罗戴恩闻言也大笑道:“汝才,你确实该记得这件事。现在是不比之前那段时间了,之前前面有先帝顶着。现在先帝不在了,东虏如果打来陕西,你可不能再这样成日喝酒了,不然迟早会坏掉大顺的事情!”

    罗汝才脸上微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好啦好啦,我自然晓得。如果大顺真的需要我站出来,我罗汝才又岂会是那种无胆鼠辈?”

    很快,在吉珪的安排,罗戴恩便带着一队亲兵离开西北经略使官署的衙门,准备将吉珪准备好的一大批犒军酒肉送往城外军营。

    而被辛思忠带入城中的那几千大顺军将士,也还是由杨承祖安排住处。杨承祖考虑到西安城里本来就人口稠密,守军自己居住的军营都已经十分拥挤,一下子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便向罗汝才建议暂时让一部分人住到寺庙、校场等处。

    辛思忠和罗汝才一样,都没有多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辛思忠还拍着杨承祖的肩膀温言道:

    “将他们安置住得散开一点也好,免得这些老兵成日打架斗殴去闹事。”

    杨承祖拍拍胸脯说:“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长安血夜

    夜幕降临,由于援兵已经入城,今夜的西安并无宵禁,城内十字大街上尚有贩卖小食茶水的商贩在叫卖。

    华灯初上,七月流火,从河套吹来的北风拂过长安城,士兵们身上的甲片在风中发出摩擦声,士人们则只好捂紧了自己的方巾,唯独抓着拨浪鼓的小儿望着不动自摇的玩具,却嘻嘻大笑了起来。

    丁国栋刚刚喝完酒,从西北经略使的官署衙门中出来吹吹风,散一散身上的酒气。他看米剌印一晚上都没有喝酒,打趣道:

    “滴酒不沾,不是和尚就是兔爷,你这样可不给罗国公面子啊。”

    大顺现在推行的爵位体制中,侯爵一级都是以州名为爵号,公爵一级则是以府名为爵号。所以准确来说,罗汝才应该是府公才对。

    但毕竟府公听起来便十分拗口,丁国栋又是明朝旧将,当然和多数人一样习惯了使用明朝的国公称谓来称呼罗汝才。

    大顺立国不久,虽然巩尚书早就参照唐朝礼乐典章制度,为大顺朝草拟了一套礼仪规章体制。不过顺军中的从龙功勋,差不多都是像罗汝才这样出身草莽之辈,即便有心学习这套礼乐典章,也没有可能那样快就掌握好。

    所以像丁国栋这样继续沿用明朝的称谓,还是相当普遍的一种情况。

    称谓还算是小事,在许多大顺军力所不能及的地方,甚至就连地方的治理,也都依旧维持着明朝的惯性——虽然那些地方上的士绅豪强,顾及到头顶的大顺政权,在没有摸清楚大顺军的底线以前,暂时还不大敢像明朝的时候一样舞弊。

    米剌印是天方教徒,本来就不喜饮酒,以前他在甘肃的时候,常常因为这个缘故和本地的官员处不好关系。

    何况罗汝才本人沉迷酒色财气,被众所周知是一个特别好酒的人物。顾虑这点,米剌印本想在新朝元勋的面前,即便勉强,自己最好也是做做样子去迎合一下国公爷。

    未曾想到一旁的辛思忠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罗汝才就大笑数声,吩咐美妾侍女为米剌印将酒水换成了茶水,不仅如此,罗汝才为了免得米剌印一人喝茶尴尬,他自己居然也不饮酒,而是同米剌印一起喝茶了。

    “罗国公是心宽体胖之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此为人,亦是世间罕有的一位奇男子。”

    米剌印望着头顶上的长安明月,又不禁感叹:“可惜咱们没有机会见到先帝是何样的人物,但连罗国公这般奇人都甘愿为之前驱,想必大行皇帝肯定也是一位不世出的豪杰英雄。”

    丁国栋吸了一大口气后,低声问道:

    “米哥,你说从古至今,真的有过开国皇帝战死以后,还能够平定海内的朝代吗?”

    米剌印说:“至少西周情况与现在的大顺类似,文王虽死,周武王还是伐纣攻破了朝歌。”

    丁国栋道:“咱们一起杀了林维造,甘州士绅恨我们入骨的人恐怕不在少数。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也只能和大顺军走到底了。”

    二人说话间,米剌印突然看到西安城内的十字大街上有一队骑兵飞驰而过。这队骑兵全副武装,气势森然,米剌印疑惑道:

    “怎么回事?难道是潼关有警了吗?”

    丁国栋不以为然:“太原、洛阳、开封都还在顺军手中,东虏怎么可能飞来潼关?我想是一些传令的探骑吧。”

    “探骑如此全副武装?真是奇怪。”

    “大顺军整军经武,不比过去明军那样军备败坏,戒备森严一些其实是很正常的吧?”

    “嗯……你说得也对。这样,你酒喝得也够多了,先回去军营里休息吧?”

    丁国栋连连摇头说:“不成不成,谁说的。我还没喝多少呢,何况罗国公早说了,已给我们安排了宅邸住,干嘛要去军营?米哥,今天宴席上你看到罗国公身边的那些歌姬了吗?真是天仙似的美人儿啊!你说罗国公这样心宽体胖的人,会不会送几个歌姬给兄弟们玩一玩儿?”

    米剌印心下更加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他轻轻哼道:

    “那就这样吧,你回去继续喝。我先回去军营看看吉先生和杨将军安置的情况,咱们投诚大顺不久,你最好还是少犯一点过去明朝时的那种因循习气出来,夹紧屁股做人吧。”

    米剌印始终觉得西安城半夜里有一队铁骑飞驰而过,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他下定决心后就先拜别了丁国栋,自己返回甘州兵在西安城内的军营去。

    因为吉珪和杨承祖给甘州兵、西宁兵安排的军营,规模较小,分散在西安城内相互间距离极远的好几处不同地方。

    所以米剌印也不能面面俱到,只能先去自己家丁们休息的那一处军营去。夜里的西安城,行人越来越少,到午夜时分后,虽然没有宵禁,但也基本上是寂静无声,只是城墙上的守军们总是能发出一些刀剑铿锵的声音来。

    米剌印骑了一匹河西骏马,他脸上还是挂着一抹笑容。今天罗汝才的盛情款待,已经让米剌印感觉到了大顺朝对他们这些降将的欢迎。

    而且罗汝才替他将酒水换成茶水的事情,这种细微之事,更是让米剌印加倍感到自己投诚大顺,绝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罗国公真是一位奇男子,流贼响马里居然能出现这种宽厚的好人。果然士绅间的那些流言,说什么罗汝才杀人不眨眼,残虐成性的一类话,全是骗人的。”

    米剌印快要回到家丁军营的时候,当他正在感叹罗汝才的为人不似响马,完全像是一个虔诚礼佛的富家翁时,骤然闻到了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怎么回事?是城内何处走了水吗?”

    刷刷刷——

    正当米剌印尚在惊疑未定之时,他又听到了远方传来了万箭齐发的响声。接着又是一片砰砰砰的密集枪声,再接着便是好像打雷似的轰隆轰隆。

    米剌印大惊道:“这是何处在发炮?城内怎么会有大炮开炮的声音?”

    呼的一声,橘红色的火光取代了西安华灯的微光,刹那间便照亮了城上半片天空。街道上处处是人影绰绰,铁骑冲驰、甲士列队,城头上又陆续传来鼓角号声,米剌印顿时便慌了神: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清军已经杀到了西安城?

    “不,不对。清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飞过太行山和黄河,突然就杀到西安来。”米剌印断然道,“对了,我明白了。这和林维造在甘州煽动叛乱的情形一模一样,定是有不轨逆贼趁着大顺军新败之余,到处勾结发动叛乱!”

    米剌印看到火光最亮的地方,居然就是他才刚刚出来不到一个时辰的西北经略使官署,心中更是惊骇到了说不出一句话的地步。

    “……罗、罗国公……国公危矣!”

    米剌印知道自己一人无力平息不法士绅煽动的叛乱,他生怕罗汝才、杨承祖、吉珪、辛思忠、丁国栋等等还在西北经略使官署中饮酒作乐的人全部被叛军斩首,于是二话不说就拍马直冲入家丁军营中。

    一边冲驰,米剌印还一边高呼道:“有明朝降臣煽动叛乱,一定是想报复我们投诚大顺!兄弟们快起来,快拿兵器,随我去救出罗国公!”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监国、晋王

    罗颜清的身孕已经有好几个月时间了,不过她本来就是弓马矫健的人物,体态饱满修长,怀胎数月以后,依旧健步如飞,甚至从外表上只能看到小腹处很轻微地鼓起了一点点。

    “大夫人万一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向君侯交待呀!这些琐事,都交给下面人去办就好,何苦要大夫人亲力亲为?”

    马进忠忙擦着额上的汗水,镇守开封正在统筹大顺军对清军反击作战的郭君镇,从手下人那里一听到了罗颜清带人到洛阳安抚百姓的事情后,立刻吓了一大跳,赶紧派马进忠追到洛阳,要他无论如何要保护好罗颜清,绝对不能让君侯夫人的身子骨出现半点问题。

    七月七日,为了应对李自成驾崩以后的时局变化,李来亨力言所谓“大宝之御无可迟滞之端”,力陈李过应当尽快称帝,以定国本、以安人心。

    但是因为牛金星、田见秀、张鼐等大顺元从功勋都拒不到大名府与会,李过便认为再没有获得其他诸营将帅一致认可和拥护的情况下,冒然登顶大位,只会在大顺军的内部造成不必要的分裂。

    对此李来亨也只能扼腕叹息:“我父君子,可当今世道,是君子难敌于小人,将奈社稷何!”

    不过李过即便出于团结牛金星、田见秀、张鼐一派人马的考虑,没有立即称帝,但他还是在七月以后,接受了李来亨、刘芳亮等人的建议,决定先用监国名义号令诸军。

    立即登极为帝还是暂用监国名义,这里的区别是登极后就没有改变的余地,监国则尚有退步。这样对于太原和彰德方面,也可以留有余地,使得牛金星等人不至于强烈反对,对于李过个人而言,他本无心于权力和皇位,一旦解除眼下大顺朝生死存亡的危机以后,也就保留了功成身退的余地。

    而在楚闯诸将来看,李过虽然并未直接称帝,而仅仅是使用监国名义,但其实与称帝也只差了一层窗户纸罢了。

    李过并无子嗣,对待李来亨又是视如己出,何况李来亨目下更加是大顺朝中兵力最强的一位实力派。

    那么在马进忠看来,李来亨其实与人主就并无多大差别——在他眼中,则罗颜清也就与将来大顺朝的皇后并无多大差别。

    罗颜清看马进忠一到洛阳,就忙里忙外,不仅派人将自己保护到过去的福王府里居住起来,而且还直接把她自己本来在做的许多安抚百姓的工作也都抢到手头。

    如果依照罗颜清以前的那种火辣性格,马进忠是绝对讨不得好的。但她与李来亨成婚以后,逐渐了解到楚闯的内幕情况,感情上也对大顺更加深厚,罗颜清了解诸将们的种种辛苦与苦衷,居然温言笑着说:

    “马将军,我家郎君在前奋战,我若在后方安心做一个闺房中的夫人,岂不是在白白浪费大顺的粮秣物资?

    先帝驾崩,现在大顺朝已经到了非常时刻,所谓男战女运,谁能闲下手来?郎君常说大顺是不会去养一个闲人的,那我也不能例外。”

    “自从获鹿大战以后,各地均是叛乱不停。”马进忠无奈说,“洛阳近来也有官绅酿乱生变,杀了大顺许多官吏,这些人都打起恢复明朝的旗号,其实做的都是一些迎接狗鞑子南下的勾当。现在洛阳一带还不安定,大夫人,您要做事情,在开封也可以做啊!何必来洛阳来呢?”

    罗颜清抿嘴一笑:“洛阳有事,所以我才要到洛阳来。豫西一带的守军,大部分都是曹营旧人。我对他们很熟悉,他们对我也算还有几分信任。所以正是因为获鹿败后,人心有些浮动,我才更要来洛阳安定曹营旧部的军心。”

    罗颜清身边的那些侍女,人人都穿着盔甲、背负长剑,杀气森然。此时罗颜清只是挥挥手要送客,这些侍女就全都上前一步,与军中锐士毫无区别,看得马进忠眼皮狂跳。

    “大夫人……大夫人不要让我为难啊。”

    罗颜清蹙起眉头,不悦道:“现在黄河以北,战火焦灼到何等地步?几十万兵马厮杀成一线,马将军不思北伐燕赵,就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吗?不做正事,尽做一些溜须拍马的事情,这是你和郭君镇学来的,还是和左良玉学来的?”

    罗颜清这番话简直是诛心之论,说严重点,简直就是在质问马进忠是不是要挖大顺朝的墙脚了。

    马进忠慌忙解释说:“非也非也,大夫人误会我了!”

    他急忙取出一卷黄纸文书说:“这是监国册封罗大帅为南阳王的诏书,我到洛阳劝大夫人,只是次要,主要还是要将诏书送去陕西。”

    册罗汝才为南阳王一事,是李过称监国号令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其目的无非是要稳住大顺军中威望极高、地位极尊的罗汝才,稳住曹营的旧部兵马,以免关中大本营出现乱子。

    大顺朝的王爵,分为亲王、郡王二等。过去李自成为了怀柔张献忠,封给张献忠的秦王就是亲王一等,爵号来自于先秦的古国名。

    罗汝才所加封的南阳王则为郡王一等,按照巩尚书参考唐朝礼乐典章而规划的顺朝礼制,南阳王的爵号是使用唐朝的郡名,所以称为郡王。

    本来李过是打算将罗汝才和田见秀二人一同封为郡王,但不出意料,这个决定当然是受到了楚闯上下文武诸将们非常一致的强烈反对。

    不仅李来亨表示:“册田见秀为郡王,是将太阿倒持,授人以柄。父皇此举,不能怀柔彰德、太原,反而将刺激大顺军进一步的分裂。”

    且不说李过并未称帝,李来亨断然称其父皇是十分不妥的。但他的话的确存在现实意义,而且不止李来亨,即便刘芳亮和李过自己部下的马重禧等人,也都同样反对。

    最后还是方以仁提出了一条新的建议,他认为按照既然大顺号称“汉衣冠,唐礼乐”,在这方面就该效仿汉唐,首先是为了稳定人心,应该先按照汉唐惯例,册封李自成的兄弟宗亲为亲王,这样牛金星也是无法反对。

    对于田见秀,可以加其为公爵,不可以加其为王爵。理由亦可以用已经册封李自成兄弟宗亲为王,王爵不可泛滥,拖延册田见秀或者袁宗第、张鼐为公爵的时间。

    只要稳定住大顺目前的局势,李来亨和方以仁都估计,只要再稳定几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李自成之死造成的动荡和影响就会慢慢削弱,李过彼时称帝,任何人都将再不能反对了。

    只要李过称帝,正君臣名分,那么牛金星他们那些人,就将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所以在方以仁的建议下,李过最后还是以大顺监国的名义,册李自成那位在陕北老家务农的三弟李自敬为赵王——

    最重要的,也是方以仁的终极目的,当然还是劝说李过使用这条李自成直系宗亲为亲王的规则,加册李来亨为王!

    马进忠被郭君镇匆匆派走,还不知道李来亨已经在大名府被李过册为晋王的事情。他只知道监国新封罗汝才为南阳王、田见秀为平阳公的事情,所以也还没有和罗颜清提及李来亨已是大顺晋王的事情。

    罗颜清这才微微笑了起来,放过了马进忠一马。她正想和马进忠说清楚稳定曹营旧部重要性的时候,外面便突然有卫兵冲进来传信。

    马进忠眉头紧皱,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惊吓到大夫人怎么办!”

    卫兵急忙说:“不是不是,是有重要军情!赵应元将军到洛阳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顺大总统李过

    “大顺监国燕王,大柱国,提营首总权将军,北面诸道行军大总统过令旨……”

    “大顺晋王,大柱国,提督前营权将军,江淮经略使,齐鲁道行军总理来亨令……”

    牛金星看着从大名府那里送来的“诏书”,胸中气焰升腾,更加恼怒异常。他忍着火气才没有将诏书摔在地上,只是向田见秀愤愤道:

    “李过称王监国也就算了,重二小儿,焉敢封王!”

    田见秀默然不语,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如今真正在主持太原防务的姜瓖,他最关心大顺军在太原和山西的存亡问题——因为姜瓖的一切人脉、威望、旧部,都在山西,一旦山西有失,不容于明与清的他,对大顺又丧失用处,到时候如何自处?

    所以姜瓖现在最关心手握重兵的李过、李来亨父子能不能大力支援山西,他看牛金星出言这般不逊,心里已经十分不快,暗骂这大顺的狗文官,难道并不比明朝强上许多?口中则温言劝说:

    “太师,燕王称监国,这也是为了统合大顺诸军所做考虑。其实先帝驾崩时,既然已经指名燕王当为周武王,那么燕王即便在大名府直接登极称帝,多数人也是无从反对的。

    只是因为现在太原战事紧急,田公和太师都抽不出身去大名与会,燕王才暂且降称监国。燕王殿下如此公忠体国,和衷共济诸将之意是形表于色,区区一个李来亨封王的事情,也谈不上多么严重吧!

    何况晋王不是才刚刚给我们送来许多粮食吗?仅仅第一批就有近十万石之多!这些粮秣军资,难道还不能换取一个王爵吗?无论如何,晋王也是大顺宗室啊,又有如许战功在身,我想宗室封王是历朝历代的惯例,太师实在没必要如此气愤。”

    牛金星和张鼐刚刚率部从彰德赶到太原不久,他们麾下部众还没有完全从获鹿大败的打击里恢复过来。所以李来亨从湖广及时调来的大批粮秣物资,不管是对于姜瓖还是对于张鼐来说,都十分重要。

    张鼐受此馈赠,他和李来亨又算得上是老朋友,也不便于出言附和牛金星的言论。只是张鼐自己也觉得心情十分微妙,毕竟他曾经是李自成的义子,李来亨却只是李过的义子,何况张鼐是闯军元从,李来亨却只是商洛山时期入伙的新人,要细说的话,还是张鼐将李来亨救入闯营的!

    可是现在李来亨居然已经封王……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不要说是张鼐,即便是田见秀也不过被监国加封为平阳公而已。

    平阳公不过是公爵,和燕王、晋王这样的亲王还相差二等,遑论张鼐的义侯侯爵了!

    张鼐心里很觉得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说:

    “虽然说自古以来宗室皇亲封王,都不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可是眼下战火正烈,将士们一个个枕戈待旦却还未受封受赏。来亨多少有一些战功我就不说了,李自敬从来没有跟着闯营打过仗,没有半点功勋,凭什么也被封为赵王?

    连曹操都是封了南阳王这样一个郡王,泰山也只是一个平阳公罢了!”

    田见秀很早就把女儿嫁给了张鼐,二人既是翁婿关系,亲密程度自然不是他人可比。所以张鼐这样说,众人也都觉得合于情理之中。

    张鼐的掌书记邵时昌点头称是,说:

    “我们对监国毫无意见,只是封李来亨为晋王、李自敬为赵王一事实在……实在有些寒了众将士们的心。”

    姜瓖一心只想着赶紧打回大同,他看着田见秀的脸色,干脆问道:“田公觉得如何?”

    田见秀垂下眼睑,他看着李过封给自己的那一连串勋爵官职:大顺平阳公,大柱国,提督中营权将军,燕晋经略使,河东道行军总理……脸色令人捉摸不透。

    按照礼政府尚书巩焴的规划,大顺朝官员的等级待遇将进一步向实际职务倾斜,散阶制继续淡化、简化,散官和勋官合并,仅仅作为一种荣衔。

    田见秀这串勋爵官职中,第一项平阳公是世爵,大顺世爵是降等承袭,继承人在原爵位基础上降一级继承,这样依封爵制度等级一级一级的降降等承袭世袭次数有限、而且每承袭一次,承袭者只能承袭较被承袭者的原有爵位低一级的爵位。

    不过田见秀的平阳公是开国世爵,开国爵位可以三代罔替而不降等。

    第二项大柱国则是荣衔,巩焴把明朝的文武散官、勋官合并为文武荣衔,大柱国就是正一品的武官荣衔。荣衔皆用唐代名称,大柱国以下分别为上柱国、柱国、上领军、中领军、领军、上护军、中护军、护军等等……

    第三项提督中营权将军和第四项燕晋经略使才是田见秀的实职,提督中营权将军为武职,按照大顺制将军等同于总兵的类比,权将军则相当于提督,燕晋经略使为文职,则相当于总督。

    理论上文武分途,田见秀是不应该同时身兼权将军和燕晋经略使两个职务的。但如今是开国的非常时期,战情急如星火,有必要使得军政大权集于一人之身,好应对危急的战况。

    所以不止是田见秀,像李来亨和罗汝才,也都以权将军身份兼任了经略使。

    最后一项河东道行军总理,属于临时职务,职务权责有类于明朝的总理某省军务,官名则是巩尚书取材于唐代的某某道行军大总管。之所以将大总管改为总理,则是因为大总管这样的称呼在明朝已经被一般人看作类似管家的称谓,不似总理这般尊荣了。

    从这串官职来看,除了爵位一项,田见秀的平阳公的确是大大落后于李来亨的晋王以外,在荣衔和实职方面,虽然低于李过的北面诸道行军大总统,但其实却和李来亨、罗汝才二人地位相当。

    也就是说在李过看来,现在的大顺军中,李来亨、罗汝才、田见秀是三个最为强大的实力派。

    田见秀自己当然对大顺的皇位没有任何想法,唯一的疑虑只在于张鼐的身上。毕竟张鼐是李自成的义子,如果李过能够像对待李来亨那样,给予张鼐真正的大顺皇族宗亲的身份,那么张鼐继承皇位的合法性,还将高于李过。

    从现在李过以监国名义发出的诏书来看,大名府方面没有丝毫提及张鼐,这是让田见秀感到不满意的地方。

    但他和李过一样,都知道在李自成牺牲的情况下,诸将必须和衷共济、渡过难关,所以也决定暂且搁置这件事情。

    田见秀看着这些人,终于发话说:

    “嗯……既然补之已经监国,我想大顺国事至少能够稍稍安定。封王一事,李来亨和李自敬都是大顺近支宗亲,既然历朝历代都有皇族封亲王的惯例,监国这样做法,也不能说是没有道理的。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还是守住太原,稳定山西的局面。

    启翁,你如果对监国的事情有所不满,可以自去找太后说明情况。”

    李自成死后,高夫人自然成为了高太后。现在高太后也在太原城里照顾孩子,只是她并不干涉政事,几乎处在隐居状态。

    姜瓖赶忙说:“田公说得对,韩文铨不久前才和我说,清军动向又有很大的变化。在太原附近的几路鞑子兵马,都陆陆续续有调兵北上的情况,看起来有窥伺陕北的模样。”

    韩文铨是明朝的监察御史,投诚大顺以后就被李自成封为了山西节度使,此时也在太原城中。只不过他不被田见秀和牛金星看做亲信人物,所以并没有参与这次密会。

    党守素闻言突然想到一点,便说:“向北调动?难道鞑子要放弃攻打太原,直接渡河进攻陕北吗?”

    张鼐却不以为然说:“陕北地势险固,堡垒连绵,袁宗第手下兵马众多,清军不会傻到在太原未下的情况,冒险渡河去攻击陕北的。”

    牛金星抚须笑道:“义侯眼光又开阔了许多,我想也是如此。鞑子兵马北调,大约是想做轮换休整吧。”

    田见秀听了牛金星和张鼐的话,也觉得此事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先守住太原为上上之策。

第一百一十三章 罗颜清绝不苟活于世

    “赵应元!?你怎么擅自到洛阳来了?关中那里出什么事情了?”

    赵应元本来是罗汝才的旗鼓副将出身,此时也是曹营旧部的大将之一。原本他奉命运送粮秣到潼关一带,并且在关城中建立粮仓仓库,以做之后接济出关援军的工作。

    罗颜清对赵应元此人十分熟悉,知道他是曹营旧部中非常亲近闯营的一员将领,所以一看到赵应元浑身是伤,衣甲上沾满鲜血的样子,心中马上就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马进忠也大为震怖,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赵应元在潼关一带,怎么可能发生战事?竟然伤成了这样!

    赵应元从潼关关城一路逃到洛阳,身边只剩下了十几名各自带伤的亲兵。他脸上挂彩数处,身上满布鲜血,双眼看着西面的关中方向,眼神里既有悲愤又有无奈:

    “大小姐!……不,大夫人。潼关生变,我险些也死在了关城里面……是我的一个亲兵穿上的盔甲扮做我的身份,被大炮炸死,加上一些趁乱叛变的前明官绅到处放火,局势大乱,我才逃了出来。”

    罗颜清与马进忠面面相觑,潼关居然发生了兵变……这是他们怎么都预测不到的事情。

    罗颜清的脸色有点难看,她怀胎数月,离产期已经不远,马进忠也担心这些坏消息影响到罗颜清的身体情况,就小声说:

    “大夫人要不要先去休息?潼关的事情由我和赵将军去解决,无非是一些官绅叛变,我们带兵去弹压就可以了。”

    罗颜清没有回应马进忠的话,而是直接问赵应元:

    “潼关守军有咱们曹营的老本兵好几千人,一些趁机作乱的家丁团练,怎么可能夺取潼关城?赵应元,关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潼关位置极为紧要,现在郎君他们正在黄河北岸抵御清军,我们绝不能这时候让肘腋生变。”

    赵应元神色非常难看,他咬牙切齿道:

    “是……是杨绳祖和王龙!杨绳祖突然说奉南阳公的命令到潼关接防,入城以后却突然发难……事发突然,我对杨绳祖他们的兵马又全无防备,猝不及防之下,将领军官几乎被全部杀害,关城守军因此失控,现在……现在可能已经完全让杨绳祖他们控制住了!”

    杨绳祖就是杨承祖的弟弟,同样是罗汝才的外甥之一,也一样是曹营旧部中的一员重要将领,王龙则是杨承祖的副将。

    杨绳祖和王龙两人手持罗汝才的关防印信到潼关换防,赵应元自然升不起丝毫的疑心。大家同为曹营旧部,都是曾经并肩作战十几年的老朋友,赵应元怎么想得到,在他打开潼关关城城门,将杨绳祖和王龙迎接到官署以后,面临的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赵应元的一家老小都驻在潼关关城里,他几乎是失声痛哭:

    “大夫人,难道是南阳公叛离大顺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父母妻子,都在潼关,此时恐怕已经是阴阳两隔了!大夫人,你告诉我,南阳公究竟是怎么了?他难道真的要谋反吗?”

    赵应元和罗颜清二人都是曹营旧部,只有马进忠是左镇降将,他看着屋里站成一圈的佩剑侍女,再看看赵应元和罗颜清两人的脸色,心中发寒,忍不住按住刀柄,生怕一言不合这两个曹营旧将就会杀了自己,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去给罗汝才请赏。

    罗颜清敏锐的目光落在了马进忠的手上,她轻叹一声,手上却已经握紧到了青筋暴起的地步。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哥哥绝不可能叛离大顺。”

    罗颜清斩钉截铁道:

    “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我哥哥平生的座右铭就是贼不杀贼,当初我们还是贼的时候,尚且如此,何况今天大顺已经开国建基了?我哥哥放着大顺的南阳公、南阳王不做,怎么可能会去造反?

    而且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掌兵权了,如果真的有心造反,怎么会把兵权都拱手让出?”

    马进忠被罗颜清的眼神一睹,心中后怕,赶紧将手松开,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南阳王不掌兵权,就是为了迷惑大家。”

    赵应元也说:“若不是南阳公,谁能命令得了杨绳祖和王龙?他们两个人都是咱们曹营旧部里的大将,而且我可以确信杨绳祖手里的关防印信的确是来自西北经略使官署,那些印信就是我亲自带金银匠为南阳公铸造的,绝对是一点无虚。”

    罗颜清咬碎银牙,眼神冷厉,她一手将身后侍女的佩剑拔出,立在身前,断言道:

    “不可能!如果你们都认为是我哥哥谋反的话,就先在这里杀了我吧!”

    马进忠见状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他忙不迭跪下说:“大夫人、大夫人,您还怀着晋王殿下的骨肉……那是咱们大顺朝的国本啊!可不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赵应元则抹了一把身上的鲜血,愤愤道:“那又是谁指使杨绳祖他们来夺关的?我的妻子父母是有何罪!”

    “这……”

    罗颜清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中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吉珪和杨承祖的蛊惑煽动,所以罗汝才真的起兵谋反了?但罗颜清又觉得以自己对哥哥的了解,罗汝才是绝不会行此下策的,而且自己不在陕西,还在河南,以他们兄妹两人的感情,罗汝才根本不可能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在陕西突然叛变。

    可是又怎么解释现在的这种情况呢?

    罗颜清手上抓着宝剑,却感到眼前一阵迷茫,无力可使。她头颅失血,两眼里的画面一阵闪动,腹中也传来一阵绞痛,险些晕倒在地上。

    可罗颜清毕竟是一位弓马矫健的战将,她狠狠将配件刺入桌板上,说:

    “马进忠,洛阳还有多少兵马?”

    “……洛阳守军有五千人,我又带来洛阳三千楚兵,总共只有这些……大夫人,难道你想……!”

    罗颜清笃定道:“郎君给我安排的侍卫还有另有百人。八千兵马已经稍嫌太多,马进忠你现在立即去拣拔精兵,我们只要带去四千人就可以。”

    赵应元骇然道:“大夫人,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罗颜清将宝剑一甩,“夺回潼关。”

    “不管我哥哥到底有没有谋反,潼关位置是这样关键。我们都必须马上将关城抢夺回来……如赵应元所说,杨绳祖他们夺城还没有多长的时间,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就反攻回去。而且不管是杨绳祖的部下,还是原来驻守潼关的那些曹营旧部,我都非常熟悉。

    只要我们能够出其不意,一定能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马进忠慌了神,赶紧说:“这万万不可啊,大夫人你还有身孕啊,怎么能够带兵打仗?即便是您来洛阳安抚百姓,我们都已经担心的不行,何况是去征战沙场呢!”

    罗颜清冷着脸说:“我也是曹营出身,如果真的是我哥哥起兵谋反,要坏郎君的大业,我又何能继续苟活于世上。马进忠你做事不是很勤快吗?快去整顿兵马,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立刻出击。”

    马进忠、赵应元二人相互对视,都是冷汗直流,为罗颜清的大胆无前为之震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太师

    “胆大包天!马进忠你胆大包天啊!我看你就是在发疯!”

    刚刚押运粮草到洛阳的襄阳尹牛铨,一进洛阳城就看到了全城戒备森严的样子,街道和城头上处处都是将士们手持兵器穿行而过。

    他当然大吃一惊,牛铨是牛金星的儿子,在李过、陈荩南下荆襄时,他便跟随陈荩前往湖广,担任襄阳府府尹。

    郭君镇带领五万楚兵北上时,牛铨也跟随他一同前往河南。他本来是在开封帮助郭君镇整顿粮秣物资,因为洛阳发生了官绅团练武装的叛乱,大夫人去洛阳安抚百姓,郭君镇担心洛阳万一不稳,让大夫人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所以在马进忠到洛阳不久后,郭君镇深思熟虑以后,觉得按照罗颜清的性格,马进忠未必能够将罗颜清拉回开封,所以干脆又派牛铨带着一批粮食前往洛阳。如果罗颜清真的要暂时留在洛阳安抚百姓,那就让牛铨从旁协助吧。

    牛铨和他的父亲牛金星不同,是个纯然老实巴交的读书人。在襄阳时他每天忙碌的事情,也都是平民百姓种粮耕稼的琐事,差不多每天牛铨都要到城外巡视营庄,监察水利工程,所以整个人也被太阳晒成黝黑黝黑的模样,乍看之下,仿佛一名老农。

    马进忠苦笑道:“小太师,变生肘腋,现在潼关失陷,谁也不知道关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坏的情况,如果真的是罗汝才举兵谋反,我们在洛阳同样首当其冲,与其坐以待毙,确实不如先发制人。”

    牛铨火冒三丈叱责马进忠说:

    “不要叫我小太师!而且我说的不是此事,我说的是大夫人!大夫人有孕在身,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陕西有变,那更要将大夫人送回开封……算了,我看开封都不安全,应该尽快将大夫人送去襄阳或者武昌。

    这段时间高一功在南面作战十分顺利,连战连胜,如果不是因为听闻获鹿战败的消息又调兵北上,恐怕已经拿下了长沙府。洛阳现在太危险了,马进忠,你不快些将大夫人送去后方,怎么还让大夫人顶盔掼甲?你疯了吧!”

    郭君镇、马进忠、牛铨虽然从湖广带走了五万接受了长期训练并且有老本兵做骨干的新军,但是湖广方面,依靠完善且广泛的营田使、招练使、捕盗使的力量,还是迅速征募起了数量相当可观的新部队。

    这些新兵作为野战军力量虽然十分堪忧,但用来守城问题倒是不大。高一功因此也可以抽调出二万人的野战兵马南下征讨湖南,明朝在湖南的张先壁、黄朝宣等杂牌小军阀,根本不是高一功的对手,未经几战,就被高一功包围在长沙城里。

    只是因为北方的坏消息接踵而来,高一功才只好放弃了攻略湖南的计划,撤回岳州,留下五千精兵屯守岳阳口后,便返回了武昌,准备调遣兵马北上增援李来亨。

    岳阳扼守着从洞庭湖进入长江的锁钥,高一功只需要留下少数水师,就可以轻易抵御湖南方面明朝残余杂牌军阀的进攻。

    三藩之变时,吴周军队便是依靠水师固守岳阳,使得清军长期被阻于洞庭湖上,寸步不能进。岳阳口对于对于湖北和湖南来说,就是湖北控制岳阳,即可以轻松进攻湖南,湖南控制岳阳,即可以轻松抵御湖北。

    马进忠一边摇头,一边自顾自地穿戴好盔甲,跃上战马。他抓起马鞭,叹道:

    “小太师,你要是有本事的话,你自己去同大夫人说,看看大夫人愿不愿意去开封或者襄阳?大夫人和咱们晋王殿下不同,她可是罗汝才的亲妹妹,这个脾气和威风,我混十万实在顶不住,也不敢去顶撞。”

    牛铨很想说些什么,但他看着罗颜清已经披挂好盔甲,那副英武盛气的样子,也确实和马进忠说的一样,居然心生畏惧,不敢上前劝说。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万一大夫人受了伤,晋王殿下岂会放过我们!”

    马进忠仰头看天,喃喃说:“反正我已经派亲兵十万火急地赶去开封,赶紧将咱们郭大帅请来,这件事情让郭大帅他想办法去吧。”

    那边厢罗颜清全身披挂铁甲,一点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将近产期的孕妇。她龙行虎步,威势骇人,已经将四千精兵全部集结起来,赵应元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盔甲,准备跟随众人杀回潼关去。

    在罗颜清的身边,还有一群她的佩剑侍女们。只是马进忠看着这些人,犹豫问道:

    “大夫人,这些侍女也要带去吗?我看没有必要吧。”

    罗颜清冷哼道:“你听我的吩咐做事就行。她们也都是曹营的旧人,都是杨绳祖和王龙认识的人,我要赚开潼关,一定要带上她们。”

    “……这,大夫人您到底要干什么呀……”

    马进忠心里越想越怕,罗颜清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二短,他如何像李来亨交代?到时候自己还有办法继续在大顺军里混下去吗!

    牛铨也大着胆子凑近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大夫人,您身子要紧。既然马将军已经把消息送去开封,不如我们稍稍等一等郭帅来洛阳以后,再从长计议?”

    牛铨觉得既然自己和马进忠都不能也不敢劝罗颜清离开洛阳去后方,那不如还是先拖住罗颜清,等郭君镇过来,让郭大帅处理问题。

    好歹郭君镇是晋王李来亨的心腹,胆子总要比他们两个人要大吧?

    罗颜清却抓住牛铨,令他上马:

    “你!你也跟我们同去!你是牛金星的儿子,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适合当人质!我就拿你做人质了。”

    牛铨闻言骇然:“人质?大夫人这是说的什么事情,我冤枉!”

    “别再给我多话了,马进忠、赵应元,我们快些出发吧,已经耽误许久时间了。如果杨绳祖已经稳住了潼关局面,我们再想夺回关城,事情就太棘手了。”

    赵应元已经抓好了战马缰绳,他两眼中还布满血丝,仇恨的眼神丝毫不减。这些人里也只有赵应元和罗颜清一样特别急于打回潼关,不过赵应元自己其实也心知肚明,他一家妻子老小……大概是已经不在了。

    马进忠看着牛铨被罗颜清一把丢到战马上面的模样,不禁露出了无奈和同情的微笑。这四千精兵中的多数人马都来自马进忠带来的楚兵队伍,马进忠对他们十分熟悉,便由他指挥行军。

    四千将士有条不紊地迅速出城,接受过相当完善行伍训练的楚兵,不论是阵列队伍还是风貌气势,果然不同凡响,令赵应元都在心中为之暗暗吃惊。

    马进忠用兵神速,不愧是在他还使用“混十万”这个诨号时,就闯遍河南的人物,身为左镇的最后遗产,至少在行军速度方面,马进忠大可以自称为“长跑冠军”了。

    只有牛铨还在担忧自己的性命,罗颜清所说的“人质”一事是怎么回事?

    这位大夫人,是想到了什么奇思妙想要来赚开潼关关城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姨妈罗颜清

    潼关关城之上,虽然局势已经完全被杨绳祖所控制,但是许多地方依旧能够看到一夜兵乱以后留下的痕迹:

    残破的旗帜、流淌于地的鲜血、堆积在一起的将士和家属的尸首,还有许许多多箭矢、铳炮所留下的战痕……

    杨绳祖站在巍峨雄伟的潼关之上,向后俯瞰关城,赵应元手下的那些兵马虽然也多是曹营旧部,可从他们现在脸上的表情来看,大部分人还是处于惊疑不定之中,并没有因为杨绳祖手中的罗汝才印信,就完全信任他。

    只是因为赵应元“被杀”,他左右的亲信将领军官,也全部被杨绳祖和王龙一网打尽,将士们的家属也完全被杨绳祖软禁了起来,所以才只能听任杨绳祖控制关城。

    潼关守军对于罗汝才到底有没有起兵谋反,都是猜疑不定。更何况他们虽然是曹营旧部出身,可是以大顺军的名义作战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即便现在先帝驾崩,大顺的未来还在一片迷雾之中,可如果和曹营的旧船比起来,看来还是大顺的大船更可靠一些。

    王龙看着这些守军脸上的表情,面色阴沉道:

    “他娘的,赵应元这厮总是吃里扒外,真把自己当成闯营的人了?你看看赵应元带的这些兵,现在是我们曹营脱离李闯的最好时机,他妈怎么还这么一副样子?赵应元这王八蛋,老子可惜是一炮炸死了他,否则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了才能借我心头之恨——去年我不过是在退兵路上睡了一个女人,也是赵应元这厮告密给李闯,害得老子险些被李自成砍头。”

    杨绳祖有些没办法地回答说:

    “我们兵力有限,这些守军无非是受到赵应元的蛊惑。现在赵应元已经伏诛,你就别瞎操心了。曹营现在可用的老本兵也就只有两万而已,这些人还未必全跟咱们走!

    西安和固原、宝鸡、汉中这些地方,另外还有不少明朝降军需要控制,也需要兵力去裹挟。

    辛思忠此贼带着七八千闯兵陷在西安城里,可他在蓝田等地还驻有万余闯兵,也需要对付。除此以外,袁宗第在延绥还有整整三万精兵,即便他被清军牵制,万一拼命南下,也足够叫我们吃上一壶。

    所以吉军师早说过了,潼关绝不能有失。赵应元手下这些曹营的老本兵,我们也要想方设法地收回来,不能有丝毫浪费。”

    王龙又骂咧咧道:“他娘的辛思忠!还有那个回回贼,如果不是米剌印的话,我们早就按照吉军师的谋划把闯兵全部坑杀了,哪里会有现在这样多的后患。”

    杨绳祖哼道:“别后悔了!我们一定要守好潼关,不能让河南的闯兵杀进来,关中之事自然有吉军师和我大哥处置。”

    说到这里脾气火爆的王龙却突然间犹豫了下来,他试着问了一句:

    “南阳公……曹帅怎么样了?他的伤势还未好吗?”

    杨绳祖紧紧盯住王龙说:“舅舅被辛思忠刺伤,现在还不能任事。不过你放心,伤势并不严重,而且现在不管大小事务都有吉军师和我哥处理,你也要不用担心。”

    王龙还想再多问一句的时候,杨绳祖带来潼关的曹兵中却跑来了几名亲兵。亲卫凑到杨绳祖的耳边急慌慌地说了几句话,使得杨绳祖脸色骤然大变。

    王龙奇道:“怎么回事?是什么消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杨绳祖没有直接作答,他十分犹豫地背着双手,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最后才咬牙说:

    “是我的小姨妈!她逃到潼关来了!”

    “小……小姨妈?啊!是大小姐吗!”

    王龙先是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杨绳祖所说的小姨妈是什么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小姨妈不就是杨绳祖他舅舅罗汝才的妹妹罗颜清吗?

    可是罗颜清已经嫁给了李来亨,现在应该是在开封,怎么会跑来潼关?

    杨绳祖神情更显焦虑,他说:

    “我们在西安发难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还好小姨妈她为了安抚百姓,不在开封,而是刚好在洛阳,否则恐怕已经人头落地!”

    王龙骇然道:“我看李来亨那厮也不是辣手无情的狠人,不至于直接杀掉他自己的结发妻子吧?而且大小姐不是听说已经有孕在身了吗!”

    “哼!你不熟悉李来亨!此人是闯营里最为狡猾无耻的一个贼人,你是不熟悉他,不知道李来亨是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以他的无耻品性,真要杀害小姨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杨绳祖接着喘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洛阳不似开封重兵集结。小姨妈收到我们在关中已经发难的消息后,立即就带着百余随从逃出洛阳,现在已经到潼关外面了。她派了几个人进来,都是我认识的侍女,不用担心。”

    “……你……你的意思是,要放大小姐进关吗?”

    王龙稍微露出了一点怀疑的情绪,就让杨绳祖惊怒了起来,他斥责道:

    “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小姨妈是闯兵的奸细吗?”

    王龙忙解释道:“不会、不会,这怎么可能?大小姐还有身孕,而且既然只带了百余随从逃出来,我想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是混进来了几十个闯兵奸细,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杨绳祖又看了王龙两眼,现在反倒是他自己心里有点怀疑和犹豫。不过想到许多年来小姨妈是如何照顾自己的,杨绳祖还是握紧了手说:

    “我会好好盯着,只有我能认出来的曹营旧部可以进关。其他随从我会让小姨妈都遣散掉的。”

    王龙长吁一口气,说:“这便好,这便好。现在是紧要关头,潼关一定不能有失啊。”

    “走,我们都去看看。”

    杨绳祖一甩战袍,抓着腰刀就下了城头。他心里五味杂陈,想到罗颜清已经怀上了李来亨的孩子,犹且愤恨,想到杨承祖和吉珪在西安断然起兵谋反,险些害死了小姨妈,又有一些后悔。

    他和王龙一起到关门前看人,罗颜清骑着一匹枣红战马立在人群之中,还披着一长条的青色披风,虽然肚子微微鼓起,但身手矫健,还是显出十足的英武之气。

    罗颜清身边的百余随从,大部分都是长期跟随罗家的仆从侍卫,还有一些则是罗颜清嫁给李来亨以后带在身边的侍女。

    杨绳祖对这些人里大部分的面孔都很眼熟,只有大概十几二十个人他觉得稍显陌生一些。

    罗颜清命两个侍卫绑住了牛铨,将他系在一匹骡子上面,派人告诉杨绳祖和王龙,说这是她从洛阳逃走的时候,趁乱绑走的牛金星之子。

    这个飞来人质,使得杨绳祖的心情终于好转了起来。他赶紧向王龙大笑道:

    “天!你瞧瞧,小姨妈果然身手没有变差,这么危险的局面,还能绑走一个牛金星的儿子!”

    本来对罗颜清在这种关键时刻突然逃到潼关一事,略感怀疑的王龙,也因此放下了戒心说:

    “牛金星只有这一个儿子……咱们刚刚起兵就抓住了牛铨,说不定能够让牛金星投鼠忌器。”

    “小姨妈真是厉害,这是一桩大功。快,将关门打开,让小姨妈他们一行人都进来吧!”

    杨绳祖看着罗颜清那张十分熟悉的面孔,心中微微感到一丝温暖。王龙还不知道吉珪和杨承祖的政变计划,并没有告知罗汝才,不少曹营将领还以为政变计划是由罗汝才主导。

    在这个连骨肉亲情都不可信的时候,杨绳祖看着罗颜清不顾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想方设法逃回曹营,终于对自己大哥的计划产生了更强的信心……

    “小姨妈!”

第一百一十六章 西安事变

    虽然杨绳祖并不觉得放罗颜清一行人入关有何不妥之处,但是王龙依旧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在罗颜清等人进入关城时,还是想派部下士兵先搜一下身。

    当这些曹兵走近过来的时候,罗颜清立即就拔出佩剑,蹙紧了眉头叱道:

    “无礼!”

    她身边那些侍女们也都在同一时间拔出兵器,动作整齐划一,气势非常,瞬间就震慑住了靠拢过来准备搜身的曹兵。

    杨绳祖马上啧了两声,让士兵们全部退下来。他亲自过去将罗颜清接入关内,指责王龙说: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你在想些什么?怎么敢派人去搜我小姨妈的身子!”

    那些曹兵绝大部分也都认识罗颜清,知道“刀马旦”火爆的脾气和过人的身手,一个个都是大气不敢喘出一声。

    王龙自知理亏,他本来还想说那干脆将女子直接放入城中,只搜一下男子的身。但是杨绳祖不由分说,就已经强行把罗颜清的虽有随从都带进关城之内了。

    被当成人质的牛铨此刻被五花大绑在一匹骡子背上,王龙心中稍有怨气,看到这个黑面农夫般的牛相公子,便是气从中来,抢来一条马鞭就往牛铨身上狠抽数鞭。

    牛铨嘴巴也被堵住,不能说话,全身上下又被绑的死死的,他只能呜呜呜地惨叫几声,身体略微挣扎几下,结果只引来王龙一番更加暴虐的鞭打。

    罗颜清看着牛铨在边上被鞭打,面上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她带着手下的侍女随从们走到杨绳祖的身边,低声问:

    “绳祖,你和我说实话……起兵发难一事,是不是吉先生和你哥的意思?我哥哥到底知不知道这桩事?”

    杨绳祖被罗颜清问到要害处,他不敢正面回答,只好支支吾吾说:

    “起兵大事,当然是舅舅决定的……这、这,小姨妈,我对起兵计划的内幕也不大了解,你有什么疑惑的细节,不如等到了西安,直接去问舅舅吧。”

    罗颜清看着杨绳祖支支吾吾的样子,眼神闪动,马上就带着满腔恨意直言道:

    “我哥他近一两年来,早就沉迷在酒色里面,哪里还有起兵恢复曹营江山的雄心壮志?你和我说实话吧,我哥他早就让酒色财气给废掉了!靠这样一个窝囊废做号召,还能号召起曹营的旧部吗?

    他将我随意送给李来亨做妻妾,已经让我日日含恨了。罗汝才只顾得自己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哪里还记得曹营的兄弟们?如果我哥还活着,我恨不得手刃了他,好一洗我被李来亨侮辱的恨意!”

    她说着又将宝剑抽出,紧紧握在手里,好像是真要杀死罗汝才报仇一般。杨绳祖看罗颜清这般激愤的模样,实在不像作假,心中骤然大喜,他虽然参与了杨承祖、吉珪的政变计划,可是心里总在为他们背叛罗汝才一事而感到罪恶感。

    此时罗颜清直言罗汝才沉迷酒色,拖累了曹营兄弟,反而让杨绳祖卸去了心理负担。

    而且杨绳祖自幼就和罗颜清生活在一起,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生死危难,如非必要,杨绳祖也绝不愿意和罗颜清刀刃相见。

    现在看罗颜清隐然流露出倾向己方的态度后,杨绳祖马上就将真相和盘托出:

    “小姨妈!太好了!你和我大哥他的想法真是一模一样。这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能接受吉军师的谋划呢。”

    罗颜清看着杨绳祖,问道:“起兵之事是由吉珪谋划的吗?”

    “对。这件事情是军师最先找上我哥提出来的,全盘计划也都出自吉军师之手。”

    “……你们既然决心起兵反顺,就不能再留有一丝余情。我最担心杨承祖多年来被我哥哥视如己出对待,他要是因为这一点感情,放过我哥,事情就麻烦了。”

    杨绳祖听到这里,眼神略带不忍地回答说:

    “这……不管怎么说,曹帅毕竟是我舅舅。他虽然被李闯灌得神魂颠倒,可就本心来说,我实在对他下不了手呀!”

    罗颜清板起脸道:“怎么?你们没有杀我哥吗?”

    “嗯……吉军师谋划的动手时机,是趁着舅舅和闯营诸将喝得烂醉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是我们没想到闯营诸将里有个叫米剌印的土司官没有喝酒,在我们动手诛杀闯营将领的时候,他突然带着一群家丁赶了过来。

    当时局面非常混乱,最后我们虽然成功打败了闯兵,可是也让不少人趁乱从西安城里跑了出去。原来我和大哥都不打算杀舅舅,只是想先把他软禁起来,但当时两军混战,吉军师又亲自带人放火,混乱中舅舅被大火烧伤,虽然进行了抢救,但至今还没醒过来。”

    罗颜清哦了一声,又问道:

    “闯营诸将有哪些人逃出西安了?西安周边还有不少顺军兵马,你们真糊涂,让他们逃出去带着这些兵马反攻,就靠西安的那些曹营老本兵,杨承祖怎么能控制住局势?何况袁宗第在延绥还有三万精兵,你们就没有顾忌到袁宗第吗?吉珪的谋划,真是处处漏洞,蠢不可及。”

    杨绳祖却笑道:

    “小姨妈,你错了。吉军师早在我们起兵以前,就和大清的睿亲王多尔衮有了书信往来,双方早已商定,只要西安这边起兵,多尔衮就会立即从晋北渡河攻击延绥。

    而我们在平定陕南以后,也会马上出兵北上,和清军南北夹击。袁宗第区区三万闯兵,绝不可能抵挡住清军和曹兵两面包抄。

    至于西安周边的其他顺军,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明朝的降兵。除了贺珍远在汉中,不便于将他骗来西安以外,其他像王良智、高汝利、武大定等秦军出身的将领,都被我们趁机扣押在了西安。有这些人在手上,我们又打出了恢复明朝的旗号,要收拢招降那些明朝降兵,并非难事。”

    罗颜清闻言有些惊讶地说:“恢复明朝?这不可能吧,我们起兵既然是因为不甘心让曹营居于他人之下,怎么现在又要举起明朝的旗帜来?”

    “哈哈哈,不是,这只是打个障眼法,先诱骗和利用一些忠于明朝的关中士绅罢了。其实吉军师早就和大清谈判好了,只要我们拿下西安,大清就愿意帮助我们在西北开国。彼时大清取关东,曹营取关西,两军一起联手剿灭李闯,事成之后,只需要每年给大清岁币三十万就可以。

    吉军师也说了,如果将来咱们不愿意再出这三十万的岁币。等到根脚立定,时机成熟以后,再出关捣灭清军,也没什么问题。”

    罗颜清手里还握着宝剑,她轻叹了一声,慢慢走近杨绳祖,一边靠近一边喃喃道:

    “好,好,我全都明白了,现在所有事情我都明白了。”

    杨绳祖看她神色有异,不禁问道:“怎么?小姨妈还有什么问题?”

    此时罗颜清与杨绳祖之间只剩下了数步距离,杨绳祖的佩刀尚且插在腰间刀鞘之中,他身上虽然披挂铁甲,但并没有带头盔,在自己小姨妈的面前,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罗颜清握住手中利剑,她胸中悲伤和无奈的情绪已经混作一团,又最终全都成为一团悲愤的火焰。

    “你们为吉珪蒙骗,去给东虏火上取栗,是不是愚不可及?动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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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臂当车,向死而生。
流寇守国门,海盗死社稷。三百年的煌煌大明,为什么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崇祯做不到抵御外寇,就应该把抵御外寇的权力交给做得到的人。
守卫华夏的人,不分明军、闯军、西军还是郑军,只分站着的人和跪下的人,留发的人和剃发人。
李来亨要维护的不是一家一系的帝统,而是天下万民的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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